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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香樟路1154号[第3页] |
作者:半桶水的小神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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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我以为我晚上会睡不着的,然而我低估了自己的没心没肺等级,我不但睡着了,还做了春梦,男主角果然姓金,是老金,醒来后好想死。 我赶紧起来,假装昨夜那个梦没有做过。梳洗完,换衣服的时候看了看家具,挑了件灰色的裙子,昨儿金先生自己穿的也是灰色,我穿灰裙子应该能和他家的风格搭吧,照镜子的时候我特意注意了一下小腿,线条褪得几乎看不见了,但是脚踝上那个手指印还是挺清晰的,那人手劲儿真大。 出了房间门,觉得家里静悄悄的,先到客厅走了一圈,没人,回头停在金先生房门口,听了听,也没动静,难道他已经走了去上班了?咿呀,我还想搭个顺风车呢... 我不甘心的敲了敲门,门开了,虚掩的... 凑在门缝往里瞄,没看见什么,但能确定里头确实是没人的,所以…我就推开门进去了...当时我心跳得厉害,跟偷情一样刺激,而且深刻理解了海燕为什么要做贼还做的收不了手,偷看和偷东西,性质差不多吧…我堕落了,果然近墨者黑,都怪海燕! 我悬崖勒脚的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稍作打量,床边小桌子上摆的一样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是那块碎成了七七八八的吊坠,真没想到金先生居然把它找回来了。 我退步出去,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于是背包上班。 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我刚把手机打开,一连串的来自小天真和小无辜的’问候’就进来了,都是问我的’性福’,什么’手机关机了耶难道大战了一夜?!’看了两条后我就给她们留言:性质恶劣,拉黑三天!拉黑了这俩八婆我立刻觉得天也蓝了草也绿了我的世界又变的纯洁了。 到了香樟路,老金和海燕都在,金先生却不在,所以他那么早就离家不是赶来上班? 海燕跟我道了个’早!’还夸我气色不错家里的床就是养人啊什么的,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她话里有话,虚头巴脑的应付了两句就进了小办公室,打算看篇日记分分心。屁股还没把凳子坐热,老金高声叫我的名字,然后说要带我出去一下。 出去一下... 我怎么这么讨厌这句话呢? 转手把日记本塞进背包,也不知道要出去多久出去了还能不能回来,我打算把日记本带到金先生家去看,一个连Wi-Fi都没有的地方,我得找点东西打发时间,省的胡思乱想。 出门后老金叫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名。那地方我知道,在城市北郊,还挺远的。出租车到达地方后,果然很远,计价器上显示了三位数字,2打的头。老金掏起钱包来付账豪爽得很,让我不得不有些怨愤的想起被扣的工资。 下车后先打量环境,是个山脚,一家独门独户的农家小院,正面对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塘。跟在我身后的老金也观察着四周围,然后赞了个,“风水不错嘛!” 我跟着问,“哟,你还会看风水?” “同专业的嘛,总归都会懂一点的。”老金大言不惭。 我继续怨,“那怎么不选个好点的地方做办公用?看公司穷是穷的,总共俩员工,工资还发不出!” “香樟路的风水已经很好了,”老金道,“要是换个地方,别说工资了,就连房租都赚不到!” 我翻白眼。 “好了,娇娇,等下专业点、有素养一点,别在客户面前说什么工资不工资的!”老金拉下脸来,随即笑道,“这单生意做成了,下礼拜就能发工资了!” 我就不支声了,这点专业素养我还是有的。 老金走到小院门前,伸出拳头敲了两下,等了等,又敲了两下,然后后退一步等人来开门。然而一分钟过去了,门没开。 老金嘀咕了一句,“没人在家?” 我赶紧提醒,“找对地方没啊,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别说门牌号了,连路名都没有的!” 老金掏出手机按了几下,然后递给我,“你看, 不就是这栋房子么?” 还真是。 老金扯开嗓子喊起来,“家里有没有人?我们是金手指公司的!”几嗓子后还没人来开门,老金有点气急败坏了,两百多块出租车费都掏了,却被对方放了鸽子,换了是我也会很生气。可是老金忽然回头看我,眼神很有内涵,他说,“娇娇,你进去看看吧!” 我惊,“大门关着呢,家里没人,我怎么进?” 老金瞄了瞄院墙,压低声音,“翻进去。” “你有病啊!”我怒了,“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你应该找海燕来!” 老金放缓语气,“哎呀哎呀生什么气?这墙这么高,海燕爬得过去么?我也爬不过去啊,不就得指望你了!” 我就知道出外勤就是没好事!“不去!”我摇头。 “我让你进去不是要干别的,”老金苦口婆心的劝,“我跟这家主人约好了,他没道理会爽约,我这不是担心他会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么?” “噢,所以说,里头可能会有危险?”我抓到重点,“有危险你让我进,我死了公司给追加烈士么?有抚恤金么?”老金一愣,眼珠子转了转,好似在考虑抚恤金的数目,我要被他气死了,提高声音道,“有我也不干啊!” 老金露出一筹莫展的样子,然后给金先生打电话。过了一会儿,金先生回话,估计问老金什么事情,老金就说了,“我们到了这家人外头,没人应门,您看我们是就回去再约呢,还是…” 金先生,“…”(不知道说什么,以点代替。) 老金,“哦,好,知道了,那...” 金先生,“...” 老金看了我一眼,“好的,我进去看看!” 看起来金先生也提议进去看看…我依旧没说话,看着老金挂了电话,然后四处找石头当踮脚,搬两块,就扒一扒墙头试试水,奈何他实在笨拙,除非给他架梯子,否则他是没可能翻过这道墙的。 老金忙活了一阵后我看不下去了,摘下背包丢给他,“拿着!” 老金抱着包,看着我,然后明白了我的用意,露出喜色来,我又了有了种上当的感觉。 往后退了十几步,助跑,蹬墙上顶,伸手撑着墙头,然后跳到院内,落地轻巧,连片灰都没踩起来。功夫好像长进了…我自夸一句,然后转头看院门,老金的声音正从那钻进来,“娇娇,里头怎么样?” “挺好啊!”我回头看过一圈,然后上前打算开门,然而我愣住了,转头看看房子,我朝院门小心靠了过去。“老金,”我压低声音,“有情况!” 老金也压低声音,“什么情况?” “这门打不开!”我道,“有把将军锁!” 老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门是反锁的!”我急了,“家里有人!” “有人?”老金反问,似是不信我的话。 “有人!”我坚持我的观点,“没人大门怎么会从里反锁?!” “这…”老金思索了一下,“这就好办了!你先去找到主人,报公司名,然后让他来开门,我得见见人家!” 好像目前也应该这么做,我只能同意老金的安排。转身朝房子走了过去,边走边喊,“有人在家么?我是金手指公司的人!我进来了啊!敲门你没听见啊!别报警啊!不是小偷啊!”叫了一路,一直到我停在房子入口处,依旧没人回应。 回头看看院门上挂着的拳头大小的将军锁,我有些奇怪,难道是我分析错误?这家就是没人?也许人家也喜欢翻墙,锁好了门就翻出去了? 不得不说,这种怪癖真不多见… “老金,还是没人,怎么办?”我回头嚷了一句,“你有电话么?联系一下吧!” 老金声音传来,“哦,对,怎么把电话忘记了!” 跟着我听见一道音乐声从房子里头某个地方传来,响了一阵就停了,继而听见老金的声音,“客户没接电话啊娇娇!” 我的脚心升起寒意,一直蹿到头顶,慢慢往回退了几步,我又压低了声音,“老金,老金,你刚才打的电话刚才好像响了,在里面…” “哦,是么?”老金奇怪道,跟着找到了原因,“难道电话忘家里了?” 这个说辞让我如释重负,对嘛,显然就是这个原因嘛... “娇娇,你能进去看看么?”老金再提要求,“确认一下家里没人,我们就走了…” 我瞄着紧闭的大门,门上没锁,不知道有没有暗锁,推道,“大门关着的。” “窗户呢?”老金步步紧追。 我再瞄窗户,无可奈何的发现有扇窗还真开着,足够我进去了。 “正好,我叫部出租车过来,怎么着也要十几分钟吧,”老金下达指令,“你就趁这十几分钟进去看看!” 这是…一点退路都不给我留了... 我小心走到开着的窗户边,先探头往里看了看,安静啊,真特么安静,这里头要是有人也肯定是个死人,我如此下结论,然后壮胆从窗户里钻了进去。 落地脚步更轻,生怕惊动了什么。 这是一个门厅模样的地方,装修一派古典欧风,讲究的不是美感是壕感,眼花缭乱富丽堂黄,但门窗都没开,灯也是关着的,所以家具地面什么的好像被蒙了一层灰,色彩褪了不少,显示出些许颓败模样。 我把头探出窗外,冲着院门喊道,“老金,再拨一个电话!我先去把主人电话找到!” 老金,“好!” 音乐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我听真切了,这是一支很老派的舞曲,在那种描述旧上海的电影里可以经常听到。它激起了阵阵回音,让我一时分辨不出声源到底在哪里。 这里怎么会这么空? 我继续朝内走,一直来到大厅里头。 我震惊了! 这是一个非常豪华的大厅,挑空起码十几米,硕大的水晶吊灯悬在头顶,地面的大理石拼花考究精致,中央是个螺旋形楼梯直通二楼,扶手装饰着繁复的洛可可雕花。 回想之前在外头的观察,我怎么也不能相信我现在身处的是一家两层楼高的农家小宅! 我回头就跑,我知道我又着了道儿了,我得退回去,从那扇窗户钻出去,去找老金!可是,回头路已经消失,雕花漆金的大门边只有落地的尖旋窗,扇扇关得紧,哪里还有我逃出之口? 音乐还在响着,旋律变化多端,这次我听真切了,它就在大厅里。我顺着音乐摸过去,看见一个式样古老的留声机。唱片一圈一圈的转着,眼瞅着就到了最后一圈。 此时我害怕极了,敏感的神经告诉我,音乐停了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我立刻决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空荡荡的大厅里毫无足以躲避的地方,而我又不敢离开这里因为其他地方更加是未知数,心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转了一圈又一圈后,我好不容易在楼梯底下发现了一个勉强能藏住自己的洞口,我立刻钻了进去,与此同时,音乐停了。 我缩做一团,大气也不敢出。 |
56 突然静止的世界更加让人觉得空寂,而我的视野极其有限,加重了心里的不安全感,我只能竖起耳朵听着,连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不放过。 我等了七十多秒——自打音乐停了我就开始在心里数秒——终于等来异声,那是有人踩在地上走路的的脚步声。 来者的目标显然就是留声机,脚步直朝那儿去了,我躲藏的地方是可以看见放留声机的壁桌的,尽管知道危险,我还是忍不住轻轻把头伸了出去。我打算看一下来的是什么人,好让心里有个数,以后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也能有个心理准备,可是奇怪的是一瞄下去,却见壁桌跟前压根没人。 我一边在肚子里说着’不怕、不怕’,一边慢慢收回头,继续藏好以观后变。 冷不丁一个声音在我身边响起,阴森森的、很沙哑,还近在咫尺!给我吓了个屁滚尿流! 但我反应迅速啊,那句话第一个字刚起头我就开始逃命,等那话说完,我就已经滚到了壁桌边,这时我才看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老头,满脸皱纹,黑衣黑裤黑鞋,在瞪着他的时候我回忆起那句话来,其实很简单,很短,老头说的是,“好听么?要不要再听一遍?”他还保持着那个凑在我耳边说话姿态,视线却追着我,所以身体姿态挺奇怪的。 惊慌过后我好奇起来,看着老头,老头慢慢站起来,膝盖微弯,手垂着,头也微垂,继续着奇怪的姿态,我则继续后退,一直退到壁桌另侧,这时才有了一些些的安全感。 然后我继续观察老头,打算他往左我就往右,他往前我就往后,反正跟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最最要紧。 可是老头并没有继续追进的迹象,而是伸手摸兜,我又紧张了,他会摸出个什么古怪东西来?还好那样东西不古怪,而是一个大金链子怀表,壕啊…老头打开怀表一看,低声道,“哦,少爷要回来了…”语速特别的慢,声音特别的低,总之就是特别的不正常,之后又用看着特别不正常的姿势走了出来。 目送着老头慢慢走出了大厅,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我舒了口气。 还好… 好像不是冲我来的... 舒完这口气我又开始焦躁起来,我得走,得走,得活着出去找老金算账! 可是,该怎么出去? 我摸到窗口,研究了一番才找到打开窗户的办法,高级货,以前没福接触。窗被我打开了一扇,然后我决定还是呆在室内吧。外头一片绿草茵茵,竟然是个很大的花园!花园中央是个圆形的喷泉池,中间有尊女像,手里举着个瓶子没羞没臊的裸着,水就从那个瓶子里流出来,发出哗哗的脆响。 我想,我可能在进了那家农家小院后接触到了什么’能量’——按照金先生的说法——然后被’能量’带到了它之所以会存在的时代和世界,那么只要找到’能量’纠结的矛盾点,解决它,我就能回去了。 这么一想,我真是宽心不少,看吧,人总得为自己找点存在的理由,上帝什么的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出现的。 反手把窗户关上,我向周围看了看,心里暗暗揣测那个能量会是什么。 老头?老头去了哪? 视线落在大厅中央,我有些蠢蠢欲动了,我挺想上二楼看看的,见识一下这个年代有钱人的生活,这个机会不多。但我随即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我说过,我胆子比较小,还是少跟这里的东西打交道为妙。 然而世事如棋,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做就能不做的,尤其是不好的事情。 老头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二楼顶端,居高临下的看过来。我想要不要主动打个招呼?叫他啥好呢?老爷爷?老太爷?他能接受帅哥这样的称呼么? 老头忽然伸着手指指点点,边下着命令,“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擦拭干净了,别留一颗灰!”一张脸本来就阴冷,此时更加可怖了。 更可怖的事情是,他这是在对谁发号施令呢? 答案很快揭晓。 我的附近忽然闪现出一个影子,初时模糊,慢慢清晰,是个拖着一条长辫子的女仆模样的姑娘,女仆姑娘穿着白衣黑裤,手里拿着一块雪白的抹布,正在壁桌那儿忙着。 老头继续发令,“小心着点,弄坏了少爷心爱的留声机仔细你的小命!” 女仆吓得一激灵,抹布在留声机的机针上挂了一下,机针发出咯哒一声。老头惊呼,噔噔噔一路小跑下了楼。而女仆反应迅速,早已经跪倒在地,磕着头连连求饶,估计这套动作也是练习过不少次才能做得这么行云流水。 老头紧张又爱惜的把留声机检查了一遍,然后怒视着女仆,“今天的晚饭,罚了!” 女仆松了口气,转口开始道谢。我也松了口气,按说留声机什么的虽然少见,但看这家的规模,似乎不是缺钱的主,怎么老头会反应这么大? 老头回身朝大厅内一番扫视,继续严肃近乎威胁的道,“手脚都快着点,今日萱小姐过来小住,要是让我发现哪里不干净了...哼哼!” 我又惊了,还有其他人?果然,一个穿着打扮和之前那个女仆姑娘一样的姑娘也是闪了一闪、由模糊变清楚的出现在楼梯边,正卖力的擦着栏杆缝隙,继而又一个出现在大厅里,跪着擦地,接下来是第三个,就在我身边,擦窗户呢,倒把我吓的连退好几步,第四个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大捧白玫瑰,匆匆来到壁桌边,把花瓶放了上去。 就这四个了,加上之前那个碰了留声机的,一共五个女仆。我对这个什么少爷升起好奇心,这是个洁癖吧,这厅虽然大也不至于要这么多人一起打扫吧… 不知道跟金先生比谁毛病大些? 事实证明我判断错误,金先生和人家比就是小巫见大巫,老头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后抬头冲着二楼叫道,“楼上的,手脚快着点!” 我跟着一起抬头看,楼上有多少女仆不知道,单看擦栏杆的就俩,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忍不住从心底赞叹,大户人家,讲究啊... 这时老头掏出怀表看时间,瞄了一眼将表盖合上,高声下令,“好了,都退了!”所有女仆,楼下五个楼上两个,随着这个命令一起消失。 我也想消失,从这个世界消失,可惜天不遂人愿。面朝老头方向我诚心求教,“大爷,您把我拉到这儿来是要做什么?打扫卫生什么的我是真的不擅长!要不您受累送我回去,我给您烧个扫地机器人来?” 老头幽幽叹了一气,自言自语道,“萱小姐一来,少爷的日子又不好过喽…”然后背着手走了。 我朝老头的背影挥了挥拳头,要是能一拳就把他给ko了就好了,可是之前和那个朱先生打交道的经验告诉我,拳头无用。 拳头无用,没什么比这个让一个多年习武之人更沮丧的了,我认命的收回手。这个时候我已经不怕了,可能是习惯了吧,我只是疑惑,这个’能量’想让我看什么呢?我对一群女鬼打扫卫生一个老鬼发号施令什么的真的没兴趣啊,还有什么能不能一起上?看完了我就走了可以不可以? 没人回答我。 我在大厅里兜圈子,等后续,兜了好几圈后却没什么发展,老头没出现,众女仆们也没出现。转而望向刚才老头离去的方向,我琢磨着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了? 我朝那里走去,一张雕花大门阻断了我的视线,门后有什么?我其实是有点好奇的。 很快来到了门边,先侧耳听动静,没有,吸一口气沉在丹田,做好受到惊吓的准备后,我轻轻把门打开了。 门后是个小小的过厅,装修风格和大厅基本类似,但没有那么繁琐,这里也有个楼梯,不宽,尺度宜人多了,楼梯边上也就是我的对面是一个过道,通往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过道靠近我的方向还有两张门,和我刚才通过的一般模样。 我朝小厅走了三步后基本上就来到了小厅的正中央,过道就在我的左边,我探探头就能看个清楚。 本着格物致知的特性我毫不犹豫的探头了,却见过道尽头也是张门。 所以这个小厅里有四张门一个楼梯,除了我刚才进来的那张,这里留下了四个未知空间给我探索!为什么要在我瘦弱的肩膀上架上这么重的担子?无语问苍天。 我朝最近的门走去。打开门瞄一眼,确定老头不在就走。这是我的计划。可是计划不如变化,我刚走了一步,便听见杂音,听着像是开门的声音,细细碎碎的从我左边传来。 我的反应又超长发挥,脚步交错极快的连退着,直到藏到来时那张门的门后,为了便于观察门被我留了一道缝。 不一阵过道口走出一个白衣长辫的女仆,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茶壶和茶杯。看样是个送茶的,而且是熟练工,因为她的脚步不慢,起伏很有节奏,托盘里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她径直来到我之前想进的那张门前,停下,举手敲了敲,然后说,“少爷,下午茶。” 我吃了一惊,老头出场时开口闭口都是少爷,那什么少爷竟然在里头?可惜了,刚才动作快一点就能进去瞻仰一下少爷尊容了。 其实我现在去也可以的吧,我如此猜,从刚才在大厅里发生的事来看,这些女仆压根看不见我。不过我不能确定,因为不确定,所以我决定选择保守的方式——等女仆走了,我再去看不就行了! 女仆果然很快退了出来,不过她的行为有些奇怪,托盘已经空了,被她搂在胸前,退出房间后她没马上离开,而是一手扶在门上,等了等,足足好几秒后她才转身,以比来时慢了好几倍的速度朝过道那头走了过去。 直到女仆身影消失我才琢磨出四个字来,依依不舍。 好了,到我了。 我打算偷看一眼就撤,毕竟我的目标是老头。 这次我的动作很麻利,打开门,快步走,来到少爷所在的房间门口,悄悄拧开门,凑着门缝一看…奇了,里头是空的... 我把门再打开一点,二次确认,确实是空的。 不过这显然是少爷经常光顾的地方,它是一间书房,有很考究的书架,满架子的书,还有很大且豪华的书桌以及一把华丽舒适的椅子。 但是主人不在。 我沉吟片刻,掩门而出,转换了目标。 眼睛盯在第二张门上,等了等,见并没有干扰出现的迹象我继续短平快风格。快步走到门边,毫不犹豫伸手开门。 看得出来这是一间会客兼休息的房间,绵软的沙发、茶几、花架,还有架钢琴靠墙摆着,尽头是落地窗,窗外景色漏进来,非常闲适宜人。说实话,我都有点嫉妒这些有钱人了,人比人气死人。 关门,我安慰自己,不管他多有钱,过了一百年还是得死,跟我一样。 我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我转身再度打开门来,因为刚才我好像看见了什么和整个房间格格不入的东西,我想确定一下。 一眼我就找到了那样东西! 其实不是我自己找的,它就在那儿,正对落地窗,房间里风景最好的地方,如此抢眼,如此耀目,让人压根无法忽视。那是一个非常舒适且奢华的贵妃椅,从它的色彩、花纹以及装饰来看,哪怕是个对家具毫无研究的外行比如我,也能轻易的定义,这是女人用的。 而且,这是一个必须强调而且,贵妃椅上躺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刚才明明不在却突然出现成功得吓了我一跳的女人! |
57 我又马上关上了门,此为危地,建议离去!心里还边祈祷了一下,别跟来,我跟你不熟… 接下来是走道尽头的门,我也想去瞅一眼,里头会不会有一堆白衣麻花辫女仆?我还挺期待的,要是我也弄套这样的衣服穿着,梳个这样的辫子,是不是能成功打入敌人内部? 我打开了门。 也许是因为连开几扇,所以对开门这样的事情非常熟悉了的缘故,这次我的动作非常的流利,就跟回了我自己家一样。门开后,站在门口这么一看,原来是个空阔的大房间,家具没有多少,一张铺着大理石台面的大桌上摆放着一些茶具、餐具之类的,看来这里是个备餐间,刚才那女仆端的下午茶就是在这里准备的。 但是这是个很涳濛很寂寞的空间,因为大,而且到处落满了灰,餐具、桌面都看不出原色,显示出颓败来。我沉默的浏览着,然后觉得这才是这所大宅子应有的气质,败了,颓了,弃了,时间都过去了,所有的辉煌都是假的… 之后我发现我的情绪有些低落,前面瞻仰过的各种豪华房间都没能让我有某种共鸣,却在这个属于仆役的备餐间里心生一股悲凉。 很奇怪,不是么? 备餐间后头还有门,两扇,一扇往左一扇往右。我有点迷糊了,这一门套一门的,门门通新门,门后还有门,简直门来门去无穷尽也,再走下去我肯定迷路,还是退回去吧。 其实我更想上楼看看,楼上应该是卧室之类的地方,也是有看头的,至少能弄明白这里的主人家一共有多少人不是?心动不如行动,几步来到楼梯口,一脚踩上去,楼梯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感觉太真实了。稍停,听动静。动静无,我继续,咯吱声响不绝中很快来到二楼。 二楼是个两边都是房子的通道,前面两间、后面两间。通道尽头是个窗户,窗顶依旧尖旋,彩色玻璃拼成了一幅美丽的、真人一半大小的人像画,眼睛尤其生动。 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忧伤,高兴的是我的判断果然准确,越往里走越能发现更多的门,然而显然每个门后都是一个危机,也就是说,我现在被危机重重包围!我似乎不该继续这么没准没备的探险了,我得回到之前的大厅里继续守株待老头。毕竟老金今天只是来勘探现场和业主洽谈还是初步而已,我陷入这里纯属意外没道理做太多事,万一我太能干一出手就把能量的愿望实现了人业主不认账了我怎么对老金交代?工资还没发呢! 回去!回去! 我立下目标,转身下楼。 不转身还好,一转身又惊出一身汗! 楼梯下方站着个女子,瞧装束就是在刚才卧在贵妃榻上的那个,看来我刚才开门瞄的那么一眼还是惊动了她。 她穿得非常奢华,是那个时代流行的西洋女装,裙角滚几层,看着就特别考验体力,项链耳环都没拉下,整体和这个宅子简直气质合拍到像是她自己家,长相嘛,马马虎虎吧…好吧,其实挺美的,但是女人看女人眼光就是有点挑剔,这是女人天性,就跟男人见到大胸就腿软一样,没办法改的。不过我承认她的气质相当不错,艳而不媚,贵中带傲,就是脸色实在太白唇色又实在太乌,生生让一个美女变的阴森可怖。 我猜她就是黑衣老头说的萱小姐。 我没有求证,没法求证,我不想和她发生任何关系产生任何接触呢,我要回去。但她这么冷冷的、阴阴的瞅着我做什么?难道她和其他女仆不同,她也能看见我? 此时我有些震惊,身子往左移了移,女子的眼珠子跟着朝左移,我再往右移了移,她的眼珠子又跟着朝右移了移。 这下真的能确定了。 我张开嘴,点着自己,“你、你、你…” 我实在你不出后面的话来,难道把我弄过来的不是刚才那个管家模样的黑衣老头而是眼前这个女鬼?然后我开始往后退,一步一步,越退越深,尽头有窗,我决定了关键时刻我要跳窗,这里是二层,摔不死。 女子出现在我视线的部分越来越少,脚没了,腿没了,腰没了,胸没了…看样子她没有打算追击我,就剩一个头的时候我停了下来,什么都看不见也是挺危险的,至少我要通过她的位置才能确定我的逃生方向,于是她脸上的细节被我无比准确的捉住了。她的脸很僵、很白,奇怪的是连眉毛都是白色的,而且面无表情。 跟着,她动了,却不是上楼来,而是慢慢的旋转着身体,动作依旧僵硬。眼巴巴的看着那颗头从正面变成侧面,最后只留下一个后脑勺,我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我想跟过去看看,看看她捣什么鬼,因为很有可能她就是那个’能量’,这样出现在我面前,是需要我的帮助。我打算先做些深入了解,然后再做决定也不迟,于是真的就麻着胆子跟过去了。 她的动作很慢,很慢,走起路来似乎关节都不弯曲,而且一路走一路掉一些白色的碎屑,稀疏的落在地上,一会儿就不见了。我离那些奇怪的东西远远的,我的蘑菇毒刚清,实在不想在沾染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的目标是我刚出来的备餐间,径直就朝那儿去了。转身的时候她应该看见我了,但没有更多动作,就是僵硬的走着,走着,来到了门前,僵硬的伸手摸到门把手,打开门走了进去。 看着渐渐关闭的门扇我琢磨起来,看那女子模样就是典型的出身富贵有教养的小姐,怎么会去女仆扎堆的地方呢?我站在门前开始打退堂鼓,打开门里面会有什么?怪物?把我吞了咋办? 但我毕竟还是个勇敢的人,没犹豫多久我也伸手摸到了门把手上,凉凉的金属横杆就在我手心,用劲下压,小心翼翼拧开了门。 还好,她并没有站在门口等我,也没恶作剧的躲在门边打算吓我一跳,而是在我的视线范围里继续的走着,并且朝左边拐弯了,那里有扇门。我心说,可别进去啊,我讨厌去新的地方!我的心声她没有听见,她果然停在了门口,然后用跟刚才差不多的僵硬姿势和缓慢速度打开了那扇门。 这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继续跟?似乎有点冒险。 放弃?都跟到这儿了...再说,万一脱身的办法在那间房间里呢? 那…继续跟吧… 我提气,蹑手蹑脚的,快步来到那扇门边,再提气,伸手开门。 门一开,喔唷,我吃了一惊。 门里很黑,竟然是个没窗的小隔间,很小,大概也就两米见方吧。我在门边附近看了看,看有没有灯的开关,然而并没有。也许那个时候电灯还没发明?这么高深的历史知识我可就不知道了。我继续找,看能不能找到油灯什么的,然而也没有找到。现在我只能可惜我没带手机来,否则手电筒亮一亮,问题全解决。 不过尽管房间黑,我还是非常能肯定那女子不见了。 把我引到这么间小而黑的房间就不见了,她的目的是什么?我好奇啊,左思右想都猜不透,于是我又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走了进去。 当然没有很深,就是门口一点点而已,但这一点点已经足够,一个黝黑的洞口出现在我的左方,脚边,是一道向下的楼梯,我穷极我的视力,也只能看见三四级踏步而已,里头不知道还有多深。 原来这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 这时我的胆量已经用到极致,我毫不犹豫的退了出来。咱有事就说事,地下室什么的,敬谢不敏!既然这么没诚意躲躲藏藏的,那就不用谈了,我对女鬼什么的压根没兴趣。 一转身,又发现新鲜东西。 这群东西的出现真是一点预告都不给的啊,一秒前还安静空旷的房间里头忽然冒出四个女仆。她们站在大大的备餐台附近,都背对着我,但奇怪的是,我看见她们是什么样她们就什么样,一直保持着一样的姿势、动作和地点,一点儿都没动。 我朝前走过去,刚走一步,她们动了,肩膀抖着,手臂挥着,头也左右微微转着,不知道在做什么,我停下来,她们又停了... 这可真见了鬼了... 我继续走过去,没停,干脆一直绕过备餐台。在我起步的瞬间她们果然又动了,频率很快,似乎在赶着什么活儿一样。 绕过备餐台的我看见了台上的东西,那是鲜花,很多很多的白色百合,堆得像小山一样。而那些女仆就是在忙着摘叶子,清理花枝。 备餐间的门忽然被推开,真真儿又把我的魂吓掉半条,看清来人我舒了口气,熟人啊,是那个我一直想见却见不到的黑衣老头。当即我决定等下跟着他走,他也是能看见我的,或许能跟我交流,告诉我该怎么离开这里。 老头的视线在备餐台上的花浏览了一遍,皱着眉训斥起来,“怎么还没把花束整理好?”停一停又不满道,“花太少了!” 一个女仆立刻朝老头鞠躬,解释说什么这几天太阳不好,百合没长开,摘了一早晨才凑了这么多。 我惊奇了,这么一大桌子花还说少?这要能吃,足够我家吃一个礼拜了! 老头继续着不高兴,“有这样的事情怎么不早说?园子里的不够了可以去花市买!耽误了少爷的事情你们有几条命赔!” 我真心想劝他,这么大年纪了,看开点,为人别太刻薄,免得活不长。而且那个少爷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人,狗都随主人。 老头训斥完后就走了,我赶紧跟上,不忘转头瞅了瞅刚才跟老头对话的女仆,原来是那个给少爷送下午茶的。看她模样还算漂亮吧,一说起少爷眼都放光,心思表露无疑,话说有钱少爷和漂亮丫头也是合格的言情剧的男女主角,难怪她会起些心思。 跟着老头一路走,他还好,走路姿势还算正常,去的地方也都是明亮宽敞的地方,总之跟着他我开拓了不少地方,重要的是这些地方看着都挺安全的,可是,重要的’可是’来了,可是最后他通过一个走道来到一道门跟前。 哎呀我去,又是门。 老头站在门边,先掏出怀表看了看,关怀表的时候自言自语,“少爷该起了。”然后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开关的时候我看见门外头是一个庭院,看得出来是个内庭院,瞅着挺大的,四面都是房子。 这宅子还有内庭院呢,得多大面积啊… 我又要鄙视虽然万恶却万万不能没有的金钱了... 我也打开门走了出去,入眼一片绿,各种层次的绿,这是个纯粹以绿叶植物打造的院子,非常的养眼,我展开了自从进入这个地方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庭院中央一道小路,弯弯曲曲得不行,路上铺着青砖,沿路往里走,尽端是一连廊,连廊那头是间三开间的房子。我远远看见老头就站在正间门外,朝门鞠着躬,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少爷,申时了…”态度恭敬得不要不要的,我啧了一下,然后看见门的上方挂着个匾额,上面烫 个字,闲人居。 可能是因为这个内庭院的风格和大宅子其他部分相比实在差异太大,一个纯中一个超西,我不由对这个一直没露面的少爷升起了好奇之心,一直存在于老头的念叨中、丫头的春心里的他会是什么样的人?精分成这样,实属不易。 |
