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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死人生出来的孩子,为什么叫阴生子[第8页] |
作者:三只小熊20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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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处很宽阔,院子几乎可以称作是花园,一侧是花圃,另一侧是水潭。 水面上飘着水莲叶,更是立着有假山,几尾花色各异的鲤鱼正在水面游着。 我们从正中间的小径穿过院子,最后到了堂屋跟前,这里有一个会客的小院。 两侧有廊道,通往其它屋舍。 车夫带着我们从右侧廊道过去,很快就到了一个别院,他让我和何雉好好休息,等明天家主醒了,再来请我们去见他。 很明显,之前他们都没对我和何雉那么恭敬。 还是因为看见霍坤民出事,我救了人,所以才变了态度。 我点头之后,车夫便恭敬离开。 我将何雉送进一个房间,将她搀扶至床侧坐下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 因为何雉拿出来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她之前包指甲的小布块。 另一个,则是一卷布,里头直挺挺地包着东西。 床头有柜子,她将其放在柜子上打开,入目的便是一节死人小臂,以及一块指甲。 指甲还好,我看着何雉收起来的。 只是我不知晓,何雉是什么时候捡起了这节小臂…… 没等我开口,何雉便轻声说道:“霍坤民刚才出事,是有问题的。” 我微眯着眼睛,定神下来,没有打断她的话。 何雉停顿片刻,继续道:“我开始还以为,他是被水里头的母子煞勾过去的,可他脖子上扎了这块死人指甲,分明是撞了祟,它是被送去水旁边,这祟客,要借手杀人。” |
我立即又想起来刚才那男童。 至此,我眉头也紧皱起来。 何雉这番话,问题便出来了,阴生九术有所记载,夭折男童成煞,他会跟着不负责的父亲身后。 索命便到了男童最凶的时候,并且它肯定会自己杀人,不会说借别人的手,更遑论别的死人…… 刚才在水边的时候,我来不及细想。 现在这样想,问题就很大…… 霍坤民不是被他妻子勾过去,也不是被他死了的儿子撞祟,而是被另一个东西撞祟了,想要他死?! 一瞬间想清楚这些,我眼皮一阵狂跳。 我倒是没隐瞒,直接将自己的推断和猜测告诉了何雉。 并且这一次,我没有再隐瞒她,将霍坤民身份这些,全部都说了出来。 何雉轻轻点头,并告诉我,她已经猜到了。 我略有哑然,不过何雉本就聪慧伶俐,刚才那些事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何雉倒是并没生气,只是告诉我,她觉得我推断得没错。 停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要么是还发生了一些事情,霍坤民不晓得,要不然就是他没告诉我们。 我也点点头,嗯了一声。。 何雉说的,也是我想讲的。 真想要知道缘由,就得等明天霍坤民醒了,才能问个清楚。 犹疑了一下,我瞥向柜子上的死人小臂,问何雉把这东西拿回来做什么? 何雉却让我不要多问,等派上用场的时候,我自然晓得。 |
随后她便催促我去另外的房间休息,她困了。 我自然不好再待在她的房间之中。 离开的时候,我还在佩服何雉的胆量。 即便是我,又是捞尸,又是接阴,对于尸体,我本能都有种抵触和畏惧感。 何雉不但不怕,竟然还不动声色地带在身上,这会儿还直接放在床头…… 这若是换成我,我绝对合不上眼睛。 离开屋子,我进了另一个房间。 将大黑木箱放在床头内侧,我脱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半身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 我把衣服脱下来,拧干了水,晾在椅子上,这才上床钻进被子里。 刚才神经紧绷,我还没什么感觉。 这会儿身上好多地方都在痛,并且还觉得很累,困意也上了头。 裹着被子,暖意上来之后,我便困困顿顿地闭了眼。 我睡得不沉,半梦半醒的。 刚闭眼那会儿还好,没过多久,我就觉得床边有人盯着。 至于我现在对这种感觉很敏锐的原因,也很简单。 在纸人许家里头睡觉,它已经接连两次让纸扎人在我房间了…… 那种感觉持续得久了,我就更睡不着,觉得不对劲。 这里是城外的山庄,又不是纸扎铺的后院。 这都被人盯着,那我床边肯定是有人! 我一个激灵,猛地便睁开了眼睛。 |
屋子里头勉强能视物,只不过视线之中,并没有任何人。 挣扎着坐了起来,我怔了片刻,清醒了更多。 屋子里头已经扫视了一圈儿,的确没人…… 我扶了扶额头,又晃了晃脑袋,还是我想错了?我太过紧张? 困意还是很浓郁,我正准备睡下。 却发现身边冰冰凉凉的,甚至还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 余光瞟向身侧,噌的一下,我脊梁骨都在蹿凉气儿。 因为在我床侧里头,竟然摆着一身衣服! 那可不是正常衣服,是一套黑漆漆的殓服。 一个圆顶小黑帽儿压在衣服正中央。 我一个激灵就翻身滚下了床,摔在地上,更是冰冷刺痛,我赶紧去抓床头我放下的卜刀,警惕无比地盯着那身殓服…… 这简直是见鬼了,我好端端的睡着,身边怎么多了身死人衣?! 紧握着卜刀,我的眼皮狂跳不止。 盯着床上殓服看了好几秒钟,紧跟着我的视线左右四扫,甚至我连床下都没放过,飞速侧身瞥了一眼,但却一无所获。 卜刀的刀柄缠着青麻绳,而青麻绳用黑狗血泡过,有辟邪的作用。 此时握得久了,稍微驱散了我身上的一些寒意。 我定了定神,这才站起身来,又皱眉注视了那殓服好一会儿。 |
此刻我压根无法确定,这是我之前看到那男童放我身边的,还是我和何雉推断的另一个“人”。 总归不可能是霍坤民的妻子齐思。 她现在受困于急水之中,根本上不了岸……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头却又咯噔一下。 我直接将那男童给排除出去,因为我忽略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这也是我和何雉推测有第三“人”的原因! 夭折男童报仇之后,只会缠着生父! 害霍坤民的都另有其人,放殓服的,恐怕也是那第三“人”? 闭了闭眼,我彻底将思绪镇定下来,将床侧的殓服拿下来,放在了屋内的桌子上。 接着我又去了一趟何雉的房间,敲门之后,屋内传来何雉迷迷糊糊的声音,问是谁。 我匆匆问了何雉两句,她那边有没有什么问题? 何雉明显睡意朦胧,唔囔的回答说有事儿天亮再说。 我略微松口气。 其实何雉还好,她虽然腿上有伤,但是身手依旧不错,总归是比我强得多。 不过我还是叮嘱了一句,让她小心,我可能被东西盯上了,她也要注意。 最后我也不晓得何雉有没有回答我,又等了一会儿,偏院里头起了风。 夜里头的风凉,吹在身上,冷飕飕的。 此外,我还觉得暗处总有眼睛在盯着我似的,令我极不舒服。 院里头站不住,我回到了房间里。 |
反手我便直接将门关上,脑袋隐隐生疼,困意根本压不住。 我将卜刀当成门阀,横叉在门上。 这样一来,应该没什么东西能进来。 回到床上躺下,我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这后半夜倒是安稳了不少,没做梦,也没出其他事情。 我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睁眼之后,房间里头阳光刺目。 我坐起身来,稍微缓缓神,又活动了一下脖颈。 瞥了一眼桌上的殓服,我穿衣下床,去开门的时候,卜刀还是别在门阀上。 我取下卜刀推门而出,偏院里头阳光明媚,何雉已经坐在一张石桌旁边,她手上把玩着几枚铜钱,似是有些无聊。 明显何雉休息得很好,气色红润,精气神十足。 刚好,何雉回头看向我,嘟了嘟嘴,收起铜板后才说道:“你可算是醒了,再睡都得到午时。”不过她眼中也略有疑惑,问我是不是昨晚去喊过她,还说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被阳光映射片刻,那股熨烫才让我彻底清醒。 我苦笑,何雉昨晚必定是睡得太迷糊,所以都没记清楚我讲了啥。 略作停顿,我一边将昨晚的事情又说了一遍,一边去房间里将那殓服拿了出来。 何雉的神色当即就郑重不少,稚气未脱的脸庞上认真的模样,煞是好看。 我只是微微失神,便立刻驱散了杂念。 |
何雉让我将殓服拿过去,放在石桌上。 说这话的时候,她神色上还透着疑惑,目光一直落在我手头的殓服上。 我照她说的将殓服放下之后,何雉便立刻取出来一个小火折子,直接将殓服一角点燃。 嗤嗤的声响中,淡淡的橘色火苗升起。 只不过在阳光之下,这火很不清晰。 何雉脸上的疑惑更多,眉心紧蹙。 就在这时,院门口忽然匆匆走进来两人。 当头的一个,是昨晚上送我们来的车夫,他身后则是跟了个身材偏瘦,却生了个圆脸的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黄布衣,套了个灰黑的马褂,脑袋上也戴了顶帽子,分明是管家的装束。 两人到了我和何雉跟前,车夫先是恭恭敬敬的笑脸给我们问好,接着才介绍他身后的人,说这是山庄的管家,来接我们去见家主。 此刻,那殓服上的火苗莫名其妙的灭了。 何雉眼皮微跳了一下,我也略有心惊。 车夫本来还是笑脸,他看到殓服之后,当时脸色就变了变。 那管家也是如此,面色微微发白,神色之中透着不安和惊恐。 他神色警惕,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昨晚上是不是遇到脏东西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脑袋微微前倾,朝着我们凑近了些。 总之这神态动作神叨叨的,像是被吓怕了一样。 |
我心头一凛,何雉也看向我,我们两人都面面相觑。 我立即就让管家说一说,这山庄里头,还有什么事儿发生过? 这一幕把车夫吓得不轻,他的神色中透着茫然和不安。 我一眼就看出来,他明显不晓得管家所说的事儿。 不过,车夫和我们都是昨夜才到,他不知晓,也就正常了。 而我和何雉,并没有去干扰管家。 管家低头想了好一会儿,他才极其谨慎地小声说道:“前一段时间大少爷失踪,夫人出事跳河之后,这山庄里头也出了好些怪事儿,不晓得是大少爷“回来”了,还是夫人……” “半夜有仆人起夜,莫名其妙就昏倒在院子里,等天亮的时候,就有人发现他身上套着死人衣服。而且山庄后边儿的枯井里头,全都是血水……这几天还有好几个仆人失踪了,不知道去向……” “最诡异的是,院子里头时不时就会半夜出现血字,写的是还债!” 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管家眼中惶然更多。 他呆呆地看着那殓服,额头上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眉头皱得更紧,管家这番话,几乎印证了我和何雉的推断。 何雉忽然说了句,要去看看枯井。 管家小心翼翼地说,还是先去见家主,他在等我们。 |
我点了点头,也和何雉说先见霍坤民,顺道再问他一些事情,我们得有个计划。 霍家的事情太棘手,本来夭折男童报仇杀人,不会闹出凶尸。 可偏偏霍坤民妻子齐思是死在急水里头,硬生生冲得成了煞。 现在这山庄里头又有个鬼鬼祟祟的东西,这三样加起来,不但是凶,情况也更复杂,稍不注意,我和何雉怕是得把小命搭进去。 当然,这些想法我就没有直接明说出来了,毕竟身边还有管家和这车夫。 思绪闪过的同时,我给了何雉一个眼神。 何雉没说话,撑着扶拐站了起来。 管家立马做了个请的动作。 从偏院出去之后,我们顺着廊道往外走。 不多时,我们便来到了堂屋之前。 堂屋和大花园之间的空地中摆着桌椅,此时霍坤民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扶着把手,微微仰起头来。 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他面色透着苍白憔悴,不过人倒是清醒的。 “霍先生。”我开口先打了个招呼。 何雉同样轻声喊了句霍先生,没有失了礼数。 车夫躬身退下,管家到了霍坤民身边,显得极为恭敬,站在了他的身后。 霍坤民面上带着苦涩,苦笑了一下,和我道了个谢,说他晓得昨晚发生什么了,谢我救他一命。 |
我摇头,表示说不用,我来替霍家办这件事儿,肯定不会看着他被害。 我直接开门见山和霍坤民说了说了我的想法,他妻子在急水里头,的确危险,不过却不是最首要的,问题最大的是在他的山庄里,还有一个很凶的东西,这东西不是他儿子,肯定是别的死人。 霍坤民的双手明显抓得更紧,他低声说他也才晓得,不然的话,肯定不会瞒着这么大的事儿不和我说。 我点点头,立刻就问他,知不知道这死人是谁? 霍坤民,却直接摇摇头,他的眼中更是透着疑惑不解,说他觉得就奇怪在这一点,他没有任何印象,最近霍家死过什么人。 并且霍家之中,更没有什么人怨恨他。 他这话,也让我心里头疑窦丛生。 这样一来,就没什么头绪了,我扭头看向了何雉。 何雉明显也听明白了我那番话,跟我对视了一眼,说道:“不晓得死人是谁,不晓得死因是什么,就只能直接找出来,要么将其镇尸,要么把它打散魂魄,不然的话,这就是个很大的隐患。” “毕竟夭折男童缠着你,他只会缠着你,不会害别人,更不会让其他人来要你的命。”霍坤民脸色变化了几次,他凝神思索的同时,眼中也透着几分惊惧。 |
