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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香樟路1154号[第4页] |
作者:半桶水的小神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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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我没能回答钟涂年最后那个指控式的提问,我很有大喝’给我找个律师来!’的冲动,但压抑住了,那并没有帮助,我沉默着,有点绝望的沉默着,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等金先生大发神威... 钟涂年给了我很多时间沉思,或者说,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结论,所以并不在意我承认还是不承认了,富二代小姐董明萱死了,富二代少爷唐向禹和徐晗越都置身事外,富二代少爷的通房丫鬟也没有嫌疑,只有一个无根无底无权无势的人来顶罪,一拍两散皆大欢喜。 我要收回刚才对他的褒奖,并还以鄙视。 钟涂年伸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副手套,捡起怀表放进一个塑料袋里,他道,“不知道金小姐还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我摇摇头。 钟涂年封好塑料袋交给记录小哥,“那么,谢谢金小姐的配合。”这样的结束语听起来像是我可以走了的意思?然而并不是。“接下来可能要委屈金小姐一下,”钟涂年话锋一转,“我们有些事情要落实,指纹需要查证,在结果没出来之前,请金小姐暂时留在隔壁的花厅里。” 我对此并不抱希望,哪怕查到了指纹,徐晗越也能有说词为自己开脱,他大可以说他来找书的时候看了一下时间,关键是人证。 在记录小哥的带领下我进了花厅里,他带上门前跟我说,他就在门口,有什么事情可以叫他。这是监控的意思我懂,门缓缓关上的瞬间我伸手扒门页,问,检查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小哥想了想,“大概两个小时吧。” 我委屈得快落泪,怎么又摊上了这样的事儿? 花厅里就剩下我一人,四人其乐融融在这里聊天喝茶的场景仿佛就发生在刚才,这真让我感慨。我走到窗边,看着百合花发呆,现在它们不是在多姿的摇曳了,而是瑟瑟发抖。站了一会儿后觉得有点累,转身想找个地方坐,刻意避开了董明萱的专属贵妃榻。 屁股刚落座却跟被火烧了一样跳了起来,因为我看见海叔了。 海叔幽幽的,站在角落里,幽幽的,拿白多黑少的眼睛看着我。 “海叔,你得放我走!”我压低声音迫切道,我觉得我不能回去,十有八九是这老头搞的鬼。 “你得帮他!”海叔回。 半秒后我醒悟过来,“唐向禹?” 海叔默认。 于是我就无语了,唐大少爷在这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我现在深陷泥潭快没命,我能帮他什么? “救他!”海叔继续下着没头没脑的命令。 我一屁股重重落座,双手抱着头,“你把我拖这里多久都没用,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说完把手放了下来,觉得这样形象不佳,抬头看着海叔,“等下我可能会架不住逼供把你招了出去,海叔,你别怨我。” 海叔摇了摇头,“不是我把你困在这里的,也不是送你来的那个人,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像你一样…找到他…我…力量…不…他是…”越说,海叔的声音越小,最后一句还没能说清楚他就消失了。 我震惊啊,像我一样是什么意思?像我一样美丽?聪明?能干? 不对! 是像我一样是“外来者”! 它像我一样是从未来的时空来到这里的! 嘴巴张大能放下一个鸡蛋了。 我合上嘴,开始思索谁是这个’他’? 唐向禹、樱桃、徐晗越...钟涂年、记录小哥... 显然不是董明萱… 也不是杂院里那四十七个已经排除嫌疑的仆役——那人费力八杂的来到这里,绝不是来给人当下人过过m瘾的。 很快,我锁定了一个人,徐晗越。 这人行为太可疑了!我早该怀疑他不是好人的,只是从没想过他也是个’外来者’,所以没往深里想。在书房里他那句’原来是你’此时便有了解释之地,他早知道这里有个’外来者’,但不知道是谁,书房里我和他一过招,他便明白过来。 难道董明萱是他杀的? 他越过一百年的时间来到这里追杀董明萱,这… 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 我想不明白了,此时也不是思考的好时机,我得出去,澄清我的冤情抓住真凶,因为他很可能还会犯案,要不海叔不会气息奄奄的跑出来警示我。 救他... 救唐向禹。 徐晗越的下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唐向禹。 我扑向房门,拍着,叫着,我要出去! 几下后门被打开,门口站着满脸不悦的钟涂年,“金小姐,”他道,“结果还没出来,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我道。 钟涂年立刻挑起眉毛,半信半疑的问,“是谁?” “有一个人的嫌疑比我大!”我继续道,非常的激动,“我能证明!” 钟涂年有些犹豫,我换上诚恳嘴脸,“我绝不会跑,钟科长如此英明神武,我跑不掉的!” 大概抱着一副’看你搞什么鬼’的心态,钟涂年尽管神色不善,还是让开了身前一条路。 我被押着回到了餐厅。前头是钟涂年,后面跟着记录小哥,在中间的我有些激动,并没有身为疑犯的感觉,而是跟要去捉奸一样。我们进来的动静不大,却把里头的人一起惊动了,唐、徐,还有樱桃,齐刷刷的看过来,眼神含义,各种复杂。 我的视线紧紧锁定徐晗越,然后问道,“你是谁?” 徐晗越脸色微沉,没有回答我。 我继续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目光微微偏转,在观察其他人的神态,依旧没有回答我。 我最后问,“是你杀了董明萱么?” 他又盯在我脸上,然后,还是没有回答。 他回答不了我的问题,连为自己辩解也不行,因为,我刚才那三个问题都是用法语说的。我舒了口气,赌中了,这个冒牌的徐晗越果然不懂法语。 唐向禹犀利的看向徐晗越,也用法语补了个刀,“你怎么不回答她的问题?” 我真真儿没想到唐向禹也会,他好像从来没表现出来过。想想也是,他那么喜欢董明萱,怎么会不学点董明萱擅长的语言? 徐晗越忽然露出冷笑。 我暗觉不妙,一个箭步向前冲去,却被记录小哥敏锐的一把按住,我急了,回头恨铁不成钢的大叫,“他要使坏!” 然而晚了,徐晗越干脆利落的控制住了唐向禹,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小刀,正抵在唐向禹的脖子上。待看清楚那不过是把钝得切不动五成熟牛肉的餐刀,我正要哈哈哈,徐晗越朝四周嚷了一句,“还不出来?” 说着收手,餐刀在橡木桌面上一划,随即重回唐向禹的大动脉附近。木屑纷飞中一道深约两毫米的划痕清晰出现,我就’哈’不出来了,这手劲儿,我可没有。 还没整理出什么头绪来,便见樱桃也来添乱,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并瘫软在地,“是…是徐少爷…”于哭声中她夹杂着这些话语,“我…我看见了…是…是徐少爷…” 钟涂年也慌了,朝前走了一步就不敢继续走,“徐少爷,有话好好说!” 我扭头看着还不依不饶的控制着我的记录小哥,恶狠狠喝道,“还不放手?!”小哥被吓的手一松,并后退一步。 临危不惧的大情圣唐向禹执着追问:“你为什么要杀她?她那么喜欢你…” 徐晗越则继续冷笑,“你知道的,我百无禁忌。”却是看着我说的,我张口结舌,关我什么事?他提高嗓音朝空中重复,“我百无禁忌!” 我当时先起了一个念头,徐晗越疯了...跟着醒悟,他不是徐晗越,他来自未来且无道德底限,所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杀董明萱如此,欲杀唐向禹亦是如此... 大家都是穿越者,为什么他待遇比我好这么多? “你该吃药了,剂量得加倍!”我怒回,并从桌上抓起了一只茶杯,质地上乘,以备不时之需。 ‘徐晗越’——因为不知道他到底是何许人也,暂时这么继续称呼吧——看着我,“我们的帐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算,你放心,我们睚眦必报!” ‘我们’?我有点发怵,这看来又是一个组织…麻烦惹大了,梁子结大了,我这是本尊穿越,他则披了徐晗越的皮,敌暗我明... 要不,我恶狠狠的想,杀人灭口吧! 我舞着茶杯就要往前冲,被钟涂年一把拉住,“金小姐,莫中激将之计,唐大少爷的安危要紧!” 可是我的安危也很要紧啊… 但我还是停下了脚步,因为我看见救星了。 海叔! 他忽然出现在徐晗越身后,只是身形有点晃,这是一坨能耐很大的能量,我对他有信心。顺势观察了一下周围,果然只有我能看见他。反常的是,海叔对面前的危机视而不见,而是看着我,用口型说着两个字,“救他!” 可是我现在救不了唐向禹啊,这个徐晗越的功夫不在我之下,而且又抢了先机抓了唐向禹当人质,他手里有刀而我手里只有个茶杯。 我皱着眉,朝海叔摇了摇头。 眼前忽然寒光一闪,我及时偏头并用手一挡,刺耳的碎裂声响起,掌心立时传来割痛感,我低头,看见一把餐刀当朗朗的在大理石地面上滑出老远,我足下周围则散落着瓷器碎片,再瞄一眼手掌,四五道血痕,深的可见肉。 我忍不住捏着手腕呼痛。 “她受伤了!”一个声音倏然响起,倏然消失,快的跟没出现过一样。 我抬头四处找寻,那是金先生的声音,金先生来救我了! 接着更大的骚乱发生了,徐晗越在朝我丢了那一刀以后便一脚蹬在唐向禹的那只伤脚上,唐向禹惨摔在地,钟涂年急忙上前相扶。樱桃砰一下仰面倒在地上,脸色煞白,好似晕了过去。记录小哥忙去扶樱桃。我没找到金先生。 踢完唐向禹,徐晗越一个后空翻翻到海叔身边,两手张开向海叔抱去,海叔不躲不避被抱了个正着。我被这突然而来的基情场面给惊住,连手心的疼痛都忘了。可是海叔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还有些扭曲,好似徐晗越的拥抱很有力。 应该是很有力的,因为随着徐晗越慢慢缩小自己的手臂圈,海叔也跟着慢慢变小,变小,最终变成一个光团。徐晗越右手一探,将光团抓在手里,脸上露出了得意微笑,看着我他道,“屠小姐,咱们后会有期!” 于是我又惊了,他连我本名都知道??? 留下这句多半是威胁的话,徐晗越闪身朝餐厅出口奔去,眼瞅着跑到了门边打开了门。从痛苦中清醒过来的唐向禹怒气冲冲的下着命令,“追他!不能让他跑了!”扶着他的钟涂年抬头朝记录小哥下令,“追!”我率先追了过去。 出门就是走廊,却见徐晗越趴在地上,人事不知。这又是怎么了? 旋即明白过来,那人走了,从徐晗越身上脱开了!眼角忽然捕捉到什么明灭不定的东西,就在不容易察觉的墙角。 原来是个洞,边缘发着光,闪着,正在慢慢变小。 我想也不想,一头钻了进去。 手下一空,跟着整个人像跌落悬崖一般呈失重之态,而且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我觉得难受极了,心里也担心极了,我是不是又上了当?终于,下坠之势戛然而止,五脏六腑一起颠覆,我猛地坐了起来,胃里翻江倒海,身体一歪哇一下吐出了一堆酸臭难当的水。一下不止,二下又至,我吐啊吐啊吐个不停,眼泪鼻涕一起流。 有人在摸着我的背,一下一下,非常温柔有力,极大的舒缓了我的不适。 视线里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这是白色与绿色的世界,我伸出手哆哆嗦嗦擦着眼泪。还没等我琢磨出什么来,老金的面孔出现,带着真诚的担心和高兴,“娇娇,你终于醒了!” 金先生的声音越过我的头顶投向老金,“去找个护士来,把这里清理一下。”这时我才明白我的处境,我在一家医院里。 |
84 我在唐向禹的家里住了得有三天吧,本以为是很长的故事,想不到真正讲起来五分钟就说完了,我也是很感慨的,罗曼蒂克的暗恋啊、灿烂如花的生命啊、钱啊、颜啊,在时间面前屁都不是。 讲完了我的经历后冷场了一分钟,人人都露出思索模样,连何妙也是。有点口渴,我端起酒杯把剩下的人肉包子一口喝掉,正要再续杯,何妙忽然发声,“第三杯…” “什么意思啊?”我不解,“按杯收费呢?” 何妙摇摇头,“免费的,就是想看看你能喝几杯。” 我有点受惊,喝多了会怎样? 何妙继续摇头,“不怎样,就是吃什么补什么…” 所以吃肉补肉?我有些心虚的嘟囔,“我不缺肉。” “不要再喝了,”金先生被我们的谈话惊动,“何妙的酒都是有后效的,过犹不及。” 我紧张的看着何妙,“这玩意儿后效是什么?” “没什么,”何妙耸耸肩,“就是会觉得热...” 哦,这还好… 其实,嘛蛋,这不好!一点都不好! 呃...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好… 到底好还是不好,嗯,后面会说。 放下酒杯我看看金先生再看看何警官,问,“何玦到底是什么目的?他为什么抢了海叔就跑?还有,”我想想然后补充,“海叔究竟是什么?”能量?我怎么不信呢? 何警官捡起背包,打开,抽出一叠照片,就是在金先生家看过的那些,他翻捡几下找到一张递给我,“看看。” 是那张黄金怀表的照片。 我从善如流把照片仔细研究了一下,然后赞,“这表我掂过,十足真金!” “这就是海叔。”何警官道。 我的嘴巴张成O,然后哈哈笑起来,我以为何警官在开玩笑,然而并没有,金先生露出一脸默认模样我只好尴尬收笑,清清嗓子亡羊补牢,“所以、所以海叔其实是个怀表...呃,变的妖怪?” “不是妖怪。”金先生答疑,“你可以说他是器物之灵。” 器物之灵? 器物之灵的意思就是,一些东西会积聚一定的能量——所以还是能量科学范畴——产生灵性,然后幻化成人。与妖怪不同,这些器物之灵并不需要修行或者供奉,他们的灵性天然而成,一旦拥有就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维持,有些甚至有其他妙用,因此极是难得。至于这些东西怎么会有灵性的,成因众多且复杂,而海叔的出现,极有可能是基于唐家老太爷对唐向禹这个长孙的不舍和关心。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点点头,“唐向禹亲口说海叔第一次出现,就是在他为他爷爷守灵的那晚。” 身为怀表之灵的海叔,有可能有控制时间的能力,所以我才会在刘国富老爷子的老宅里被带回至唐向禹的时代。 刘国富老爷子作为一个路人甲又是怎么被牵扯进这个案子还无辜的当了回行尸把自家闺女给吓了个半死的呢?那就要从他的爱好说起。 由于住在同一小区,爱看棋的刘国富成了擅下棋的白大先的老粉丝,两人因此结下私交,然而可是刘国富恐怕不知道下棋仅仅是白大先副业而已。某日白大先路过展览馆,见该馆安保松弛,所以起了贼心,他偷偷潜入展览馆,偷了几样值钱之物,想不到因此惹祸上身。 由白大先的死状可知,杀他之人是带着复仇目的的,很有可能在被害前白大先就察觉了自己的危机,所以他把脏物之一,也就是黄金怀表,交给了刘国富保存,或许还交代了一些内幕。刘国富受人之托,极有可能也受到惊吓,不敢把怀表放在身边,而是藏到了距离如此遥远的老宅子里。刘芳之前也曾有提及,她本来打算整理老宅的,结果发现了一些奇奇怪怪,因此搁置,想来是因怀表之故。 后来白大先死了,死状奇惨,刘国富知道了,受到了刺激,于是引发脑溢血。杀害白大先的凶手并没有放过刘国富,而是引领他回到了老宅并烂在那里,算作小小惩戒。一桩盗窃案,两条人命,灵异的太平间逃逸行尸,所有线索都串上。因此凶手的身份也昭然若揭,正是海叔。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后怕,这海叔也是个狠角色,而金先生老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却没及时提醒我,我怎么越想越有点幽怨呢? 金先生的叙述至此暂告一个段落,接下来便是何警官的补充时间,他的讲述从何玦开始。 应当是白大先的死引起了何玦的注意——这些人跟灵异的事情打交道多了都跟长了个狗鼻子似的,一嗅就能嗅出个子丑寅卯来——何玦很快锁定了展馆丢失的四样展品,知道其中必有器物之灵。金先生布的迷魂阵只是短暂的迷惑了他一阵,何玦也是个聪明人,在醒悟上了当之后立刻决定趁势而为,并以何家的方式跟着我去了唐向禹时代。但何玦的旅行和我不一样,人是做足了功课的,他深知要想把海叔刺激出来,就得让唐向禹情绪低落,于是他化身徐晗越和董明萱各种打情各种骂俏,但收效甚微,一来唐向禹的情绪控制得不错,二来感知到危险的海叔一直不肯在他面前现身,之后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董明萱。原以为董明萱的死会让唐向禹愤怒失常,但最初的愤怒后,唐向禹居然迅速平静了,这真是始料未及。而这时我也发现了何玦的可疑身份,他干脆挟持唐向禹逼出了海叔。 我将我的经历默想了一遍,觉得何警官的分析很在理,忍不住叹了口气,“何玦...真的挺狠的。” 何警官瞥着我,“这点你倒应该跟他学学,他也是跑外勤的,经常身处险境,不狠一点,恐怕小命早就交代了。” “那个唐向禹我看也没有多爱董明萱嘛。”何妙道,女人的关注点总是奇特,“是不是娇娇出现后他移情别恋了?” 我,“哈哈哈,别闹了。” “移情或许有,”金先生道,“唐向禹毕竟把金乔当成他的心理医生的替代品。” 忽然想到被我忽略的一个地方,我张口结舌的看着金先生。 “怎么了?”何警官问。 “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我刚才没提,”我盯着金先生道,“那个金医生,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我看了照片!” 金先生神色淡淡的,“哦...” 何警官也是神色淡淡,“这个啊…” 何妙呵呵笑起立,“这算什么奇怪的?” 不奇怪么?那是一百年前!而且为什么每次我出外勤都能看见金先生,这…很让我无语… “难道又是因为我的主观意识在那个时空的折射?”我问,跟着手一摊,“我有那么花痴么?” 金先生和何警官都没回我,何妙点了点头。 “不对!不对!”我极力否认,顺手把何警官手里的照片全都抽过来,一张一张翻,很快翻到我想要的,就是那张合照,碧绿的草坪在黑白照片里毫无出彩机会,稀稀拉拉十几个人站成了两排,唐向禹在中间…我的手指头点啊点,点在第二排最右那个虽然姿势别扭半遮半掩但一看就是个穿着男装的姑娘的人身上,声音有点颤抖的说,“这…这也是我的主观意识干的…?” 何警官把头凑过来瞄了一眼,然后露出莫名微笑看了金先生一眼,跟着何妙捡起照片,然后赞,“娇娇你很上相!” 我紧紧盯着金先生,不受干扰,今天要是等不到一个答案我就…就…呃,还没想好…反正要等到一个答案。 金先生被我盯得有些烦了,斜睨着我,“是有原因,想知道?” “想!” “好,我告诉你。”金先生道,我正高兴,跟彩票中奖一样,却见金先生飞快的在我眼前打了一个响指,然后道,“就是这个原因。” “噢!”我恍然大悟的点头,“原来如此!” 何妙插嘴问,“什么呀?”我想向何妙解释,张口却发现说不出一个字来。“怎么了?”她再问。我茫然的摇摇头,反问,“什么怎么了?”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来!吃肉!”何妙笑笑,不再追问,给我夹了块酱牛肉。 金先生看着何警官,“白大先的凶杀案,你打算怎么上报?” “只能当悬案了,”何警官有些不甘心的摇了摇头,“还得给何玦善后,嘿!” “我有个疑问,”何妙忽然道,“海叔一直要娇娇救’他’,是救谁?” “唐向禹呗!”我答,“唐向禹被何玦控制了,当时真的挺紧张的,小刀子就搁在脖子边,所以海叔…”说着说着我品咂出不对劲来,当时救唐向禹的明明是海叔他自己,为什么海叔又要不停的跟我说让我’救他’? 我看着金先生,他有什么高见? “答案,或许就藏在消失的那个房间里。”金先生露出意味深长神色,然后看着何警官,“你能查到唐向禹的死因么?” 何警官想了想,然后点头,“应该没问题。” “明天早上来我家一趟。”金先生道,说完起身,作出了离开的姿态。我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上,金先生看着我,“你呢?” 我马上站了起来。 金先生的车就停在马路边,上车前他习惯性的打量了我一眼,我不慌不忙从包里摸出一块白色丝巾,在脖子上绑了个蝴蝶结。 车里开着冷气,挺足的冷气,但没多久我开始觉得热,趁金先生没注意把丝巾取下,但还是热啊,快到七月,伏天要来了…我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贴完左脸贴右脸,头扭得差点断掉。 金先生看了我一眼,我忙坐正。 “热?”他问,说着伸手把冷气开大。 “好舒服啊…”我把头都抵在了出风口上。 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金先生忽然又把冷气关了,然后打开窗户,说,“这样会生病。” 我叹了口气,“我很热。” “忍忍!” “忍不了了…”我开始撕领口。 金先生瞥了我一眼,然后调转了视线。我的视线跟着下滑,然后得意笑了,“看,沟…”然后捋袖子,短袖捋成无袖,还是热,开始掀衣服下摆,拍拍肚皮啪啪脆响,还是热,甩了凉鞋开始卷裤腿,卷了不过瘾,觉得脱了更好… 不知道为啥我当时一点顾忌都没有,理智也没了,笑嘻嘻问金先生,“在男人眼里,女人是不是穿得越少越好?” 金先生不说话,也不看我,专心开车。 手指头摸着皮带扣,我继续笑嘻嘻,“好紧,不舒服…” 金先生忽然朝外示意,“看看外头。” 我依言转头,跟着有些诧异,“怎么到了这里?”这里是环线,我记得回金先生家不用走这条路的。 “看灯!”金先生继续道。 他的声音有莫大魔力,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一盏一盏闪过的路灯上,“灯怎么了?” “数,123…” 我开始数数,“1、2、3、4…”记不清我是在第几盏睡着的,只知道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金先生家的客房里,时间是早上八点半。 揉揉头,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放下手时就把昨天在车里的那番言行给想了起来,然后倒在床上,天啊,我揪着自己的头发,我昨天晚上是怎么了?! 啊,是了,是人肉包子的缘故… 何妙说过,我会觉得热... 热就算了, 怎么会这么离谱?!嘛蛋,何妙给我喝的难道是春药? 我开始在床上爬行,怎么办怎么办,等下怎么见金先生?最后瘫软做大字状,我再睡会,就当做了场梦… 最好别醒过来... 十分钟后我睁开眼,我听见了一些动静,好像何警官来了。没多久我的门就被敲响,“娇娇!”果然是何警官的声音,“醒了么?” “没…”我有气无力。 “快,”何警官道,“别磨蹭了。” “干嘛啊?”我继续有气无力。 “去找唐家那间消失了的房间!”何警官言简意赅的提起了我的兴趣,我坐了起来,略作收拾整理,我决定了,我要失忆,金先生想必是没喝过那人肉包子的,所以必定也不知道后遗症是什么… 出房门后我摸着头,何警官如我所料的问我怎么了,“头晕,哎,”我道,“就跟宿醉了一样…”然后做茫然状,“我都不记得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了…” 何警官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那表情很是意味深长,不知道信了还是没有,我顾不上管了,绕过他来到客厅,金先生正站在开场厨房的备餐台后,水龙头打开,水哗哗流着,他在洗苹果。洗完了擦干,放在一个小木砧板上有条不紊的切起来,最后切成了一盘尺寸几乎一致的条状物。那是他的早饭。 好像没我什么事,看来金先生记着昨晚我的唐突呢,“我去外头吃碗米粉。”我有些讪讪的。 何警官很快跟上,“我也去。” 我横了记警惕之眼。 何警官面带微笑,“去给你买单。” “那我要加个码!”不吃白不吃。 电梯里,就我俩,“昨晚…”何警官开口试探。 我抢问,“等下我能坐你的车么?” “可以。”何警官点头,“正好在车上跟你说说唐向禹的死。” 我张大眼,“现在就可以说啊。” “好吧,其实就一句话的事儿,”何警官道,“他是死于意外,和朋友游玩落水溺亡。” 啊… 这个结果我怎么有点难以接受呢?那海叔跟我叨叨叨叨什么救不救的,谁能从意外手中救人?又不是摆摊算命的。 我叹气,正好电梯到了底。门开的时候何警官问我,“接受不了?” “那么美好的人…”我道。 他泼凉水,“再完美也活不到现在。” 一句话把天聊死了,人才!我不想跟他废话,吃完了早餐后坚持着各付各的。 等我们到达唐氏展览馆的时候,金先生已经到了,正在他精致的车里抽着烟。看见我们,他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我们仨并排站在展览馆入口,看着那个黑黑洞口...五分钟后我开始嘀咕,难道打算看这座小楼看到天荒地老? 路口传来机器轰鸣,扭头看见一辆小型挖掘车正在靠近,何警官立刻撇了我们迎过去。 我惊讶的问,“这是要把楼给拆了?” “不, 要把地下室挖出来。”金先生道。 “不是找房间么?”我继续惊,“挖地下室干嘛?” “唐向禹要掩盖的不是那个备餐的房间,而是它底下的地下室。” 我旋即想到一个可能,然后喃喃惊语,“天啊…不会吧…” 何警官是有真本事的,或者说他们何家是有很大能量的,反正他对挂着那块历史保护的牌子视若无睹,一手拿着图纸一手潇洒指挥,一个小时后真的把地下室的入口给找到了! 移去杂物,刨去表面覆土,一块厚实的铁板出现在我们面前。何警官伸手挖挖、摸摸,然后朝挖掘机一挥手,“把这板扒开!”挖掘机真不是盖的,两米多宽三米多长两公分厚的铁板就这么被它的斗给掀开了,黑黝黝的洞口露了出来,阴森森的往外吐着封闭了一百年的浊气。 “现在不能进。”何警官道,“得等空气干净了才行。” “要多久?”金先生问。 “起码…”何警官开始估计,“得一个昼夜吧…” “用不着,”金先生反对,“这个地下室当初建的时候应该就配有排风系统,去找找,没准还能用。” 闻言何警官就地摊开了图纸,手指头游走着,我看不懂图,觉得有些气闷,干脆四下乱走起来,边走边和我犹新的记忆比对着,这里,原来是什么…那里,原来又是什么…风光不再,百合园也不再… 走了一圈后回到原地,何警官不见了,不等我问,金先生解释道,找到了配电间的位置,他去开排风扇了。说话间何警官就回转,向金先生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道,“咱们找个地方喝杯咖啡吧,两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临走前我特意去洞口感受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变化,何警官笑了,说出气口在其他地方,这里感觉不到的。 喝咖啡的时候我们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谈论地下室里可能有什么,马上答案就能揭晓,瞎猜无意义。一杯咖啡下肚,又闲聊一阵,何警官看看表说,可以了。 再回到展馆外,我们仨又并排站了会儿,我继续嘀咕,这又是在等什么?五分钟后来了辆车,下来一年轻男子,手里拎着一个包,走到我们身边后把包递给何警官。何警官把背包背在身上,向我们招呼道,“走吧。” 包里装了手电筒和电池,还有急救包和氧气包什么的,准备充分极了。边给我们派装备何警官边解释,“本来里面是有灯的,但是不亮,估计灯泡都坏了。进去后我打头,娇娇在中间,金你殿后,里头空气质量不会好,氧气包就一个,我先拿着,谁要觉得不舒服了就来吸一口。” 我接过装备,说着谢谢,金先生却拒绝了,“你们有就行。”何警官没有坚持。 这么一武装,我都有了化身摸金校尉的感觉了,就差一个黑驴蹄子,忍不住瞥了瞥何警官的脚…只是我们的探险活动实在贫瘠,循着楼梯下洞,两道手电足够照亮周围空间。 地下室并不大,空气也挺污浊,只能浅浅的呼吸,稍微大口一点,就会觉得呛喉咙。我一边清着喉咙,一边小心挪动,跟着领头的何警官的节奏,身后传来金先生的脚步声,不知怎的,让我觉得安全。 下到楼梯底部,何警官轻声道,“这里大概深四米。”我忍不住抬头,手电筒朝上照照,就觉得挺高的,但具体多少让我估肯定是估不出来的。何警官轻笑一声,“我刚数了楼梯。” 我慢慢将手电筒的光圈移到正常位置。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何警官继续下命令,“我先去探探。” “还是我去。”金先生衣袂飘飘的越过我,顺手抽走了我手里的手电筒。 我有些紧张的腿微弯腰略弓双手捏成拳头搁在胸前做好备战姿势,轻声问,“会有危险么…” “可能会有大老鼠!”何警官一本正经的说着冷笑话,我叹气。 前方黑暗里传来金先生的呼唤,“进来吧。” 我赶紧抢上一步走在何警官前头,身后就是黑暗,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出现两只手把我抓到未知世界去… 一眼便看见了金先生,他一手插兜一手随意的举着手电筒,晕黄的光圈落在一样事物上。 那是个长方体,好像是白色的,又好像不是,照度不够,看不真切,反正挺大的,金先生就站在那东西的左边。跟着我发现这东西有点透明,因为手电筒的光透了一些进去,隐隐约约的,里头似是还装着东西,黑乎乎的。 所以这是一个大盒子。我如此下着定论。 “过来,”何警官朝我偏头示意,“站那么远做什么?” 我不情不愿的挪着步子上前。 忽见洁癖金先生神勇的伸手一抹,将盒子表面的灰尘扫掉一大片。何警官的手电光顺势照了过去,然后他问,“这个是谁?” 我马上停了下来,我对那个东西的模样毫无好奇可言,更不想上前去看个究竟。 何警官的问题随即丢了过来,“你知道?” “你看不出来?”我问,然后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愚蠢,何警官又没有见过董明萱的模样。 “都这模样了,能看出什么来?”何警官和我斗嘴。 金先生把手电递给我,“得把它打开。” 我忙反对,“打开干嘛?让她好好的躺在那儿不好么?” 何警官笑了,“今天咱们动静闹这么大,差点把人房子拆了,不弄点东西出去能应付?”说着,边把他的手电筒和氧气包一并也递给了我。 “那…”我叹了口气,默默退了两步。 两团光圈中,两个男人合力推开了盒盖,一股奇特且恶心的味道立时冲天而起。我闭住呼吸,又退一步,此时已经退到了墙边。 墙边湿漉漉的,还有些阴寒,在这样的大夏天里让我汗毛根根倒竖。搁了一只手电在地上,我凑到氧气包上大口呼吸,好容易驱散了那些恶心的感觉,我问,“里头还有什么?”然后便感觉右边肩膀上传来一阵奇怪的触感,我的脖子和后背立刻僵硬,好不容易转下头,看见一块软哒哒的布搭在我的肩膀上,而金先生和何警官还在专心致志的看着盒子。“对、对不起,”我轻声呼唤他们,“我这里…” 金先生抬头看来,眼神闪动了一下,我知道,有状况了... |