58 说完那句话,老头继续保持着腰微弯的恭敬姿态,一会儿后,似是门里有了动静,老头往后退了半步,腰甚至更弯了。 哎哟哎哟不错哎,少爷要出来了,正宗民国范儿,这可不多见!我期待极了,眼睛都张大几分,我还忍不住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想着,万一那什么少爷也能看见我,我不得呈现一下最佳状态?丑小鸭的故事告诉我们,这就是看脸的社会。 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往内拉开,少爷眼瞅着就要出来了,要出来了,出来了,了.... 忽然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娇娇!娇娇!”特别的急迫的感觉,我忍不住回头,却见金先生破开我所能看见的所有景物,房子啊、家具啊,向我走来。 我为什么要用’破开’这个词?因为这是当时第一个蹦进我脑子里的。我眼前就跟一张幕布被上古宝剑劈开来了一样,所有的东西都朝两侧倾斜,留下当中一道缝隙,金先生就从那缝隙里走了出来。当时金先生看着太帅了,就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衣,袖子挽到肘关节,第一颗扣子松着,下摆扎进黑色的长裤,皮带扣是个三角形,简简单单金光闪闪。 我看呆了,直到金先生走到我身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跟我走!”他简短道,低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击碎了我的少女心。 我很高兴,看来我的潜意识又起作用了,在这个世界里营造出来这么拉风且帅气的金先生,关键是还记得我的名字!不错不错,功力大有长进。于是我欢乐的把民国少爷抛在了脑后,跟着金先生就走了。我打算继续发功,争取让金先生在这里娶了我。 话说金先生抓着我回头就走,一直来到缝隙前面,然后钻了出去,我也跟着钻了出去。 眼前忽然一黑,继而一亮,我看见了老金,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打量我,我连他脸上的麻子都能数得清了。我闭上眼。不对,这节奏不对,我怎么把老金也给想出来了?我的潜意识出bug了... “娇娇?感觉怎样?”这的的确确是老金的声音,“不舒服么?” 我摇摇头,想把老金摇走,心里还念叨着,金先生,快现形!然后察觉我的后脑勺铬的有点疼,我现在处于平躺状态,而且还是躺在很硬的地方,十分不令人愉悦。 只听老金嘟囔,“哟,怎么有点呆啊?是不是傻了?这损失得找业主赔!” “啊?”我猛地张开眼坐了起来,“业主?”哪儿来的业主?环视四周,发现这里是个简单的农家房子,破家具破门破窗的,我的豪宅去哪儿了? 视线转到门边,看见了金先生。 他靠在门框上,正在抽烟,衣饰和我在那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所以我刚才看见的不是我潜意识臆想出来的金先生而是真的金先生?我陷入了那个世界出不去,他来救我了? 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失望,有点,高兴,也有点… 金先生感应到了我凝视的目光,他低头扫了我一眼,然后朝我走来,在我心跳变快之前,朝我喷了一口烟。 这不是一般的烟,我只能这么说,它的味道有些甜,似是某种花香,而且一点也不呛人。这一口烟彻底把我喷醒了,我一骨碌站了起来,看看金先生又看看老金,“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我。 金先生吩咐起来,“老金你留下,给何玮打个电话!”边说边朝外走。 老金连声应好,跟了出去。 留下我在原地疑惑,找何警官做什么? 老金回头看我,“娇娇你还不出来?不嫌臭啊?” 臭?我耸耸鼻子,隐隐约约的嗅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再耸耸鼻子,味道又不见了,飘忽得很。 金先生也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她呆久了,嗅觉习惯了。” 呃,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走了出去,凉风扑面,登时神清气爽。 “娇娇跟我走。”金先生再道,说完就走了,脚步很快,直接出了院门。 我赶紧跟上,虽然没明白状况。路过大门的时候,看见那把将军锁落在地上,是被砸开的。我有些遗憾和懊恼,早知道能采用这么暴力的方式,我就用不着一个人以身犯险了,要死也能拉着老金垫背。 金先生的车就停在门外,白白胖胖崭新刷亮。我赶紧整理衣服,刚才躺在地上,肯定沾了不少灰,别把金先生的车弄脏了,只是有些东西黑黑的、粘粘的,拍不掉,不知道是什么。 刚整理到头发,金先生回头上下打量我,眉头皱着。我暗道一个,不好,果然听见他嫌弃我了,“不行,你身上味儿太重,一时半会儿散不去。” 我抬起胳膊嗅了嗅,为自己辩解,“我可没狐臭。” 正好一辆出租车慢慢开了过来,停在我们身边,司机探出脑袋来,“哎,是你们叫的车么?” “我叫的!”老金接上,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你来的真够慢的,我等了都快半小时了!” 司机叫屈,“这么偏的地方,我开二十多年车了都没来过,要不是你愿意加50块,我才不来呢!” 老金继续指责司机,“那你也太不专业了,我明明叫的是附近的车,你二十年车白开了!” 司机停了车,不耐烦的问,“那你还走不走了?”我看出来了,要不是舍不得来的这点油费,这司机肯定拒载。换我也拒载,老金跟人家大爷似的,颐指气使,看着就讨厌。 金先生忽然对司机道,“你载她,跟着我走!”说完就进了自己的车。 司机的眼神落在我身上,然后拍了拍车门,“行啊,小姐,上车吧!” 我真是有些恨啊,这人心真狠啊…我是有自尊心的黄花大闺女一个啊…就这么毫无掩饰的嫌弃我…亏我刚才还想嫁他! 边恨边上了出租车。 老金嚷了句,“那我等下怎么回去?” “跟何玮走!”金先生丢下这句就发动了车,很快起步,车轮滚起不少烟尘。 出租车立刻跟了上去,我坐在后座,冲老金挥手道别。老金看看我,又回头看看院子,抓了抓头发,显得有些不情愿的模样。 车沿着山路,开的不快,司机跟我唠上了,“哎姑娘,那不是你男朋友?” 是就好了....我摇头,“是我老板。” “那车不错!”司机感叹,“没百八十万拿不下来。” 再多钱也跟我没关系,更令人伤感。 “你们老板也挺有意思的,”司机继续唠,“他车是空的吧,怎么不搭着你啊?” 想流泪。我撇头看窗,“谁知道,怕把他车坐坏了吧…” “你们公司干啥的啊,怎么跑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了?” 哎呀,他话真多,我没话回他了,难道说我们是专业降妖伏魔人才专爱往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跑? “天热啊…”司机忽然转换了话题,我有点不适应,“我女儿十二岁,天天洗澡的。” 这…特么什么意思? “看姑娘穿的也挺讲究,怎么不爱洗澡?”司机接着问。 我气坏了,“我天天洗好吧!每次都洗半小时好吧!用的沐浴露是牌子货好吧!六神呢!”这人是不是太过分了,他管我洗不洗澡? “哎哎,别生气,”司机尬笑几声,“我就是觉得你一进来我这车里就有股怪味道,所以随口说说。” 我的脾气立刻收了,难道我身上真的有什么味道?接着司机关了空调,打开了窗,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我的疑问。 接下来的时段里,我们不约而同的闭了嘴,我看窗外,司机安心开车,跟着金先生,一直跟到他家。金先生的车进了地库,出租车则停在了楼下。看来只能自己付账了,瞄了一眼计价器,我不甘心的掏出钱包。 进了大堂,电梯门开着,金先生显然在等我。我紧走几步,进了电梯。 我刻意站在墙角,生怕自己的味道熏到金先生。金先生倒没显出特别嫌弃的样子了,道,“回去后先洗澡,得好好泡一泡,衣服别要了。” 我低头看看我早上出门时精心选的裙子,这是我最贵的一条!到底怎么了连它都要被抛弃? “我,”我小声反抗,“好好洗洗,保证洗干净…” “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刚才那儿,”金先生回头看了我一眼,“屋主死在里面了,你的体质太敏感,进去没多久就被带偏,整个人晕了快半小时…” 啊?屋子里有死人?!难怪金先生要老金通知何警官。 呕...我抖了抖,觉得冷啊冷得不行... “你晕倒的地方就在屋主边上,”金先生继续道,“身上沾到尸油了。” 天啊!地啊! 我站都站不稳了,手扶在电梯壁上,胳膊上一层鸡皮疙瘩能当砂纸打磨轮轴。 “不对啊,”我表示反对,“我醒来的地方没有死人啊!” “我们帮你挪了地方,”金先生道,“原地太脏。” ‘叮’一声,门扇滑开。我率先冲了出去,站在门边边跺脚边抖裙子,要不是顾忌金先生在场,我能立刻把裙子扒下来裸奔也无惧。 “快…快…”话都说不全的我只能朝金先生求助,“开…开门…”这辈子我没见过死人,在遇见金先生之前,更别说在死人边上睡觉了...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金先生快步走来,利落的开了门,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我的房间,哦,忘了说了,我的房间配了卫生间的,还有个大浴缸,我开始放水,然后脱衣服,脱一半发现卫生间的门没关,反脚一勾,门’砰’的一响。 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剥了个精光,顾不得水才刚放,我进了浴缸,坐下,水连脚背都淹不到。我用毛巾往身上泼水,然后用我的牌子货沐浴露六神,液体一挤挤到手心都放不下,之后我恨不得找把刷子把身上从头到脚都刷一遍。 那裙子是真不能要了,算不算工伤有没有补偿?明天得找老金问问。 好几分钟后,水漫过我的胸口,我关上水笼头,调整姿态,就剩了头在水面,然后我又慌了,我忘记洗头了,赶紧坐起来打湿头发,再捧出我的牌子货洗发露飘柔,又挤出一大坨在手心。等我浑身上下都被泡泡覆满的时候,我终于安下心来。 这个澡我洗了足足一个小时,浴缸的水换了三次。 当我跨出浴缸的时候,脚下虚得差点没站稳。刚才匆忙,没来得及准备换的衣服,于是胡乱裹了浴巾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门外站着金先生,离我不近,不至于撞我身上,却也不远,不至于看不见我这幅模样。我惊呆,瞪着他,忘记了避嫌。 金先生反应迅速,他立刻转身离开,还不忘伸手帮我把门带上,带一半停了停,说,“你刚才没关门…” 哦,我连卫生间的门都忘记关了,房门没关也是正常。 看着紧闭的房门,我慢慢走到镜子跟前,看了看尊容,左右扭扭,然后回忆刚才金先生的眼神里有没有类似惊艳这样的情绪。 可惜并没有。 那身衣服果然被我丢了,连带里头的一套内衣,要是可以,我恨不得把皮也揭下来一层。换好衣服后我走出房间,金先生在客厅里坐着,喝着茶。 他还给我泡了一杯,很芳郁的花茶,不知名的花朵飘在水面,热气腾腾上冒。我把杯子端在手里,贪婪的嗅着那带着花香的热气,希望能把鼻孔里的嗅觉细胞都洗一洗。 金先生放下杯子,声音惊动了我,我抬头,正好瞧见他在看我,眼神里有探寻。 怎么了? “这几天你不要跑外勤了,”金先生道,“体质太敏感,容易中招,等护身符修好后再说吧。” 我老老实实的,“哦。”正好可以看日记。 “我会跟老金交代的。”金先生继续,“他要是找你出外勤,你不用答应。” 这话有点怪,难道老金还能对金先生阳奉阴违?我没追问,继续“哦。”等了一会儿金先生没话,换我开口,“今天这个是个什么状况?人怎么就死了?” “是有古怪,”金先生道,“先不管,等何玮消息。” 我第三次’哦’,然后有点遗憾,刚才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我就能看见少爷的样子了,金先生出来的时间也太巧了点吧… |
59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的时候金先生没出去,坐在吧台边,一只胳膊撑在台面上,以掌托着腮,另一只手在扒拉什么,手指修长。我不由回味,昨天和他手拉手在风中奔跑,这滋味挺美。跟着只见他突然停下手里动作,鼻头似乎抽了抽,然后抬头看向我。我抢先开口,“该洗的洗了,该扔的也扔了,你要是还能闻到什么味道,那绝对不是我。” 金先生低头不语。 我绕过他身边去拿杯子喝水,眼神飘飘,看见吧台上放着的是那个碎裂的吊坠,已经被金先生拼得差不多了。他是想把吊坠修好么?这个举动还蛮奇怪的,看着就是一个玉石的东西,再买个不就好了? 挨着水槽喝着水,金先生忽然喊了我一声,让我到他身边去。我放下杯子理理头发走到吧台边,“怎么?”我问。 “今早接到何玮电话,老屋那件案子要快点了结,屋主的女儿愿意出面和我们接洽。”金先生摇了摇头。 我的视线落在他的指尖,“可是…” “我需要尽快将它复原。”金先生回答了我没有问出口的疑问。 “那…加油!”我也不知道该说啥了,反正没我什么事儿,我去看日记要紧。 金先生低头捡拾吊坠碎片,动作飞快,并对我道,“需要你一样东西。” “什么?”我戒备的护住了飞机场。 “一滴血。”金先生道,并拉开抽屉,里头放着厨具,明晃晃的有不少刀,他挑了最细的一把递给了我。 可是... 最细的刀,特么的也是刀啊! 我往后猛退了一步,“开玩笑?” 似是料到我会反抗,金先生说了个’别闹’后就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把小刀对着我的手指头扎过来,速度不错准头不错各种不错,唯一错的就是,他忘记姐姐我是全武行出身了。 我轻松的躲了过去,顺便把小刀子抢了过来,刀尖指着他,“别过来!” 金先生把手朝我一伸,“一滴就够。”碎片在他掌心里发着光,更亮的却是掌心肌肤。 “不给!”我表示我最能忍的就是美人计,没有六块腹肌根本诱惑不了我。 金先生不耐烦了,忽然用两只眼睛盯着我的眼,“看着我。” 我毫不畏惧的回视,再温柔似水都没用,没有腹肌一切免谈。只见金先生空着的手一抬,飞速打了个响指,嗒’一声脆响后,我愣了愣,然后回神,问他这是做什么。 金先生满意的转身,“你可以走了,去香樟路吧。”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打算要我的血了? “哦对了,”金先生道,“老金那有药箱,记得把伤口包扎一下。” 我愕然低头,看见我的左手食指上有个小小的刀痕,血还没凝固,沁出来一个血珠子。“啊!啊!这是怎么回事?”我惊呼,“你对我做了什么?” 到了香樟路,老金在喝咖啡,廉价的味道哟让人不爽。我找老金要创可贴,老金看了看我的手,边翻柜子边问我怎么把自己弄伤了。我特么自己也不知道啊!我很暴躁,很想暴走。 恰好海燕进门,香风阵阵飘来,也不知用了多少花露水,老金立刻失去了和我谈话的性质,亲切的招呼海燕喝咖啡。海燕手一扬,“我买了豆浆,两袋哦,帮你也带了一袋。” 老金眼睛笑没了,“正好我早餐吃的粉有点咸…” “看,人家对你好吧…” “还是你最好!” 奸夫淫妇! 我劈手夺下老金手里的药箱,找到创可贴,转身进了小办公室。 刚包好手指头,老金在门外叫我,我出门一看,何警官也来了。哎,他一来就没好事! “娇娇啊,”老金道,“你跟何警官去一个地方。” “不去。”我马上拒绝,“金先生有吩咐,姑娘我暂时不接受任何外派任务!”越说越有气,当下脸色也变了,质问老金,“老金啊老金,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害我一次不够?” “带你去个好地方。”何警官忽然插话,眼角带着笑意,语气还特别温柔,我的火气立马消下去一半。他跟着又强调一句,“我会确保你的安全,不会像你们老板一样。” 我斜了他一眼,“谁给我发工资我听谁的,对不起了何警官。” 回到小办公室,我正儿八经的捧出日记本来翻到第二篇开始了我正儿八经的阅读: “一九六六年,七月十六。 我清晰的记得这一天,尽管后来的日子都有些模糊,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金先生的时候。他从我的梦里走到了现实,似一个骑士闯入了公主的城堡,从此以后,我的世界里便只剩下了他。疾苦与凶险,甘之如饴。 我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因果轮回、生死相报,那些在现时被打的粉碎的东西,他带着我一一领略。我曾恐惧、抗拒,他鼓励我,我退缩、抑郁,他守护我,我问他,为什么是我?他说,他家曾救过曾祖一命,作为报答,我将代表我家为他效命,直到生命消亡的那天。当然,我也可以拒绝。 可是从曾祖到我这一辈,我们家里人少说也有上百人,为什么单单是我? 他的回答是,“还记得你做过的梦么,那个关在盒子里被抬着走的梦?” 我自然是记得的,就是在那个梦里,我见到了他。 梦是预示,他当时这样解释,预示我是命定要替曾祖还债的人,所以他就出现了。 这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在经历过无数匪夷所思的事情、多少次死里逃生后我才明白,我本来早就要死了,却多亏了他才能活到现在。因为在梦里抬着我的不是普通棺材,是’十金木’。” 读到这里的时候我停了停,为什么是我,这样的问题我也曾很想问金先生,金先生说,因为我体质敏感。看来这姑娘也是。我是这么理解的,梦境的本质是意识活动,但凡活动就必定有能量交流,所以可以说梦境是人体本身的一种能量活动。一旦用能量的形式来解释梦境,就能得到结论,梦境是实际的,它并不虚幻,以一种我们看不见的方式实际的存在着。在梦中我们见到的、听见的、摸到的、经历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真实。 我身上中过的蘑菇毒是真的,鼓是真的,金先生是真的,异世界是真的.... 那那里的那个’他’是真实的么? 不知不觉,陷入沉思。 轻笑声忽然响起,打断了我漫无边际的思路,“难道你们亲过了?” 吓得我一激灵,抬头看见何警官,双手抱胸靠着门而站,“什么?”我问。 “为什么要用这么暧昧的姿势摸自己的嘴唇,”何警官继续道,“还面带情动的微笑。” “啊,什么?”我这才发现我一直在用大拇指摸着自己的唇,是在回味异世界的那个吻么?这,我绝对不能承认啊!赶紧放下手,正色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警官眼神犀利,将我从上看到下,又回到上,盯着我的眼睛,“跟我走吧…” “不!”今天我的任务是留守办公室,“带海燕去吧,哪怕碰上老虎了,她身上那些肉也能填饱人家一家的肚子。” 何警官哈哈笑了起来。 海燕声音传进来,“我减肥了!瘦了两公斤!” 这我还真没看出来,基础太浑厚。 “那,”何警官走了进来,屁股一歪坐在了我的办公桌上,“我跟你说说昨天的事儿?” “不,没兴趣听!”真没兴趣。 但是有人有兴趣,老金和海燕也挤了进来,还把外头的椅子搬了两把进来,一人手里捏着一个豆浆袋。 “说说吧,何警官。”老金道,“昨天那个是什么来路?” 我低头看看日记本,我想读这个,不想听那个。 有了热心听众,何警官谈性高涨,他调整姿态,面朝老金方向,清清嗓子就开始了,开场白就是,“昨天现场发现的尸体,是原屋主,姓刘,叫刘国富,死亡时年龄六十七,死亡时间为今年七月十一号凌晨两点过十分,死亡原因,脑溢血。”标准的警察风,各种细节点到位,毫无多余修饰,我不由竖起了耳朵。 海燕豆浆也忘了喝,给何警官鼓掌,“警察效率真高,这么快就知道这么多信息了!”我也觉得是,死亡时间能精确到分,这可不容易。可是老金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继续喝着豆浆。 我算了算,这个叫刘国富的是十天前死的,他还有孩子,至少有个女儿,居然过了十天尸体都腐烂了才被人发现,唉,人心不古啊... 海燕叫起来,“哟,这大爷家里没人了么,死这么久都没人管?” “问题就在这!”何警官露出迷之微笑,然后说,“五分钟后我再继续说。” 为什么?这人真没劲,卖这种关子。 五分钟后,金先生进了办公室。他一来,我们就全出去了,围在他的办公桌前。金先生坐椅子,何警官依旧坐在桌子上,我和海燕挤在躺椅上,老金继续喝咖啡。 何警官和金先生应该是约好了,所以见到何警官在办公室,金先生一点意外都没露出来。他点了一支烟,何警官马上也要了一支。吞云吐雾中,何警官的介绍继续了。 “问题在于,十天前警方接到了市某医院和家属的联合报警电话,说在他们医院太平间发生窃案,一具尸体被偷走了。该尸体是一位因脑溢血抢救无效而新逝的病人,他有一个女儿,叫刘芳。” 我有点受惊,海燕也是,她朝我靠了过来,硕大吨位还拿我当靠山我很想鄙视她,但没有,我主动朝她靠过去,两人一起挤挤,互相给点勇气的意思。 “对,你们猜得没错,失踪的尸体就是在农房中发现的那具,刘国富的遗体。遗失一具尸体,不是什么大案,当地警方没有及时跟进,直到昨天上午我接到你们的通知,介入调查后才发现这两个案子之间的联系。” 所以我之前误会人家姑娘了,不是不照顾爹,是爹被偷了,这… “后来我调了监控,查了一下,然后联系了刘芳,让她和你们联系。”何警官转头看着老金,“她给你打电话了吧?” 老金点头,“打了,昨晚九点多。” “你查出什么了呀何警官?”我忍不住追问。他的陈述听着简单直白,却处处透着诡异,还时不时的打岔,实在是太抓心挠肺了。 何警官转而看着我,微笑起来,“你终于对我感兴趣了…” “还能看见什么?”金先生道,“是不是发现尸体不是被偷的,而是自己走出来的?” 咿!!!我和海燕搂在了一起。 何警官遗憾起来,瞪着金先生,“抢我的风头做什么?”跟着看着我们,“对,刘国富不是被偷了,是自己走的。” “他没死?”这是我第一反应。 “死了,透透的!医生纪录的死亡时间就是本月十一号凌晨两点十分,然后就推进了太平间。”何警官道,“三个小时后,也就是凌晨五点十分,刘国富从太平间里走了出来,离开了医院。监控不全,只能追踪到医院以北三千米左右的距离处,之后就失去了它的踪影。不过从方向来看,它的目标是回家,就是你们发现它的地方。” 那可真够远的,走路起码得…我没走过,估算不好…作罢。 “在这之前刘小姐就跟我们联系了。”金先生道。 老金立刻道,“是的,前天上午我接到了她的电话,说她爸爸去世了,她想把房子整理一下,却发现一些奇怪的事情,所以找到了我们。” “什么奇怪的事情?”思索后何警官问,“这可能跟和尸体出现在老屋里有关。” 可是我觉得有点不对,时间点有些对不上,刘芳找老金是前天,刘国富大爷走尸回老屋是十天前,照道理说,刘芳应该是第一个发现刘大爷的人,但她却并没有。我把目光转向金先生和何警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发现了这个矛盾,人人都露出思考的样子。 |
60 “对了金先生,我约了刘小姐上午来公司,”老金打破寂静,对金先生道,“十点半。” 金先生看了看时间,“我们不如先听听她会说什么。” 还有一个多小时到约定时间,不知道这个刘小姐会给我们带来些什么有用的消息,我还挺期待的。我们纷纷散开,海燕回她的办公位,老金跟着金先生做汇报,什么收费啊等等,何警官左右看看,似是没找到合适他的位置,索性跟着我进了小办公室。我本来想继续看日记的,他进来我觉得很不方便,回头问,“你跟着我做什么?这里就一个位子。” “有这么多书呢!”何警官兴致勃勃。 我好奇,“你也喜欢看书?” 他点头,“书中自有颜如玉。” 看来是个不缺钱的主,黄金屋提都不提。 金先生忽然出现在门口,看了我一眼便看着何警官。何警官一个箭步越过我抢先坐到唯一的那张椅子上,在我反抗之前指示我,“去帮我泡杯茶,就你家老板常喝的那种。” 这么宣兵夺主?! 我回头看看金先生,他点了点头,“顺便帮我搬把椅子进来。” 我怎么变成粗使丫头了? 看在工资还没发的份上,我忍了,给何警官泡了茶给金先生端了椅子,然后小办公室里出现了很奇怪的气氛,我本能的觉得这里没有我的位置了,于是干脆去找海燕要了张报销单。 昨天从农家小院回来的车费我得报啊,加上额外付的50块都快300了! 老金瞅见了,从兜里掏了一把票据出来,说,“帮我也一起弄了吧。” 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先贴了我自己那张,就一张,简单,然后给海燕的时候问,“工资发不出来,报销的可以先出来吧?没钱吃饭了。” 海燕懒洋洋抬眼,用幸灾乐祸的语气道,“难道发工资不更重要?报销只报上个月的,下个月才能报这个月的。” 我怒,海燕天天坐办公室,报销什么的自然和她无关。但我兜里真的没钱了啊... 哎,对了,我忽然想起来,老妈给我打了钱的,要我去买衣服,要去见钟阿姨,以及一个未知帅哥,就在…星期六… 明天就是星期六,今天无论如何要早点下班,早做准备,否则老妈能把我骨头拆了。 大概十分钟后我把老金的报销单也贴好了,各种吃饭、宵夜、咖啡、茶、出租车、电话费等等,足足三千多块!我冲老金没好气的说,“你家买卫生纸不用报?” 老金嘿嘿一乐,“我一般用报纸。” 忙活完这些,时间不过过去半小时,我走到小办公室边上。门关着,隔声效果还挺好的,一点声音听不见。老金看见了,问我干吗呢,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表情挺严肃的。我有些讪讪,怎么把小二冬的坏习惯给带过来了? 举手敲门,一会儿门开了,门口站着何警官。我说我来拿我的包。 包里有日记本。 何警官让开,头一偏,“进来吧。” 我走了进去,看见不知道何时他们已经换了位置,金先生坐在本属于我的位置上,而何警官则坐我刚搬进来的椅子。包被我塞进了办公桌下面的柜子里,所以我得走到金先生边上才能拿到我的包。 靠近他的时候,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直到拿着包离开小办公室才把那口气吐出来。 门在我身后又关了,真不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 我给自己泡了杯茶,然后把椅子搬到角落,靠着窗,用包做掩护,偷偷看起日记来。 日记继续着... “十金木本身就是一种妖,它将人关起来,并依赖吸取人身上的能量而维持自己的生命,最后被关的人往往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更可怕的是,它并无原形,只在人们的梦境中出现,一旦寻获猎物,便不会放手。这样难缠的妖竟然让我遇见,我真不知是该感谢上苍还是该质问,为何给我安排一段这样的人生? 然而,最初的惊乍过后,我终究还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命运,因为翌日一封来自母亲所在农场的电报。 母亲去世了。 自杀。 尽管那是五年前发生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我依旧能感觉那种揪心的疼痛。我的母亲,一个小心谨慎的农家妇人,依靠祖上的传承,农闲时帮人’看事’,她并不是在坑蒙拐骗宣扬迷信,她是真的能感应到某些奇特的事务,并帮助那些深陷困境的人找到出路。 母亲是敏锐的,运动刚发生时,便意识到自己所行之事必会带来麻烦,于是立刻收手不再继续外出。然而她积极改进的态度并未给她带来谅解和机会,她被送至离家五十多里地外的一处穷僻农场。做的是农场里最脏最累的活,母亲一直没有怨言,也劝我安心立命。 一切都会过去,不好的都会过去…这是母亲的口头禅。 可惜,母亲没能熬过去。 今天就到这里吧,写不下去了。” 这里之后有一段空白,纸上有些水迹,看得出来是泪痕。 我没有翻页,而是合上了日记本,觉得眼眶有些酸。掏出电话,打给老妈,老妈中气十足的问我,衣服买了么? 我略感慨,对子女来说,父母的健康是最好的礼物,然后道,“就是还没想好买什么样的,妈,你有什么意见?” 老妈半晌没回我,再开口就很不客气了,“你又犯傻了?你穿什么戴什么几时听过我的意见?我给你买的衣服,啊,你自己看看你的柜子里堆了多少?吊牌都没拆!” 实在是因为她老人家的审美跟我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啊我也是有苦衷的!“算了,”我没好气,“衣服我自己随便买了,钟阿姨要是不喜欢不怪我哦!”说完就要挂电话。 “等等!”老妈急切的道,“我给钟阿姨打个电话问问看小马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小马?”我惊啊,姓马的啊,这…以后生了娃叫啥好啊… 老妈已经把电话挂了。 我无奈的瞪了一眼电话,我知道老妈还会打来,所以就把电话捏在手里。 海燕突然朝我靠过来,“怎么,晚上有约会?”我还没答她又自己思维发展起来,“周末嘛,是要约会的呀,还要买新衣服呢!见帅哥?” 我没理她。 我的不理睬并没有浇灭海燕的八卦热情,“咿?不对不对!怎么还要见什么阿姨的?难道是…”她拖长了调子,然后一拍巴掌,转头对老金说,“老金,娇娇晚上要相亲!” 说实话我对她简直要佩服死了,我随便说的两句话她就能分析出整个背景来,除了时间,其他细节都对上。 老金转头看我,满脸跃跃欲试的即将刑讯逼供。 “相亲?”第三个声音插进来,是何警官,他竟然从小办公室里出来了,惊奇的看着我,“你多大啊,就相亲?” 金先生跟在何警官身后。 所以,多谢海燕,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要相亲了。我想扯点别的把话题带开,电话响了。 背对大家我接通电话,老妈对我说,“问过你钟阿姨了,她说小马没什么要求的,呃,对了,小马特别喜欢一种什么哥哥特啰嗦什么的,哎呀我也不懂,你知道不?” 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帮老妈组织词汇,“哥特萝莉风?” 老妈高兴的说,“哎,对!就是那个!你钟阿姨跟我说几遍了我都记不下来,这是什么?” 我浑身无力啊肌无力,我要见的会是个什么审美畸形的怪物?怎么会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海燕正在重复我的话,哥、特、萝、莉、风,说一个字就上下打量我一下,然后掏手机自言自语道,“我帮你找找在哪里有卖!” 我劈手把她电话抢下来,作势要砸,海燕忙求饶。我狠道,“送你一句至理名言,以后能救你小命!” 海燕傻傻问,“什么?” “多管闲事,”我咬牙切齿,“多吃屁!” “哈哈哈!”这是何警官的声音,“妙妙那有,等下我让她给你送一套来!” 金先生中止了这场闹剧,“客人要来了。老金,你先摸摸情况。”说完就走进小办公室。 他这什么意思?不亲自接客? 正巧,金先生前脚刚进小办公室,后脚办公室大门外就走进来一个人。 一个不到三十的姑娘,高挑身材六分姿色,就是神色憔悴,一看就是刚遭遇、或者正在遭遇什么变故的样子。 “是…刘小姐么?”老金立刻迎上去,搓着手,像一只绿头苍蝇刚发现了新鲜的’午餐’,那期待,那激动,溢于言表, 姑娘点了点头。 金先生可真是神算子,神算子金某某,应该这样给他做一个幡儿,没事出去拿着在街上遛弯儿,金手指破公司的业务能得到极大拓展,至少能把工资发出来。 嗨,你说说,这年头包工头都不拖欠农民工工资了,怎么我这正宗白领还不如农民工了呢? 何警官踱步到我身边,凑到我耳边小声问,“你胸围多少?” 我惊讶的忘记了生气,转头看着这个登徒子,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良家侠女?他不怕挨揍?我已经打算揍他了,开始卷袖子。 何警官继续小声解释,“那种衣服胸围很紧的,你得告诉我确切尺寸,否则大了、小了都不好办。” 我简短回了个,“滚!” 他不滚,继续站在我身边,但没追问我的尺寸了,而是和我一起当起了局外人,抱着手看着老金把新晋财神奶奶刘小姐迎进来,然后吩咐海燕看茶倒水。 两人简单寒暄后老金把目光投到我们这里,介绍道,“那边那位是何警官,和你通过电话的,刘小姐应该还记得的吧。” 刘小姐马上看着何警官,目光包含的感情很是复杂。 我报复性的小声对何警官说,“你把人姑娘怎么了?看你跟看强奸未遂犯似的。” 何警官摸摸下巴,“其实你挺适合哥特萝莉的,穿那种衣服得没胸,否则就不萝莉了。” 气极无语。 刘小姐正朝我们走过来,确切的说是朝何警官走过来,步伐挺急的,我不动神色往边上挪了挪。几步后刘小姐停在何玮跟前,眼睛都潮湿了,哽咽着说,“警察先生,您一定要帮帮我!” “这是自然,能帮的我一定帮,这是我们警察的职责!不过,”何警官换上诚恳嘴脸,目光在我脸上点了点,“他们才是处理这种事情的专家!” 于是刘小姐马上看着我,眼泪汪汪的,“专家小姐,请一定要帮帮我!我爸爸…他…真的,自我爸爸失踪后,我都好几晚没睡了…” 我忙摆手,“我就是个跑腿的,那是我们经理,”我一指老金,然后建议,“您现在最好详细的,把事情跟我们经理完整的说一遍!” 老金走了过来,在刘小姐身后放了一把椅子,“坐下慢慢说,理清思路慢慢说,不着急,我们既然接下了你这个案子,自然会给你一个真相!” 我忍不住瞟了瞟小办公室虚掩的门,暗中揣测金先生是不是躲在暗处偷听。我其实理解他这个行为,来谈生意的业主都是女的,就他那个长相,很有可能把捉鬼大业演变成追星大会。 老金的话给了刘小姐很大的安慰,她的情绪很快平静下来,看着我们有些为难的说,“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介绍一下你爸爸吧,”何警官道,“他平常的活动,有什么爱好,接触的是些什么人,什么时候生的病,生病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等等,想到什么说什么。” “呃,好,我爸爸…”刘小姐喃喃,似乎在回忆,跟着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新中国典型的退休老头的生活画卷。 很简单,简单到我都不想浪费笔墨了,不过还是大致介绍一下吧。 |