片刻之后,霍坤民点头道:“那就要麻烦李先生和何鬼婆了,霍家有人力和财力,可以配合你们的任何要求。” 就在这时,何雉突然开口问霍坤民,还记不记得昨晚上他是为什么下的车? 何雉这问题,其实也是我想要问的,只是刚才没来得及。 霍坤民低头,明显是在回忆。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良久,他才抬头说道:“我听见治国喊我爹……就从窗户那里看了外边一眼,好像看到他在路边,一下子脑袋就魔怔了一样,从窗户里头跳出去了……” “之后我脑袋就是迷糊的,不晓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依稀记得我是要去找他……”停顿了一下,霍坤民最后说了句,他儿子就叫霍治国。 我倒是没想到,霍坤民这么大一个地主乡绅,竟然给儿子取了个这样的名讳。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足够看得出来一些东西。 只是他这番话也让我眉头皱得更紧。 这样一来,霍坤民是被他儿子弄下去的?这又跟我与何雉的分析对不上…… 也就在这时,何雉轻声说道:“先弄清楚昨晚的情况,这里头肯定有蹊跷。” 我点点头,不再多想其他,直接告诉霍坤民,我们得去山庄后边看看。 霍坤民咳嗽了两声,和管家说了句:“小舅,你带李先生,何鬼婆过去吧。” |
语罢,霍坤民才解释说他还得晒一会儿太阳,不然站起来就会头昏,跟我们过去也是添麻烦。 我并不意外,霍坤民昨天被阴气冲撞成那样,他今天能醒过来,都着实令我惊讶。 此外,霍坤民竟然叫管家小舅? 那这管家,是他妻子的弟弟? 似是看出了我眼中疑惑,霍坤民解释了一句,说管家叫做孔庆,是他逝去妻子的弟弟,他就一直安排其在山庄里做个管家。 我这才明白关系,孔庆则是做了个请的动作。 不再停顿,我和何雉一起跟着管家走了出去。 堂屋的左侧墙边有一道门,廊道分出一条。 我们走过去之后,后边儿还有一个院子,这个院子要小很多,并且略有简陋,能看到不少仆人来回走动,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是给霍家仆人住的地方。 那些人之中有一些熟面孔,都是昨晚上见过的人。 从后院的后门出去,这便是一处山脚了。 霍家的这个山庄,是依靠着一座小山包修建的。 这山包生得怪异,一眼看上去竟有种圆圆的感觉,晃眼一看,都像是个人脑袋。 其上植物繁茂,不过山脚的位置,则是要平坦得多,应该是霍家打理过这里。 在山脚和后院相交的右侧,有一口井,井沿被砖头修葺过,得有小半米高。 阳光刺目,可这地方却不让人燥热,反倒是有种阴冷感…… |
语罢,霍坤民才解释说他还得晒一会儿太阳,不然站起来就会头昏,跟我们过去也是添麻烦。 我并不意外,霍坤民昨天被阴气冲撞成那样,他今天能醒过来,都着实令我惊讶。 此外,霍坤民竟然叫管家小舅? 那这管家,是他妻子的弟弟? 似是看出了我眼中疑惑,霍坤民解释了一句,说管家叫做孔庆,是他逝去妻子的弟弟,他就一直安排其在山庄里做个管家。 我这才明白关系,孔庆则是做了个请的动作。 不再停顿,我和何雉一起跟着管家走了出去。 堂屋的左侧墙边有一道门,廊道分出一条。 我们走过去之后,后边儿还有一个院子,这个院子要小很多,并且略有简陋,能看到不少仆人来回走动,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是给霍家仆人住的地方。 那些人之中有一些熟面孔,都是昨晚上见过的人。 从后院的后门出去,这便是一处山脚了。 霍家的这个山庄,是依靠着一座小山包修建的。 这山包生得怪异,一眼看上去竟有种圆圆的感觉,晃眼一看,都像是个人脑袋。 其上植物繁茂,不过山脚的位置,则是要平坦得多,应该是霍家打理过这里。 在山脚和后院相交的右侧,有一口井,井沿被砖头修葺过,得有小半米高。 阳光刺目,可这地方却不让人燥热,反倒是有种阴冷感…… |
孔庆不敢往前面走了,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那口井,谨慎地说道:“井枯了很久了,从山庄出怪事儿开始,里头就冒血水,有胆大的仆人去瞅过,当天晚上就失了踪。” 我心头也谨慎起来,不过何雉却直接撑着扶拐,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我赶忙跟上了何雉,两人很快就到了井口旁。 何雉探头往里看,我也投下去了目光。 阳光映射之下,井口深处是微微晃动的水面,隐隐折射出来的光晕泛着暗红色。 定睛一看,那水,当真如血一般红…… 我眼皮微跳,何雉眼中也透着警惕。 她忽而取出来了一个铃铛,那铃铛上还绑着一截红绳。 何雉小心翼翼的将红绳绷直,两手拉着,将铃铛悬空放在了井口。 先是嗡的一声轻响,紧跟着便是清脆的叮铃声,明明没有风,何雉也没晃动铃铛,这铃铛竟然自己响了起来! 何雉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铃铛,额头上泌出了薄汗。 下一刻,她猛地低头,朝着井口下面看去。 与此同时,啪的一声轻响。 我眼睁睁地看着红绳断了,断线的铃铛朝着井底坠落而去。 我的目光顺着坠落的铃铛飞速看向井底。 顿时,我头皮便一阵发麻! |
因为井底下方的水面上,竟然飘出来了一圈儿圆溜溜的脑袋…… 我不晓得是因为水位忽然变浅,还是说那些脑袋浮了起来…… 这一幕当真是恐怖至极。 一切不过是转瞬之间,铃铛啪的一声,落在其中一个脑袋顶上,又发出一声脆响,而这脆响,竟像是铃铛破裂了一样! 何雉的声音都透着惊疑:“好多……怎么这么多个凶尸……” 她这话,更是让我脊梁骨蹿凉意。 按道理,鬼婆子的眼神比我看得更准,何雉虽然不如她爷爷,但肯定不会说错。 我极力让心神镇定,想问何雉怎么解决。 同时我也想到,难道我们推断的第三个“人”,竟然是这水井的一群尸体? 或者说,这里头是山庄中失踪的仆人? 这要是后者,都还稍微好一点,刚被害死的人,凶也凶不到哪儿去,要是前者,我和何雉恐怕就得赶紧收拾东西跑路了…… 我脑中快速思索的同时,开口问何雉,有什么办法先稍微解决一下,或者镇住这口井,能不能让里头的东西出不来?我们再想办法将其处理了? 何雉眉头紧蹙,并没有马上回答我。 可偏偏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了咣咣的闷声。 猛地抬起头来,我看向另一侧,却瞧见了管家孔庆,竟然站在山脚左边儿的一棵老树跟前,就像是撞祟了一样,脑袋直挺挺地撞树! |
他撞树的同时,竟还侧着脸看向我们这里,他的面容狰狞恐怖,双目瞪得极大,眼中都是怨毒。 咣咣撞击之下,他额头都烂了,不停地往下流血! 何雉也看向了孔庆,她脸色更是骤变,惊疑不安地说让我赶紧去把人弄开,不然就要撞死了。 与此同时,何雉飞速地将哭丧棒递给我。 我一个激灵,接过来之后,快步冲到了孔庆跟前,哭丧棒啪的一下抽在了孔庆的脑袋上。 孔庆双目忽然瞪得滚圆,僵直站着一动不动,整张脸诡异地笑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快速后退了半步,孔庆忽然又翻了白眼,整个身体都抽搐不止。 下一刻,他便直挺挺地朝着我倒下来! 惊惧之间,我赶紧伸手,一把搀扶住了孔庆的肩头,他这才没摔在地上。 旁边传来脚步声,我警惕侧头,余光去看。 看清了是何雉撑着扶拐在走过来,我才松了口气。 她到了跟前之后,眉头更是紧皱,略有不安道:“这地方太诡异了,大白天的,硬生生让人撞了祟?”我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天空。 此时日头正盛,烈日之下,我思索片刻才说道:“这是大阴之时,撞祟不奇怪,只是那东西,的确很凶。” “大阴之时?”何雉眼中透着疑惑。 |
我立刻将当时苗光阳对于大阴之时的解释,同何雉讲了一遍。 何雉这才恍然地点点头,紧跟着,她又皱眉看向昏迷的孔庆,有些犹豫地问我,这事儿我们还敢管么?说这话的时候,何雉的眼中明显闪过几分畏惧之色。 何雉虽然任性了一些,但我也能感受到她其实很直爽,没什么弯弯绕绕,有什么就说什么。 她看了井之后,都生出退却之心,可想而知这件事多难解决。 我低下头,心中却是煎熬挣扎。 虽然刚才我也想到,我和何雉怕是得跑路…… 可我们跑得了么? 且不说临头跑了,我二叔的招牌要被我砸了,我爹的名声也是不保,何雉他爷爷的信誉怕是也得扫地。 此外,霍家的势力,这九河县里头怕是没有第二家。 霍坤民现在和我们笑脸相迎,毕恭毕敬,是因为这事儿我们能办。 要是我们真跑路…… 恐怕追我们的不是霍家的仆人,就是霍坤民那枪里头的子弹…… 想到这里,我向何雉摇了摇头,尽量简单和小声地和何雉讲了这后果。 何雉的脸色明显也苍白了两分,可她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 说真的,何雉这稚嫩面庞,出现这狠厉,我着实没想到。 下一刻,她就眯着眼睛告诉我,既然没得选,那就只能各凭本事了,要么我们解决了这麻烦,霍家肯定感激涕零,要么就是我们送命。 |
何雉的语气,竟都有几分神似鬼婆子! 这当口,我也将孔庆平放在地上。 何雉已经直接转过身,重新走向井口。 我赶紧跟了上去。 水里头的东西我能办,夭折男童,我也通过阴生九术,有一些对付的办法,可这井里头的东西,就得全靠何雉了。 刚才那一眼我也能分辨出来,井里头的人可不是淹死的人,他们虽然竖着,却不是死倒。 应该是直接被那东西害死了,拖进井口里的。 三两步,我和何雉又回到了井口旁。 不过这一次再往里看,井里头却看不见那些脑袋了,应该就是大阴之时的原因,所以我们才能看见他们。 何雉取出来了一把铜钱。 我仔细看了一眼,那些铜钱和苗光阳当时用的,又有所不同,虽然我不记得细节,但是直观的感觉是那样。 风水先生和鬼婆子本就不一样,铜钱不一样,也就正常了。 何雉小心翼翼地将铜钱列成了一圈,将井口围绕起来。 不过她并没有完全围死,而是朝着后院门那里,留了一个一人宽的道。 这就好像是要里面的东西能爬出来一样…… 再下一刻,何雉又摸出来一个小小的瓷瓶,这瓷瓶约莫巴掌大小,盖子是一个木塞,泛着暗红色。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瓷瓶的一瞬间,我就想到了接阴婆装小龙血的陶瓶。 |
而何雉拔开木塞,顿时便传出一阵难闻的腥臭味。 这臭味儿还夹杂着血腥,着实令人作呕。 就连何雉,都用一只手掩住了口鼻。 接着,她直接将那瓷瓶倾斜在井口,一股粘稠暗红色的液体被倾倒出来。 我看得一阵心悸。 何雉小声地告诉我,这是大獒的血,她跑出来的时候,偷偷放的,等她爷爷回去发现了,肯定得把她的手打断。 她放大獒血,是想拿着来帮我们,却没想到遇到我二叔出了事儿。 她不怕被她爷爷教训,只是放血这事情,她爷爷肯定是不会原谅她,她真不敢回家。 我心里头一凛,这已经是何雉第二次提起大獒了。 我下意识地便问何雉,大獒是什么? 何雉停顿了片刻,她后退的同时,顺手取出一个布囊,从里面拿出蜡块,冥纸。 同时她和我解释,说大獒是鬼婆子一脉培育出来专吃尸鬼的凶物,名为狼獒。 老话说十犬一獒,而这狼獒,则是百犬一獒。 将大批性格凶厉的母犬赶入有黑狼存在的深山老林,一月之后将其寻回,它们产下的幼犬便有狼的血脉,即便是年幼,也是凶性十足的。 选出百只幼犬,分成十组驯养,从小便喂血食,活物,等它们稍大一些,便减少吃喝,必须每天厮打才能让一半的犬吃饱,再随着时间推移,食物越发减量,它们必须相互蚕食,才能够饱腹。 直到每一组犬只剩下一只,这便是是獒! |
最后选取一处有凶尸恶鬼的坟冈,将十头獒犬赶入进去,不给任何食物。 它们只能够掘坟吃尸,或者相互残杀才能活下去,凶性便会越来越强,而且刨坟很容易遇到尸煞,獒犬便要和尸煞斗! 并且为了训练獒犬戾气,鬼婆子还会人为地将尸变的白煞黑煞投入乱坟岗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熬着活下来一个月的,便是狼獒。 到了这个时候,尸鬼在狼獒眼中就是食物,寻常恶犬看见它就会吓得倒地身亡。 何雉一番话说完时,我们已然退到了后院边缘。 在我们退后的路面上,何雉零零散散放置了约莫十几个蜡块,洒满了冥纸。 她轻吸了一口气,小声说了句:“大獒的年纪不小了,它跟了爷爷起码几十年,比我年岁都大得多,爷爷把它当亲儿子。獒血珍贵,放它一次血,它会虚弱半个月。爷爷老了,它也老了,如果不是想给你们帮忙,我不会放它血的……” 何雉一番话着实让我惊愕不已,一百头幼犬,残忍厮杀到只剩下一头狼獒。 恶犬咬人已然凶厉,这吃自己同族,甚至把凶尸黑煞都当成食物的狼獒,又该有多恐怖? 忽然间,我又想到一件事儿。 那天夜里,鬼婆子家门口,狗刨门之后,黄狗丧命,那半夜的咀嚼声,会不会就是狼獒? |
我现在才知道,我对鬼婆子的了解,恐怕只有冰山一角,他其实也没全力以赴地帮我,若是带上了狼獒,当时村长那麻烦,就算不上麻烦了? 当然,想归这样想,我又凭什么要求鬼婆子以命相搏的来帮忙呢? 毕竟二叔和我,只给了一颗金粒子,鬼婆子做的已然是不少了。 极力让思绪平稳下来,我正想去将管家孔庆给扶过来,这会儿他还躺在刚才那棵树下呢。 还没等我抬腿,孔庆就晃晃悠悠地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他捂着额头,茫然地左右四看。 何雉这会儿也平复了心神,她喊了声孔庆,孔庆似是想起什么,一边摸着额头,一边惶然地朝着我们这边跑来。 他一溜烟儿窜过我们身后,这才堪堪停下,眼中都是恐惧和不安。 我余光从他身上收回,目光投向何雉放在地上的东西,谨慎地问她,这些是什么东西? 何雉神色平缓了不少,她低声告诉我,大獒血入井,那些被害死的普通人,即便是有凶气都会被直接冲散,而害他们的那一个,肯定撑得住,不过它会很难受,白天它不敢出来,只能被折磨煎熬,等到晚上,它就会钻出枯井。 我心头一凛,原来何雉是这样的打算。 |