85 我一个人坐在桌子边上,桌上摆了八个菜,荤素搭配毫无重样,色香味具全,令人食指大动。本来何警官建议说去’我来了’,想到昨晚在金先生车里的状态,我坚决拒绝,何妙这个女人今生今世我不想再和她有一毛钱关系! “好吧,”何警官很体贴的妥协了,“既然是给你压惊,那就听你的,你想去哪?”我立刻报上一个我心仪已久却一直无缘前往的一家餐馆的名字,对的对的,就是我现在坐着的这里。 帮忙点完菜后何警官就走了,说展览馆那还要善后,我一边搓着着胳膊上迟迟不愿意退去的鸡皮疙瘩边提醒,“记得先买单啊何警官。” 金先生没跟我们一起,在处理完我的’突发状况’后他就拎着衣服走了,对的对的,就是那个在地下室里把我吓得死去活来的东西。它如鬼魅般出现,看见我像是见到了好朋友一样搭了一只袖子在我的肩膀上。这套衣服我相当的熟悉,我曾经穿着它陪伴在唐向禹大少爷身边足足一天一夜。至于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下室那座唐向禹为董明萱打造的’地宫’里,我可不知道。当时金先生很淡定的走到我跟前,一伸手就把衣服给揭了下来。那衣服在金先生手里扭动起来,诡异极了,金先生皱眉不悦道,“继续执迷不悟,受苦的只能是你自己!”然后伸手在隔着些距离把衣服从头扫到脚,就跟第一回见他在我宿舍里扫蘑菇一样,衣服就消停了。 本着好东西要分享的道德,我给小天真和小无辜打电话,打开通讯录才发现自打上回因为十八禁把她俩拉黑后因为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我忘记把她们从小黑屋里放出来了,我啧啧了一下,这几天恐怕这俩妞想我想得厉害。 先打给小天真,电话竟然关机,这个点儿关机?恐怕是没电了。 转而给小无辜打,刚响一下电话就通了,她急切的确定,“是娇娇?” 废话,连我号码都不记得了?不才拉黑她们没几天么。 “哎呀呀,娇娇,你的电话终于通了,”小无辜继续急切,甚至带着哭音,“你、你这几天和、和田真联系了么?” “没啊,怎么?” “她失联了!电话关机三天了,也没回来睡!” 我立刻想到一个人,“她男朋友呢?” “魏蓝啊,”小无辜回道,“也找不到!电话也关了!” “两人私奔了?”我猜。 “不可能吧!没事私奔什么又没人要棒打他们?”小无辜否定着,“魏蓝他爸妈都找到学校来了!已经报警了!” 啊…事情闹这么大,我可真没想到…“那、那田真家里联系了么?” “联系过了,没回去!”小无辜道,“家里也是急得不得了,这两天就要过来了!” 田真家在外地,离这里一千多公里,来一趟不容易。 小无辜呜呜的哭起来,她俩关系很好,亲如姐妹。我只好安慰她别急,既然都报了警,就等警察的消息吧,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没道理找不到她。 “你说,她不会出事了吧?”小无辜继续着急,“遭遇意外了?” “别瞎想了,”我打断她,“你在哪?过来我这里吧。” 半个小时后,小无辜坐在我旁边,看着一桌子的菜哇一下哭开了,“都是…她、她爱吃的…” 我用筷子头敲敲桌子,“别哭了,一起吃点,然后跟我说说田真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她说跟魏蓝出去吃晚饭,还说会回来晚一点,但那晚没回来,我也没在意,她毕竟刚谈上,不回来睡也是可以理解的,第二天一早我给她电话,也不知道她在哪儿,电话信号很不好,说话听不清楚,我就听见她很压抑的呜呜的哭,还让我救他,我可着急了,问她在哪儿,她不回我,就哭,还让我救她,然后电话就断了,再打过去就是忙音,然后就接不通了…”小无辜有些语无伦次的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给你打电话,但是你的电话也打不通,我…” 我有些心虚,没告诉她我把她们都拉黑了。这个消息让我食欲全无,咬着筷子头发了一阵呆。我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除了等警察消息。 想到警察我眼睛一亮,然后安慰小无辜,“别担心,我认识一个本事很大的警察,我请那个警察帮我们打听一下,或许已经有什么消息了。” “好吧…”小无辜抽噎着,摸起筷子忧伤的夹起一块烧鸡放进嘴里,“有点凉了…”她道。 吃完了饭我们就散了,本来还打算逛街的,但是小天真下落不知,我们都没有心情。分别前我一再向小无辜表明晚上我就给我认识的那个警察打电话并且保证第一时间让她知道结果,她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时间距离何警官离开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我估计展览馆的事情应该忙得差不多了,掏出电话找到号码,何警官很快接了电话,我把小天真的情况跟他说了一下,他让我再提供点详细的资料,比如说在哪里报的警,联系电话什么的,因为每天都会有很多案件发生,有了这些信息查找起来更精确快捷,我’呃’了一下,挂断电话感叹了一阵上头有人的感觉真好然后转打给小无辜,然而小无辜也不知道这些内情,我让她去发掘一下。 然后我回了香樟路,已经是下午时分,办公室里只有老金和海燕,二人世界正甜蜜,我的突然出现让他们都有点不悦。其实我看他二人怎么看怎么不搭,虽然海燕胖了点,但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老金都四十了,他怎么好意思啃海燕这株丰腴嫩草的? 几分钟后我知道了海燕这么贴着老金的缘故,下午真的要发工资了... 发的是现金呢! 我拿到了四千四百块,我的天啊,我当时激动坏了,巨款!其中四百块是我这次出外勤额外给的辛苦钱,我也是无语凝噎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不容易啊… 跟着接到小无辜的电话,她提供了些信息过来,想到小天真,我的心情瞬间低落,数钱也数得不开心,转把消息告诉了何警官,他一口应承,并说一个小时内就能给我消息。 我叹了一气,再把这个消息微信了小无辜。 小无辜回:她不会有事吧…外加一个哭脸。 我:不知道…也外加了一个忧桑的脸。 小无辜:我真后悔,那天晚上阻止她就好了...继续哭脸。 我:不关你的事,你觉得她能听你的?惊讶脸。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十多分钟,才把小无辜给劝住。 何警官的消息还得等五十分钟,左右无事,我进了小房间掏出我的日记本,开始整理记录我这几天的遭遇,并给它起了个名字,“唐氏外勤”。 记录完毕后我做了如下总结:房子不是房子,是座豪华的坟墓,埋葬着唐向禹的爱情。一刹我深刻理解了那八个字的含义,向禹所立,为思明萱。这里的动词他用的是个’立’字,而不是建。 合上日记本,我起身来到外间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水的味道有点重,我看可看饮水机上的水桶,不由皱眉,“哇哈哈,是什么牌子?” 老金接道,“海燕选的,比原来那种好,贵了好几块呢。” “老金,你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么?”我问。 海燕反驳,“什么意思啊,谁狼啊?” 我的电话恰在此时响起,我忙看屏幕,果然是何警官的,走到里间接通电话,何警官也没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人口失踪案,查到了,是个大案。”给我惊的,怎么就成大案了?难道尸体找到了? “一共失踪了七个人,五男二女,其中一个女的叫田真,某省某市人,年龄二十二。都对上了吧?” “是啊是啊,”我忙道,“怎么失踪了这么多?” “所以是大案,”何警官回我,“都是你们学校的,家长联名报案,上头很重视,下了破案期限。” 难怪宿管催着我们这些毕业生办理离校手续,只怕也是被这事闹的... 听到一下失踪这么多人,我反倒不急了,人多力量大,没道理这么多人一起遭遇不测,“现在有什么进展么?” “我正在运作,争取调进这个破案小组去。”何警官道,“你也别着急,等我消息吧。” 我呼出一口气,说不好是轻松还是紧张, 焦躁还是有的,没口子道了谢后挂了何警官的电话,然后把这个消息微信给了小无辜,小无辜发过来一排哭脸。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盯着屏幕发着呆,任由屏幕暗了下去。 下班时分太阳还耀眼的亮着,一点没有身为夕阳的觉悟。 我随便找了家小店点了份晚餐,等餐的时候给家里打了电话,老妈很不高兴的问我这几天忙什么,怎么没见给家里来个电话?我没回答她,只说,我发工资了。老妈就高兴起来,问我发了多少,我把数字报上,等了会儿后老妈才道,“还可以嘛!”对毕业生来说,以本市的水准,这个薪水不仅仅是可以! 我没计较老妈的态度,大方道,“回头给你两千!”老妈哈哈笑起来,然后说不要我的钱,让我自己去买些好看的衣服鞋子什么的,“小马对你很有兴趣呢,钟阿姨给我打过好几个电话了,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再一起吃个饭,这次别再那什么哥哥特罗嗦了啊!” 我登时有气无力,“妈…” “怎么?” “嫁妆准备好了么?”我提醒她,“怎么着也得一辆车子一套房子,免得我嫁过去了被人家小看!你也知道的,钟阿姨那眼光、那嘴,可毒!小马又什么都听他妈的!” “你疯了?还没嫁就这么贴婆家?”老妈惊叫,“他们家要敢这么要嫁妆,我看…” “看什么?” “你不如嫁给浩然算了,”老妈道,“好歹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身手也好,挨得住你的拳头。” 噢,师兄,好久没见他了... 晚饭后我回了金先生家。 金先生在家,似乎是专门等我,我一进门就给了我一样东西,那是一个信封,说是在那个大白长方体里发现的,就摆在董明萱的头边。大白长方体也如我所料,是个棺材,质地上乘的水晶棺。 信封里头装的不是信,而是一朵干花,看到这朵花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件衣服会出现在地下室,也忍不住揣测,唐向禹的死恐怕不是意外,是自杀。 董明萱死后,唐向禹将她的尸体收藏在地下室里,并特意寻来水晶棺,恐怕还采用了大量冰块进行保鲜,所以我看见董明萱的鬼魂时她面脸白霜而且边走边掉,不但如此,唐向禹还用百合花来为尸体驱味,可是,仅以人力怎么能阻止尸体的腐烂呢,最后只怕是他接受不了董明萱的面目全非,借着游春的机会跳水走捷径去和董明萱再会了。在走出这一步之前他作出了精心安排,先是把自己的一套衣服留在地下室与董明萱作伴,然后拆了备餐间,填了地下室的入口。 “那套衣服,我记得,是他第一次看见董明萱时穿的…”我说,并不希望金先生能有所回应。他果然没什么回应,跟没听见似的。“海叔求我救他,我没做到,没能阻止他的自杀。”我再道,情绪低落极了。 这次金先生倒有回应了,“这不一定,”他道,“那套衣服上附着着唐向禹的执念,不消去他的灵魂永不安息。” 我忙问,“现在消了么?” 金先生点头。 “所以...” “所以海叔的嘱托可以说是完成了,”金先生道,“你做的很好。” 听到赞扬我想笑,却觉得脸部肌肉僵硬,可惜海叔现在下落不明。 |
海叔的故事正式结束了哈... |
86 第二天去上班,混了一天到下班。我没去吃饭也没回金先生家,而是去了小叔叔的武馆。真真儿好久没来了,小叔叔见到我这个吸血鬼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我换了衣服开始打沙包,打了一轮后小叔叔问我,怎么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仰天倒在地上,感受着额头的汗顺着太阳穴滑进头发,然后呼哧呼哧的喘气。小叔叔递过来一瓶水,然后邀请我一起晚饭,还说浩然师兄会来。我坐起来,接过水边喝边例行关切的问,浩然师兄找着女朋友了么? “没听他提过。”小叔叔回我,然后问,“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手?” “还没想好呢,”我道,“你知道的,浩然师兄的长相不是我的菜…” “你喜欢什么菜啊?川湘鲁豫都端上来,你吃得下么?”小叔叔无比鄙夷的看着我,“找老公啊,人品最重要,长相丑点有什么?看习惯不就好了?” 我觉得小叔叔的话不是没道理,习惯是个可怕的事情,哪怕老公再帅,看着看着,就不如隔壁老王了,老婆再美,看着看着,就不如隔壁老王的老婆了... 而且浩然师兄他本身不差的,至少有份正式职业,人家上班要穿制服的呢,制服诱惑有没有!他是城管小队队长,在本市最热闹的两条街上具有十分的权威,是各个小摊小贩口里的黑面阎王,一出现就是各种鸡飞狗跳鸭跑鹅追,威风凛凛。 说曹操,曹操到,浩然师兄来了。 小叔叔马上站起来,“娇娇来了,浩然,要不要来一局?”我满头汗淋漓而下,小叔叔你到底是希望我嫁给浩然师兄还是不嫁?他要再这么输下去,以后怎么建立他的夫纲? 然而浩然师兄毫不畏战,甚至还有点兴高采烈,“好啊,来一局!” 我开始思索他是有多久没输给过我了,找虐有瘾的人不是没有,原来浩然师兄也是。 鲤鱼打挺。“来吧,生死定输赢!” 浩然师兄脸色先土后白,“干嘛这么拼?” 活动手脚。“妹妹我今天心情不爽!” 浩然师兄偃旗息鼓,“不跟你闹了,等下我还得上夜班。” 收了手势,我叉腰道,“就不能给人家一条活路?白天抓完了晚上抓!” 浩然师兄叫屈道,“下午被叫去了派出所,折腾了两个小时才出来,工作都耽误了,谁高兴晚上在大街上溜达…” 我敏感的抓到了要点,问,“去派出所干嘛?” “出了人口失踪案呗,一帮大学生,就在我管的街上吃晚饭,然后集体不见了。”浩然师兄有些委屈的道,“你说这帮孩子爱玩、贪玩,都是要毕业的,叛逆,就没跟家里打招呼呗,整那么大阵仗,片儿警都派出来,那条街来回查三道,就差惊动居委会的大妈们了!” 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浩然师兄跟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我,“哎,我都差点给忘了,就是你们学校的!” “还有这事儿啊?”小叔叔也诧异得看着我,“娇娇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不知道,”我心里难受,转身冲沙包捣了一拳,“就知道里头有我的室友,一个叫田真的姑娘。” 又打了一轮沙包后,晚饭好了。我略擦过汗就坐在了桌边,小叔叔舞着筷子赶我跟哄苍蝇似的,“去冲个澡再来!”小叔叔板着脸。 “我不!”我抢了碗筷。 “来来,娇娇,”浩然师兄趁隙端起一个菜碗,“来点辣椒炒肉!” 小叔叔顾此失彼,呵斥浩然师兄胡闹,浩然师兄陪笑道,“谁让我就这么一个师妹呢,饿着她我心疼。” “哟!”我丢了碗,“吃不下了!” “怎么着,”小叔叔意有所指道,“家常菜还是吃不惯是吧?” “我有满汉全席呢,谁稀罕家常菜啊。”我含糊答。 不知状况的浩然师兄高兴的掺和进来,“满汉全席?好啊!带我也尝尝呗!”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接到了何警官的电话,问我在哪儿,要约饭,我说我已经开吃了,都快吃完了,他有点遗憾,说怎么吃这么早,然后让我吃完了打电话给他。 放下电话后看见浩然师兄佯装抹眼泪,“师父,你看,师妹终于有人要了…” 我怒扒筷子,三两下把碗里饭干掉,然后躲一边儿给何警官回电话,刚过去五分钟而已,电话接通,何警官果然惊讶,直夸我雷厉风行,我直接问,“是不是田真有消息了?” “没具体消息。”何警官道,“你不是说你还有个舍友接到过田真的电话么?” “嗯,是的!”我记得小无辜是这么说的。 “帮我约约她,我想听她亲口说。” “可以啊,”我马上答应,“哪家派出所见?” “来何妙这儿吧,最好今晚。”何警官建议,我对此很惊讶,这不是公事么,怎么跑酒吧办公去了? “怕你的朋友胆子小,进了局子会怯场。”何警官体贴的解释,“我先私底下见见,别跟她说我是警察,这叫摸底调查。” 好吧... 这么专业,我哪有理由反对? 一个小时后,我在’我来了’门口等到了小无辜,然后带着她一起进了酒吧。从看到那个疑似非人的服务生开始,小无辜就犯起了花痴,边走边回头边掉着心心。 噢,对了,今天的风格是十里洋场。 服务生穿着件旧上海舞厅里才能见到的那种燕尾服,打着小领结,颇为风骚。待见到何妙,一身花里胡哨的旗袍,盘着个花里胡哨的发型,画着花里胡哨的妆,还围着一条花里胡哨的狐狸围巾,就更加风情万种了,给她个麦她能立马边扭边来个’梅兰梅兰我爱你…’ 这么热的天啊,狐狸毛啊,旧恨全消,我心里只剩下佩服。 真的,我特别佩服那些为了什么事情或者人或者东西就能走极端的人,这类人一定有着异于常人思维方式和极其强大的精神力量,比如唐向禹,比如何妙,比如…金先生… 跟着小无辜看见了何警官,神智开始沦陷,嚷了一连串’天啊、地啊、我去啊’…我觉得丢脸极了,幸好毕业了,更幸好金先生没来。 接下来我们就坐,一人跟前摆了杯看着无色无味闻着无色无味的饮料,我瞥了何妙一眼,把杯子推开,何妙惊讶挑了挑眉,然后妩媚一笑。小无辜神勇的举起杯子一口而尽,放下杯子的时候我问她味道如何,她有些惊讶,“水啊,水的味道你不知道?”然后眼神就有点直了,但没倒。 我恨恨问何妙,“这tm又是什么?” “水啊,”何妙巧笑,“神仙水...” 何警官马上解释,“别担心,没副作用的,就是过一会儿会把这个地方忘掉。” 我’噢’了一声,然后想,那何妙为什么给我也来了一杯? 小无辜疑惑,“忘掉?”抬头四下看看,“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要忘掉?” 何警官清清嗓子言归正传,“陈小姐,说说你最后接到的那通来自田真的电话吧。” 小无辜重述了一道,难得她,短短的电话也能描绘的深情并茂,什么地方停顿,什么地方用了什么情绪,简直完美还原,要不怎么说我们系专出才女呢。 听完描述后何警官默想了一阵,然后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嗒的响了一下,问小无辜,“这个手机你认识么?” 小无辜迷迷糊糊的一瞥,迷迷糊糊的回道,“认识。” 我也认识啊,是小天真的!我把手机抓起来翻来覆去的看,“你们找到她了?” 小无辜立刻紧张的跟着追问,“她在哪?” “这不是警方找到的,”何警官道,顺手把手机拿了回去,“是我的人。” 我表示我似懂非懂,小无辜就更不懂了,看看我,又看看何警官,最后把视线落在手机上。 “关键不是谁找到的,”何警官进一步解释,“是在哪儿…” 我马上追问在哪儿?何警官不直接说,而是转道,“这事恐怕又得请你家老板出场了。” 听完这句话我第一反应是,你们警察是不是太没用了点,怎么什么事情都往外推?人口失踪啊,刑事案件啊,怎么就轮到金先生来管了呢? 何警官站起,俯身过来,伸手按在小无辜头上,轻轻说了句,“睡吧。”小无辜跟电动玩具开关被关了一样,仰天就倒,何妙及时伸来一只手,顺势让小无辜躺在了地上,此时小无辜已经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我无语极了。 “她住哪儿?”何警官问我,“我派人把她送回去。” 想想,我道,“还是我去送吧…”一个睡得人事不知的孤单姑娘,怎么放心交给陌生人? 何警官立刻道,“我送你们。” 小无辜躺在后座椅,我坐副驾座,何警官倒了几米,然后将车拐上主道。正常行驶后,我问他,那手机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听过八阴山么?”何警官反问。我摇头。他笑笑,“你的专业知识还需要加强啊。” “听过八公山…”我不服气。八公山位于本市近郊,是与邻市的分界,风景优美,是旅游人常去的地方之一。 “八阴山是八座没有实形的山,”何警官道,“若是无缘,一般人见不到也去不了,但要是有了缘分,开门即山。” 我去,听起来好玄妙,“是鬼山?”我问,“还八座…” 何警官瞄着我,“这世界没有鬼,记住,只有因执念而存在的能量!” 嗯....好吧... 口风和金先生如此一致,不怀疑他们有基情都不行。我换了个问题,“都有名儿么,是哪八座?” “呃,我想想啊,记不太清楚了,有…”何警官露出思索模样,我暗笑,还说我专业知识不够强,他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但尽管说得不甚流利连贯,最后何警官还是在我面前证明了他的专业素养,八座山名一个不拉的说了出来,它们是,豕突山、北原山、东东山、饲山、不周山、漤山、大还山、合山。 我觉得其中一个名字有点耳熟,大还山...跟着我惊问,“难道我同学的手机是在这什么什么山里找到的?” 何警官言简意赅的否定了我的猜测,我愣了, 那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这不是干扰我的正常思维么?然后何警官补充道,“不是在八阴山里找到的,但跟它们脱不了干系。” 这又是什么意思? “跟你解释不清,”何警官似是不耐烦了,“回头问你家老板吧。” 我闭上嘴,闷声发财。 “想什么呢?”可能是见我半晌没回应,何警官催了一句,然后朝外头示意,“是不是这附近?” 我转头看,已经到了小无辜和小天真租的小区外头了。何警官打着方向盘,一直把车开到小无辜的租所楼下,她们就住一楼,免去了爬楼的麻烦。我背着还睡的人事不知的小无辜与何警官道别,他摇下车窗对我说,“不过,手机还真是在八公山找到的。”说完就走了,留下我一人原地傻眼。 |
87 说来也奇,何警官刚走小无辜就醒了,睁眼见到我她吓了一跳,问我怎么在这儿,几句话过后我发现她真的把’我来了’给忘记了,她甚至都不记得我给她打过电话。看着她进了家门我才离开,不忘暗中赞叹何妙调出来的东西真是厉害,以后去那我得坚持一个原则,滴水不沾! 回到金先生家天色已经暗了,进门看见金先生坐在沙发中央,头朝后靠着似乎在假寐,墨黑的头发被浅色的沙发皮面衬托得一尘不染。我放轻脚步,然而刚走两步就听见他的声音响起,慵懒得简直勾人犯罪,但说的话我就不爱听了,“你多久没洗澡了?” 我不就打了趟拳么… “马上。”我道,继续朝客房方向挪。 “洗了澡出来一下。”金先生吩咐,眼没睁,姿势也丝毫没变。 洗澡的时间似乎用的有点久,出来的时候见金先生又陷入假寐,这次没再被我惊醒。我不想吵醒他,又不好离开,免得他以为我进了自己房间就没出来,索性在他对面坐下,用手机刷着新闻。 灯也没开,就手机屏幕发出的那一点点幽幽的光,格外寂静的感觉。一会儿后,听着他有节奏的呼吸,我也觉得困倦了。用手机照了照他的脸,本想确定他暂时没有清醒的迹象,却在看见他的睡颜时差点呼吸停顿。 我蜷在一边,暗想,满汉全席吃不到看看也是好的。 安然睡去。 我又做梦了,梦见我向天躺着,入目是青黑的云,一层一层,没有日光也没有星光,到处都是灰白的颜色。我觉得身上很冷,慢慢坐起来,这才发现我躺在一块门板上,跟着那个已经作古的姑奶奶又冒了出来,隔着院门对着我唱歌。 我移动着僵硬的身体下了门板,往前努力的挪动着,边走边答答的滴着水,边看着姑奶奶。我不想求助,虽然感觉下一秒就会摔倒,姑奶奶的脸色不好,好像很嫌弃我的模样。我想喊她,让她别唱了,唱得跟叫魂似的,慎人,然而张口只能发出’啊呀呀’这样的声音。 忽然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我艰难回头,看见了一张上半部完全空白,下半部只剩下嘴的脸,那嘴啊,红得滴血,我吓的想躲,却只能跌倒在地,那张脸跟得紧紧的,凑在我面前,嘴咧开,一句话挤了出来,“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么?”随着这句话,五官开始呈现,迅速的、生动的,金先生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我用尽全力大叫了一声,’啊!’,然后就醒了过来。 醒来看见金先生的脸,离我很近,我挥舞爪子,“不要!不要!”的叫了两声。金先生直了身体,望着我很是无语的样子。我长舒一口气,这才彻底从刚才那个不怎么愉悦的梦里醒了过来。 “梦见什么了?”金先生问。我有些怔忪,没有马上回答。“我梦见你了。”他继续道。 我马上看他,“梦见我什么了?”特意盯了他的唇一眼,还好,不是鲜红的颜色。 他却不愿意回答,伸手递过来一样东西,是那个吊坠。 “咿!”我惊叹,“修好了。”碎成那样竟然真的修好了... 接缝宛然,一条条、一道道,有的细有的疏,让原本圆润的玉石吊坠变得有些凹凸、连折射的光线也曲折起来。 “不要取下来。”金先生道,然后起身离开。 我将吊坠握在手中,金先生的体温似是还没散尽,让我的心没来由瞎蹦跶了好几下。原来是想把这个护身符给我,困了累了也不去休息,就为了等我…把它套进脖子,伸手摸摸吊坠,然后把它放进衣服里头。 路过金先生房间的时候依稀听见语声,好像在接电话。我听见一个地名,八公山…忍不住有些埋怨何警官来,这都几点了还来打扰,人家不需要休息的么?停下脚步,想听个究竟,门忽然开了。人生最尴尬的瞬间有几个?听墙角被抓应该能算一个。 啥也不说迅速转身,做路过状朝客房快步走去,没两步就听见金先生问着,“你的朋友出事了?”我马上停步回头,小鸡啄米一般点了好几下。金先生却露出严肃神色,隔了一阵儿后说,“这事我帮不了。” 我有些受挫,没想到他会这样快拒绝,我这儿还没来得及开口央求呢,一着急话不过脑,“是怕没人付酬金么?”我问,“我付,4400够不?” 金先生的头歪了歪,没说什么。我心虚的强调,“这钱吧虽然是你给的,”还是他私人腰包出的,“但也算是我自己挣的不是?” “收你四千吧,”金先生道,“明天早点起。” 说完他就进了房,我暗喜,还剩四百,做生活费差不多了,不够这不还有小叔叔么,幸好下午装大方的时候老妈没接茬,要不真变大尾巴狼了。 梳洗后睡觉,明天估计有场硬仗要打,失踪了七个呢,怎么能一下把他们找到并安然无虞带回来,还八公山八阴山的,都是技术活儿。 不知道睡了多久,忽听门咔嗒响了一下,我马上惊醒,黑咕隆咚的天,还拉着窗帘,我看不清什么,遂问,“谁?” 来人一开口我就惊了,惊天动地的惊了,“老乡,”他道,“别害怕!”我蹬开厚重的棉被下了地,然后又惊了,棉被是个什么鬼?一愣神间,那人闪了进来,反手把门关上,继续安抚我,“我不是坏人。” 我想回他一个,“你不怕我是?”但出于对眼前情况十分不明的状态,所以索性低低回了个任何场合都能用的,’哦’。 可能是我的镇定让来人觉得安全了,他先问,“是姑娘?” 这话问的…我长得有那么引起疑惑?当然也有可能是太黑,看不清,此人到目前为止我也只能分辨出来是个年轻男性而已。本想直接承认,但出于谨慎心理伸手摸了摸第二性征确认了一下才说道,“是的。”言简意赅,以免说多错多。 他再问,“你们村里的男人呢?” 我想暴走了。 恰在此时,门又开了,又进来一个人,把先前进来的那个给吓了一跳,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门就被后来人关上了。“别怕!”后者道,“我是本村的,我看你进了大妞家,怕她跟你说不清楚,所以就跟来了。” 这明明是金先生的声音,可是大妞是个什么鬼? 说话间,后来人点亮了一盏油灯… 油灯… 油…灯… 我跟一下子脑子坏掉了一样,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时,我终于看见了眼前这俩不速之客,先头那个是个眉清目秀的家伙,挺有书卷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穿着件显然不合身的大破棉袄,不但大破还土,真的,土得掉渣,真的掉渣那种,面上全是灰和土;而后面那个...等我看清楚他的模样时,忍不住发出一长串的’哈哈哈’…他果然是金先生,也穿着棉袄,关键是,棉袄一看就是女式的,绿底红花,头上还围着头巾,嘛蛋也是女式的! 在我压抑不住停止不了的笑声中,金先生跟’土渣破棉袄’解释起来,“大妞她是可怜人,她一家被鬼子杀的时候她亲眼看见了,受不了,就傻了…” 我,“哈哈哈...” 金先生继续叹气,“村里的男人都没了,要么抓壮丁抓走了,要么杀了,我因为长得秀气,我娘临时给我套上了我姐的衣服,才能活下来。” 我停了哈哈哈,被这曲折的故事所吸引。 ‘土渣破’唏嘘,“难怪,真是不容易…” 金先生,“你是?” ‘土渣破’,“我是八路军!”骄傲且自豪,“老乡你不要怕,我们是人民的军队,我们是为了你们,为了中国,要跟鬼子战斗到最后一人!” 我期期艾艾,“鬼子啊?” ‘土渣破’点头,“鬼子!” 我继续求证,“日本鬼子?” “放心吧姑娘,不只是是日本鬼子,”’土渣破’整张脸都在放光,“还有美国鬼子、德国鬼子,所有在我们的国土上横行无忌肆意践踏我们尊严的鬼子,都要赶出去!你家的血海深仇,我们给你报!” 我转头看了看金先生,他也正看着我,我冲他伸出手,“姐姐,抱抱。”他略露惊色。 ‘土渣破’望着我叹息,“这么好的姑娘,就这么傻了。” “八路同志,”金先生问,“你到我们村来做什么?” ‘土渣破’露出思索神色,然后道,“我的小队和大部队走散了,路过你们村想歇个脚儿,但是我走访了几家,基本都空了,就遇见了你们俩,其他人呢?” “日本人刚来过,”金先生道,“村里的人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也躲山里去了,大妞人傻,不会跑,我放心不下她所以也留下了。” “日本鬼子来过这里?”’土渣破’求证。 金先生点头,“来搜冬粮的…”说着都有点哽咽了,“种子都搜走了,明年又要饿死不少人了…” ‘土渣破’叹气,“我们有些干粮,可以分给你们一点。” 金先生感激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我马上插嘴,“他们的粮食你们怎么能要?人打仗不辛苦?没种子了吃野菜也行啊!”于是两人一起看着我,都露出震惊的模样。我决定了,要演戏就陪他们一起演,“姐姐,你晚上别走了, 陪着我一起睡,我怕!” ‘土渣破’立刻接口,“没关系,我的小队里有队医,也是个女同志,等下我让她来给大妞看看,兴许能看好。” 金先生马上握住’土渣破’的手,“那…什么,队医在哪?” “我去给他们发个讯息。”’土渣破’道,然后山身出了门,没多久,听见了夜猫子叫,叫了三声后,远远有夜猫子回应,也叫了三声。’土渣破’很快回转,对我们,主要是对金先生道,“老乡,我们一共有七个人,有两个女同志,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们安排个住的地方,外头太冷了…” 金先生马上接话,“没问题,哪家房子空的我都知道,你来,我告诉你。对了,我家还有柴火,等下我给你们抱点来!”边说边开门,’土渣破’马上跟了过去,然后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了。 我在原地呆站半晌,摸回床上裹紧了棉被。 小队有七个人,有女的,是小天真他们么?可惜我对小天真的社交圈毫无研究,无法断定’土渣破’是否为其中一员。 门外传来脚步声,急急匆匆,还有隐约压低的耳语,结合暗黑的天色,以及清寒的空气中不知道是不是我幻想出来的硝烟味道,没由来让我感觉压抑,好像真的身处那个战争时代。然而一直都没有人来拜访,等着等着我就歪着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
88被删了? |
88 外头真静,几乎没有一丝人烟的感觉,连鸡鸣狗叫都没有,按照剧情设定,应该都进了鬼子肚子。我起了床,顺手把大棉袄套上大棉裤穿上,瞬间感觉四肢无法收放自如,干啥都得叉着手和脚。 打开房门出去先见一个破败的小院子,院角有口大盘磨。远景略眺,这里就是个典型的农村小庄,土墙蓬顶连一线,阡陌小路纵横交错,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上云层太厚的缘故,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灰蒙蒙一片,一点色彩也看不见,更不见绿色。我们这儿好歹算江南,我可从没见过这么萧条的冬天。 我就这么双手互插着袖子站在院子里的那口磨上越过低矮的院墙望了好一阵风景,直到看见穿着花棉袄的金先生忽然出现在一栋小屋后头沿着羊肠小路匆匆跑来,我扬手向他招呼,“嗨,这里!”他一愣,忙朝我做手势,瞧模样是要我下来,别站那么高,表情还挺急,我都笑了,演技十足。 等他跑近了,我夸道,“昨晚忘了说,这身衣服和你真是配一脸。” 金先生压低声音,“别闹了,快下来!小心让鬼子看见了!”前半截还算正常,后半截就又入戏了。 我振臂高呼,“让鬼子来得更猛烈点吧,我是八路!”一个趔趄,被金先生给拽了下来,他脸色奇白,嘴唇都不润了,干巴巴的。我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唇,然后看手指头,惊奇道,“这妆是怎么化的,跟真的一样!” “大妞!”金先生几乎失控的低吼,“你要傻多久?你忘了你爹你娘还有你哥哥是怎么死的了么?” 我眨着眼看看着表情如此丰富的金先生,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忽然院墙那头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探了出来,是昨晚那个’土渣破’,他同样小声且谨慎的问,“怎么了,我怎么听见有人说八路?” 金先生指着我,“大妞…” ‘土渣破’看着我皱眉,“这…不能让她一个人呆着,得有人看着她!” 我于是伸手指着金先生提醒’土渣破’,“姐姐!” ‘土渣破’立刻道,“大妞先和我们一起,跟队医一起住。”说完头往下一沉,脑袋就不见了,没几秒他人就出现在院门口,身手那叫一个敏捷,“来,大妞!”他冲我招手。我跳下大盘磨,朝’土渣破’走了过去,队医没准就是小天真,我得确认一下。 ‘土渣破’带着我和金先生一路蜿蜒而行,穿院过墙的,明明直行不过几十步远的地方他硬是走了个曲径通幽出来,实在是反跟踪的人才,最后我们来到一个低矮破小的看着跟废弃没人住的房子外头。 我忍不住问,“这儿这么多空房子,干嘛选了这么破一个地方?” ‘土渣破’解释,“破,才不打眼,才能更好的观察外面。”所以他是打算借着墙上的缝隙观察外头动静?那外头不也容易看见里头什么动静么?他这逻辑我不太懂,但也没打算和他探讨,跟在他后头进了院子。 有人从房里闪出,迎上前来,也是个年轻男子,冲’土渣破’喊了一声,“队长!” 失敬失敬,’土渣破’原来是队长。 ‘土渣破’回问,“小汪回来了没?” 那人摇头。 ‘土渣破’再道,“小周呢?” “在呢,队长。”一个人应声而出,看见了她我激动坏了,小天真啊,果然是你!我向前冲了过去,一把拽住了小天真,然后冲金先生挥手,“人找到了,走,咱们回家!” 哗啦啦乱响一阵,起码三四种武器指着我,一把枪,两把菜刀,还有一根棍子… 金先生冲着武器的主人们陪笑解释,“她不是坏人,是本村的,是我邻居…” ‘土渣破’也跟着解释,“她叫大妞,看见鬼子杀人,吓傻的,大家别惊,把武器放下。”于是那一把枪两把菜刀还有一根棍子就被收了回去。 我回视着小天真有些受惊但充满了同情的眼神,慢慢放开了我的手,看来戏还没演完,还得继续演... ‘土渣破’继续吩咐,“小周,你给看看,能不能治?” 小天真摇着头,“这我可治不了…” 她能治我也不敢给她治啊,小天真能干嘛啊,考试门门60铅球能丢一米五提热水一次就半瓶因为满的她提不动,除了花痴帅哥一把好手!想到这里我疑惑的看了看金先生,他虽然穿着可笑但样子可半分没变,小天真居然没发花痴我佩服她! 恰在此时又有个人从外头回来,挺精干的模样,看到我们略微一愣,然后用疑惑警惕的眼神看了’土渣破’一眼,’土渣破’立刻朝他轻微的摇了摇头。 小天真朝来人迎过来,无比殷勤与欣喜,面带我熟悉的那种微笑,“小杜,你回来了!” 我立刻知道来者何方大神了,必然是魏蓝。 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姓名全都对不上,戏演的比真的还真,再加上个金先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无比配合的演着戏,反倒把我当成了傻子。 我叹了一气。 ‘土渣破’招呼起来,“小杜回来了,灶上热水烧好了么?我们和老乡们一起吃个早饭吧!” 另有姑娘声音应道,“好了,队长。”跟着出来一姑娘,这姑娘我也认识,但我不知道名字,她跟我们不同系,是小天真的同乡,所以平常走得比较近,想不到这次一起中招变厨娘了。 八人就这么胜利团聚了,在破屋的破堂屋里,天光从屋顶漏进来,一缕一缕的,别说,还挺有情调。我们一人手里端着碗热粥,还被分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米面馍馍,大家有坐有蹲,稀里哗啦热闹的吃起来。 ‘土渣破’队长吃得非常快,一点不怕烫的样子,同理还有小杜同志,两人吃完就到里间去了,不一会儿传来非常低的说话声,好似在商量什么。我想认真听,却听不清,正想着怎么不动声色的移近点儿,便见小周姑娘——就是小天真,后文都已角色扮演称呼之——朝厨娘使了个颜色,两人就一前一后的把我挤在了中间。 我粥也不喝了,问她们这是干嘛。两人都有点傻眼,大概想不到一个傻子能这么敏锐的发现问题并这么有条理的提出来。金先生将话接了过去,解释说我不是时时犯傻的,就是有时候受了刺激会发病。厨娘立刻点头,表示接受了金先生的解释,并问,“老乡,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守着这个...呃…傻姑娘?” 我看着金先生,等他回答,并觉得这个’守’字深得吾心。 金先生道,“我和她哥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一直把大妞当妹妹看的。” 看你妹!我腹诽,并恶狠狠咬了口馍馍。嚼了两口差点吐了出来,馍馍里不知道还掺了什么,涩嘴得很。 “哦,真是有情有意!”厨娘夸道,然后邀请金先生加入革命的队伍,“你长的…这么年轻有为,在这里耽误太可惜了,不如跟我们走吧!”她这样道。 我把手里啃了一口的馒头递给厨娘,“你吃!你们太辛苦,得多吃点!” 厨娘一愣,然后劝,“小妹妹,你吃,姐姐不用了!”然后看着金先生,“听队长说你们的冬粮都被鬼子抢走了,留下来也是饿肚子,还是跟我们走吧!” 我在一旁笑了,“这个姐姐想洞房了…” 厨娘脸腾地一下红了,站了起来,白眼向我,“她、她,她说的什么话!难听死了!” 小周姑娘在一旁劝,“小赵,你和一个傻子较什么劲?再说了,你邀请这个老乡跟我们一起,队长知道么?我们这次来,是…”小周姑娘的话突然就这么断了,转道,“快吃你的饭吧!” 小赵姑娘狠狠挖了我一眼,气鼓鼓的走到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坐下。 我瞄了金先生一眼,他脸上露出一些微妙表情,似笑非笑的,也不知道是在暗中得意还是什么,我也没好气的问,“姐姐你贵姓啊?” 金先生兵来将挡,“我不是姐姐,是哥哥。” 我继续戳小刀子,“噢,我想起来了!你是毛蛋哥哥!” 金先生水来土掩,“你又记错了,我是你春生哥,因为我是春天生的。” 小赵姑娘立刻赞,“这个名字真好听。” ‘土渣破’队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结束了我们之间极其无聊且没有营养的对话,他身后站着的小杜手里还有张纸,似是画了些东西,刚才两人躲里头鬼鬼祟祟的好像就是讨论这个。我大大方方走过去,在小杜没有提防的时候伸手把纸拽了过来,扫眼一看,有方块有细线,不知道是什么,墨迹挺新的。小杜劈手把纸又抢了回去,震惊的看着我。我冲他呵呵一乐,当傻子不是没好处的。 “队长,她…”小杜向’土渣破’告状。 ‘土渣破’神色复杂的看着我,然后安慰小杜,“没事,嗯,她…” “她不识字的。”春生哥接过话茬。 小杜将纸抖了抖,“不是字啊。” “那是什么?”春生哥好奇。 “正好,”小杜向春生哥招起了手,“来,你是本村人,我有些地方要问问你。” 春生哥就过去了。 我就跟过去了。 小杜朝我瞪视,想用眼神阻止我的脚步,开玩笑了,我是谁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拳脚都阻止不了,他一小破眼神顶p用?还单眼皮! ‘土渣破’向小周小赵俩姑娘下命令,“你们跟这个姑娘一起,去收集点柴火,顺便把午饭准备一下。”这才刚吃过早饭就开始操心午饭了?这么爱吃的八路军我真是头一回听说。