61 刘国富老爷子生前是一家国企的工人,同一台机床前兢兢业业了四十多年,小事故出过几次,大事故一次没出,安安全全六十岁退的休。为人极其的老实本分,是非常普通的一个人,没有上进心,也没有害人心。退休后老爷子和老伴,刘芳的妈妈,回到了老家,也就是我们去的那个农家院,安享天年。可是老伴于三年前因病去世,老爷子便搬去和女儿刘芳居住。刘芳在市里有套房,离她上班的地方很近,周边设施便利,老爷子刚开始住的时候嚷着不习惯,几个月后就好了,还发展了一个爱好,看人下棋。老爷子身体一直壮实,顿顿吃两碗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脸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所以刘芳从来没有意识到他有隐疾。就在十几天前,老爷子照常吃完了饭打算去看棋,出门没多久刘芳就接到了街坊的电话,说老爷子看棋看得晕过去了。送到医院没多久就不行了,医院诊断是脑溢血。刘芳自然悲痛万分,她是属于老来子,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爹妈,爹妈就都不在了。更加想不到的是,翌日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刘国富的尸体失踪了。起先医院还以为是刘芳自己弄了车偷摸把老爷子接出去了想土葬所以没跟医院打招呼,刘芳自然否定,两厢掰斥、闹腾、指责等等好几个往返后一致决定报警。然后刘芳日也等啊夜也盼,等到了何警官的电话。何警官也是个说话直接的糙汉子啊,上来就说,“刘小姐,你的父亲是自己离开医院的!有监控视频可以作证!”刘芳差点昏过去。坚强着没有昏过去的刘芳赶到医院所在派出所,在值班民警的陪同下看了医院附近街道的监控视频,不得不接受了现实,跟着,在何警官的远程指点下,刘芳打电话给老金求助了。 这番描绘虽然详细却并无太多用,听起来这么普通的老大爷为什么能变行尸呢? ‘行尸’这个概念是老金提出来的,行走的尸体,多贴切。我们都没有提出异议,只有刘芳,抽搭起来,“我爸啊…怎么会这样…我爸是个好人啊…” 老金赶紧安慰人家,“可能是他有什么事情放不下。” 我顺势猜测是不是老大爷心里放不下老伴,本来生前想去两人一起生活的地方看一眼,却没来得及实现,于是死后变成了执念,驱使他化身行尸重回旧地,缅怀一旦结束,便就地卧倒了。 何警官发出轻微一声嗤笑,好似持有不同意见,只有我听见,我立刻横了他一眼。好在老金是支持的我,“娇娇的猜想很有道理。”连海燕也附和着连连点头。 “他跟我妈关系没那么好啊,三天一大吵,一辈子没消停过。”但是刘芳却继续抽搭着说,“再说了,他就我这么一个闺女,有什么事不能来找我?我妈也没葬那儿啊,他一个人跑老屋去做什么?最后都变成那样子了,收敛都收不了了…” 老金化身知心大叔,“唉,看事情不能看表面,你爸妈吵了一辈子自然已成习惯,一旦一个不在吵不起来了,人就不习惯了,就会分外怀念逝去的那一个了。所以依我之见,你爸很有可能当时一口气没下去,心愿支撑着他回到老屋。所以呢,你也不要太介怀。” 刘芳把老金当唯一依靠了,用看救世主的眼神看着他,老金一边说她就一边点头,看来是接受了这个解释。我忍不住自赞起来,我这入行没多久,怎么就这么有悟性呢,一下完成了一个生意,天赋异禀啊… “不过呢,你家的那个老屋不能就这么放着,”老金话锋一转,“得做场法事,去去晦气。” 刘芳继续点头。 老金从抽屉里摸出一个看着很精致的本子,翻到某一页,“你看,这是我们做法事的收费标准,有高中档三种,呶,你自己看看价格,就在这里,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啊,不信你问何警官,我们已经合作很久了。” 刘芳朝何警官送来询问的一眼,何警官没说话,但点了点头。看来他和老金果然同流合污很久了,很有默契。 刘芳选了中档的标准,收费一万八千八,并答应明天就汇款。 我暗喜,工资有着落了。喜完又觉得有点不道德,这不是典型的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不幸之上么? 老金收了人一千的定金,答应款到就开办,一定让刘国富老爷子安心离开,让老屋旧貌换新颜,继续为刘家服务,胸脯拍得啪啪响,最后恭敬的把财神奶奶刘芳送出了办公室。 这事就这么招了吧,啊,结束了吧,还挺圆满的,没惊没险也不用出外勤,多好。当时我是这么想的,事实证明我想的太简单。 等老金回转的时候,我和海燕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这时,一直藏着掖着跟躲粉丝的大明星似的的金先生走出了小办公室,立时成为了焦点。 金先生坐下后先点了一支烟,我感觉他最近烟抽的有点厉害,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烦恼。何警官走过去,手里拿着个烟灰缸,嗒一下搁在金先生手边,然后说,“你这,需要多久缓的过来?” 金先生摇摇头,没回答。 老金喜滋滋的走到一边打电话,“老王啊,我这有个法事的活儿转给你。”然后报了刘家老屋的地址,最后叮嘱道,“做得漂亮点,价钱嘛,照旧!” 他这是在做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和耳朵,这种事也能外包? “时间嘛…”老金在和对方商量细节,眼神飘向金先生,似乎在等金先生的示下。金先生却盯着何警官,伸手朝老金做了个制止的动作。老金话一转,“…就在这几天,你先做好准备,该买的东西买好了,我再给你电话!”说完老金也不等对方回复,直接挂了电话问道,“金先生,有什么不妥么?” 何警官悠悠接道,“这事吧,只怕没这么简单。” “怎么了?”老金问出了我也想问的问题。 “前些天我不是有个案子介绍给你们后来又回收了么?”何警官道。 这我知道,手指头切了还塞进了受害人嘴里的那个变态凶杀案。 老金也点着头,显然也是明白何警官说的是什么,但是他趁机表达了一下不满,“本来我都准备跑现场了,结果被你们家截了胡。你说,你们家大业大的,干吗跟我们这小门小户的抢生意?” 何警官没有理睬老金的牢骚,继续道,“那个案子的案发现场在郊区一间废弃的猪圈里, 但是,死者的居住地址是xx小区。” xx小区是哪儿? 就是刘芳住的地方。 也是刘国富大爷死的地方。 可是,这两者之间能有什么联系?一个凶杀,一个脑溢血,顶多是凑巧罢了。 “断指案的受害人,叫白大先,男,四十四,无业游民。以前有个老婆,因为家暴离婚。”何警官没理会我的疑问,继续介绍起来,“此人身无长物,平时少不了偷鸡摸狗,但有个挺高雅的爱好,他喜欢下棋,水平还不错,是xx小区有名的’棋王’。” 咿?刘国富大爷喜欢看棋,白大先喜欢下棋,这又是一个共同点了么? 虽说冒出了’下棋’这个梗,我还是觉得他们二人之死应属巧合。恰巧了,就在一个小区住着,恰巧了,就都喜欢棋,恰巧了,就碰一块儿去了,最后恰巧,两人一前一后死了。 好吧,恰巧太多了点... 金先生忽然开口,他鲜少说话,一说就是重点,值得大家洗耳恭听,“你说白大先死时手指被割下来了,塞进了嘴里?” 何警官点头。 福尔摩斯.金先生继续分析,“这是凶手的警告,白大先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们一起恍然大悟,隐喻就在此!白大先平时就喜欢偷鸡摸狗,这么一想,线索果然连上了。不过何警官他还是挺淡定的,估计做过调查,知道的比我们这些吃瓜群众多。 金先生忽然问何警官,“你们家为什么要插手这个案子?” 对啊,他家是干嘛的啊?我真是好奇,听起来好像和金手指清理公司做的是同样的事情,有竞争关系的!可是既然如此,何警官为什么要帮我们? 何警官’呃’了一声,没有马上回答。金先生忽然笑了笑,蛮讥讽的笑,“你们家可是无宝不出的,难道这次有什么宝贝?” 何警官叹了一气,“来的是白门的人,和我一直不对付,什么内情我都打探不出来,再说,也不好纠缠,会有后患。” 好复杂的赶脚… 白门... 哟,我明白了! 指着何警官我激动了,发现新大陆了,“我知道了!” 何警官有点受惊,上下打量我,“你知道什么了?” “那个白大先就是你家的人,是你们家白门的人!”我得意得不行,“所以这次你们家是来报仇的!”看,都姓白,这个姓这么罕见,肯定是一家人啊! 海燕鼓掌,“噢,真的耶!” 何警官叹了口气,问我,“我姓什么?” “姓…何…” 何警官再问,“那么,我家人应该姓什么?” “…”我呆了呆,然后不死心的继续猜,“你是不是跟你妈姓的?” 老金听不下去了,阻止了我的天马行空,“别打岔了娇娇,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瞎猜了。”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刚才还夸我猜想有道理,一转身就不认人了。 何警官丝毫没受我干扰,一张嘴把之前的话续上了,对金先生说,“宝,是肯定有的,所以今天我本来打算请你的小助手当帮手,跟我一起去寻宝的,不过被她拒绝了。” 我精神大振,还有这等好事?“你怎么不早说?”我笑了起来,“现在走还来得及不?” |
62 “她不行,”金先生一句话浇熄了我的热情,“现在不行。” 我看看金先生,他表情挺严肃的,我再看看何警官,他眼神挺暧昧的。 “有…”我试探,“危险…?” 何警官摇头,“这次还真没危险,我打听到了一些细节,想去确认一下。” 金先生抢先问,“什么细节?” “这个月还发生了一起案子,”何警官道,“是个盗窃案,不大,有个历史保护老宅里陈列的展品被偷了。案子还没破不说,我都没来得及关注,我家人就过来了,调了这个案子的卷宗,后来不知怎么就插手白大先的凶杀案了。” “你怀疑这两个案子有联系?”金先生问,“盗窃案是白大先做的?” 何警官点头。 我也点头,很有可能啊!这么重要的消息何警官刚才怎么不跟我们分享? 金先生将何警官上下一通打量,然后笑了笑,“这次你家来的是谁,好像让你很头疼?” “来了俩,”何警官苦笑,“都不好相与…” 金先生微微一笑,“晚上来我家吧,我们聊聊。”说这,又点了一支烟,朝我头一偏,“娇娇你带走,她面孔生,你家的人肯定没见过。但是,你得保证她的安全。” 啊,我就这么被卖了? 何警官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回头看我,用哄孩子的语气说,“来,娇娇,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当我傻的... 我本来心情不太好的,但是走时听见海燕在我背后惋惜,“哎呀,我也好想去…”我就高兴起来了,背上包和大家一一打过招呼,然后就跟着何警官走了。 老金追到门口冲我们喊,“别忘记吃冰棒!” 于是我们又回身,一人拿了一支。说实话,看见何警官拿冰棒的时候我有点惊,这是第一次见,不由问,“你也要吃这个?” 何警官点点头,挑了支包装完好的,撕开后津津有味的吃起来。我咬着娃娃头跟在他身后,然后问,“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天天吃这个么?”海燕现在每次开冰箱都面如土色,我还蛮同情她的。 何警官扬了扬娃娃头,“这可是稀罕东西,外头吃不到的。” 开什么玩笑?冰厂三十块一箱随便买好不好! “这是你们老金特意定制的。”何警官露出神秘微笑。 我感觉有点痛苦,又有种’嘛蛋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的绝望感。’叹了口气,默默咬了口娃娃头。 何警官忽然脚步一顿,停在一辆车边,我差点撞上他的背。他打开锁,然后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很有风度的等我上车。我冲他扬扬手,娃娃头还没吃完。何警官笑了,“进去呗,你以为我是你们老板那种洁癖变态?” 说的好!我钻进位子坐好,继续啃娃娃头。 何警官的娃娃头也没吃完,他咬着冰棒发动了车,我看他模样有些担心,建议他不如吃完了再走。何警官说,没事,他技术好着呢,“我们先离开这,”他后道,“找个地方我跟你说说细节。” 他可以现在就说啊,正好娃娃头都没吃完,多适合聊天啊。 “你家老板跟监视器似的,我不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呆着。”何警官笑笑。 我立刻转头看车窗外,难道金先生真的在监视我们?然而何警官发动了车,很快就带着我离开了香樟路,我好像并没有看见有人站在窗户边。 何警官带我到了一个咖啡厅,着了个靠窗的座位,然后一人点了一杯咖啡。 等咖啡上了桌,服务生退下去,何警官从包里摸出一张纸,打开来,铺在大理石台面上,我凑过去一看,线线条条的。“是,房型图?” 我问。 “是,”何警官回答,“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历史保护老宅的图。” 给我看这个干嘛? “要去什么地方,总要先了解一下。”何警官点点图纸,示意我好好看,“能记多少记多少吧。” 我猜这大概是警察的职业习惯,于是本着我不是警察不用那么认真的态度,草草扫了两眼。“屠小姐,你可以认真点么?”何警官敲了两下桌子。 我赶紧集中注意力,一楼到二楼,总共两层的房子,房间多得来,能住下一窝老鼠那么多的人。看了一阵我忽然回过神来,抬头瞪着他,抗议,“何警官,可不可以请你以后不要叫我的姓!” 他一笑,“娇娇这个名字喊久了吧,感觉就像是女朋友一样,你要是不介意,我当然没意见!” 我当然有意见,身为警察怎么能有这么多歪念头?不就是一个名字么?“好吧,你还是叫我屠小姐吧。”我板着脸,“图我看完了,接下来呢?” “这个老宅叫唐氏公馆,是民国时代本市首富唐家的一处别院,据悉,它是唐家长子唐向禹所建。战时唐家人举族避祸海外,大约十年前唐家通过慈善机构向国家捐赠了这所公馆。经过修葺后,公馆作为历史文物遗迹正式对外开放。”说着,何警官的手指头点着图上两个地方,“这里,和这里,是展馆,分别是东馆和西馆,展览着一些唐家以前的旧物,家具、摆设什么的,从价值角度上来说,并不具有吸引力。” “都不值钱?”我问,“不值钱有什么好展览的?” “展览的是历史,”何警官强调,“历史是无价之宝。” 好吧,鸡同鸭讲,我是小人物,志向不如他这个大警官。 “发生窃案的是东馆,现在一直处于关闭状态,我家那两位,就经常往东馆里跑,”何警官的手指头点到东边一个比较空档的大房子,“我想你做的就是,假装游客,潜入东馆,根据陈列说明弄明白遗失的展品究竟是什么。” “噢,丢了的东西是不是就是你之前和金先生说的什么宝贝?”我恍然大悟,“可是,既然都报了案了,你们警察难道不知道丢了什么?” 何警官叹气,“案卷被封存了,说是要保密。本来以我的权限是可以打开案卷的,但是我接到了我家里的通知,这件事不要插手,交给新派来的人操作,所以一旦我运用权力强行查看案卷,必然会被家里人知道。” 我侧目,“你家到底是干嘛的啊?” “能干很多事,你真想知道?” 我点头,好奇嘛。 “可要是告诉了你,为了保密,我可能得杀了你,或者,”他微微一笑,“娶了你。” 啊… “别说了,”我及时摆手,“我明天就相亲了,真命天子从天而降,怕是嫁不了你了…” “可我不想杀你。”何警官一本正经模样不像开玩笑。 “当我没问过。”我态度无比诚恳,路线及时修正,“你让我去东馆,找失踪的东西,然后呢?” “要机灵点,万一被人看见,就装作迷路误闯的样子。”何警官叮嘱,“态度一定要自然,何玦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何玦是谁?”扶额,叹气,不是带我来寻宝的么,这么弄的跟盗墓似的这么高技术要求? “就是我家这次派来的人之一,”何警官道,“我的老对头了,还有个叫何玥,是他的帮手。” “所以你要我一敌二?”我惊讶了,他对我是不是太信任了点? “不一定会碰见,万一碰见了,我告诉你,就按照以下三步走。”何警官道,“先装傻充愣;要是被识破了,就施展你的才华用拳脚打出去;要是打不过被抓了,就说派你来的人姓金。” 这三步一步比一步坑爹,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又是怎么理直气壮的说出来的。我站起来,拿上背包,向何警官告辞。 我本一代良民,奈何免费捉贼? 何警官在我身后道,“这是你家金老板派给你的任务!你自己也听见了,晚上我还要去见他,你要是就这么走了,你猜我会怎么跟你家老板说?” 传说中的威胁? 我停下脚步,倒不是怕他跟金先生那儿嚼舌头说我坏话,我想的是,对啊,他晚上要去见金先生的啊,去了不就知道我现在在金先生家住的事情了? 金先生为什么把何警官邀请到他家去?他不怕我们的关系被人知道么?我和金先生的关系,再怎么说,在外人眼里也是铁板钉钉的同居中的男女关系啊… 我的名声和面子,难道不要了? 我深吸一口气,转头道,“好,这件事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何警官很有兴趣的样子。 沉吟,决定现在先不说。我坐回桌边,端起微凉的咖啡一气灌下,放杯子的时候意味深长道,“晚点我再跟你说,现在走吧,去那什么什么公馆吧!” 一路我都在舒活筋骨,为有可能的即将到来的恶战做着热身运动。何警官一直拿眼神飘我,我没理他,很认真的抖着手腕。大概二十分钟后,何警官把车停在了大街上,我一看,这儿是市中心啊,边上就是本市最大最全最贵的百货公司,难道他还想给我买衣服? 正好,相亲的衣服有着落了! 没高兴几秒,何警官递过来一张纸,并开口说,“这是唐家公馆的地址,你自己打车去吧,我在这里七楼的餐厅等你。” “为什么?”有这么使唤人的么? “我不能露面啊!”何警官看着我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噢,也对,不能让他家那俩什么特派员看见他,否则我的来历就不打自招了。 没可奈何下车,关车门的时候冲他扬扬手,“要报销!” 何警官大方点头,“当然!” 换了辆出租车,报了纸上的地址,扭头看街景。出租车转了几个弯,开过几个街区,停了下来。我付账下车,然后看了看周围环境。说真的,我在这个城市出生,在这里长大,居然还有这样从未来过也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也是感概,时间都喂了各类试卷了。 这是个不宽的路,用巷子形容也不为过,尽头就是那个什么唐家公馆,典型的民国建筑。原本米色的墙,不知是历史沉积的灰尘,还是最近雾霾实在太多,变成了灰的颜色。想到何警官刚才的话,我喃喃自语,历史啊,无价之宝的历史啊,是沉重的灰色的... 我一直觉得人类应该向前看,别挖古人的墓别查找所谓历史,把所有的过去都当成屁给放了,追着去闻味儿,有意思么?所以我从来不参观各类博物馆啊什么的,唐家公馆,你真幸运,拿了本姑娘的第一次。 提气,上前,购票窗口弯下腰,递上一张20的钞票,“劳驾,一张票,谢谢!” 售票人看不见脸,只能看见一双手,焦黄且满是皱纹。那双手接过钱,然后换了一张票递给我。我接过票的时候,售票人说了一个’欢迎’,就俩字,说得特别慢,苍老的声音,不知怎的,让我感觉有点阴森。 我现在瞅什么都阴森,大概也是职业病了。 |
63 昔日相当风光的唐氏公馆——我猜的——此时已经威风不再,灰灰败败斑斑驳驳不说,周围围着一堵一看就是后来,而且是建国后,才修建的两米多高的围墙,让人看不见它的全貌,围墙材质低廉,毫无造型可言,简直就是典型的锦上添粪,让人唏嘘。 边唏嘘着边进了这个公馆,先是一个小厅,现代的装修风格,但简洁不廉价,比外头那堵围墙好很多。厅里两边墙上挂着些广告介绍展板什么的,身为游客的我尽心尽职的把那些东西都看了一遍,其中一篇是整个公馆的介绍,啥时建造的、什么人设计的、历时多久花费多少等等,建筑和室内是同一个设计师,一个老外的名字,难怪外观那么浓厚的西洋风。 介绍的最后是八个小字,“向禹所立,为思明萱。” 这八个字真是奇怪,和上文完全没有联系,不尴不尬的印在上头。我将它来回看了两遍,然后四下里瞄了瞄。 没人。 除了我以外,一个游客都没有,就连我也是个假游客,这公馆的存在意义简直为零,不如拆了重建,造个50层的地标大楼,招商引资造福八方棒棒嗒。 角落有个展台,有机玻璃下打着灯光,亮堂堂照着上下两张刻画的户型图。上面那张是唐氏公馆原有的布局,下面那张是改造后的布局。我懒的看上头那张,直接在下图查找我现在所处的位置,以及我要去的东馆在什么地方。 东馆就在我的右边,门没锁,简单的拦着一道绳子,暗示游人免入。我上前仔细一看,原来锁头坏了,门框边缘留下明显的撬痕,这盗贼挺给力。 再次确定周围没人后,我矮身钻了过去,继续矮着身推开门,直到门关上后我慢慢站直。 这是个有着不少展品的空荡的大房间,两边靠墙以及中间,总共摆着三排陈列柜。我匆匆扫了一眼,都是些日常家居生活用品,碗啊、碟啊,还有些用具之类的吧,我也不太明白用途,中间则是一个大楼梯,很豪华的样子,而且,有点眼熟? 为什么会眼熟? 我很快抛掉了这个疑惑,视线准确锁定了四个陈列柜。它们分布很开,共同点是,玻璃台面都没了,显然是被砸了。 我欢乐的朝离我最近的那个柜子跑了过去,一瞄,果然如我所料,是空的。但是最底下贴着的展品说明还在,这里原来放着个西式银质烛台。 可能是因为是银子做的,还是烛台,体量比较大,所以被盗。我理解并咔嚓一下,用手机拍了张照片。 继续查看第二个,是个鼻烟壶,好像是嘉庆年间留下的。看来被当成值钱古董了。继续咔嚓。 第三个,啧啧,更直接了,就是袁大头,是袁世凯掌权时期发行的特别货币,限量版的,估计也是值钱货。第三次咔嚓。 我暗赞白大先挺识货啊,偷的都是好的,快步走到第四个展台边。还未站定,忽然听见门轴响,随即一个男子声音传来,“你是谁?” 我一怔,慢慢回头,看见门口站着个人,年纪不大,个头不低,模样颇俊,神色不善,看着我,满脸打量、猜测,还有狐疑。“我啊?”我点着自己的鼻子,“我..游客啊…”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票。 他继续冷言,“这里闭馆了,没看见门口拦着的么?” “看…看见…”我边猜这是何警官所说的老对头还是唐氏公馆的工作人员,边绞尽脑汁的找借口,“看见了又怎样?你们这不厚道,明明只开一半,票价还全收,我要是不把这里也逛逛那不是被坑了么?” 这个借口好像糊弄过去了,他撑开门,偏着身体,“售票处贴着公告,说明了这个情况,你既然买了票就是认可了这个规定,买票的时候怎么不想清楚?出去吧!” “哦…”我踟躅着舍不得走,就剩最后一个展柜了,看了就完成任务了,我不想功亏一篑,于是装模作样的四下里打量,边问,“这儿怎么了?为什么要关闭?”眼神下落,迅速落到展柜里头,瞄了一眼又离开。 黄金什么什么… 没看全,还得再溜一眼。 “这儿被盗了!”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他忽然不催我了,抱着手好整以暇,视线炯炯,落在我身上,让我立刻浑身不自然起来。 但我坚持着我的表演,大大方方的看着空展柜,边惊讶,“哟,我说呢,怎么这里放着几个空柜子…” 黄金怀表。 是这个... 他没阻止,我继续看细节。 本是唐家大少爷,也就是该馆的兴建人,唐向禹所有。一直是他的爱物,从无离身,直到唐向禹死后才被家人收藏起来。 之后我心满意足离开空展柜,虽然不能拍照,但是细节我都记住了,足以交差。朝内走了几步,作出对其他东西也感兴趣的模样。随意走了一圈,我打算告辞。不能再演了,绷不住了快。 经过那人身边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然开一点空间让我过去,有些挤。我停下,瞪着他。他又往后退了退。这个时候我已经心生警惕了,所以在经过那人之后听见脑后传来的风声一点也不吃惊,并且及时躲了过去。 “有两下子!”他赞,然后问,“谁派你来的?” 被迫使用何警官传授的第二招我心里其实挺苦的,我得回第一步,不想让自己陷进这件事太深,毕竟这里隐藏着一个变态杀手呢,谁知道会是谁? 我回头,瞪着他,“你这人怎么回事?动手动脚的,小心我报警!” 大概是我演技太好,他脸色出现了些许犹豫。我转身继续走,却不是离开,而是进了西馆。戏要做足,看完了就跑不是直接把我的目的摆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了么,看我多机智。 若说东馆展览的是生活用品,西馆展览的则是当时的一些电器,大概是因为电器的种类不多吧,西馆面积要小了不少,至少一半,但是也是别有洞天,我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冰箱!哇哦!冰箱耶,那个时候就已经有冰箱了?我震惊不已,绕着冰箱走了两圈,认真研读了一下说明,是专门从美国运回来的。他爷爷的,真有钱。 别说冰箱了,这里还有电视机,照相机,留声机,电话机等等各种机。我绕着各种机走了一圈,心满意足准备离开,最后鬼使神差的停在留声机附近。我看了留声机最后一眼,然后觉得这玩意也有点眼熟。 我得摸着我的良心说,这绝对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古老的东西,在进馆之前,我接触的与录音有关的东西最早可追溯到小霸王学习机。于是我凑近了,将留声机好好看了看,越看越是心惊,这玩意儿真不是第一次见。 留声机的说明表明,这也是唐向禹心爱之物,似是友人所赠,因为机箱底下手刻着四个字:留君惠存,落款是个’萱’。 冷不丁一个声音在我脑海响起,老而阴森,“小心着点,弄坏了少爷心爱的留声机仔细你的小命!” 我的心怦怦跳起来,视线越过展览柜落在天花板、地面还有墙面上,真的,不看不知道,不想不觉得,这里跟那里一模一样! 低头,看着说明里最后那个字,脑海里那声音继续道,“萱小姐一来,少爷又要吃苦了…” 我扶着自己的脸,慢慢直起身,然后在脸上拍了两下,提醒自己这是巧合,巧合!这鬼地方不能呆了,都呆出幻觉来了,早说了吧,历史什么的古董什么的让它们慢慢腐朽就行了! 转身,轻手轻脚小心离开,生怕惊动了什么不该惊动的东西。 接待厅里是空的,刚才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姓何的家伙已经不见了,我想是我把他骗过去了。出口大门就在边上,新鲜的空气往里灌着,让我有了一些信心,我走到布局图边,上下对照仔细看起来。 其实基本的布局并没有大的变化,用来做展厅的原来也是两个厅,一个是入口大门厅,就是东馆,西馆就是起居厅和书房的位置,看着东馆里那个大大的楼梯我眼都要瞎了... 这是不是一种心理暗示,自欺欺人的心理暗示?其实不是一个地方,因为某个地方像,于是就越看越像? 我实在没勇气继续想下去,脚步加快,逃也似的离开了唐氏公馆。 一路奔到巷口,拦了辆出租车,直接前往市中心。我得好好跟何警官说道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付账下车进了百货公司,人流这个多,明明不是休息日,这么这么多逛街的?这世道啊,闲人太多… 我赶路赶得急,差点和别人迎面撞上,连拐几个弯穿过几个柜台,远远看到自动扶梯上挤得满满的,速度还特别慢,我这个急性子啊,干脆舍了扶梯进了一角的楼梯间,连爬七楼,气都不喘,也是厉害。 刚出楼梯间,忽然有人闪出,一伸手揽住我的腰把我重新带回楼梯间。靠在墙上的我刚要呼救,那人跟意料到了一样,另外一只手立刻捂在我的嘴上,并轻轻’嘘’了一声。 声音听着耳熟,抬头看见此人竟然是何警官。 我瞪眼,用眼神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忽然低头,贴着我的耳朵说,“你被人跟踪了。” 我的眼又瞪大,嘛蛋太痒了! 但是我被人跟踪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何警官离我太近了!太近了!天知道我多想踢他!但是我知道这家伙金贵,不能踢,踢了就是袭警所以忍住了冲动。 好在何警官很快放开了手,用口型对我说,“别动!”然后自己悄没声息的走道楼梯边,从栏杆缝隙往下望去。我小心的呼吸,手脚出着汗,好像置身警匪大片现场一样紧张。 真的有人跟踪我? 会是谁? 这时非常轻微的一声’砰’响隐隐传来,要不是我一直神经紧绷很可能会忽视它。 何警官立刻缩回头,靠回我耳边,“他进来了,在一楼。” 我也跟他咬起了耳朵,“现在我们怎么办?” “先出去,”何警官轻声说,“脚步轻一点。” 我们出了楼梯间,走过一小段通道,来到了餐厅区。 这里有几家味道很不错的餐厅,川湘粤种类齐全,我以前想来却苦于兜里无钱边上没买单的伴。现在终于来了,却是这样一种状况,真是无语凝噎。 何警官来到中庭走廊边探头往下看了看,也是很快的缩回头,转眼看着我问,“你刚才在那干了什么,怎么他们两个都来了?” “啊?”我惊,“谁们来了?” “何玦何玥,都来了。”何警官的语气虽然平常,但我听出一种叫做’情况不妙’的东西来。 我分辨着,“我什么都没干啊,真的,就看东西吗,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哦对了,丢的东西我知道是什么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何警官带着我往前走,直接进了一家餐厅,然后选了靠窗的位置。 我不肯坐,干嘛坐这么显眼的地方?生怕人家看不见是吧? “坐下!”何警官下令,然后掏出手机,“我得叫个外援来!” |