没待我开口,何雉又微眯着眼睛,一只手扶着腰间的铡鬼刀,喃喃道:“今晚我守在后院门口,等它出来了,就斩了它,你去守着霍坤民。” 顿时,我便眉头紧皱。 本来我想说和何雉待在一起,可这显然也不行。 若是我待在这里,若是那霍坤民儿子找上他,他不一定还能撑住一晚上。 想要将霍家的事情处理妥当,我同何雉就必须分头办事儿…… 只是,我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担忧,何雉毕竟还有腿伤。 万一她不敌那凶物,出点儿什么事儿…… 偏偏此时,何雉却忽然问我,会不会对付不了霍坤民儿子?要是这样的话,她再把哭丧棒借给我? 我身体一僵,接着便摇了摇头。 我郑重地告诉何雉,等到了晚上,那东西出来了,她能斩就斩,要是不敌,就赶紧逃命来前院,我和她一起对付。 说这番话的时候,我格外地认真。 何雉却努努嘴,小声嘀咕了什么,我没听清。 我再问何雉的时候,她又不说了,还让我一个大男人,不要一直追着女人问问题。 一时之间,我竟无言以对…… 此时,腹中又恰好传来咕咕声,之前做事紧张,我压根没有反应过来饥饿,此刻不光是饿,还有口渴,喉咙发干,嘴唇都起了皮。 我定了定神,告诉何雉这会儿时间尚早,没到天黑,也不用一直守在这里,先去吃点东西。 |
何雉没有拒绝我的提议,立即就点点头。 我转过身,吩咐孔庆让他准备些食物给我们。 孔庆这会儿正在用一条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的伤口,他闻言便立即点头,他说家主在这里,前院肯定备了席,他现在就带我们过去。 临了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枯井,但这会儿既不是大阴之时,也不是天黑,日头照射下,枯井便看不出来什么问题了。 出后院的时候,有不少霍家的仆人看着孔庆,眼中都透着不安,不过却没有任何人上前来搭话。 等我们回到前院,堂屋的桌上,正有仆人端上来吃食,霍坤民还是坐在院子里头晒太阳,在闭目小憩。 我们来的响动,让霍坤民睁开了眼睛。 这会儿他气色好了更多,眼神也恢复了几分锐利。 起身之后,霍坤民冲我们点头,说他正想让人来叫我们先吃饭,这下刚好,先吃过东西再办事儿不急。 几人围着桌子坐下,霍坤民却眉头紧皱地看向孔庆,问孔庆这脑袋怎么回事儿? 孔庆支支吾吾的将目光投向我。 我将后院的事情说了一遍。 霍坤民眼中流露出几分惊色,他凝神思索片刻,才慎重地说,这些事情都要麻烦我和何雉了,一定帮霍家处理好,他不会少了我们的报酬。 说话间,霍坤民还亲自给我倒了一杯酒。 |
我不好拒绝,只能喝下这杯酒,但表示不能再喝了,喝酒误事。 霍坤民点点头,并示意孔庆也坐下。 孔庆则小心翼翼,他一边用毛巾捂着额头,一边低声问,等下他能不能进一趟城。 他脑袋昏沉得厉害,这伤势不轻,他想先去看大夫…… 霍坤民对孔庆其实很客气,从细节态度上都看得出来这一点。 孔庆语罢,霍坤民也没生气,反倒是思忖之后点点头,说了个行字。 孔庆顿时松了一大口气的神色,他立刻就坐下来吃饭,并且他吃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就像是很着急一样。 三两口,他扒拉下去一大碗,抹了抹嘴,就匆匆告退,几乎是一转眼,人就离开了山庄大院。 待孔庆走了之后,霍坤民才轻叹一声,道:“我这小舅子,胆量很小,我发妻去世头一年还好,等我再娶了齐思,他就不愿意待在霍宅,让我把他安排到了山庄。” “这山庄出那么大的事情,他能等到我来了才跑,算是不容易了。”其实我刚才也看出来了点儿苗头,只是没想到霍坤民会和我们挑明说出来。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本来今早上看到孔庆,他和我们说那些事儿的时候,就已然被吓得不轻,刚才他还直接被撞祟,现在找借口跑路了,很正常。 |
这会儿我差不多也吃饱了,便和霍坤民说了一下我与何雉的计划,我跟着他身边保护他,若是他儿子出现了,我便将其制住,而何雉则是在后院外头等井里头的东西钻出来,把它也给收了。 霍坤民点点头,可他眉心却一直紧皱,说他实在是不知道霍家还有什么人出了事成了凶魂恶鬼。 我与何雉相视一眼,何雉轻声道:“夜里头将它镇住,看过就知道了。”一餐饭吃罢,有仆人送来茶水,何雉却并没有留下来喝茶休息,她告诉我,她要去后院守着再做一些布置,便直接从前院离开。 我则是留在前院保护霍坤民。 在这期间我去了一次偏院,将大黑木箱取了出来。 坐在堂屋一角,我仔仔细细地翻看阴生九术,琢磨其中的细节,以及夭折男童伤父的方式,考量我应该怎么对付他。 霍坤民继续去院里头晒太阳,恢复阳气。 时间一晃而过,天色逐渐入暮。 我将阴生九术收起来,并拿出来了猫皮袄和灰仙手套穿戴上。 同时我还拿了命数剪刀,接阴匕首,以及其余几种术法能用上的物事。 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了,我就到堂屋的门槛前坐下,和霍坤民保持一小段距离。 他儿子只会找他,我站在旁边,反倒是观察不到太细致,待在霍坤民身后,则是看得更清楚些。 |
天色渐晚,随着最后一抹天光被夜幕吞噬,天,彻底黑了。 院内并没有多少仆人,有几个在暗处候着,剩下的早在天没黑的时候,被霍坤民吩咐去了后院休息。 我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同时我心头还有对何雉的担忧,怎么都压制不下来。 我便心里想着,希望霍坤民的儿子赶紧出来,我麻利地将其镇住,就能去帮何雉。 何雉那边要面对的东西,肯定是更凶的。 今夜雾隐朦胧,好在院子的其余位置都挂着灯笼,视线尚算清晰。 可我等了很久,院子里头都没异样,霍坤民儿子压根就没出现…… 时间过得格外缓慢,高度保持警惕的情况下,便让人有些承受不住,我眼睛都感到一阵阵的酸疼。 院子里头刮起来了风,这风刮过的同时,还发出呜咽的声响,就像是鬼哭一般。 风很大,吹得前头花圃中的草木枝叶簌簌作响。 正当此时,更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再一股风刮过来的时候,其中竟然卷着不少冥钱! 这些冥钱在风中飞舞翻滚,整个院子里头都变得阴森一片。 霍坤民不由得站起身来,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明显透着不安。 我给了霍坤民一个放心的眼神,让他坐下别动。 |
可从花园另一头,却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哭声,这哭声尖锐细长,就像是小孩儿压着嗓子哭一样! 登时我就一个激灵,霍坤民再一次猛地回头,他的脸色煞白,嘴唇都嗡动了一下。 我浑身肌肉都是绷紧的,警惕地盯着花园中的那条长径。 哭声变得微弱了不少,夹杂着风声呜咽,依旧阴森恐怖。 我从门槛起身,走到了霍坤民身边,依旧保持高度警惕和谨慎。 可那哭声还是在远处似的,没有靠近。 又持续了半晌,霍坤民不安地说了句:“李先生,治国是不是在院外头?” “他会不会是想通了?不想害我了?” 我是没料到霍坤民会这样问。 不过从他眼中的挣扎和煎熬看,我知道,他虽然表现的情绪不多,但是内心之中,恐怕也是无比的痛苦。 沉默了一下,我告诉霍坤民,他儿子的死不是因为别的,就是被人害死,夭折短命。 这种丧命的孩子,不可能再念及他这个当爹的有什么好,只会报复。 停顿了一下,我又补充了一句,像他这种死法,是想不通的。 霍坤民微微捏紧了拳头,手臂都微微弯曲了一些。 我没再多言。 而那哭声持续了一会儿之后,又变小了一些,却没有再靠近…… 我皱眉看着长径,这里依稀能看到院门的位置,只是有些模糊。 |
隐约的视线之中,我能看到在院门那边,似乎站着一个人影子。 那人影子很矮小,绝对是一个小孩子的。 当时我便心头狂跳。 霍坤民的儿子来了?! 可他既然来了,为什么要站在那么远的地方?没有直接找霍坤民报复?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隐隐地伸出手,摸向兜里的接阴匕首。 其实接阴匕首很短小,远远不如捞尸人的卜刀好用。 可关键就在于,接阴的一系列物事,都浸泡过小龙血,这对母子煞,童尸,阴胎,都有很强的镇压效果。 手中按着接阴匕首,我又等了好一会儿。 那长径后头的影子还是非常模糊,他依旧没靠近…… 我有些等不下去了…… 它要是一直耗着,我就只能跟着一起耗着?何雉还在后院,我怕她有危险…… 思绪至此,我便当即下了决定,侧过头低声叮嘱霍坤民,让他在这里待着别动,我去前头动手。 霍坤民的脸色连番变化,他先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 我侧身从他身旁走过去,径直穿过长径,走过花园,来到了院门的前头。 幽幽月光之下,站在院门前头地,当真是一个男童…… 不过他的模样,就太过诡异森然。 男童苍白铁青的皮肤上,分布着怪异的黑斑,那斑斑点点,就像是染了什么怪病。 |
他的双眼空洞无神,头顶带着黑漆漆的圆顶小帽子,身上一套不怎么合身的大殓服。 他双手垂在身侧,只能看到两边的手指尖儿。 裤腿太长,像是纸片一样被风吹得往前飘动,脚上一双大头蛤蟆鞋,也不是那么合脚,鞋尖被挡住了多半。 他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警惕地盯着他,右手中已经握紧了接阴匕首! 同时,我左手飞速从兜里掏出来了白毡。 这夭折男童看上去很诡异,他脸上既没有出现白煞的绒毛,也没有黑煞的迹象,按道理来说,这么凶的尸体不应该。 我就怕这是什么我不了解的变化,以至于我对付他,阴沟里翻了船。 脑中思绪飞快,我猛地踏前几步,骤然间就冲到了男童面门之前。 我扬起手中的接阴匕首,直接朝着它心口扎去! 同时我左手上的白毡,狠狠地拍中了男童的脑门! 嗤的一声,是匕首穿透了皮肉,那种僵硬死板的感觉,就像是一刀扎进了死猪肉。 而啪的一声之后,男童直挺挺地朝着后方倒下! 我面色变了。 砰的闷响,男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胸口插着匕首,脑袋上顶着白毡…… 可白毡竟然直接掉了下来,连带着男童头顶的帽子也滚落开来。 我心下一惊,这白毡怎么会掉? |
但凡是有阴气煞气,还是童尸范畴,这白毡拍上去了,都会稳稳地贴着,直接定魂。 现在这白毡掉下来,不就是说,这不是怨尸,也不是化煞尸吗?! 脑子里头一瞬间冒出这个可能,我整个人都快僵住了,更是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我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童尸,它的胸口被我扎穿的位置,正在溢出污血,淡淡的尸臭,混杂着另一种恶心的味道,令我难以形容。 他真不是化煞尸,也不是破尸怨尸? 有句话叫做死者为大,死人的尸体一旦破坏,绝对出大事,破尸就是首当其冲。 这会儿我动了手,不但让尸体损坏,甚至它本身还表现出来没阴气…… 那这童尸不是化煞尸,霍坤民脖子上的手印是怎么回事儿? 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心中更隐隐生寒。 因为这事儿的变化,正朝着我和何雉完全没有预料的方向转变,太过诡异。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迅速地从身上摸出来了柳带。 这柳带,便是柳术之中用来束魂之法,被柳带捆住之后,就会被定在原地。 不过这也只能在母子煞或者阴胎身上起作用,其余的尸体鬼祟,都起不了作用。 我忍着那股子尸臭,踏前几步,蹲在童尸身旁,直接用柳带捆住了他的脖子。 还没等我起身,忽而院内便传来一声惨叫。 |
这惨叫声,竟然是霍坤民的! 我大惊失色,顾不得其他,猛地一个箭步,就朝着花圃长径之中冲去! 我速度格外的快,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就奔回了堂屋之前! 院内挂着的灯笼中烛火摇曳,月色清冷,晦暗的光线下,霍坤民狼狈地瘫倒在地上,他满面惊恐,正朝着堂屋里头爬,自他身后,竟站着一个“人”! 饶是我看清楚了那人,头皮都嗡的一下乍起。 这“人”穿着一身黑红色的殓服,那感觉就像是血渗透在了殓服上。 他头顶着帽子,而帽子下面的脑袋,并不是个好端端的人头,而是个至少烂了一半的死人头! 一个眼眶之中漆黑空洞,什么都没有,另一个眼眶则是烂了大半,脸上的皮肉也腐坏不少,不只是惊悚恐怖,更是令人恶心作呕。 他双手持着一柄生锈的大砍刀,上头还满是血迹,他的身材极为高大,起码得接近两米了! 霍坤民此时显得很是凄惨,他两条胳膊伤可见骨,分明是刚才被斩了一刀。 此时那“人”猛地一下扭过头来,那死人脑袋的正面冲着我。 怪异的笑声,似是从他腹腔之中传出。 同时还夹杂着沙哑怨毒的两个字…… “还债……” 我眼皮狂跳,死死地盯着他的脑袋。 |