小周小赵一起来拉我,我干脆扯开嗓子嚎起来,“毛蛋姐姐,有人打我!” 春生哥停下脚步回身看我们,然后向’土渣破’求情,说是这里就他一个熟人,我要是看不见他,估计会怕、会吵闹,’土渣破’大概也不想节外生枝,干脆让我一起进了内房。进房后我就老实了,再吵肯定会给我关小黑屋,坐一边小板凳上双手托着脸看着他们,一脸天真无邪机密概不外泄。 小杜在房中唯一一张勉强能站稳的小方桌边站定,将手里的那张纸铺在桌上,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点了点纸,说,“老乡,这是我画的一张临时地图,就是你们村的,你看看,哪儿缺了漏了没?” 春生哥看看地图,抓抓头发,“我…看不懂…” “没事,我说,你听。“小杜道,”你看,这些方块就是房子,线条就是路,我们现在在这儿…“说着笔头点在纸上某处,停顿了一下,似是给春生哥一些时间来理解。 春生哥点了点头,顺着道,”噢,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那,这儿是大妞家,那儿是我家,还有这儿,是阳叔家…“他边点边说,如数家珍,地图果然有漏缺之处,小杜听见了,随手就给更正添加,村里人口不多,十几户而已,不一阵地图就全了。 我好奇的是,这么小一个村子,而且估计没多久就会被日本人踏平,特意画个地图干嘛? 这时小杜拔出钢笔,在地图右上角的空缺处画了一个大圈,边道,“这是八公山…” 我有些惊讶,原来我们在八公山脚下。 小杜继续画着,“这是八公河,河上有座桥,叫做铁柿子桥,是不是?” 春生哥点着头。 铁柿子桥我也知道,连通八公河两岸,曾经是本市通往邻市的唯一道路。后来选址重建了,名字还是沿用先前的。 “除了这座桥外,这条八公河上还有其他桥么?”小杜问。 春生哥摇头,“没了,八公河河床深、河水急,造这个铁柿子桥都花了不少时候,附近就这座。”说着,他跟忽然领悟了一样,问,“你们要过桥?”跟着连连摇头,“过不了,过不了,桥让日本人占了,桥头竖着碉堡呢!” “不,老乡,我们不过桥。”’土渣破’插话进来,跟着问小杜,“情况都摸清楚了么?” 小杜点头,“等下我要再走走,得找好退路,最好是两条。”边说边收好地图,跟着我和春生哥被请出了内房。 出门后我看着春生,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个时候他要是还以为这帮八路是和大部队走散的,那他就是傻,比大妞还傻的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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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稍后春生哥和这伙人中的其中一个出去了,听’土渣破’叫他小郑,是个长得很粗壮的小伙,去干嘛没明说,行为略显鬼祟。我觉得他们是过分小心了,难道还真的能有鬼子?事实证明我想得太简单,真的有。 上午时分我在厨房帮厨,其实就是坐那儿让小周和小赵俩姑娘给看着,省的惹事,忽然听见轰隆隆的雷鸣了几声,还有鞭炮响。 我看看艳阳高照的天,觉得这雷响得有点儿不伦不类,跟着看见小周和小赵都变了脸色,两人一前一后冲了出去,那破堂屋里,以’土渣破’为中心一圈人紧张的站着,手里也是各种武器都拿齐了。深受现代战争片熏陶的我对这帮人的武器装备实在欣赏不起来,以刀棍为主,上山捉兔子还成。 ‘土渣破’环视一周,用奇怪的调子道,“小汪还没回来。” 小汪是谁?一开始就听他念叨了… 我开始数人头,一二三四,总共四个人,小杜后来又出去了,小郑和春生哥出去了,果然还缺一个,恐怕就是那个小汪了。 鞭炮声零星响了两下,听着好像更远了。 小周悄声问,“是小汪么?” “我们得准备一下,”’土渣破’果断下命,“不管是不是小汪,鬼子等下肯定会大搜捕!” 一说准备,大家都心领神会,废话不用多说就分头忙碌起来,小周整理药箱、食物什么的,小赵去厨房灭灶火,其他几个男的从墙角扒拉出一个箱子来,看着挺沉,跟着一行人、带上我,一起出了破屋,小周殿后打扫整理,把有人居住过的痕迹都扫除掉。看着她麻利的身影我简直惊呆,这还是我认识的小天真么?果然战火焠人啊! 顶多十分钟他们就收拾整齐,刚好,小杜从外头匆匆而来,估计也是让雷和鞭炮给惊的。进院后直接道,“队长,我们去山里吧!” ‘土渣破’点点头,小赵问,“小郑和春生怎么办?” 这个女人我看着很不爽啊,老惦记着我家里人,哼了一声我道,“春生哥不来,我不走!” 于是’土渣破’看着我,露出很是头疼的模样。我都忍不住怀疑要不是’八路’这个身份限制着,他只怕是更愿意杀人灭口的。 然而小赵是站在我这边的,“对啊,队长,不能留下他们,要是让鬼子抓了…” “我留下接应吧,这里的路我都摸熟了。”小杜接道,“村里不留人不行,没准炊火让鬼子侦查到了,他们要是来了这里没看见人,恐怕会起疑心。” “不行,留下来也很危险!”小周反对。 “留下来不一定会正面遭遇敌人,”小杜分析着,“我只要打扮成村民的样子,看见鬼子就跑,应该能把他们糊弄过去。”略顿,“我不会有事的!” “不行,”小周继续反对,“万一小汪被抓了…” 一群人集体沉默。 万一小汪被抓了,认出小杜了,把小杜卖了,那牺牲的就不仅仅是小杜一人了,只怕还有其他什么我不知道的计划… 小赵揪着头发,“是我粗心,看见大家伙太冷,就想烧点热水给大家暖暖。” 小周忙着宽慰小赵,我忍不住插嘴,“哎,再讨论下去天要黑了,你们到底走不走?” “我们应该相信小汪,相信自己的同志!”’土渣破’最后做了决定,“小杜你和大妞留下,等小郑和春生来了,一起往山里撤。” 队长下的命令,那就是不能讨价还价了,大家一起住了口。我是无所谓,反正金先生在哪我在哪,小周走的时候是愁肠百结依依不舍啊,好像一下就生离死别了一样。 说实话,在这个时候我都没感觉到战争的紧迫和残酷,就觉得好像在游乐场打彩蛋一样,中枪无非就是身上多了个红色印子的事情。 等’土渣破’一行人抬着行李走后,我领着小杜回了我的家,小杜显然没有和我一起关上门来过小日子的想法,待了一会儿,他让我留下,他出去看看情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有点替他发愁,这个没有手机的年代,和队友们分散了怎么联系? 小杜走了有好一阵子,我又听见了’鞭炮声’,响了一串,而且比之前听见的更加清晰。这时我已经觉悟了,明白这不是鞭炮,应该是枪声。和平年代的我几时受过这等刺激,当时我就慌了,往床下看了看,又看了看柜子,没找到什么能够藏人的地方。 正没主意时,小杜闯了进来,低声对我解释,鬼子没抓到小汪,但被惊动了,现在正往这儿来,估计是知道这有个村子,要来这里搜查。“没几里远了,”小杜的模样告诉着我现在事态紧急,“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去把他们引开。” “他们…那枪声…”我急道,“是冲你来的?” “不是我,”小杜摇了摇头,“问题就在这儿,要么是小汪,要么是小郑他们,总有一方让鬼子发现了动静。” “你们得汇合啊!”我道,“各顾各的怎么办?” 院门忽然被推开,又闪进来两个人,我被吓的一跳,小杜也吓得不浅,幸好来人是同志,小郑和我的春生哥。 见了小杜,小郑来了句,“你们果然在这里!春生说的没错!”跟着又问,“队长呢?其他人呢?” 小杜回,“进山了, 我们在等你们。” 小郑回身就要走,“那我们赶紧去找队长吧,我有情况要汇报!” 春生的小脸蛋白白的, 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被吓的,“我们,我和大妞也跟你们一起?” 小郑回头看着他,“不一起?留下了多危险!” 小杜却否定了这个方案,“不行,我们不能把鬼子引到山里去,那是我们最后一条退路。” 春生又惊吓了,“你们要留下?”这时我才明白他的用意,他不想和这帮八路掺和到一起。 小杜和小郑也明白了,他们互视一眼,最后小杜做了决定,还是得一起走,但是不上山,先躲到村边上观察动静,可进可退。大概是见摆脱不了他们了,春生没奈何的告诉我们,其实是他们啦,哪儿都没有大妞家安全,因为大妞家有个特别隐蔽的地窖,当初大妞就是藏在地窖里躲过了鬼子的搜查的。 于是几分钟后,我们四个并排蹲在了地窖里。 这个地窖在院子中,就在大盘磨底下,不大,也就够我们四个勉强藏身而已,妙的是,通风口就藏在大盘磨的架子下,设置巧妙,不但通风,还能看到部分院落的风景。虽然有点挤挤挨挨的,身为其中唯一女子的我大度的表示不介意,金先生虽然穿着花棉袄,但颜值依旧在,此刻他就靠着我,我有些迷醉了都,闭上了眼。 小杜和小郑在商量,极低声音,但我和春生都听得见。 先是小杜问小郑,他有什么情况要汇报给队长?小郑用凝重的语气回,上午时候队长派了他去铁柿子桥查看地形,在向导春生的指引下,他在桥周围摸清了基本情况… 我插嘴,问他们为什么对这座桥这么有兴趣? 小杜小郑一起沉默,黑,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我知道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马上改正错误,“你们继续,继续,当我们不存在就好。” 小郑继续道,基本情况摸了后他正打算带着春生撤退,突然听见城里方向传来了枪响。他当时就怀疑是小汪——我想问小汪是干嘛的,但是忍住了——为了确认, 他在下游淌水过了河,想去县城确定一下。小杜当场就批评小郑了,说队长派他是去查桥的,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往县城跑?万一出事了怎办?小郑苦笑,然后说的确自己错了,但后来他也没能去成县城,因为他想确认的事情半道儿就搞定了,在一辆路过的鬼子军车里,他看见了小汪。 小汪被抓了,而且不知出于什么缘故,鬼子没有关住小汪,而是送到了这儿附近,小郑亲眼看见五花大绑的小汪被扭送进了铁柿子桥的桥头堡里。小郑闹不明白鬼子的用意,也想救小汪,于是赶紧回来想跟队长汇报。 听到这里春生也忍不住插话,劝他们放弃小汪,别把其他人都搭进去,因为铁柿子桥有整整一个排的鬼子守着,“起码好几十人呢!”春生强调着,“机枪都有好几挺!” 小郑和小杜又一起沉默。想到’土渣破’及其手下们手里的菜刀和棍子,我深刻理解小郑和小杜此时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春生继续强调,说什么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干嘛,但以他们的兵力想要进攻县城,几乎等同儿戏,县里的鬼子兵就有好几百人,更别说其他的伪军了。我问春生,县城离我们这儿近么?“就在河那头,没几里地。”春生回道,“几百鬼子、几千伪军,说来就能来!” 小杜慷慨激昂接道,“难道因为怕,就当亡国奴?难道因为知道必然会输,就不去战斗?”这帽子扣太大,我可不知道怎么回答,春生显然也不知道,’这…’了一下就闷声发财。 小郑忽然叹了一气,道,“小汪只怕是…”我知道,他吞了凶多吉少四个字。 小杜问,“队长不是派他去县城摸底的么,怎么在县城被抓了却被送到这里来?难道他…” 我心有灵犀的立刻跟了一个,“叛变了!” “不可能!”小郑道,“要是小汪叛变了,鬼子就应该带着他直接到这里来,而不是进桥头堡。” 像是为了印证小郑的话,忽有异音响起,轰隆隆、突突突,由远及近,我们不约而同闭了嘴,支着耳朵听着。 我仔细分辨声音,听着像汽车马达,跟着听见小杜用非常的轻的声音提醒我们,“鬼子来了,大家保持镇静。”我的心啊,蹦蹦蹦了起来。’土渣破’队长不是盖的,鬼子果然大搜捕了。略停,小杜特意问我现在感觉怎样?我先是感动,真是人民军队爱人民军民鱼水情啊,然而春生替我答,“放心,我会看着大妞,不会让她添乱。”我就呵呵了。小杜跟着道,“先把她打晕也成。”我怒,“谁敢动手?!”小郑打圆场,“大妞现在挺好的,都消停点,别让鬼子发现了!” 这时鬼子的车队开进了村,我听见了一连串的声响,脑补出了一系列画面… 鬼子来了,停车,下车了,噼里啪啦一阵皮鞋响... 有重物落地的声音,跟着是鬼子鬼语呜哩哇啦一阵乱响,我还是认识几个日语的,什么哇大西,桥都嘛得,阿姨西特绿,噢,当然,还有经典的亚麻爹…嗯,我要说的是,这几个词我一个都没听见,倒是另外一个’八嘎’不时响起… 另外摔东西什么的声音没听见几声,估计能摔的早就让鬼子摔完了,能抢的也抢完了,能杀的杀完了,除了踢门的声音,所以这次的搜查可以用’寂静’来形容。 稍后,鬼子们终于来到了大妞家,躲在地窖里的我从通风口看见若干鬼子的脚咵喳咵喳的经过,屎黄一般的颜色,让我想起一群在湿地里觅食的白鹭,而我们就是躲在泥地里的螃蟹小虾,这样的经验不可多得,我睁大了我的眼。 这群鬼子进了大妞家没有马上离开,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过后,忽然安静下来,我们是大气都不敢透,不明白这群鬼子干嘛,怎么来了不走?大妞家又没啥特殊的,也不像是发现了地窖的样子。正等着,又一双鬼子脚忽然出现,这双鬼子脚十分的与众不同,首先,它穿着的裤子一看就是特别挺刮高级的料子,颜色是深黄绿色,其次,它特别的修长,第三,它穿的居然不是一般的皮鞋而是皮靴,黑亮黑亮的,第四… 第四我来不及辨析了,只觉手腕忽然一紧,春生抓住了我,然后整个儿向我靠来,挨着我的耳朵轻轻说了个,“我…头疼…”我又惊又吓,大侠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啊,便觉耳旁风声忽起,春生就歪在我身上不动弹了。我被压在底下,也不敢挣扎,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又有人摸黑凑过来,跟着小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别急,只是晕了…” 嘛蛋!敢打我的人! 我把这笔仇记在了鬼子身上。 |
90 此时我的姿势委实一言难尽,一脚曲着枕在屁股后,双手撑地,肚子上压着一桌’满汉全席’,由于一直用劲且姿势不当,小腿肚子快抽筋。我赶紧不管不顾的挪动起来,真要抽筋了我可不保证能不惊动外头的鬼子们。这小杜做事真是没谱,他怎么不把我也打晕了? 念头转到这儿,忽觉风声又起,直朝我后颈而来。我惊奇且怒,但反应不慢,迎着风声架开小杜的手,本要顺势再给他一拳聊做教训,想到大局,忍了。 这时外头骚动起来,我们立刻泯灭一切恩仇继续蛰伏,而我终于摆脱了春生哥的肉体重压,轻呼了一气,将眼凑到通风口继续看戏。话说外边是危险里头是危机,一边看戏一边提防,也是心累。 那双高精的鬼子脚走到了我的视野边缘,只能看到两个脚尖尖了,然后这群鬼子不知道怎么了,很兴奋,呜哩哇啦的,忽然一个声音森冷的响起,虽然听着也是呜哩哇啦的,但调子不知怎的特慎人,不只慎了我们,外头的所有鬼子一起住了嘴。急促的脚步声和拖拽什么东西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跟着一样红通通的东西被甩在我们跟前,正好在可视范围内。 第一眼没看清,就觉得什么味儿啊这么刺鼻,再看一眼,我认出那是一个人,皮开肉绽血呼啦咋的一个人。我立时醒悟。 “小…汪…” 有人压低声音说着,我没分清是小杜还是小郑。 小汪应该是被严刑拷打过,冬衣也没穿,估计方便拷打被剥掉了,浑身上下湿答答,还冒热气,因为血流个没停。 流血我是不怕的,以前练拳经常会受伤什么的,但眼前此景我看了一眼不想看第二眼,太惨了!扭过头,我的心跳很快,鬼子这是想做什么?难道知道我们在这里,来示威、来震慑了?我祈祷着千万别把我抓了,抓了不用拷打我可能会直接招,革命烈士不是那么好当的,我自认没这个毅力魄力和忍耐力... 小汪还没死,被这么一摔后,伏在地上发出一声呻吟。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没什么状况比这更糟了。 鬼子继续呜哩哇啦,就是之前下命令的那个森冷声音,同时我视野边缘那两只穿着皮靴的脚开始往小汪方向走了过来,最后停在小汪身边。 边上不知何时又凑上一个人,“太君最后问你一遍,你们有几个人,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看来是个通译。 小汪沉默。 在我看来,小汪这是被打得太惨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了,鬼子就是鬼子,以德服人的道理都不懂,就会耍狠的。 皮靴鬼子抬起脚,一脚踏在小汪背上,那里估计有个大伤口,一直汩汩的。小汪发出一声很低的惨叫。伏在我身边的小杜动了几下,似是有些忍耐不住了。我琢磨着要不要把他打晕?小杜随即安静下来,跟听见了我的思想一样。 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伸了过来,抬起小汪的下巴,接着便是呜哩哇啦一长串。 通译跟上,“太君说,何必呢,这么年轻,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只要你说了,就送你去满洲,给你安排个职位,找个顺心的姑娘成个家。”等了等,小汪还是没反应,通译轻声劝,“别硬撑着,太君们的耐心有限,你死了不要紧,你家里的爹娘怎么办?” 小汪眼皮沁出眼泪来。 我心里可不是滋味儿了,很想把金先生推醒,告诉他我不想在这儿了,快带我回去吧。 通译可能看出了小汪的脆弱和松动,跟皮靴鬼子呜哩哇啦起来,皮靴鬼子也呜哩哇啦的回了句话,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我急了,早知道二外就学日语了... 忽然响起枪响,零星几声,应该就在村子里,听得非常真切。鬼子们立时安静,几秒后皮靴鬼子快速的呜哩哇起来,其他鬼子们便迅速集结、排队,然后兵分两路离开,院子里只留下了皮靴鬼子和通译,还有三五大概是皮靴鬼子的卫兵。 很快枪响密集的响起。 我的手心掐了一把冷汗,难道是’土渣破’带着人回来了?这帮菜刀棍子怎么跟人家斗?人家还有机枪呢!跟着听见一连串枪响,跟之前放鞭炮一的枪声很不一样,响,而且连贯,难道真的是机枪? 皮靴鬼子呜哩哇啦,他身边的那三五鬼子就整齐的跑了出去,大概是派出去查看战况。 我立刻觉得现在是最好的出手时机! 不只是我一人这么想,早就按耐不住的小杜率先掀开顶板跳了出去,跟着便是小郑,跳出地窖后就朝皮靴鬼子扑了过去。 我没马上跟进,而是低头查看春生哥,扶起他的上半身,并在那吹弹可破的脸上拍了好几下,春生眉头皱了皱,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动了动,估计他很快能醒来,我放下春生转身看院子情况。 战况胶着了。 皮靴鬼子不愧是个小头目,见过世面,变故突起就迅速反应,掏出手枪指着地上气息奄奄的小汪,呜哩哇啦。 等等,回头瞪着傻眼的通译,呜哩哇啦,通译被唤醒,开始翻译,“太君问,你们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小杜咬牙切齿,却不敢轻举妄动。 皮靴鬼子笑了起来,通译也笑,边笑边小心观察着皮靴鬼子的脸色,怎么看怎么狗腿且猥琐。 皮靴鬼子,“呜哩哇啦。” 通译,“太君说,把武器丢了,投降吧,要不你们的伙伴就要死了!”这时我才发现小杜和小郑手里拿着的是石头,这要搁石器时代,也是利器两个。 但是皮靴鬼子在怕什么?他有枪,随手就能把小杜和小郑撂倒了吧? 便在此时,外头的枪声停了,战斗结束了? 很快皮靴鬼子的外援就会回来,到时十个我们也不够塞他们牙缝的。不能僵持了!趁着没人注意我,我飞快脱下棉衣朝皮靴鬼子一丢,然后矮身上前冲了过去。视线受到干扰,皮靴鬼子停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抬手便朝我开枪。在他肩膀刚动时我便有了警惕,伏地一滚躲过那一枪,抬头看见他的尖下巴,原来正好滚在他脚下。事不宜迟我一拳自下而上撩去,结结实实的击中下颚,皮靴鬼子仰面一倒。跟着一脚踢中鬼子的手腕,他手里的枪拿捏不住,啪一下摔开老远。 而小杜和小郑反应也不慢,两人跟商量好似的,一人抢步上前抱起了小汪,另一人前来帮我打架。当时我心里十分的害怕,赶鸭子上架没得跑,今天我真的要杀人?哪怕是鬼子,也是活生生的人啊,我真的要杀人?可是不杀他,我们就没有活路了... 这么一犹豫,皮靴鬼子手脚并用爬开几步远,飞快站起,并抽出了腰间的刀。 小杜朝鬼子丢去石头,边对我说,“小心,鬼子的刀锋利得很!” 这我早知道了。 “我牵制住他,你去捡枪!”小杜再道。 “还是我牵制他,你去捡枪吧!”我反驳。 小杜有些怒,“你去!” 我知道他是想照顾我,把轻松的活儿派给我,但是我捡了枪又能怎样,我特么不会用这玩意! 皮靴鬼子挥舞着刀冲了过来,口里哇啦哇啦八嘎呀路叫个不停。我们立刻达成一致,先不管枪了,把这鬼子干倒再说。可是,被我们集体忽略的那个通译,在我们打得热闹的时候悄摸来到一边,弯腰把枪捡了起来。 通译举着枪对着我们,我们都傻了。皮靴鬼子哈哈笑起来。我举起双手,表示不打了。小杜显得很愤怒,不知道是因为我投降得太快,还是因为通译这个坑自己人的二鬼子。 枪砰得响了一下,皮鞋鬼子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多余动作没有、废话也没一句,他就这么扑倒在地。看着还在冒烟的通译手中的枪口,我们都震惊无语。通译把枪一收,低声道,“快点,快走!大部队要回来了!” 还是小杜率先恢复镇定,回头招呼背着小汪的小郑,“快点离开这里!” 我跳回地窖继续摇春生,谢天谢地,他终于醒了过来,“头…”他呻吟着,被我一下打断,“别管头了,快没命了!”然后把他揪起。 此时小杜他们三人已经出了院子,小杜正等着我们,我拉着春生赶紧追上,跑到院门口听见小杜招呼通译,“同志,你也跟我们一起吧,这里你不能呆了!” 于是通译也赶紧跟了过来。 我们一行人到底是占着地利人和的优点,在村落里东钻西躲的,最后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本来还担心鬼子大搜查的,但是没多久鬼子就撤退了。很是惊讶。然而通译解释说应该是长官死了,鬼子群虫无首,所以先行撤退,但是将来一定会有大的报复行为,幸好这个村子已经空了,否则被屠是一定的。我反问,难道村子空了不是被鬼子屠杀的原因?通译一愣,然后点头承认。小杜又来说我了,说我态度不好,通译虽然帮鬼子干活,但最后还是选择站在人民一边正义一边,是个好同志,我们要欢迎。我又奇怪了,我不过是个村妞,起先还防着藏着的,几时跟他们是同志了。夸完了通译,小杜朝他一伸手,“枪,还是交给我保管吧!” 通译微愣,然后把枪递了过去,边问,“接下来呢?” 小杜回道,“等天黑。”喜滋滋的在手里掂了掂枪,夸了句,好东西。 小郑查看完小汪的伤口,抬头接道,“也不知道情况怎样,他暂时不能移动,小周在就好了。” 我也跟着看了看春生,问他此时感觉怎样,刚才怎么忽然头疼?春生摇头,简单回道,“有点奇怪…”然后开始整理仪表,刚才在地窖里没少蹭泥。拍打几下他看了看我,“冷么?”边问边脱自己的花棉袄。我忙说不用,不冷。 其实还是有点冷的。 话音未落,花棉袄披上肩头,带着春生的体温。 “没关系,我们匀一件给他穿。”小郑向我走来,边解着自己的衣服,然后夸我,“大妞,你很有胆色啊!” 我叹了口气,“被逼的。” 小杜也跟着解衣服,边诧异,“大妞你不傻了么?” 春生忙拦住他们,说没关系,等下他出去转转,再找件棉袄就是,反正他家就在不远的地方。 我于是惋惜,刚才太匆忙,否则把皮靴鬼子的衣服扒下来正好,那双靴子可是相当不错的呢。说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一个奇怪的地方,不由住嘴开始回忆,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开口问小杜,“刚才那个鬼子中了枪,流血了么?”我好像没看见,就见到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杜一愣,不是很肯定的说,“流了吧,好像…” 通译道,“我打中了他的背心,血没那么快流出来,衣服厚着呢。” 这么一解释也是说得通的,我继续犯迷糊,“那你们谁记得那个鬼子的长相?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这个问题一出,大家都有点瞠目结舌了,小杜连’好像’两字都不说了,只道,“别说,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小郑也点着头表示同意。 通译露出思索神态,然后回道,“就是个普通人模样吧…” 我还要追问,小杜不耐烦了,道,“一个死了的鬼子,你管人长相做什么?” 春生向我招手,“来,大妞,跟我一起去拿衣服。” 我马上跑了过去。 躲着摸着出了隐蔽所,春生忽然悄声说,“有突变,一切要小心。”我看着他,不明白这话的用意。 夕阳半挂着,染红了云霞,也在他的眼中添了一抹奇异亮色。 我试探的喊了他一句,“金先生?”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
91 等我们返回隐蔽所的时候小杜不在,只有小郑和通译守着昏迷中的小汪。是去找救援了吧,我想,可是’土渣破’他们会来么?刚死了个鬼子长官,鬼子的报复行动随时会展开,再回村子只是涉险。 夜幕很快降临,小杜还没有回来,没吃没喝天还冷,也不敢生火,我们都有些坐不住了。 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子,我很想念肯德基的汉堡。 春生也站了起来,说他去找点吃的来,顺便观察一下动静,要是鬼子没在附近,就生火烧水,小汪需要吃点热食。大家都没什么意见,通译马上说他跟春生一起去,要是遇见了鬼子,他会鬼子话,到时也好随机应变。 等他二人走后,我问小郑,为什么不直接去山里找队伍,小汪不是问题,可以做个担架抬着。小郑露出犹疑神色,我再问,“即不肯进山,又不肯离开村子,你们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小郑沉下脸,回了个,不该我打听的别打听。我继续劝,现在是同舟共济的时候,有什么事就说,别瞒着,至少让我们心里都有个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别手忙脚乱的反而添乱坏事。小郑大概也是把我当同志看了,只道,他们的确是有任务的,但是具体任务是什么只有队长知道,还要我别打探了,知道的越多可能会越危险。 几句聊下来,春生和通译回来了,带着几个生红薯。 之后我们小心的生了一小堆火,用红薯煮了一锅粥,小郑先喂小汪吃了些,热食下肚,让小汪面如死灰的脸恢复了些许血色。“幸好天冷,”通译在一旁道,“伤口不会恶化得太快。” 我看着春生,他不说话,默默的守着火堆,即不让它熄灭,也别燃得太旺。 小郑跟闲聊似的问通译叫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通译面露苦笑,说他叫张德贵,原本在东北,家里没什么人了,满洲国建立后他跟着学了几句日语,然后就被日本人相中了招进了队伍做了翻译。“我知道我、我这样不好,”张德贵道,“我这是当了汉奸,但是,谁不想活着…” 谁不想活着? 这真是个好问题。 春生也感慨了,“这场仗,我们能赢么?” 小郑沉默了好一阵才道,“能不能赢我说了不算,但是我知道,要是我们不抗争,输是一定的。” “自己死了也不打紧?”张德贵跟着问,“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会有人活下来的。”小郑道。 张德贵低下了头,似是有些羞愧。 我望着眼前三人,觉得好似看见了此时此刻的全国人,积极反抗侵略的,迷茫不知出路的,和卖身投敌的... 春生灭了火,“睡吧,我来守夜。” 我靠着墙打起盹来,这样的情况下我也能做梦,心大。梦见满城僵尸追着我跑,跑着跑着我看见了金先生,站在高地。我向他呼救,他弯腰伸手拉我。抓住他的手却觉得滑得很,几乎抓不住,我呼唤他,问他手上沾了什么怎么这么滑,金先生回说,什么都没有。话音刚落,他的眼珠子掉了一颗出来,砸在我的额头上,我吓的摔在地上,然后看见手里抓着一张完整的手的形状的皮。 我被吓醒了,金先生人虽美好,却不宜梦会。 醒来的时机刚好,有人趁黑摸了进来,我正要高叫警醒其他人,便听见小杜的呼唤小郑的声音,小郑随即醒来,应了一句,他在,大家都没事。跟着小周的声音响起,问小汪怎样了。 就回来了这两人,看来’土渣破’还是很谨慎的。 大家都醒了过来,春生燃起了火。微弱的火光中,小周开始给小汪做检查,伤口一一探查完毕,清洗包扎,忙了足有一个多小时。小汪继续睡了过去,小周就着盆洗手,洗了一盆血水出来,她的脸色很难看,向小杜小郑使了个颜色,三人便走到门外密谈去了。 我很想去听一下,被春生的眼神阻止。 不一阵三人回转,小周先开口,说小汪的伤情很严重,必须得转移。这时小汪醒了一会儿,用嘶哑的声音说,让我们走,别管他。然而不管他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最后的商谈结果就是,得先把小汪带回去,然后问我们三个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这个决定真是脱裤子放屁,早就该这么办了!小汪同志得亏是身体素质还不错,这么缺药少拖来拖去,暂时没死算是天佑革命的火种。 张德贵的脸色就有点难看了,一时冲动救了八路跟真的上山当八路还是有点儿区别的。小杜看出了他的犹豫,怂恿,哦不,是鼓励了他一下,张德贵就艰难的点了下头,说要跟他们走。 春生看看我,我看看他,然后说,“哥,你决定。”春生不负所望的选择了留下,我表示一点都不惊讶,这才符合他的人设嘛。 决定做完他们就开始扎担架,都是老乡家里,能用的东西还真不少,一会儿他们四个就整理完毕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一下就剩了我和春生,我竟然有点不适应,炮火呢,鬼子呢,好像一下都和这帮八路走了。 “我们也收拾一下吧,”春生道,“天一亮就走…”我没问他打算去哪,左右出不了地球。 天终于亮了,我们却没走成,因为有人来了。来人是小赵,打扮成了一个村妇模样,挎着个篮子一扭一扭的进了门。待看见没有情况,她一把掀掉头巾,整理了下头发,然后对我们,主要是对春生道,“你们都在啊,太好了。” 好?好什么好! 春生也表达出了疑惑,小赵继续道,“组织上有任务,要我留守在村子,我需要你的帮助。” 看嘛,走不成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春生答应帮组织这个忙,可能是被小杜和小郑那些朴素的豪言壮语感动的,但是这个忙让我很不爽,他们俩要扮夫妻,装本村人,我则是春生的妹妹。望着这个一下多出来的嫂子,我简直吃不下饭。 哦对了,饭也有的吃了,小赵带着的篮子里装了一篮炒面,不得不说组织考虑周到。 我问小赵为什么要留在村子里,知道不知道村子被鬼子盯上了,随时就会被扫荡被屠戮?小赵表情复杂的回,情况他们都掌握了,组织上这么安排肯定有原因有考量,我们不要担心。停得一下,小赵再安慰我道,小村暂时是安全的,鬼子有别的事情要忙,顾不上这里。 她说的这么肯定我都快要怀疑她是鬼子肚子里的蛔虫变的了。 我以为小赵总归要在村子里搞出些动静的,然而并没有,她安安心心踏踏实实的住着,时刻粘在春生身边给他上政治课,主要目的还是一个,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梦已经醒来心儿不会害怕… 我冷笑,笑得嘴都歪了。 一天无所事事过去... 二天无所事事过去... 第二天傍晚,小赵撇下我们说有点事要外出一趟,我偷偷跟在她身后。她也没干什么,就跑到村子进八公山的那条小路边上堆了个石块堆。 当晚,’土渣破’登门拜访了。他们传递消息的方式还真是原始啊,他们是怎么赢了这场战争的? ‘土渣破’不是一个人来的,带着一个小伙伴,抬着个箱子,就是前次从村子撤退时抬走的那个,黑黝黝的箱子,看着挺沉的,进门后把箱子小心放在墙角,然后那个我一直不知道名字的小伙伴就守在了箱子旁边。 我数了数,连小赵在内不过三个人,缺了小杜、小周、小郑和小汪,就是那四个和我们也算出过生入过死的人,我尤其关心小周,忙问’土渣破’,“怎么就你们俩来了,小周呢,其他人呢,小汪好点没?” ‘土渣破’露出晦涩的神色,然后清清嗓子吩咐小赵生火煮饭,“多煮点,吃好点,”他道,“今晚我们有场硬仗要打!” 我惊极无语,统共就七个人,现在四个不在只剩三个,’土渣破’打算打硬仗?有信仰有信心是好事,但是它们不能当一切啊! 袖着手踱步到箱子边上,我打算故技重施,先把箱子掀开来看看再说,反正我是傻子,干什么出格的事情都很正常。然而这个小伙伴很警惕,不管我怎么绕,他都很努力的卡在我和箱子中央。我只能停下小动作,问他,你贵姓?他一愣,然后闭紧嘴巴并不打算告诉我的样子。我待要追问,身后传来小赵深情的呼唤,“大妞,过来,那不是你该在的地方!” 小赵抓了我去帮厨,我负责生火,她烧饭。烧来烧去,无非就是炒面用水冲泡,’吃好点’的定义就是多放炒面少放水,完了小赵还往面糊汤里加了些盐。端出去,一人一大碗,我和春生也分到一碗。没来由的我觉得这面糊汤虽然简陋,但具有鸿门宴的功效,望着它我没敢下嘴。春生也是,脸色不太好,问’土渣破’到底要做什么。’土渣破’埋头喝面糊,稀里哧溜。春生不死心追问,’土渣破’抬头看他,又看看小赵,最后继续看着他说,“小赵到底是个女同志,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了…” 这时候我连醋都忘记吃了,就觉得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慎人? 饭后’土渣破’郑重的交给小赵一个背包,帆布的军用书包,里头不知放了什么,不多,也不重,小赵将包背在身上,有点哽咽的说,“我保证完成任务,一定把它带回去!” 夜色更深了的时候,小赵拍醒了我和春生,让我们跟她一起走。我是不大愿意的,春生却很愿意,看来这两天政治洗脑工作没白做。 我们沿着小路进了山,我边走边嘀咕,“这山里有没有野兽啊,怎么不天亮了再走啊…” 小赵不知怎的不怎么在状态,脚下磕绊了几下后她索性转身,声音很低却很坚决的道,“我不能走!”哎呀嘛,女人善变是个传统。 春生终于忍不住了,问,“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小赵不答。春生继续问,“是要炸桥么?” 我惊讶了,“啊?铁柿子桥?” 小赵回问,“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春生道,“队长来时抬的那个箱子里头是炸药吧?” 小赵不说话了,算是默认。 我还在惊讶,“要炸桥啊?” 春生继续,“你们就这么几个人,还没几把枪,明明惊动了日本人却还是不肯离开,进攻县城显然是送死,只有可能是要炸桥。” “炸桥干嘛啊?”我的思维似乎比他们慢了半拍,“炸桥没用啊,鬼子难道不会游泳?或者临时搭一座也不难啊,八公河又不宽。” “我们…”小赵下定了决心一样深情的看着我们,主要是看着春生,承认道,“你说的没错,我们是要炸桥,而且炸桥并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而是一个信号,却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步骤,桥必须要炸掉,而且必须在今晚。” 我觉得她的话说的有点绕,应该是任务的详情不想跟我们说得特别清楚,以免泄密。 “我不能走,”小赵继续着,“我得确保桥被炸了…”话刚说到这儿,忽然一阵枪声传来,先是零星几声,继而变得密集。 我们都是一惊,然后条件反射一般找地方隐蔽,蹲好后我说,“开始了么?” 春生突然露出惊奇模样,“不对呀,不是铁柿子桥的方向啊!” 他这么一说我也发觉了,枪响的地方和铁柿子桥是两个方向。 “这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小赵镇定道,“那是小杜他们,和敌人交火了。” 这…什么意思? “小杜他们没跟你们一起?”我问,“怎么跑那么远的地方和敌人交火了呢?” 小赵显得非常紧张,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就是支起耳朵听着,大概十分钟后,枪声停了,我正想着这表示什么意思,是跑了,还是完了?十分担心小天真。枪声忽然又起了,这次再度持续了一阵,很短,两分钟左右的样子,小赵脸色奇差,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问我们,“怎么没听见炸桥的声音?应该已经炸了啊!”我们也没听见。“不行,”小赵猫腰站起,“我得回去看看。” 我们一起站了起来,春生阻止道,“不行,太危险!” 小赵回头看着我们,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伸手摘下’土渣破’交给她的背包递上来,“你们往东去和县吧!要是看见了我们的队伍,请把这给交给他们。” 春生接过背包顺手挂在我脖子上,我登时觉得脖子沉甸甸的。 |