64 我和’外援’此时面对面的坐着,我心情很复杂,不知道’外援’是怎样的心情。我们跟前摆了三样菜,一荤一素一汤,怎么看都是会过日子的小俩口出来逛街吃饭改善伙食的模样。 何警官早就躲起来了,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打完电话后他跟我说了一句,’等着,吃了饭别马上走,好好演!’然后就走了。 在外援来之前我猜测着,这个人一定是我跟何警官都认识的,否则他不会一个细节交代都不留,万一大庭广众之下我认错男朋友了,尴尬事小,拆穿事大。所以老金是第一个蹦进我的脑海里的候选人,跟着我就有点生气了,和老金演情侣?这也太太太特么委屈我了!脸冷到发僵,直到看见’外援’出现在扶梯口、漫步走向餐厅、继续漫步走到我对面,自自然然大大方方坐下后,我的脸色都没缓和过来。然而我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何警官,够义气!这场戏姐姐我不要出场费都演! 对了,对了,’外援’是金先生... 落座后金先生一扫眼前的菜,抬头问,“你点的?” 我小幅度的点了点头,都是这餐厅最便宜的,因为我不确定等下要不要我买单,兜里钱实在不多了。我以为金先生会嫌弃,熟料他拾起筷子,道了句,“那就吃吧。” 难道我点的菜合他的胃口?我们这么有默契?我简直不敢相信。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金先生的筷子只是示意的在碗里点了点,然后就放下了,不知从哪儿掏出一瓶矿泉水来,喝了一口。 “你…”我小心的问,“不饿么?”他要是不吃等下我怎么好意思让他买单? 不知他琢磨了什么,重新捡起筷子认真吃起来,当然,还是喝水的时间为多。又过了一小会儿,餐厅的服务生们,大多是女孩子,渐渐聚集在我们座位后侧不远的一堵装饰墙那边,交头接耳得那个热闹。 我头都不敢抬,埋头苦吃。 扒拉了几口菜后,金先生忽然用我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们不能这样,得聊起来。” 我不懂,抬头看他。 他示意了一下周围,我们边上刚好做了一对吃饭的情侣,男的欢女的乐,甜蜜撒狗粮,此时女的正夹起碗里的肥肉撒着娇,“哎呀,人家不吃肥肉的嘛,给你吃!”筷子伸一半又追了一句,“喂你吃!”然后那块肥肉就颤颤巍巍的朝男生嘴里袭去。 我低头看看碗里,转头看看筷子,再抬头看看金先生。 我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碗里有肥肉么我看看,真有,用筷子夹给金先生还是直接喂?他会吃我夹的菜么天知道! 金先生脸色刷的拉了下来,并微微摇了摇头。 让我学人家的是他,不肯配合的也是他,长得帅了不起么? 我把肥肉送到自己嘴里。 金先生用自己筷子夹起一小块青椒,“随便说点什么吧。” “哦,”我想了想,“说说下午的事情?” “不,”金先生摇头,“说说你爸妈好了。” 老头老太没啥好说的呀,再说了,跟老板说自己的爸妈,这合适么? “说说你的室友?”金先生又提议。 这个话题还行,能发挥一下,我清清喉咙,“我们寝室原来住了四个姑娘,三善一恶,真是不幸,贵司把那个恶的给招进来了。” 金先生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look。 “当然不是我!”我急忙补充,“是海燕啦…” 金先生突然打断我,“笑一下。” 我呆了一下。 金先生伸手从边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来,在我还没从呆滞状态恢复过来时伸到我的嘴边,替我擦了擦嘴角,脸上还带着温暖的笑。 我当时整个人都要化了,而我的心已经化成了一滩水。 “吃饱了么?”他问。 “没有。”我道。 “吃饱了我们出去转转吧。”他跟没听见似的继续说。 “还没吃饱。”我真的没吃饱。 金先生不管不顾的喊服务员买单,呼啦啦冲出起码五个姑娘,看着她们的模样我幡然醒悟,此地不能久留! 我们在三楼女装部转了转,我想买衣服,但身边跟着这尊大神让我心思不宁,一直没想好买什么,于是这里试试那里试试。试了很久都没进展,奇怪的是,甭管我穿什么戴什么,销售小姐一律羞答答的看着金先生,然后摇头说,“不好看,这件不适合小姐,这种颜色偏嫩,比较适合我这种皮肤白皙的女孩子。” 这是什么销售路数?我搞不明白。 总之一个小时后,我一无所获。金先生抬腕看表,然后对我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想到明天的饭局,我有些无奈,衣服没买成,老妈会不会发飙然后把钱收回去? 我跟金先生说,要不我自己再转转?金先生继续面带微笑,坚持着说,“走吧,回去了!” 好吧,他态度这样坚决我还真不好坚持,乖乖跟在他身后,先到电梯,再到停车场,最后坐上了他的车。 在车里,金先生点了一支烟。 我斜视,一个有洁癖的人竟然在自己的车里抽烟? 但这烟味并不难闻所以我没提出抗议。 一支烟后,金先生发动了车。 车慢慢驶离停车场,上了主干道,在车水马龙里走走停停。 在一个红灯前我问,“我们这是回你家么?” 金先生点点头,然后瞄了一眼反光镜。我发现这一路他都在看反光镜。然后他笑笑,跟自言自语似的说,“真是牛皮糖一样的人物啊,跟了这么久了还不肯罢休。” 我脖子一僵,想回头看仔细,被金先生阻止,说这样会让跟踪的人看出来。 “是...他们么?”我挺着背问,“何...何、何什么来着?”有点紧张,把名字忘记了。 “何玮没跟我说,”金先生看我一眼,“你知道?” “嗯,”我点头,“下午离开公司的时候何警官告诉我了,叫何…嗯…一个叫何玦,一个叫何玥…” 金先生没接话。 我的话匣子开了就关不上了,主要是说话能缓解压力和紧张,“下午在那唐氏公馆,我遇见了一个,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个,”我道,“我也不知道我干了什么居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一路跟我到了百货公司,他们的鼻子也太灵了吧,属狗的么都?” 金先生笑了笑。 我转头看着他,认真的盯着,问,“可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什么你知道么?”喘口气,不待金先生回应我继续描述,“奇怪的是那个什么唐氏公馆我去过!去过!就在前不久。” 金先生露出这有什么奇怪的表情。 我放慢语速,“就是昨天老金带我去的那个地方,哦对,刘芳的老家,刘国富躺着的那个老宅子里,我进去后不是被迷了么,我看见了一个很豪华的民国别墅,里头有、有管家、仆人,还有个少爷,哦对了,还有个女鬼!那少爷的长相我差点看见,就差一点点,因为后来你把我带走了。那个别墅,就是唐氏公馆!” 这些东西早就想说了,一个一个的都不让我说,快把我憋疯了。 “真的?”金先生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比真金还真!”说完我又觉得不那么确定了,低头找手机,“等等,我再确定一下。” 我先搜的是留声机,这是最先勾起我回忆的东西,没准是同款?然后百度翻图片翻了好几页,压根没看见跟那个留声机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而且图片展示的古董留声机几乎都不重样,这表明什么?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我又搜了搜唐氏公馆的前世今生,有用信息少的可怜,几张内外景的照片,还有那张平面布局图。盯着照片我陷入恍惚,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内装修也看错了,毕竟都是那个年代的东西,看着相似也情有可原,因为我记得清楚呢,那个别墅外头可是有着一大片草坪和一个喷泉的! 关了电话我平静的对金先生说,“可能是我看错了。” “也不一定,若是偷窃的人是白大先的话,这两个地方是有联系的!”这时金先生正在把车停在属于他的停车位上,我们已经到了他家楼下了。 电梯门开,门关,门再开,我们来到金先生的家门口,金先生用手机和何警官联系,让他别来这里,他家的人可能在楼下监视,香樟路那最近也不要去,别给我们带去麻烦,最后吩咐何警官搜集些唐氏公馆的资料,说要和下午我搜集的那些信息比对比对,有结果了会电话通知他。我都有点同情何警官了,他家到底是干嘛的,怎么来的人这么如狼似虎? 进门后金先生先倒水,给我一杯,自己一杯,喝了两口他便道,“现在来给我看看你下午都找到了些什么。” 我掏出手机翻到照片递过去,三张照片而已,金先生看完后我加了一句,“还有个怀表,我没来得及拍照何家的人就来了,但是说明我记住了,说是什么黄金怀表,是唐大少爷心爱的东西。” 金先生把三张照片又看了一遍,然后点了一支烟,“再跟我说说你被迷住时去的那个地方。” 我放下水杯,坐正身体,从我见到的第一个场景到最后一个,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这一说就足足说了一刻钟。说完,我捧起杯子,咕嘟几口把水都喝光。 此时放在桌上的金先生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捡起来,手指头点点,然后问我,“你说那个地方有草坪?有喷泉?” 我猛点头。 “是这样的么?”金先生把手机递给我。 屏幕里显示着一张照片,一看我就傻眼了,照片虽然发着黄,尽管角度不同,但那没羞没臊捧着瓶子的女雕像是一模一样的。 “这是?”我问。 “唐氏公馆的照片,刚竣工时的纪念照。”金先生弹弹烟灰,跟着手指一划,又一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这次不同,是一排人站在楼前的合影,“这是相关人员的合影,你看看,有没有眼熟的?” 我将照片放大,精度太低,所有的面目都是模糊的。我摇摇头,“看不出来。” 金先生点了点照片居中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子,“这就是唐向禹。” 我好奇极了,鼓起眼睛看,肉眼斗不过低像素,只好作罢。“可是,草坪呢?喷泉呢?都没了?” “变成外面的街道和围墙了。”金先生点头,然后有点感叹,“时间的魔力,人力不可违。” 我觉得这话挺有深意的,正在回味,忽然听见门铃响了起来。金先生皱了皱眉。也是,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 |
65 金先生起身走到对讲器跟前,打开视频,我凑过去看,是一个戴头盔的男子,看不清脸。 当时我吓得声音都有点变了,问,“谁啊?”难道是何家人杀上门来了?! 金先生摇头,表示他也不认识,然后打开对讲器问对方是谁。 头盔男茫然转了转头,好像在寻找可以讲话的地方,然后道,“屠娇娇小姐是住这里么?有快递!” 金先生立刻回头,眼神很犀利,还有责备,我却很冤枉,大声冲视频里的头盔男说,“我没买东西!”转头又对警告金先生,这可能是敌人的疑兵之计。 头盔男捧起手里的一个大盒子看了看,继续道,“没错,就是这个地址,屠娇娇小姐收!开门呀,东西不要了?能不能快点下来,我还有一车东西要送!”口气很凶恶。 我继续向金先生表忠心,“我都快吃土了,真没钱淘宝!” 金先生略思索,“发货人是哪?” 头盔男照着盒子开始读,一条街道名一个门牌号。听完后金先生头一歪,朝我示意,“你下去拿一下。” 我不情愿啊,不是我的东西呀。 “去吧,”金先生解释,“是何妙送来的。” 站在电梯里朝下走,我盯着不停变化的数字心里直犯嘀咕,这个何妙和金先生明显有奸情嘛,彼此都那么熟悉了,金先生一听地址就知道是她? 啧... 电梯到了底,快滴小哥等在门禁外已经非常不耐烦了。我赶紧小跑上前,满脸堆欢,“受累,辛苦,多谢!”客气话说了一连串,边签收,然后接过了盒子。 盒子很大,也挺沉,不知道装的什么。 直接进电梯,我开始研读盒子上的标签。我还蛮意外的,何妙的字非常的刚劲有力,和她整个人判若两人。跟着又想,刚才也没说错,可不就是何家人来了么,何妙她也是何家的哇。 进了金先生家门,我把盒子放在茶几上,金先生坐在离它不远的沙发里,一直看着我。我直起身,看看盒子再看看金先生。 “打开。”他吩咐。 “我?”我惊讶。 “收件人写的是你的名字。”他提醒。 “哦。”我醒悟。 打开盒子盖放在一边,里头还有一层考究的薄纸包装,继续拆包装,拆完后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里面是一件非常华丽的裙子,黑色,各种花边蕾丝珠串,简直了,花里胡哨得没法形容!我把它举起来,抖了抖,里外一共三层还长及脚踝,难怪那么重。 “这特么是什么?”我惊极。 金先生玩着盒子盖,“你要的衣服,哥特萝莉风。” “什么?!!”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何妙给我这个干嘛?” “不是何妙,”金先生把盒子盖丢在茶几上,“是何玮送你的,这是他的字迹。” “什么?!”我继续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他有病么?!” 金先生朝盒子点了一下,“里头还有张卡。” 我把衣服丢沙发上,转而把卡片拿起来,上面写着:可以同房,不可同床!落款是何玮。 果然是何警官! 但这字条是什么意思? 扶额。 然后很认真的问金先生,“这位何警官是不是真的有精神病?” 金先生丢下一句,“别把我的客厅弄乱了,收好再睡。”然后就走了。 我又有了新发现,这次不敢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跟在他后头追问,“你、你刚才是在笑么?” 金先生头也不回,“没有!” “明明就有!”我不依不饶,“我看见了!” “砰!”的一下,房门在我眼前关上了。 盯着紧闭的房门我捏紧我的拳头,他们是一伙的,金先生和何玮,一个埋汰我一个看热闹! 我把衣服抱进我的卧室,然后摊放在床上,上下左右的看。现在是夏天,嗯,何警官送我一件三层厚的衣服,嗯,明天我穿着它去相亲,嗯,要是能被相中那不是对方眼瞎就是脑子有问题,嗯! 把衣服扫到地上,我往床上一躺,手脚伸开成大字型,思绪转到了隔壁。 刚才金先生真的笑了,我发誓我没有看错。他为什么要笑?我一骨碌坐起来,拖着腮琢磨,难道他也喜欢这种风格? 目光从眼角射出,落在地上那堆,哦不,那一大堆黑漆抹乌的布料上,我竟然犹豫了,我竟然真的在考虑了,我琢磨的是,是不是男人都喜欢这个调调? 哥特萝莉,禁欲系少女。 叹气,下床,把衣服重新捡起来用衣架挂好,后退三步远,我开始用另一种眼光打量它。不可否认,这是件漂亮的裙子。 第二天,我向老天发誓,我用尽了我所有的勇气和信心才把这件裙子套在了自己身上。的确合身,不得不说何警官眼睛毒啊毒得跟响尾蛇的尾巴似的,但镜子里的我怎么看怎么别扭。 凑近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想,可能是妆不对。跟着用手机搜了一下化妆指南,看看穿这种衣服该配什么样的妆,照片一出来,喔唷,还是算了吧… 我明智的决定,让那种脸就特么的随风而逝吧,姐能穿上这件裙子去见那什么小马已经给足他面子了,他最好不要对姐一见钟情,姐注定和有这种爱好的人过不到一起去! 快出门赴约时接到了老妈的催命电话,穿好点啊、记得化个妆啊、别迟到啊什么的叮嘱了一大堆。地点还是上回约了但没去成的那家超级贵超级怀旧复古的餐厅,别说,跟我身上这件衣服风格还挺搭配。 拖着大裙摆离开卧室,经过客厅的时候看见金先生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边走边快而谨慎的瞄了他一眼,然后我绷不住了,转身正对他,“你又笑了!” 金先生抖抖报纸,将脸遮住,一会儿后一个故作冷淡的声音传来,“没有。” 还装? 我想上去把他的报纸掀掉,然后好好研究一下他的表情,但是我不敢。气鼓鼓的拧开房门,还没来得及迈出门槛,金先生的声音忽然响起,“下午三点必须回来。”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回头看他,哦不,看着报纸,“为什么?” “加班!”他继续冷淡的说出了这么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要求。 “今天星期六!”我提醒他,上个月的工资还没发,他身为老板不出去卖血也好借贷也好筹款来发工资就算了怎么有脸皮要求员工休息日加班? “何玮要求的,”金先生放下报纸看着我,“那个丢失的烛台在邻市出现,何玦和何玥追过去了,所以今天是查找真相的好时机。”他的态度很认真,措辞很完美,我没有拒绝理由。 “去吧,别误了时间。”大约是看我没有反对意思,金先生重新捡起报纸,没读几个字又抬头看我,“要不要我送你?” “要!”这个字迅速蹿到我的舌尖,却被我的理智强行拽回肚子里,最终我还是选择坐出租车前往吃饭地点。裹着这副装扮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坐公交车,只能让钱包继续受点伤了。 开出租车的司机大叔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扭头看了我一眼就没在意了,只是问了我一声,“小姐是唱西洋戏的么?” “不是!西洋戏是个什么鬼!”我跺脚,“xx饭店,快点!” 半个小时后我抵达饭店门口。 我没马上进饭店,而是找了一个柱子躲起来,然后给老妈打电话,问她到了么,果然不出所料,她半小时前就到了,水都续了几杯了!跟着老妈问我到哪了?我没回答她,继续问,“钟阿姨她们也到了?” “还没,快了吧,我刚打电话问了。”老妈回答,然后催我,“你赶紧点,别迟到!五号包厢!今天要是敢迟到,我就跟你断绝母女关系!” 啊,这么狠... 我走进饭店,在迎宾小姐异样的注视下勇气全失,迎宾小姐用奇特的声调问我,“小姐,找..找人,还是…还是…” 我立刻决定先去一下卫生间,最后一次照照镜子。 镜子前我左扭扭右扭扭,十分钟后终于找回了点自然的感觉。然后眼一闭心一横,我跟即将奔赴刑场一样离开了卫生间朝五号包厢大步走去。 我觉得我也没在卫生间耽搁多久啊,一进包厢发现人都到齐了,我妈、钟阿姨,钟阿姨边上坐了个眉目有些平淡的小伙,是个正常路人,这是我的第一印象,然后就发现不对劲了,所有人,老妈、钟阿姨,以及那个路人小马,都对我露出了难言之隐洗液不灵的表情。 老妈和钟阿姨的表情我能理解,但小马也露出这个模样算怎么回事?为了获得他的好感我都丢命上了他难道不感恩不感激不感动?他的良心呢? “娇..娇娇?”老妈率先发话,但这语气是怎么个意思?认不出我了? 我朝大家露出自认为最明媚的笑,“我,啊,来晚了,不好意思…”然后弯腰低头,做了一个标准的日式敬礼。做戏做全套,反正都这样了,用不着含蓄,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把妆配上。 老妈怒了,然后赶紧压制住怒火,表情转换让我看了一个清楚,我知道接下来至少一个月不能回家了。 钟阿姨还是比较淡定的,最初的惊讶过去后,她马上露出笑脸来,“哟,娇娇来了啊,阿姨好久没见你了,都认不出了,这么漂亮!”说着,捅了捅坐在她边上的小马一下。小马同志像是一下从梦里被惊醒,刷一下站了起来,然后转头看着钟阿姨,憨厚的问,“妈,你打我干嘛?” 钟阿姨继续假笑,“呆啊你,没看见娇娇来了么?快给她拉椅子,坐啊!” 恍然大悟的小马拉开了他身边的一张椅子,我瞅瞅,没动。果然听见老妈拍了一下桌子,“坐这儿来!” 我朝小马挤了下眼睛,转身走到老妈身边,拉开椅子坐下。 所以现在的局势就是,老妈和钟阿姨挨着坐在一起,她们身边分别坐着我和小马,这是一个能容纳十个人的大桌子,周围简直空得令人尴尬。 “哎呀,人到齐了,那就点菜吧!”钟阿姨打圆场,“娇娇,你喜欢吃什么?” 服务员敲门进来,钟阿姨拿着菜单这这那那的指点起来,老妈乘机压低声音教训我,她真是一点时间都不浪费,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你这穿的什么?” “…”无言以对,我能说我被坑了么?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老妈恨恨的,“我就知道你要出毛病,答应得那么爽快,原来在这儿憋着坏!行啊!你爸把你惯的都能上天了!” 我的冤屈啊,能六月飞雪了! 不是你说小马喜欢这个风格的么?我很想这么反驳,但这话我说不出口,太没羞没臊了,我就这么恨嫁?我没有啊!真是百口莫辩,何警官,我想把他当鬼子活活手撕了! 钟阿姨点完了菜,回头笑眯眯的看着我,老妈立刻住口,换了个慈祥的表情,看着小马说,“小马啊,上回阿姨见你你才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现在你看,哟,有一米八了吧?” 钟阿姨谦虚,“没呢,才一七九。” “那穿上鞋肯定就有一米八了呀!”老妈坚持自己的判断。 钟阿姨继续砸场,“就是穿了鞋量的,一七九。” 老妈语塞,败下第一阵。 钟阿姨看着我,“娇娇啊,你个子不低嘛,多高啊?” 老妈抢我的话,“她呀,一米七一。” 钟阿姨笑起来,看来很满意,“个子高好,好…”我不明白有什么好的。跟着钟阿姨朝老妈戳来第二枪,“是随老屠的吧?” 老妈身高不到一米六,成功败下第二阵。 还好上菜了,凉菜四个先上了桌,有我爱吃的,我高兴的捡起筷子。我想夹黄瓜,筷子还没伸出去,夹着几根金针菇的属于钟阿姨的筷子悬在了我的碗上空,同时还有她热情的邀请,“来来,这个好吃!” 自从身上被种了蘑菇后我拒绝进食一切菌类产品,“不用”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金针菇就像被小日本鬼子空投的导弹一样,落在了己方根据地里。 跟着钟阿姨又给小马夹起菜来,来,儿子,吃这个,来, 儿子,吃那个…此类话语不绝于耳。 这顿饭吃得很难以形容。 不过好歹是吃完了。 吃完了饭后钟阿姨意犹未尽想继续找个咖啡馆喝喝咖啡什么的,还笑说自己这个老太婆也爱赶时髦,喜欢跟你们小年轻一起凑凑热闹。于是我们一行四人就杀到了一家咖啡厅,占了靠窗一个座位。 接下来又是尬聊时间,老妈和钟阿姨唇枪舌剑,当然经常败下阵来,小马沉默着,变成一个有故事的男人,给他脸上平淡的五官添了些许神秘的色彩。我就喝咖啡,四人套的蓝山咖啡被我一人喝掉一半。 终于,我的电话响了。 |
66 我极力掩饰着激动掏出电话,一看,果然是金先生的号码,我清清嗓子,“老板,您好!”电话那头一时没话,大概金先生有点受惊。没关系,现在重要的不是他说什么,而是我说什么,“加班?”我提高声音,成功打断了老妈和钟阿姨的对话,“很紧急的事情?好啊!好啊!我马上就到公司!” 金先生道,“你在哪?” 我报上地址。 “在那等着吧,”金先生吩咐,“何玮来接你。” “不要!”新仇旧恨一起上,我怕见了他我会控制不了我体内的洪荒之力。 电话忽然换成了何警官的声音,“xx咖啡厅是么?我十分钟就到。” 他们居然在一起?始料不及。 钟阿姨在一边好奇问,“娇娇,怎么了?什么不要?” 我想想,然后艰难且晦涩道,“我老板说,公司有急事要去一趟,会给我加班工资。我说不要,嗯,就是不要加工资了,都是应该做的…” 电话里忽然响起笑声。 哎哟我去,电话忘挂了。 十分钟后,何警官真的来了,车就停在街边,我能看见,还是上次载着我去认姐姐的那辆。跟着我的电话就响了。 不看我也知道是何警官打来的,没接,悄悄按了。 电话又响,我又按了。 第三次响的时候,车窗外同时传来一声尖锐的警笛声。我们,不只是我们四个,几乎咖啡厅所有的人,都朝外望去。 我看见何警官已经站在了车外头,靠在车头上,面朝咖啡厅方向,手里还拿着电话。警笛响着,我的电话也响着,我赶紧接通,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快把那该死的东西关了!” 在乌哇呜哇的背景音里,我听见何警官得意的笑声,“舍得接我电话了?” “听不见,你说什么?”我装聋。 他返回车里关上了警笛,我吁了一口气。 “出来吧屠大小姐。” “不要、带出、我的、姓!” “怎么了,娇娇?”老妈忽然回头看我。 “没什么,公司接我的司机来了。”我道,然后收好电话,背上包站起来,“钟阿姨,马先生,不好意思,我得走了。” 钟阿姨连连点头,“工作重要,去吧,去吧。”小马也跟着点头以示礼貌的告别。 我离开的时候听见钟阿姨在小声的问老妈,“娇娇是做什么的?很受器重嘛!” 老妈尴尬的笑着,“就,就一般的公司呗,哎呀,器重什么,他们老板,呃,人比较好吧…”其实老妈对金手指一无所知。 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下午三点的阳光里,我迈着急促的步子向何警官的车走去。三步后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契而不舍的来接我的用意了,就是想来看我穿着这套衣服是怎么出丑的! 人心啊,人心不惧用最恶毒的方式去揣测。 我放慢步子,我要美美的! 优雅的走到车边,优雅的打开车门,优雅的坐好,优雅的嗨了一声。何警官一直嘴角挂笑,直到我坐好,扣上安全带。 “我说,”我道,“能把空调开低一点么?” 何警官绷不住,笑出声来。我也绷不住了,脸垮三尺长,酷暑的天,三层的衣,现在汗已经浸到第二层了。 回到金先生家,我先钻进我的卧室换衣服,T-shirt加短裤,穿上后我觉得我找回了我的灵魂。出门来到客厅,看见金先生和何警官在沙发上面对面的坐着,他们中间的茶几上放着几张照片,a4纸大小。 我走过去,两人一起抬头,何警官冲我招呼,“来这。”说着拍了拍他身边的空位。 我绕过他走到金先生边上,旧怨还未了,谁要跟他套近乎? “哟,气性儿不小,”何警官笑眯眯,“你坐那洁癖边上,你以为他不嫌弃你?” 我的腰哟,就弯不下去了。 金先生头也不抬,“坐吧,看看照片。” 我得意的朝何警官挑挑眉毛,慢慢坐在金先生边上,当然为了照顾他的洁癖病情,我坐在了离他最远的位置。 金先生把照片朝我的方向推了推,我伸头过去看,原来还是昨天手机里看见的那几张,唐氏公馆的竣工照,但是这次像素清晰许多,那张合照里的人已经能看见脸上的五官了。我马上捡起那张合影仔细看了看,边讶道,“这照片可清楚多了!” “那是,”何警官道,“我们技术部门处理过了。” “厉害!”我赞了一下,然后集中端详起居中的唐向禹来,忍不住继续赞,“唐大少爷很帅啊!” 真的,非常帅! 五官于清秀中带着忧郁,架着一副金边眼睛,非常的儒雅和内敛,瘦削而挺拔,有种只有那个年代才能具有的风华。 我的星星眼冒个不停。 然后我叹息,“上帝不公平,为什么这么帅的人家世还这么好?简直完美的一个人…” “上帝是公平的,”何警官接话,“给了他美貌和钱财,却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享受人生。” 什么意思? “短命,”金先生言简意赅,“唐向禹二十六岁就死了。” 我惊讶得不行,继续盯着照片,“这个时候他几岁?” 金先生继续回答,“二十五。” 哇哦,拍了这张照片一年后他就死了?我有点惋惜,然后问,“生病?” “原因不明。”金先生跟百度一样,甭管我问什么他都有答案等着我,也是厉害。 “好了,别花痴了,看看这些。”何警官递上几张照片,我接过来一看,都是没见过的。 这些是什么? 第一张是一个银元,看得出来是放在展柜里隔着玻璃拍的,我及时醒悟,“是唐氏公馆里被窃的展品?” 何警官点头,然后屁股一歪坐到我身边,这时我才发现金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窗边,手里夹着一支烟。 收回目光我继续看照片,第二张是个银质烛台,第三是个怀表,这是新鲜物,我仔细看了一阵,最后一张是个小瓷瓶,应该就是鼻烟壶什么的。跟着我把这四张照片排在茶几上,从头看到尾,然后问何警官,“烛台就是你家要找的东西?” “暂时不能确定,”何警官摇头,“这是你老板的主意,调虎离山。” 什么意思? “烛台的事是他安排的,弄了个仿货把我家那俩讨厌的尾巴给引走,他们去了那儿估计得忙上两三天了。”何警官笑道。 我抬头看了金先生一眼,心眼这么多,真让人无法不敬佩。他的烟刚好抽完,掐灭烟头的时候对我们说,“时间并不多,我们的问题得在这两天里解决。” 我低头看照片,手指点在第三张上,“这个…照片我没来得及照...” “这是丢失的藏品之一,黄金怀表,”何警官解释,“也是原属于唐向禹的。” 我记得说明里说过,是唐大少爷的心爱之物,不由呆呆看了许久。然后抬头看着正看着我的金先生和何警官,抓抓头发,我说,“有点奇怪…” 有点奇怪。 这个表也不是第一次见,在我被某种神秘力量带去的唐氏公馆里我就见过了这个表,奇怪的点在于,这个表当时并不属于唐大少爷,而是那个穿黑衣服的管家老头,几乎每一次看见他,他都有掏表看时间的动作,最后一次看时间,正是在唐大少爷的内院门外。 解释到这里,我一拍脑门,然后翻照片,翻到一张平面布局图,寻着记忆找了找,然后点着图上左角空白的、看着似乎不属于唐氏公馆范围的地方,说,“这里应该还有个附属的园子,和公馆的风格很不搭,是中式的,穿过园子大概几米深的地方还有排一层的房子,那里好像是唐大少爷住的地方。” 说着,记忆被挖掘,我想到更多的细节,手指头在布局图一一划过,然后奇怪,“好像少了一个房间。” 少的那个是离唐大少爷的书房就隔着一个楼梯间的备餐间,那间很大很空的房间,我曾看见女仆热火朝天的在里头整理百合花,新鲜的百合,还带着晨露。思路越来越清晰,我的手指头果断的点在图上,“就是这里,这里本来有个房间。” 听了我的话,那二人都没有说什么,盯着图纸各自思索着什么的样子。一阵后,何警官掏出手机点啊点,点了好几下后默默看手机,我偏头看看他在看什么,看见了一屏幕的字。 这时何警官抬头看着金先生,“根据内部资料记载,唐氏公馆二次改建过,就在竣工大半年后。” 才盖好的房子就改造?这真奇怪。 何警官找了只笔,在图上画起来,“应该是这里,娇娇说的没错,这里本来是一排附属楼,做厨房后勤储存之用的,被全部铲平,可能还包括娇娇之前说的那个什么中式园子,唐氏公寓的主体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盯着图纸唏嘘不已,“有钱人都爱这么糟蹋钱么?” 那俩显然比我有钱的人一起沉默。 豪宅竣工,然后改造,唐大少爷死因不明…我有个很靠谱的猜想…“会不会…”我有些兴奋的说,“装修污染导致了唐大少爷的死?” “装修污染?”何警官反问。 我点头,“甲醛啊什么的,超标了…” 何警官双手蒙脸,一阵后赞,“娇娇,你有着神一般的思维,一般人达不到你的境界!” 我挺高兴的,咧嘴哈哈笑。 “你们这么闹,这事儿完不了!”金先生冷着脸朝我们泼冷水。 瞬间冷场。 一阵后... “我有个问题!”我鼓起勇气举起手,“唐向禹的死亡之谜也好,公馆被拆了也罢,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干嘛要研究这些?” 我想我的问题应该很深刻,因为那两人一起露出的思索的神色。对吧,那是快一百年前的人和物,关我们什么事?要说是为了刘芳的委托,那个老宅子的法事一做完,这事不就了了么,现在围着这唐氏公馆着急上火不是自找麻烦么? 就在我得意洋洋等着金先生的赞美的时候,他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几乎是鄙视的说,“看来你的试用期时间还得延长。” 这…特么什么意思?六个月还不够长? 何警官哈哈笑起来,笑声极具感染力,缓解了我的尴尬。 金先生转头看着何警官,“白大先的死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们家的人要找的是什么,我也有了数,我可以帮你破了这个案子。不过…” “不过什么?”何警官追问。 “需要她的协助。”金先生的目光又落在我身上。 我正沉浸在刚才他那个鄙视眼神带给我的巨大打击中,乍然又被委以重任了,这情节转换太快我来不及适应,于是看着金先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需要再去一趟,”金先生并不在意我的情绪波动得快能发电,就这么给我派起任务来,“去那时的唐氏公馆。” 去干嘛? “去找答案。” 我继续不解,什么答案? “之前那一次去,是谁要你去的?还有,”金先生坐到我和何警官对面,手肘撑在膝头,双手交叉,“为什么要你去?”说完金先生定定的看着我,用另外一种眼神看着我,期待?信任?我说不清楚,但我知道他在等我的回答。 我没提醒金先生,就在前两天,在这间客厅里,他亲口跟我说,这几天别出外勤了。我只考虑了三秒半就点头了,不为别的,为了刚才金先生那两个情绪截然不同的眼神,我觉得我要做点什么证明自己,而且,必须做好。 |