而这会儿,我更多的并不是恐惧,而是满腹的惊疑和困惑。 他的脑袋,是腐烂的。 能动的尸体,就只有活尸,活尸虽说会腐烂,但不会成这个样子。 更重要的是,他脸上身上都没有绒毛,即便是活尸,也应该化煞了才对…… 他都没化煞,能动起来,压根就不符合常理! 而在月光和烛火的映射之下,地上还有一道影子……刚好从这“人”脚下蔓延而出…… 活人有活人的规矩,死人有死人的规矩,死人不可能有影子! 我眼神顿时变得凌厉无比。 他忽然跨着大步,直挺挺地朝着我冲来,手头锈迹斑驳的刀,当头便朝着我斩下! 呼啸声中,那砍刀厚重锋锐,我哪儿敢直撄其锋?! 我朝着侧边迅速闪躲的同时,手中也瞬间抽出了腰间卜刀! 我飞速闪避了这一击,他呼哧一声斩了空,头顶的脑袋,却忽然一下折断,“咕噜!”一声掉在了地上。 月光之下,那“人”竟成了一具无头尸一般,可他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迟缓,依旧大步朝着我冲来,又是一刀朝着我斩下! 同时他腹腔之中,再度传出一声闷吼,又来了一句还债! 我死死地盯着他,找寻破绽,同时厉声喝道:“装神弄鬼!你算哪门子死人?!” |
这众多的蹊跷,疑点,几乎在我脑海里交织成了一团乱麻。 我不知晓细节,可通过这些疑点,以及眼前这一幕,我判断出来一个结果! 这人,并不是尸! 他有影子,断首还能动弹,明显这是个活生生的人!不过是在装神弄鬼而已! 我这一嗓子吼出来之后,他的身体猛地一顿。 就像是因为我的话被镇住了一样! 冷不丁的,从他胸腹的位置,又传来了一声冷笑,这笑声透着森然寒意。 他挥刀的动作更快,这一下直接将我逼到了空地和花园的水潭之间。 我已然避之不过,要么是用卜刀和他硬扛,要么就得跳入水中。 可偏偏就在这时,一声凌厉的呵斥划破夜空! “当头一棒!” 这叱喝之声清脆响亮!不正是何雉的声音吗! 我心头顿时一喜,而视线之中,堂屋右侧,何雉那根哭丧棒被飞掷而来! 棍头直挺挺地砸向了这“人”的肩头!这一棍的速度,远超过他挥刀的速度! “啪!”的一声,哭丧棒砸中他的肩头,顿时他的胸腹中传出一声闷哼。 本来他要斩中我的那一刀,直接偏离了方向,我借此机会,狠狠往前一顶,肩头直接怼中了他的胸口! 不过我感觉我撞上的并不是平坦的胸膛,下方似是有什么硬物,这撞击之下,那东西似乎断了,还有闷哼声传出。 |
他趔趄后退,数步之后,那断掉的脖颈处,忽地便钻出来一个脑袋! 他的肩头也猛然塌下去了一大块,本来高大的身材,顿时矮了一个头! 瞬间我便明白了,这人本没多高,只不过是缩着脖子,撑着衣服,再顶着一个死人头来装神弄鬼而已! 我此时还是无法看清他的脸,因为他头上还套着一个面具。 这面具就很普通了,不过是街头小摊都能买到的鬼脸面具。 此时,那面具下巴的位置,正在不停地溢血出来…… 我刚才那一撞,多半是撞在他的鼻梁上了。 他后退之间,几乎没有停顿,反过身体,手中的刀竟朝着霍坤民狠狠地抛飞而去! 此刻,霍坤民刚刚从堂屋门槛前头要爬起身来,这一刀斩的正是他的脖颈。 “霍家主,小心!”我心头恶寒不已,却没想到,此人竟下手这么狠辣,被揭穿了之后,根本不与我斗,摆明了就是要要霍坤民的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眼瞅着霍坤民就要命丧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却见一道黄影呼啸而至。 “嗡”的一声颤音!在砍刀斩中霍坤民的前一瞬,“黄影”直接击中了其刀身! 我眼皮狂跳,却也看清楚,那东西不正是一根扶拐吗?! 此时砍刀落至院子的另外一侧,扶拐也被弹落至地上。 我余光扫视到后院后门处。 |
何雉正靠在后门的廊道上,神情面容透着狠厉。 而此刻霍坤民颤巍巍地扶着门框,苟着身子,双目圆睁,眼中尽是惊恐。 堂堂的霍家之主,在面临这生死攸关的凶险之时,俨然也是被吓得魂飞天外。 “拦住他!”何雉清脆的声音中充斥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我几乎在何雉开口的同时,已经反应过来,直接朝着那人冲去。 这当口,他竟然是转身朝着来时的路狂奔逃窜。 就好似他刚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击不中,直接就要逃跑! 我反应已经不慢,可还是让他先一步上了花园的长径。 我在后面穷追不舍,他跑的速度几乎和我相仿,一直追到院门口,我始终比他慢几步。 他直接跨过了院门之前那男童的尸体,我跨过去,结果脚下却忽然被什么东西一挡…… 那陡然的顿挫感,顿时让我失去了平衡,我整个身体猛地朝着前方甩去,我的速度太快,已经来不及保持平衡,只能双臂抱头,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剧痛让我闷哼一声,胳膊生疼得令我眼前都是一黑。 而我的双腿好似压在了一团僵硬的死猪肉上,我一个激灵,撑起身体。 余光一瞟,我就看见自己压着的是男童的尸体。 被我的腿这么一压,尸体都有些变形。 更关键的是,我的脚竟然踩在它的手掌上。 |
不……现在我已经不晓得,是我刚好踩到了它的手掌,还是我刚才过去的时候,它伸手拉了我一把…… 有的东西太过巧合,反倒是诡异。 等我爬起来,迅速离开男童尸体时,院门处已经安静至极,刚才那人已然是逃之夭夭,半个影子都没留下。 花园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扭头看去,过来的正是何雉。 她稚嫩姣好的面庞,此刻阴沉似水。 “他跑了。”我声音略有沙哑,不自然地瞥了一眼男童的尸体,语速极快的告诉何雉刚才我“摔倒”的过程。 只不过我更觉得蹊跷,因为我用了柳带,按道理,不应该有问题。 这就只能够解释成巧合了……只是说,这巧合来得太离奇。 紧跟着我又问何雉,后院怎么样了? 何雉一直走到了男童旁侧,她目光幽深地看着院门之外,说道:“后院的枯井里面,没有鬼祟。” 我听得心头一愣,何雉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天黑之后,我等了很长的时间,都没东西爬出来,按道理来说,它杀了那么多人,大獒的血灭不掉它,只会让它被逼出来,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凑近看了看,其余的尸体,已经全部浮起来了,大獒血惊散了他们的魂魄,井里头除了那些普通死尸,再无其它。” |
何雉话音未顿,继续说到,她猜测那东西可能提前跑了出来,不在井中,她便点了醒魂香。 醒魂香是鬼婆子用猫骨,牛眼,小孩指甲,以及大量滋阴物品制作出来的特殊香支。 点燃之后,周遭的凶魂厉鬼都会被引过来,甚至于将死之人都会回光返照。 因为她觉得太不正常,所以才这样做。 结果醒魂香烧着以后,压根没有任何反应! 那就代表这山庄之中压根没什么鬼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山庄! 话语至此,何雉才将目光挪至我身上,告诉我,她发现这问题之后,就觉得孔庆问题很大。 白天的时候虽然我解释了说大阴之时,但这山庄周围都没鬼祟,那孔庆又是怎么撞祟的? 并且山庄闹鬼的话,也是从孔庆口中说出! 唯一一个解释,就是这孔庆在装神弄鬼。 想清楚了这些,她就立马赶了出来,刚好听到了霍坤民的惨叫,和打斗声。 何雉的这番话让我惊愕无比,同时更是醍醐灌顶。 我刚才所想的那一切,都是在分析那人是装神弄鬼。 推断他不是死人,而是个活人,却压根没有朝着孔庆这个管家身上去联想。 何雉所说的这番解释,却恰好将一切的疑点,全部都推到了孔庆的身上,并且完全合情合理! “怪不得他想要走,明面上是走了,可实际上,是折回来杀霍坤民?”我深吸一口气,说道。 |
何雉点了点头。 我眉头却更是紧皱起来,随即便想到,这霍坤民和孔庆之间,竟然是有仇怨么? 不过在霍坤民那里,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异样,他对于孔庆已经是格外不错…… 只是,表象归表象,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这其中必定有更深层次我们不知晓的原因。 “先去看看霍家主怎么样了。”我开口说道。 目光扫过地面上男童的尸体,我还是稍作停顿,将尸体也扛了起来,往堂屋方向走去。 何雉一瘸一拐地跟在我的后面,速度却并不慢,她的腿这两天明显已经恢复了不少。 等我们到了堂屋跟前的空地小院时,霍坤民已经被几个仆人围住,其中一个人正在给霍坤民小心翼翼地包扎伤口,这几人面色都是惶然不安,我们过来的时候,还将他们吓得不轻。 饶是看清楚是我和何雉,他们脸上的畏惧之色依旧无法消散。 我这时才发现,他们的恐惧,应该是来自于我扛着的男童尸体。 将尸体放置在地上,我极力平稳住声音,说了句:“山庄没闹鬼,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话语之间,我看向了霍坤民。 此刻,霍坤民看上去很虚弱,他脸上尽是痛苦,额头上汗珠直冒。 “小李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霍坤民看向了地上男童的尸体,神色变化不定,眼中有惧怕,同样也透着悲怆。 |
我正想开口,将孔庆的事儿说出来。 结果何雉却忽然将我打断,说道:“霍家主,你伤得很严重,得赶紧让大夫治,咱们先进城。” “要一个您信得过的车夫就行,其余人在山庄里留着不要出去,外头不安生,脏东西太凶。” 何雉语罢,霍坤民身边那些个仆人又被吓得不轻。 何雉的话让我有些疑惑,但我并没有开口多言。 霍坤民的脸色依旧苍白,他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惊色,随即便若有所思。 他紧咬着牙关点了点头,接着侧耳和仆人吩咐了几句。 立刻,便有几人搀扶着他,朝山庄外走去,一个人则是匆匆赶往后院。 那几人在前头走着,我和何雉落后几步,没等我问,何雉就走至我身旁。 她在我耳畔小声说,这山庄里头出那么大的事情,不太像是孔庆一个人能做出来的,我们得小心一些,否则的话,可能会打草惊蛇。 我不由得佩服何雉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她的话,的确很有道理。 现在孔庆肯定不可能晓得,我们已经知道是他了。 即便是孔庆会有所猜测,但他想要杀霍坤民,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可如果刚才我直接说出来,万一这山庄之中还有孔庆的眼线,他肯定就会直接逃走,我们压根儿就没机会再把他逮到了。 |
我定了定神,不再多想,跟随着霍坤民一行人走出了山庄大门。 门外停着两辆马车,正是我们来时所用的。 霍坤民被搀扶着上了一辆马车,我和何雉也跟了进去后,霍坤民示意让其余人回去,等霍丰出来赶车。 我当即就听了出来,这霍丰,应该就是霍坤民相信的人了。 等那些仆人离开后,霍坤民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不过他眼神却变得很锐利,同时透着几分冰冷。 他目光看向了何雉,显然,他这冰冷和锐利并不是针对她,也不是针对我。 “何鬼婆,你有话拦住了李先生,现在但说无妨。” “孔庆,他除了霍家,还会住在什么地方?”何雉压低声音询问道。 当即,霍坤民的脸色就变了。 他神情愕然,眼神更是惊疑不定。 霍家那么大家业,霍坤民自然不可能是个蠢人,从他的神态表情,我便能判断出,他已经猜测到我们的一些意思了。 紧跟着,霍坤民便沙哑地说了句不可能,随后便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何雉脸上却露出笑容,这笑看上去极为不合时宜,可她略带稚气的话,却让人更加心惊。 “霍家主,我爷爷说过,何家鬼婆一脉一直传下来一个训导,鬼是人所化,人若是恶,比鬼还凶,你怎么知道就不可能?” |
霍坤民猛地睁开了眼,他额头上汗水变得更多,一时之间我却分不清,那是疼痛所致,还是因为何雉这最后一句话。 过了片刻,霍坤民低下头,声音极为苦涩地说了一个地址。 他表情痛苦地看了我一眼,又说道,他想知道原因,让我们不要杀孔庆,把人带到他面前来。 这些年来,即便是他妻子去世,他依旧将孔庆当成亲兄弟,虽说是管家,但向来都是以礼相待,为什么孔庆要装神弄鬼,害他的命! 话语至此,霍坤民的眼中已然满是血丝。 从他这神态上分明可以看出他此刻心头的煎熬。 他的胳膊,虽然被包扎了起来,但伤口处还在渗血,看得我一阵不忍。 刚好在此刻,山庄门口又匆匆走出来一个人。 不正是之前给霍坤民赶车的车夫吗?! 这车夫应该就是霍丰,也就是现在霍坤民在山庄里头最信任的人。 不过何雉还是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了我小心。 我忽然觉得,与何雉此时的睿智和镇定相比,她平时的任性,几乎不值一提。 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她的沉稳干练,甚至远超于我。 我思绪间,霍丰已经到了车跟前。 他探身看了一眼霍坤民,神色便是惶急,他也不多说二话,直接上车驾马,快速地朝着九河县方向赶去。 霍坤民这伤势始终是太重,他斜靠在车厢上,面色愈发苍白,连嘴唇都已经有些发青。 |