92 小赵迎着月亮走了,月光特别的亮,照得她的背影特别的黑,我虽然不喜欢她,但心中生出的不舍和不安是怎么回事? 春生忽然回头手一伸,将我脖子上的背包又拿了过去,然后打开包来翻看,我忙阻止他,他却不听,翻出来一堆奇怪的东西,有一颗五角星的帽徽、几本小本子等等,还有 ,封口是开着的,春生直接把信抽出来,我倒抽一口凉气,就这么窥视别人的隐私?然后赶紧把头凑上,看看信里写的是什么。 然而我看不懂... 主要是因为字写得太差,密密麻麻一大张,繁体字不说,还歪歪扭扭的。可是春生看懂了,他慢慢把信收好,似是在思索。我问他那是什么,他说,“这是一封血书。”然后开始翻检包里的其他物品,翻完一圈继续看血书,有些呆呆的。我推推他,他转头看着小赵消失的方向,道,“我们得去帮他们!”语气很平淡,但我知道能说出这样的话有多难。 “为什么?”我问。 “因为,”春生看着我,“他们和我们一样。” 春生率先追着小赵去了,我只能跟上,没跟两步他忽然停下,转头看着我道,“要不你一个人去和县吧,我自己去铁柿子桥。” 我想也不想就摇头,春生没再坚持,而是低头找了根树枝刨了个坑把那个背包埋了进去,站起来看看四周,想是在找参照物,然后对我说,“他们不是正式的八路军,而是像我们一样,半路上遇见的。” 我惊讶了。 “那是一封加入八路军的申请书,”春生继续解释,“原来的炸桥小队在来这里的路上救了他们,但是也遭遇了鬼子,边打边撤,最后就剩下了他们七个,他们决定替八路军把炸桥的任务完成。” 难怪,一个外出执行这么关键任务的小分队装备这么差不说竟然还有俩柔弱姑娘,原来都是半道儿出家的。 “包里的其他东西都是原来炸桥小队的遗物。”春生道,“大妞,不管我们谁能活着回来,记住这个地方,把东西挖出来,交上去!” 听起来就像是回不来的节奏,我愁眉不展,坚强点头。 我们追着小赵的方向而去,我一路走一路暗地里期望能听见爆炸响,然而一直没有,而且连枪响也听不见几声了。慢慢靠近目的地,春生忽然停下并躲在一株树边,我也慌忙着地方躲避,这时边上的草丛忽然窜出来一个人,低而急促的问,“你们怎么来了?”是小赵。 “我们一起吧,”春生回,“有个照应。” “背包呢?”小赵再问。 “放心,收好了,”我回,“咱们谁能活下来,谁就把它交给你们组织。” 小赵便点点头,蹲在春生旁边,我赶紧挪着,也蹲在了春生的另一侧,问,“现在该怎么办?” “小杜他们很可能已经…”小赵说,语气没什么特别的,所以我一下没往那方面想,春生问,“你们到底是怎么计划的?” “我们要炸桥。”小赵回。 我插嘴,“这我们都知道了,为什么?” “炸桥是信号,我们的主力部队要进攻和县,”小赵道,“但铁柿子桥驻扎着鬼子的重型部队,所以必须切断通路,以确保最小的损失。” 我紧紧盯着被夜色装饰得特别安宁祥和的景物心中不知道是啥滋味,’土渣破’和那二人抬着炸药,过了约定时间这么久桥依然完好无损,想必这俩人凶多吉少了。 “小周小杜他们呢?”我回神道,“人多力量大,他们来了就好办了。” 春生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 小赵越过春生看了我一眼,“之前的枪响听见了么,”她道,“那就是小杜和小周,他们的任务是吸引铁柿子桥的驻守部队,然后队长才能有机会靠近铁柿子桥。” 我惊讶极了,“他们不是带着受伤的小汪去山里找你们去了么?” “这是鬼子的放虎归山计!”小赵道,“小汪是鬼子故意放走的,队长决定将计就计,让小杜带着鬼子在山里转悠,等时间到了就开火,吸引鬼子注意力。” “那…”我的脑子有些犯糊涂。 “小杜他们肯定已经牺牲了,桥却没炸,所以队长很有可能也是,还有之前的,为了这个任务牺牲了这么多人,”小赵道,“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白白把命送了…” 我真是接受不了,小周就这么死了?小天真当了回烈士?还有小杜,看着那么精明彪悍的一个人,也死了?还有张德贵,身为中国人,难道他真的就那么心甘情愿的当鬼子的走狗? 小赵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一下站了起来,春生拉住她,问她知道不知道’土渣破’是从哪条路前往铁柿子桥的。小赵道,是水路。 水路的意思就是’土渣破’带着那个不知道名字的队员把炸药放进了一个桶里,然后伪装了一下,从铁柿子桥的上游靠近桥,他们原本打算找机会停在桥洞里然后引燃炸药。 这么冷的天,水路是鬼子的防守盲点,这个计划是好的,就是怎么没能成功呢?我们都猜不到。小赵打算循着’土渣破’的路线去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要炸桥,得有炸药,就得找到’土渣破’哪怕是死的。 在春生的带领下,我们走了一条显然不是路的路,一路披襟斩棘就不说了,好容易摸到河边一看,离铁柿子桥不知道多远,连根毛都看不见。春生解释说我们在八公河上游,往下一里多地就是铁柿子桥了,我们先沿着河走,没准能发现’土渣破’下河的地方。我们自然赞同,继续往下游摸去,又走了十几分钟后,随着河道转过一个弯,铁柿子桥突兀出现在我们面前,看着顶多隔一百米远,桥洞桥墩什么的都清晰可辨,河对岸的桥头立着个圆溜溜像是谷仓一样的东西,应该是鬼子增设的桥头堡。 诡异的是,周围很安静,好像’土渣破’不曾来过一样。春生一把拖住了我和小赵,“有问题,不该这么静!”是啊,要么成功了桥被炸,要么没成功人被抓,怎么着都不该这样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桥头的碉堡上装着探照灯的,以前一入黑就会亮起来…”春生继续分析着。我望着黑黝黝的碉堡不由阵阵后怕,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阴谋? 然而小赵着急极了,她挣脱春生的手,“不能再拖了!” 春生忙道,“先找炸药!” 没有炸药,小赵单枪匹马的扑上去又有什么用?可是就在这时,碉堡楼顶处突然射出一道亮光,光线粗如水桶,正正落在桥的中央, 照亮了桥上桥下大部分范围,我们全都怔住,继而反应神速的各自找好隐蔽点。 隔着草叶间隙我仔细观察着铁柿子桥,尤其是探照灯照着的部分,边琢磨着这灯突然亮起的意义边有了可怕的发现,我哆哆嗦嗦的问,“你们…都…看见…见了…么…” 在桥的外侧,挂着两个人。 小赵喃喃,“队长…” “是他们么?”隔得远,我看不真切。 “应该是!”春生肯定。 小赵也有点哆嗦的说着不成句的话,“他们…队长…他们…”我知道她想问的是他们是死了还是活着,我也不知道,看不出来,挂那儿一动不动。 春生忽然示意我们,“桥下有什么?” 黑乎乎的一堆,就卡在桥墩中央,也是看不真切。我猜,“是炸药么?”他们都沉默了,都在希望吧。 春生建议,“走近点去看看。”于是我们非常小心地朝桥边靠了过去,直到将距离缩短到五十米的样子,此时已经能够确定了,的确是’土渣破’他们!桥墩上卡着的也不是装炸药的箱子,只是一堆草而已。 我本以为现在的境况已经差到底了,’土渣破’挂在桥上生死不明、炸药下落不知、我们仨蹲草丛里一筹莫展,然而事实证明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与桥相连的大路尽头忽然出现了两队屎黄屎黄的鬼子兵,队伍最后是一辆板车。 我们立刻提高警惕屏气凝神,我连’是什么’都只敢在肚子里偷偷的问。 鬼子兵上了桥,停下,在桥两侧齐刷刷站好。要是这个时候能炸桥,倒是个好时机,买一送一。然而问题是怎么炸? 轰隆隆,板车被推到中央,从轮子碾地的声音能推断出,板车上的东西很重。我隐隐有点猜想,却并不想求证,只能提心吊胆的等着。 一个鬼子从碉楼里走了出来,后头跟着俩侍卫,他刷一下抽出长刀指着板车,隐隐约约的呜哩哇啦响起。 我悄声问,“这是那个被张德贵干掉的鬼子么?” 春生皱眉不语。 小赵恨恨道,“假的,装死的,队长果然没说错!” 张德贵不知道去了哪儿,一时没看见。 然而很快就再见了... 在鬼子小头目说完后,桥上的鬼子忙碌起来,由于被围着,我们也看不见他们到底在忙什么,总之没多久,桥上又挂上了几个圆溜溜的东西,看着跟西瓜一样,就垂在’土渣破’身边。 小赵压抑的抽噎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冒着,“是小杜、小杜,小郑他们…还有小周…小汪...” 那一下,真的,我手脚冰凉,看着春生我紧紧逼问,“他们真的死了?田真死了?” 金先生能明白我问的是什么,但春生不能,等不到回答,我转道,“不对,不对,不是他们,你们看,那里有五个球,他们是四个,人数不对!” 春生道,“还一个可能是张德贵!” 我心里那虚弱的肥皂泡一下就被戳破了。 ‘土渣破’忽然挣扎起来,他的身体扭曲了一下,明显不是风吹的。小赵立时惊呼,“队长没死!”说完这句就沉默了。 两个活的五个死的挂在桥上,目的不言而喻,是震慑、也是诱敌。 “要救他们啊…”我忍不住说。接触不过短短几次,相处也没几个小时,不知怎的,我现在特别难受,做下了举身赴死的决定,最后一顿想吃好点,却只是一碗加了点盐的面糊。脸上觉得瘙痒,一抹抹到一手的水,我努力眨眨眼挤出多余水分,看着春生说,“想个办法吧…” 春生只看着小赵,似是在等她的意见,小赵脸上的泪从刚才开始就没停过。目睹队友接二连三的出事,心理的打击是巨大的,我觉得她并不能做出什么明智的决定。春生应该也意识到了,等了一阵子后他替小赵分析起来,首先,救人就靠我们这三人是不太现实的,先不说队长还活着,以鬼子的狠毒,只怕队长的腿已经被打断了,救下来也走不了,其次,牺牲了这么多人为的是炸桥,若是桥不炸,恐怕牺牲的队友们会死不瞑目不说,还直接影响了主要部队的作战计划,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炸桥比救人更容易做到。 小赵擦干眼泪,“炸桥吧!” 我看着还在做着垂死挣扎的’土渣破’,觉得这个决定好残忍,但是我说不出反对的意见。能和桥一起消失,只怕是他现在最想做的。 那么现在的问题来了,怎么炸? 根据春生的深度分析,鬼子可能还没弄清楚八路小队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否则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的在桥上做这么多功课,直接出兵和县就是!也就是说,’土渣破’在被抓之前很可能已经把炸药藏好了,现在有个冒险的办法... “什么?”我和小赵同时问。 春生眺了桥一眼,“直接去问他。” 看着被探照灯照得通亮的桥,我觉得这个办法并不是不可行。 灯下黑! 按照春生的计划,接下来我们要分两步走,一步诱敌,得把敌人从桥上引开,然后再由另一人潜水摸到桥下从’土渣破’口中问出情报,根据春生的猜测,炸药藏的地方不会远,所以炸桥的这个光荣任务就交给这个人了。 “你们是本地人,地形熟,”小赵道,“你们引开敌人,我去炸桥!” 两步都很险,都有可能是单程票,但炸桥责任更大,的确也是小赵去更合适。我们对视一眼,各自接受任务。 |
93 春生给我派了一个任务,去村子放火。他认为看到火光鬼子一定会好奇,会派人出来查看,这样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至于他,他打算留在附近,要是小赵还是没能炸成桥,他就丢命上。最后他对我说,烧完了村子别停留,去和县,别忘记把背包一起带上,他们的姓名需要被铭记。他这是把最安全的事情安排给我了,也许我能在这次行动中留下一条小命。我看着他,点了点头,“我马上去!” 我飞快的返回小村,来到了我的’家’,视线一一扫过家具和摆设,竟然有点不舍。翻出衣服被子等易燃物堆在床上,再围上桌椅等木料家具,本想直接点火,但怕火小了惊动不了鬼子,所以跑到邻居家也原样准备,就这样一连跑了四五家。 点燃静候,待浓烟转作明火后我在进村的地方找到一个地方隐蔽好,手边放了一根小臂粗的棍子。等了一会儿,两个鬼子兵端着枪鬼鬼祟祟小心翼翼的跟趟地雷一样的趟了过来。果然我的猜测没错,光凭一堆火是吸引不了鬼子的,顶多来几个探子而已。 待鬼子兵经过我身边,我先干倒离我最近的那个,一棍子抡在后脑勺上,这个时候毫无初次杀人的压力了,大概是被铁柿子桥刺激的,稍远些的鬼子兵听见动静回身想用枪瞄我,我立刻扑进边上的房子,鬼子兵’砰’一下开了枪。 对的对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从窗户冒出头,朝鬼子兵丢去一个破碗,鬼子兵慌张又射来一枪,跟着又一枪。 不够不够,还得多响几下。 蹲在窗户下,我的心怦怦跳着,掐好时间,鬼子兵应该重新上好了弹夹,我再跳到大门处叉腰骂,“八嘎呀路!” 鬼子兵一愣,抬头看我,立刻怒火冲天的回了一个,“八嘎!”两枪随即而至,我躲进内房,觉得差不多了,从后窗翻出去,绕到鬼子兵后头,用棍子结束了他。 我把两个鬼子的尸体搬到小村入口,摆成跪在地上求饶谢罪的姿态,然后继续躲好。等了会儿,又来了一队鬼子兵,这次还是不是大部队,只有六个,也是来看情况的。 我也是服了,这帮鬼子鬼精着,胆子还小,回家种田不好么? 一对六,空手对长枪,我没有把握只好继续蛰伏。幸好刚才的心思没白花,这六个鬼子被村口的两个死鬼子气得火冒三丈,但他们也是奇怪,不继续走了,而是朝村子里乱七八糟的放起枪来。场面甚是热闹,火烧得呼呼的,枪响得怦怦的,然后不知道烧到了什么,火中传来噼啪响,听着像是有人在还击,于是鬼子们更嗨了,枪打得更疯了。 我蹲在草丛里头也不敢冒,怕被流弹误伤。 放了阵枪后,领头的鬼子从后腰掏出一把短枪,然后朝天射了一枪,红色的弹头牵着白色尾巴带着尖锐的啸声飞上天空。原来是信号枪啊,我心中一喜,估计成了。又过了十几分钟,鬼子兵跑来了两队,看着就是刚才在桥上的那些,但那个小头目却是没来。 我小心的朝后退,退啊退,退到鬼子视线范围外后转身朝铁柿子桥摸去,我放心不下春生和小赵,不知道他们那情况怎样了。 走出老远了依旧能清楚看见火光,几乎映红了半边天,大概村子全淹没在火海了。阵阵热浪随风而来,给了人春风拂面的错觉。我没多做耽搁,继续摸向桥边,这次不知怎的长了个心眼,我没回到之前和春生分开的地方,而是朝河上游走去。其实也没隔多远,稍微抬抬头就能看到。 靠近的河边的时候我全程爬行,在这里要感谢小叔叔给我锻炼出来的坚强体魄,爬了几百米只是稍微有点气喘。等到手下感觉不再坚实时,我停下来,观察了一下四周。 身后的火光已经有些弱了,枪声似乎也停下,接下来鬼子兵估计会进火场搜索,搜索顶多也就是一个小时的事情,小村就那么大,等发现无人,他们肯定会马上杀回来,也就是说,留给我们炸桥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 桥上也挺静的,两边桥头各站了一个卫兵,桥上挂着的’土渣破’他们我没敢仔细看,瞄了一眼赶紧低下头,继续往河边挪,我想看看河里有没有动静。然而刚一冒头,边上忽然扑过来一个人,直接压在我身上,我叫也不敢叫,伸手掐住对方脖子。 “怎么是你?”对方忽然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一看,是春生啊,我去,我都挪开地方了怎么也遇见他,不是缘分天注定我都不信,虽说他手里还抓着块石头。然而现在的姿势有点暧昧,“等咱们胜利后,”我道,“就结婚吧!” 春生赶紧挪开。 我爬起来,“小赵呢?” 春生紧张的看着河里,“下去了,但是我估计她不成…” 我也觉得,毕竟不是正规军。我问,“她下去多久了?”我在小村又放火又杀鬼子的折腾了起码一个小时,她怎么还没到铁柿子桥? “刚才桥上鬼子多,”春生解释道,“而且那个鬼子的头也在,刚进碉堡。” 此时小赵那颗圆圆的脑袋正在河里杵着,显得特别突兀,她离铁柿子桥也没多远了,很快就能进入探照灯范围,幸好桥上的卫兵注意力没在河里。 我开始解扣子,春生瞄见了赶紧转开视线,问我干什么。我脱掉了棉袄回答说,我去帮她,跟着开始脱棉裤。春生也开始解扣子,说,要去也是他去!我动作比他快啊,脱了棉裤就以蹲姿下了水,刚才一路爬行过来,手脚已经活动开,身体也热了,下个冬水不是太大问题。 先适应了一下水温,我转头对春生道,“别抢了,你也准备一下,要是我也不成,你再来!” 春生看看桥,再看看我,表情有点复杂。 我趟着进水,只留了一个头在水面,觉得这样目标太大,回头指着岸上草堆对春生道,“那丛杂草,你帮我扯一捧过来,越多越好。” 春生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我用草做了一个帽子,戴在了头上,朝小赵的方向追了过去,她已经在探照灯落在水里的光圈边缘了,从距离估计,这个时候能和’土渣破’对上话要是’土渣破’还能说话的话。 春生在身后轻轻喊了我一声,“大妞!”我回头,看见他关切的眼神,“要是我们都能活着,我就娶你!” 我斗志昂扬得简直能立刻手撕鬼子来一个撕一个来两个撕一双... 顶着一丛鸟窝似的帽子,我在水里飘着,由于顺水,都不需要怎么用劲儿就能朝目的地靠近,但我还是动着手蹬着腿,很快来到了小赵后边。怕吓着她,还隔着点距离的时候我朝她扑了个水花。她反应慢半拍的费力扭头看了看我,我一见,惊了,她的脸都僵了、嘴也乌紫的。我用力蹬了一脚来到她身边,悄声问她怎样了。 “我不…不…成…”小赵这样回答,声音哑得听不出来。我劝她回去,赶紧的,趁着还能扑腾。小赵摇头,我忙给她搓手搓脚,水太冷,无济于事。“我…我…找到….”小赵顽强的哆嗦着说,“炸…炸药…了…” 我惊喜极了。 桥上忽然传来动静,有人靠近,还有拉枪栓的声音,跟着鬼子语呜哩哇来传来。我和小赵对视一眼,她不知哪来的劲,抓住我便往下一沉,百忙中我赶紧吸了口气。真是险,我们刚进水,探照灯就照了过来。 应该是我的鸟窝帽子顺水漂走吸引了鬼子的注意力,子弹嗖嗖的钻进水,都贴着我们身边而过且越来越远。 我们身处探照灯范围内,还是危险得很,小赵又拉着往下潜去,我正疑惑她哪来这么大力气,便见她的手里拽着一个绳子,绳子一头浮在离我们不远的水面,另一头则沉在水底。 小赵看看我,再看看绳子,然后把绳子递到我手中。我伸手扯了扯,那头不知道拴了什么,挺沉。 黑暗突至,探照灯移到了其他地方,我觉得有点憋,想趁这个机会浮出水面喘口气,刚要动,灯又照了过来。这时周围已静,子弹也停了下来,应该是鬼子在找其他可疑物体。这样下去不行,鬼子再不消停我们可能会憋死在水里。 小赵又看了我一眼,眼神挺有含义,把绳子扯了一下,一团淤泥从水底散开。我忽然明白过来,那头拴着的是炸药,于是也扯了一下表示我明白了。小赵微微一笑,松开绳子慢慢浮起。我一惊,伸手抓住她的衣服,她冲我摇摇头,挣脱我的手继续上浮。 光圈立刻锁定了她,子弹重新钻进水里,我身边出现了一道道水线。没多久,便看见了红色液体一缕一缕的冒出,很快消失。跟着,这些景象离我越来越远。我悄悄上浮出水面,先喘了口气,而后看见小赵舒展着手脚顺水漂去,时沉时浮,很快就越过桥洞,探照灯一直追着她,当然还有鬼子的叫声和枪声。 我没时间为小赵哀痛,趁着这个机会游到了桥下,发现绳子的一头其实是固定在了一段浮木上,浮木用野草装饰着,就是之前我们远远看见的停在桥墩下的那个草窝子。我想这是’土渣破’的杰作。为了便于运输炸药,同时也为了防止计划败露炸药被鬼子抢走,他想了这个办法。 我背靠桥墩,然后快速收绳,很快把箱子拉到了脚下。 桥上剩下的鬼子们大呼小叫的去追小赵了,不把她捞上来他们不会罢休,这是小赵用命给我换来的时机,我要是炸不了桥死了也没脸见她,可是我很愁!箱子太沉,我也没和炸药这种东西打过交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引爆,或者,在水里引爆行不行? 一筹莫展。 忽然有人在桥上喊我,我忙探头出去,赫然看见了春生。他趴在桥上把头伸着,看见我忙问,炸药找到了么?我狂点头,然后哽咽着说,“小赵...” “我看见了,小赵把鬼子都引走了。”春生点了点头,“我们得把桥炸了,一定!” 我把绳子从浮木上解下来抛给春生,我的力气也没剩多少,抛了好几下绳子才落到桥面上。春生拉着绳子,沉在水底的炸药箱渐渐露出真容。我望着它出水,到渐渐升高,快到桥面的时候一个戴着鬼子军官帽的头幽幽的出现在春生的身后,跟着,一把锃亮的刀被高高举起,正对着春生。 “小心身后!”我惊极示警,声调都变了。 春生应变神速,偏头一躲,躲过正对头顶的致命一击。可是刀还是砍中了他的左肩,鲜血洒下来,淋了我一头。春生侧卧在地,左手根本抬不起来,右手却还是顽强的拽着绳子。 “狗日的!”我气得大骂,“有种冲我来!” 鬼子的头缩了回去,哈哈的大笑却抛了下来。 “春生,撑住!”我继续大叫,边用我最快的速度朝河岸游了过去。他可不能死啊,他死了谁娶我? 这股神勇给了我无以伦比的速度和力量,我没花一分钟就游到了河岸,并顺手捡了一块石头,在看见鬼子的身影的时候就朝他丢了过去。 我以为我肯定来晚了,毕竟春生当时处于完全的劣势,鬼子杀他,一刀足矣,然而并没有,占着优势的鬼子没有立刻结束春生的命,而是用刀指着他在等我。接触到鬼子满意的眼神我就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怕他杀了春生我就会逃跑,用活着却失去了抵抗力的春生把我吊出来,这个套路跟把’土渣破’挂在桥上是一样的。 看见了我,躲开了我的石头,鬼子顺手一刀砍在了春生的大腿上,然后用血淋淋的刀指着我。我也毫无畏惧的回瞪着鬼子,这正是那个装死的鬼子头目。此时他的面目隐藏在帽檐下,我竟然看不见他的五官,只有嘴巴露在外头,血红血红的。 以前练武的时候小叔叔曾谆谆教导,以后要是打架,对方有武器而我没有的话,要择情况而定,对方若是拿着棍子,可以上,若是刀,就赶紧跑。因为不管你的拳脚功夫练到什么程度,也很难抵挡刀的锋锐,千万别被电视剧误导。 然而此刻我被鬼子头目刀尖上滴着的属于春生的血刺激得忘记了惧怕,肾上腺素加速分泌,就这样赤手空拳的冲了过去。于是三两招后,我就被锋利的刀逼得失去了章法,又过几招,频频遇险。 可我不能退啊,我退了春生怎么办?桥怎么办? 咬牙又坚持了几招,身上被划了一下,来不及觉得痛,又被划了一下,却都不是重伤,看着那上弯的血红之嘴,我知道鬼子是在玩我。再打下去我将毫无机会,我下了个决心。 “喂喂!你答应过要娶我的!”抽空看了春生一眼,“这辈子是不成了,下辈子别忘了!”说完我就朝鬼子扑了过去,我想冒着被刀刺中的危险把鬼子头目撞下河去! 同归于尽,这是现在唯一能翻盘的机会了。 然而鬼子头目似是明白我的用意,他并不急于刺中我,而是朝边上躲开。躲着躲着就躲到了春生身边,我看见春生伸手抱住了鬼子头目的双腿,然后一扭,他本来就躺在桥的外缘,于是顺势和鬼子头目一起掉入水中。我脑子立时一片空白,下意识朝桥边扑了过去,要不是被一样东西绊倒我很可能会跟着一起跳入河中。 绊倒我的东西是个湿漉漉的箱子,是装炸药的箱子。一怔后我明白过来,原来趁我和鬼子头目打架的时候,春生还是忍着伤把箱子捞上来了。这一摔摔回了我的理智,我俯身朝桥下看去,哪里还有人影?鬼子头目不见了,春生也不见了... ‘土渣破’还在,他挂在桥边极力抬着头,看见了我面露喜色。 我心里一片茫然,就这样和’土渣破’对视了好几秒后才回神,“他们都死了,”我说,“我拉你上来…”不知怎的,我没眼泪,此刻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没有伤痛、没有愤恨、没有失落、没有,什么都没有...不知不觉停下动作,看着河面我想,不就是落水么?这桥又不高,落了水还会浮起来的啊…我立刻抛下’土渣破’跑到对面河流下游方向,没看见浮起来的人,却听见嘈杂的鬼子呜哩哇啦,影影绰绰的冒出不少鬼子来,朝铁柿子桥的方向跑来。 ‘土渣破’喊了我好几声,把我的魂给喊了回来,抛下’土渣破’去追春生,我想做,却做不到,鬼子兵来了,留下’土渣破’只是送他去死。返回’土渣破’的那侧,我继续拉他。 “别管我了,炸桥…”’土渣破’虚弱的声音传了上来。 哦,对,居然把这个最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鬼子兵的叫喊声更近了。我立刻判断,炸桥和救人,只能选择一个。这个难题重新提到我的眼前,而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大妞同志!”’土渣破’气得都活泼了,“我以组织名义命令你,炸桥!” 没时间耽搁了,我还是听组织的吧。 低头摆弄箱子,为了防水,箱子盖得很紧,我捡了之前丢鬼子头目的石头砸了好几下才把箱子砸开,里头是个炸药包,实而沉,一头露出引线。 我探头对’土渣破’说,“等下我把你解开,你会游泳么?你游远点,我来炸桥。” ‘土渣破’摇头,“不行,我的腿断了,别管我了!” “好!”不管就不管,黄泉路上一起走不寂寞,我把炸药包放在桥面上,不能确定用法,再度来到桥边探头寻求技术支持。’土渣破’又摇头,“不能那么炸,炸桥面没用!” “那该怎么办?”我快疯了,鬼子兵已经没多远了,他们看见了桥上的我,纷纷拉起了枪栓。 “你把我移到桥墩那去!”’土渣破’下令,他离桥墩倒是不远,我拉起拴他的绳子,用了吃奶的力气才移动到合适位置。“把炸药包挂我脖子上!”’土渣破’继续下令。我犹豫了一秒。砰一声响过后, 我脚边的桥面蹦出一个洞,鬼子开枪了。我马上回头把炸药包抱起,用绳子打了个结,然后探头挂在了’土渣破’的脖子上。’土渣破’立刻张嘴咬住了引线,抬头看着我,含糊不清的道,“谢谢你了,大妞同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身边砰砰砰的,不停的出现小洞洞。 “快走吧!”’土渣破’催促着。 我从桥上跳了下去,先沉入水里,潜游到极限,浮出水面,看见自己已经过了桥,鬼子兵纷纷跑上了桥,正在寻找我的踪迹,似是有人发现了我,开始朝河里开枪。我吸一口气,继续潜游,心里还存有希望,也许能救到春生。 第二口气用完的时候我浮上水面,此时离铁柿子桥有数十米远了。 就在此时,先见火光一闪,跟着爆炸声传来,硝烟弥散着,连同鬼子兵的鬼哭狼嚎,一片嘈杂,巨大的气浪掀来,把我轰晕了过去。 我不知道我晕了多久,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慢慢把这个长而残忍的’梦’给想了起来。 我真的很希望这是一个梦。 踢掉被子起床,我飞快来到金先生的卧室门口,伸手敲门,没人应,再敲,还是没人应,我大声呼喊金先生,三声后我拧开门把手。 金先生躺在床上面色沉静,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半个小时后,各种方法都用尽,我唤不醒金先生,只好打电话给老金求助,二十分钟后老金和何警官一起赶来。然而他们也没办法,金先生跟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一样,只是沉睡不醒。我看着何警官,我不信他没办法,他们家不是很有本事的么! 何警官先劝了我几句,然后把我带到客厅,让我坐下。 我坐不下来。 何警官把我按在沙发里,然后给我倒了杯热水。这么热的天,我浑身都在打哆嗦,春生落水的场景一次一次的在我面前重演。一杯热水下肚后,我开始语无伦次的、毫无章法的把我和春生的’梦’跟何警官做了简单介绍。他眉头深锁,“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金最近身体不好,“何警官继续道,似是有些埋怨,”他一直没恢复过来,怎么自己就跑去八阴山了?“ 我想纠正他不是什么八阴山而是八公山,但是,有什么意义呢?盯着何警官我不肯放弃我的希望,怎么办?怎么办?的问个不停。 何警官不回答我,开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踱了好几圈后返身去了金先生的卧室,一会儿他退了出来掏出电话。 看到他打电话,我心里升起希望,找外援了吧这是。 何警官是打给何妙的,先简单交代了一下金先生的状况,然后问何妙有没有什么办法。何妙应该是在提建议的,我就看见何警官听着电话,慢慢皱了眉头,眼神还有点闪烁,不知道是想确定还是自己并无把握的回问道,“你的意见是...找他?” 找谁?我紧紧盯着何警官,渴望听见那个名字,然而何警官只是挂了电话,露出思索的样子。 |
94 老金忽然从卧室冲了出来,“这样不行!金先生一直在流血!”我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跟在何警官后头冲进了卧室。 只见金先生身上盖着被子被老金掀开了,里头红得一塌糊涂,我差点没站稳。何警官手脚麻利的解开了金先生的衣服,回头看着我显得特别吃惊,“伤口在肩和腿上!” “是啊,是肩上和腿上!”我六神无主的回,“他就是这两个地方被扎了刀。” “不对…”说完这两个字何警官吩咐老金叫救护车,然后就走了。 都要出动救护车了,我怎么能不心惊。在等救护车来的时候我一直守在金先生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不停自责,我不该自作主张的,不该请求让金先生帮我去救人...何警官说了,他最近身体不好,我早该看出来的,他不老抽烟么,一根接一根的,虽说我不知道身体不好为什么要抽烟,但,他的表现反常这是非常明显的。现在人没救到不说,还连累了他。 转头问老金,“这是怎么回事?” 老金却并没有怪我的意思,“一定是出了变故,”他道,“金先生从不失手。” “什么变故?”我再问。 老金略做沉吟,似是在斟酌用词,而后道,“你们出外勤的时候,一般不会受到来自那边的伤害,因为你和那边的人的...呃,能量频道是不一样的。” 不对啊,上回去唐向隅那我就受了伤了啊! “这就是变故了,只有和你一样的人,才能伤害你!”老金道,“你上次受伤是因为何家的何玦,他和你一样属于现在,所以你们的能量频道是一样的。” 那金先生这次... “让他受伤的人是跟你们一样,从这里过去的!”老金总结,“只有这个解释了。” 我开始努力回想那个鬼子头目的长相,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太乱,还是当时场面太紧张,我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他的模样来。 老金的电话忽然响起,救护车到楼下了,老金赶忙开了门,不一会儿迎来了担架。金先生被抬进了救护车,我和老金都钻了进去。救护员在车上做了简单的检查,然后惊讶,“哟,刀伤啊!”神色复杂的瞄了我们一眼,“怎么弄的?” 老金淡定道,“是啊,刀伤,是要报警是吧?报吧!” 救护车把金先生送到了中心医院,这是老金要求的。金先生的伤口被处理后就直接送进了一个单人间,这里很私密,且防范严谨,进来要过两道门,都有人守着。警察也来过了,我也不知道老金跟他们说了什么,反正几句话就打发走了。 金先生静静躺在病床上,神色安宁,像是在睡觉。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但有些失血过多,医生也说不明白金先生昏迷不醒的原因,让我很失望。我坐在边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的脸,心里无数次的希望,要是这一切没发生就好了。 等老金返回病房的时候,我问他,“会不会是活佛?” 老金不语。 我继续给自己找证据,“我见过活佛,但是想不起他的样子,我也见过那个日本鬼子,依然想不起他的样子,所以,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至少有什么关联吧?” 老金叹了一口气,道,“我猜八成了,他一直是金先生的老对头,能让金先生吃这个暗亏,除了他我想不到其他人。” “那七个失踪的人...会不会是一个圈套?”我再问。 老金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的电话忽然响了,是何妙打来的,问金先生的情况。我挺想她能过来的,我一直觉得何妙是个神通广大的人,然而何妙却拒绝了,让我有空来玩去’我来了’一趟,那一刻我真的有点受伤。何妙安慰了我几句,跟着说何警官去找帮手了,何妙让我放心,说来的这个人他们家和他打过交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何家供奉的五仙集体逃亡了,闹得各门鸡犬不宁好久。我表示何妙的话听得我如坠云雾,但重点抓住了,就是,这个人应该很厉害。 当晚无眠。 第二天一早我赶到医院,老金也在,看见我就说,回去上班吧,这里有护士,用不着我们守着。我哪里肯?还没醒么?问了一遍又一遍。老金被我烦得不行,拉着我就往外走,边走边说他接到何警官的电话了,让我们准备一下接待事宜。到底是什么人啊?我问老金。老金摇头,说他也不知道。靠不靠谱啊?我继续问。老金继续摇头。那什么时候来总有数吧?老金还是摇头。 我都快绝望了。 三天,足足三天后,何警官才有信过来,此人将于第二天下午抵达,而这个时候金先生已经在医院里昏迷快四天,架子这么大我都想揍他了。 而另外一头那七人失踪案还是没有什么进展,小天真也不知道到底怎样了,他们都在炸桥时候牺牲了,难道就真的死了? 想到这里,我觉得这次外勤简直一败涂地。 电话最后何警官问我为什么不去’我来了’,说何妙问起我好几次了,我反问,她知道不知道金先生躺医院几天了?何警官静了好几秒才道,“妙妙有苦衷的,她不能离开’我来了’…”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我气得直接挂了电话。 这几天公司的气氛非常压抑,老金每天按时来按时走,虽然生意没一桩,海燕并不知道内情,找我问了几次,都被我一个懒得理你的白眼堵了回去。我还是很敬业的记着日记,这次的外勤任务虽然失败了,但不能不记下来,我甚至去度娘了一下铁柿子桥的历史,很简单的几句话,说在抗战时期旧桥被毁,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关注民生重修了一架,方便了人民的生活体现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等等等。盯着电脑上那排字,还有现在铁柿子桥气派的照片,我想起了’土渣破’他们,做饵饲敌的小杜、小郑、小周、小汪...为了吸引敌人火力的小赵...还有挂在桥上的的’土渣破’以及另外那个我连姓都不知道的队员... 还有春生... 一度热泪。 我去过八公山,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那个背包,但是今非昔比,八公山下已经开发了,一大片的度假村,望着那片繁华我发了很久的呆。我觉得我很辜负他们,要是能把背包交上去,他们的名字就能留在历史里了吧... 历史疏忽的笔触啊,遗忘了多少’土渣破’? 尽管非常难熬,但这一天终于来临。 那天刚好星期六,头一天在老妈连环夺命call下我回了家。她居然又给我派了相亲任务,这次换人了,是她跳广场舞的时候认识的一个热心大妈的妹夫的侄儿,这关系远的绕的让我想哭,一度怀疑我不是我妈亲生的。我问老妈小马怎么办?老妈露出思索神态,问我觉得小马怎样,我说挺好的,是个老实人。老妈一拍大腿说,问题就在这儿,她觉得小马太老实了而钟阿姨太强悍,我嫁过去了恐怕会让钟阿姨受委屈。我扶额表示这逻辑我不懂。老妈继续解释说以后要是我们有了婆媳矛盾我肯定会动手,我一动手就出手无回只怕老妈要去医院慰问钟阿姨了,我离婚了不要紧,她们几十年的友谊就毁了…我迷茫了愤愤了,难道我的终生幸福不比她和钟阿姨两年才见一次的友谊重要? 还没来得及抗议且扭转一下老妈的错误思想,我接到了老金的电话,让我去医院,有人来看金先生了。我抓着电话就跑,衣服也没来得及换。 一进医院大门就碰到了何警官,他行色匆匆的准备离开,看见我来不及寒暄,只说,快去,别得罪了人家!百忙中我问他干嘛去,他迟疑了一下,然后道,我给你电话,电话里说。说完就走了。 我转身朝金先生的病房奔去,刚走两步就就接到了何警官的电话,我边接电话边走着。 是个好消息! 原来那失踪的七人都找到了,在八公山的一个罕有人至的山洞里,被巡山的守林人偶然发现的。 我大喜,然后问,他们都还好么? 都有生命体征,但是,症状和金先生一样,昏迷不醒。具体情况怎样,还得到了现场才能知道。而且何警官打算把他们都送到这家医院来,方便一起查案。 电话挂了,我刚好走到了金先生的病房门口,略做迟疑,伸手推开门。 先见老金,点头哈腰的在跟一个人说话,那人被老金的身体藏着,我看不见长什么样,但高出老金半个头。开门声将两人惊动,老金回头看我,那人也侧过了脸。我有些不太高兴,他居然戴着口罩!金先生昏迷又不会传染。 口罩上方露出的狭长凤眼正在打量我,从上到下,于是我发现此人的眼珠子倒是很亮。 “来,娇娇,”老金向我招呼,“认识一下,这位是凤先生。” 凤?这么奇怪罕有的姓我还是第一回遇见。我边说着你好边上前,充满希望的看着金先生,他依旧双目紧闭。有些失望,我忍不住又瞄了凤先生一下,却见他也是迅速瞥了金先生一眼然后又落在我脸上,眼神居然有点妩媚和勾人,让我忍不住观察了一下他的胸,确认我没有弄错性别。 他发出一声轻笑。 不得不说,这个笑让气氛没那么因陌生而尴尬了,我问老金,金先生怎么样了? “你应该问我。”凤先生接了话。我其实是想问他的,但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只拿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凤先生耸了耸肩,依旧很轻松的语气继续说,“情况很不妙呢…” 我的心像是被谁揪了一把,追问,“怎么说?” “不好说…”他却道,忽然一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盒烟。那是金先生最近常抽的那种没包装的烟,送金先生进来的时候,何警官顺手就把金先生兜里的烟掏出来放那儿了。凤先生抽出一支烟,放在鼻端位置一闻,又发出一声轻笑,说了四个字,“饮鸩止渴。” 他戴着口罩呢能闻见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忍住脾气,也自动忽略那四个字表示出来的负面效应。 老金也紧张了,看了我一眼,我上前一步,问凤先生为什么这么说,能不能指点一下?他把烟丢在桌上,忽然将手向我伸来。我下意识伸手相格,架住 了他的手,这时发现他不是要打架,手下并没有用多少力气。 “想不想救他?”凤先生看着我问。 “想!”我道,并机灵的放下我的手。 凤先生的手顺势从我脖子里勾出了一根项链,老金凑上来惊讶,“哟,修好了?” “难怪你们一起去了八阴山,”凤先生道,“他都折在那儿了,你却能安然回来。” “是因为这个吊坠么?”我惊问。 凤先生不答,丢下项链又把我打量了一番,然后感叹,“大好年华,干点什么不好,怎么跟他们混在一起了?” 这番感叹很莫名其妙,而且很伤人。 老金忙补充,“我们对娇娇很好的,尤其是金先生,到哪儿都带着她!” 我开始思索,这个问题很犀利,我进公司才多久?菜得不能再菜的菜鸟,都出了几次外勤了? “这儿没什么可看的了,”凤先生问老金,“晚上我住哪?” 老金忙回,“帮您开个酒店,成么?您有要求么?” “酒店太脏,”他摇头,“我不喜欢。” 我看了看他身上软塌塌旧兮兮的衣服,忍住了吐槽的欲望。 “去我侄女那可以么?”一个声音忽然插进对话,跟着何警官走了进来,“她那有不少空房间。” “行啊,但是有个要求,”凤先生道,跟着向我一指,“她要跟我一起。” 我刚要抗议。 “你的事情没做完,”凤先生道,“想半途而废么?” 我迷茫了,问,什么事情? 何警官却面露喜色,“那我给妙妙打个电话,让她准备两个房间。” 我于是惊异,都没人问我的意见? |