67 四十分钟后,我们仨站在了刘国富老屋外。院门虚掩着,看来刘芳没来得及修理上回被砸坏的锁。推门鱼贯而入,何警官打头,我次之,金先生在最后。然后我们三个停在院子里,都默默看着关闭着的房门。 “要怎么去?”我率先开口。我其实有些畏缩,难道还要把稀烂的刘国富老爷子请回来,摆在地上,然后我继续躺他身边睡上一觉? “有把握么?”何警官忽然问,问的是金先生。 金先生不答,在院子里来回踱起步来。看他这模样我有点担心,没把握的事情不要做啊,我这条命虽然不够富贵但我自己很珍惜。 似是看出了我的担忧,金先生停在我身前,我抬头,看见他正注视着我。我的眼睛望一旁溜了溜,溜回来看见他还在看我。就在我承受不住这么深情的凝视想向何警官求援的时候,金先生开口了,“媒介没了…”他道。 那是什么? “就是上次让你中招的…”金先生解释。 我还是没明白。 “等下我就在这里立个阵,送你过去。”金先生不解释了,继续道,“这次跟上次的素娥小姐一事不一样,你不能在那里耽搁太久。因为我的阵只能维持45分钟左右,你必须在这45分钟里找到答案。” 哦,哦,答案…谁要我去以及为什么要我去的答案... 可是45分钟能干嘛啊?混个脸熟都不能够,还谈什么破案? “45分钟是我这里的时间,”金先生解释,“换算到那里的话,是两天。” 两天…我觉得…我觉得…我觉得...我觉得有点玄。 但既然金先生这么安排了,我就听他示下就是。我对金先生还是有几分信心的,他不会坑我。 “这次到了那里,你会是一个全新的面孔,”金先生道,“就是说你不会像上次那样,有一个小二冬的身份。所以,怎么进唐公馆,怎么查找线索,都得靠你自己去开拓。” 这话我就有点不懂了。 但何警官听懂了,露出讶异神色,“你的意思是…” 他话没说完, 金先生跟着点了点头,难道金先生听明白了?这哑谜打的好!最应该懂的人是我我却一头雾水,望着他们干急眼! 能说明白点么? 金先生露出迟疑之色,但一瞬那表情就不见了,对何警官道,“这个事儿有难度,怨念能不能消,全看她了…”说到这里,两人一起落了一眼在我身上,我心肝儿一颤。 有难度不要紧,别有危险就行。 何警官略叹,“事在人为,尽力就好。”这八个字是看着我说的,我知道,他是想让我精神压力别那么大。 可是我的压力怎么可能不大?又要去一个奇怪的时代遭遇奇怪的人物经历奇怪的事情,还得寻找什么答案! 我都想打退堂鼓了,然而金先生不给我后悔的时间,他捡起一支树枝当作笔,在院子里的地上画起图案来,画了一个奇怪的图形,然后他站在左角上,示意我站到他对面。 “把手给我。”他道。 我疑惑的伸出手,被他牢牢抓住,修长的手指绕在我的手背上,看着养眼极了。然而可是,看着我的金先生脸上又露出了犹疑的神色,这种表情我可见的不多!在我印象里,金先生一直都是淡定的、从容的、自信的,所以我有点受惊,顾不得享受手拉手的暧昧快乐,反握着他的手用我最诚恳的态度说,“老大,你可得罩我,别抛下我不管啊,我不想变成那张合影里的一个人物啊谢谢…” 听着我的肺腑之忧的金先生冲我微微一笑,“放心吧…” 后来回想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当时金先生是怎么把’放心吧’这三个字说出口的,枉我那样信任他他却把我推入到那样一个九死一生的境况!他一声令下我就朝前冲,命都不要,他却这样坑我,他的良心不会痛么? 金先生的计划从一开始就错了,因为他的估算错了! 他自己也拿不准,所以才会一而再的露出犹疑,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金先生让我在这样一种顶多只有百分之五十把握的情况下继续前往那个时代,经历那些风险… 他真的... 不忍心骂他。 在说完’放心吧’之后金先生的阵法很快起了作用,我的理智还没从金先生的那个笑里挣脱出来就觉得一阵晕眩,要不是下盘稳肯定会摔倒在地,等晕眩过去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老时间的老地方,不过这次没在唐公馆内,而是在早就拆了而无缘得见的原装围墙大门外头。 当时懵懂的我还没意识到我因金先生的草率决定而身陷险境,只是隔着崭新的复古的雕花铸铁栏杆与绿茵茵的草坪打量着远处那座显然是新近才落成的豪华大宅啧啧赞叹,这风貌,比我去参观唐氏公馆的时候要壮阔多了! 然后我看见一个胖胖的长衫中年男子匆匆的朝我跑来,近前后,他瞪着我呵斥,“走开!走开!”边说还边挥着手,跟赶苍蝇似的。 我后退一步,然后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一眼。粗布花衣短褂子,鞋子头破了洞,神奇的是两只脚都破了还都破在同一个地方,怎么看都是一副辛苦讨生活的打扮,胳膊还挎了个篮子,也是破得不行。 继续朝后退了好几步,在心里叹了口气,每次都是苦命娃,也不给我按安排个稍微像点样的身份,不求吃香喝辣别吃苦挨饿这要求不高吧。 胖中男呵斥完我后又开始呼叫起来,“阿三!阿三!快来开门!少爷回来了!” 一个仆人模样的男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手脚麻利的上前抽开铁栓打开大门,看得出来铁门很重,虽然那阿三看着健硕得很,推起门来还露出了吃力的模样。 铁门被全部打开。一会儿后一辆黑色的老式轿车出现在街口,慢慢朝我驶来。 哦,唐向禹回来了。 经过我身边时,车没有直接驶入铁门,而是停了下来,并未停多久,不到十秒的样子吧。我乘机观察,视线先扫车后座,却见那里是空的,顿觉奇怪,难道弄错了,不是唐向禹的车?等我醒悟过来是唐向禹亲自开的车时却也来不及了,车已经发动,很快经过了我身边,我只看见一个带着礼帽的剪影。 待车驶入,铁门便关上了。几根竖条栏杆,隔绝两个世界。这时我才后知后觉,此次外勤任务最大的难度不在于寻找答案,而是我该怎样进入这所唐氏公馆?不进去、不接触那里的人和事,我怎样才能找到我要的? 轿车在里头继续下走着,胖中男跟在车屁股后头撵得那叫一个欢。关好门的阿三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了我一眼,然后轻声道,“姑娘,派饭在后门,快去,马上要派完了。”说完阿三就走了。 我先是一愣,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继而明白过来,揭开篮子上蒙着的一块粗布,看见里头除了个空碗再没别的东西。 原来——我的泪流了下来——是个讨饭的... 我在正门那儿守了一会儿,看有没有机会溜进去。然而并没有。更糟糕的事儿来了,我肚子饿了。我知道我在这里饿不死,毕竟这里呆两天也不过是正常的45分钟而已,但饥饿的感觉是真的真实啊,我很有理由相信发明’饥肠辘辘’这个成语的家伙一定经常饿肚子,太写实了。 我应该不会真的饿死吧? 我沿着围墙绕起来,打算去刚才阿三说的那什么后门看看,哪怕真的饿不死,弄个馒头来垫垫肚子压压胃里那一会儿火烧火燎一会儿痉挛的感觉也不错。这围墙盖得跟集中营没差,高而结实,连道缝都找不到,看来唐向禹是个很注重个人隐私的人。这说明想不走正常路的混进唐公馆,难如登蜀山。 走到脚下发软——大半原因是饿的——才看见了后门,小而隐蔽,像是在结实的围墙上开了一个缺口。这个缺口附近蹲了不少饥民,手里大都捧着馒头和碗,埋头苦吃得那叫一个热闹。我赶紧上前,下意识的把篮子上的布掀了,空碗捧了出来,姿势专业态度敬业,怀揣满心希望的跑到了小门跟前一看,门关了,我眼前一黑、胸口一窒,好一阵儿才缓过气来。 “来晚啦!”边上有个老太太跟我说,嘴角的粥还没抹干净。 “明天赶早吧!”又有个老大爷跟着说,边说边摸着肚子,看来吃涨了。 “今天的馒头好啊,白面的!”第三个人兴高采烈的跟我说,然后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白面馒头?搁过去我连碰都不想碰,早餐没二两生煎包子我就能控诉老妈虐待儿童,想不到如今要以这么凄惨的经历来体验生活。 摸摸肚子,空而瘪。然而更严峻的问题来了,现在已经临近晚上,我晚上特么睡哪? 聚餐人群渐渐散去,我没走,靠墙坐下,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在这里我只知道这所唐公馆,其他地方对我来说都是陌生地。 一个同样没走的男人朝我走来,遮遮掩掩的样子蹭到我跟前,然后朝我一亮手里的东西,好家伙,是个白面馒头!我立刻坐直了,边吞着口水边看着他。 “这个,给你,”他压低声音说,“我刚才没舍得吃的。” 啊,这么好?我快热泪盈眶,古道热肠啊古道热肠! 我朝他,不,是朝馒头伸出了手,可是那人手一缩,“不能白给你吃。”他说。 “你想要什么?”我上下打量自己,最值钱的可能就是那个破篮子了,唯一的家当。 “晚上,”他忽然露出淫笑,“让哥弄一回…” 摸着我的良心说,我一开始真的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就觉得他笑得挺猥琐的,于是傻傻回问,“弄什么?”问完后我就明白了,我气得啊,火冒三丈高!一下站了起来,把篮子一甩,指着猥琐男的鼻子,“再说一遍?!” 猥琐男立刻服软了,边嘟囔着什么不答应就算了凶什么凶看饿不死你个臭要饭的什么什么的,边打算离开。我怎么可能让这家伙就这么轻易的侮辱了我之后全身而退? 我把他揍了一顿,狠狠的,顺便把馒头抢了过来。 大概打架的动静有点大,惊动了唐府的人。还没来得及享用我的战利品,小门忽然开了。看清里头站着的人,我老激动了! 他乡遇故知! 来人正是那个穿黑衣的管家老头,就是我第一次误入时能看见我的那个’能量’。显然这个时候他还是人,不是’能量’,虽然看着还是阴森森的一副鬼样。 黑衣老头看着我,把我上下一通打量,没有马上开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趋步上前,“大爷,大爷!我、我外地来投奔亲戚的,没找着地方。行个方便,让我借住一晚,成么?” 这借口简直烂到极致,就这么一副穷酸乞丐样儿,投奔什么亲戚?我完全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说的,然而,黑衣老头居然点头了,点两下说,“进来吧,跟着我!”然后退了一步,让出小门入口。 我简直惊呆了,然后毫不犹豫跟着黑衣老头进了小门。想不到刚才困扰我的两大难题一下都得到解决,我有点感慨,所谓世事难料不可不信命啊。 |
68 进门就是个杂院,而且是储藏东西的,因为周围静悄悄的没见一个人影。 我要求不高,能给个柴房什么度度日就好了,我就待两天,到点就走,绝不拖泥带水。但这话不能跟这黑衣老头说,客随主便嘛。 黑衣老头头也不回的在前带着路,好像很笃定我会跟上。我也的确跟得很紧。一阵后,我觉得有点奇怪,黑衣老头带的路非常的绕,而且有的地方显然是多此一举,本来可以直接过去的,他非要从房间里穿过,有一次甚至把我带到了显然是接待客人的花厅之类的地方,那地方可能身份低一些的丫鬟都不能跨入。 终于一路畅通无阻连个人毛都没遇见的顺利的抵达了某个地方,黑衣老头停了下来,指着一间偏房说,“那里,是府里丫头婆子休息的地方,晚上你就睡这里。”我忙点头,表示满意,这里比柴房什么的高了不只一个档次。跟着黑衣老头继续下指令,“你先去找套衣服换上。” 啊?我眉毛快飞到额角,我临时来借个宿,你还打算送我套衣服?然而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穿着,觉得,呃,这个提议虽然有点奇怪但不算不好,我早看脚上那两个洞不顺眼了。 进了房间,靠内墙是一排通铺,床上挤挤挨挨的放着被子和枕头,我大致数了数,十好几人,这里还仅仅是丫头婆子休息的地方,男仆的数量只多不少,那就表示至少有三、四十号人在这里为大资本家、大地主、大官僚或者大封建领主唐向禹出卖着血与汗,然而这里还只是唐家的别院... 啧啧… 我从一个柜子里翻出了一套衣服,白衣白裤,也是我之前见过的,快乐的脱了原来的那套破衣,换上这套浆洗得非常干净的衣服,我有点遗憾没有镜子可照。 出门,看见黑衣老头依旧站在原地,他略皱眉头,“头发。” 我摸摸头发立刻领悟,这里的女仆都扎一条麻花辫。正要打算提醒黑衣老头我不是来做女仆的,然而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扮身女仆,想干点啥不方便?!这黑衣老头简直就是上帝派来协助我的天使啊! 我赶紧拆辫子,飞快的编了个独立麻花,然后面带微笑,“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要是有人觉得你面孔生,你就说,”黑衣老头说,“你刚进府,是海叔带你进来的。” 我机灵啊,马上向黑衣老头鞠躬,“多谢海叔照顾。” 黑衣老头什么也没说,背着手走了。 我再鞠躬,“海叔慢走。” 送走我的专属天使海叔,我开始琢磨起来,海叔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难道是刚才我在外头大展拳脚的时候让他看见了发现我是看家护院的可造之材所以特招进来了? 不对…他带是带我进来了,可是连我的名字都没问呐,底细都不打听清楚就往东家家里引,他跟唐向禹有仇?更别说我刚在大门口和人打了一架。 这么一想,我慌起来,这海叔肚里有鬼,我可别中了他的圈套。这里是呆不得了,免得叫那些丫头婆子碰上打了照面,到时想和海叔撇清关系都难。 我觉得还是先找个柴房什么的地方躲一躲,等天晚了再出来便宜行事。摸摸怀里的馒头,觉得自己刚才那一架打得非常的值。 天黑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个暂时躲避的地方。这是个堆了很多窗帘布啊床单啊什么的储物间,不大,东西也都叠放得整齐,我在布单子里头掏了个洞,躺进去就是舒服的床一张。然后我开始啃馒头,一个馒头啃完我也困了,干脆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天黑得透透的,化身夜行动物的我觉得现在是活动的好时候了。站起来,拉伸一下,精神百倍正宜使坏。 我的第一目标是大厅,就是东馆,那个我上次到这里时抵达的地方。那股神秘力量把我带到那里,应该是有原因的吧,我想弄清楚是什么? 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现在的唐氏公馆比我去参观的那个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别说和主楼挨在一起的附属辅助楼了,就连我此时身处的院落都有好几个。 得亏我的聪明才智,不到一分钟后我就想到了办法——等下出去找个高的地方看一看,灯亮得最多最辉煌的地方肯定就是主楼了。 离开储物间,外头是一个小小院落,月光非常亮,周围的景物发着白,和我这身衣服倒是挺接近。我估计应该临近十五了。 忽然传来匆匆脚步声,我忙躲了起来,一会儿后有个老嬷嬷模样的人领着两个丫头从院门跨入,直朝储物间而去。 侥幸,晚一步出门就会被堵个正着了。 没多久听见老嬷嬷的惊呼,“哪个死丫头偷懒偷到这里来了?!” 我吐吐舌头,踮着脚溜走。 我找了一棵老树,爬上去认了方位,慢慢摸到了正楼附近。到底是晚了,一路都没有遇见什么人,偶尔有几个也让我及时躲了。 正楼一片灯火通明,远看还以为在办趴体,走近了听不见一点声音。我本想等到熄灯了再潜进去,趴墙角趴到脚发酸那些灯都没熄灭。 难道一晚都不灭灯的?浪费。 我不想再等了,然而就在我打算行动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句,“落锁!灭灯!” 继而紧张有序的脚步响了起来,听不出来是几个人的,没多久,大片的灯光陆续灭了,先是正楼,跟着是辅楼,最后是后勤那些杂院。跟着,正楼里退出四个男仆,行色匆匆的离开。我又等了等,果然让我等出一个人来,看着面熟,是下午在大门呵斥我的那个胖中男,他应该是最后一个离开正楼的。自他走后,正楼里好久都没其他动静。 没了灯光,连空气都宁静下来,看来唐氏公馆的夜眠时间到了。我呼出一口气,开始行动。 先贴着墙角溜到门边,门关了,我不泄气,朝第二道门溜去,又关了...所有的门都关了... 我接着试窗,然而结果一样,所有的窗也关了... 破窗而入显然是不成的,动静太大不说,这么精美的窗户被我一砖头敲碎了光想想都觉得很罪过。 继续贴着墙根溜,绕过侧面来到了正楼的正面,外凸的柱廊告诉着我大厅所在位置,非常诱惑。我干脆朝柱廊摸了过去,觉得就算进不去,在门口朝里望一望都是好的。 可是,一个意外出现了,这次不是碧池而是天使性质的意外。 大门是虚掩的... 诸君你们敢相信么?几乎连老鼠洞都上了锁的唐氏公馆里,正面大门竟然是虚掩的!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和判断力,站在门口愣了好一阵儿才接受这个事实。 门被我推开了一条缝,里头黝黑黝黑的,有了小二冬的前车之鉴我竟然有点怕了不敢进去了,会不会又是个陷阱? 我蹲在一个柱子底下,双手抱着柱子开始思索... 唐家陷害我这样一个乞丐姑娘做什么? 难道又是出了命案找替死鬼? 这么一想,下午海叔那番古怪行为就找到答案了!唐家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需要一个生面孔来顶罪。海叔看见了我,发掘了我,决定把我捧到替死鬼的位置,所以才把我弄进来连名字都没兴趣知道… 可是,问题又来了,海叔怎么知道晚上我会偷偷摸摸到处跑然后来到这里于是给我留了门?他要是想让我来当替死鬼又何必把他的名字告诉我?不怕我被抓后咬他是同伙? 门缝就在这里,不关不闭沉着冷静。我抱着柱子,不安不宁焦躁忐忑。 最后,我决定还是进去看一看,因为和上次不一样,我很肯定这附近没有埋伏人。或许我想的太多,人家就是忘记关大门了。 扶着柱子慢慢站起,转身走到门口,伸手继续推门,等门缝大到能容下我的时候,我闪身而入,顺手将门关上,继续处于虚掩状态。 黑暗又临,我屏住呼吸仔细聆听,十几秒后我断定,里面也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这时,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里头的景物也能看见个七七八八了,这得感谢外头的明月光。 头一瞬,我很有种穿越了时空的感叹,跟着我觉得自己发傻,我本来就穿越了时空!这里就跟我第一回来一模一样,所有的摆设,连那个留声机都放在壁柜上端端正正。 放轻脚步,我把大厅一一走遍,并没有什么发现。我要找的东西——尽管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好像不在这里,我得去其他地方看看。 很自然的转身,面朝着那扇通往唐大少爷书房的门,迟疑了一下下,我朝门走去。 走到门边,先听动静,门外悄无声息,是啊,都睡了,连这栋没有生命的房子都似是陷入了深眠,我略略放下了心,不会有人来打搅我的。 推开门,眼前依旧是熟悉的地方,小小过厅,右对面是唐大少爷的书房,左对面是花厅,左通道到底是大而空的备餐间,左手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一个被我忽略了的人,我甚至都忘记跟金先生提及她,她就是那个在花厅里出现的女人,她跟着我到了二楼,看着我的眼神相当不善,而且她的样子看上去真的不能算正常,我甚至有个超前的判断,她是属于这里的一个冤魂。 会不会,是她带我来的? 这么一想,我更紧张了,因为我和她恐怕会再续前缘。 我的气息有点乱了,忙深呼吸几下,眼睛却依旧转个不停,在花厅的门,备餐间的通道,以及通往二楼的楼梯来回的转,这三个地方她都出现过,会不会再次出现?为了安抚我有些紧张的情绪,我打算按照先前的顺序,先查看书房。 蹑手蹑脚来到书房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周围很冷,寒毛竖起一片,我这胆子是真小啊,注定做不了梁上君子这么有前途的工作。 手摸上了门把手,照旧,先把耳朵贴上去,里头静得很,也是,都这点了,谁还在书房呆着,谁还不开灯的在书房呆着? 然而世事又难料了一回。 就在我打开书房的门,轻手轻脚的摸进去,再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后,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男子的嗓音,很柔和、很沉哑,也是能一下抓住我的芳心的那种,“你是谁?”他问。 |
69 当时我并没有很害怕,可能是因为我知道对方是人,不是什么其他奇怪的东西,也可能是他的声音实在是太抓人,让我光顾着花痴忘记了恐惧,总之我当时只在心里喊了个’不好,被捉了!’就转作淡定,慢慢的转身的同时想好了对策。 我的计策其实就俩字:装傻。 我垂着头,回答道,“我是…是海叔刚带进来的丫头,来这儿头一天,我…我迷路了…” “海叔?”那人话中似乎有些疑惑,跟着是挺长的沉默,似是思忖什么。我的心提到嗓子眼,难道没有海叔这个人?黑衣老头骗了我?哦,天! 幸好他再度询问,“海叔回来了?” 这话里信息含量太高,首先,海叔是客观存在的,黑衣老头没有骗我;其次,海叔出门办事了,然后回来得很低调;第三,海叔应该是挺重要的角色,要不这人不会关心他的下落。 我心一横,反正两天后我就走了,先应付了现在的窘境再说,于是用更加恭敬的语气道,“是的,今天下午刚回的。我…他…海叔带着我进了府,刚刚吩咐我进来送个东西,我不识路,耽误了些时候,错过了灭灯的时间,想出去找不到路了…”这番话经不起细细推敲,我只是希望能借助海叔的名头化险为夷。 他没说话,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我索性继续,“抱歉打扰了您,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我…我得早点回去,还要跟海叔交代一句…”能说点什么比什么都不说好,得让他脑子忙活起来,没空找我的漏洞。说完我就打算溜,身体刚动,他忽然问我,“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摇头,“不知道。”到现在为止我头都没抬,我当然不能知道了。其实我猜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唐向禹的书房呆着没离开的,除了唐向禹外还能有谁? “你把头抬起来。”唐向禹道。 我只好按照他的吩咐,他的面目隐藏在黑暗里看不真切,只是在微微的动作间能看见一闪一闪的反光,应该是他戴着的眼镜框折射着月光。 我老实坦白,“回您的话,这儿太黑了,我看不见您的脸。” 话音刚落,台灯啪一下亮了。 突如其来的光刺得我眯上眼,好不容易睁开,看见面前的唐向禹,我嘴角抽了抽。我在忍住我的微笑,照片上的人已经够帅了,但一看真人就想说照片失真度太高!然后我就有点感慨了,上回来想看没看见,错过了好几次机会,这次来不想见反而被撞见,逃都没处逃。造化弄人。 “您是大少爷吧?我没见过您,认错了请别见怪!”感慨完我就低下头来,看着像是尊重对方,其实是想掩饰眼中惊艳和心里惊讶,身为大少爷的他,为什么跟我这个丫头较劲? 但是...算了,不管他做什么我都打算原谅他,因为帅哥是值得不停的原谅的... “够伶俐的,”唐向禹笑了笑,很轻的声音,然后问,“读过书?” 这还真不好掩饰,从小学到大学十几年的书装肚子里,怎么藏得住?我干脆点头,点了两下后我的身世就出来了,“我爹是私塾先生,我跟着念过些杂书,但是四书五经什么的,是不懂的。”这么说是怕他诗兴大发要考我的学识那就糗大了,四书是哪四书我都不记得。 可是好奇宝宝唐向禹继续问,“什么杂书?” 扶额。 “就是些杂记传记什么的,”我兵来将挡,“名字都不记得了。” “怎么跟了海叔到了这里?” 他居然还有问题,看来我得继续完善我的身世,这可难不倒我,我不慌不忙的回道,“遭了灾,爹带着我出来逃荒,走散了,我饿了好几天,幸好海叔给了我一点吃的。听海叔说唐家是最乐善好施的,大少爷也是菩萨心肠,我就央求海叔带我来了,想攒些钱财,以后好去找我爹。” 看看,什么叫滴水不漏,什么叫未雨绸缪,以后他要不给我点银子然后放我出府他怎么好意思? “遭灾?”他又是一声轻笑。 这个笑让我有很不好的预感,这么通用的借口难道这里不流行?粗制滥造电视剧害人呐...回去了我要去给广电寄刀片! “那大少爷,没什么事我就走…就退下了?”我有些别扭的说,企图再次逃离。 然而企图又被狙击,“你不是不熟悉这里么?”唐向禹道,“来,我带你熟悉熟悉。” 哎哟这事儿怎么能劳烦他? 不行,危险,我得推掉这个约会。 可是… 我推不掉啊,我在傻也知道现在人家是主人我是仆人怎么能对主人说’不’?哪怕他现在兽性大发要那什么了我,我也只能揪着我的衣服领子扭着小腰哭着说’少爷饶了我吧’而不是转身就跑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所以我老老实实屏气静声并朝后退了一步,唯诺应道,“是,大少爷。” 于是大少爷就站起来了,站起来后他伸手从墙边捞起一根拐杖驻在手里。我又惊讶了,唐向禹竟然是个瘸子? 拐杖敲在地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咚’,跟着唐向禹朝前走了一步,我一直用眼角留意着,等到他经过我身边,打开门走出去,我得到结论,关节创伤,不是很严重,但影响行走姿态,不知道是不是永久性的。 唐向禹扶着门回头看我,清亮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似是无言邀请。我继续低头缩手,跟了出去。门发出“砰”的一声,在我后头关上。 “刚才那间房,是我的书房。”唐向禹介绍道,“一般由樱桃打扫整理。” 特么…樱桃...能吃么? 面不改色的我小声应,“是,大少爷。”他这就是以后我有事没事都别往里头窜的意思我领悟了。 唐向禹拐杖头指着右边,“那里是候芳雅间,里头能看见院子里种的百合花园,也是一直由樱桃管着。” 边说,他边朝通道走去,并没有打开那什么雅间让我看一看的意思,我也不稀罕,姐早看过了。唐向禹走到备餐间外拧开房门走了进去,我马上小步跑着跟上。 备餐间里头还是跟我上次看见的差不多,很空,家具很少,这里似乎并无什么可以介绍的, 唐向禹就站在里间的门边,一语不发。我的目光扫过墙角那个女人进去的楼梯间,想问,没好意思问出口,就这么一眨眼的犹豫竟然也让唐向禹捕捉到了,“那儿通地下室,里头没什么,不过也是要定期打扫,我喜欢家里干净些。”说完就走了。 就这样,我跟着唐向禹将主楼附楼都走了个遍,他尽管腿脚不便但速度并不慢,走路的姿势也很克制,不显得突兀和难堪,应该是练习过行姿的。最后我们停在了一个小门边上,这里我也是认识的,门后就是通往唐向禹休息的那个中式的院子。 “今天就到这儿吧。”唐向禹道,然后掏出怀表。 黄金怀表?我的视线立刻粘了上去。 唐向禹看看我,忽然将表向我一伸,“几点了?” 我瞄了一眼,“九点半了。” “会认时间?”他再问。 哎哟,这要怎么答?表在如今这时代可是稀罕物,我一个穷得沿街乞讨的破丫头怎么会看的懂时间的?还没来得及找到借口,他忽然转了话题,“知道怎么回杂院么?” 我摇头。 本来想点头的,但是刚在他面前塑造了一个路痴的形象,这么快就自己打脸不太好。唐向禹一点也不意外,微一沉吟,打开了门,并道,“今晚在这里休息吧。”说着,走了出去。 我一下不知道是跟好还是不跟好?他怎么这么不设防?我一个陌生的丫头,行事还有点诡秘可疑,他就能往他房里领? “去和樱桃挤一晚吧。”唐向禹的声音传了来,跟着一声呼唤,“樱桃!” 一个女子的声音随即而起,“在!大少爷您要休息了么?” 我抬头看看站在门口的唐向禹,他的额角都沁出了汗,看来刚才那场现场勘探活动颇耗费了他的体力,这也表明他走路的姿态都是在刻意维持,可能每一步都用了不少力。我不再坚持,跟着出了门,来到了院子边的荫廊上。 廊架上缠着老藤葡萄,叶子小小的,还没到盛发的时候。 一个女子的身影穿花拂柳的匆匆而来,也是白衣白裤的一身,扎着麻花辫子,脸蛋特别的水灵俊俏,而且我也认识,原来她就是樱桃,那个给唐向禹端下午茶的丫头。 “带这位…”唐向禹话到一半忽然停了,转而问我,“你叫什么?” “娇...呃,叫…”我觉得娇娇这个名字不适合我现在丫头的身份,便在中途转了弯,“乔乔…” 唐向禹却不满意,“姓什么?” “姓金,叫金乔。”我可不是瞎掰,我是金先生派来的,暂时装一下金家人不过分吧。 唐向禹又把我上下一通打量,然后转对樱桃说,“她是新来的丫头,错过了落锁的时间,你给她找个地方暂时歇一晚。” 樱桃应道,“是,大少爷。”然后退后一步,“我这就去给您准备热水。” 唐向禹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们都去休息吧。” 我跟着樱桃往边上的耳房走去,几步后我回头,看见唐向禹没有离开,就在葡萄架下站着,看着我们,又成了一个黑色的剪影。不知怎的,我觉得他看上去有点孤单。想起金先生的话,我忍不住担忧起来,不知道他现在多大了,二十六岁就死去的他,还剩下多少时间? 很快答案就被樱桃告知。 话说樱桃把我带进她居住的地方,看位置应该是这个院落的耳房部分,可是就一张床,窄窄的。我很自觉的开始搜寻可以用来打地铺的装备,樱桃朝床一指,“你就睡这里吧。” “那你呢?”我问。 樱桃轻描淡写,“我坐一晚就好。” 坐一晚?用不着吧…“我们挤挤好了!”我道,虽然我十分的、极其的、非常的不适应和别人同一张床还是同性,但我不能鸠占鹊巢啊。 樱桃摇头,“没事的,我经常陪着大少爷熬夜,一熬一宿。”说完,深深盯了我一眼。 于是我醒悟了,她这话于不经意间向我暗示了她地位的特殊性,甚至有点敌意的警告我,离大少爷远一点!看来今晚我的突然出现给很多人带来了不适。我边点着头表示我都明白了我会规矩的边忍不住问,“大少爷经常熬夜?” 樱桃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问我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从没见过我?我马上自我介绍,“今天下午刚进的府,是海叔领我来的。” 我觉得把海叔的名头报出来了想必能得到樱桃的另眼相待,毕竟因为海叔的关系唐向禹都对我这么体贴,答词都准备好了在肚子里,要是樱桃表示出久仰艳羡的意思,我就马上谦虚摇头,并说,一般一般我和海叔也不熟关键是他人太好了太善良了...等等等,可是樱桃迟疑了一下然后问我,“海叔是谁?” 啊哎?轮到我惊讶了,她不知道海叔是谁? “海叔啊!”我强调,“大海的海,叔叔的叔,海叔!” 樱桃依旧摇头,然后猜,“可能是大少爷的朋友?” 回想起黑衣老头的样子,怎么看都是管家大爷的打扮,反正不可能是唐向禹的朋友,年龄也不符啊,我都傻眼了... 樱桃无心探究,打了个哈欠,“不聊了,早些休息吧,”她道,“明上午还有事儿,很早就要起来的。” “什么事?”我问。 “大少爷找了人来照相,”樱桃回道,“这房子刚落成,大少爷说,留个影做个纪念。” 我没有问题了,心里就一个声音反复回响,还有一年,还有一年,一年… |