我并没把车厢门关上,一直警惕地看着车厢外面。 孔庆刚才是跑了,可我不确定,他是会直接逃回九河县的住处,还是说他会在路上停留。 总归小心无大碍。 我们一路上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经过了之前的那条悬河支流,再过去之后,便上了去九河县的大路。 在这一路上,我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赶路的时间,要比我们来的时候缩短了很多,霍丰明显很焦急,他驾车的速度极快。 甚至我都担心马车会直接翻了。 一番赶路之下,总算是有惊无险,我们到了九河县的城门外。 进去之后,何雉便让霍丰停车,我们要下去。 霍丰明显不解,他皱眉看向我们,这时他面上虽然带着敬色,但是也有怀疑。 霍坤民没有睁眼,虚弱地说了句:“李先生和何鬼婆有重要事情要办,停车。” 这时,霍丰才吁了一声,勒住缰绳。 马车停下来之后,何雉去拿扶拐,我快速搀扶着她下车。 霍坤民低声说了句,让我们处理完事情之后,就去霍家大宅等他,他去医院治疗伤势,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医院这两个字让我怔了怔,不过我也随即释然。 九河县之中的确有个医院,里头治病的大夫都叫做西医,还有洋人。 |
早些年头悬河边上打仗,九河县地理位置特殊,因此才有的医院,不过那地方,除了达官显贵,就是穿军大衣的人能进,普通的平头百姓,还是只能去医馆,更多人是穷的只能找行脚大夫,或者在家中病死。 我们下车之后,霍丰微微躬身以示尊重,紧接着便驾车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这个点,我其实不晓得到底是什么时辰了。 四周空寂幽冷,漆黑的夜空之中,月亮被一团浓雾笼罩着,光线晦暗阴翳。 何雉忽然拽了拽我的胳膊,说让我背着她,她来指路。 语罢,她便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另一只手在扶拐上一个借力,便轻身攀附上我的后背,哪儿容得上我开口说话。 我接过扶拐,顺势弯过手臂,托住了背上的何雉。 当然,我本就没有拒绝她的打算。 这样背着何雉,我们走动的速度会变快,她腿脚着实不方便。 此外,我对于九河县其实不了解,就算霍坤民说了地址,我也只是知道个地址,真要找起来,没有个类似黄七一样的地头蛇,我压根找不到…… 何雉在我耳边指路,同时用手示意方向,我立即便朝着她指的方向走去。 在城内七绕八拐地走着,何雉的身体很轻,我背着她没感到任何吃力。 |
也不知道绕了几条街,我们最后走进一条街道的时候,何雉几乎完全将头贴在我的肩膀上,我余光注意到她的神情格外警惕,更像是在侧耳倾听响动一般。 片刻之后,我们走到街道后半截的一个院门前,何雉的目光锐利地落在那院门上,低声说了句到了。 我马上驻足下来,警惕地看着院门。 “里头没人,他速度没我们快的,毕竟我们是马车,不过他肯定会回来,我们进去等他。”何雉语气中透着笃定。 我深吸一口气,直接走上门前,正准备将门用力推开。 可门上竟然有一道锁…… 这锁头有些生锈,却非常牢固…… 何雉挣扎着从我身上下来,她直接一抽腰间的铡鬼刀,刀柄在那锁头上一敲,锁便直接落在了地上。 “这……”我眉头紧皱,门上有锁,锁头破了,这不就是告诉孔庆,他家进来过人了么? 可我们又别无选择…… 何雉并没理会我的迟疑,她伸手推门,又从我手上接过扶拐,轻声道:“没办法,不过他应该猜不到是我们,毕竟相距甚远,而且他又不晓得我们知道了。这年头,谁家不遭贼呢。” 门开了,空寂的小院,透着一股子异样的冷意。 我本能地打了个寒噤,何雉率先杵着拐走了进去,我警惕地回头瞥了一眼,跟着进来,顺手将院门关闭。 |
稍微停顿了片刻,我微眯着眼睛,从里面上了门阀。 这便是将计就计了,索性门开了会被怀疑,我干脆上阀,若是这家中有什么特殊东西,孔庆才会惶急,觉得是遭了贼。 这耽误的当口,何雉已经走到了院子中间。 我匆匆跟上何雉,只不过我却觉得进了这个院子之后,就心悸得不行,总觉得暗中似乎被人盯着似的…… 我心头咯噔一下。 难道说我们估计错误了,孔庆已经回来了? 我刚想到这里,何雉忽然眯着眼睛,朝着左边的一个方向走去。 她走动的同时,忽而手上就取出一个铃铛来,那铃铛被一根红绳拴着…… 铃铛刚取出来的那一瞬,便传出来叮铃叮铃的响声。 这声音极其清脆,可在这深夜之中,却显得格外瘆人…… 我晓得,鬼婆子铃铛有两种,一种是给我那种黄色铜铃,要比何雉这个略大,能够惊魂镇鬼。 何雉手头这种,就是遇到死人鬼祟,便会叮铃作响…… 这院里头,有脏东西? 我刚想到这里,何雉已然走到了院内右侧的一道门前。 她直接一抬扶拐,狠狠地击中了门。 门“咣当!”一声被撞开。 她的另一手直接就抄起了铡鬼刀,警惕地看着门内。 幽幽的烛光,泛着绿意,整个屋内都透着一种阴翳的幽绿色。 更让人头皮炸起的是,右侧的一张床榻之上,竟坐着一个女人,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和何雉。 |
那女人的脸上,泛着细细的白色绒毛。 这哪儿是个女人,分明是一具死尸!还是个白煞! 这孔庆当真是可怕诡异,他不但装神弄鬼,竟然还在家中藏着化煞的尸体?! 第130章 守株待兔 我手头也迅速握紧卜刀,警惕无比地看着那尸体。 她一动不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几乎没有眼白,其上还蒙着一层灰白色,恐怖阴翳。 隐约之间,我忽然觉得这女尸,怎么有些眼熟? 陡然间,我便想起来了那男童! 这女尸的脸型轮廓,和那男童极为相似!甚至于,她和孔庆也有几分相像之处! 顿时我就想到了一个可能…… 我死死地盯着那女尸,心头更如同惊涛骇浪。 “她……是孔庆的姐姐?霍坤民的发妻?”我眼皮跳动不止,将自己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何雉轻轻点了点头,她一边朝着床边靠近,手头的铡鬼刀却微微举起。 待她到了床边之后,何雉便猛地举起铡鬼刀。 屋内烛光幽绿,映射在铡鬼刀之上,刀锋散发着寒芒。 隐隐的心悸感传来,我竟有一种快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感觉。 但这次明显没有我在村里头遇到的强,本能反应之下,我一咬舌尖,剧痛让我猛然清醒过来。 何雉的动作分明也停顿了片刻。 |
手起刀落!唰的一声,一颗头颅,应声抛飞而起,咣当一下撞在窗户上,直接给窗户撞开了一个破洞。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那头颅落至院子中,又咕噜咕噜地滚动着。 那一瞬间,我着实觉得何雉下手够狠! 可转念一想,这是一具白煞,孔庆将其留在这里,甚至自己还去装鬼害人,姐弟两个怕是都害人不浅。 留着,便是祸害! 等孔庆回来了,动起手来,怕是还要出纰漏。 “找个地方,躲起来。” 何雉一边小声叮嘱我,一边伸出手来,要我肩头上挂着的青麻绳。 我将青麻绳取下来,何雉扯开一截,朝着上方一甩。 入目之间,青麻绳一头便被甩到房梁之上,缠住了一块木头。 何雉将扶拐塞到我手里,双手拽住了青麻绳,迅速地朝着房梁上爬去。 片刻后,何雉就到了房梁之上坐稳,她传递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让我藏起来。 我目光四扫屋内,只是这房间当真是简陋,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唯一能去的就是床底下。 没得选择,我只能抱着扶拐,躬身钻进了床下。 床底幽冷逼仄,我紧贴着地面,谨慎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地面冰凉,隐约还能闻到一股轻微的尸臭…… 这一等,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屋子里头安静得落针可闻。 |
我感觉自己身体都要僵硬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了院门被打开的吱呀声响。 我顿时屏住呼吸,绷紧了身体,不敢再有异动。 而下一瞬,传来的便是一声凄厉的哀嚎! “姐!” 这声音太过凄惨,痛苦,甚至让人心头都压抑了起来。 我眼皮抑制不住地狂跳着,我更听得清楚明白,这是孔庆的声音! 急促的脚步声陡然响起,飞速靠近房间! 我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握紧卜刀,随时准备冲出去,制服孔庆! 很快我便看见一双脚迈进了门槛。 “姐……”孔庆颤栗哀伤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还透着怨毒:“谁伤了你……我要杀了他全家!” 忽然间,房间内又变得极度安静,孔庆竟然不说话了。 再下一瞬,孔庆便陡然弯下腰来。 我是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结果! 骤然,我便和孔庆对视! 此刻孔庆一张圆脸之上尽是狰狞和怨毒,他鼻子上的伤势也很是凄惨。 鼻梁几乎断了下去,整张脸上都是淤青,甚至连眼睛都肿了起来。 他双目直勾勾地看着我,眼中的杀意喷薄而出。 “是你!”孔庆身体都在发颤,睚眦欲裂。 他从腰间一抓,竟拿出来一柄短刃,探手便朝着我脸上扎下来! 我双腿撑着地面,一只手挥动卜刀去挡,另一只手则是猛地发力,朝着后方退避。 |
“我杀了你!”孔庆怨毒地嘶吼一声,屈身就要冲到床底下来。 恰在此时,忽地传来一声闷响,再下一刻,孔庆轰然一下,便死死地趴在了地上! 他的双手也“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我惊愕之余,抓住机会,一个翻滚,直接钻出了床底。 迅速起身的瞬间,我便看清楚了地上的孔庆,他是被砸到地上趴着的…… 而将孔庆砸倒的,正是何雉! 此刻何雉双膝跪在孔庆的后肩胛上,她的一只手攥着铡鬼刀的刀柄,那铡鬼刀的刀尖扎穿了孔庆的一条胳膊,将孔庆钉在了地上! 鲜血几乎将他半个身体都浸透,孔庆艰难地扬起脖子,他面色狰狞,这不只是恨意,怨毒,还有这严重伤势带来的痛苦…… 刚才那一幕,孔庆发现我之后急于报仇,没了警惕性,何雉则是找准了机会,直接一招将孔庆制服! 甚至刚才那机会,何雉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直接要了孔庆的命。 “你……你们……”孔庆声音嘶哑,他低吼了一声,想要从地上起身,可紧跟着的便是痛苦哀嚎。 “何雉,把他打晕绑起来,送到霍宅。”我吐了口浊气,低声说道。 何雉一只手压着刀,另一只手成掌,就要朝着孔庆后脖颈砸下去。 孔庆却忽然狰狞地笑了起来,冷不丁地说了句:“给霍坤民当狗,害人不浅,你们都要死!一个都逃不……” |
眼瞅着何雉要将孔庆打昏。 可偏偏这时,何雉忽然停了下来。 她没有去打昏孔庆,而是用青麻绳迅速地将孔庆绑了起来,又将插在他胳膊上的铡鬼刀也拔了下来。 何雉快速地从身上取下来一截白布,将孔庆的伤口包扎起来。 这一幕令我不明所以。 何雉想做什么?! 因为我们完全不需要和孔庆多费唇舌。 这孔庆和疯子无异,将他交给霍坤民,再将霍坤民现任妻子齐思捞起来,霍家这件事儿我们就做完了,也不会横生枝节。 直接把他打昏是最好的选择,不然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后手? 霍坤民发妻都死了两年了,尸体却化煞在这里,孔庆跟着尸体住了两年,不可能那么简单。 第131章 你可怜又可恨 思绪之间,我就皱眉开口,直接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何雉却并没有回答我,只是问我难道不好奇么?为什么孔庆要杀霍坤民? 我身体一僵,眉头皱得更紧。 其实好奇心,我有。 可好奇心害死猫。 霍家这件事儿上,我们完全没有去好奇的必要。 我正想劝说何雉,孔庆却忽然笑了起来。 他冷不丁地说道:“我说了,你就放我走么?” 何雉用力将孔庆双臂往后一拉,再将他绑得更紧,这力道之下,本来被何雉简单包扎的伤口,又溢出来不少血,孔庆更是闷哼一声,额头上青筋都鼓了起来。 |
何雉语气透着几分淡漠,说放不放他,要看孔庆说的,是不是真的,又是不是应该放。 此时何雉这模样,着实和她爷爷有几分神似。 显然我是拦不住何雉这好奇心的,便干脆闭口不再多言。 何雉从孔庆身上下来,将他拽起来之后,斜靠在了床边。 孔庆微眯着眼睛看向我们,他额头上汗水不少,眼中怨毒更甚,森寒地说道:“他让人害死了我姐姐,又把仇人娶进家门,他不该死么?” 孔庆这一句话,让我一惊,而我心头的好奇心也被勾起…… 何雉让孔庆继续说,说清楚点儿,顺便再说一下,他是怎么杀的齐思。 何雉前半段话倒是没什么,可后半段话,却让我心头更是一凛! 害死齐思? 孔庆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眼底就愈发的狰狞怨毒。 “小小年纪,手段狠辣,还这么聪明,你这种女人,没人会喜欢,会死的很早。”孔庆忽然又说了句。 何雉拿起来铡鬼刀,用刀柄轻轻拍了拍孔庆的脸。 孔庆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人心惊不已。 大概在两年多之前,九河县一带,来了一个新的军阀。 霍坤民想要与其结交,请了军阀头子上门。 结果那军阀头子喝醉了酒,当晚留在了霍家。 |