95 一行人离开医院,我跟在最后,有点垂头丧气的。何警官显然很看重那个人,每说一句话都是问句,您觉着这个可以么?您觉得那个可以么?等等等。老金也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鞍前马后点头哈腰,好像恨不得能替代我住到’我来了’去。 我们坐着何警官的车,老金在前,我和凤先生在后,他依旧戴着口罩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于是何警官和老金统统闭了嘴。我偷偷观察着他,猜测口罩下的模样。 忽然见他眼角一扬,我暗道不好,眼神还没来得及逃开就听见他开口道,“光是一个眉眼,就很迷人了,是么?” 我,“啊?” “金菩萨长得也是不错的,”凤先生张开眼,“但是和我一比呢,就…” “金菩萨是谁?”我问。 他的眼半开斜睨过来,“他又不是重点,你问他干嘛?” 难道不是他先提的?然后我恍然,一把抓住老金的座椅后背摇了摇,“金先生的本名叫金菩萨?”这是什么名儿啊?难道是谐音,铺洒…普飒…呃… 老金回头,“金先生用的名字多,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凤先生说的不会有错,这个名可能是他用过的一个吧。” 这么狗腿?我都怀疑老金想跳槽,变老凤。 何警官沉默开车。 “对了,”凤先生把头凑到我跟前,“我叫凤卿,你叫什么?”说到他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眉毛还挑了挑。 “娇娇。”我道。 “姓什么?”他继续问,我觉得一把刀向我心口戳来。 看看人家的名字,凤卿...这么好听这么有意境这么诗情画意… 何警官忽然打破沉默,“不姓李。” 凤卿将头靠了回去,像是自言自语道,“也是,怎么可能姓李?”跟着微微叹了一气。 李娇娇,这个名字不难听啊,挺好的,唉…我也叹了一气,然后问,“姓李怎么了?” 何警官吧嗒一下打开了收音机,一支喜气洋洋的歌传了出来,“洗刷刷洗刷刷哦哦!”歌还没完,我们就到了’我来了’门口。 这次何妙的风格是丝袜女仆,头上还戴着一个大大的黑色蝴蝶结,我们刚进门,她就用跳跃的步伐从里头迎了出来,弓腰90度莺声来了个,“欢迎光临!”一刹那我以为我走错了地方来到了一个av拍摄现场。 凤卿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何妙,她的细腰和大胸,然后上前问,“美女怎么称呼?” “姓何名妙。”何妙莞尔一笑,“很高兴见到您!” 您... 啧啧… “上回我去你家没见到你嘛,”凤卿道,转头看看何警官,“你也没见到,就几个老头子…”说完摇摇头,“花开百年不复红,你们家快不行了!” 他这么砸场子真的好么?我看看何警官铁青的脸,还有何妙僵在脸上的笑,觉得好尴尬。然而凤卿的场子还没砸完,冲何妙丢下一句,“你没关系,反正跟你没关系了。”说完这句就背着手走进了酒吧里头。 我偷偷对何警官说,“你要是想揍他,我帮你关门。” “晚上我住那间房?”凤卿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传出,“我的房间要有大窗户哦, 要朝南哦,别临街哦,床板要硬的哦...”边说边靠近,最后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晚上吃什么?” 我继续靠在何警官耳朵边,“想好了么,给我五百我帮你动手!” 何妙不愧是开店做生意的,立刻接道,“宴席摆好了,请跟我来!”说这就把凤卿引到酒吧一间包厢中,里头果然有张桌子,桌子上果然摆了碗碟等物,凉菜上了八盘,热菜还没来。 我们几个绕桌坐好,我本来坐在老金和何警官中间的,然而凤卿向我招手,还拍了拍他边上的椅子。我不想过去,我觉得他好像有点针对我,都第一次见面的,为啥他这么关注我?老金阴戳戳的捅了捅我的胳膊,给我使眼色使得眼珠子都要飞出眼眶了。想到金先生,我屈从了,挪动屁股坐在了凤卿边上。 其实我还是有点好奇的,吃饭的时候他会把口罩摘了么,口罩下藏了什么了不得的花容月貌啊要这么矫情? 这个念头没转完,凤卿真的把口罩摘了。 我不是第一个发现的,第一个发现的是何妙,她直瞪瞪的看过来,眼神都迷离了,然后’哇’了一声。我立刻转头,看见了凤卿的侧面,于是也’哇’了一声。 我必须要说,从观赏的角度来说,凤卿长得比金先生有优势,但是,这是一个心迹剖白的但是,在我心里金先生无可替代!无可!替代! 凤卿冲我一挑眉,当啷一下,我的勺掉在盘子里了。 连老金都看花痴了,口水都不擦就赞起来,“娇娇坐在凤先生身边让我想起了一句话…”“什么话?”有人问,我没来得及分辨谁问的,便听老金续道,“鱼目岂可与日月争辉。” 我怒喝,“老金你个文盲卖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要辞职了!” 老金立刻摊手,五指伸开往下压,“别激动,别激动,我开玩笑的!” 其他几人笑起来,我横了凤卿一眼,心里嘀咕,你以为你长的好看?长的好看能当饭吃?再说了,你很缺乏气质你自己知道么? 凤卿忽然点了点头,“我知道。” 当啷一下,我的勺二度掉盘。 凤卿淡定的夹起一筷子凉拌木耳,放到嘴边吹了吹... 凉拌木耳,他吹了吹... 服气。 房门忽然打开,门口站着服务小哥,小哥戴着猫耳朵甩着长尾巴给我们上菜来了。 热菜也有八个,另外还有个汤,最后上了一大盘五谷杂粮点心。我们其实都没什么胃口,就数老金吃得欢,嚼得腮帮子都大了一圈。 一个小时后宴请完毕,猫耳朵小哥又端上一壶乌龙茶,两杯茶下肚凤卿说他累了,要休息,到现在都没进入正题我都快狂躁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还不做正事是要闹哪样? 何警官涵养极度不错,立刻对何妙道,“房间准备好了么?” 何妙摇头,“在换床。” 我不解,换床干嘛? 原来是因为原先准备的是席梦思,得按照凤卿的要求换成硬板床。硬板床这玩意儿吧,现在还真不太好找。 何警官给凤卿又倒了杯茶,“要不再等等?” “这就是你家的待客之道?”凤卿头朝后依靠,双脚用力撑着,椅子的两个前脚离了地,他就这样一跷一跷的嗤之以鼻着,“让客人等了又等,啧!” 我很好奇何警官请这尊大神来付了多少钱,是不是太少了人才这么找茬。我觉得我肯定伺候不了他,留下来凶多吉少。我站起来,“各位慢坐,我先走了…”说完就抬脚。 老金跟着我追,“娇娇你去哪啊咱不是说好了今晚住这儿的么!” “我妈给我安排了任务,明天要相亲!”我丢下这句,“拜拜了各位!” “娇娇!”老金穷追猛打。 我停下来回瞪着他,“老金,今天星期几你心里有数么?” 老金立时反应过来,“加班费一分不少你的!” 我岂是能用钱收买的?“发个工资都一拖再拖还加班费?当我好骗!”我戳破老金的肥皂泡,继续发狠道,“再逼我就辞职给你看!”工资都发了,现在辞职不亏。老金马上露出吃了屎的模样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巴。 关门的瞬间,我看见凤卿站了起来,冲我喊道,“喂!” 我’砰’一下把门关上,扶着门把手纠结了三秒,重新把门打开,看见凤卿双手插兜,好看得不得了的脸上的两只好看得不得了的眼睛露出讨打得不得了的眼神,好似在说,我知道你会回来。 “您还有什么吩咐?”我道,“话说前头,我的工作是办公助理,陪吃陪喝勉强可以陪睡没门,要是有什么得罪的,您别往心里去。” “那就…”凤卿双手插兜踮了踮脚,面上笑容不变,“回头见吧…” 我想不到这个’回头见’来得这么快,我本以为最快也是明天早上的,然而当天晚上我就和凤卿再见了。 半夜三点,我忽然惊醒,醒来便看见我的床头蹲着一个人。黑乎乎的蹲那儿,一点声音没发出来,我吓得发出老大一声惊叫。正奇怪着老爸老妈怎么没被我的声音惊醒,便见那人忽然跳下地转身就跑,瞧身形是个女的。 起初我以为是老妈忽然梦游,然后断定不是,此人身材更为纤瘦,应该是个年轻女子。于是我断定是家里来了贼,老爸老妈没醒可别是着了道儿。心里一急,下床追了出去。 一出门就发现坏事了,门外是一片荒山野岭。赶忙回头,连刚出来的那张门也不见了。大概经历的事情多了,胆子壮大了不少,这个时候我竟然没怕,就好奇我究竟在哪儿?漫无目的游走一阵,天地间除了被风吹得抖动不停的草和树以外唯一能动的就是我了。我站住,后知后觉的想,我是不是在做梦?伸出手指头来想咬一口确认,一个黑影忽然从旁边的一棵树后头窜了出来,速度之快,我被惊得后退一步。黑影躲进了一片树林中,我纠结,然后决定追过去。 小心摸到树林边缘,刚绕过一棵树赫然看见那个黑影就在面前,它头低着,背对着我的方向,似在沉思,又像是默哀。我不敢继续往前,躲在一棵树后头探出头观察。一阵后它没动静,我忍不住开口叫它,喂喂,你是谁,你在那干嘛? 被我声音所惊,它猛然抬起头来,并发出一声笑,“咯咯!” 我的鸡皮疙瘩啊,被笑起来一大片。 它的头忽然偏了偏,一大丛头发垂到一侧,露出后脑勺,我恶寒无比的发现那里居然有张脸! “有…有话…好好…好说…”我磕磕巴巴的,并打起了退堂鼓。 那张脸忽然眉眼都皱了起来,变成一副苦相,“娇娇…救救我…”话音未落,却又发出一声笑,“咯咯!” 我一边震惊它居然知道我的名字一边督促自己别怕鼓起勇气,再看那张脸一眼,我惊讶得冲出了藏身的树,“田真?”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你么?” 这真的是小天真的脸啊! 不知道为什么,小天真忽然发出一声怪叫,然后开始逃跑。我岂能让它走掉?也赶紧拔脚追上。它跑得并不快,我追得却也没太多投入,边追我边想,脸朝后身体朝前,这么高难度的跑步动作小天真是怎么修炼成的? 天遂人愿啊,我想要的答案很快就被送来。就在我追个不停的时候,小天真却忽然停了,我赶紧刹车,尽量让自己和她保持五米的安全距离。 我喘匀气后开解小天真,“别勉强自己了,跑步你不擅长,一个八百米就能要掉你半条命,何必这么拼?” 小天真就站着,不说话。 “我能怎么帮你?”我继续问。 小天真又笑了起来,“咯咯!”然后头开始旋转,就像有人回头一样,一直回到了底。于是之前我的疑问就有了答案,小天真的前头,还有张脸。 |
96 这张脸长得有点粗糙,但能分辨出是女子的脸,年龄不大,五官很陌生,骨架有些粗壮,看模样就是经年风霜栽培过的。我一下傻了,小天真怎么变这模样了?又喊了她的名字两声,看能不能把她的脸喊回来。然而并没有,新出现的这张脸就冲着我乐,咯咯、咯咯的,乐了几下后它忽然伸手朝旁边一指。我瞥眼看去,雾蒙蒙一片,没什么新奇的事物。继续看着它,它忽然伸手挠头,看方向正是小天真的脸,我担心小天真的花容月貌,想绕到后头去看,可是不管我怎么跑,它只要稍稍转一下方向,我就前功尽弃。 我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叉着腰,它到底要干嘛? 这时它的手开始朝外用力,从后脑勺抓出一样东西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就是感觉很有弹性的样子,一扯扯老长,跟着它的手一松,那东西就弹了回去,几乎与此同时我听见小天真的声音,“痛啊…痛…” 我给惊呆了,难道它刚才扯的是我看见的那张小天真的脸? 它换了一只手从另一个方向开始挠后脑勺,挠挠就开始扯,我赶紧制止它,我怕再听见小天真喊疼,“有话好好说,你到底要干嘛?”我无比真诚的问。 它停下动作,歪头看着我,歪就歪吧,居然还笑了一下,“咯咯!”这声咯咯完毕它忽然动如脱兔般跳起来就跑,我赶紧追啊,一追追到一条河边,河上有座桥。 我不敢再追了,我认出这里来了,这儿是八公河。 冷不丁一个声音在我脑中响起,“你的事情还没完,想半途而废么?”当时没明白,现在领悟了,凤卿是在提醒我我的铁柿子桥外勤还没有结束。 那么,这个后脑勺贴着小天真的脸的家伙,又是个什么存在? 念头刚转到这里,便见不远的桥上幽幽然出现了几个黑影子,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六…而我追的那个它则跳上了桥,和他们站在一起… 我一时不敢再往前一步,心里反复的想着,难道是’土渣破’他们? 忽然那七个黑影向我招起手来,“来啊…来啊…”这声音忽男忽女,时单时复,像催眠曲一般,诱使我上前。 走了几步后我忽然觉得胸口发起热来,且越走越热,热得简直能烫伤肌肤。我伸手掏掏、摸摸,看看是什么在折磨我,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让我产生如此热感的异物,那热感固执的存在着, 好像在我的肌肤下面。我不敢再走了,担心再走下去我会自燃。 然而此时的距离已经非常近,近到它们的面目我也能够看得清。果然是’土渣破’他们,都面带笑容看着我,好像在欢迎我的加入。可是有小天真的前车之鉴在,我没有放下警惕心,抬头将他们的脸一一浏览,最后停在’土渣破’脸上,情绪翻腾着,声音也有些嘶哑,“桥炸了,任务完成了,你们都…都知道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走?” 这个世界真的有孤魂野鬼么?或者按照金先生的说法,是叫孤能野量...继而我心里悚然一惊,他们都在这里了,那么春生呢?我开始四处寻找,尤其是河里,春生若是在,会不会浮在水面上?还有那个来历不明的、和他一起落水的鬼子小头目,也会在附近么? ‘土渣破’开始转头,这动作真熟悉,我立刻心惊胆战起来,果然见他转了180度,露出第二张脸。这也是张陌生的脸,是个颇上了点年纪的男子,满脸的胡渣,浓眉两道。不但是他,还有其他人,跟随着’土渣破’将第二张脸露在我面前。 我再将他们一一浏览,陌生的一群人啊,“你们是,”我慢慢道,“真正的他们么?” 那些因感原炸桥小分队的救命之恩而临时组合起来的萍水相逢的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张张朴实无华的脸,是那时候的众生之相吧。 胸口更烫了,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双腿有些发软,快要站不住,心里有些发恨了,好歹也是同一战壕战斗过的队友,怎么这么坑我? 我想跳河。真的很想,这是我灵机一动想到的招。河水是冷的,应该能让这灼热的好似要烧起来的感觉褪下去。我麻利的朝河边趟了过去,可是脚刚下水,便觉寒冷刺骨。 这水怎么这么冷?我打起哆嗦来。 抬头看见那七人齐齐看着我,眼神很诡异。 冷啊真特么冷,我还是上岸吧,被烧死好过冻死!我赶紧往回撤脚丫子,然而刚抬出水面便见一只手倏地从水里伸了出来,它一把握在我的脚踝上。一股奇大的力气传来,拽着我就往水里去。当时我就吓坏了!妈的这里居然有水猴子?! 但是这不是传说中的水猴子该有的手,它的指头瘦而纤长,非常优美,更关键的是,这双手我认得!我松了劲儿,任由它抓着我往水里带。 这是金先生的手... 我被抓入了水里,水波荡漾,我也在荡漾,一摇一晃的,好像童时睡的摇篮。依稀听见摇篮曲,柔和而催眠,我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双眼,很想睡去。 抓着我的脚的那只手没有离开,在继续使着劲儿,所以我继续往水里沉着。入水前闭的那一口气快到底,我开始惊慌,抬头看看,水面好似离我很远,我快浮不到水面了。蹬蹬脚,想把那手甩开,熟料它顺着攀爬到了我的小腿,跟着大腿…继续往上,我看见金先生的脸出现在我的下方,他的双眼睁着,向上凝视着我,嘴角带着笑,颜色特别的红,红到不正常。 我张大眼,摇摇头,嘴里鼓出一串泡泡。 摇篮曲忽然清晰起来,“…娇娇快说我不落…” 不对,这不是摇篮曲,这是那支招魂曲! “还记得…”已经爬到我胸口位置的金先生忽然对我说,“你是怎么死的么?” 淹死的!我忽然想了起来,因为一根棒棒糖! 金先生继续往上爬,爬到和我脸对脸的位置停了下来。此时我的气息已尽,口鼻呛进了水,难受得要命,我无力挣扎着,大口大口吞着河水。我不想死在这里,而金先生就这么看着我,好像想见证我的死状。 “不要这样!”昏迷前我在心里说,“不要让我再死一次!” 头顶水流涌动起来,一只手从上抓住了我的后领,跟着我便感觉我的身体在快速上浮,还没浮到头我就晕了过去。 我睁开眼,周围黑魆魆,我依旧在河边,浑身湿漉漉的。我攒聚身上仅有的力气坐起,心里犯着恶心,翻身吐出一大口水,跟着又是一大口。 哇啦哇啦呕吐中身边有人幸灾乐祸的说道,“早跟你说过了吧,晚上跟我一起,你偏不肯,看看,现在舒坦了不?” 擦去眼泪和口水,泪眼朦胧中看见边上蹲着一人,边抖着自己身上的湿衣服边斜睨着我,是下午跟我说’回头见’的那个家伙。 我仰天躺下,看着星空,慢慢将刚才的事情回忆起来。“你…”一开口发现嗓子都哑得快发不了声了,咳嗽几声,再开口,还是哑得不行。 “是我救了你。”凤卿道,“是不是想问这个?” 我点头。 凤卿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样子,“这么白痴的问题也问?” 应该就是了。 “谢...”我继续哑着嗓子,然后又开始流泪。抽泣两声后,我觉得委屈,“金先生…”是他拉我下水的,还想就便淹死我,我怎能不委屈? “你哭什么?”凤卿抖衣服抖得欢快起来,脸上也露出笑容,“你之前就那么容易轻信别人?就那么肯定他是好人?” 他不是好人?我坐了起来,觉得凤卿这话很蹊跷,瞪着凤卿把救命之恩给抛在脑后,“你别随便污蔑人!” 凤卿抖完了衣服朝我走来,弯腰一勾手指头,把我挂在脖子里的吊坠勾了过去,他好像对这个吊坠特别感兴趣,这次尤甚,在我抗议前便用劲一拽。眼瞅着吊坠到了他的手里,我很生气,金先生说过这个吊坠我不能离身的! “还我!”我朝凤卿伸出手。 他两根手指头拈着链子,吊坠在空中荡啊荡,边笑边说,“你相信不相信,一个人若是活得时间太长,就会忘了自己是谁?” “不信!”我是真的不信,不是抬杠,每天过得都是自己的日子,怎么会有人连自己都忘掉? 凤卿没有和我讨论这个问题的意思,只是慢慢说了八个字,“佛有双面,亦喜亦嗔。”这时,他手中的吊坠晃啊晃的,在我眼前从正面转到背面,我的眼睛慢慢瞪大。 我看见吊坠背面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一张脸,一张佛像脸。我一把抢下吊坠,放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果然是两张面,一张微笑一张微嗔。我抬头问凤卿对这个吊坠做了什么手脚?凤卿笑笑,转而问我,信轮回么? 这…本来是不信的,但现在很迷茫是真的。 “由喜到嗔,由嗔到喜,就是一个轮回。”凤卿道,说着站起来弹弹衣角,向远方眺望着续,“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本来不想掺合你们的事,这次屈尊来一趟,算是给足你面子。” 我跟着站了起来,看他在看什么。原来是桥,还有桥上的七个影子。然后纳闷,什么叫给我面子?他不是何警官请来的? 那七个影子的姿势好像一直没变过,从我入水开始。 “他们有诉求,你没有满足他们,是什么?”凤卿转头问。 灵光一现,“是背包!”我道,“我把他们的背包弄丢了!”四下里一看我高兴极了,现在正是当年的八公山,也许能把背包找到!我开始回忆当初埋包时周围的景物特点,边打算向凤卿解释背包是什么。凤卿却压根没兴趣听,我刚开了一个头就被他打断,“别废话了,那就去找吧!” 好吧好吧,对他我也是没脾气可发... 正好我们在桥边,我开始沿着我的记忆摸索,一开始还比较陌生,越走记忆越是丰满,很多景物看着都眼熟起来。身后传来凤卿跟着我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时而给我错觉,那是春生。刚才凤卿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不时在我脑子扫来扫去,我不该那么轻易肯定金先生是好人?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进平如镜面的湖里,激起一圈一圈叫做疑虑的涟漪。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不由自主的信任凤卿,这种信任我和金先生之间都不曾有过,这还蛮奇怪的。伸手入口袋,握住那个莫名其妙变成了双面的佛像吊坠,我觉得凤卿在暗示什么。立定转身,看着凤卿,“关于金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凤卿一笑,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 “你是他的谁?”他继续问,“你又是我的谁?” 这话很戳我的自尊心,“当我没问好了。”我拉下脸回头继续走,气鼓鼓的,走两步觉得不甘心,再回头道,“既然谁也不是谁的谁,你干嘛跟着我?” “我正好闲着。”他抬头望天。 “你这种人…你这种人…”我快无语了。 他低头看我。 “长得帅有什么用?”我找到了反击点,“不会做人,肯定没朋友!” 他耸耸肩,“对啊,这就是我,帅到没朋友!” 我又无语了,他说的多对啊,每个字都对,是帅啊,是没朋友啊,怎么凑一块儿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呢? 他却眉头忽皱,像是遇见了什么了不得的难题,看着我说,“我帅归帅,你看看就行了,可别喜欢上我,我啊,有主了。” 我’哈’的干笑了一声,我觉得既然语言沟通不了,是不是该上拳头了?低头捡了根树枝,左刨刨右刨刨,每一下都很用力都带起一线泥巴。三两下后,气就顺了。 凤卿却说上了瘾,追问我,“你怎么不问我是哪家姑娘那么幸运?” “我是你的谁啊,我哪有资格这么问啊?”我冷笑,抬头四处看看,低头继续刨刨。 “我老婆还在我丈母娘肚子里。”凤卿谈性大开,话说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开的,我压根没问这个问题好么,谁要关心他的私生活? 但是,这句话的意思难道不是没女朋友的意思? 凤卿总结,“所以我才有空。” 这人的逻辑恐怕是在外太空学来的,我们地球人无法理解。我懒的理他,再刨。树枝忽然被什么东西带了一下,我’咿?’了一声,蹲下继续刨,刨出一根背包带来。 “哟!”说着没兴趣别打扰他的凤卿将头凑了过来,“找到了?” 我拽住袋子用力一拉,书包就这样出了土,我把它捧在怀里,拍打掉表面的土,摸着那个隐约可见红色的五角星高兴得快掉下泪来。 终于找到了! |
97 捧着包我简直想快意的仰天长啸,功夫不负有心人啊!然后赶紧打开来查看,东西少没,烂没,尤其是那封血书,被埋在潮湿的土里不知道能不能保持原状。取出信封抽出信纸,我捧着它,手都有点发抖,血腥的味道似乎正通过一个一个歪歪扭扭的字在向我宣告,它有多沉重。 凤卿看我跟看傻子似的,“就这?” 我点头,“这里是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愿望,他们用生命谱写的赞歌…” “好了,好了,废话真多,”凤卿打断我,“那么问题来了,这里的东西你带不走,打算怎么办?” 我大惊,“带不走是什么意思?” “就是带不走呀,啧,话都听不懂了…”凤卿嗤笑。 我盯着手里的东西,傻眼了,不能带出去那怎么上交?难道在这里找到组织再上交?那组织在哪呢?我盯着遥远的某个方向,开始惆怅。 凤卿问我在看什么,我说在找组织可能在的位置,他们在进攻一个叫做和县的地方,在东边。凤卿又嗤笑一声,指着我望着的相反的方向道,“那里是东边。” 我立刻泄了气,方向感这么差,我没把握能找到和县。到底该怎么办?我看了看凤卿,想到刚才他的恶劣态度,我不想求他。背着包回身往铁柿子桥走,凤卿不紧不慢的跟在我后头,一点给我个有效建议的打算都没有。 返回路程显得比来时短了很多,没多久铁柿子桥就出现在我们面前,我的视线落在桥上那七个黑影上,不由停下脚步。他们正不约而同的都在做一个动作,抓挠后脑勺。视线继续下移,落在黑乎乎的八公河面上,我回忆着水底的金先生以及凤卿的意有所指的话,不由迷茫。 “这…”我皱眉,这完全超出我的专业范畴,该怎么办? 凤卿的眉略扬着,嘴角上弯着,看着我的眼神也不正,歪歪的,显然正等着我开口相求,我心一横,把背包放在地上后开始卷裤脚,卷完了裤脚卷袖子,边卷边道,“我去水里头问问金先生!” “你确定他还在水里?”凤卿跟在我后头问,“你确定他是你要找的金先生?” 我只确定我需要让这七人七能量都各安其所。 “好吧,好吧,”凤卿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叹气道,“先服个软能少块肉?” 姑娘我靠一双拳头走天下,生病了药都不吃,软是个什么东西?但既然凤卿主动请缨我也不能不给他面子,于是无比真诚的说了个’有劳’,然后问他打算怎么办? 凤卿开始在身上掏摸,不知道掏什么摸什么,姿势有点诡异的暧昧,用搔首弄姿来形容也不为过。 “你干嘛?”我问,第三个字还没完全发完便发展成了另外一句,“这是什么?” 凤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只鸡! 我的天啊他想干嘛! 是只小黄鸡,估计脱壳没多久,乖乖的伏在凤卿的手心,两只黑豆眼可怜兮兮的看着我,依稀在说,“救救我!” 我跳了起来,什么?救谁? 凤卿白了我一眼,我向天发誓我听见有人求救的声音。凤卿作势要把小黄鸡丢进八公河,我忙拦住他,“你疯了把它丢进水里?”我道,“它是鸡不是鸭子!会淹死的!” 凤卿一愣,然后点头,“有道理。”跟着伸出两根手指在小黄鸡的尖尖嘴巴上捏了一下。 小鸡’咯’了一声,我看见它的小尖嘴被捏扁了,成了小扁嘴… “这样就可以了吧?”凤卿满意的看看了自己的杰作,然后扬手一抛,小黄...鸭…转着圈落进水里,然而像个秤砣一样没在浮起来。假的就是假的,可怜一条鸡命,就这样被凤卿草菅了。 我继续卷裤脚,“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做事这么不靠谱,我真是服了何警官,找来这么个神经病。 凤卿袖手阴阳怪气的劝,“着什么急?再等等呗…” 难道真的能等到小黄鸡把金先生叼出来?我自然是不信的。继续卷衣袖,卷完左边卷右边,然后开始伸胳膊伸腿做热身运动,我可记得那水有多冷呢... 一套运动做完,水面还没动静,我瞥了凤卿一眼。他嘴角带着笑,“要不要祝你马到功成?” 好吧,凡事得靠自己…我准备入水了... 一只脚刚踏进水面,忽见水面沸腾起来,我正惊讶不过一只脚丫子怎么会带来这么大的动静便见黄影一闪,小黄鸡扑扇着翅膀从水里窜了出来,一窜就是老高。我’哇!’了一声。忽觉后脖子一疼,人整个腾空后挪三米远,凤卿挡在了我身前。 小黄鸡落了下来,正好落在我身边,我们对视一眼,我发誓它那一眼很有内涵,然后它伸出翅膀摸了摸自己的嘴。我下意识的问,“疼么?”问完觉得自己傻透了,跟一只鸡说话,然而小黄鸡回答了我一个,’咯!’ 此时水面的动静没有休止,水波在奇怪的逆流而上,一圈一圈,一层一层,波浪叠着波浪,浪越来越高,在我益发张大的眼睛中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水花四溅着,濡湿了我的大半衣服。 水柱里隐隐约约出现两个人影,我想看个分明,但望穿了眼睛都不行。凤卿的肩膀微微抬了起来,我知道,这是戒备的姿态,我有点心惊,难道水柱里的不是金先生? 我低头问小黄鸡,“你刚才看见金先生了么?” 小黄鸡,“咯!” 苍天啊,我为什么要跟一只鸡对话? 凤卿回头丢来一句,“不就在那水柱里杵着么?” “金先生真的在里面?”我着急,上前几步来到凤卿身侧,探头探脑努力分辨着,“是哪个?” 凤卿不答,扬声道,“金菩萨,别来无恙!” 水柱忽然散开来,里头的两个人重新跌回水里,我眼尖,终于看见了一个穿着黄皮军服,是那个鬼子小头目,另一个短衣短褂的,是春生。我忍不住尖叫,“春生!”然后推凤卿,“那就是金先生,快救他!” 凤卿紧紧盯着水面,“你自己去!” 这是什么节奏? 春生仰面朝天正在水面上一沉一浮,不知道是死是活,他的边上水面却没有平静,暗流涌动着,好似水下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的绕着他游动。那鼓起的暗浪忽然向岸边靠了过来,啪一下打在岸边,散开。“就是现在!”凤卿忽然道,然后伸手一扯就拉住了我的手腕,再一扬,我就跟那只小黄鸡一样被他丢进了水里。 我一句骂娘声生生憋回了肚子里,看着水面离我越来越近,忙深吸一口气,入水的瞬间我的余光瞥见凤卿那里也出了状况,不知那里冒出来的刀光锐利的闪现起来。来不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我通的一下栽入水里。 入水后我立刻保持平静,待下落之势稍缓便蹬着双脚朝水面游去。此时体感与之前完全不同,那种刺骨的冰冷没了,游起来毫不费力,不一会儿就将头探出了水面。 春生就在我身边飘着,双目紧闭,我忙捉住他的手,并不是僵硬的冷,还好,应该还活着。费力的把春生带到身边,我开始朝岸上使力,游了两下后我觉得回去不是个好主意。岸上,凤卿正和那个黄皮鬼子打的热闹,我之前看见的刀光就是鬼子的腰刀。 我转身,朝对岸游了过去。 沾了水的身体死沉死沉,好不容易才把春生拖上岸,望着昏迷不醒的他我纠结起来,要做人工呼吸么? 我有点不敢呐… 我抬头朝对岸喊道,“凤卿,他不醒啊,怎么办啊?” 凤卿躲开鬼子的一刀,“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鬼子发出一声奇怪的吼叫。 “他想干嘛?”我再问。 “鬼知道!”凤卿回道。 “你要帮忙么?”我继续问。 “把那家伙弄醒,”凤卿回,“就是帮我的忙了!” 我重新低头看着春生,尤其是他苍白的嘴唇,认命了,都这样了,那就只能心想事成、哦不、是迎难而上了…我给春生做人工呼吸,熟悉的感觉…大脑当机三秒后,我发现我的疏忽,我居然忘记了吸气… 好吧,重新开始! 深吸一口气,慢慢靠近,心跳得像在打鼓。 “小心!”凤卿的叫声又响起,一下戳破了我的勇气,我想提醒凤卿一下这样的时刻请保持安静与尊重,然后看见原本站在桥上的七个黑影忽然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动作都不慢,此时俨然快到桥尾。“他们来干嘛?我该怎办?”我嘶吼着寻求技术支持。 凤卿很干脆的赏了俩字,“打倒!” 说得轻巧,我也没法了,只好提拳头上。昔日队友今成敌人,让我老泪纵横两道。过了几招后,我的泪就流啊流得止不住了,我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对手,只进攻、不防守、还不怕疼。又过了三五招后,我被这七人给围了个结实。我很识时务的扯开嗓子叫起来,“凤卿,救命!”自尊心算个屁,能有命重要?我发誓要是有人能救我出困,以后我给他做牛做马! 果然有人来救我了,不过不是凤卿,而是春生。我也没看见他是怎么弄的,就见围着我的七个人忽然一个挨着一个的仰面倒地,连声惊呼都没发出来。然后我看见春生坐在原地,很深情的看着我——好吧’深情’俩字是我加上去的——反正他就看着我,我找回些许神智,问,“你好了?”跟着大喜,转头对凤卿道,“他醒了!” 凤卿那儿也消停了,他面朝着我的方向站着,他的面前是黄皮鬼子,两人都没动。隔得远,我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一会儿后,黄皮鬼子软软的塌在地上。我觉得这是凤卿胜利了的意思,想去看看究竟,然而春生这情况不明,便有些犹豫。 八公河两岸一共十一个人外加一只鸡,现在倒下了八个,一下变的格外冷清起来。更诡异的是,春生和凤卿两人都没有到对岸相见的意思,就隔着河互相望着。等了一下我觉得难受,催促春生过河去拜见一下救命恩人,春生皱了皱眉。 只这一个动作,我便醒悟过来,问,“是…金先生?” “他是谁?”金先生问。 “凤卿啊,”我惊,“你不认识?” 金先生摇头。 “是何警官找来帮忙的,应该是何警官的朋友。”我立刻捡重点,“但是他好像认识你,他叫你什么金菩萨...” 金先生冷冷一笑,“金菩萨?” 我又惊了,“金菩萨不是你?” 金先生不答。 凤卿忽然向我们扬了扬手,似乎是在说再见,然后他真的转身就走了,脚边连蹦带跳、连扑带扇的跟着那只小黄鸡。 高风亮节啊,我这么想,做好事不留名就算了,连报酬也不要... 我以为金先生会去拦阻,去问个究竟,但竟然没有。他就这么站着,直到凤卿的身影忽然消失在夜色中。 |