70 当晚无梦,醒来时樱桃已经不在房里。没手表没手机的,也不知道现在几点,天色发着青,估计太阳正在努力的爬坡。 忍着困意我起来收拾了一下,把被子也叠了,然后找到一把梳子开始梳头发,辫子刚扎好,樱桃进了房。脸上水迹未干,手里还端着个盆,“来吧,先洗把脸。”她把盆放在屋角的架子上,然后返身出去。 我走到水盆前,以水做镜子照了照,我的样子并没有变,娇娇还是那个娇娇,但穿上这么件衣服扎个这样的辫子让我的脸看上去很寡淡,我用力抿抿嘴,能有只口红就好了。 掬水洗脸,温度刚好。 樱桃又进了门,手里端着个托盘,盘里是碗粥,粥边放着一个馒头一个花卷,做得相当精巧,我的肚子立刻叫了起来。“赶紧吃吧,”樱桃道,“吃完了就回杂院去,今天会很忙,昨还听见唐五爷念叨人手不够。” 唐五爷是谁我无暇顾及,我内心有些悲苦,先抓起馒头狠狠咬了一口。 樱桃又出去了,我留了心,她去的是对面耳房的下房,那里传出来些烟火气,应该是个厨房之类的地方,除了她之外我还看见了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忙着收拾整理,还担了一担柴进去。樱桃基本没动手干活儿,就指挥这儿指挥那儿的,看来这是个得宠的大丫头。 估计活儿派发好了,樱桃转身去了上房,就是上次我看见海叔等候的那间疑似唐向禹卧房的门外,站在海叔那时站立的位置,连姿态都几乎一模一样,微微弯着腰,显得很恭敬的样子。大概是听到了唐向禹的吩咐,樱桃推门而入,一阵后退出来,却没离开,等了会儿,厨房的小厮出来两个,抬着一大桶热水直奔上房而去。 我琢磨着,唐向禹生活还是挺讲究的,大早上的就洗澡。 继而我明白过来,今天要拍照,早起沐浴,以示重视,这也是应该的。 樱桃跟着小厮一起进了房,我忍不住想出了些香艳的场景,然而不一阵他们仨就一起退出来,小厮回了厨房,樱桃则朝我走来。 手里的馒头刚好啃完,我进房打算继续吃早饭。 樱桃进门的时候对我说,“你以后就留这里吧,大少爷吩咐了…”她脸色不太好。 我表示我知道她脸色不太好的原因,但是照照镜子就知道我的姿色远不及她,我对她的地位毫无威胁。况且,即使没有金先生这颗在前珠玉,我也不可能喜欢一个只有一年寿命的人,哪怕他再如何有魅力,再说了,他腿脚不好呢,我也很挑的好么…. 当然我什么也没说,低头默默喝粥,听着樱桃在房里收拾,扑扑这个、打打那个,弄出很大动静,这丫头这是要搞事啊... 我赶紧抓起花卷,另一手端起粥,省的樱桃忽然翻脸把桌子掀了。 “吃完了就赶紧去大少爷屋外候着吧!”樱桃忽然道,然后很嫌弃的把我刚叠的被子还给拆了,抓着被角抖啊抖着。 我应了个’好’,吞下最后一口粥,伸袖子抹嘴,樱桃怪叫了一声,“哎呀呀,你这么邋遢怎么去伺候大少爷?” 我也不愿意呐!谁高兴去伺候人? 放下手,我扯扯衣角,问,“那…我不去了…?” “那怎么行?”樱桃反对,“大少爷点名要你去。” 这大少爷也是要搞事啊... “我怎么伺候得好大少爷?”我朝樱桃讨好笑笑,“我刚来,什么都不懂呢。” “不懂也机灵着点,大少爷是个和气人,不会为难你。”樱桃走到箱笼边打开一只箱子,然后捧出一套衣服递给我,“呶,拿去换上。” 我拎着衣服在身上比了比,要命了,樱桃比我矮了半个头,但我什么废话也不敢说,老实换上,看着胳膊和小腿都露出一大截的我,樱桃虚伪的点头说,“正合身!” 当我傻的啊?七分袖七分裤,正合身? 樱桃变得愉悦起来,“快去吧,大少爷等着你呢。”好吧,她高兴就好。 樱桃给我指了路,我走到大少爷的卧房外,学以致用的微弓着腰,清清嗓子大声道,“大少爷,我…呃,娇...呃...来了…” 跟着听见唐向禹的声音,“进来吧。” 我迟疑了一下,他刚才可是在洗澡的啊,古人洗澡都靠泡有没有淋浴的,哪能那么快就洗好?似是为了印证我的疑虑,我依稀恍惚好像听见了几声水花响。小心后退一步,转头看耳房,樱桃扶着门框眺着我这里,见我看她,她立刻做无害路人状朝厨房而去。 我的声音依次由高渐低的问了这么一句,“大少爷,您现在方便么?” 唐向禹好半晌没回答我,我忽然想到了他的残疾,猜测他现在需要帮助,就更加进退两难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我清清喉咙,“大少爷,那什么…进来了…?” 唐向禹又回了一个,“进来吧。” 身为花样美少女马上要给一个成年男子穿衣梳洗了,我的心情啊,找不到词来形容。然而向来敬业的我不打算打退堂鼓。 推门而入,返身关门的时候又看见了樱桃探寻的目光。我立刻觉得这丫头心眼忒多,看唐向禹看得紧得跟自家后院里种的大白菜一样,睡了人家一晚床攒下来的好感几乎消失殆尽。 谢天谢地,唐向禹已经洗完了,不但洗完了,衣服也穿得很整齐。 这间上房三开间,最左边是唐向禹的卧室,他此刻就坐在窗前桌旁,手里还捏着一只茶碗。最右边则是唐向禹的梳洗室,叫淋浴间也不为过,内景看不真切,但水汽味儿漾出来还掺杂着香皂——那时应该叫香胰子——的味道,居中则是一间会客厅,一张八仙桌挨着墙,一边一把太师椅,墙上挂着名家山水。非常传统的中式家居内景。 三两下扫完,我走到卧室房门边上低头垂手,“大少爷,有什么吩咐?” 唐向禹放下茶碗,“有事我会说,没说的时候,就是希望安静,可懂?” 懂!就是要我做闷声大葫芦的意思。 “帮我擦擦头发。”他跟着下指令,并将一块干布所在的位置示意给我看。 我上前拿起干布,走到唐向禹身边,看着那颗湿漉漉的头深吸一口气,然后把布盖了上去。揉、搓、按、压,十八般武艺全招呼上,最后还不忘用布给唐向禹擦了擦耳朵眼。 唐向禹抬头看着我,失笑一声,让我差点失魂。 最怕美人计啊我… 我把布搭好,看着唐向禹那乌糟糟的发型体贴的问,“大少爷,要不要给你梳个头?” 唐向禹又给我示意了一下梳子的位置,我过去一看,边上还有盒头油模样的东西,拿起头油看看唐向禹,他微微点头。 梳完头发的唐向禹颜值顺利提高一个等级,看着’作品’我实在满意极了。想不到我伺候人这么有天赋,干点啥都能无师自通。 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做点什么,上瘾的我期待的看着唐向禹。唐向禹站起来在房间空地处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停在我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海叔呢,他在哪?”他问。 这…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海叔的GPS。我好一阵儿没能回答唐向禹的提问,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组织我的开场白,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很久了。 我本来想说,我不知道。 可是这个主语代词’我’用在此处非常随便,好似有点混淆了我和唐向禹的等级差异。我倒是不介意的, 但我知道他肯定会介意。 然而不说’我’,而改成’奴婢’什么的,哎哟我去,身为二十一世纪的新生人类,我表示这两个字都快从字典里删除了我又怎么说得出口? 至于’乔乔’或者’金乔’嘛,这俩无论哪个说出来都有股暧昧的味道,好似在向唐向禹撒娇一样。 愁肠百那个结,还没结出个结果,我干脆选择了肢体语言,摇头,并保持沉默。 “算了,”唐向禹放过了我,“你去吧…” 我应了个,“哦”,然后赶紧转口,中气十足的道,“是,大少爷!” 转身朝门走,跨出门槛的时候唐向禹又喊住我,我回头,不知道正确程序应该怎样,是就这样站在门口听呢,还是跑到他身边继续低头垂手?没想好,干愣着。 唐向禹并不在意,掏出怀表看看时间,然后说,“你今天就跟着我吧。” 主意换的这样快,这又是什么节奏? “上午十点我约了约瑟夫来拍照,十二点有个午餐会,下午一点是我休息的时候,两点你来喊我,然后我有个约,要出一趟门。” “那我…这一整天都一直跟着您?” “我午休的时候你也去休息,别误了时辰就好。”唐向禹答道,“你去吧,唤樱桃来。” 一点拒绝机会都不给我,我紧张了,觉得今天会是很有内容的一天。 樱桃不在房里,也不在厨房里,厨房其实不该叫厨房,看样子也就平时烧烧热水什么的,没打算正式开伙。 那樱桃去了哪? 我在院子里盘旋一阵,然后打算去主楼看看,没准樱桃正在书房打扫卫生。刚走到葡萄架下,进主楼的门忽然开了,胖中男匆匆走了出来,我忙闪到一边。他落了一眼在我身上,然后停下,诧异问道,“你是谁?” “新来的。”我道,并不打算把海叔搬出来,怕他也像樱桃一样问我海叔是谁。 “新来的?”胖中男更诧异了,“几时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昨刚到的。”我避重就轻,“大少爷吩咐了我去找樱桃,您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说完转身想走,却被喊住,“等等!”胖中男有些生气了,“我没发话你就敢走?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还真不知道,马上摇头,“对不住,现在我只认识大少爷和樱桃。” 胖中男憋出一脸想发脾气又不敢发的表情,我看着都替他难受,我不敢说话了,怕继续气着他。这时救星到了,小门又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樱桃。 “唐五爷,您来了啊,”樱桃马上招呼,“找大少爷有事么?” 唐五指着我问樱桃,“她谁?” 樱桃瞥了我一眼,“您去问大少爷吧。” 唐五跺跺脚,走了。 待他走远,我压低声音问樱桃,“这尊大神是何方神圣?” 樱桃扑哧笑了一下,“没听见么,也姓唐,是大少爷的远方亲戚,同宗不同族,一个破落户,大少爷看着可怜,收了进来,安了个管家的差事,平时没事就拿自己当半个主子,威风没少摆。” “他是管家?这里的管家?”我有些惊,那海叔不是?咿呀,海叔神秘啊… “你真不知道海叔是谁?”我问樱桃。 樱桃一愣,然后摇头,“府里上下四十八口,当真没这一号人物。” 可是唐向禹显然知道,刚还问我呢。这事儿真特么奇怪! 樱桃话题一转,“你不在大少爷身边伺候着,在这里干嘛?” 喔唷,差点忘了正事,“大少爷找你。”我对樱桃道。她面露喜色,立刻甩了我朝大少爷房里走去,简直脚步生风。 忽然一下没事了,闲下来的我居然有点不适应,索性回了樱桃的房间,少抛头露面少惹事生非实乃生存之正道也。 没多久看见唐五匆匆走了,又没多久樱桃抱着一堆衣服回了房。 |
71 进门后樱桃没找我麻烦——我以为她会的,毕竟今天一整天唐向禹都打算带着我——而是有些怔忪的坐在床边。我问她怎么了?她一下回了神,把手里的衣服朝我一递,“大少爷吩咐我给你的。” “这是什么?” “大少爷自己的衣服,”樱桃道,“大少爷说你个子高,穿我的不合适,临时做又没那么快,就让我找了一套他以前的衣服出来。” 我有点嫌弃,“男装啊?” 樱桃脸一板,“男装怎么了,这料子、这手工,你一个月的月钱都买不起一套!” 好吧,好吧,好吧,不该鄙视她的男神。 我伸手接过衣服,上好的料子,什么料子我说不出来。换上,居然只长了一点点,宽松型,还蛮合身的。而且也挺好看,因为从樱桃眼里我看见了花痴两字。 “哎,哎,”我冲樱桃摇摇手,“是我,是我!” 樱桃低头嘀咕,“好像是大少爷十六岁时的衣服。” 于是我顺势提了一句,“大少爷的脚…” “受了伤,有几年了…”樱桃叹,然后她站起来,“大少爷让你换好了衣服就去书房外候着,他一会儿就来。我得去照看一下厨房,今儿有个餐会,就在草坪里,打算做西式的。”不知道为何,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问。 “萱小姐要来了…”樱桃道。 我的脑子里立时蹦出一句话:向禹所立,为思明萱。趁机追问,“萱小姐是…?” “大少爷的表妹,从西洋留学回来,”樱桃回答,然后望着主楼,又是艳羡又是遗憾还带了点嫉妒的说,“大少爷盖这所别院,也是为了她。” 难怪樱桃对我的敌意都没了,更大的情敌要来了... 我有些好笑,又觉得樱桃有些可怜,哪怕没有萱小姐,唐向禹也不可能娶她的啊,认不清这个现实这姑娘注定是自寻烦恼。 我走进主楼,按照昨晚唐向禹带我走过的路来到了书房,这一带可以说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如此身临其境令我有些感概,原来置身危险之地所带来的刺激也能让人上瘾。 天亮了,人气也来了,时不时能听见有人活动的声音。 在书房外等了一气,唐向禹迟迟不来,我觉得有些无聊,走到通往前厅的门外听了听,里头动静声儿挺大,好像有不少人。偷偷打开门朝里看,果然啊,好些人在里头,有男有女,忙活得正热闹。窗帘被身强体壮的男仆取下了,换了另外一套,浅色富贵花,大朵大朵的妖娆着,旧窗帘被收走后,一下上来两个女仆,蹲在地上开始擦地。 忽然我听见有人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擦拭干净了,别留一颗灰!” 嘛蛋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我把门再打开一点点,探头进去看,只见唐五站在楼梯上发号施令。 这时一个女仆朝壁桌走去,手里拿着块雪白的抹布。唐五的声音随即响起,“小心着点,弄坏了少爷心爱的留声机仔细你的小命!” 女仆擦着擦着,抹布在留声机的机针上挂了一下,机针发出咯哒一声。唐五一声惊呼,然后小跑下楼,来到壁桌跟前仔细检查起留声机来。可能是看留声机没出啥问题,他于是怒视女仆,“今天的晚饭,罚了!”我跟着他,一起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时看见的场景,只是那时是黑衣老头扮演的管家角色,现在是唐五。 待唐五在大厅里检视,并说着“手脚都快着点,今日萱小姐过来小住…”的时候,我关上了通往前厅的门,心里只有一个疑团,海叔到底是谁? 转身,看见唐向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静静的看着窥视着前厅的我。我有点尴尬,手没地方摆,索性插进了裤子口袋,并朝唐向禹耸了耸肩。我有些懊恼,唐向禹走路动静挺大的,我怎么就没注意呢? 唐向禹朝我一笑,“这样挺好。”然后进了书房。 我一愣,旋即明白他说的是我此刻穿了他的衣服后的样子,被帅哥夸了我有些羞赧,摸摸辫子,然后也跟了进去,然后…被唐向禹赶出来了。 “我看会儿书,”他道,“你在外头等着。” 我一人站在空荡的书房门外,暗暗下了决心,这次!绝对!不听!墙角! 决心刚下完,樱桃来了,她是从备餐间走出来的,手里端着托盘。我看她不方便,主动帮她敲了敲房门。 “大少爷,早茶来了。”樱桃道,然后等了等,用眼神示意我给她开门。 我拧开房门,樱桃进去的时候我忍不住溜了一眼进去,唐向禹正背对着我们,手里有个电话,默了一会儿只听他说,“喔,晗越送你过来…” 樱桃放下东西绝不迟疑,转身就出来,比我有职业道德的多,她动作太快,唐向禹后面的话我就听不见了。 房门关上,樱桃看着我,我看看门,压低声音问,“晗越又是谁?” 樱桃嘴角带笑,然后反问,“主人家的事是你能过问的?”说完脚步轻快的走了。 她怎么又长刺了? 樱桃走后没多久,书房门忽然开了,唐向禹站在门口看着我。 “大少爷,有什么吩咐?”我主动上前。 他却往后退了一步,“进来吧…” 我奇怪,他不是要看书的么,不是不要人打搅的么,然后察觉他的脸色不太好,阴郁。 进门后看见桌上放着的东西一点都没动过,我忍不住劝,“大少爷,心情再怎样不好,饭还是要吃的。” 唐向禹一瘸一拐的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并没有因我的大胆冒犯而生气,自嘲的笑了一下,“连你都能看出我的心情不好,”他道,“怎么她就看不出来呢?” 她? 哦... 言多必失祸从口出,我暗暗告诫自己,并谨慎的闭上了嘴巴。 唐向禹拿起电话,转了两下圆盘,等了会儿对着话筒说,“多准备一间客房,晗越和明萱一道来。”放下电话后唐向禹看着我,“有客人来,下午的约我就不赴了。” 我也不知道该说啥,就只好点头表示我明白我理解我同意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跟着唐向禹拉开抽屉,取出雪茄,切了头,点燃,雪茄的香味散发出来,不知怎的,让我想起了金先生和他抽的烟。 吸了一口,唐向禹抬头问,“金先生还好么?” 我惊讶的,“啊?”了一声,唐向禹知道金先生?! “我们有两年没见了,”唐向禹露出思索的模样,“上次还是五月中,我记得。” 我又“啊?”了一下,认识金先生都比我早,他们有这么深的交情?! 那金先生怎么不跟我说?! 不可能啦,金先生是什么时代的,现在又是什么时代... 或者...同姓的人? 一时拿不定主意,眼皮子眨啊眨啊。 唐向禹看着我,“怎么?还不愿坦白?” “没…没有啦…”我决定先装一装,端着,“不太懂您说的是什么…” “本来我想,金先生派你来却没知会我一声,想必是有原因的,也没想这么快就跟你说开了。只是我最近都睡不好,以前的症状似是又出现了一些…”他叹了一下,“跟你说说话,我的心情会好些。” 唐向禹的话我越来越不懂了,还好刚才我没冲动一下把自己卖了。继续沉默。 “我叫你小乔吧,”唐向禹忽然转了话题,“金先生的小乔。” 说着,他朝书架示意了一下,“看看那里。” 我寻着指引看去,书架上零散放着几个相框,其中一个是两个人的合影,都穿着现时的西装,浓浓的怀着旧。他们都风度翩翩,拄着拐杖的, 是唐向禹,他身边比他略高一些的,是金先生。 我的金先生。 真的... 我忍不住上前,拿起相框仔细的看,就是他,眉眼一丝一毫没有变,连微笑时左边嘴角略略高过右边的习惯也没变,盯着照片许久没有言语。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现象了,还能说是在这个能量的世界里我又用我的潜意识把金先生创造出来了? 我怎么有点不信呢? 唐向禹掐熄雪茄,动作惊动了我,我轻轻放下相框转头看着他,问,“我到这里,是因为你么?” 唐向禹微笑着反问,“如果不是因为我,还能是谁?” 想必就是这样了... 我有点如释重负,总共就两天活动时间,眼瞅着过去了四分之一我唯一的收获就是两个馒头一个花卷和一碗粥正好有点不好意思,遇见正主了... 我上前,抽开椅子坐在唐向禹对面,用救世主的语气说,“你有什么心愿,说吧,我尽量满足你!” 然后看见唐向禹露出莫名表情。 难道这台词不对? 门口响起两声轻响,打断了我和唐向禹之间含混且暧昧的对话,樱桃的声音传了进来,“大少爷,客人到了。” 随着第一个客人的莅临,很快,客人们到齐了,别院里一下变得很热闹,蒙着白色蕾丝布的餐桌在碧绿的草地上架起一长溜,面包、布丁、蛋糕、各种甜点都摆了上来,少不了的当然还是红白两种葡萄酒,客人一共十二个,设计师和摄影师都是老外,其他则是正宗土著,有唐向禹的朋友,还有当地的官员什么的。 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我一直跟在唐向禹身后,他吩咐的,并且还向其他人介绍我,说是,挚友晚辈,前来道贺。 我想他说的挚友应该是指金先生,不该存在的金先生...然而此时的情况让我无法化身福尔摩斯探查究竟,只能面带僵硬微笑,迎向每道疑惑的目光,然后点头微笑说’您好!’。 等人到齐后, 摄影师约瑟夫抬头看看阳光,然后架起了照相机。唐向禹上前邀请,大家你推一推我让一让,又耗费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在照相机前站好,我在一边看着,觉得很有趣。约瑟夫一头钻进照相机里,伸出一只手,用奇怪的腔调大声道,“大假坎这里!1!鹅!…” 唐向禹忽然说了一个’且慢!’。 约瑟夫的头又抽了出来,疑惑的看着唐向禹,“肿么了密斯特烫?” 唐向禹向我招呼,“小乔,你也来。” 啊?!不! “金先生没来,你代替他吧。”唐向禹坚持。 众目睽睽之下,我实在无法继续拒绝唐向禹,慢慢吞吞的走到队伍最外侧别别扭扭的站好。约瑟夫的手又举了起来,我盯着那只长毛大手心里就一个想法,这特么什么意思? 我实在想不起来在金先生家看的那张照片里是否有这样一个人物,她是个姑娘,穿着男装,她长得跟我一样!当时我的视线完全被唐向禹吸引了,根本没注意其他,唉,也算是中了美男计的恶果吧… 假如要是本来没有,那现在这张照片算怎么回事? 别是什么不好的预示啊,我很忐忑。 照相活动完了,大家开始聚餐,我也凑到餐桌前开始动吃西吃大吃特吃。 临近一点的时候餐会结束了,客人纷纷告辞,唐向禹一直站在大门口送着客,我注意到他的那只伤了的脚时不时的悬空一阵,知道他脚开始疼了。我悄声问他需要不需要凳子,唐向禹幅度虽小却很坚决的摇头拒绝了。就这样,坚持到最后一个客人离开,他才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回到书房。 坐下后,他第一件事是掏出怀表看时间。我立刻意识到他要午休了,于是告辞。唐向禹没留我,只是嘱托我一个小时后再来,别迟了,我自然没有异议。 先出门转转,人多就是力量大啊,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别院内外被收拾的一干二净,草坪上简直连块面包屑都找不到。 我也有点累了,索性回了樱桃的房间。她不在,我便靠在她的被子上眯了会儿。 五分钟后,我睁开眼。 我睡不着。 |
72 睡不着的我干脆起来,现在身份也不一样了,变救世主了,我逛起这所大豪宅来就毫无心理压力了,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比之前花钱买票进唐氏公馆还自在。还有人在打扫,不多,似是在为迎接贵客的到来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他们都是假的,只有我是真的,包括明萱和晗越,我无比自信。 一逛逛到前厅,厅里空无一人,望着壁柜上端放着的留声机,我忽然起了个心思。我想去看看它的底下是不是刻着字,就像展馆里头的说明说的那样。 小心上前,小心捧起留声机,小心的低头查看,果然有一行字: 留君惠存。 萱 那果然是个很写实的说明啊… “那个,请小心些!”忽然响起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里激起回音。要不是我练过,肯定能把留声机给摔了。 我慢慢放下留声机,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唐向禹,觉得他可真是神出鬼没。 这次没听见唐向禹靠近的原因是因为,他不是从侧门出来的,而是正门,正门附近铺着草地,厚厚软软,走起来很舒适,可能更适合他。 我说了一个’对不起’,唐向禹没有介意,问,“喜欢音乐?” “还…行…” “这是明萱送我的。”他的目光落在留声机上,“明萱…是我的表妹…” 我想说我知道,我看见底下的字了,不过还是选择沉默吧,看唐向禹这模样也是没有午睡的,是什么打乱了他的作息习惯? 唐向禹走过来打开壁柜,取出一张唱片放进留声机里,一会儿音乐响起,居然不是贝多芬啊肖邦啊各种高大上,而是一首舞曲,虽然柔和,但鼓点很清晰,嘣嘣嘣嚓。 “会跳舞么?”他继续问。 我摇头。其实是会的, 但我何必啊,他不是腿脚不便么? “明萱喜欢跳,”句句不离心上人,“我为了她特意学的。” 我视线含着诧异落在了他的伤腿上。唐向禹读懂了,笑了笑,“是在我受伤前,那时十八岁。” “你怎么受的伤?”我问。 唐向禹反而奇怪了,“金先生跟你说了海叔,却没告诉你我受伤的事情?” 冤枉啊,那坏蛋什么都没跟我说!海叔是我自己看到的! “伤了脚后我再没和明萱跳过舞了,她喜欢探戈,喜欢弗拉明戈,太激烈,我跳不了。”唐向禹缓缓道,在这样音乐的衬托下,有种深深的伤感,我心软了。 “我会跳一点点,”我道,“你喜欢什么?” 唐向禹立时看着我。 我朝他伸开手,“来吧…” 音乐已经过半,所以我和唐向禹的舞只跳了半支。他的动作很温柔、很配合,处处照顾我的感受,总之是个完美的情人才有的心态和舞步。老实说,幸好舞只有半支,要是整支跳完,我很有可能会爱上他。 他头上又沁出点汗意来,我望着他微笑道,“跳得真好!” 真的,真的好,完全感觉不出来是一个残疾人。我能理解他背后的这份坚持以及坚持的原因,不是情到深处,做不到这么好。 可惜,我也能觉察,他喜欢的人似乎并不喜欢他,至少没有像他喜欢她一样喜欢他,否则他不会这么忧郁。 凝视过后,唐向禹慢慢转身,捡起刚才放到墙边的拐杖,拄着慢慢走了。我迟疑一下,举步跟上。唐向禹的肩膀一直端着,等我靠近时,才慢慢放松下来。 我暗暗叹息。 “我们去喝杯茶吧。”沉默一阵后他头也不回的说。 “好!”我道,正好我有很多问题想问。我需要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心愿,帮他完成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唐向禹把我领到了候芳雅间,升舱了,我表示很满意。捡了个座儿坐下,刻意避开了明显位置最好、最舒适的那个贵妃榻。 唐向禹摇了摇铃,然后坐在我对面,也没坐贵妃榻。 “喝点什么?”他问。 “红茶吧。”我回,咖啡什么的就不想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 门口轻响两下,我立刻意识到是樱桃来了。进了门的樱桃看见我明显惊愣住,我朝她招招手,帮她把魂招了回来。 唐向禹吩咐,“准备两杯红茶。” 樱桃忙应,“是,大少爷。” 茶很快端了上来,一杯茶配着一个奶罐一个糖盒,都是银质的,精致得不得了。等樱桃走后,我往茶里加着牛奶,然后用小勺搅了搅,奶茶香腾腾冒起来。 “不喜欢甜?”唐向禹忽然问。 “减肥。”我摇摇头,喝了一口,然后满足的笑了,“真好喝。”也没来这里多久,却感觉像前半辈子都呆在这里了一样。 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的时候我对唐向禹说,“好了,我知道你有要求要提、有愿望想实现,不过在我们讨论正事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我并没有什么要求,或者愿望,”唐向禹看着我道,态度带出一丝疑惑,“不过我好奇你的问题是什么,你可先跟我说说那个。” 这…态度有点抗拒啊,看来这是坨心思缜密的能量,攻心战要好好打一场… 我喝了口茶,清清嗓子,“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把金先生弄到照片里的?”说着,我朝书柜里放着的相框一指。 这个问题也让我琢磨挺久了,可能用了点什么非常规手段,他这么做的原因应是为了获得我的信任,证明他就是能量。我就是这么想的,问唐向禹也不过是想做个确定而已。 “用照相机。为什么这么问?”唐向禹此时看我的模样像在看一个怪胎,停了停,然后居然一本正经的解释起来,“就是上午约瑟夫用的那个,木头盒子,它叫照相机。” 我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正色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信?”唐向禹眉微微皱起,看来有点不悦,然后质疑起我的身份来,“是不是我误会了你,你是金先生派来的么?” “正因为我的的确确是金先生派来的,所以我才很清楚你们没法合影,”我坚持自己的观点,“你们、真的、合不了影!” 这两人中间隔着一百年呢。 唐向禹低头喝了一口茶,看来是在想对策,我不明白在这上面撒谎对他来说有什么帮助,难道他认识金先生,有了拍照的交情,我给他办事就能在收费上打个折扣?本来就是公益事业不收分文的好么? 我需要的是实话,是没有心防,是坦诚相对。 我打算以相片为切入点,赢取唐向禹的信任。上身向他的方向略作倾斜,用鼓励的语气道,“其实你用不着准备照片,我既然来了,就一定帮你解开难题,你认识不认识金先生并不要紧。” 唐向禹放下杯子,笑了笑,怎么看都看出挺无奈的,然后回道,“我不知道你来之前金先生对你说了什么,让你对我有如此大的误解…” 我打断他,“金先生什么都没跟我说,真的,一个字都没提!” 唐向禹明显惊讶了,静静看着我,眼神闪烁着。我两手一摊,强调,“如果我骗了你,天打五雷劈!”这毒誓发的,够有诚意了吧... 唐向禹默了一阵后问我,“那你是怎么知道海叔的?” “我见到了他!”我道,“不止一次。” “不可能!”唐向禹立刻反驳,态度坚决、眼神犀利。 这节奏,像是在报复我刚才否认他和金先生的合影一样,我都感觉实在是没法继续和他对话下去了,叹气问,“为什么不可能?” 唐向禹又喝茶,喝了两口,两口后又追了一口,总之三口茶后才恢复了激动的心情,淡淡定定回,“因为海叔不是真的…” 我又’啊哈哈哈’了,这个玩笑开的有点大了吧... 海叔要是不是真的,我见到的、交谈的是个什么鬼? 可是唐向禹的模样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一脸真诚与坦诚,于是我也努力的保持真诚与坦诚,问,“海叔不是真的,那是什么意思?” “海叔是…”他非常微小的叹了口气,眸子也沉凝起来,“是我空想出来的…” 海叔是唐向禹空想出来的用来排解寂寞的小伙伴,哦不,按照海叔的年龄算,应该是老伙伴。 海叔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唐向禹不过五岁。 五岁的唐向禹是个非常寂寞的小朋友,爸爸忙于生意,妈妈忙于应酬,弟弟妹妹都还小,被奶妈照顾着,他就只能和瘫痪在床、不太能知晓人事的唐老太爷,也就是他的爷爷,说说话。 唐老太爷估计是中了风外加老年痴呆,虽然并不能很好的应和,却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倾听者,唐向禹给唐老太爷讲故事、讲心情、讲书经、讲各种话,不会担心被反驳,也不会被呵斥什么,小孩子,说的什么胡话! 所以,唐向禹和唐老太爷之间建立了非常亲厚的感情。于是在老太爷临终回光返照之际,他热情的拥抱了唐向禹,并把自己最喜欢的的怀表送给了这个大孙子。那一年,唐向禹五岁。 做为唐家的长房长孙,唐向禹当夜守灵——他的父亲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没能履行这一重大职责,而是把唐向禹推到了前头——当夜深人静、连仆人都休息、白烛燃烧得正旺的时候,唐向禹看见了海叔。 海叔从门外走进来,对着唐向禹露出暖心暖肺暖肝肠的微笑,并道了一句,“别害怕,海叔陪你。”当时唐向禹的确是有点害怕的,哪怕和爷爷关系再好,那也是生前,所以海叔的出现对唐向禹来说就是一场及时雨。 一开始海叔只在晚上出现,在唐向禹睡觉前来给他讲讲故事什么的,后来在唐向禹的强烈要求下,海叔白天也出现了,于是唐家经常上演这样一幕:唐向禹和海叔说话说得热火朝天、笑笑闹闹的,一旁众女仆男仆什么的交头接耳两股颤颤,因为除了唐向禹以外,没人看得见海叔。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唐向禹的父母耳朵里,做为接受过新文化教育的新新人类,唐向禹的父母坚决不能相信自己的孩子撞了邪、家里出了鬼,他们有更先进的认识——唐向禹心理出问题了!起因是孙子太想爷爷,于是幻想出了一个替代爷爷的’海叔’。 的确,唐向禹的表现实在太像是精神分裂症的前兆了,唐向禹的父母开始为唐向禹寻找心理医生,彼时心理医生什么的实在是凤毛麟角一样的存在,专业水准比较高的更是少上加少,加上唐向禹内心抗拒,并不愿意向那些人坦白,所以在各个庸医手里辗转了好一阵后,病情依旧没好转,海叔始终神出鬼没。而且,家人的焦虑及苛责的态度加重了唐向禹对海叔的依赖,并加大了唐向禹和父母之间的沟通鸿沟。就这样,海叔顽强的存在在唐向禹的生命当中,一直到他十六岁。 其实早在十二岁的时候,唐向禹就已经明白了海叔存在的荒谬性,尽管年幼,他学会了世故,开始掩饰自己的不同之处,这一改变初时的确骗过了唐向禹的父母,而且成功的维持了四年,直到唐向禹十六岁时才穿帮。 骗局的揭穿必须要感谢唐向禹的表妹,董明萱小姐,一位自幼便随父母定居法国、十五岁归国省亲、被唐向禹一见钟情的聪慧女子。过程很简单,情窦初开的少年忍不住心中对爱情的热切向往、急需倾诉对象,于是无意中让董明萱知道了海叔的’存在’。 董明萱很受惊吓,之后好几日拒绝登唐家大门。心爱之人的反应让唐向禹幡然悔悟,海叔不能继续存在了,于是他开始’疏远’海叔,希望海叔能永远离开。然并卵。海叔已经存在了十多年,与唐向禹亲切的犹如他每天都要呼吸一样。自己挣扎了一阵,唐向禹主动向父母寻求帮助,二老自然喜出望外。 另一方面,董明萱将这个唐家表哥的精神状态告诉了自己的父母——基于面子问题,唐家对唐向禹的病情一直守口如瓶,所有近亲好友皆无所闻——董氏夫妻当然惊讶,也很关切,主动向唐向禹的父母推荐了一个不只在法国,而是整个欧洲都特别有名的精神分析大师。 该大师叫什么什么,名字拗口,我表示没有记住,而且也不是重点,因为大师并没有亲自远赴中国给唐向禹治病,而是给他推荐了一个人。此人曾经师从大师,是大师的得意门生,最重要的是,此人是个中国人, 现在中国从业。 这个人就是金先生! 听到这里我低头扶额,心里头就一句话,我去!开什么国际玩笑?! |