并且那人醉酒之后,胡言乱语,还调戏了他姐姐,霍坤民不但没有阻拦,甚至还让他姐姐去照料那军阀。 结果当晚之后,他姐姐便上吊自杀,根本不是霍坤民对外所说的染病而亡。 当时孔庆恨极了那军阀,虽说也恨霍坤民,但还没有到恨之入骨的地步。 毕竟他清楚,霍家结交军阀是必然,不然枪打出头鸟,九河县就属霍家最富,军阀的刀肯定会在霍家身上割肉放血。 他能压下来这恨意的原因,便是她姐姐还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霍治国。 他想看着霍治国好好长大,毕竟那是霍家的独苗,以后霍家的家业,肯定也会传到霍治国手里,这样一来,也好慰藉姐姐在天之灵。 再到之后,霍坤民娶了军阀的妹妹齐思过门,这齐思进了霍家,就排挤以前他姐姐身边的老人,其中也包括他,他没办法,只能到了山庄里头做个管家。 结果没想到,前段时间,齐思竟然带着霍治国来了山庄,半夜的时候,她又带着霍治国久久不归,等到她独自回来的时候,便说霍治国在水边失踪了。 孔庆当时就知道,这里头有大问题! 他当即离开山庄,去找霍治国,可最后,他并不是在悬河支流找到的人,而是在山庄后边儿的井里。 |
他把霍治国救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当时他不敢将人带回山丘,也不敢带回霍家,便将霍治国藏在了后山,想办法救他。 可霍治国身上有枪伤,不是简单的溺水,只是撑了两天,便命丧黄泉。 他很清楚,人是齐思害死的,她这蛇蝎心肠总算落在了他姐姐的儿子身上。 语罢,孔庆闭上了眼,他身体颤抖,似是想要将情绪平稳一些。 直到孔庆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才晓得,霍治国没有化煞的绝大部分原因…… 若是他没找到霍治国,任由其死在井中,那才会成为我最开始推断的死倒。 死人化煞没有那么容易,不是说只要被害,就一定能成鬼祟,或者化煞尸。 充足的怨气,死前的折磨,本身性格的固执,这都缺一不可。 小孩子化煞难,可化煞之后却很凶,便是因为小孩太过偏执,一旦偏执起来,那执念就会深得可怕。 我再看孔庆的眼神,已然变得格外复杂。 这会儿我觉得孔庆没那么可恨了。他的手段的确毒辣,可就他遭遇的事情来说,却让人觉得同情…… 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而此时,孔庆再一次睁眼。 这会儿他眼神便冷漠了许多,话音之中也丝毫没有情绪可言。 |
“我没和任何人说找到了治国,也没告诉霍坤民。那毒妇怀了霍坤民的种,霍坤民又忌惮她哥哥手下的人马,我说出来,他还会像是个孙子一样忍着,说不定会想办法让我闭嘴。” “我用治国的尸体吓他,半夜给他下药,用死人手按在他脖子上,让他晓得什么是恐惧,什么是亏心,等治国头七的时候,我让手底下一个值得信任的兄弟,告诉那毒妇,说是在水边发现了治国。” “那毒妇果然忍不住,马上就跟着赶了过去,我是硬生生把她淹死在水中的。” “我听人说过,死在水里头的人,要是死得冤怨不甘,就会一直在水里头站着,叫什么死倒,对吧?”这句话间,孔庆便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还听过,就算是捞尸人,也不敢去那么湍急的水里头捞尸,是不是,李先生。” 孔庆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容。 停顿了片刻,他摇了摇头,似是有一丝讽刺,道:“霍坤民是个懦夫,孬种,我姐跟了他,是上辈子做了孽,他害死姐姐和治国,我本来打算杀了他以后,用他的脑袋去祭我姐姐尸体,现在落在你们两个人手里头,我是不认这命的。” “我说完了,所以你们放人么?” 何雉的神色依旧冰冷,她忽然又说道:“你是可怜,可你也可恨,放了你,你会放过我和李阴阳?” |
“而且,你还有一些事情没说。”何雉目光锐利地盯着孔庆,声音更冷。 孔庆睁开了眼睛,他怔怔地看着何雉,微微摇头。 “我晓得,你这女人手辣心冷,我和你说出来那么多,只是想看看,你们是有一点儿良心,还是说,你们的心都被霍坤民的钱给蒙住了。” 孔庆的话语,更是变得格外的讽刺。 他语速也慢了很多,几乎是呢喃。 “让我记住你们的脸……”“我……是不会认命的……” “呵呵……” 话音变得更小,孔庆的脸色,也有了变化,似是浮上了一层黑气。 他双目圆瞪,凸起的眼珠子里头布满鲜红的血丝! 孔庆的话,还有他这副模样,却让我心头一颤。 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何雉却是面色骤变,她猛地上前,一把掐住了孔庆的下颚,用力一捏。 孔庆的嘴巴,被她硬生生地捏开。 幽绿色的烛光下,孔庆的嘴里头,满是黑红色的污血。 我看见在孔庆的舌头上,扎着一片黑漆漆的东西,那玩意儿,怎么就像是一个指甲盖?! 这要比我们从霍坤民脖子上发现的那个长得多,也要完整得多。 不过现在却生生刺在孔庆舌头上!这一幕更是瘆人诡异! 流血,不只是因为这指甲盖扎穿舌头,而是因为孔庆的舌头只剩下半截了,就那么瞬间,他竟生生将自己咬断了舌!这是咬舌自尽! |
何雉的手,死死地掐着孔庆下颚。 孔庆的一双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之中迸射而出,其中溢满的凶厉和怨毒,令人不寒而栗。 他眼中的血丝迸裂开来,整个眼球都变得好似通红的炭火。 尤其是他身上还穿着这黑里透红的殓服,这要比他之前扮出来的鬼相凶了太多太多。 忽而,屋子里就起了风。 这风是从院子里头刮进来的,整个屋子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孔庆喉咙里头发出嗬嗬的声响。 呼哧一声,那些幽绿的蜡烛光灭了…… 瞬间,孔庆在墙体上的影子,竟开始快速地消散模糊起来…… 既像是没了光,他影子和黑夜融合在了一起,又像是他在逐渐失去呼吸,也逐渐失去自己的影子…… 死人,是没有影子的!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何雉猛地将孔庆朝着后方一推。 她立即起身,声音沙哑而又凌厉地说了个走字,便一瘸一拐地直奔屋外走去。 我也赶紧站起来,伸手搀扶着何雉。 只不过刚走出去两步,我脸色就变了变,因为青麻绳还在孔庆的身上绑着呢…… 停下来,我回头瞅了一眼。 不过是一个呼吸之间,这屋子里头便更黑了,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甚至于我都看不见孔庆,好似他已经完全被那黑色所吞噬…… |
一层层的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我的全身,这本能的压迫力和恐惧,让我根本不敢再驻足,一直搀扶着何雉往外走。 路过院子里的那颗女人脑袋,她似乎在仰面看着我们,皮笑肉不笑的脸,黑漆漆的眼珠好似深潭,幽深不见底。 三步并作两步,我半扶半抱着何雉跑出了孔庆家的院子。 刚出了门口,何雉就忽然驻足,挣脱开我的手,转过身子,一把将院子门用力拉了回来。 “砰!”的一声,院门紧闭,而何雉却蹲了下来,她手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了两颗钉子。 她用铡鬼刀飞速地将钉子钉在了门槛两头,又拿出来一根红绳,缠绕在钉子两端,将红绳绑紧了,绷成一条直线。 做完这些之后,何雉额头上已经满是细密的汗水。 淡淡的幽香从她身上传来,可我此刻却无心看她,双眼紧紧地盯着院子的门缝。 门缝之中,一个浑身被绳子死死缠住的人,正跪在一颗头颅旁边,他的脑袋杵在地上,和那头颅几乎贴在一起。 孔庆……竟然走出来了…… 不过青麻绳束缚着他……所以他也解不开。 只是他现在,是死尸,还是活人?! 何雉又说了个走字,她此时的声音分外凝重。 我连忙起身,搀扶着何雉,朝着街道另外一侧走去。 |
这时我才发现,此时已然到了夜的尽头,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 我脚步略有踉跄,因为总觉得心悸,好似后面有一双怨毒的眼睛盯着我。 何雉忽然说了句:“不要回头,不要再看,我用透尸钉镇了门槛,缠了红绳绊脚,他被捞尸人的青麻绳绑着,现在凶归凶,还出不来。” 我额头上冷汗更多。 一直到我们走出这条街之后,那种被盯着的感觉才算是减弱下来。 我停下脚步,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了,余光看了何雉一眼,这会儿何雉的面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始终还是没忍住,问何雉,孔庆这是死了?活尸么?他怎么会那么快变得那么凶? 当然,问完最后那个问题,我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何雉沉默片刻,说道:“一口气没咽下去,还没死透,已经成活尸了,他咬着一截很凶的尸体指甲,咬舌自尽,尸气透心,再加上怨气执念,才会这么凶。” 语罢,何雉的眉头皱得更紧,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道:“他若是出来,会杀霍坤民,也会杀我们,我斗不过他了。唯一庆幸的,就是青麻绳很牢固,他很难挣脱……” “只不过……”何雉眼中露出难色。 我立刻就问何雉,只不过什么? |
何雉摇摇头,告诉我,这孔庆手头有那么凶的尸体指甲,晓得用这种手段装神弄鬼,甚至利用过一截指甲,让霍坤民撞祟跳车,普通人哪儿有这种本事?更何况,他动起手来,那身手也不简单。 话语间,何雉抬起手,我才发现,她手头有个布袋子。 她微眯着眼睛,说这袋子是刚才从孔庆身上摸出来的。 语罢,何雉便将袋子打开。 视线之中,袋子里头装着的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铜锣,以及一个锣棰。 何雉的脸色,又一次变了。 第133章 丧妻断后,我还有什么? 铜锣是铜制的,虽然只有巴掌大小,但却透着一股厚重的质感。 锣棰也是铜制,并且棰头包着一张已经泛黄发黑的白布。 两样东西看上去很老旧,却绝不普通,甚至给了我一种最开始看到大黑木箱和阴生九术时的感觉…… 从何雉的脸上看得出来,她对于这两样东西格外忌惮。 “你认识?”我皱眉询问。 “更夫的锣鼓,我晓得孔庆肯定和咱们“同行”有关,可我没想到……竟然是更夫……”何雉神色警惕,语气却更凝重。 “更夫?”我眼中疑惑更多。 何雉点点头,她一边示意我继续走,指路的同时,低声告诉我,像是我们捞尸人,鬼婆子,甚至是接阴婆,赶尸匠,抬棺匠……这一票吃死人饭的行业,都叫做下九流,更夫也包括在其中。 |
我当时愣了一下,其实我不只是第一次听见“下九流”这三个字了。 而何雉所说的这些职业,我或有耳闻,或从未听过。 何雉似是看出我的疑惑,停顿片刻说道:“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四流梆、五剃头、六吹手、七戏子、八叫街、九卖糖。” “下九流并不是特定某一种,像是一流巫,就能将鬼婆子和捞尸人,甚至接阴婆都囊括其中。” 何雉这样的解释,便让我清晰了不少。 我前一刻还在想着她所说那些职业,很难和下九流对上号,现在则是明确了很多。 何雉继续道:“更夫属于下九流的四流梆,并且将其独占,那一脉很可怕。孔庆应该还不是更夫,只是他有更夫的锣鼓,这事儿不简单,我们得小心。” 我便更警惕了,虽然还是不够了解,但是也晓得了事情的严重性。 何雉瞟了一眼我背上的大黑木箱,便说让我将布袋装进去,她拿在手头,常人看不出来什么,遇到行家,一眼就晓得了。 我当即接过布袋,二话不说就装进了大黑木箱里。 何雉继续指路,我一直扶着她走了约莫得有大半个时辰。 周遭的街道开始熟悉了起来,我们到了霍家的宅院外。 此间天刚亮不久,天边白茫茫的,隐约能看到一丝初阳。 我去敲开了霍家的大门,开门的仆人当即便露出了恭敬神色,请我们进宅子。 |
我们从旁侧的廊道绕过大门内的演武场,直接到了堂屋。 那仆人让我们稍坐片刻,应该再等一会儿,他们家主就回来了。 我略有疑惑,霍坤民应该在医院才对。 当即我便询问了那仆人,才得知昨夜的时候,霍丰回来过一次,通知了人手去医院保护霍坤民。 霍坤民不愿意在医院住着,伤势处理了之后,就会回霍家,也会带个医生跟着。 我稍微松缓了一些,示意那仆人去帮我和何雉弄点儿热乎的吃食,又和他讲了,等我们吃完了,安排地方休息一下,等霍坤民回来了,我们再见。 仆人恭敬离开之后,没多久,便有人送上来了羹汤,以及热气腾腾的包子。 我是饿极了,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何雉小口小口地吃着包子,又喝了一碗羹汤,我精神好了些,何雉的面色也红润了不少。 我们吃罢早餐,那仆人就来领着我们去休息。 这一次,我和何雉被安排在了霍家后方一个别苑,这里有好几间客房,和山庄之中布置相仿。 将何雉送入房间休息,我也进了一间客房。 上床躺下之后,我才觉得身上哪哪儿都疼,好在困意和疲惫很重,我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屋内进来了不少阳光,刺眼熨烫。 |
揉着眉心起身,我整个人思绪都活络了不少。 稍微扭了扭脖子,活动了筋骨,下床后我背上大黑木箱,匆匆去开门。 其实大黑木箱的重量不轻,略显麻烦,只不过这几天的事儿让我清楚,我得随时带着吃饭的家伙事儿,不然遇到麻烦,就会很被动。 我推门出去,才看见院子里头正站着一个人,这不正是霍丰么? 他双手抄着,手袖笼罩手臂,双眼布满血丝。 我看他的同时,他也抬头看我,顿时他脸上便有了喜色。 “李先生,家主回来了,在堂屋等你们。”霍丰匆匆走上前,语速也极快。 我看了何雉的房门一眼,犹疑了片刻,并没有去叫醒何雉了,而是示意霍丰带我去见霍坤民。 何雉腿伤,她昨夜又没少动身手,加之舟车劳顿,这会儿能休息,没必要现在把她叫醒。 霍丰也看了一眼何雉的房门,不过他并没多说别的,带着我匆匆走出别苑。 不多时我们便来到了演武场之前的堂屋。 霍坤民坐在屋内的太师椅上,他双臂缠着绷带,脖子上还吊了一根,将小臂挂着,不过这比昨晚的凄惨已经好了太多。 他匆匆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立即就问道:“李先生,怎么样了?孔庆跑了?还是没回来,你们没碰到?” |