98 我觉得金先生有事情没对我说,我也不能问,凤卿虽然刻薄但一针见血,我是他的谁?我挺惆怅的,虽说都有了肌肤之亲,但现在不流行以身相许对你负责什么的。不过不一会儿我就高兴了,金先生找到了,可以把眼前的麻烦解决掉然后回去了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有时间还怕没机会? 金先生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我也是惊讶,这烟他是怎么掏出来的,他现在不是春生的装扮么,还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总之金先生叼起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好似微微叹了口气。我很为他担忧,转头看着凤卿消失的方向,我后悔有机会时没能问个究竟,这烟到底是什么鬼。 金先生吸了第二口,也是很深,眼瞅着烟下去了一小半,跟着他就把烟吐在手心里,然后弯腰在地上躺着的那七个人的头上画着圈,一个接一个,画了七个后直起腰来,头也不回的对我说,“跟我来。”我赶紧跟了过去。 金先生带着我过了河,黄皮鬼子还瘫在原地,我不敢靠近,绕着转了圈,发现剩在地上的赫然是黄皮鬼子的军服,人却已经不见。我惊讶的指着那堆衣服,问金先生这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答,回身看着,道,“他们还不肯散?” 我转头,看见铁柿子桥上又树立起了那七个黑影,不过这次都比较安静,站在那一动不动,好似桥上雕刻的装饰石像。 “他们…他们…”我喃喃的,想起凤卿的话,“他们有诉求没有满足…” “是什么?”金先生问我,我有点奇怪,他难道不知道? “背包…”我道,然后低头找,一阵后把为了防溅湿而藏起的背包抱在怀里,看着金先生我发愁道,“可是凤卿说,这里的东西我带不走。” 金先生伸手把背包拿了过去,打开来,一样一样翻检,好似第一次看见。最后他拿起那封信,打开来看着。看他看得认真,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春生,是你么?” 这话问得毫无逻辑,幸好金先生听懂了,他头也不抬,“不是。” 所以…我遗憾,春生说过的要娶我的话也是做不了数的了...唉…还是老老实实相亲去吧…我望着那七座雕像突发奇想,要是能和春生厮守一生,我愿意不愿意留在这里? 答案是不愿意! 我的美食、我的Wi-Fi、我的美剧…还有老爸老妈,为了一个长的好看的男人把这些都放弃,臣妾做不到! 金先生将信收好,歪着头若有所思一阵,把背包里的东西重新翻了一遍后将背包轻轻放在地上,对我说,“回去吧…” 我,’啊?’,就搞定了?可是他们的诉求呢? 金先生越过了我,我想回头看他,脖子却是僵硬的,跟着肩膀上搭了一只手,我低头看着那四根修长的手指忽然想起了在八公河里金先生把我拉下水的场景,一个念头在脑子里忽闪而过,幼时的那次事故,会不会跟金先生有关? 念头还没转定,肩上忽然传来大力,我仰天摔倒,忍不住一声惊呼,跟着迅速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在床上,在自家的床上。房门忽然被打开,老妈站在门口,奇怪的问,“大清早的鬼喊鬼叫什么?” 我看看四周熟悉的家具,长长呼出一口气。 竟然是做了个梦? 我不敢相信,抓起电话打给老金,老金电话占线。心急如焚的等了会再打,这次通了,老金喜气洋洋的竹筒倒豆子,“娇娇,你是问金先生的情况么?刚医院给我电话了,金先生醒了,我正在去医院的路上,你来不来?” “来!来!”我用脸夹着电话翻衣柜找衣服,“你在医院等我一下!” 胡乱套了身衣服就要出门,被老妈一把揪住,“又要去哪?”跟着上下打量我,“穿成这样怎么见人?” 我诧异,“见什么人?” “小牛啊!”老妈比我还诧异,“你忘了?张大妈的妹夫的内侄,年轻有为,现在开着家快递公司!” 我继续诧异,“张大妈又是谁?” “就我那个舞蹈团的团长啊!”老妈把我往房里推着,“去换身好点的!” 扒着门框我不死心的抗争,“我不能辜负小马啊,当初你蛮不讲理的不惜断绝母女关系也要让我去见他现在他对我一见钟情了你又给我塞来个小牛,你这不是造大孽了么!再说了,你到底想干嘛?搁家里攒一个动物园么?” 啪的一下,房门凶狠的关上了,老妈的声音更凶狠的传来,“少废话,货比三家不吃亏!你数虎的,就得嫁个吃草的才能过上好日子!下个礼拜还有个小杨等着见!” 我换了身白色的连衣裙,还扎了个白色的蝴蝶结,配上橘色的小背包,规规矩矩的出了房门来到餐厅,老妈和老爸正在吃早饭,桌上是豆浆和油条。我送上娴静的一笑。 “过来吃饭!”老妈点了点头,看来挺满意。 我走了过去,坐好,低头喝了一口豆浆,头上一紧,再一松,抬头见蝴蝶结已经被老妈抓了下来,她将蝴蝶结揉成一团,咕哝道,“又想使坏!带着白花去相亲?也不嫌晦气!” 我气得摇头,“人家头发乱了啦!” “我来给你扎!”老妈霸气的走到我后头一把捞起我的头发,麻利的给我编了个麻花辫,然后又用铁发夹给我把头上所有的散发碎发都夹了起来。扎完后老妈笑了,“额头要露出来才好看!” 我忍... 出去了就是我的天下,裸奔她都管不着! 豆浆喝到一半老妈往我手边拍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地址以及电话,“记得先跟人联系一下!”老妈叮嘱。 我一看纸条,“肯德基?”大早上的去肯德基干嘛? “肯德基怎么了?”老妈道,“肯德基哪里不好了?” 老爸从报纸上方露出眼睛,同情的看着我,“去见见吧,给你妈一点面子,下个月你妈的广场舞团要参加街道的汇演,她指望着能站第一排呢!” “嗷!竟然这样就把我卖了!”就为了一个破破破汇演,还街道组织的。 “老屠你添什么乱?!”老妈的火力转移目标,“我是为了这个么?小牛多好啊,父母双亡,娇娇嫁过去了至少不用受婆婆的气!” 我伸出拳头,“老妈你扪心自问,谁能给我气受?” 飞快的吃完早餐出了门,第一件事就是把麻花辫拆了,铁发夹都取了,我不能按照老妈的审美思路来,相亲不成功不要紧,被路人看笑话就事儿大了。 在前往肯德基的路上我给老金打了个电话,说我临时有点事情,得晚点到。老金回说不要紧, 他也刚到,然后何警官也到了,刚说完这句又来了个’等等啊,何警官想跟你说话!’我来不及阻止,听到听筒里传来何警官的声音,问我有什么事需要不需要帮忙?我哪敢劳动他?忙说不用了,是同学找我有点事。何警官继续道,“还有个好消息,那七个人也醒了…” 小天真醒了?我高兴坏了,马上打电话给小无辜,小无辜立刻表示要去医院探望。我现在想去医院的心跟一颗出了膛的子弹一样,然而还得先去肯德基把小牛给打发了。 到肯德基的时候,小牛已经先到了。在友好的氛围中我们彼此确认了身份顺利交上了头,小牛客套道,“你想喝点什么?” 我,“可乐吧…” 小牛点头,“嗯,可乐好,可乐好…屠小姐,那你随意吧,我就什么都不要了…” 这话什么意思? 小牛掏出一块堪比抹布的手帕擦着汗,“天真热,还是肯德基好,冷气开得足,还随便坐,哈哈!”恰好边上走过去一个拿着拖把的肯氏小妹,白了小牛一眼,还把我也捎带上了。小牛有些生气的样子,“什么素质!” 在肯氏小妹第二个白眼射来之际我朝柜台扑了过去,以最快的速度买了杯可乐。回到座位看见小牛热情洋溢的欢迎着我,和我的可乐,问,“加冰了么?” 我一愣,点了点头。 小牛露出可惜的模样,“你这就傻了吧,应该不加冰的,这样可乐就是满满一杯。” 我吸了一口可乐,耐着性子解释,“我喜欢冰。” “你可以再要一杯冰块啊,冰块又不要钱!”小牛道,“这样我们就有两个杯子了,就可以分了。” 我把可乐放在桌上,靠向小牛,问,“咱们什么时候结婚?” “这么快…”小牛呆了呆,然后眼神有点闪烁着,“呃,屠小姐我不是对你不满意哈,我对你挺满意的,你看你,个子这么高,长得这么漂亮,呃,但是吧,呃,我好像还不是太了解你,你、你的身体好么?没什么毛病吧?” 我微微一笑拍拍胸脯,“十足健康,特能生养,如假包换!” 小牛眼睛放着光。 “就是你这种抠门爱占便宜的性格是我老妈最不喜欢的,”我继续道,“我就很想把你娶回去,这样就能天天给我老妈添堵了…” 小牛彻底呆了。 我把杯子一推,“谢谢你今天赏脸来见哈,我有事,先走了…”快出门的时候小牛喊住我,“你还有事?”我问。难道真打算和我商量结婚细节? “可乐才喝了一口就不要了,太浪费了吧?”小牛皱着眉指着可乐。 有道理。我回身端起可乐。 小牛脸色微变,“哎呀,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喝不了了我可以帮你,反正用吸管的嘛,又不脏…” 当着小牛的面我吸了一大口可乐,笑笑,摇头,走了。离开的时候我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家肯德基.... 到达医院的时候我刚好碰见了小无辜,确切的说,她比我先到,但想起既然来探望病人怎么能不带些水果和鲜花?于是返身出去买东西,可是医院附近的店铺不但价格奇黑不说,东西还奇不新鲜,于是小无辜就越找越远。 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手里提着一袋橙子和苹果正在看医院的地图,这家医院的布置跟迷宫似的,各种代号、字母、还有数字什么的,要多种图标比对着看才能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我估计小无辜已经和这个地图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劲了,看见我的时候她简直喜出望外。 我其实是想先去看看金先生的,我当然不是重色轻友,那个…是因为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既然遇见了小无辜,就没得选择了,我带着小无辜来到了小天真的病房,男病人女病人本来应该是分开的,但他们情况特殊,所以都安排在一间。他们果然都醒了,正在聊天,显然精神也恢复得不错,有笑有闹的。 小天真和另外那个女生的床位在最里头,我和小无辜一直朝里走,目光在一张张熟悉的脸上掠过,小杜、小汪、’土渣破’…当然,这些都不是他们真正的姓。 小天真看见我们显得很高兴,还把橙子苹果分给大家,小无辜帮小天真剥起橙子来,边剥边问她到底怎么了。小天真露出迷惘之态,摇头说她不记得了,这还真在我的意料之中。 稍后我找了个借口出了小天真的病房,直奔金先生处,却扑了个空,金先生的房间里已经没人了,有两个护士正在整理打扫。我问其中一个护士,护士道,病人一醒就要求出院,刚好家属也在,就办理了出院手续,说着叹气道,“怎么那么着急呢,身体还没好完全呢!” 我诺诺应了两声,想给老金打电话。护士小姐忽然喊住了我,面带羞涩,“那个,能麻烦你把我的号码给那位姓金的病人么?” 我惊。 护士小姐徒劳解释,“就是,万一病人身体察觉不适,可以给我打电话的,我的电话24小时开机。” 我笑,“好啊,可以啊,谢谢你!” 护士报出一串号码,我装模作样的记,其实就拿着手机一通乱按而已。 “我姓关。”护士小姐最后道。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觉得任重道远,终生要与这种飞扑而来的采花野蝶搏斗了,这种生活…这种生活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紧张刺激充满挑战! 我致电老金,老金回说,他刚想给我打电话,他想让我去金先生家,金先生虽然出院了,但还是有点虚弱的样子,老金不放心。我问老金在干嘛?为什么自己不去?老金道,金先生给他和何警官安排了个事情做,他们得赶紧去弄。我问他是什么事,老金轻描淡写,“没什么,就是去八公河边上立个碑。” 后来我去了八公河一趟,在老金指点的方位看见了那个碑,碑上刻着很多名字,而且是以政府名义落下的。 感谢为了新中国的解放事业而做出卓越贡献的每一个中国人! 感谢为了八公河的解放而勇于牺牲的每一个中国人! 这两句话后头便是一连串的名字,我数了一数,有十七个之多,其中不乏熟悉的姓,杜、郑、赵什么的...还有很多陌生的姓和名... 看到这么多名字我是很疑惑的,然而何警官向我解释说,还有十个人应该是执行炸桥任务的原有队员,这些名字都是金先生在那个背包里找到的,背包的东西是带不过来,但记忆可以。金先生本来拜托了何警官去找这些人的原有部队,但找不到了,那支部队在进攻和县的战役中全军覆没,番号都被取消。 听到这里我的心情沉重极了。 “我想,后来的那几人并不是真的一定要将自己的名字刻在这个碑上、让世人知道自己的存在,”站在我身边,一起看着石碑的何警官道,“他们只是想帮那十人找到家…” 现在立个碑在此,聊以安慰吧… 希望他们的灵魂能够安息。 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想起了凤卿,有点惋惜,“凤卿就这么走了?”我问。 何警官苦笑一声,“请神容易送神难。” 什么意思? “在何妙那,”何警官瞥了我一眼,“有空去看看,何妙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
八公河的故事结束! |
99 话说那天我接到老金的电话被安排去金先生家照顾他,后来我真的去了,要想职场有所发展就得听从领导安排,有工作就好好做,不挑活认真干,等等等。到达后我先打了个电话,金先生没接,我担心了,赶紧上楼。 进门前先敲门,敲了两下后门开了,本来有点惴惴不安的我看见金先生后更加惴惴不安了,他的脸色非常不好,灰败的。“你的门卡呢?”金先生问。 在口袋里。 然后金先生没说什么,头一歪,示意我进去。 灶上咕咕的煮着什么,我走过去一瞧,是锅米粥,看着刚开没多久,米还是一粒一粒的,锅旁边还放着一个碟子,碟子上是把勺。我打开水龙头洗手,边道,“金先生你去休息吧,我来帮你看着火,粥好了我叫你。” 金先生没坚持,“水槽下的柜子里有洗手液。”我重新洗手,刚洗完便又听金先生说,“洗手液边上是消毒液。”我扭头看了他一眼,他的头靠在沙发背上,正在闭目养神。我暗自嘀咕,明明什么都看不见,怎么时间掐得这么好?按了两下消毒液的瓶子头部,少许略微刺鼻的液体喷进我的手心,两手搓了搓。 “可以了么?”我问。 金先生没说话,点了点头。 我不过是想用勺子把粥搅一搅而已。 接下来的一个多少时里我哪儿也不敢去,怕一走开就得重复洗手加消毒的步骤,隔几分钟就用勺搅拌一下粥,这么简单机械的动作我竟然不觉得腻,因为我一直在看金先生。 他似乎已经睡着,就保持着那样的坐姿一动不动。 粥差不多了,我关了炉火,开关天然气发出的那声脆响惊动了金先生,他募地睁开了眼,三秒后,重新闭上。“谢谢!”他说。 接下来并没什么事情,金先生哪怕身体不适,也是个麻烦极少的病人,我担心他是自己在硬扛着。想起离开医院时那个热心的护士,我有点后悔没能把号码记下来,万一金先生有什么不适,能有个专业电话咨询一下也好,看来小心眼乱吃醋果然是会坏事的。 担着心就这么混到下午五点多,我接到小无辜的电话,说小天真他们明天就能出院了,她和小天真打算去一趟学校,把宿舍给退了,然后问我去不去。我自然说好,一起。最后小无辜感叹着,“真快啊,一转眼就毕业了…”四年一晃就过,没能为学校做出什么卓越贡献,我觉得挺遗憾的。 挂了电话看见金先生在看着我,我解释了一下电话内容,然后说我明天想请一天假。金先生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然后问我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真没什么打算,看来要继续碌碌无为了。 “住哪呢?”金先生问。 我迅速瞥了他一眼,这是在提醒我该搬离这里了么?也是,当时金先生说过让我暂时住一住。我清清嗓子,“我…我会住回家,我尽快搬…”心里头那点被人抛弃的酸楚是怎么来的? 六点的时候我去楼下找食,顺便取了四千块钱,看着一下少了一位数的卡,肉疼得不行。上楼找了个信封,把钱塞进去,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然后收拾整理,把自己的私人物品装箱。忙完出去,打算和金先生道别,他看了我和我的箱子一眼,忽然问道,“护身符呢?” 哦,被凤卿扯断了,一直在我兜里放着。连这个也要收回,说好的情义无价呢... 我掏出吊坠,放在桌上,强作微笑。金先生拿起吊坠看着,看看正面,翻过去看看背面。 我忙解释,“它上面又出现一张脸,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 金先生丢下一句等一等就进了他的房间,一阵后出来将吊坠递给我,“戴上。” 绳子换了根新的不说,连背面那张脸都没了!没了!我都惊了,捏了捏吊坠,还用指甲抠了抠,以确定它不是橡皮泥做的。的确不是,就是硬玉。抬头看着金先生,“这…” 他不做解释淡淡道,“戴上吧。” 离开金先生家的时候我给老金打了个电话,说我走了,离开金先生家了,金先生要求的,他现在一人在家,让老金多留心点。说着说着就有点委屈,眼泪含了两颗。老金压根不听重点,“你怎么就走了呢?”他气急道,“金先生身体不好的啊你怎么就不管他了呢?” 我张口欲强调是金先生要我走的,电话里忽然传来何警官的声音,“娇娇,来我这里住吧!”背景是老金的抗议,“何警官何警官,你不好这样撬墙角的,娇娇是我们的人!”何警官对喷回去,“下了班也是你们的人?” 我怒了,嘛蛋我没有家的?一个两个当我是流浪狗喂两个猫粮就撤当我傻?然而挂了电话后我有点惆怅,还真有点无家可归的感觉。 我不想回家住,回去的话,每周一次相亲的频率能提高到每周七次,我对老妈完全有信心,她能做到。我不想攒一个食草者乐园,唯一的机会就是出来住。不是没想过租房子,兜里缺钱呐,刚拿的工资还没捂热乎就没了,命运多桀。 当天晚上还是回了家,走投无路啊,老妈一见我就问相亲的情况,小牛怎么样? 挺好的。我说。 看我这样配合老妈半信半疑,“有多好?” “各方面都好,尤其是性格,”我道,并且微笑,“和你很投缘的。” 老妈想了想,“先别着急发展,下周末见了小杨再看看。但也别和小牛断了联系,qq微信什么的都加了么?先聊着。” “这样不好吧,老妈,”我诚恳道,“你这是在建议我脚踏两只船?” “两只?”老妈嗤之以鼻,“不够,多踏几只才好!” 看看,不搬出去我还能有活路? 第二天一早我到了学校,和小天真小无辜碰了面,把正事儿办完时间还早,然后相约着一起逛校园,以及校园外的小吃一条街。期间我试探着问了问,她们租的房子还有没有空地儿能容纳我去蹲着,小天真和小无辜一起说,没问题!来啊! 我正高兴,小无辜又道,“反正过几天魏蓝也要过来一同住,多你一个不多。” 我惊讶得筷子掉了地,“你们租的不是一室一厅的房子么?” 小无辜道,“田真和魏蓝住客厅,你来和我住卧室就行啦!” 哎呀妈呀,这我还真住不下去,我不习惯和人同床,更不习惯在那么个狭小空间里和一对血气方刚的小情侣一同呼吸。 吃了午饭我推着我的行李直接去了香樟路,老金趴在桌上睡觉,海燕在敷面膜,看见我进来,瞄了一眼聊做招呼,我转身进了小房间,看着里头略有盈余的空地我突发奇想,在这里打个地铺也是可以的嘛... 不行不行... 老金或许不会说什么,但金先生肯定会有想法。再怎么落魄,不能落了他的眼。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坐进自己的椅子,老半天不想动。 半个小时后海燕进了办公室,拍着自己的脸,显得美美嗒的模样跟我搭讪,什么去过学校了?办过手续了?我没精打采的应着,海燕又道,“那你不打算回家住么?”我瞄她一眼,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海燕指着我的行李箱,“要不你带着这个来干嘛?” “我想自立。”我道。 “你不想住家里?”海燕的眼睛贼亮起来,“要不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我纠结了,我不想跟海燕当室友这是肯定的,我不想回家住也是肯定的,我现在没地方可去还是肯定的,到底该怎么办我就肯定不起来了... “我亲戚的房子,两室一厅的,”海燕继续道,“房租象征性收收就好了。” “多少?” “一…一千!” 这么便宜? “一间房…”海燕补充。 也…还不错啊…我想,看着海燕斩钉截铁的还价,“八百!多一分我不住!”海燕露出犹豫,我抱着胳膊笑笑,“你知道的,我的家就在这里,我又不是没地方去。” 海燕松了口,“好吧,但是要三月交一次租金。” “一月一次。”我继续还价,“我的工资都由你发,你直接扣就好了,对吧…” 海燕点点头,“也行。” 想不到我的栖居大事这样就搞定了我高兴坏了,美中不足的是要和海燕做邻居,但是无所谓啊对吧,四年同房都熬过来了,新居一人一间呢,这是进步! 海燕雷厉风行的打印了一份租房合同出来给我签字,我都惊了,这效率…然后有点生疑,不会有什么圈套吧?海燕气道,“签不签随你,过了这村没这店,我明天就去招租!” “好好,”我安抚她,“先放着,我现在有点忙,等下给你签。” “你忙?”海牙诧异的看着我空空的桌面。 “这个…” 电话刚好响了,我边掏电话边说,看,事情来了吧。 找我的是何妙,电话里用无比亲切与温柔的语气邀请我去’我来了’,我问,有事么?何妙继续无比亲切无比温柔的说,“没事,来喝一杯呗。”我突然醒悟,“是凤卿?不去不去!”我有点怕他。何妙换上无比沉重的语气,“来吧,来帮我个忙,你要是不来,他就要把我家店招换了!我真是…压不住他…” 我好奇问,“换成什么?”凤卿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啊。 何妙的声音听起来分外苦涩,“要换成’我拉了’…” 我,“哈哈哈!这个名字好!” 何妙,“娇娇!你能为我想想么?” “能啊,能啊,”我道,“但今天真不行,有事!先这样了,白白!”挂了电话我给何妙发了个信息,“换店招的时候拍个照发我,谢谢!” “凤卿是谁?”海燕忽然问。 我眼神一亮,压低声音对海燕说,“你觉得金先生帅么?” 海燕露出迷醉之态,“嗯。” “那你能想象这世界上有个人比金先生更帅么?”我继续诱惑。 海燕先是不信,跟着眼睛大睁,“那个叫凤卿的?”我早说过,她可不蠢,尤其是在面对帅哥的时候。 我点点头,伸出五根手指头,“房租每月五百,月交,口头协议,不签合同,我带你去看那个帅哥,干不干?” 我觉得我这要求挺损的,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然而海燕连想都不想,坚决的点头,“成交!” 我立刻冲海燕抱拳,“女侠,佩服!” |
100 和小伙伴海燕达成了协议后,我们都很愉快,各取所需这叫双赢,我相信凤卿不会介意,多一个’美’女欣赏他也不是坏事。金先生一直没来公司,老金在忙着和何警官配合立碑的事情,办公室里清闲得紧,我把那本快被我遗忘的日记本拿出来。 打开前深吸一口气,刚看到第二篇而已,但我的外勤又出过好几个,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把这本日记看完。 我翻到第三篇。 记得第二篇讲的还是日记主人遇见了一个叫做’十金木’的妖怪,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并因此遇见了’金先生’,接受了为祖上还债的命运,第三篇就完全跳开了这个话题,开篇讲她去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经历的一场惊心动魄的奇遇。我得说,尽管我也出过几次外勤了,也经历过生死凶杀什么的,但没哪一次能比上日记里记载的这样诡异、这样出人意料。 日记开头这样写道… 接到金先生通知的时候我正好在休假,他让我去四坊拜访一个老妇人。四坊是一条街的名字,是这座城市千百街道中的一条,毫无特色可言。我去见的这个老妇人与四坊这条街道给人的感觉一样,也毫无特色可言,她满脸皱纹,衣着朴素,坐在一把破旧发黑的藤椅里,在秋日下午的温暖的阳光里打着盹儿。我站在她家门外等了一阵,然后上前轻轻扣了扣敞开的门上的铜环,老妇人睁开眼,忽然间天色黑了一下,好似一块厚重的云彩忽然出现,遮住了太阳,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 “要下雨了呢,姑娘,进来吧…”苍老的声音在我不远的地方响起。我循声而望,老妇人已经被我惊醒。我向她微鞠了一身,然后自我介绍,“我是金先生派来的。”老妇人慢慢露出笑,似是尘封已久的回忆被路过的阳光不经意的惊动,然后用极其缓慢的语调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我从背包中取出金先生寄给我的信,双手递了过去,“这是金先生托我交给您的。”老妇人向我欠起身体伸手想取信,却够不到,她抱歉叹道,“老了,腰腿不好了,姑娘你能不能过来一点?”我摇摇头,“金先生吩咐过,我来送信,只能站在外,不可进门打扰。”老妇人颤颤巍巍自藤椅而起,上前三步,将信取去,并问,“除此以外,不知金先生还有什么嘱你?”我道,“还嘱托我,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是虚妄,不要信。但是,我可以借给你一样东西。”说到这里,我便相询,“不知你想跟我借什么?” 老妇人似有懵懂,喃喃而应,“我需要向你借一样东西?是什么?”我当然不知,老妇人不再回问,只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然后打开信封低头一阅,继而抬头,愕然道,“这是一张白纸而已?”我也看见了,那只是一张白纸而已,但是金先生既然如此安排,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没有接话,静静看着老妇人,她将信纸平铺开来,用粗糙的大掌摩擦着纸面,轻柔而深情,似在抚摸情人之面。之后,她的头略歪,目光落在院子的某个角落,继续自言自语,“你总爱给我出难题…” 我有些不耐,便即告辞,老妇人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身上,然后摇头道,“该借的东西还没给,这就走了,不会遗憾么?”我问,“你要借什么?”老妇人道,“满纸相思言,欲读无路,是因为,缺了一滴作引的相思泪。”她边说边靠上前来,脸部愈发放大,愈发的年轻,皱纹没了,双颊红了,云鬓乌了,一双美目含着情... 这是…谁? “阿盼!”一声脆响惊醒了我,转头看见一个华服古装丽人走了进来,揶揄笑道,“张公子来了呢,昨儿走时就一步三回头,今儿时辰还没到就巴巴的侯在门外头,脚上的履,一只底厚一只薄,被看门的小厮问了方才发觉,现在慌里慌张的走了。” 阿盼是谁?转回头,盯着面前铜镜,镜子里头的美人正看着我,似是有着相同的疑问。她头挽双髻,耳边垂着绿玉耳环,翠得耀眼。 “阿盼!”丽人来到了我身边,伸手一推肩胛,“怎地又呆了?” 我是阿盼? “便是这副迷迷瞪瞪的模样儿吸引了张公子?”丽人笑起来,“那样一个满腹经纶、惊才绝艳的妙人儿,现在成了个傻子,也是你的本事。” 我起身,环佩叮当响了一路,掀开帘子,出门见一素雅的竹园,三五雏鸡在觅食,唧唧咯咯叫得热闹。身后忽有人唤,“阿盼,日头晴了,你与我去买几角酒来,我们对饮可好?” 我回头,刚才观镜的屋子不见,只有俊朗的一个男子站在园子那头,只是脸色有点白。低头,此时的我身着一袭淡绿布衣。 “阿盼,怎地发呆?”男子咳嗽两声。 “你…”我不知该说什么。 “我能饮酒,”男子误会了我的迟疑,“若是连酒不能饮,真不若早些死了吧。” 我迎上前,“去歇息吧。” 男子将手搭在我的肩上,那是一只布满薄茧的手,侧头看着他脸上隐隐不曾褪得干净的杀伐之气,我暗自猜测着他的身份。 “只是身未老壮志未酬,如今,连酒都不能饮了…”男子缓缓跟着我行,脚步蹒跚,说出的话却让我心生难以言状之情,我垂下头来,轻声问,“你是谁?”男子停下,看着我,“你希望我是谁?” 我有些胸闷,遂微笑不语。 “去打些酒来吧,”他拉着我的手,“只这一次。” 出门,熟门熟路的来到一家当铺外,伸手摸头,再摸摸内袋,身无长物。慢慢逛,来到酒肆外,酒香溢出来,勾起我的期盼,竟然没有马上离去。酒保见了我,招手道,“阿盼姑娘,来打酒?”我摇摇头。 忽听有人呼唤,我看见之前见过的那个丽人,依旧光鲜亮丽的站在街边,她刚从一家脂粉铺子出来,身后跟着的丫头手里拎着好大一只锦包。我迎了过去,丽人上下打量我,再看看酒肆。不等我说,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我伸手接过一块沉甸甸的白银,窘迫的道谢。丽人叹道,“原本以为你嫁了好人家…”我转身欲行,丽人在身后道,“妈妈惦记着你,若是你想回来…” “现在,不是时候。”我回着。 眼前景物忽然移换,我又身处那所竹园,一个老仆站在门口,正对我道,“姑娘,张宣公子求见老爷,老爷说身体不适不宜见客,让姑娘接待一下。”似有不妥,但我仍应了个’好’。 脚步靠得近来,时而急,时而缓,有些压抑。我低垂着眼,落在那一双突兀出现的素面高履上,不由微笑。他便道,“莫笑我,再不会穿错。”视线慢慢移高,落在他的脸上,我的气息滞了良久。 脑中嗡嗡作响,似乎有人在对我说话,我极力分辨时,眼前出现老妇人的脸,离我很近很近,“你看见了谁?”她一遍又一遍的这样问。 我看见的是和金先生一模一样的脸,那个张宣公子。“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问老妇人。她紧紧的抓着我的手,再道,“你需要借我一样东西。”我有些惊怕,挣着,问,“你要借什么?”老妇人露出笑,枯的唇、黄的牙,说不出的可怖,用奇特的声调问,“一滴相思流不流?”我听不懂,摇头。老妇人拉着我进了院子,将我按在那把藤椅上,她的力气奇大,我根本无法挣脱。 “不流,”老妇人道,“好,我们就继续!” “阿盼…” 我一震,张开眼,似从一个梦中醒来。 “累了么?辛苦你了…”那虚弱的声音继续道。偏头,看见躺在床上的男子,较之之前所见,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瘦削。“你的病…”我轻声道,但断了下句。 又重了… “我讲个故事你听,可好?”他道,有些断断续续的。我本欲摇头,想想,转作点头,“你说,我听。” “以前,有个男子,他不愿倚靠父荫,少年时便前往边疆,不觅封侯亦戍凉州,卧马饮酒笑剁敌酋,一待,便是十数年。男子立下了战功,官拜平疆大将军,意气风发。战事平定后男子回京,遇见了一个女子。男子对女子一见倾心,不顾家人拦阻遣散了姬妾,辞了官、离了家,想一心一意待这个女子,熟料却遭女子婉拒。他问缘由,她却不答,在那绕着四季香的草棚凉亭中,斟了杯茶。那是个秋日的午后,男子坐在凉亭里,坐在茶边,坐到了月上柳梢。世事难料、繁华难继,男子的家族被卷入了传位之争,帝王家事,动辄灭族,男子家族便因此遭了难。前有战功在身,后有为一青楼女而叛出家门,男子竟然侥幸逃得一命。男子没了官、没了家,穷困潦倒再无前程可言,女子却突然出现,告知男子,她愿终身侍奉。” 听到这里我便已明白,男子是他,女子是我。 “起初男子并不知道女子为何会转换了心意,只是感叹天无绝人之路,失去所有后,终有所得。然而男子最终还是知道了原委。为何当初拒绝,为何后来相随?都因为一个人。” 我一直静静地听着,到这里时,终于忍不住闭了眼。 “张宣出面将你买下,又劝得你来照顾我,两年了,我一直蒙在鼓里,此前方才知晓。他为何如此,我懂。张宣原籍凉州,感我顾凉州之恩,因是如此。但你,我却不懂,你既是心系张宣,却为何答应与我为伴?” 一段记忆似是如水入渠般入了我的心,我想起张宣,想起眼前这个男人的名字,董维洲。 想起最后一日张公子前来相见,亦是在草棚凉亭,四季香已过,枯得只剩草根,藏在泥土深处。春发时绿意盈盈的盛景,我是再也看不见了,如是我想。抬头,张公子站着,不肯坐下,双手背在身后,袍角发着抖。 我道,“答应了公子,我不怨恨。” 他依旧不言,忽而拜别而去。我望着他的背影,忍了又忍,将眼泪忍下。 董维洲望着我,惶恐与殷切都藏在病容之后。我明白他的心思,想听个答案,却又不敢。我欠了欠身,替他掖好被角,曾经的封疆将军啊,统领万人与敌大战,血雨里来去,不曾怕过,如今,形容枯槁的躺在床畔,看着我这样一个弱质女流,竟然流露出了惧怕模样。 握住他的手,我道,“这两年来,我真心待你,你感受不到么?”谎言既然开了头,便应该有个善终。他却不信,自然,他岂是轻信之人?于是我将备好答案缓缓道出,“出生凉州的,不止一个张宣而已。”董维洲露出惊容,“怎从未听你提及?” 我唱了一支凉州小调,一支地道的,只有凉州人才知道的小调,曲毕后他静默的想着心事,我没有相扰,我知道,这支小调必然已经勾起了他的回忆,那段醉卧沙场的时光,彼时的他,正处于人生巅峰。 那晚,董维洲溘然长逝。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也忍不住闭上了眼,好像我就是日记主人一样,这样的感同身受从何而来我也是很困惑。放下日记本走出小室给自己倒了杯水,海燕正在化妆,化得这个精致,三分脸变五分,可惜身材没法画,我一边念着’神奇啊’一边上前观摩,十分好奇海燕用的化妆品是什么牌子。 老金刚好从外头进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递给我一个信封,“金先生给你的!”我一惊,这是什么意思?因日记之故,我现在对来自金先生的信封这种事有点敏感。“拿着啊!”老金把信封往我跟前送了送,这时我才发现信封有点眼熟。 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头齐赞赞的红票子,不用数,一定是四十张。这是我留给金先生的报酬,他竟然原封不动的还给我了。我也不知该说什么,返回小办公室把信封揣进了包里,何必跟你的老板比谁钱多呢,见好就收吧。 喝了一杯水后我决定继续看日记,据我的专业理解,日记主人是在帮那个’金先生’送信的时候中了’老妇人’的招,被’老妇人’送去看了一场能量秀。至于那个’老妇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我当然十分好奇,也十分期待能在后面的内容中发现答案。 然而这个故事并没有因董维洲的死而结束,这让我非常惊讶,继续看下去,惊讶的感觉被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所取代。 |