73 让我们来继续唐向禹的故事... 按照唐向禹的说法,照片里的金先生其实是个心理医生,唐向禹从十六岁开始接受金先生——或许这里叫金医生更贴切——的治疗。彼时金医生在南京挂牌开业,接受唐家邀请来到本市,与唐向禹朝夕相处了一个月后,海叔就消失了... 一个月… 神医再现! 按照金医生的说法,唐向禹其实是自愈的,由于幼年太过缺乏关爱,所以唐向禹给自己找了一个’好朋友’,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如今他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世界观,尤其是遇见了心爱的女子,精神世界有了寄托,所以这个’好朋友’不再需要。 这个解释被广为接受,海叔是什么样的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唐向禹正常了,正常的唐向禹开始过上了甜蜜的、和董明萱互相暧昧的日子。他和董明萱本来能有完美的结局的,假如不是那次事故,那次让他的脚受了伤的事故。 事故后董明萱走了,回了法国,那时唐向禹十八岁。十八岁,不算正式的初恋在维持了几个月时间后,正式终结。 在法国的董明萱几乎音信杳无,只在每年圣诞节给唐向禹寄张贺卡聊做问候。这样的贺卡,唐向禹一共收了三张,每张几乎都是一样的话,祝福圣诞,祝君愉悦!唐向禹则每月给董明萱写信,月头一封月中一封,一年二十四,写了七十二封。在信中,唐向禹从一开始的爱意吐露,渐转含蓄,后来他自觉的退居二线,本分的当起了称职的、关爱妹妹的好哥哥。 然而这个哥哥有间歇性精神病,还是个瘸子,标准悲剧故事男主角…所以没过多久,海叔又出现了... “十六岁那年我看见明萱,穿的正是你现在身上这套衣服,”唐向禹闭上了眼陷入回忆,“她则穿着碎花蕾丝连衣裙,明媚得像是夏日午后的阳光,照进了我的生命。” 我忍不住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为什么把这套能勾起回忆的衣服给我穿?” “金先生嘱托过我,第一次疗程结束的时候,他说,我是少见的能够自愈性的病人,”唐向禹道,“能自愈,也易再发,所以我要尽快学会自我治疗。自我治疗最好的方式,就是彻彻底底的面对自己的心结,因为这是在迷雾中找到出路的唯一方式。” “所以你把这套衣服给我,是想自己揭开自己的疮疤?” 唐向禹轻微的点了一下头,“我那时跟你现在差不多高”。 我有些惊讶,也有些佩服,难怪我刚换上这套衣服的时候樱桃看我的眼都直了,想必我和那时的他长得也有几分相似,毕竟这唐向禹一看就是清秀少年那一挂的。 我想到另外一个疑点,“可是樱桃对海叔一无所知,她难道不是你家的女仆?” “她那时还小,加之知道内情的人原本也不太多,后来都被我父亲打发了银子送到广州去了。”唐向禹轻描淡写的回,“海叔再来找我的时候,我便很小心,没让其他人发觉。” 海叔再度出现的确切时间唐向禹也记不真切了,但,的确是在董明萱返回法国后、经过了她一段时间的冷淡、唐向禹最终明白了缘分的断裂无可避免的情况下出现的,唐向禹久病成医,明白了自己的病情受情绪影响极深。 为了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以便缓解郁闷的情绪,也为了安慰自己心中那无法递送的相思,唐向禹一边和海叔再续旧缘一边开始筹建这栋风格特别纯粹的欧式别院。他想得很简单,假如某一天董明萱回来了,能看见这样的房子、能住在习惯的环境里, 或许会比较快乐。豪掷千金只为佳人一笑,我表示唐向禹是个痴情人,同时觉得无怪乎樱桃嫉妒,是个雌性动物都会。 好消息终于被唐向禹盼来,董家移民回了中国,并在此地择地建屋。分别了三年时光,唐向禹心中的热情只增无减,而相逢后察觉董明萱似乎对他并非无情,于是他决定振作,再度启程前往南京向金医生寻求帮助。这次的治疗时间持续的时间就比较长了,直到两年前才初有效果。 唐向禹的治疗是被迫中断的,因为金医生打算休业了,唐向禹追问何故,金医生只道,南京他已经住得够久,想离开了...唐向禹力邀金医生前来本地,然而被金先生婉拒,并告诉唐向禹,有些事情的发生是命中注定,不要担心、也不要畏惧,大胆走下去,因为他躲不开。 临别时,唐向禹和金医生合影一张以做留恋,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金医生、最后一次得知金医生的消息,直到我的出现... 当我说出’海叔’两个字的时候,唐向禹变意识到,我是金医生派来的。因为除了唐家人,外人能知道’海叔’这个人的只有金医生。他很高兴,我的出现太及时了,因为就在前几天他开始失眠,而上一次发病,也是从失眠开始的,他知道,若是置之不理,不久后海叔就要第三次登门拜访。 这次让他精神濒临崩溃的原因也很简单,“明萱交了新友。”唐向禹如是道。 “晗越?”我问。 唐向禹点了点头,“他姓徐,也是明萱在法国时的大学同学。”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气息最后追了一句,“很会跳舞…” 就这四个字,在我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画面,华丽的大厅里,美妙的音乐流淌着,音量适中,既能提供恰如其分的鼓点,又不会打扰倾谈的声音,董明萱和徐晗越搂在一起,脚步轻盈的走走、停停、然后转个圈... 董明萱明艳的笑着,像是夏日午后的阳光,和对方的舞步如此合拍让她无比满足,于是完全忽略了厅角里站着的那个拄着拐杖的表哥。 对那次几乎在唐向禹人生中起到转折作用的事故他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我很好奇,追问了好几句,他沉默了一阵后道,不是什么大事故,只是两人某日相携去爬山,为了能有独处时光,两人均未带人跟随。上山后他去帮董明萱采一束不太好采的花而不慎掉下巨石,伤了脚,董明萱受了惊,也把脚给崴了。两人好不容易下了山,被送进医院,董明萱的伤无大碍,休息了几天就好了,然而唐向禹却落下了永久的伤害。 我看着他的伤脚,半晌后叹了一气,道,“你的故事,当真沉重…” 唐向禹却露出一笑,“我都已经习惯了…” 之后我陷入了长久的沉思,我在思考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精神病能传染么? 基于这么多年的学识积累我倾向于不,可是此情此景让我无法肯定了,要是精神病不能传染,我是怎么看见海叔的?多想能上网度一下或者哥一下。我纠结了,痛苦了,揉着我的太阳穴扯着我的头发扭着我的衣角,十分的不甘心。 唐向禹喝了一口微凉的茶,结束了他的故事,并问我,“你认识金先生,也是他送来的,却不知道这些内情,光临的方式还这样的隐秘,所以我十分好奇你的来意,可以告诉我么?” 这个问题提点了我,所以昨晚见到他时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是在试探、在确定,亏我得意洋洋的编造了那样一个苦情身世来博同情和信任,还私塾还遭灾还寻爹,我去,登时感觉自己就跟个二傻子一样蹦跶了半天还以为自己叫好又叫座。 真没面子。 我尴尬的喝茶,也把茶一口喝完,然后想到一个更关键更让我头疼的问题,假如唐向禹说的都是真的——看他模样,这是十有八九的——那么,他就不是召唤我来的人… 谁?召唤了我? 我立刻感觉好似漫漫黑夜里刚看见了点黎明的曙光正要感谢神的恩赐却突然发现特么谁家草垛子烧着了! 唐向禹还在看着我,眼神清澈而执着,我都不忍心骗他了。 “我其实是天使,”我道,“下凡来拯救众生,你为了董明萱小姐这么痛苦,是我的解救目标。” 唐向禹继续看着我,眼神清澈而执着,我决定表白真心。 “我绝对不会做危害你的事情,”我道,“两天,哦不,一天半后,我就走了,消失了,噗一下,无影无踪。” 唐向禹坚定看着我,眼神清澈而执着,我只好搬出金先生。 “好吧,我坦白,是金先生吩咐的,”我道,“他就单纯的让我过来而已,至于来干嘛他没告诉我,就说我来了就知道了…” 看来金先生就是唐向禹的天使,他立刻收却了那种清澈而执着的眼神,眼眸微垂,“你真的一天半后就走?回金先生那里?” 我点头。 “金先生现在在哪?” 我哪知道?“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我道,“那里有片辽阔的草原,有群羊,还有个美丽的好姑娘…” 唐向禹沉默了一阵,似是被我的语言所感染,正在脑海中描画那个美丽的地方。我也抽空想了想金先生穿蒙古袍的样子。 “我把什么都告诉了你,毫无保留,你却…”唐向禹的脸色冷了下来,眉间忽然露出倦意,“你走吧…” 走去哪? “离开这里,离开公馆。唐某自知鄙陋,不配与姑娘结交。”唐向禹开始下逐客令,下得还这么委婉客气。 啊,啊,我不要啊!我不要出去当难民啊!我还有一天半要混啊! “你配的!真的!”这是我迄今为止说的最最最真心的话了... 我可怜巴巴的看着唐向禹,他没有立刻把我往外轰的动作,看来还是在等我的坦白。可是我怎么坦白?他甚至都不是召唤我来的能量!待要说出点金先生的什么细节什么爱好来自证身份也是不成,我对这个金医生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进退两难,一难又难了好一阵。我想拖拖时间看,也许唐向禹会转变注意。 然而唐向禹忽然起身摇响了呼唤铃,很快樱桃敲门而入。 “去找五叔领两块大洋,交给这位姑娘。”唐向禹吩咐樱桃,然后看着我,“寻亲要紧,唐某预祝你与令尊早日相逢!” 这位姑娘... 他现在连我的名字都不信是真的了... 可是明明赶人的是他, 为什么露出一脸受了伤的样子的也是他? 樱桃很快返回,果然带着两块大洋。我几乎打算把钱接过来,出去住两天小旅馆混到回去的日子这钱肯定管够还能胡吃海喝花天酒地。可是,我没有。 我得留下。 后来…我顺利留下了... 感谢海叔。 就在我差点被唐向禹扫地出门的时候,海叔出现了,幽幽的,悄无声息的,站在屋角。最先发现海叔的是唐向禹,但他显然已经很习惯了海叔的神出鬼没,瞄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脸上的表情丝毫没变。我顺着唐向禹的视线看见了海叔,然后在发出喜呼之前瞅了一眼虎视眈眈瞪着我的樱桃。哦对了,她手里还托着两枚大洋。 我劝樱桃,“你先出去。”我一番好意,怕她吓到。然而樱桃露出震惊模样,好似没料到我会这么对她发号施令,自然也没有挪动分毫。我只能欺近唐向禹,靠在他的耳朵边咬了两个字,海叔! 唐向禹一愣,旋即领悟,转头便把樱桃给遣出去了,然后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看见他了?” 我点头,矜持且含蓄,伸手向墙角一指。 于是唐向禹与我一起看着站在墙角的海叔,不知他在想什么,没有动没有说话。海叔回视着我们,也没有动没有说话。 我率先发话打破这尴尬的寂静,“嗨!海叔好!” 海叔没理睬我,而是对着唐向禹露出慈祥的笑来,“少爷,有些日子没见了,最近心情又不太好了么?” 唐向禹却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我,脸色有些白,额角甚至渗出汗来。我有些不解,我能看见海叔,对唐向禹来说竟然有这么大的刺激? “怎么可能…”他喃喃的,“怎么可能…” |
74 稍后我便理解了唐向禹如此震惊的原因。 一直以来人人都对他说,海叔是幻觉,海叔是假的,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海叔因为海叔在且仅仅只在唐向禹的脑海中!就这么说,反复的说,说了二十年,于是这套说辞成了唐向禹心中的真理,精神支柱、坚如磐石。可是忽然跳出一个不相关的人,第一次见,还没见多久,关系只能说比陌生人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她却能看见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海叔,于是唐向禹的人生观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严酷挑战,因为所有人类能掌握的学识,不管是他这个时代的还是我那个时代的,都无法解释这一现象。 我为什么能看见海叔? 穷尽我的脑力和想象力,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如下: 海叔不是精神产物!唐向禹精神正常! 所以以前针对唐向禹的所有治疗措施和方案都跑偏了,可怜好好的、正常的有为青年、也不知道是富几代的唐向禹同志被当成了精神分裂症患者,被误诊且误治还不知道留下了什么后遗症!我真心同情他。 庸医害人! 鉴于唐向禹此时表现得有点脆弱,我暂时没有把这个真相揭穿,因为我知道他随即就会追问,那么海叔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是真不知道,但我打算等下私底下好好问问海叔。海叔是个什么东西,海叔他自己最清楚。 不管怎么说,我感谢海叔,感谢他的突然出现。我很确定唐向禹现在不会把我扫地出门,而且我还极有可能继续升舱了,从挚友后辈升级成可以分享秘密的好基友。于是我面露同样慈祥的微笑,虚怀若谷的,向唐向禹张开手,用肢体语言对他说,没关系我原谅你! 唐向禹并没能跟上我的节奏,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中,头低垂着,以双手互抱,不看海叔也不看我,保持了这个姿势挺长时间。 等了一会儿后我问,“要不要来杯热茶?”他点了点头。我学他之前模样走到窗边拉了拉樱桃专属呼唤铃。我们俩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讨论海叔,好似海叔并不在房间里似的,而海叔也知趣的一直沉默着。 小旋风樱桃姑娘也是快速反应,不到半分钟就敲门而入了,然而不等我跟她说起热茶的事情,她就先开口对唐向禹道,“大少爷,萱小姐和徐少爷到了!” 唐向禹立刻抬头望我,之后瞄了角落一眼,如临大敌。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动请缨道,“放心,我看着他,不会让他来给你添乱。” 樱桃一脸莫名其妙,看看我,又看看唐向禹。 “你先去接待一下萱小姐他们,远途而来肯定累了,给他们泡杯茶啊什么的。”我化身半个主子吩咐樱桃,“哦对了,先给你家大少爷来杯茶,不行,茶不行,来点儿酒吧,威士忌有么?” 樱桃一脸不可置信,看看我,又看看唐向禹。 “按照金小姐说的做。”唐向禹给我撑腰。 樱桃立刻退下,很快给唐向禹端来一杯洋酒,然后道,“萱小姐和徐少爷安顿好了,萱小姐问起大少爷了…” 唐向禹捏着酒杯,很用力,指节快发白,沙哑着声音道,“我现在…没法子见她…” 樱桃领命,“那樱桃去回复萱小姐,大少爷身体不适?”说完等了等,没等到唐向禹的反对意见便要退走。 “不行,躲得了一是躲不了一世。”我忍不住出言相拦,“你刚才怎么跟我说来着?要彻底面对自己的心结!等你有时间穿上了伪装,心结就触摸不到了!” 唐向禹露出犹豫模样,跟着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再过一刻钟,”他对樱桃道,“三点正的时候,请萱小姐和徐少爷来雅间喝下午茶。” 等樱桃走后唐向禹抬头看我,眼神非常的脆弱,“你也留下吧。”我知道了,唐向禹这是把我当成金医生的替身了。 “把酒喝了。”我道,然后上下打量他,“如此英俊的一个男子,家世好、性格也好,哪个女子能拒绝你的魅力?” 唐向禹忍不住笑了笑,将酒一口饮下。几分钟后,酒精起了作用,他的情绪明显好转起来。 我走到墙角停在海叔跟前,回头看唐向禹,他依旧不愿正视海叔。于是我道,“海叔,我们出去谈谈?” 海叔没有反对的意思。 此时最清净的地方只怕就是唐向禹的房间了,我直奔那儿而去。 开了门,回身关上,然后在客厅那张八仙桌边坐好,少刻,海叔出现,自觉的坐在我对面。 “是你么?”我率先开口,“把我弄到这里的?” 海叔摇头,“我没这本事。” 我马上强调,“不是这次,是上次!” 其实我最先怀疑的应该就是海叔,上次我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这次来了以后为我打开方便之门的也是他! “他是个可怜孩子,”海叔忽然转换了话题,“一直都很寂寞。” “你难道不明白,你的存在加重了他的寂寞么?” 海叔沉默,大概被我戳中了痛处。 “他被人当成了精神病啊,精神病啊,唉!”我痛陈起来,“连心爱的女人都嫌弃他,遗弃他,写了七十二封信换来的只有三张明信片一共二十四个字!”我顿了一顿,看着海叔,“都是因为你!” 海叔似是有点不高兴,脸板着,“你不了解内情,萱小姐的离开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什么?”我倒好奇了。 “你自己去发掘吧,”海叔道,“萱小姐来了,少爷现在需要你。”说完就走了,消失了,噗一下,无影无踪。 我惊愣原地,真没想打他说走就走,然后一拍桌子对着空气大声叫,“你出来啊!你去哪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啊!” 可是海叔拒绝现身,我无比懊恼,刚才要是没逞一时口舌之快就好了,这下完蛋,下回他出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我回到候芳雅间外,无意看见樱桃匆匆闪过的身影,像是在躲避我的视线。我有些奇怪但没往心里去,径直走到门口,整整衣服,举手敲门,一会儿后正要自己开门,手已经摸到了门把手上,门却开了,里头站着个我没见过的陌生帅哥。 这一定是徐晗越。 徐氏帅哥五官还是不错,就是脸型略方,国字脸吧,看着挺英武的,相较唐向禹而言更具有阳光和阳刚之气。我瞬间想到海叔之前说的话,心里不由嘀咕,难道董明萱更喜欢这类男子,所以才拒绝了唐向禹?毕竟从外貌和气质上来看,他和唐向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徐晗越看着我,没让我进,眼里有猜测和探寻,我主动朝他伸手,“我是金乔,很高兴见到你,徐少爷。” 跟着唐向禹的声音传了过来,“晗越,金小姐是我的客人,”略停,他继续,“也是友人…”这话说的简直就跟叫板一样——董明萱你这小妞能交新朋友,我唐向禹也能!就是这个言下之意。 徐晗越道了一声’幸会’退开一步,我则带着微笑走进雅间,然后看见贵妃榻的主人正坐在自己的专属宝座里,单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人,慵懒、风情,和我之前的设想差距相当大。 我一直以为唐向禹这样的富家大少喜欢的应该是清纯蠢萌型的姑娘,缺乏各种生活常识并引以为傲,见到蟑螂惊恐程度不亚于一只活着的霸王龙;或者是那种独立坚强的,人领着出去吃顿大排档烤肉都能义正严辞的掏一半饭钱若是被拒则一脸悲愤好像受到了人格上的极大侮辱。 果然言情小说毁智商... 听见我进门的声音,董明萱慢而缱绻的转头向我飞来一眼,似媚似怨,然后笑道,“表哥几时有了红颜知己?竟然瞒着我!唉,男人啊,真是无情。” 这话说的夹枪带棒的。关键她是一直看着我说的这些话,说到’无情’俩字的时候还瞥了一眼我身边的徐晗越,徐晗越非常懂情知趣的附和着笑了一声。 我都懵了,尽管我已经有了当挡箭牌的觉悟,但董明萱这么快就杀过来我着实有点措手不及。好比两个相扑运动员穿着裤衩颠着满身肥肉正摆着姿势做着厮杀前的热身运动,其中一个忽然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ak47而我就是另外那个... “新近认识的,没来得及向你介绍。”唐向禹适时咳嗽一声,先对董明萱解释,然后对我道,“因为刚才已经饮过了茶,所以我让樱桃帮你泡了杯花茶,不知…” 我点头,并落落大方的向唐向禹道了谢。姐比他们多吃一百年的饭,神鬼都不怵! 走到为我预留的座位边坐下,董明萱在我的侧面,我毫不避讳的打量着这个明艳照人的、被唐向禹用’夏日午后的阳光’来形容的富家大小姐,心里不知是啥滋味。我也是早就见过她,在这里,在外头的楼梯间,她的阴魂徘徊不去。 接下来是董明萱的个人魅力展示时间,举例来说,一个小时里她说的能有五十分钟,其他九分钟由徐晗越表演什么叫做配合什么叫做附和,一分钟归唐向禹,简单的象声词,什么,嗯,哦,呵呵,真好… 我则一直安静如鹌鹑。 我在感叹,从乞丐到丫鬟再到座上客,短短半天时间差距如此之大,全由身上这层皮决定,所以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真是一点没说错。 他们仨显然认识挺久了,所有的话题都不是我能插入的, 我本来也不想插话。我知道我只要坐在这儿,偶尔承受一下唐向禹的凝视就够了。其实唐向禹也不太容易插的进话,因为董明萱在大谈特谈法国、巴黎、凡尔赛、塞纳河...只有徐晗越能接。 两个小时后,我在心里给董明萱做了一个侧面描写,这是一个绿茶婊!她的生存目标就是为了做所有男人的心头好、所有女人的眼中钉,而且她很善于此道。 董明萱很享受自己的长袖善舞明眸善睐,可是唐向禹不是。痛苦与快乐并存,对此时尚在脆弱边缘挣扎的唐向禹来说是种煎熬,他叫来樱桃,想再喝一杯酒。 我制止了他,“快到晚餐时间了,你唐大少爷若是醉了,谁来做东?”我道。唐向禹略作思索便吩咐樱桃去对厨房说一下,可以开始准备晚餐了。我看见董明萱脸色略沉了沉,囊中之物似是要被别人掏走,谁能高兴?不意外。 晚餐时董明萱的表演继续,餐后饮茶,表演继续…饮茶完毕后,董明萱说要出去散步,唐向禹腿脚不便,婉拒了,徐晗越依旧殷勤主动请缨,我本来不想掺和,然而董明萱怎么可能放过我,她口才还好,劝了两句后连唐向禹都来帮腔,“去走走吧,我还没来得及向你介绍这里,让明萱代替我行一下地主之谊…” 董明萱灿然一笑,朝唐向禹眨了一下眼睛,“表哥的吩咐,明萱自当遵从!”然后向我招手,“金小姐,来,我带你看看暮色下的别馆,景致十分的好呢!” 不远处的大门口,徐晗越手里托着一条薄薄的羊毛披肩,不言不语的等着。明亮的大红色,看来是给董明萱抵御微寒的夜风的。 |
75 我们去的就是候芳雅间外头的那个花园。 花园不大,但建造得很曲折,我们沿着青砖小路走着,他们在前,我跟在后头,像个小跟班。董明萱和徐晗越闲聊了两句开始回头找我的麻烦,“不知道金小姐有没有去过苏州?” “只听说过,”我有涵养的附和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想必是个好玩的地方。” “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董明萱道,很矜持很傲娇,“就是一些园子造得还不错…” “这我也听说过,”我继续保持我的风度,“苏州的园林,那是很有名的。” “没去过苏州也不打紧,咱们这个园子就是特意从苏州请了师傅过来做的。金小姐你看,那假山、太湖石、还有地上铺的这些砖,都是从苏州运来的。”董明萱道,“金小姐既然来了这里,就多住几日,这里也不比补园差的。”说到这里,董明萱忽然掩口,有些尴尬的笑起来,我都不明白笑点在哪,正一头雾水呢,只听她续道,“补园是苏州的一处园子,明萱无心,随口就说了,想必让金小姐疑惑了,当真抱歉。” 演技做作,差评! 徐晗越接口道,“补园做了会馆,现不大容易进了。” 嘛蛋,这话说的跟密码似的,我只能沉默了。 董明萱娇笑,“晗越,你总归有办法的,下回邀请金小姐一起去玩呀。” 徐晗越马上应承,“好。” 好什么好?我不去的啊... “我不喜欢这种人造的园子,我更喜欢名山大川。”我切换状态,进入文青模式并微笑,“登泰山、游漓江,轻舟下三峡,看壶口黄河,走茶马古道,拜一拜布达拉宫…” 徐晗越有些惊讶,“这些地方金小姐都去过?” 我谦虚,“走马观花而已。”真的,这些地方我都去过,不过是在飞机火车很普及的年代。苏州杭州什么的,由于离家近,反而没起过游玩的心思。 “苏州这么近都没去,却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董明萱的脸上露出不信的神色,然后道,“我知道,最近图书局出了好几本旅游传记。哦对了,金小姐你看上去好有涵养,是不是特别喜欢看书?” 我气乐了,瞬间切换成女汉子模式,“是,喜欢看书。《金瓶梅》、《肉蒲团》、《灯草和尚》等都曾研读,最近在看一本《飞燕外传》也是相当不错。”姐礼义廉耻四样全无,专克绿茶。 董明萱果然蒙圈了,换做她接不上话,我觉得还挺爽的。她在法国长大的,怎么可能接触过这类传统文化? 然而徐晗越朗朗笑了几声。 董明萱忽然和徐晗越说起法语来,徐晗越露出些微尴尬表情,还看了我一眼。我就呵呵呵了,姐大学第二外语选的就是法语,虽然最后只是勉强及格,但不代表姐听不懂那句简单的问句。董明萱想知道我刚才说的那几本书的来历,徐晗越措辞极为小心的回答了她。我不动声色,只是面带微笑,装没听懂。 这时我们正好走到一个小小的池塘边,塘边铺着砂壤,土质疏松,踩下去咯吱作响,上头种了大片百合。已是花季,花骨朵结了不少,簇簇然,在风中摇摆不定。 我们不约而同停下,正好黄昏,光线美得不像话。 一阵后我转头望向候芳雅间的方向,不出所料见到了唐向禹的身影,他站在窗前,拄着拐杖看着我们。 董明萱忽然幽幽一叹,“还是表哥有心,知道我最喜欢的花是百合,就在这儿种了一片。”然后抬头看着徐晗越娇笑,“你呢,有什么赠我?” 看来徐晗越是个直挺挺的直男,面对董明萱的含羞撒娇竟然道,“你喜欢什么,我去买!老凤银楼的老板我认识的,绝不会掺假。” 董明萱微怒,“我缺那点首饰么?” 换我哈哈笑了几声。 董明萱真的生气了,不知道是生我的还是徐晗越的,丢下一句,“我累了,先回去了,不打搅二位雅兴。”便撇下我们朝候芳雅间走了过去,那儿有门可通花园。 徐晗越迟疑一下,想追,却没追,转身问我,“金小姐,你还想逛么?” 我忽然想给唐向禹多一点和董明萱的独处时间,于是装作没听懂徐晗越的言下之意,“园子那头我还没去过,我们去看看好么?” 徐晗越朝董明萱的背影落下一眼,然后对我说,“好,那晗越就陪金小姐再走走。” 走了两步后我好意提点徐晗越,“刚才董小姐问徐少爷有什么可赠送的时候,徐少爷只需说一句,’我没什么能够送你的,因为我的心和人都已经是你的了!’包管得美人一笑。” 徐晗越露出思索神色,然后点头,“高明。” “你喜欢她?”我问。我一点也不喜欢董明萱,我觉得她又装又作,但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有时候截然相反。 “我想娶她为妻,但她一直没有答应我的求婚,我想…”徐晗越有些惆怅了,“她可能更喜欢这里…”他忽然觉察到自己失言,向我抱歉一笑,“不知怎的,似是和金小姐有些投缘,说话没有顾忌,实在对不住。” 我表示徐晗越那点小心思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他不说我也能看出来,他现在有点患得患失,因为董明萱态度暧昧大有脚踩唐徐两只船的架势。这也侧面说明,徐晗越的家世只怕是不如唐向禹的,所以尽管唐向禹身有残疾,也让董明萱摇摆不定难以一下定决心。 而我的出现无疑给唐向禹一方加了筹码,只怕董明萱的芳心会向他倾斜。 这些暗流我懒的管,反正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不在了,况且董明萱只怕谁都嫁不了。但我对徐晗越还是有些好感的,此人不招人讨厌,于是好心建议,“天涯何处无芳草。” 徐晗越微微一笑,也微微的摇了摇头,大有一朵花儿嗅到死,一条道儿走到黑的打算。我知道我劝不动他,牡丹花下,不死不得醒悟,我也是闲的,跟他说那些。 我们继续走,渐渐走到了园子的边缘,也是花木一丛一丛,天色暗了,我于是建议回去,徐晗越自然没有异议。但他往回走的步伐并没有我预想的匆忙,我猜测他还有话要跟我说。 果然。 临近百合池塘的时候,徐晗越忽然对我说,“晗越有事相询,但不知是否合适…” “是什么?”我鼓励他。 “不知金小姐和向禹兄是…”他停了下来,可能在斟酌客气的、不会冒犯我的词汇。 然而姐是新人类,冒犯什么的,毫不在意,主动接了话茬,“你想知道我们的关系?” 徐晗越点头。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首先,我不能表明我是一百年后的人。 其次,我不能再把寻爹那套说辞拿出来,要混进富二代的圈子,没个富二代的背景怎么成? 最后,我也不能把金医生搬出来,因为我不确定徐晗越对唐向禹的’病情’了解多少,现在是个家丑绝对不能外扬的年代,很有可能徐晗越对此一无所知。 难道又要编故事? 还真不太好编,我也懒得费神,索性道,“朋友嘛,认识的时间不长,没几个月…”徐晗越盯着我,眼神里写满了不信,也是,认识没几个月的朋友就往家里带还介绍给自己的心上人和情敌这不太合常理,好在此时我想到一个说辞,“我们是在一个研讨会里遇见的。” 徐晗越果然收了不信的表情转作惊愕。 “研讨会的名字叫做非常规灵长目高阶生物研究会,”我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和唐大少爷都是研讨会的成员,但身份略有不同,我们结成了分项小组,因此就认识了。” 这段话徐晗越要是能听明白姐表示五体投地的佩服,把董明萱绑了剥光了送他床上这样的事情我也能为他做。 徐晗越果然没懂,但已不再怀疑,连连点头,还夸我,“旅游与生物研究,看不出来金小姐涉猎如此广泛。” 我再谦虚,“哪里哪里,都只皮毛而已。” 之后被我的高大上爱好触动到了的徐晗越着实静默了好一阵儿才想起他的初衷,小心翼翼试探我,“那,不知金小姐如何看向禹兄?” 此时我们已经到了百合池塘边,候芳雅间的灯亮着,照着里面的一男一女,他们头挨头说着话儿,怎么看怎么亲密。 徐晗越神色黯然。 “唐大少爷是个好人,而且英俊,家世优越…”我由衷赞道。 徐晗越回神,“可惜他的脚伤似是无法痊愈。”此话颇酸。 “玉无完玉,人无完人。”我打击他,“重要的是彼此喜欢。” 我想起了金先生,别说来历家世,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却甘心被他驱策,只因喜欢。我深深叹了一气。 我的叹息让徐晗越产生了误会,他以为我是在为唐向禹心伤,居然向我建议要与我合作,说什么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他求他的董明萱,我找我的唐向禹。看着他殷切的模样我几乎失笑,要我当着董明萱的面去勾搭唐向禹,只怕没等我有所建树董明萱就能主动投入唐向禹的怀抱让徐晗越彻底出局。徐晗越真是一点都不了解董明萱啊,她是个不服输的性子,遇强越强。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这样的事情,我不擅长。”我浇灭了徐晗越的龌龊小念头,然后就向候芳雅间走去。 行到近处,惊动了里头的人,唐向禹和董明萱终于舍得分开一点保持正常的距离了。进门的时候我与他们招呼,董明萱向我投来得胜的一瞥。我忽然替唐向禹不值,他一片真心,却被董明萱拿来做武器,向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宣战。看来董家在法国并没有混得很好,否则不会做出举家回迁这样大的决定,所以董明萱才会这样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与她的人设很不符合的争抢夺气质,好东西都想据为己有。 思忖间,徐晗越也进了门,比我晚了足足有十分钟,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外头想什么呢拖了这么久。董明萱一声嗔怪,“晗越,花间精灵可看见了几个,这么不舍得回来?” 徐晗越却双掌一击,对唐向禹道,“差点忘了,向禹兄,此次登门我给你带了样礼物。” “什么礼物?”董明萱快嘴插问,“我怎么不知?” 唐向禹随后道谢,“都是熟悉的好友,何必这样客气。” 我则好奇,这徐少爷打算送唐向禹什么。 徐晗越道,“礼物放在车上了,我去去就来。” |