我深吸一口气,先让霍坤民坐下,沉默片刻,我才皱眉说道,孔庆没跑,不过也抓不了他了。 霍坤民眉头也是一挑,随即说道,孔庆身手要是不好对付,他可以派人。 我摇摇头,如实告诉霍坤民,孔庆跑不了,是因为他昨晚上自杀了。 我也没隐瞒霍坤民,如实说了孔庆应该是死不咽气,会成一种很凶的活尸。 并且我也说了孔庆告诉我那些事儿,包括霍治国是怎么死的,孔庆想要杀他的动机,以及他现任妻子齐思怎么害人,怎么被杀。 我这番话说完,霍坤民咣当一下,便坐在了太师椅上,整个人都是失魂落魄。 此时堂屋之中除了我和霍坤民,就只有霍丰了。 霍丰赶紧到了霍坤民身边,低声劝说他的同时,稍微搀扶他的肩膀。 我看霍坤民的眼神略有复杂,不过我并没多问什么。 只是告诉他,千万不要让人去靠近孔庆住的地方。 至于他现任妻子,我会想办法捞起来。 霍坤民满脸怔然,沉默良久后才低声说了句:“我对不住孔谂,对不住治国,可我身不由己。” “她刚走的时候,我想着保全霍家,我们还有个儿子,可到如今,儿子也没了,霍家断了后……我求的又是什么?” |
话语至此,霍坤民眼中忽而闪过一丝狠厉。 这狠厉来得突然,却让我觉得心惊肉跳。 霎时间,我就想到一个念头!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霍坤民,此间,霍坤民的神色却正常了不少,眼中狠厉不见,甚至那股子怔然都消失了。 “李先生,还是麻烦你和何鬼婆将齐思打捞起来。霍家有重谢。”霍坤民的语气透着诚恳。 我眉心蹙起,沉默半晌后告诉霍坤民,人死灯灭,不要冲动,很多人活下来都很不容易。 霍坤民却只是笑了笑,不再回答,只是给了霍丰一个眼神,霍丰立即出了堂屋。 片刻之后他再回来,便跟着其余的仆人,端着茶点送至我面前。 霍坤民半闭着眼养神,让我想想什么时候能去捞尸。 我告诉他,等何雉醒来之后,若是没问题,应该能算算时辰,就去捞尸。 霍坤民点头后不再说话。 我喝了一些茶,吃了几块点心,肩头空荡荡的,却让我心头有几分不适应。 我没有捞尸船,那条支流好歹不宽,也就几米,不用也无碍。 只是青麻绳留在了孔庆身上,这就格外棘手。 捞尸人的青麻绳制作起来不容易,狗血浸泡,朱砂搓揉,钢丝并入其中……我晓得怎么制作,要花费的时间却绝不是一两天。 思索之间,我目光落在大黑木箱上。 |
我想到一个办法,应该有用。 因为齐思也算是母子煞,她并不是被什么死人害死,而是被孔庆生生淹死。 如此一来,她怨气深重,死倒和母子煞并存,我应该是能借用接阴婆的东西来制服她…… 思绪至此,我当即就告诉霍坤民,让他派遣人手去一趟山庄,帮我取他儿子尸体上的几样东西。 霍坤民马上点头,我和他形容了柳带,白毡的模样,并且又一次说了霍治国没闹鬼祟,取下来也无碍。 他立刻就让霍丰去办这件事儿。 临了,我打开了大黑木箱,检查了一下装小龙血的瓷瓶,以及接阴婆的一应物事。 其实我还想到了杀术…… 只是当初鬼婆子对我的叮嘱还是历历在目,我犹豫了大半天,还是放弃了。 杀术不能随便用……否则的话,很容易将自己搭进去…… 时间一晃而过,便临近了中午。 霍家准备了丰盛的一餐午饭,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去别苑里头叫何雉。 何雉从房间里出来时,还是睡眼朦胧的。 不过到吃东西的时候,何雉明显就清醒了不少。 鬼婆子赚钱不少,可村里头再好的吃食,也好不到哪儿去,和霍家这餐饭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不只是烧鸭烧鹅,白斩鸡,粉蒸肉,以及很多我都不晓得名字的菜。 |
其中还有一道菜,霍坤民还特意介绍,是糖醋鲤鱼,他很喜欢吃悬河鲤,肉质鲜美。 何雉当时就落了筷子,夹了一大块。 我却僵住,抿着嘴看了好一会儿。 霍坤民和何雉两人都神色疑惑,问我为什么不吃? 我强笑了一下,说了句捞尸人不吃悬河鲤,吃了河神的龙子龙孙,下河就不受庇护了。 霍坤民这才谨慎地点点头,说不吃了好,免得横生枝节,破忌讳。 何雉却嘟着嘴说了句,她们鬼婆子养狼獒,还天天喝狗血粥呢。 规矩都管到吃喝上了,哪儿有那么多管闲事的河神。 这么一段时间接触下来,我已经了解了何雉的小性子,自然不会在这件事儿上和她争执。 只是回应笑容,筷子却不碰鲤鱼。 一餐饭吃下来,这算得上我这辈子吃得最好的一顿。 有仆人上来收拾残羹剩饭。 我则是捋顺了思绪之后,问何雉,今天能不能算到合适的时间,我们去捞齐思上岸? 何雉顿时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 她低头思忖了半晌,说了句可以之后,便不再说话,继续低头沉思。 我自是没去打断何雉。 约莫等了两刻钟左右,何雉才抬起头。 她慎重地告诉我,戌时的时候,天将黑未黑,这时候是捞尸的最好时间。 我点点头,不过眼中还是有所疑惑,因为我跟着我爹那么多年,还真不晓得时辰这一说。 |
何雉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轻声和我解释,看时辰,是鬼婆子斩尸灭鬼时要用的手段。 不同的时辰,凶尸厉鬼的凶煞程度也有所不同。 自戌时黄昏入夜开始,人归家,尸鬼外出,这时候的魑魅魍魉才刚刚醒来,就如同人刚醒来的时候会意识模糊一样,它们同样如此。 等到了亥时之后,它们就会变得很凶,那个时辰是人定之时,活人几乎熟睡,世间阳气全部平息下去,走夜路的,便几乎都是死人了。 再之后的子时,便是阴气最重,若是子时选择和凶尸厉鬼打交道,不是身怀绝技,就是愚蠢之极。 何雉这番解释,我听懂了个七七八八,心头也有了恍然,若是这对捞尸人也有作用,我以后捞尸也能多一些把握。 深吸一口气,我郑重地告诉何雉,那我们就提前去水边,等戌时中天黑时分,我下水捞尸。 说这话的同时,我也在看霍坤民,他同样点点头,眼中有几分急切。 只是霍坤民这神色,更让我心中略有不适。 急切和渴望喜悦,是完全不同的情绪。 何雉又递给了我一样东西,是一截被包裹起来的白布,整个白布约莫人的小臂长,顶端之处很是尖锐。 我疑惑,问何雉这是什么东西。 何雉轻声告诉我,这是我斩下来的那一段死人胳膊。 |
她动了一点儿手脚,施加了鬼婆子的一些术法,并且拔掉了几根指甲,换上了黑狗牙,黑狗牙很凶! 我心头一凛,同时伸手接过来了那裹白布,死沉死沉的感觉,还透着种异样的冰凉。 何雉又叮嘱了我,如果我捞不起来尸体,它还要逞凶的话,用这胳膊直接扎穿其心口,应该能镇尸一会儿,不过这有后果和隐患。 尸体不够凶,会直接魂飞魄散。 如果够凶,当时能镇尸一小段时间,可等它挣脱之后,就会形成破尸,凶煞再上好几个台阶。 我慎重点头,表示我清楚了。 同时我也在考量,有何雉这东西,再加上阴生九术,应该没大问题。 不过犹疑再三后,我还是让霍坤民给我准备一只超过六年的活鸡。 我不一定要用上杀术,而且现在再去纸扎铺取老鸡,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使用杀术的条件,只需要一只六年份老鸡即可,让霍坤民带上,有备无患。 霍坤民立即吩咐了仆人去办。 他用包扎起来的手臂,托了托胸口前的一样物事。 我认得出来,那是一块挂着的怀表。 霍坤民垂头看了半息左右,说现在已经三点多钟,等到备好了鸡,我们差不多出发的话,能赶在戌时的七点前到水边。 |
我晓得霍坤民是在催促,同样我也觉得,早一些赶到,多一些时间准备,没什么坏处。 于是我直接点点头,不过我还是向何雉投以询问的目光。 我才发现,何雉这会儿竟然在看霍坤民。 不过她看的不是霍坤民的脸,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胸前怀表。 “霍家主,我全凭爷爷教的看天色辨时辰,辨得不准,李阴阳在夜里,更是分辨不了时辰,你这……” 何雉此时的声音清脆悦耳,可我都听出来了,她话中有话。 霍坤民只是稍微顿了顿,便笑了笑,直接说道:“小物件,能帮上忙再好不过。何鬼婆取了便是。“何雉脸上难掩喜色,轻快地走上前,手轻轻一抬,就从霍坤民脖子上取下来了怀表。 她把玩了一会儿,眉眼之中尽是喜悦,可随即她却走到我跟前,喏了一声,将怀表递给了我。 我其实很想接过来,可稍微犹疑了一下,我就没抬手了。 “我要下水,这东西应该泡水就坏。”我如实说道。 何雉才收了回去,装进了一侧的兜里,她轻哼了一声,说那她看时辰,提醒我办事儿。 又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被霍坤民吩咐的仆人带着一个背篓回来了。 那背篓里装着的正是准备好的鸡。 跟那仆人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人,他带来了我要的白毡和柳带。 |
我背着大黑木箱,已经不方便多个背篓,何雉虽然腿脚好一些,但还是一瘸一拐。 霍丰很有眼力见,立刻上前背起了背篓。 我们一行人马上起身出了霍宅大门,直接驱车朝着山庄方向而去。 出城之后,我们又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达了那处悬河支流。 此时刚好是戌时,夕阳垂暮,残阳如血。 我和何雉下了车,霍坤民并没下来。 霍丰拉开了车门,让霍坤民坐在边缘处看着。 我和何雉两人走到了碎石地的边缘处,河风微凉,水浪拍打在岸边。 这会儿的风,比起前天晚上,要微弱得多。 前天晚上的风浪都能将那女尸给冲出水面…… 以至于我想起那一幕,都觉得脊骨生寒。 我在水边检查自己身上的东西,除了青麻绳,我该有的都没少,换气的猪肚子在身上,卜刀,还有捞尸人的布囊也在。 只是下水,还有一个麻烦,就是我背着的大黑木箱不能下去,那里头的东西,浸水怕是也要出问题。 犹豫片刻之后,我取下大黑木箱,扭头看向何雉。 何雉若有所思,并没开口。 我慎重地告诉她,我身上只带了两样东西,接阴婆更重要的家伙事儿都在这里头,它不能下水,所以得请何雉帮我拿着,等我上来之后,若是尸体还是很凶,我就要用这里的家伙事儿再来镇母子煞。 |
停顿了一下,我又告诉何雉,让她不能动里头的东西。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很犹豫。 可之前何雉的确不止一次的和我表示,想要学接阴,甚至要用鬼婆子的手段来和我换,我只能够叮嘱她,希望她别越线。 可我话音将落,却发现何雉的眼神有所变化。 她秀眉微蹙,眼神中透着几分冰冷,那种冷不是杀意,也不是针对,而是一种冷淡…… 我说不出来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总觉得,之前我和何雉好像算是亲近,这一瞬间,之中便隔着一堵厚厚的墙了。 “放心吧,我不会碰你的东西的。”何雉淡淡的开口,没有了任何情绪。 我:“……”这一时间,我也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待何雉接过去大黑木箱,将其挂在肩头之后,我就赶紧回过头,看向水边。 暮色越发深沉,夕阳的余辉正在被夜色逐渐吞噬。 何雉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之后,便取出来一些燃香和铜钱之类的物事,开始在碎石地旁边布置。 此时的何雉一声不发,甚至不看我一下。 她很快便在地上布置了不少东西,还在我后方的位置,洒下来了不少像是香灰的白色灰烬。 最后她将那些灰烬推开了得有七八米,到了碎石地之外。 |
“李阴阳,你上来之后,把她拽离了水边再对付她,我会和你一起动手。”何雉的声音冷淡。 我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头有些乱,怔怔地低头看着水面,时不时又抬头看一看天边。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被吞噬殆尽,黑夜降临。 此时不消何雉提醒,我已经晓得,差不多到了时辰了。 深吸一口气,我目光凝聚,再盯着水面,便开始提气。 气稳之后,我不再犹豫,直接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 进水的那一瞬间,我就觉得通体冰冷,那股子凉意,让我如坠冰窟一般。 我手脚几乎都要麻木…… 水流的湍急,远超我的想象,我极力摆动身体,拼命往下游,才勉强能够控制身形。 可在我摆动之间,手腕的位置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丝丝疼痛传来,那东西似乎要勒进我的肉里…… 我凝聚了全部的注意力定睛细看,才勉强看清楚,那是一团蓬乱的头发,就像是无数双小手在水中摆动。 其中一股,正死死地缠着我的手腕! 在那头发下边,是一张白中泛黑的脸,她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再往下看,便是她隆起的腹部,好似快要顶破了一般…… 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而那快要顶破的腹部,更是让我心头恶寒。 |