101 灵堂设的很简陋,本是罪臣之后,无亲亦无故。我以未亡人的身份在灵堂前枯坐,前尘往事一一浮现,二十余年的生平从头至尾回忆起来,不过耗费半盏茶功夫。人生之意义究竟何在,令人迷惘。初次见面的心动、长久以来的情迷,哪怕拥有过,最后终成空,不如没有、不如归去。 入夜后终于等来张公子,他着素服,面容平静,于堂前三叩首。我在偏厅奉茶,“你教我的那支曲子,我学的很好。”我寒暄道。张公子却沉默,眼神落在某个地方,我往茶炉中加了块炭,好冷的天。 “今后,如何打算?”忽然听他这样问。我不答,取了琴,弹起那支曲。曲终人将散,“想去看看,”我道,“凉州是怎么个模样。”张公子轻叹,“前路迢迢,凉州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我看着他,听着这些凉薄之语,今日不复当年,他不再是那个屋檐下、着异履、踌躇等门的人。我问,“何处是归路,公子可能指点?”他并不望我,也不回答。 忽闻老仆禀告,有客来吊唁,我收拾容妆来到灵堂,见堂前立着一个贵女,容貌藏在席帽之下。我燃起香,烧了纸,递香问客。客摆手,“我不拜了,来看一眼、送一程,便好。”转手将香插在香炉,纸钱烧尽,客却不走,席帽里射出的眼光刺在我的脸上,令我不适。 “董家落狱的那一晚,我替他求情,九哥训我,一个浪荡子,终日流连烟花之地,我何必如此。”客俄尔开口,我心惊,将她仔细打量。“可我知道,他只是对你动了心。”客喟然续,“正如十三岁那年他离开京城时对我说的那样,他只做他想做的、只做他该做的,那时我七岁。又过了十三载他返京,我以为前缘终可得续,他却只当我是妹妹。那晚我以死相逼,九哥便赏了他两样东西,一是驸马授印,一是一杯毒酒。” 我望着桌上供奉的灵牌,不过六个字,董维洲之灵位,耳边响起的却是他的咳嗽声,原来病根是这样落下的。 “九哥给了我恩赐,让我亲自去狱中看他。我满心欢喜,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但我想当面劝他,先保性命再图脱身时机,我不会成为他的羁绊。可是他只是轻笑了几声,道了一句,’辜负了你!’便将毒酒喝下。那时我便想…”客顿良久,我久候不得,替她言道,“想知道我是怎生一副模样?”又是良久后,客道,“不过如此。”言毕,她飘然而去。 香已燃半,我续了香,返回偏厅时,张公子也已经离去。桌上留着 ,洒金笺上,七言别诗。他的字体如此相熟,但这诗,我却读不懂。 不是不懂,是不愿懂。 将他逼死的明明不是我,为何,这笔债要我来背?他那样心性的一个人,如何会为了苟活而娶仇人之妹?驸马授印也好,毒酒也罢,殊途同归。世人或可不懂,罗华公主迷惑,可是,张公子为何故作懵懂? 低头,我将诗再读一遍,再一遍…终于心如死灰。 鸡鸣时,抛了尺白纱上屋梁,闭眼默念,“莫行太远,等我一起。” 蹬了凳,踢了鞋。 阿盼、阿盼,有人呼唤着,是谁? 是谁? 一语惊醒梦中人。 张开眼,看见老妇人在我跟前半弯着腰,目光灼灼的逼视着我。脖子真切传来紧迫之感,我想伸手摸摸,却发现手也无法移动。我正坐在老妇人的藤椅中,数十支带着奇异光泽的老藤从椅中伸出,缠住了我的手脚,缠上了我的颈脖。 “还是没有呢,”老妇人桀桀笑道,“心性坚韧,真是不错!”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问,一开口发觉声音沙哑,喉咙处火辣辣的疼。 老妇人展了展手中的信纸,我发现那竟然是那张题着张宣别离诗的洒金笺,只是纸上片字都无。老妇人凑近了我,“你还记得那诗是怎样的么?我很是好奇啊!好奇啊!你快,告诉我啊!” 想起金先生的嘱托,我大声念,“都是虚妄!都是虚妄!” 老妇人又笑了起来,得意极了的样子,“迟了,迟了,入了我的门,虚妄都成了真!” 小臂忽然再传痛感,老藤伸出细小的刺,扎进了我的肌肤,血却没流出,顺着刺流进老藤,我吓得大叫。 “不急,慢慢的,我这老伙计啊,渴了很久了…”老妇人伸手爱惜的摸着藤椅,然后抬头看着我,“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么?”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开始觉得晕眩,努力眨眼,看着老妇人,用眼神向她求饶,老妇人再笑了起来,“你的身上会长出蘑菇,可爱的、美丽的蘑菇,一朵朵,像一把把的伞,”说这她忽然安慰起我来,“别怕,别着急,那时你不会觉得疼的,那时,你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哦对了,还有时间,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不要听,不能再听了,这把可怕的椅子在吸我的血,我会死在这里的,我开始呼叫金先生,叫了好几声,换来的只是老妇人的得意怪笑,我于是转变策略,大声念道,“芳颜!芳颜!”老妇人一愣,“什么?” “芳颜如花四时同,黄金不及峨眉重。朝夕相伴心力尽,一朝身去情意空。”我一口气把这诗背了出来,这就是张宣留给阿盼的、那首要了她的命的诗。老妇人瞬间变得沉默木然,像我刚看见她一样。“阿盼,你是阿盼!”我趁胜追击,“你不甘心,是不是?” 老妇人踉跄后退了一步,颓然坐在地上,“后来…我没有找到他…”我感觉缠在我身上的老藤似是有些松动,忙挣扎着,边问,“你要找的是谁?董维洲还是张宣?”老妇人露出不知所措模样,“我欠他一滴泪。”老藤又松动了些,我继续挣扎继续问,“欠谁?你到底爱的是谁?”老妇人忽然看着我,眼神又变得犀利起来,与此同时原本有些松动的老藤瞬间紧绷,更多的刺丛藤身深处,扎进我的身体,我忍不住呼痛。 “砰”一下房门被人大力推开,我吓得差点从椅子里滑倒地上,抬头看见海燕站在门口,不耐烦的朝我扬起手机,“下班了!” 我的思绪还没能从故事里脱开,傻傻的’啊?’了一声。 海燕跺脚重申,“下班了!走!” “去哪?” “看帅哥啊!”海燕惊诧,“我亏了那么大血本换来的机会,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哦,对…我应着’好,好!’,起身收拾背包。日记本被我关上,放进了包里,想想,又拿出来,放进书桌抽屉。我现在有点怕,怕日记本跟里头记载的椅子一样,会跳起来咬人。海燕好奇的看着我,然后问,“老见你捧着那个,那是什么?” “没什么。”我回着,向海燕走了过去,边走边掏手机给何妙发短信。 “我过来了,店招还没改吧?” “太好了!我死撑着,还剩最后一口气。” “晚饭也没来得及吃。” “山珍海味八大菜肴,您点就是!” “我带了海燕一起过来。” “你就是带一窝耗子来也管够!” “什么意思啊歧视我们金手指的员工?海燕的食量岂是一窝耗子能比的?” “别闹了,快来!” 又过了会儿,我和海燕在公交车上的时候,何妙继续和我消息来往,“我已经告诉凤卿了,他很高兴。” “告诉凤卿,海燕也很高兴。” 三分钟后,何妙,“凤卿说海燕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再告诉他,人也非常耐看,娶回家绝对旺宅!”发这条消息时候我笑眯眯的,海燕忍不住问我看见什么好事了笑得跟涨了工资一样。 我马上赞同道,“别说,真该给我涨工资,你都不知道我的工作有多危险多辛苦。” 又是三分钟后,何妙继续来短信,“到哪儿了?”我把站名报过去,何妙埋怨,“坐个出租车能破产?”没来由我想起了金先生还给我的那四千块,没有继续回复短信。 我心里有很多疑问,金先生的来历,他抽的烟、他的...很多很多… 最重要的, 为什么日记主人也能在出外勤任务的时候看见长得和那个金先生一样的人?那个金先生和这个金先生,长得像么? 我简直好奇得不行。 到达’我来了’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我们这个城市并不大,奈何路上堵。何妙的短信来得太多,手机快没电,所以大多没回。进了酒吧后我被何妙的模样惊呆,她穿着我见过的最村最土的衣服,还蓬头垢面的,酒吧里头的装饰也是典型的农家乐风格,接待前厅里漫步着几只母鸡。 我张着嘴,没来得及问,何妙望着我欲哭无泪的撇了撇嘴,“他喜欢…这种风格…” 海燕跟在我身后进了门,啧啧啧了一路,然后问何妙,“美女老板,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一哟哟哟!”怪叫声传来,权当是因为欣喜的感情吧,凤卿从走廊里间迎了出来,“来客了!稀客啊!” 然后我就听见身边的海燕呼吸都不稳了,我微笑,轻声说,“四百…” 海燕马上回,“能让他陪我一晚,我倒找你四百!” 这…我还真做不到... 我朝凤卿走去,打算打个招呼并道个谢,毕竟昨晚没他我搞不定金先生,哦不,唤不醒...海燕把我挤开了,我好奇凤卿和海燕间会产生怎样的碰撞火花,于是停下来打算看热闹。 只见海燕热情洋溢得能把冰山都点燃了的上前,然而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凤卿一伸手把她拨开了,凤卿看也没看她,道,“我这样的帅哥是你这样的平凡人无福消受的,走吧,越看会越伤心。” 我眼瞅着大吨位的海燕被拨得撞在了墙上,回头,她脸上痴笑不减的盯着凤卿的背,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此时凤卿已经走到了我面前,“给你个忠告。”他很正经的说。 什么?我问,惊疑,我和海燕不一样,我可没花痴他。 “辞职吧,”他继续很正经,“随便做个什么都比你现在这个好,你懂我意思。”末了又强调一遍,“我是为你好!” 我虽然不至于像海燕那样表现,但这样一个帅得惨绝人寰的人如此深情的望着我并提出’为我好’的建议,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不想辞职?”凤卿问,“不愿意辞?”我摇了摇头。“好吧,”凤卿手一摊,“反正我说过了。”跟着他转头看着村妇何妙,“他大婶,晚上咱们吃什么?” “准备了菜,主食…呃,吃面吧…”何妙道,“家里没米了,都让你带来的那只小黄鸡吃掉了。” 大约是听说我和海燕来了,稍后何警官也赶到’我来了’,当时我们的饭菜已经摆上了桌,何警官进门就是一句寒暄,“都在呢,好啊,我来了…”我忽然觉得我这趟来得值,帮何妙保住了店名功劳不小,否则何妙只能把酒吧改成公厕了。 海燕全程都没有吃东西,就是盯着凤卿,帅哥,家在哪?帅哥,有老婆了么?哦,有了,不要紧...有老婆有什么关系,就是喜欢男人也没关系... 我和何警官默默的吃着,吃着,凤卿也吃的很开心,在海燕的如此骚扰下,神经坚强。 吃完后凤卿嚷着说还要喝酒,我本来是想走的,但是海燕不肯走啊,她一听要喝酒,恨不得立刻就能醉然后和凤卿发生点什么…海燕不走我就走不了,因为我还不知道她说的那个亲戚的房子在哪里,而且也没钥匙。 何妙这儿别的没什么,酒管够。但我是真的不愿意喝,这里的酒,特么有毒!上次那个人肉包子给我的教训还不够?打扮成那个唱山丹丹那花开红艳艳的民族歌手模样的帅小伙给我们端上了酒,正儿八经的啤酒,青岛的,这酒我其实能喝一点,一瓶不行,一杯可以。 凤卿举起一杯酒,凝视着那黄色液体,“日子真无聊,只能借酒浇愁了…”然后一口灌下。海燕高声喝彩,“好酒量!”然后自己举起杯子,也是一口喝下。凤卿将酒杯往桌上一拍,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看着海燕,赞道,“豪爽啊!” 海燕激动的都快哭了,啥也不说,又给自己灌了一杯。何警官惊讶的看着海燕,再看看我,我觉得很丢脸。 “女人啊,是不是都爱好看的皮囊?”何警官忽然凑近我,问出这么有深意的一句话。 我有点心虚,要不是先认识金先生,估计我看见凤卿后的表现不一定比海燕强。 “来,小何!你也来一杯!”凤卿忽然将一杯酒递到何警官跟前,然后一指海燕,“你一个老爷们,可不能输给那个娘们!” 看着凤卿摇摇晃晃的样子,我惊讶的长大了嘴,“你还好么?”我问。 何警官端起杯子一口喝掉,我去,怎么都这么豪爽?凤卿大声叫好,海燕不甘落于人后,喝掉了第三杯。 哦,我刚才没说清楚,酒杯容量不少,一瓶青岛大概能到两杯。 叫了那声好后,凤卿突然坐着凳子仰天摔倒,我忙去查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我惊讶极了,用眼神问何妙这是怎么了,何警官忽然笑了,“就这么大酒量,还学人劝酒…” 海燕马上跑过来,“我带他去睡觉,哦不,去休息,你们别过来,哦不,继续喝吧…” |
102 深受侠义熏陶的、从小就爱打抱不平的我岂能让海燕那种龌龊的行为在我眼皮子底下得了逞,马上跟过去伸手护着凤卿,“喂喂喂,看清楚了啊,”我对海燕道,“这种姿色百年难见,你就给四百?” “五百!”海燕豪爽的加价。 何警官凑过来,“你们在做什么?” 何妙抿嘴微笑。 “不行,起码一千!”我继续为了挽救凤卿的贞操而努力,伸出两根食指交叉在海燕跟前晃了晃,“十分钟!” 色迷心窍的海燕终于恢复了点理智,怒瞪着我,“你怎么不去抢?!” “这不正抢着么,”我得意笑,冲海燕点了点头,“那你给不给我抢啊?” 海燕一咬牙,“一千就一千,十分钟不够,起码一小时!” 我毫不松口,“一小时六千!” 海燕终于觉出不对劲来,“凭什么给你钱?你是他的谁?” 我觉得这个问题海燕问得好极了,我一下就想起了昨晚凤卿那幅吊儿郎当的用鄙视加鄙薄的眼神望着我并问我是他的谁的欠揍模样,默默的让开了道。 所以说,做人啊,要留一线啊,日后啊,才好相见啊,看,像凤卿这样的,自己把自己给坑了吧。 海燕感激涕零的看了看我,然后果断朝凤卿伸出了爪子,奋起神勇把凤卿抗到了自己肩上。何妙立刻友情赠送了凤卿的房间方向,海燕就喜滋滋的带着凤卿走了。 等到关门声响起,何警官忽然咳嗽了一声。我同情的说了个,“这样…不太好吧…”风折翠柳腰,花被辣手摧,啧啧,煞风景… “来来来,喝酒,喝酒!”何妙忽然大声招呼起来,我于是也很高兴的举起了杯子。 杯子在空中相撞,发出欢快而清脆的响声,然而可是,有点不对劲... 数字不对,现在不过剩下了我和何警官他们俩,撞击的杯子却有四个。顺着横空而出的那只杯子我看见了握着杯子的手,顺着手继续,看见了那个本该在房间里遭受海燕荼毒的人。“干杯!”凤卿笑眯眯的。 我傻眼了,何警官也许久没动静,还是何妙机灵,再度大声招呼起来,“来来来,喝酒!” 所以,后来我总结,有本事的人的确是有无条件鄙视所有他想鄙视的人的特权的...谁要人有本事呢?比如说凤卿。我至今都没弄明白他是怎么弄的,我曾借尿遁之机溜进凤卿的房间,发现海燕躺在地上,睡的呼呼的,直到宴席散了都没醒。 那一晚我还是回的自己家。 临走的时候凤卿扶着何妙的肩膀向我招呼,“今天喝得太痛快了!明天继续!”我’哈’了一声,没有更多语言。 而且奇怪的是,自那第一杯凤卿喝了就倒以后他又喝了不少,起码半打,我给他数着呢,但他居然没有再度喝醉。半打啊,六瓶啊,连累我也喝了一杯,说实话,我当时就有点晕了。 第二天上班,海燕进来的时候脸色发着白,我问她怎么了,她问我,“娇娇,你还记得昨晚我喝了多少么?” 没多少啊,按照她的量来说,再翻个五倍都是小case。 海燕冲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呕呕了一阵,出来的时候眼圈都青了,“我感觉我喝上头了,”她有气无力道,“胃里难受得要命。” 我觉得是凤卿搞的鬼,但是没证据,遂找到另一个理由安慰海燕,“可能是年纪大了…”海燕激动得又去抱了回马桶。 上午海燕没能熬得过去,和老金打了个招呼就去医院了,说觉得自己酒精中毒,要去输点液。海燕走后没多久我接到了何妙的电话,约我晚上去吃饭。 还去?!当我傻啊,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然后把电话静了音,以致后来错过了金先生的电话。那是大概一个小时后,我掏电话看时间,不料看到一个来电未接。 我有点忐忑,要不要回电想了很久。回拨过去,然而金先生没有接。盯着自己暗了下去的手机屏幕我想,嘛的,缺了点缘分... 但是,缺少缘分算什么?少什么就去创造什么,这才是我们新新人类的生活态度!于是我又拨了一遍,还是没人接,第三遍的时候,我觉得金先生出事了... 拿着电话正在纠结是该拨第四遍还是直接去他家看看的时候,金先生携着二美进了办公室。二美分别是凤卿和何警官。手机正好在手里,我顺势拍了张照片,这样三人一起出现的场景,不多见啊不多见,回头要给海燕看一眼,没准一张照片能免一月房租。我为自己的商业头脑点赞。 可是路过我身边的时候金先生伸手将我的手机抽走,动作如此轻巧与娴熟还让人全无防备,三秒后手机落进我怀里,我忙点开来看,照片没了... 这… 我跟上金先生,“金先生您打我电话了?不好意思我没听见。” 凤卿回头送来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是我打的。”然后歪倒在癞蛤蟆嘴下。啊,这个,我还真有点惊讶,看来他们一大早就在一起了。 何警官冲老金打招呼,老金殷勤回应了后忙不迭吩咐我快给贵客看茶。 金先生拦住了我,“我来吧…” 老金立刻领悟,挥手让我退下,自己跑到柜子里——就是海燕发现那个奇怪的蘑菇之鼓的柜子的最上头——搬下一套茶具。茶具模样我就不描绘了,反正我也不懂,就觉得特别好看,肯定特别贵,要不也不能收到那上头啊。 柜门没关的时候凤卿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一哧溜坐了起来,盯着柜子里的东西仔细的瞧,然后皱眉继续躺下,嘴里嘀咕着,“什么爱好啊,收集了这么些破玩意。” 我的目光不由落在装着小鼓的盒子上,觉得凤卿的话非常的对,别的我不知道,那个鼓有多邪门我是清楚的,忍不住舒了口气。过了这么久了,每次一回想起那个夜晚我都觉得庆幸,没让一块布吃了。 “早说过你不适合干这个,”凤卿忽然对我说,“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心虚的瞥了金先生一眼。 “别怕,有我在,谁都不用怕。”凤卿微笑。 我不能告诉凤卿我不是怕金先生,而是...而是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我也很惆怅的,我等了这么久这么久的白马王子啊,没骑着白马来接我,倒领着一堆奇形怪状的’能量’。 啧,人生多艰。 金先生摆好了茶具,水也开了,何警官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子,递给金先生的时候说,“这是妙妙配的茶,要不要试试?” 金先生转头看着我和凤卿,用眼神征求意见,凤卿问,“这是什么个名堂?” “叫浮生虚度。”何警官回,“今生不了,来生不去。喝了它,能看见自己最想要的。” 我嘟囔,“好奇怪的名字。”既然能看见自己最想要的,怎么就叫’浮生虚度’呢,难道不该叫’夙愿得偿’? 何警官好似看见了我的疑惑,继续解释,“想要的,不代表你能得到它…” 啊…我心虚的瞥了瞥金先生... 凤卿抚掌,“好东西!就知道你家那个地缚灵是个精灵!” 我奇怪,蒂芙尼? 何警官瞥了我一眼。 凤卿笑了笑,“你们什么都瞒着她,还指望她给你们卖命,是不是有点过分?” 一阵奇异的香气忽然传来,我深吸一口,憋老久舍不得吐出,沁人心脾这个词就该用在这个时候。 “泡好了。”金先生道,“谁要?” 我们一人端了一杯,包括老金,然而何警官自己没要。这让我很疑惑啊,何警官解释,“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也知道我必定要得到它,所以我就不喝了。”他的语气很平静,很坚决。 小小茶盏在我手里,奇异的是,本来无色透明的液体,在被我端起来后忽然变成了深紫的颜色,我很惊讶,探头看金先生和凤卿的。凤卿的茶也变了,成了金晃晃的,然而金先生的却没有,还是透明的、无色的。 何警官显然也很好奇,轮着把我们三个的茶盏看了一遍,最后盯着金先生的手说,“看来这杯茶对你无效。” 我懵懂追问,“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跟着看着凤卿的茶,“你的颜色很漂亮啊…” 凤卿凤眼一眯,“不用喝我也知道这是什么。” “是什么?”我问。 凤卿的语调有些低沉,“是那时山顶的阳光…”说着,将茶一口饮下,然后眼神就迷朦了。 我转回头看着金先生,他也正将茶靠近嘴边,我忙道,“不是说没效果么?” 金先生道,“有没有效,我说了算。”然后喝掉了茶。真汉子!我冲金先生竖了竖大拇指。 何警官看着我,“你不喝?” 既然他们俩都没有立刻口吐鲜血或者胡言乱语,说明这茶没毒,嗯,没毒的话,还是可以尝一尝的。我将茶盏靠在嘴边,眼神瞄着凤卿和金先生,只见他们似乎都很专注的沉溺在品味自己的浮生虚度中,并不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鲜少见到这样的金先生,我十分好奇这茶究竟能带给人什么样的奇妙感受。 在喝这杯茶之前,我想过喝下后会怎样,举个例子,假如我很爱钱,那可能会有五百万现钞齐崭崭的摆在我面前,我可以数个过瘾,享受一把数钱数到吐的感觉;假如我爱美,那可能我会化身女神,被众雄性动物顶礼膜拜;假如我爱权利,那可以我能搜集到全世界所有大国的装着核控制按钮的黑皮箱,在家里摆一排,当多米诺骨牌玩... 然而并不是这样发生的,我当时好像陷入了一个梦,后来我才知道专业术语叫幻境,那片深紫的颜色来自于一片桃林。 那是一片美得美轮美奂的桃林,花瓣都是紫色的,一阵风过,落花如雨,连空气都被氤氲成了浅淡的粉紫色,我就在这片桃林的对面,和它之间隔着一条河。 一条很宽的河,桃林与河里倒影交相辉印,绚烂极了。当时我就知道,我必须要过这条河,前往那片桃林。 一般说来,要过河就需要有条船,而且河边真的有条小船,船上刻着两个字,沉舟。这让我眼前狠狠一黑,玩笑这么开,不厚道!但我是谁啊,不按常理出牌说的就是我这种人,我找了块尖锐的石头,在那俩字面前加了一个’不’字,然后欢快的丢了石头上了船。 这船果然没有沉,安全的把我渡到了河对岸。 上岸后我发现一个问题,桃林在河那边。从玄幻的角度来说,我上了船,过了河,桃林为了躲开我,偷偷跑到了河那边。从精神病分析的角度来说,我一直都在河这边,幻想自己过了河,然而并没有。我振作精神,掉头上船,再划过岸,桃林又跑到了河的另一边。再傻我此刻我也知道了,这桃林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到达的,所以假使我继续划来划去,无非就是浪费时间而已,正应了这茶的名字,浮生虚度。 想到此层,我就从幻境里脱了出来,清醒后看见那金先生和凤卿也恢复了正常,一个一个的握着茶盏若有所思。我好奇问他们看到了什么,凤卿不说,金先生也不说,何警官转问我看见了什么,我兴致盎然的把那片怎么都到不了的桃林描绘了一遍。何警官有些惊讶的问,“到不了那个地方,你心里不难过?”我笑呵呵的,“人力有限,到不了的地方多的是,有什么可难过的?” 凤卿忽然插嘴,“有人傻呗…” 何警官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让我很郁闷。难道凤卿是在说我傻?我哪儿傻了? 一杯茶喝完,就到了午饭时间,何警官邀请大家去吃饭,我收拾了背包出门,老金对我摆了摆手,“娇娇啊,你就别去了,守办公室吧。” 我赫然震惊,“这么个破地方,有什么好守的?” 可是那几人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一个弱女子! “我刚打了外卖电话,帮你定了份盒饭!”临关门的时候老金对我说,还送来体贴一笑,然后扶着门不动。我诧异的回问,“还不赶紧走,指望我谢你?” 盒饭一会儿就送来了,打开盖子一看,是老金平时常吃的那种,这个狡猾的坏蛋,肯定是定了盒饭又不好退,就转给我了!我不情不愿把饭钱付了。 吃完饭,打了阵瞌睡,海燕回来了,我忍不住夸她敬业。海燕依旧气息奄奄,但依旧冥顽不灵的追问我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完全不记得和那个帅哥进房以后的事情?看着海燕有点虚肿的脸,我忽然猜想,是不是昨天她就喝过属于她的茶了? 浮生虚度,真是一杯好茶啊… 醒了瞌睡,喝了水,嗯,也放了水,万事具备,我进了小办公室,在阳光最艳的时候把那本阴气森森的日记本掏了出来。翻到上回断了的地方,慢慢看下去,渐入佳境。 |
103 痛到极致的时候,人是觉不到疼痛的,这是我的亲身体验。我坐在藤椅里,周身被无数奇怪的藤条刺着,身体随后麻木,跟着便轻松起来,好似还升起些快乐的感觉。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变形,包括老妇人的脸,和她脸上得意的表情。我喃喃如梦呓,“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是怨死了也没找到董维洲,还是不能活着与张宣一起? 身体忽然开始摇晃,前前后后,慢慢悠悠。我以为是失血过多引起的幻觉,然而不一阵便真实感觉自己悬挂在半空,头被勒着、身体坠着,颈脖似乎都被拉长。我费力的张开眼,看见自己果然又变成了阿盼,正是她自尽的那一刻。 难道是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么? “看到了么?看到了么?”有人贴在我的耳边低语。我在心里应,看到了... 我看见偏厅那张镂空月门边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立着一个人,他将双手背在身后,看我如看戏。是去而复返,还是一直没有离开? 想说话,想说,救救我,喉咙卡着,说不出来,唯一感觉就是四肢在慢慢的发着硬。 张宣进了门,轻轻经过了我,拾起桌上那张笺,低语一句,“总被无情误…”然后便撇下纸走了。 笺飘飘而落,似濒死的蝴蝶,落在我的视线里,我看见上面一片空白,一字都无。 脑中嗡嗡作响,耳语声响个不停,一忽儿女子莺声燕语,一忽儿男子深情款款…最后渐渐清明,是金先生的声音道,“你醒了。”我慢慢睁开了眼,看见自己身处原地,还在那个小院落的门口。门里可见风景有限,老妇人也不在门口。金先生望着我,眼神似有不悦,“我不是嘱托过了么,不要相信你看见的。” 可是... 信呢?我来送的那封信呢? 信赫然还在我的手里,根本没被打开。难道都是幻觉…我不由伸手摸着颈脖,好似那根白纱还在。我对金先生说,这里有个老妇人,我看见了她,她继续让我看见了以前的她。她叫阿盼,很早以前是个青楼女子,死于自杀。 金先生越过了我进了院子,迟疑一脚,我跟了进去。 脚刚落在院子里,便见以我落足为起始,一块打磨的光洁如镜一般的青砖取代了原先粗糙的水泥地面忽然出现,一块接着一块,跟着,旧有时光像是无意插入这个时空,那时的景物如有生命般向外扩张,青砖地、白粉墙、乌屋檐,镶嵌着光泽柔和的铜镜的壁柜、镂空做卐字纹的格窗…不一阵,我便再度回到了阿盼与董维洲的栖居之所。 我问金先生,看见了么,周围的景致?金先生回头望来,并道,这是一个地缚灵,你得助它破了它的心魔!说完这句便忽然消失。 可是,阿盼的心魔是什么? 是董维洲,还是张宣... 我又变成了阿盼,在这座空空的宅子里游走,一事一物,都难以言状的熟悉与陌生。身后忽然传来深情呼唤,“阿盼!阿盼!”我转身,看见了金先生,不,不是金先生,是张宣,他青衣青帽,面如冠玉。我向他微笑,“你来了。”再看一眼窗外,听着知了的燥叫,续道,“天真热。” 现在是什么时候? 张宣慢慢走近,“阿盼,你怎么又来了?” 我茫然,这里是哪? “又入我的梦,”他道,眼神亦空落,“整夜整夜的来…” “你看见我了么?”我于是便问,“看见我将那纱抛上了梁,凳翻倒的时候,在砖上砸了个印子。” 他露出痛苦模样,我竟看得有些痴了。原来用一首诗逼死了阿盼,他的内心也是有苦楚的。 “你就在那,在门边,看着我…”我道,也向他走近,“看着我,脖子被拉长,舌头吐了出来,发髻散了,木钗落了地…还有我的鞋,你曾亲手帮我穿过,还记得么?你来看我的第一夜…你还给我写了首诗…翠环衔碧落,粉春着裙衫…可是,你就看着我…”我越说,越是幽怨,简直怨到隐忍不了,想抓住眼前这个人,撕了他的姣好皮囊、撕了他的伪装戚容,把他从我的心头撕掉!可是他的面容不变,依旧痛苦,似是依旧情意绵绵。我离他很近,很近,“你最后留了那句话,总被无情误…我想知道,是我误了你,还是你误了我?” “所以,你爱的,到底还是他…”张宣道,他的面容忽然变了,变成了董维洲,“他误了你,你却误了我…” “维洲,你,试探我?”我踉跄退了一步,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流啊流啊,好似丝线断了的珠子,落地有声,半晌后道,“是我骗了你,那支凉州曲,是我新学的。” 我哭着醒了过来... 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形容,’醒’字用的恰当么,我不知。只知道睁开眼看见老妇人在我眼前,半弓着腰,而我依旧坐在藤椅中,身上扎着藤椅的刺。老妇人热切的看着我,手里捧着那张空白的洒金笺,我的眼泪大半被她接住。泪珠浸湿了发黄的纸,一朵一朵晕染开。 “看见了么,”老妇人忽然道,“这首诗…” 纸上一个接一个的出现了墨色的字,却不是那首芳颜。 驰骋凉州十数载,哪及晋安过两年? 芳华易老红颜逝,不忘情意渡忘川。 老妇人惊而发呆,“这是什么?” 是什么? “是你心魔的解药!”我止住了抽泣,“你以为你的无情误了董维洲,他会怨你,是以一直难以心安。那夜张宣来看你,你希望他带你走,但是他做不到,所以给你留了封无字信,意思是让你自己抉择。可你迷乱了,留,没有了董维洲,走,找不到张宣,纠结而难以做出决断,你不知自己真心所在,便以为若是得到了董维洲的谅解,便能解开心结,所以自杀追随而去,不料死了以后也没有见到他,因此留在这里一直不肯离开。张宣并没有用诗逼迫于你,一切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那…”老妇人益发迷惘,“这到底是什么?” “是董维洲的回答啊,”我道,“他和你度过的两年,是他最重要的时刻,是他过忘川时都不会忘记的时刻!” 所以阿盼的心魔,是董维洲也是张宣。 幻景再度褪去,我依旧坐在藤椅里,身上完好无损。金先生看着我,似乎流露出些微的关心。但在我睁开眼后,他脸上所有表情全部收却。“走吧,”他道,“这里的事了了。” 我起身跟着他离开四坊,一路盯着他的背影,脑中不停出现张宣模样,为什么我看见的张宣会和金先生长得一样?这是我的心魔么? 日记的第三篇就终结在此,我暗暗心惊,原来这姑娘也时不时的能在不应该的时候看见她的’金先生’,和我一样。但更让我心惊的是我从日记本里看到的一个词:地缚灵。我走到外间,赶开海燕,用她的电脑搜了一下地缚灵是个什么鬼,结论还真是个鬼! 度娘说,地缚灵是人在死后,因为余愿或者余怨未了,因而导致灵魂被束缚在死亡之地无法离开。 所以凤卿说何妙是什么来着?不是蒂芙尼,而是地缚灵!所以关于何妙的疑点此时仿佛尽然解开。何警官在我初次见他的时候就劝我别喜欢金先生,还举例子说有个叫妙妙的,因为暗恋金先生而导致横死,死状还挺惨...何妙一把剪刀一双妙手便可任意改换’我来了’里头的装修,还能往困住我的不知是什么鬼地方的鬼地方送纸人…金先生住院昏迷之际何妙无法前来探望,我对此颇有怨言的时候何警官曾暗示过我,说何妙离不开酒吧… 我的天! ‘我来了’就是个鬼屋啊! 亏我老跑那儿吃喝拉 r> 天啊!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是有短信进来。我打开一看,差点把手机丢了。 何妙:晚上来吃饭么? 冲着手机我用嘴回了一个:不敢。鼓起勇气捡起手机打算回个’今晚有事’,屏幕又亮了起来,又是何妙:怎么了? 我惊了,她问我怎么了是怎么个意思?难道听见我说的’不敢’了? 何妙的第三个短信进了来:有什么不敢的? 我一下捂住嘴,眼珠子股溜溜转一圈,心里后怕,她不至于能看见我吧?!好一阵后没后续动静,看来是看不见我了。抖抖索索摸到关机键,我赶紧把手机关了。 下班的时候我撬着海燕去了她亲戚家的房子。闹市区的老住宅小区的两室一厅的房子,面积并不大,但足够我们俩用了。家具什么的也配得齐全,装修得并不豪华,但很精心。总之我很满意。拍着海燕的肩膀,“行啊,这简直就是桃源仙境啊,就是跟你当室友也是可以的!” 海燕跟着笑了两声,然后品出不对劲来,板了脸让我马上交第一个月的房租。我本来想把凤卿拉出来倒找海燕要四百的,但是我的良心告诉我这样做不厚道,最后还是取出五百块来递给海燕,大方道了个,“拿去,不用找了!” 海燕数着钞票回,“还想找?想的美!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个地段、这个小区、这个房型,多少钱才租得下来!” 我没理睬她,进了我的房间开始收拾整理。房间大概十二个平方,有床、有橱、有柜,还有个空地方可以让我挪挪脚,足够用了。 那个晚上我手机都没敢开,怕又接到何妙的短信。借了海燕的电话给老妈报平安,老妈很奇怪的问,“怎么换号码了?”我解释了几句,然后觉得老妈这个建议很好,我是可以考虑换个号码的!老妈最后又叮嘱,“周末早点回来!” “干嘛?” “相亲啊!”老妈恨铁不成钢,“去见小杨!” 我叹了口气,然后问,那下个礼拜呢? “还没定,”老妈回,“你这么着急嫁?”妈呀,贼喊做贼这个成语就是这个时候用的吧! “能找个养我一辈子的人么?”我唏嘘着,“这样我可以一辈子不工作了。” 老妈警惕追问,“是工作出了问题么?我可警告你,你刚毕业刚参加工作,一下不适应是正常的,和同事好好相处,和上司好好沟通,要换工作也得坚持至少一年,否则一个工作干不长久,下个工作就没人请你了!” 挂了电话后我有点忧桑的想,要是老妈知道我这个工作是干什么的,她还会不会逼我继续做下去?但是我真的想辞职么? 这… 纠结啊… 现在我真切理解了那时阿盼的心里,进退两难。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有人敲门,我躲在房间里等着海燕去开门,老半天她都没动静,只好自己出马。打开门赫然看见凤卿站在门外,双手插着兜,戴着第一次见他时的那个口罩。我惊呆,问他怎么来了?凤卿侧身轻巧越过我进了房间,上下打量,边点头,不错,不错。 什么不错?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危险? 海燕的房门忽然开了,里头站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啊我第一眼都没看出她是海燕来,跟着我就明白过来,瞪着海燕问,“你把你家地址告诉谁了?” “酒吧的美女老板啊!”海燕不耐烦的回,然后挤开我奔到凤卿跟前,送上一个持久的嫣然一笑。 我扶额,千算万算,算不到海燕会把我卖了,还这么快,简直防不胜防。 可是海燕回头看着我,奇怪问,“人呢?” 什么人?我歪头,本该站在门口的凤卿不见人影,于是跟了一个,“人呢?” 忽然有动静从我的房间里传出,我马上跑过去一看,凤卿赫然在里面,口罩也摘了!这人是飞毛腿么?凤卿歪在我不曾躺过的床上,双脚翘在床头栏板上,闭着眼露出享受模样。 “你!”我咬着牙。 “我那间房更宽敞!”海燕随即跟上。 我马上附和,“她那间更宽敞!” 凤卿转而朝海燕抛去一个媚眼,“美女,我饿了,有什么招待我的?” 海燕便丧失了理智,“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买!” 凤卿说了一家饭店的名字,还报上他想吃的菜,倒也不多,三个而已。然而这家饭店不送外卖。海燕立即看着我,刚呼唤了我一声“娇娇”,被我一个断喝阻止,“要去自己去!”海燕便留下一个甜甜的微笑和’我马上回来哦’,转身走了。 等关门声响起,我狐疑的浏览着他横陈的玉体,问凤卿到这里来做什么,他望着天抖着脚,“不做什么。” “是…”我小心择着词,“何妙告诉你地址的?”凤卿倏地转头看着我,露出意味深长的模样。我好像有点醒悟过来,“我知道地缚灵是什么了…” 他微微一笑。 “是你故意漏给我的?”我继续醒悟。 他狡黠的笑道,“你猜。” 这特么还用猜? |