78 我花了半个小时吃这顿头次有幸得吃的丰厚早餐,幸福得边吃边想,不如老死在这里吧。吃完后看着一桌子空碗空盘有些犯难,就这么留给樱桃收拾不太好吧,太剥削劳动人民了吧... 然后我就出去了。 楼里挺安静的,什么女仆男仆一个都没看见,我想找唐向禹却找不到人问,只好瞎逛,还好没多久就听见了音乐声,是只很欢乐的、节奏感很强的舞曲。摸着声音来到大厅,正主子们果然在这里,三个都在。俩在跳舞,一个旁观。我没立刻走进去,躲在门口观察情况。 唐向禹的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一晚没睡熬的,还是被眼前这对郎情妾意给气的;董明萱依旧明艳,脚下的步法不太熟,应该是昨晚刚学的那只,跳错一步就娇笑一下,勾人得很;徐晗越则乖乖不得了了,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昨天看着只不过是个相貌颇俊的少年郎,现在看跟脱胎换骨了一样,背笔挺,满脸因自信而散发出来的光辉,特有精气神。 我都看呆了,好一阵才回神,转头看看唐向禹,再看看徐晗越,我替唐向禹惋惜,一个如黄昏下的老树古藤,一个是朝阳里的白杨树,真是没法比。 好容易一曲终了,董明萱和徐晗越相视一笑,互行了一个礼后才依依不舍的分开,唐向禹则慢慢拍了两下巴掌。 “此舞如何,表哥?”董明萱看着唐向禹道,“这是晗越昨晚教我的!” 唐向禹微笑点头,“好。” “明萱悟性极高,”徐晗越道,“我随便点拨几下,她就能跳这样好。” 被夸奖了的董明萱很高兴,“是晗越教的好!” 他们要是继续这么夫唱妇随下去,我估计唐向禹的心口血就能吐的好了。 “怎么不见金小姐?”徐晗越忽然问。 董明萱的脸色一沉,然后又笑,对唐向禹道,“表哥,你看晗越这么惦记着你的朋友,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介绍他们正式认识了罢。” 唐向禹没有接话,徐晗越露出尴尬,董明萱则继续笑道,“我去换件衣裳。”然后沿着大厅里那个华丽的超大楼梯拾级而上。 待董明萱走后,徐晗越朝唐向禹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接下来两人互有默契的没有谈论董明萱,而是把话题放在我身上以缓解尴尬。 “不知金小姐几时来的,会在府上住多久?”徐晗越率先发问,“若是方便,我们可择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去秋山野餐,如何?” 秋山就是唐向禹坠崖的山,充满着不美好回忆的地方。 唐向禹点头,“她的安排我不太清楚,要问过她方好。” 徐晗越于是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怎么不见金小姐?” “小乔应该在用早餐。”唐向禹回道,“等下见到,我便告诉她。” “今天天气不错,”徐晗越道,“选日不如撞日,不知向禹兄意下如何?” 唐向禹有些疑虑,“不知明萱…” “明萱处我去说便是,”徐晗越马上接道,“正好我也想换套衣服。告辞。” “晗越兄请便。”唐向禹微微动了动拐杖。 待徐晗越上了楼梯身形消失不见,唐向禹朝我藏身的地方点头示意,“出来罢…” 竟然早就让他看见了,功夫都白练了。 我走了出来,抱拳,“早啊大少爷!”略停,又谢道,“早餐很好,多谢款待!” 唐向禹也没招呼我便朝大门外走去,我马上跟上,“您这是要去哪?”跟了几步后我问。 “随便走走。” 唐向禹果然是随便走走,在之前拍照聚餐的草坪里随便的走着,走走停停,越走越远。我就跟着,什么也不用说,看着他的背影就好。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我们返回,董明萱和徐晗越居然还没换完衣服。我觉得这不可能,有可能的是那俩在楼上又聊上了。唐向禹站在楼梯底,一手扶着扶手最底端那为了装饰而刻意放大的螺纹头,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要去梳洗一下,”唐向禹忽然对我说,“刚走得有些热。” 我学他们说话的腔调,“您请便。”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民国少爷小姐们终于一个接一个的露面了,都换了野外游玩的行头,有派头有范儿。这时樱桃已经准备好了野餐的用品,并装上了车。之后由唐向禹亲自开车,搭着我们一行四人向秋山进发。一路上我继续扮鹌鹑,董明萱则多与徐晗越聊天,大概也是不想让开车的唐向禹分心吧。然而我很想提醒这位大小姐,为了我们的生命安全,你可以不可以把嘴闭上? 好在唐向禹承载力尚好,车开得很平稳,一路无惊无险抵达目的地。 秋山是个很漂亮的山,海拔不高、面积挺大,非常适合那些养尊处优的人游玩。爬起来不累,景色时时变。 唐向禹找了个地方随意停了车,建议道,“车停在这里,我们再往里头走走?” 大家都没有意见,然后依次下车。 唐向禹打开后备箱,拎出两只野餐篮。徐晗越上前接过篮子,想把两只都接过去,但唐向禹倔强的只给他一只。 董明萱劝道,“表哥,让晗越拿着就是,你走路不便,何必累着自己?” 唐向禹的脸色不变,微笑回,“这篮子不重的,不要紧。” 我看不出他是真的不介意,还是隐藏的好。 散步一般的往山里走着,我依旧落在最后,在我前面的是唐向禹,徐晗越和董明萱则打头阵,肩并肩的状态亲密,看来昨晚那支舞非常容易联络感情。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那二人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而唐向禹的脚步却越来越凝重,我知道他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为了让行走的姿态尽量的与常人无异,唐向禹的每一步用的力气都比我们要多的多。于是我悬起一只脚,大声的叫了一声,’哎哟!’ 唐向禹回头看我。 “脚扭了。”我道。 唐向禹唤停了徐董二人,三人一起看着我,我皱眉苦脸的。 “要不就在这儿野餐吧。”唐向禹建议。 我马上附和,“好!好!得容我休息一下,脚疼得厉害!” 董明萱看了徐晗越一眼,“可是,我还想去那边山头走走呢。” 这死丫头,跟我唱对台戏唱到停不下来了。我马上摇头,“我真走不了了。” 徐晗越走过来将篮子放下,并道,“要不我陪明萱再走走?向禹兄,你呢?” 唐向禹看了看我,然后道,“我也留下吧。” “嗯,也好,这荒山野岭的,留金姑娘一人也是不妥。”徐晗越道。 于是四人就这么愉快的分了道扬了镳。 待他们走远,我打开篮子,先铺毯子,然后一样一样的往毯子中央堆着樱桃准备的各种食物。正忙得不亦乐乎,唐向禹忽然问,“你没扭伤?” 我知道我的行动太麻利了,这瞒不过他,我也没打算瞒。笑笑,“其实是我肚子饿了。”然后一指美食,“快,我们先把我们爱吃的挑走,省的他们回来了还要分啊让的麻烦又啰嗦。” 美食总是容易让人心生愉快,唐向禹终于露出了一个在我看来从早上到现在唯一真诚的微笑,“我恐怕很难挑,”他道,“这里都是平常我爱吃之物。” 我一怔,然后拍掌,“樱桃是真爱你。” 樱桃是真的爱唐向禹啊,哪怕她收受了徐晗越的金钱被他收买我也这么认为。她的初衷是想助徐晗越娶到董明萱以搞定自己最大情敌,这叫釜底抽薪,本是妙计。 唐向禹举起拐杖在食物里头点了起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道,“麻烦帮我捡到一边。” 我依言。 他道,“这些,明萱也爱吃。” 我不由抬头盯着他,“难道痴情是一种绝症?你真的没救了…” “就是没救了,”他倒坦然,“也不想被救…” “好吧。”我低头寻找,“徐少爷喜欢吃什么?” “怎么?” “给它加点沙子。” 唐向禹咳嗽一声,想绷住没成功,笑了起来。我于是认真对他说,“您应该多笑,论颜值徐少爷不是您的对手。” “颜值?” “嗯!”我点头,“就是长相、外貌,女人看重这个,你看英明如武则天,也是小白脸一个接一个的往宫里收,张易之什么的可都是赫赫有名的美男子。” 唐向禹皱眉,“金先生平常是如何跟你相处的,为何你是这样一个性子?” 提到金先生我就心虚,赶紧转话题,“几点了?” 唐向禹看看怀表,“十一点半。” 我拿起一个汉堡包,“那我就不客气了。” 然而唐向禹没什么胃口,时不时的远眺一下,神色忧郁得很。我想安慰他,那俩人都是有身份的,干不出打野战这么没品的事情也就拉个小手搂个小腰顶多亲个小嘴而已不要担心。但我怕他又把金先生扯进我们的话题,遂作罢。 一个汉堡包下肚,徐晗越和董明萱终于回来了,看模样感情又递进一层,恐怕真的趁四野无人把拉小手搂小腰亲小嘴依次来了一遍,董明萱眼角的春情啊,简直烂漫过满山的山花。 唐向禹的脸色虽然没怎么大变,但眼神阴沉了许多。其实他压根不用掩饰自己的情绪,因为徐晗越和董明萱此时俨然天地间只有对方是唯一存在了一般,对我不闻不问不说,对唐向禹的问候也是敷衍了事。 这场野餐会吃得真是一言难尽。 徐董二人有情饮水饱吃得比猫少,唐向禹心里苦涩食不知味,只有我,为了避免浪费,敞开了肚子狂吃,吃到撑到喉咙口,回去的路上差点晕车。 到别馆的时候临近三点,少爷小姐们又要换衣服,唐向禹进了自己房间好一阵没露面,我干脆钻到樱桃房里睡了个消食觉,入梦前可算明白了为什么蟒蛇吃饱了都要睡,因为太饱了,不饱一定境界理解不了。 一个小时左右的样子我醒了过来,肚子也舒服了许多。估摸着差不多该到和大家说再见的时候了。我起来,先来到小厨房,自己打了水洗脸。边揉着脸边想,是静悄悄的走呢,还是说个再见?想了一气儿决定折衷一下,留个条。 擦着脸上未干的水直奔唐向禹的书房,打算借用一下他的钢笔和纸。笔倒是容易,就在桌上有,纸则放在抽屉里,拉开抽屉时我有些惊讶的看见上面压着唐向禹的怀表。看来传言有虚,这怀表他并没有时时刻刻随身携带,至少我在这书房里单独就看见了两回。拾起怀表,我小心抽出一张纸,然后小心将怀表放回原处。 坐下,拔出笔帽在纸上写下如下内容—— “唐大少爷亲阅,此次突兀前来,承蒙精心款待,非常感激,只惜走亦突兀,再见即永诀,祝君安好。”我觉得我这真是太文采飞扬了,只可惜不会写繁体字。 刚要落款,便听见敲门声轻轻响了两下。我一愣,瞬间决定要躲起来。因为,一,来人不可能是唐向禹;二,来人也不可能是樱桃;三,来人是来找唐向禹的,门没应自然就会离开。 保险起见,我抓起纸笔猫腰躲到了书桌底下,边支起耳朵听动静边继续在纸上画下我的临时大名,金乔。 始料不及的是书房的门却开了,只听吱呀声响,跟着就是几下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来人进了门,随即将门关上。那一霎我很想探头出去看看不速之客是谁,但我现在这模样实在不够光明磊落,再遇见一个心怀叵测的人,这游戏就复杂了,我马上就要走,别节外生枝的好。 来人进房后安静了一小会儿,我猜测是站在原地打量书房内景,所以它应该是在找东西。跟着,脚步声朝书桌逼近。 我偷偷往后缩,缩到最里头。 脚步声到了书桌边,一双男士皮鞋出现在我眼前,我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是谁,这里能穿着皮鞋到处跑的男士,除了唐向禹就是徐晗越。 徐晗越来这里做什么? 不一会儿答案揭晓,徐晗越是来找东西的,他先在桌面上搜寻,未果,便拉开了书桌的抽屉,好巧不巧,刚好拉开的就是我拿纸的那个,他的动作立刻停止了一下,跟着小心从抽屉里捡起什么的。要是我以为他的目标是纸,我就是傻,很明显啊,他是来偷表的。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徐晗越立刻抽身离去,门都打开了。恰好我脚麻,忍不住动了动,头却不小心撞到了桌板,关门声随即响起。我屏住呼吸听动静,因为我不确定刚才那下有没有惊动徐晗越,他到底是出去了,还是继续留在书房里。 要是后者,恐怕我面对的就是杀人灭口了... 但是姐不怕,姐身手好着呢!于是在憋了一会儿气后,我决定不堕威名要出去正面迎敌。爬出书桌后我慢慢站起,边舒活筋骨,边和站在门边一手插着兜冷眼看着我的徐晗越打了个招呼,“嗨!人生何处不相逢。”他没回答,脸色难看的很,我再问,“你看见唐大少爷的怀表了么,就是那个他爷爷留给他的纪念之物?” 徐晗越脸色转作轻松,“原来是你。”他道,然后转身要走。 我哪能让他离开?跃过书桌,朝徐晗越的后背攻了过去。 |
79 假如时间能够定格在我越过桌子的那一刻,我会多花点时间好好考虑徐晗越说的那四个字的潜在含义... 原来是你。 他为什么要在那样一种境况下说出这听起来逻辑不太通顺的四个字?其实当时我的确心生疑惑的,一般境况下,说出’原来是你’的情景应当如下: 我偷进书房的时候被徐晗越看见了,但他没认出我来,于是尾随而入发现了我的真面目,所以他说,’原来是你。’这里这四个字是惊讶的意思… 又或者,我抢先把他想要的东西揽入怀中却不慎被他发现,于是他说,’原来是你。’这里这四个字则是指责的意思… 而当时在书房的发生的事情和以上两种情景都对不上,所以那句’原来是你。’就变的额外不和谐起来。可惜这个疑惑在我心里一闪而过,我并没有能够认真对待,我当时所想的就是我快走了,走之前要为唐向禹把徐晗越这个家贼抓住!他不但偷走唐向禹心爱的女人的心,还妄图偷走唐向禹来自爷爷的寄托之物,简直贪婪得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发动攻击之前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徐晗越不会是个好对付的人,从他的舞姿能看出是个平时注重锻炼且训练有素的家伙,但我没想到他轻轻松松就躲开了我的攻臀一脚,并还能游刃有余的还我一个肘击,逼得我下一招都发不出来只能自保。那姿势、那力道、那拿捏,专业得很!我惊讶的嘀咕,难道练过? 徐晗越显然也是有点吃惊,逼退了我就没继续纠缠,皱眉道,“别坏我的事!” “把表留下!”我不甘示弱,调整好姿态,再次攻过去。 三两招往来后我很断定,他真的练过!看拳路是北边的走法,凶而猛,直来直往。不像我们南方的拳,讲究的是技巧。 学武是个辛苦活儿,也危险,徐晗越这样一个大少爷居然会拳而且功夫还不错,这简直无法理解。 “你到底是谁?”我趁着换招空隙问。 他讥讽一笑,“你也配问?” 我去!不揍得他满地找牙我跟他姓! 哎?徐娇娇这名字也不错… 心中虽然浮想联翩手下却不慢,我们又过了好几招。他的目的是逼退我,我的目的是抢回怀表,都心怀鬼胎所以都很有默契的保持着最可能的安静,不踢凳子不摔杯子更不吆来喝去给自己壮胆,只在书房里那寸方空地里你来我往战了个不亦乐乎。 尽管如此,还是惊动了外面的人,先是一声脆响,“大少爷,是您么?”这是樱桃的声音,跟着门便响了三下。 我和徐晗越不约而同的停了所有动作,我们对视一眼,继续不约而同地用嘴形对对方说,“你上!” 但我比徐晗越多了个心眼,在看到他也想把我推到前方时我毫不客气的闪躲至门后,并朝徐晗越挥去一拳,他下意识一躲,刚好避到了门口。我是有多了解樱桃啊,敲了那三下后她就推开了门,于是顺理成章看见了徐晗越。 “徐少爷?”樱桃吃惊不小,“您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向禹兄借几本书打发打发时间。”徐晗越应变能力不错,气不喘脸不红,瞬间想到了借口。 “大少爷应是在休息。不过,”樱桃道,声音忽然压低,“徐少爷您赶紧出来吧,大少爷平时不让人进书房的。” “好。”徐晗越边应边从容的走了出去,反身关门的时候落了一个很有含义的眼神。 等房门关上,两人脚步声相继远去,我轻轻舒了口气。低头看看手里握着的怀表,我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我早说过了,我们南方拳讲究的是个巧劲儿,我练的又是快招,所以以后转行做梁上君子其实是很有前途的。 刚才趁着徐晗越应付樱桃的时候,我把表给偷回来了。我决定把表收着,等下直接交给唐向禹,免得再给徐晗越可乘之机。 可是…我打开表盖,仔细查看…这怀表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让徐晗越不惜冒险来偷? 它沉甸甸的,的确是纯金所制,设计简单大方,正儿八经的瑞士制造,另外表盘下方还有几个字母,HYDES,看来是这表的品牌。 除了这些信息我看不出其他来,徐晗越一定另有隐情,可惜我没时间打探了。因为此时时间已经指向四点半,我想,我快走了。 至于我该用何种方法离开这里我还不知道,会不会忽然有一股浓雾涌出把我包住,等雾散尽,我就能看见金先生站在不远处对我微笑并伸出一双臂膀,道,“外勤辛苦了,我会给你涨工资。” 或者我在合适的时间点跨出别馆大门,就能回到我的时代,站在廊檐下手里捏着别馆入场券。 我甚至想到了何妙,她可能会突然出现并递给我一杯酒,喝了它睡一觉我就能回去像上回小二冬那样。 应该还有其他的设计场景,但我现在想不出来。我只好在别馆里瞎溜达,等雾等时间之门等何妙,溜达了半个小时后,这三样东西或人都没有出现。这时我心里隐隐开始觉得不妙,开始有后怕,万一,我说的是万一,我回不去了怎么办? 呸呸,童言无忌! 鼓起信心,继续溜达。 我溜达的范围已经不限于我熟悉的那几个地区,我连楼上客人休息的卧室区域也去了,还走了好几圈,边溜达边琢磨徐晗越住那间房是不是发现怀表不见了怎么还不来找我的茬儿?于是又是半个小时后,我在二楼迎面撞见樱桃,她的脸色有点白,看见我转头就走。我压根没心思问她怎么了,我愁得肠子都打结了,我怎么还在这儿?这都几点了!我看怀表,特么都快六点了! 暮色开始降临,我开始心慌。 我决定去喝杯酒。 起身就往书房侧的备餐间跑,那里有酒柜的我记得。刚进走道就撞见了唐向禹,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后问我怎么了,我说我要喝酒。他跟在我身后一起进了备餐间,我直奔酒柜找到一瓶喝了一半的,打开盖子,搁鼻子底下一闻,醉了...几乎…然后开始找杯子。 杯子还是唐向禹帮我找到的,玲珑剔透的水晶杯递了过来,我道谢接过,然后倒了半杯,举起来看了看那褐色的液体,给自己打气,捏着鼻子就要一气儿灌下却被唐向禹拦住。 “你会饮酒么?”他问,满脸疑惑。 “不会!”我摇头,“没事,能醉就行!”伸脖子... 唐向禹继续拦阻,“快到晚餐时间了,不如边吃边喝,以免伤了胃。” 便在此时樱桃跟进备餐间,看着我们道,“大少爷,晚餐准备好了。” “嗯,知道了,”唐向禹道,然后吩咐樱桃,“去请徐少爷和萱小姐。” 樱桃立刻低头退下。 在唐向禹的坚持下,我觉得,那就吃了晚饭再说吧,万一走不了还得饿肚子,多划不来。乖乖跟着他来到餐厅,在我的位置上坐好,并把酒杯放在跟前,继续盯着那褐色液体给自己打气,也是祈祷,希望能借它之力返回我的世界,这里虽好,但不是家啊!唐郎虽美,但不姓金啊! 唐郎,真是美好的名字。 神游正游得四海五岳的,餐厅的门被人一把撞开。对,就是撞开,很大力的,好似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似的。我被吓得一哆嗦,酒杯差点打翻。 唐向禹也受了惊吓,看着门口有些不悦。 门口站着两人,徐晗越和樱桃,都脸色俱白,尤其是樱桃,一手扒着门框,浑身哆嗦着似是站都站不稳了。 “发生什么了?”唐向禹向着门口问。 还是徐晗越镇定,沉声道,“向禹兄,快来,明萱不妥!” 唐向禹倏地站起,坐着的椅子砰然一下摔在地上。他拄着拐杖大步朝门口走去,很快挤开徐晗越和樱桃离开餐厅。樱桃依旧哆嗦着,徐晗越看了我一眼,然后跟着唐向禹走了。 我要不要去?我着实纠结了。董明萱还能怎样?大不了肚子疼呗。但是樱桃的模样实在有些奇怪,我于是也站了起来,朝门口走过去,不知为何樱桃朝后退着,眼神还有些闪躲。 “董小姐到底怎么了?”我不由停下。 “不…不清楚...”樱桃回。 我反而起了好奇心,我既然不待见董明萱,去看看她在受什么苦也是妙事一桩。就这样,我慢了半拍才跟上唐向禹和徐晗越的节奏,结果稍后这成了我心虚的明证,而我那时只觉百口莫辩简直憋屈到死。 董明萱没有在受苦,或者说,她永远也不会受苦了,她死了... 死在自己的卧室里… 我站在她的卧室门外,看见她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嘴角淌着黑血,头微侧,朝向房门方向,一双美目半开半闭,似乎正盯着我,我差点跌坐在地。 她竟然就这么死了?! 那个在别馆里游荡的冤魂,竟然是这样子丢的小命? 床边站着唐向禹,牙关紧咬,俊脸变形,浑身往外冒着煞气,如修罗从地狱爬出,令人望而生畏。徐晗越则站在他身后,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上午还一起野餐的,早上刚学会了新舞而得意的,总是高高在上对我视而不见的,那么鲜活的董明萱,竟然就这样死了? 我情不自禁的喃喃,“这…” 轻轻的一个字激怒了唐向禹,他猛然回身,双目如嗜血恶狼一样落在我身上。我往后退了一步,“别…别这样…”我道,“冷静点…” 徐晗越果断建议,“报警!” “对!”我马上赞同,“报警!” 然而,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向我袭来… 我不能被牵扯到命案里! 我根本无法向警察说明我的身份,也无法证实! 我简直绝望了,我怎么还不能回去? 唐向禹没有立时采纳我们的建议,但也没那样剑拔弩张了,他哑着声音对我们说,“我们先出去。”然后慢慢走了出来,在走廊里,他看着我和徐晗越,不知道在想什么,一阵后继续道,“我们先去餐厅,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这个时候他还吃得下饭?我不能相信。但唐向禹已经率先而去,后头跟着徐晗越,我赶紧跟上。三人回到餐厅,饭菜已经微凉。 唐向禹没有耽搁,把我们留在餐厅便转身离开,我猜他是去报警了。此时我和徐晗越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两侧,我忍不住盯着他看,我在想,董明萱的死会不会跟他有关? 徐晗越表情很沉着,在我的逼视下,一点不自然的表情都没有,这反倒让我更加生疑了。刚死了一个人,死因不明,还是他的心上人,他竟然这么冷静? 又过了许久时间,唐向禹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 “这是钟涂年,”唐向禹向我们介绍道,“市警察署刑侦科科长,也是我的好友。” 我心凉到冰点,唐向禹果然还是报警了!那我该怎么办?我怎么还不回去?金先生在做什么? “二位就是徐晗越少爷与金乔小姐吧,幸会!”钟涂年开口道。 徐晗越寒暄,“钟科长,幸会!” 我紧张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钟涂年的目光射了过来。我不敢看他,调转了自己的视线,语不成调道,“幸会…” “事态紧急,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钟涂年继续道,“我已经去看过董小姐,可以初步断定是中毒身亡。” 徐晗越哗一下站起,“怎么可能?下午我们野餐回来她还好好的!”说着,他眉头紧皱着,语带悲愤,“钟科长, 请您一定要查出真相!” “徐少爷,请不要激动。”钟涂年道。 徐晗越复又坐下,手握成拳重重在餐桌上砸了一记,杯碗勺盆一起跳起来,发出叮铛脆响。 “接下来我要向各位说的事情,是我与唐大少刚刚商量妥的!为了确保唐、董及徐三家名誉不受影响,不管董小姐的死因如何,我们警方都不会以官方形式介入,所以现在我是以唐大少朋友的身份前来相助。”钟涂年将来意慢慢道明,“根据唐大少的叙述,整日内家中并无人员出入,我可有十分把握,凶手还没有离开这里!也就是说,凶手就在你们之间!” 徐晗越立时向钟涂年作揖,“那就仰仗钟科长了,请一定为明萱讨回公道!”说到后头,他眼也红了声也哽咽了,一看就是伤心欲绝的模样。 我紧张的回想,我有没有会被质疑的地方?越想越觉得心虚。 钟涂年的目光于是又落在我身上,“金小姐,您对此有什么意见?” “我没有意见,”扶额,叹息,我道,“我只是想,有没有可能不是他杀,是自杀?” 唐向禹和徐晗越一起说了个,“不可能!” “那也不可能是我们杀的啊!”我有些气急败坏了,“你说的’你们’可不就是唐大少爷、徐少爷,还有我了么?唐大少爷与徐少爷都倾慕董小姐,自然不可能行凶杀人,那么你们是不是就是在怀疑我了?” 唐徐一起沉默。 “也不一定,”钟涂年不紧不慢的解释,“这里仆从上下一共四十八人,我会派遣属下依次排查,只是在事实真相弄清楚前,各位都不能离开餐厅。”说到这里他停了停,转头看着唐向禹问,“知道董小姐死讯的是否都已在这里?” 唐向禹略思忖,摇头道,“还有个丫鬟,叫樱桃,她也去过明萱的卧室。” 钟涂年于是建议,“最好将她也叫过来,一并呆在这里。” “我去找樱桃来!”我站起来。 “不,我去。”唐向禹道,然后转身离去。剩下钟涂年站在门口,有意无意的打量着我和徐晗越。 徐晗越用沉痛的声音对钟涂年道,“钟科长,我…想去…”他哽咽起来,清清喉咙继续,“看看明萱…” “我的验尸官正在赶来,”钟涂年放缓语气拒绝,“还请稍候罢。” |
是不是就你们三在看这个? |
80 钟涂年把我和徐晗越给看守住了.... 这是我看到徐晗越的要求被拒绝时产生的第一个想法,这还挺让我欣慰的,至少他们把徐晗越也当作疑凶了,我不是一人孤身奋战。我毫不避讳的盯着坐在我对面的徐晗越,不放过一丝一毫动作、表情,只因我已经明白要想解决我目前困境,唯一办法就是在我的身份暴露之前找到真凶! 徐晗越脸上的悲伤与悲愤我看不出来是假的,他还很焦躁,坐一阵,就站起来来回的走,简直是完美的表现...但是,这是一个被福尔摩斯附体的但是,徐晗越一直都避免和我进行视线交流! 这非常的不合常理,因为假如他是无辜的,他有理由怀疑我是凶手,那么他就该恶狠狠的盯着我,恨不得把我杀了给他的心上人报仇!这样才是正常的反应,除非他自己就是凶手,或者,他知道到底谁是凶手! 钟涂年忽然回头,并让开门,唐向禹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樱桃。 会是樱桃下的手么?我忽然再想。董明萱是被毒死的,用下毒的方法杀人这比较符合女性的生理和心理特征,不需要太大力气,也不会弄脏自己,不需要目睹令人不愉快的死亡过程。要是某日我想杀某人, 我就会用这个办法。 我的注意力从徐晗越身上转到了樱桃身上,她看上去十分的害怕,还局促,手一直在抖,好像站都不知道该站哪里似的,所以唐向禹给她拉开了一把椅子,并温柔道,“坐吧…” 于是我的目光顺势落在了唐向禹身上,他的表现太冷静了,会不会是他下的手?眼瞅着心上人正在移情,他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既然他得不到,那就让徐晗越也得不到... 不对,那他直接去杀徐晗越就是... 我的目光最终还是回到了徐晗越脸上,他正看着唐向禹,脸上的表情很值得玩味,似乎也在怀疑唐向禹一般。 “菜有些凉了,”唐向禹待樱桃坐定,便向我们道,“请大家多担待…” 我们都愣了,想不到他的开场白竟然是这个,可是,刚有人被毒死,谁还吃得下? 唐向禹转头呼唤,“钟科长,要不要一起来用点?” 钟涂年走了过来,在餐桌上扫了一眼,附耳唐向禹说了什么。唐向禹脸色微沉,然后道,“是我没考虑周全。” 我猜是钟涂年提醒唐向禹,小心饭菜也被下了毒,毕竟董明萱因何被杀还没弄清楚,万一有个变态爱好投毒,给我们这桌菜里也加了点’料’那就不好了。 “饭菜已凉,不宜食用,我去给大家准备些茶点。”唐向禹转道。 樱桃立刻站起来,“我去吧,大少爷。” 唐向禹依旧摇头,看来现在他只相信他自己。 唐向禹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女仆,一个端着茶一个端着点心,桌上的饭菜被撤下,人人跟前一杯茶几块点心,连钟涂年也加入了我们的茶话会。 大家继续围坐在餐桌边,可能是热腾腾的茶香打开了食欲,对食物都不那么抗拒了,至少我吃得就挺欢乐的。一会儿一杯茶和几块西点就被我扫下肚。徐晗越的胃口也挺好,吃得只比我慢一点点,樱桃则滴水未沾,表情依旧拘束,看来这样和少爷小姐们同桌而食对她来说还是有挺大心理压力的。唐向禹只喝了茶,眼神空落的盯在某个地方,从里往外泛着悲伤。 真.福尔摩斯.钟则继续观察我们。 我表示诧异,就这样盯着脸看就能破案?不去调查、取证,找目击证人什么的,在这里耽误什么呢?起身,我打算去续一杯茶。 刚把壶端起来,徐晗越也起了身,端着杯子向我走来,看来也想再来一杯。出于礼貌起见我先帮他倒茶,褐色的茶水注入杯中,杯子快满的时候,徐晗越忽然轻轻问我,“怀表呢?” 我的手一抖,一段茶水落在了杯子外。 突如而来的小小变故立刻成为餐厅的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握着壶强作镇定,干笑了几声,然后向徐晗越道歉。他跺跺脚,跺去些茶水,然后道,“没什么。” 我开始给自己倒茶,边倒边觉得兜里沉甸甸的... 剁手剁手!刚才逞什么能,让徐晗越把表偷走就是了,那么现在惴惴不安的就该是他了! 此时把表掏出来给唐向禹也是不成,绝对不是好时机。 我兜里揣着唐向禹的怀表是为毛?要有人这么问我我该怎么答?把徐晗越扯出来卖掉?他显然不会承认!一个世家少爷和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谁的证言可信?傻子都知道… 不行,我得想办法先和唐向禹建立诚信互惠的关系... 但是怎样才能获得和他单独相处沟通的机会?这又是个大问题。 我看看唐向禹,他正好在做一个动作,伸手摸了摸胸口的口袋。 当时我脑袋一蒙,完了,他在找怀表... 唐向禹站起来,“我去去就来。”然后向侧门走去。那里通书房,我知道的,他一定是去书房找怀表了... 徐晗越朝我送来一瞥。 主动坦白跟被动发现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性质,这道理我懂的啊,还能怎么弥补? 我下意识的就想找个缝把怀表塞进去,但现在这境况,放个无声屁都能引起山崩地裂一般,我又怎么能悄无声息的、不被怀疑的把怀表藏好? 便在此时,有新面孔出现。 来人是个年轻人,在餐厅门口这么一站,钟涂年就立时反应了,他起身迎了过去,和那年轻人耳语起来,恰巧唐向禹返回,加入他们的耳语大会,跟着唐向禹便引着那年轻人去了。钟涂年转头看向我们,其实主要是徐晗越,道,“谁想见董小姐最后一面?一个小时后我带大家去。” 徐晗越立起肩膀,露出关切神色。 唐向禹一直没回来,而我也一直找不到机会去坦白,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命运多桀,每次出外勤都能碰到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涂年站起来,清清嗓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徐晗越就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我其实是不想去的,董明萱活着的时候我都不喜欢她,死了就更没什么看头了,但我得盯着徐晗越,于是勉为其难的跟在徐晗越身后表了态。稍候,樱桃也有些勉强的站起,恐怕她也是不想去的,只是不好一个人留下吧。 就这样,我们仨在钟涂年的带领下,朝二楼客房而去。走过长长的走廊,迈步木制楼梯,一路脚步空空,让我精神恍惚。 直至董明萱房门外。 房内有三人,站着的唐向禹和那年轻人,躺着的董明萱仪容已经被整理过,头也没歪了,仰面向着天,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很安详,眉间锋芒全无,刺都没了,只剩下美丽。 唐向禹就站在她的床前。 徐晗越立刻走了进去,什么也没说,如唐向禹一般沉默的看着董明萱。我和樱桃走站在门外,我叹了口气,道,“她可真美。”樱桃开始抽抽噎噎。 年轻人朝钟涂年走来,轻声说,“钟科长,基本检查了一遍,我先去写个报告。”钟涂年点了点头,年轻人就匆匆下楼了。 一会儿又有人上楼,还是个陌生人,径直走到钟涂年跟前,“报告,”来人敬了个礼,“杂院排查摸底完毕!”说完双手捧上一个记事文件夹。 钟涂年接过文件夹,走到另侧的墙边靠墙翻起来。 我也不敢一直看着钟涂年,怕引起他警觉,但我心底深深希望他们在杂院那儿找到了真凶,哪怕不是真凶,找到了疑凶也是好的。跟着再想,这帮便衣警察效率够高的,事发到现在才多久时间,四十八个人的底就摸清楚了?我怎么不太信呢... 钟涂年很快翻完了文件夹,他走到房门口与我和樱桃站在一起,看着里头正在默哀的唐徐二人,非常有耐心的等着。 我的眼光不是瞄着钟涂年和他手里的文件夹,真的非常好奇,很想看看那上面写着什么,排查结论是什么。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唐向禹对徐晗越道,“我们先出去吧…”声音很轻,似是怕惊扰了亡者的梦境。 我们再度回到了餐厅,桌上的茶已经凉透了。 唐向禹掏出雪茄,三个男士一人拿了一支,很快,餐厅里便烟雾缭绕起来。烟能助人集中精力,我也想来一支。不过我更好奇的是,唐向禹怎么能这么镇定? 因为董明萱的移情别恋唐向禹一度失控,在我的帮助下才能保持平常,此时董明萱都死了,他却跟没事人一样他是怎样做到的?这时,我又一次把怀疑的念头转到了唐向禹身上... 一年后他的死亡,是不是跟董明萱有关? 钟涂年掐熄抽了一半的雪茄,清清嗓,然后视线在我们脸上一一浏览,提点了我们的注意后才道,“事非寻常,客套话全部略过,请见谅。”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杂院的排查报告已经在我手里…” 我立刻觉得紧张,好像在等候宣判一样。不但是我,所有的人都对钟涂年的话作出了反应。这个结果让钟涂年很满意,“我遗憾的告诉大家,”他道,“现在杂院的四十七人可以基本排除嫌疑。” 四十七?我挑起眉毛想,不是四十八么? “所以现在我将依次传唤在座各位,”钟涂年道,然后看着唐向禹,“向禹兄,可否借一清静之地一用?” “就在我的书房吧。”唐向禹点点头,“让樱桃的带你去。” 钟涂年满意点头,“那么,就请樱桃姑娘跟我走一趟。”这是审讯从樱桃开始的意思了吧... 樱桃马上站了起来,揪着自己的衣角领着钟涂年离开。 哦,对了,樱桃就是那第四十八个。 樱桃去了好一阵儿才回来,她一人回来的,进门后看着我们不知在犹豫什么。还是唐向禹聪明,直接站起来道,“我去罢…” 很快唐向禹回来了,大概在钟涂年心中他是最没有嫌疑的一个。 唐向禹进来后徐晗越开口问我,要不要让我先去,我摇摇头。于是,徐晗越是第三个去谈话的。 待徐晗越走后,我看着唐向禹道,“大少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樱桃立时充满敌意的看着我,我懒的理她,诚恳且热切的盯着唐向禹,这是我坦白怀表一事的最好机会,我不能错过。 唐向禹看着我,起码三秒没说话,然后站了起来,“跟我来。”他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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