104 我觉得老天爷把前半生亏欠我的桃花在这几个月一股脑儿都还给我了,从何警官到金先生再到凤卿,一个接一个的赛过潘安,而且那个站在颜值食物链顶端的家伙此刻正躺在我的床上,毫无防范。 哎,等等,毫无防范用在这里是几个意思? 我等着凤卿,他巴巴弄来我新居的地址,还利用美色把海燕支使开,肯定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然而他就是躺着,躺着,躺…着…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这下真的是毫无防范了。 我立刻掏出手机来拍照,咔咔咔三连拍,我非常肯定以后用得着。 凤卿就睡了二十分钟吧,忽然这么一张眼,跟着坐了起来,看着我说,刚才他做了一个梦。啊呀,交心活动这是要开始了吧,我马上坐正洗耳恭听。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很多以前的事。”他道,“梦见我曾是一个和尚,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每次经过她家门前,我都停下,敲敲门,然后请她布施一些斋饭,哪怕我那时肚子并不饿。” 我暗暗心惊,这是长篇大论的节奏啊,我决定要砸个场,“可是你一个和尚为什么要喜欢一个姑娘呢?色戒不是你们和尚最该守的戒律么?” 凤卿瞥我一眼,然后笑眯眯,“好吧,换一下。我梦见我曾是一个和尚,喜欢上了一个少年,每次经过他家门口…” 我听不下去了,捂着耳朵大叫,“好污!好污!” 凤卿哈哈笑起来。我放下手,觉得此人有精神病,大老远跑来给我添堵。他跟着说,“我对你做这行的感觉就像你听我刚才那个故事的感觉一样,真没想过换个工作做做?”我犹豫着,现在工作不好找啊,本市行情,刚毕业的学生一月一千五算正常薪酬,我这个,简直高薪了…凤卿接着说,“你欠金菩萨的债,我可以帮你还。” 我先是诧异,我不欠别人债啊,跟着惊讶,原来金先生真的叫金菩萨,最后好奇,凤卿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忍不住看看了四周,再瞟了眼镜子里的我,跟着看看凤卿,觉得这句话也许他来用更合适。 肚子里迷惑太多,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我’呃’了一声,然后问,“你说什么?” “哎你知道么,”凤卿向我靠近了一点,“我们以前见过。” 不可能!绝无可能!我不用解释为什么不可能了吧,但我好奇凤卿这么跟我套近乎是为哪般? 凤卿把话题绕了回来,“很多年前,我是一个和尚,你是一个村姑…” 我气笑了。 “好吧,我知道你现在不会相信,以后再说。”凤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从床上拿起他来的时候戴的口罩,一副马上就要离开的模样。 我客气着,“这就走了?不多坐会?路上小心点,不送了啊。”然后开门送客。 凤卿双手插进兜里,不说话就看着我,好几秒后忽然笑了,还摇了摇头。我问他怎么了,他呼出一口长气,然后将口罩戴上。经过我的时候他又停下,低头看着,仅露在外的两只眼说不出的水灵魅惑,我瞄了一眼赶紧低头,心跳砰砰砰。 “喂,给你个忠告,”他果然还有话说,“再跑那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去的时候,多想想其他人,别老想着某一个,努力点,几时你看不见他了,几时就…” “就怎样?” “我就来继续跟你讲那个和尚和村姑的故事…”说完凤卿便走了。 他走后没超过三分钟,海燕就回来了,凤卿把时间掐得这个准,不敬佩不行。海燕很失望,差点都哭了,然后化悲痛为食欲的把拎回来的三个菜两盒饭都送进了她自己的肚子。 这晚我有点失眠,一直想着凤卿的这番造访。他和金先生早就认识,这是一定的,而且他知道很多金先生的内幕,这也是一定的,金先生的状态不太好,这是我猜的... 我惆怅,今天好像都还没来得及和金先生说上几句话。转而想到金先生的名字,我就忍不住微笑了,觉得自己和金先生终于有了共通点,都有个很奇怪的、不喜欢让别人知道的名字,难兄难妹,正好凑对。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是个穿着古装的姑娘,在一间简陋却收拾得整洁的破茅草屋里,正忙活着,忽然听见敲门声,我走到门口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个游方僧人打扮的和尚,和尚戴着斗笠,用分外好听的声音问我,姑娘,小僧路过此地,腹中饥饿,可否请姑娘布施些斋饭? 虽然我看不见他的样子,但我很想打他,还没动手就醒了,我很肯定这又是凤卿在搞鬼。看了看手机,十二点,长夜漫漫,刚过一点点而已。我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眼睛刚闭上便听见了敲门声。 打开房门走到厅里,海燕的房间门虽然关着,但灯光透了出来,还有音乐声以及’1234,2234,换个姿势,再来一次。’我摇头,人啊,怎么都这么爱折腾自己呢,早知如此,刚才少吃一口不好? 门又响了两声,我赶紧走到门边,凑到猫眼往外一望,望见一个老太太,手里还端着一个塑料篮子,里头放着几根绿油油的黄瓜。我赶紧打开门,问,“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心里头诧异着,这么晚来做什么? 老太太露出诧异的样子,“哟,海燕不在?” 我扭头喊海燕,好几声吼,她终于从房里走了出来,问我喊她做什么。我边转回头边道,“有个老婆婆找你…”然后就傻眼了,门口空空的,老太太不见了。 海燕狐疑看着我,“什么老婆婆?” 妈呀,这里也不干净。我慢慢关上门,转身对海燕说,“没事,睡觉吧。”我很佩服自己的淡定,果然是久经沙场。 躺回床上没多久继续做梦。 这次不再是和尚和村姑了,而是我自己,不知怎的,我回了自己家,再不知怎的,面对熟悉的家和摆设,我竟然有陌生的感觉,从自己的房间开始,我像是初次光临一样,慢慢浏览着,在看到自己的照片的时候,目光尤其停留了很久,然后出了房间,先看见了爸爸,再是妈妈。老妈在洗碗,我边挽袖子边走过去,老妈拒绝了,说担心我洗碗后碗就剩不下几个了。 第二天一早,为了能不和海燕一起同路到办公室,我提前一个小时出门,所以到达香樟路的时候尤其的早,于是看见了金先生。 我是真想不到他会这么早到,开门时惊讶的连喜出望外都忘记了。 金先生在抽烟,一支烟抽到了一半。淡淡的烟雾中听见他淡淡的寒暄,“早。” “早!”我马上回,然后考虑着是该左脚先进门还是右脚,还是左脚吧,左脚财。 经过金先生时我放慢了速度,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要跟我说的,然而并没有,我想多了,进了小办公室,放下包,拿起杯子,我途径大办公室进卫生间,依旧没听见什么,憧憬也过多了... 在饮水机边倒水的时候我索性自己开口,问金先生这么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其实还想问,一个人睡,寂寞不寂寞? 金先生掐了烟,看着我,头微微歪着,“没什么事。”他道,“这几天你也辛苦,公司想来就来,不来也没关系,在家好好休息。” 我的确是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很苦逼,但听金先生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还有这么随心所欲的公司?日子过得这么逍遥了,下个月的工资我怎么能安心领?于是我摇头,“我没事,我很好,我每天都来上班,绝不会迟到早退。”说完便有些醒悟过来。 老实说凤卿劝我辞职的时候,我不是没动摇过,凤卿不会害我——应该不会吧,人长那样,能有坏心?——他既然这么说,总有他的理由,就像和尚和少年的故事给我带来了不适一样,我这样的人也许并不适合这样的工作。但金先生现在只是建议我可来可不来,我就变得如此患得患失,说明什么?说明内心深处,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至于背后的原因是因为金先生还是高薪,就不是我现在想探究的了。 总之我醒悟了,革命意志经受住了考验,奉献精神得到了锤炼,我觉得我都快升华了,’向我开炮!’这样的口号也能说来就来毫无压力。 忽听金先生问,“怎么了?” 我立刻回神,好像金先生跟我说了什么,赶紧回问,“您说什么了?” “有空让你的朋友过来一下。”金先生道。 哪个朋友? “就是在八公山昏迷的那七个人。”金先生解释。 我有些奇怪,“他们…怎么了…”不是想跟他们收费吧…忽然想到这层,我赶紧补充,“那四千块我还没动,还是交给公司吧!” 金先生屈起手指头敲了敲桌子,“让他们过来吃支雪糕,去去晦气。”说完站起来,朝外走去。 “您要走了么?”我跟在他身后殷殷的问,“今天还来么?” 金先生停下,头微微转,也不知道那个角度看不看得见身后的我,他问,“还有事?” 没事... 就是想看看你... 和你说说话… “那烟,好像抽多了不好。”我找到了一个可以继续交谈的借口,抛开凤卿的鄙视不说,不管什么烟抽多了都不好。 金先生又是一个淡淡的’哦’,然后走了。 我目送金先生离开,看着他走到街角,拐弯,跟着白色汽车从我眼前驶过,我观察了一下,他专心的开车,并没有特意看我。我心里有一种说不明白的一种感觉,等车消失,我转身回到办公室,觉得里头特冷清,冷静得简直凄清了... 捧着水杯喝了一口,心里头很希望这是杯酒,来吧,让我醉吧,醉了就特么不会瞎想了。跟着外头街上汽车喇叭响了两声,停一停,又响两声。疑惑的走到大门边,看见白色汽车停在门口大白的边上,白白相映非常般配。 车窗摇下,金先生在车里问我,“早饭吃了么?” “还..还没…”虽然没吃,但是已经买好了,二两千层饼一袋豆浆,放在包里还没来得及取出来。 “上来吧…”金先生还是很淡淡的说着,我为什么激动起来… 我太有先见之明了吧,我的连衣裙是白色的呢! 金先生带我到了一个从门口看装修很低调但进门后就会忍不住在心里说一个’我去!’的餐厅里,食物也是看着没什么出彩的,但一吃又会忍不住说一个’我去!’。金先生依旧没吃多少,然后取出香烟来,我忍不住瞟了他一眼。 香烟被夹在修长的手指里,我虽然知道抽烟不好,但还蛮喜欢这个景色的,夹着香烟的金先生,看着十分的性感。 “做我们这一行的,跟那种能量打交道久了,会受到能量的影响。”说着,金先生点燃了烟,“这种影响基本都是负面的,所以我找了些东西掺在烟里,用来消除残余在我们身上的能量。” 我心念一动。 金先生跟猜到了我的心思一样,点头道,“对,那些雪糕也是。” 我恍然大悟,难怪金先生让我把小天真他们找来,是要消除那种能量的啊...这么说来,五十块一支的娃娃头倒也不是单纯的讹人。 可是,为什么凤卿会说抽这种烟不好? 这个问题我想问金先生的,但是不知怎的,我不太敢在他面前提凤卿,我隐约觉得他们俩好像关系不太好,因为每次凤卿提及’金菩萨’这个名字时,嘴边的笑可以用’嘲讽’二字来形容。 “你那些朋友在八阴山…”金先生刚开了个头,我忍不住打断他,“不是八公山么?” “是八阴山,也是八公山。”金先生先道,然后问我对八阴山知道多少。我知道的那点东西全拜何警官所赐,过了这么些天,那八座山叫啥名全部忘光光,于是摇头,表示自己是纯小白。 金先生吸了口烟,“八阴山也是八座有能量的山,它们没有实际的形态,无法抵达、却又无所不在,它们可以连通我们的世界和能量的世界。” 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你的朋友们本来是在市中心的夜宵街吃着宵夜,但却出现在几十里地外的八公山,所以基本可以认定,你的朋友们吃夜宵的那个地方有古怪,那里有通往八阴山的入口。” 哎呀哟,浩然师兄可是那条街的城管,竟然有个这么危险的小店我得及时提醒一下他,但是怎么提醒这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毕竟浩然师兄没见过那种能量,自然也不能相信它们的存在。我问金先生,既然知道有这么一个古怪的地方,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问完我就后悔了,真的,我忘记金先生身体不好了!一趟八公山让他差点没醒过来,我居然又提这种建议真是没心没肺啊!于是马上朝金先生摆手,“我随口说说的,别当真,别当真!” “你不说我也打算去走一走,看一看。”金先生回道,然后问我,“今晚你有空么?” 这么快?!我不放心的上下打量着金先生。 金先生微微一笑——他很少笑,他应该多笑笑——然后说,“晚上何妙想和你见见。”我心里头咯噔了一下,金先生继续道,“你猜到了吧,她是地缚灵…” |
105 上午我给小天真打电话,邀请她中午来香樟路,用的理由是,我都工作这么久了,还没请她吃过饭,不如顺便来看看我的工作环境,“哦,对了,”我牵强的加上了其他人,“上回一起住院的那些难兄难弟们也一起叫上呗,认识认识!”我不能直接说请她过来消除能量啊,这不得吓得她六月天里打哆嗦?果不其然小天真拒绝了,难兄难弟们大都是魏蓝的朋友,小天真也不是很熟,平时见个面都难,更别说由小天真出面来攒个饭局了虽然掏钱的是我。 “那,”我决定换个方法,“让魏蓝出面,你们一起吃个饭我来凑个热闹。” “这样啊…”小天真道,“也行啊…” “饭局凑好了一定要打电话给我!”我强调着,“一定!” “哎对了!”应着好的小天真忽然兴奋起来,“魏蓝有个好哥们,单身青年才俊,介绍给你吧!” 我流下一滴冷汗,“他...贵姓?” “姓朱。” 我去,这么巧。“他...妈贵姓?”我再问。 “姓廖,”小天真疑惑,“你管人家妈姓什么干嘛?” “你真厉害,连人家妈姓什么都知道!”我由衷的夸着小天真,继而婉辞,“我妈给我算过命,我必须要嫁一个全家都吃草的。” 挂电话的时候觉得脑门子汗都出了一层,最近桃花怎么这么多简直挡都挡不住。想不到金先生轻描淡写的一个吩咐做起来这么难,差点没把自己也搭进去。 接下来的时光非常休闲,基本无事,也就是无所事事的意思,老金打了几个哈欠开始打盹,打着呼噜不说还说梦话,“碰!糊了!”海燕躺癞蛤蟆边上在敷面膜,边翘起腿来做运动。看着这仅有的两个同事,我又对事业的发展前景充满了悲观想法。 一混…混到中午...再一混…混到下班时分,我接到了何妙的短信,“来吧, 约吧!”我盯着手机发愣,几秒后,又进来一条消息,“你家老板也在。”有金先生在,那…那这个鸿门宴是可以去看一看的。 到点就收拾了东西打算走,海燕跟在我后头追,“去哪儿啊一起走啊!”谁要跟她上班呆一块了下班继续呆?我拔脚就跑,一路跑到公交车站,刚好有辆车。然而可是的是,等我到达’我来了’的时候,却在门口看见了海燕。这人怎么如此阴魂不散!海燕看着我得意的笑,“就知道你要来这里,让我堵着了吧!” 我问她怎么能在我前头?海燕鄙视我,每次都坐公交,连出租车钱都舍不得花,从香樟路到这里连表也不会跳!好吧,我换了个问题,既然都来了,怎么不进去?海燕立刻笑得有点讨好,“这不是在等你么,咱们好姐妹,自然要同进同出的啦!” 我明白了,何妙根本没邀请海燕,而海燕为了能和凤卿这个美男多接近自己巴巴的来了,一点面子都不要的。话说要是海燕知道了何妙的真面目,还会这么不管不顾的往酒吧里钻么?我很怀疑她会。 ‘好姐妹’相携进了酒吧,刚进门登时出来一层白毛汗,里头这个阴森啊,不但阴森还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几乎可以用鬼影憧憧来形容。海燕两只手相互摸着自己的胳膊,边嘀咕,“这是进了凶宅么?”我心里头咯噔了一下,难道何妙想杀人灭口?她说金先生在金先生就真的在了?我怎么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天真呢? 转头想走,看见何妙幽幽的出现,穿着一身白衣… 白衣就算了,还特么是古装... 今天是什么套路我看出来了,玩倩女幽魂呢,当面打人脸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没好意思继续撤退,遂停下,海燕喜气洋洋上前招呼,“美女老板,今天打扮得真好看!”走近的时候,何妙忽然一张口,向海燕吐出一道绿色的气体,海燕’呀’的叫了一声,然后顺着墙倒在地。我发誓,就是绿色的!我惊得面无人色,何妙这是魔性大发了么?! “其实我也挺不爽这个胖妞的,”吐倒了海燕——这么形容虽然别扭但很贴切——何妙看着我,继续幽幽的,“你来了啊…你终于肯见我了…” 不对,这不是幽幽,是幽怨。 我后退一步,以掌护胸,“别搞错了性别啊,我不是宁采臣。” 何妙扑哧一声笑了,一笑,那种可怕的森森鬼气就没了。 我上下打量她,然后问,“你…那个多久了啊…为什么穿成这样?” “没多久,”何妙道,“不到一年吧。” 我在心里叹了一下,可惜,然后觉得这对话怎么有点不正常。何妙朝我飘了过来,是飘,不是走,我赶紧后退。她停下惋惜,“你还是怕我的啊…” 这不是废话么,人鬼殊途不懂么?“你…你…怎么、呃、怎么不去投胎什么的?”我问,“干嘛做了这个…呃、蒂芙尼?” 何妙伸手,用袖子半掩着嘴发出轻笑一声,整个动作和姿态都非常的古典,然后回答,“我有心愿未了。” 我觉得何妙这个蒂芙尼和日记本里看到的阿盼那个蒂芙尼不太一样,阿盼是怨愤的,何妙却平和的多,还心灵手巧会剪纸人会做茶调酒。 刚想到这儿,何妙放下袖子诧异,“你不该追问我有什么心愿的么?” “啊,对了,你有什么心愿?”我从善如流,然而话锋一转,“最好别告诉我,我帮不了你。” 何妙又笑了一声,然后向我招手,“你来,我给你看一出戏。” 我跟着何妙往前走,先问,金先生呢? “在里头。”何妙朝她平时招待我们的包厢门一指,当然现在包厢风格也变了,变成了一座坟包模样的东西,门就是墓碑,眼瞅着离它越来越近我的脚步越来越慢,然而再慢也能走到头,何妙一头从墓碑钻了进去... 这… 我还真不敢进… 歪头冲墓碑后头喊,“你能把这装修风格变一变么,咱中国人不兴过万圣节!” “别废话了…”何妙的声音传出来,与此同时还有一根嘛蛋也是鬼气森森的白色绢带从墓门后倏地探出,正好卷住了我的腰,于是我就被一股大力扯进了坟包。 当时我真的羡慕海燕,真的,我宁肯昏在地上,也不要有这种可怕的客户体验。 要说在外头已经够让我心惊肉跳的,进来后就更那个了,里头空空的,没人,别说金先生了,连只苍蝇都没有... 何妙也不见了... 我转身想跑,墓门嘭的关上了,跟着一盏蓝色的灯亮了起来,在我眼前飘啊飘,只能看见是个灯笼模样的东西,却看不见提灯笼的人。我想何妙可能是觉得一个人做地缚灵太寂寞,想拉我做个伴,做个好鬼蜜,但我不愿意啊!我还没活够呢! 我冲着空中大喝,“别闹了,再闹翻脸了!” 然后何妙的声音响起,“灯光到位!”说着,那盏飘忽忽的灯笼停在了我面前的墙壁上,持续的发着蓝幽幽的光。“舞台到位!”不知道藏身何处的何妙又道,然后我看见我跟前的地面忽然冉冉升起一块地方,升高了大概三十公分吧。“幕布到位!”何妙再道,随着这句话,一块白色的布刷的一下从天而降,落在我的前面,被它身后的蓝光映照着,似一块蓝莹莹的电脑显示屏。最后我听见了报幕声,“接下来要为大家呈送的,是一出悲情的爱情故事,有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世间之爱情故事,大都如此,我看着你,你的目光落在他处…(我砸场子,“开场白太罗嗦了,退票!退票!”)这出戏的名字叫《金何往事》,欢迎欣赏!(我继续砸,“金何王,三p么?别打马赛克!”)” “从前,在一座小城里,有个姑娘,她二八年华,芳心萌动。”作为旁白的何妙的声音真的开始讲起故事来,而且随着她的讲述,幕布上面出现了个黑色的剪影,一看就是个纸剪的姑娘,随着描述,做着一些应和的动作,真的好似豆蔻年华一般。 “姑娘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喜欢调酒,喜欢喝茶,出于爱好,她开了一个饮室,只接待有缘人。有一天,一个顾客出现在饮室的门外。” 幕布上又出现一个剪影,一看就是男子,修长,高,背很挺,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这剪影小人虽然简单,却当真有几分金先生的风骨。 “男子饮过姑娘的茶,因此沉了迷,每日来,每日饮,但并不付钱。” 剪影小人对坐,其中一人做出喝茶或者喝酒的动作。 我吆喝,目的自然也是砸场子,“好!传说中的霸王饮!” “姑娘不缺那几个茶钱,姑娘只是好奇,这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因为他常饮的那款茶,是用特殊之物调理而出,普通人闻一下就会醉三天,而男子可以连饮三杯而保持平常。” 我想起了’人肉包子’,恨道,“果然是黑店!” “渐渐的,每日为男子调三杯酒,成了姑娘的生活重心,而男子,也是风雨无阻,每日不缺。可是有一日,男子忽然销声匿迹。” 幕布上又变成了一个姑娘剪影,托腮坐着,好似在枯坐一般。 我问,“她是不是就这么坐啊坐的坐成了望夫石?” “姑娘有个心愿,遇见一个喜欢的人,让他喝自己调制的酒,一辈子。可是一直到她二十多岁,都没能碰上一个能喝的人。 ” 我,“妈呀,这姑娘的心愿是和一个酒鬼相处一辈子?真是另类。” 何妙掀开幕布瞪着我,“你有完没完?还能不能好好听故事了?” “金先生呢?”我按捺着不满问,“你说他在这里的!” 何妙走出来,幕布随后放下来,她在我身边坐好,朝幕布一点头,“他不是就在那么…” 我看见幕布上又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剪影,相对而立,随着何妙的话,剪影们开始自己活动起来,继续演绎这个这个爱调酒的、想找一个能喝酒的、另类的姑娘的心愿往事。既然何妙坐在了我身边,我就没有继续砸场子的必要了,面子总要给人家一点的嘛。 接下来剪影演绎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就是,会调酒的何妙遇见了能喝酒的金先生,于是一拍即合的互相看对了眼。何妙就不停的给金先生喂酒,各种,能喝的不能喝的喝了没事喝了会死人的,金先生全部照单全收,然后一直活蹦乱跳,何妙对此表示了由衷的敬佩并增生爱意。但是——这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但是——金先生对何妙总是淡淡的,淡淡的来,喝酒,喝完了淡淡的走,免费酒喝了好几个月后,何妙还没能摸清楚金先生家在何方仙乡何处是否有田田里是否有房房中是否有老婆,但是,她就是这样陷进去了。 “那你现在弄清楚了么?”我忍不住插嘴问。 何妙有些疑惑,“什么?” “他家在哪儿啊,有、有、有…老婆了么?”因为紧张,我有些结巴。 何妙摇摇头,神情有些悲戚。我先是奇怪,我这个问题这么令人悲伤?继而想到,何妙这个故事是想向我解释她成为地缚灵的原因,我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岔好像不太厚道。 书接上文,剪影继续。 凶案发生以后,何妙着实迷惘了好一阵,她一直被何警官收留着,何警官问她,是想就此离去,还是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找到杀害自己的凶手… 等等!什么凶手? 这个情节是怎么发展得这么快的? 代表何妙的剪影姑娘此时正站在幕布中央,一动不动。 我转头看看何妙,她正盯着剪影出神。我正要调转目光,她忽然看向我,“我不记得了,那个让我死亡的凶案是怎么发生的,我只知道,我看见我自己躺在泥地里,身上被人划了九刀,三横、三竖、三斜!”随着描述,剪影身上依次出现九道光,三横、三竖、三斜,然后剪影就化成好几片散落在地。 “咿!”我倒抽一口凉气,“你死得比何警官说得还惨呐!” “九刀断轮回,”何妙道,“杀害我的人,是想让我从此变成孤魂野鬼,我不知道我到底和什么样的人结了仇怨,他要用这样的方式永久除掉我。” 我呆呆望天,表示我又听不懂了。但冰雪聪明的我很快发现问题所在,“所以你的心愿…”我试探道,“其实不是为了留在人间留在,呃,他的身边,而是为了找到杀你的人?” |
106 充满期望的问出那么一个关键的问题后,我殷殷的看着何妙,我相信她不会辜负我会给我一个我想要的答案,然而何妙只是嫣然一笑,“谁说我的心愿只能有一个的?” 总的来说,成了地缚灵的何妙慢慢品味出了成为地缚灵的妙处,然后就喜欢上了,很享受这种无拘无束的状态,更让她欣喜的是,金先生并没有嫌弃她,还是继续和她做着好友喝着小酒,并且感情益发深厚。 我哼的冷笑了一声,情敌不分阴阳届。 然后我就奇怪了,这个什么何家不是很有本事的么,为什么何警官没能帮何妙报仇?对此问题何妙露出了惆怅的模样,说,事发后她小叔叔就组织了调查活动,也找到了嫌疑人,然而晚了一步,嫌疑人自杀了。 “自杀?”我诧异。 “对啊,连你也觉得奇怪对吧,”何妙道,“敢用这样的方式杀我,竟然这样脆弱,自杀?呵!” 我马上表示反对,“我觉得很合理,冲动是魔鬼,可能人家是冲动杀人,你知道有种说法叫激情杀人么,大概你的就是这种状况。” 何妙转头托腮,老半天没动静,再回头看我的时候,面色非常平静,“小叔叔不信,但是所有的线索到了那人那里就断了,所以只好暂时搁置。但是我知道,他一直没有放弃调查。” 我问,“那个害你的人,哦不,疑犯,是什么人?” “知道太多,对你不好。”何妙微微摇了摇头,忽然露出微笑,“要是你成了我的小婶婶,就不一样了…” 我马上’哈哈哈!’,所以我和何妙想的都一样,都是想劝对方放弃金先生,但是凭什么啊,虽然何妙的胸比我的大,但她的摸不到不是!想到这里我有些不确定了,斜眼瞄着她的胸口,虽然穿得挺多,但能看出形状很好,我琢磨着要不要亲手去确认一下,然而爪子伸到半路还是缩了回来。 我都不知道是猜到了我的想法还是巧合,何妙一伸手弹弹袖子,问我,“我这具身体还不错吧。” 我的视线又落在了她的胸上,点头,“凑合。” 何妙得意笑,“我剪出来的。” “啊?”我以为我的耳朵出了问题,“剪?” “纸做的。”何妙进一步解释。 “所以你本来应该是…”我试探着抛出疑问。何妙干脆应,“是一缕幽幽的…能量…” 我怎么觉得’幽幽的’和’能量’这俩词有点不搭呢? “小叔叔不想让我找你,跟你说这些,但是既然凤卿把我的身份捅给你了,我要是不和你说道说道,我心里不舒服,毕竟,我是把你当朋友的。”何妙叹了一气,“死后最大的烦恼,就是交不到朋友了,难得你胆子够大,也敢喝我的酒,喝了几次都挺过来了…” 等等!这话怎么越听越别扭呢?我不由板起脸,“我喝你的酒是被你下了套是上了你的当这你自己不知道么?” 何妙大度的摆摆手,“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我不在意的,细节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肯主动来,在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我很感激。” 等等!这话也很别扭啊!我今天来是因为我以为金先生在!再说凤卿也在,我比较有安全感才来的好么!我的脸板得快可以揭下来直接丢牌桌上当白板使了。 “为了感激你,我想请你喝一杯!”何妙打了个响指,门应声而开,这次门口站着个黑山老妖,要不是眉目没变,我还真认不出这就是那个务生,黑山老妖服务生手里端着盘子,盘子里是两个玻璃杯,一蓝一红。 我诧异的看着何妙,她为什么认为我还会喝她的酒?“这杯又是什么名堂?”我问。当然只是好奇问问而已。 何妙端起蓝色那杯,用眼神示意我端红色的杯子。我表示不愿意,何妙于是道,“这叫鸳鸯双栖…” 我去…“得两人一起喝,才能起效。”说完继续用眼神示意。 听起来这么玄乎?我好奇了,端起红杯看了看,里头的液体不是纯透明的,颜色有点儿像蜂蜜。我把杯子放了回去,我说过我不会喝,要说到做到。 何妙转着手里的杯子,眼神有点沉凝,让我觉得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其实这是一句废话,她的经历多跌宕起伏啊活了死死了活的都不人不鬼了谁能有她传奇?可是她再怎么传奇我也不能继续听她忽悠了——我本来是怎么打算的,后来我还是把那杯酒给喝了,真是一言难尽。 何妙劝我喝酒的方法很简单,她朝蓝幕布上仅留的那个象征金先生的剪影点了一点头,说,“蓝杯给他喝。” 我决定从了。 不过在第二次端起红色的杯子前我长了个心眼,盯着幕布上的黑影问何妙,那不就是个假人么,它能代表什么?何妙反问我,这个黑色的影子看着像谁?我摇头表示不知道,何妙便道,我心里想的是谁,它就代表谁。 这个说法我能接受,把杯子放到嘴边的时候又问,那不就是个假人么,它能喝酒?何妙露出微妙的表情,继续反问,我是不是对心里想到的那个人并不那么确定?不确定什么?我问何妙。她笑笑,说,不确定我们是否能有将来。这个问题提的太好了,我无言以对。 准备一扬脖子的时候我第三次停了下来,我想跟何妙建议让那个黑影先把酒喝了,要不我不放心,谁知道她是不是想骗我呢,可是何妙果断的一伸手抬着我的酒杯底这么一挑,力度刚好,一酒杯的液体就这么进了我的嘴巴。我大惊失色,心说到底还是上了何妙的当,边想把液体吐出来,然而更让我吃惊的事情发生了,进入口腔的液体跟有生命似的,一个劲的往喉咙里钻,我越是往外吐它越是跑得快,几乎眨眼的功夫它就进了我的肚子! 我掐着自己的喉咙,用沙哑的声音质问何妙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何妙摇摇头,“真看不出来你是这么矫情的人,你知道多少人想喝我调的酒么?” 我砸砸嘴,特意留心了一下肚子里头从食管到大肠的状况,并没有奇怪的感觉,遂放了心,回道,“你也真是个怪人,人家求着想喝你不给,我明明不想喝每次都被你骗。” 何妙道,“这叫缘分。”好吧,这个说法也是很有力度和广度的,搁哪儿都能用。 我很关切的盯着何妙的手,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何妙端着蓝杯站了起来,用非常美妙的姿态向幕布后头走去,在我的注视中到了幕布那头。她的身形被蓝光投射在幕布上,毕竟是真人形态,和那种剪影比起来更加丰满和灵活。何妙就这样裙裾摇曳着慢慢向剪影靠近,近到隔着大约几步远时,她停了下来,朝那个剪影福了个万福,我想嗤笑,忍住了。 幸好忍住了。 因为我看见剪影动了,它朝何妙回了一个礼。跟着何妙双手捧上酒杯,剪影将酒杯接了过去,很豪爽的仰起头,做了一个喝酒的动作。 说实话我对何妙的敬佩又多了一分,之后立刻醒悟不能再继续和她打交道了,以后我恐怕会狠不下心来和她抢人。 剪影喝完了酒将杯子还给了何妙,何妙便转身退出了幕布,手里的酒杯果然已经空了。我看看何妙,再看看剪影,不知怎的,觉得剪影好像在看我。然后呢?我问何妙。她简单的说,“等着。”等什么?我再问。“等你自己想做什么…”何妙的回答很是深奥啊,然而等了一阵后,没什么事情发生,我有点不耐烦,开始跟何妙聊天,问她怎么没见凤卿?何妙回答,“走了…” 啊?我惊,走了是什么意思? 走了就是走了的意思,凤卿离开了,今天一大早,他跟何妙打了个招呼,还劝了她一句,甭想太多率性而为。 我把凤卿的言行回忆了一下,似有所悟,原来昨天晚上他是来跟我告别的…我打了个哈欠继续想,他告别就告别吧,说了一通什么和尚少女少年的废话…跟着又打了个哈欠,觉得眼皮有点涩,对何妙道,“有咖啡么?我现在有点困。” “困了就睡一觉吧,”何妙微笑看我,然后看着幕布,“它也困了…” 我转眼看去,只见剪影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地上,头往后仰着,一个膝盖曲着,手放在上面,一副放松休息的模样。 我仰面朝天躺下,觉得睡一觉是个不错的建议。眼睛睁睁、闭闭,闭闭、睁睁,就在意识打算彻底放弃挣扎的时候,包厢的门忽然开了,动静很大,我一下睁开眼,看见金先生站在门口。 当时我是有点高兴的,看到他我总是有点高兴,可是一会儿后我就不怎么高兴了,我想起来却发现四肢无力,想说话却发现张不了口。金先生抢步上前,低头看着我,问我怎么了。我只能冲他眨眨眼,然后瞄了何妙一眼。 何妙依旧笑吟吟的,却有些僵硬。 金先生捡起我喝过的那个酒杯闻了一下,然后模样儿变得有些严峻了,问何妙打算做什么。何妙轻描淡写,“没什么,就是给她一个机会和心上人过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而已。” 金先生不再言语,冲我摊开手,现在我的脸上绕了绕,我努力睁开眼看着他的掌心,心想,真白啊,还泛着光,手指头真长啊,形状好看...然后闭了眼,觉得累,想睡,何妙可能在这酒里加了大剂量的安眠药。 “别睡!醒来!”依稀听见一个声音,低且醇厚,响一下,都能和我的心弦应和一声。 我睁开眼,看见一个男子坐在我身边,他看着我,眉目极其的美好,“你是…”我问,撑着手坐地,低头看见身上一滩血,吓得手一软又躺了回去。 “我在溪谷里发现的你…”男子道。 溪谷是什么地方?我迷迷糊糊的想。 “你失去了很多血,我已经用金针给你止了血,伤口需要包扎。”男子道,“若有失礼之处,请姑娘见谅。” 我感觉一双手摸到了我腰上,跟着身上的衣服略略松动,原来他是想给我脱衣服治疗伤口,我想,脱就脱吧,命更重要。 忽然小腹涌起一股热流,先在肚子打了个转,跟着往上,我开始觉得有些不舒服了,有点犯恶心,那热流却没停止的迹象,一直游到喉咙口,我被迫张开口,热流倏然钻出了我的嘴。我不由张开眼,看见的依旧是那只属于金先生的莹白手掌,不同的是,手掌下方悬着一团淡黄色的东西,跟着金先生将手一挥,那团东西便朝边上飞去,撞在墙上成了一滩污渍。 我猛然坐起,望着金先生的脸,和刚才见到的那张比对了一下,然后说,“我刚才见到了你…”哦不,这么说不贴切,我刚才见的是个穿着古装的和金先生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金先生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露,只是冷冷斜了何妙一眼。 何妙耸耸肩,“我说过,只是想送她一个美梦而已。” 何妙的话并没有大错,我觉得,我甚至还觉得有点遗憾,在后来看了她给我安排的梦的剧本以后。 在何妙的剧本里,我是个侠女、是某个帮派的老大(这个人物设定非常贴近我的梦想),金先生是个隐士神医(这也非常符合他的气质),某日我被仇家追杀受了重伤,被金神医所救,在疗伤的时候两人暗生情愫,后来我为了报仇重入江湖,金神医劝阻我却没成功。 我的报仇之路并不顺利,仇家已经利用我疗伤的这段时间消灭了我的大半势力,亲戚朋友死的死散的散,总之再踏入江湖路的我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于是我乔装易容,打算嫁给仇人的儿子。婚礼上金神医出现了,没人知道他是谁,他也没打算让别人知道他是谁,他只是对我说了一句,“跟我走。”然而我没有。金神医带着失望与落寞离开了我的婚礼殿堂,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觉得世上最难过之事莫过于情深缘浅。 我是打算新婚之夜动手铲除仇人全家的,可我失败了,原来仇人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他故意配合我演戏就是想把我及我的势力一网打尽,然而可是,仇人没想到我是单枪匹马的独行侠,抓住了我,仇人打算折磨折磨我再把我杀了。 仇人说到做到,我果然被折磨得气息奄奄,就要被杀死的时候,一群黑衣人呜哇哇的杀了进来,原来仇人的仇人趁机上门寻仇了,仇人防备不及,被打得落花流水。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我被仇人的仇人放走了。 我受了重伤,流落街头,昏迷不醒,命在旦夕,然后我又被金神医救了。伤好后,一来对江湖厌倦、二来觉得没有面目面对金神医,我悄悄的走了。我躲在一个偏僻的边城,召集了大家庭,过上了照顾亲友的遗孀或者遗孤的生活,日子过得艰难但乐观,然而金神医开始闻名四海,经常有过往的脚客带来金神医的消息,又救了哪个大侠了、又做了什么善事了等等等,说起金神医来,个个都翘大拇指,可是奇怪的是,金神医问诊不收诊金,他只要别人帮他找一个人。 受到金神医帮助的人越来越多,帮他搜集消息的人也越来越多,终于一日,金神医来到了边城。他看见我第一句话就是,“我喜欢这里。”后来我问他为什么喜欢这个尘土扬天的地方,他回答说,“因为这里有你。” 全剧终。 哎呀麻麻啊!看完后我的少女心啊、驿动啊、泛滥啊… 然后有些愤愤,金先生为什么要把我弄醒?有这样的美梦等着,我宁愿长睡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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