忽然间我便想到,这急水让母子煞如此不安宁,母煞顶着水,若是阴胎直接破腹而出,这是否就是破尸母煞,而阴胎又会凶到什么地步? 前天斩掉她的胳膊,我用的是可以镇煞的卜刀,直接镇住了残肢断口处的煞气,她才没变成破尸。 看这女尸的肚子,已然是到了要顶破的边缘了…… 思绪至此,我不敢再停顿,左手手腕挣脱不开,我便抽起来卜刀,将那一缕头发迅速地割断。 水流冲散了被剪断的头发,有一些发丝冲到了我的脸上,竟有种锐利得如同钢针刺肉般的感觉。 我稍微闭目,避免这些头发扎到眼睛。 等它们彻底被吹开之后,我双手便朝着女尸的肩头压去。 好在这股湍急的河流不大,整个宽度不如两个人的身高,所以我下来之后就直接看到了女尸。 要是这急水大一些,有个十几二十米宽阔,恐怕我找尸体就很难,这河水要是再深一些的话,几乎不可能捞尸…… 下一瞬,我便抓住了她的肩膀。 冰冷和僵硬的感觉传来,好似我抓住的是水底下的石块。 我闷哼了一声,胸腔颤动,却没能将女尸提起来。 她这重量,甚至比我爹当时还重得多…… 这自然不是体重,而是怨重。 按道理,这时候应该拿出来青麻绳,用五花绑的形式,这样能拽尸,还能够镇掉一部分煞气。 |
可我现在没了青麻绳,只能够收手,掏出来了柳带和白毡。 我先将白毡用力贴在了女尸的腹部。 触碰的那一瞬间,我感觉白毡下头似乎有一只小手和我触碰了一下,我的身上顿时就泛起了鸡皮疙瘩。 白毡紧紧地贴了上去,女尸的腹部仿佛稍微平了一些…… 再去看女尸的脸,她本来紧闭着的眼睛,竟然睁开了一条缝。 本来白中泛黑的脸,正在滋生起淡淡的黑色绒毛。 我心下一惊,飞速地用柳带去缠绕女尸的脖子! 缠好之后,她眼睛睁开的那条缝隙又闭合了,整个尸体都安静下来,透着冰冷和死寂。 只不过我那口气却松不下去,快速地将手插进她腋下,提着她的胳膊就朝着水面游去。 我下来不过两米,要出水,只是两个呼吸之间。 距离虽短,但其中的危险绝对不小。 我能平平稳稳地针对女尸捞尸,应该跟何雉选的下手时间有很大关系! 若是换成我自己,我肯定会等彻底入夜了再下水,那会儿的女尸,肯定不是现在这样,搞不好就是死斗! 眼瞅着距离水面的距离已经很短,最多只剩下半米了。 我心头逐渐有了喜意。 出水之后,就是有惊无险! 这种情况下,何雉镇这女尸,应该也会更容易! 可偏偏就在这时,女尸忽然一顿! |
这一顿的感觉,就像是人拽着绳子在跑,忽然绳子被绷直不动了…… 甚至还有一股子反震的力道,我的手都险些被震开! 我眼皮狂跳,瞳孔更是紧缩,这角度我和女尸面对面,她明明没有什么变化啊? 惊疑之间,我突然感受到,下方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着我。 人的第六感太过敏锐,那感觉就像是刀子在脚底一样…… 我猛地低头往下看去。 结果入目的东西,险些让我没屏住那口气,将水吸进肺里! 湍急的水流之中,女尸的双腿绷得笔直,而女尸的脚踝,竟是被一双手死死地抓住! 那只手的五指短小,似是鸭蹼,苍白的手背上还有不少白色的毛发。 再往下看,便是个圆溜溜的脑袋,一双奇大无比的眼珠子,至少占据了小半张脸。 我低头看它,它也在看我。 下一刻它忽地张开口,露出狰狞锋锐的獠牙,冲着我嘶吼一声! 我的耳膜顿时震动刺痛。 既像是听到了尖锐的嘶吼!又像是有一根针在拼命钻动我的耳鼓! 这水尸鬼的存在,着实让我出乎意料,措手不及。 而且它的毛发透白,已然老得快成了精! 之前它都一直没出现过…… 它是才到这里,还是说一直都在水下面蛰伏? 我死死地盯着水尸鬼,它面貌却更加狰狞凶厉。 此间我用力往上拉拽了一下,女尸几乎纹丝不动。 |
再下一刻,那水尸鬼的双手,忽然松开了。 可我却很清楚,它不可能是让我带女尸走! 我没敢发力往上游,而是瞬间松开了女尸的肩膀,抽起腰间的卜刀,狠狠朝着下方一刺! 几乎在那一瞬间,下方的水尸鬼,猛然间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上方蹿来! 我这一刀,就刚好迎着它的面门刺了下去! 要不是我这反应,必定就会被它趁虚而入! 它明显也没料到我的动作,速度已然太快,根本就闪避不开,它的双臂猛地朝着前方挥来,鸭蹼一般的手掌,狠狠往中间一拍,似是要挡住卜刀! 我哪儿能顺了这水尸鬼的心意,水尸鬼和捞尸人,本身就是死对头,在水底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罗阴婆的死,有水尸鬼的影子,甚至我爹自杀的地方,也有他们,临离村之前,那个恶毒的风水师身边也有水尸鬼。 我对它们不只是厌恶,更多的还有怨恨! 在它合拢手掌,要压住卜刀的瞬间,我的手飞速一拧,刀被整个旋了一圈! 顿时,那水尸鬼的手掌处便出现一团血雾,同时还有一些细碎的肉块随着水流被冲走。 它狰狞的面庞变得格外痛苦,我狠狠一脚,重重地踩在了它的头脸中间。 它骤然失去了平衡,急水冲刷之下,连带着血雾,迅速被冲得不见了踪影…… 我也堪堪才能保持平衡…… |
我的心头狂跳不止,肺部更是因为大力地憋气而生疼难忍。 我飞速摸出来猪肚子,狠狠吸了一大口气,再接着,我便要去抓住女尸肩头,拉她上岸。 结果我抬头,却发现那女尸几乎都快贴到我脸上! 她双目圆睁,黑漆漆的眼珠子几乎没有眼白,恐怖至极。 她的头发正在水流的冲刷下,飞速地缠上我的脖颈。 刺痛和颈部被勒紧,顿时便让我大脑缺氧,一阵眩晕。 我快速抬手想要挣脱,可女尸却忽然朝着下方沉去,这一拉拽,便硬生生地拽着我也朝着河底而去…… 随着我们下沉,不知道是水流冲刷,让她紧贴着我的身体,还是别的原因。 总归她的孕肚已经顶在了我的腹部,若非这肚子,她那张死人脸都贴到我脸上了。 脖子刺痛不止,我一只手去拉拽,根本拉扯不开,另一只手便想要用卜刀去割断头发。 可偏偏就在这时,女尸的胳膊忽然被水冲得抬了起来,一条搭着我的肩膀。 而她的另一条胳膊,之前被我斩断了小臂,只剩下光秃秃的手肘以及上半截手臂,正对着我的脸微微晃动…… 若是她这条手没断,恐怕这会儿就是箍住我脖子了…… 肩头的位置也传来了刺痛,仿佛要被她抓穿。 危急关头,我全力扬起卜刀,一刀将她的头发割断。 |
可那些断发竟忽然一下全部聚集在了我的脸上,几乎要钻进我的口鼻,甚至眼皮都是剧痛无比。 我大惊失色,飞速去拽那些头发…… 可我怎么都拽不开! 口鼻被头发堵着,我一口气没憋住,呛了一大口水…… 顿时,我脑袋便是一阵嗡嗡作响。 我强行屏住呼吸,不敢再乱心神…… 这一次没有被她的头发拽着,我勉强能往上游,但却几乎没什么视线了,只能凭借着本能上去…… 两三米的距离,我出水便极快! 脑袋钻出水面之后,我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并用力地扯开了脸上的头发,那些断发立刻就被水流冲走了。 肺部刺痛的难受,我忍不住用力地咳嗽起来,震得太阳穴突突猛跳…… 我抬头看去,入目的是湍急的水面,目光越过水面。 岸上的何雉正在焦急地眺望着我。 在她身后不远处是马车,倚在车门前的霍坤民也朝着我眺望。 月光凄冷,照射在水面之上,泛起惨白的波光。 水中愈发的冰冷刺骨,寒意从四肢百骸袭来,令我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 调整了半晌呼吸,我总算感觉稍微好了些,可心头却沉下来更多。 刚才那算是第一捞,而这一捞,已经失败了…… 微微仰头,看了看夜空,我屏住气,并没有上岸,而是一个猛子又扎进了水下! |
一捞失败,不过那女尸头发都断了,能掐住我脖子的胳膊,也早就断了一条。 她这会儿还能有什么手段不上岸?! 倒是我如果不继续打捞的话,我觉得那水尸鬼肯定会回来,搞不好下一次就没机会了。 再次入水后,目光凝聚,很快就看到那女尸正在水底微微晃动,我从上往下俯视,发现她的肚子大得惊人。 此时我才发现,她脖子上的柳带,就快要被水冲开! 并且她的那条完好的胳膊,一手按在腹部,好似要将其抓穿一般! 我心头一寒,微眯起眼睛,迅速下游! 等到了水底,我毫不犹豫地一刀朝着女尸的另一条胳膊斩去! 眼看着刀就要斩中它的小臂,可我的身体却忽然一僵。 莫名的,我竟抬起头来和那女尸对视,她黑漆漆的双目无比幽深,让我身体又是一阵迟钝。 本来压在她小腹的胳膊,忽然又抬了起来,她这动作毫无预兆,手指直接划过我的手背,尖锐的指甲,就如同刀子一般! 我手上顿时出现了几道血口子。 我睁大双眼,极力控制身体,想要斩她胳膊一下…… 可那股子僵硬的感觉却愈发的强…… 并且在这同时,她腹部沾着的白毡,竟然一下子脱落了! 更让我惊悚的是,她刚才压着腹部的位置竟然有一个洞。 洞下破开的不只是衣服,更是皮肉。 |
一只发黑的小手,似是从那伤口的位置钻了出来。 我脑袋“嗡”的一下! 她自己给自己破尸了?! 开始我还能想着硬拼一下,可这会儿,我心头只有恐惧,一下子就打了退堂鼓…… 可这会儿我想出水都做不到。 身体的僵硬感太强,甚至于强到我都无法屏住呼吸了,眼瞅着下一瞬,我就要失去控制力! 我心底不只是恐惧滋生,同时还有不甘。 难道我要死在这急水冲尸的地方? 不但断了接阴婆的传承,我爹还有二叔也都要没了希望?! 愈发不甘,我就愈发挣扎,牙关紧咬,目眦欲裂。 我一只手抽向腰间缠着的布裹…… 那里头是何雉准备好的死人胳膊,以及黑狗牙! 可我只能勉强碰到它,却无法控制身体…… 在这僵持之间,我几乎快要崩溃。 那股不甘的念头,也快要将我整个人吞噬。 我意识里仿佛听到一个声音。 这声音是一个女人阴森凄厉的笑声,还夹杂着一个婴儿诡异凶猛的啼哭。 我的眼前开始发黑,肺部也要呛水…… 可就在我绝望的边缘,我的身体忽然被一股大力一推! 这股子力气,刚好让我的手向上提起,将那条白布裹拽了起来! 下一刻,我鬼使神差地,狠狠一扎,白布裹的尖锐之处,直接就扎穿了那女尸的腹部! |
血,瞬间从她腹部的位置扩散! 意识之中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切都仿佛在刹那间静止了! 我心头一颤,身体更是一抖,那股子无法控制身体的感觉竟然消失不见。 我哪儿敢多想,更不敢停顿,飞速地将卜刀别在腰间,然后一把抓住女尸的胳膊,快速地朝着水面游去。 这一次没有别的阻碍,数秒之间,我就直接带着女尸出了水! 哗啦一声轻响,我探出水面之后,女尸那张死寂铁青的死人脸也被我提着钻了出来。 我速度更快地朝着岸上游去,很快就到了碎石地边缘,我一把就将女尸给推了上去,随即一个挺身,整个人爬上了岸! 上岸之后,我拽起女尸就朝着何雉跑去。 虽说死人胳膊扎穿了女尸肚子,但我记得分明,何雉说了这能镇尸,可如果没有直接戳散魂魄,就会形成更凶的破尸! 女尸已经自己破尸了,可这胳膊,刚好扎穿的还有她肚子里的阴胎! 我甚至都不能分辨,刚才是女尸让我撞祟,还是阴胎的手段! 我哪儿敢等?更不敢赌…… 这胳膊扎穿女尸腹部,恰好镇住女尸,又镇了阴胎。 等会儿它失了效,这母子煞一起逞凶,我怕是就得送命! 后退的同时,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前方的水流。 脑子里想到刚才那股子推力,更是紧紧抿住了双唇。 |
水底下,又哪儿会有那么多巧合? 七八米的距离,不过几个呼吸间,我已经拉着这女尸到了碎石地之外。 这当口,我清晰看见刚才何雉布置在碎石地旁边的那些铜钱,全部嗡的一下竖立了起来! 我们经过这段碎石地面的那些白色灰烬,也迅速变成了黑色。 这黑又和黑煞的不同,透着一股子灰败的死寂。 我放下女尸之后,猛地回头看向何雉。 何雉秀眉蹙起,神色紧绷。 我一伸手,何雉就立刻将大黑木箱递给我,我快速地打开,要从其中拿东西。 何雉却猛地抽出腰间的铡鬼刀,狠狠地朝着那女尸脖子上砍去! 我看得心惊肉跳。 捞尸之后,我需要用接阴婆的手段来镇尸,而何雉的手段就要干脆利落得多! 斩了脑袋,再凶的尸体也要弱七分,甚至有的还会直接魂飞魄散,即便是残喘没被灭魂,镇尸也会更容易! 眼瞅着何雉这一刀就要斩断女尸的头颅…… 可下一刻,刀锋竟然莫名其妙地偏了一下! “嗤!”的一声闷响,这一刀便斩在了草皮之上,半截铡鬼刀都没入其中。 何雉的面色骤变,眼中流露出几分惊惧。 她抽出刀来作势要再砍。 可这一刀落下去,何雉还是诡异地斩偏了。 这时何雉的额头上冒出了豆大汗珠,我也是惊疑不定。 |
一时之间,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之中,额头上也见了汗。 何雉眼神急迫地看着我,虽然她没说话,但是催促之意格外明显。 我硬着头皮,直接上手,触摸到了女尸的腹部。 这一茬,我连灰仙手套都没来得及带上。 僵硬,冰冷,就像是按在了死猪肉上,没有半分生机。 我却能摸到这腹部之下的轮廓,好似摸到了其下阴胎的一条胳膊。 打了个寒颤,我硬着头皮,顺着往上摸索。 绕开那节死人手臂扎穿的位置,很快我便摸到了头部的轮廓! 我心头一喜,直接一针扎了下去。 临落针的瞬间,我的手突然控制不住地一歪,本能地便要扎偏。 之前何雉斩偏的情形给了我警惕,当那种失控的感觉出现的一刹那,我用力一咬舌尖,剧痛让我眼一黑,但我的手却因此平稳住了,狠狠地扎了下去! 开始那一瞬,小龙血针好乎扎到了一个极为坚硬的硬物,但那坚硬只是持续了一瞬,便像是裂开的蛋壳,猛地被针头戳穿! 腥臭的味道骤然升起,我不禁一阵恶心,干呕出声。 身前忽而一阵劲风呼啸而至,一道寒光闪过! 再下一瞬,我便眼睁睁看见何雉一刀斩中了女尸的腹部! 她这一刀,将女尸的上半身被斩成了两段。 她接着又是挥刀而起,一刀斩中了女尸的脖颈! 这女尸立时便身首异处……残尸断首…… |
飞溅起来的一道污血,溅射在了我的脸上。 咕噜咕噜,那女尸的头颅竟是滚到了马车之下。 这一幕将霍丰吓得不轻,他咣当一下就瘫坐在地上,眼中都是恐惧。 当我定睛看向女尸腹部时,发现那阴胎不偏不倚刚好被何雉一刀斩中了脖颈,尸首分离。 何雉粗重地喘息着,她丢下手中的铡鬼刀,马上又取出来了几枚铜钱和几颗发黑的木钉。 她蹲下来之后,盯着女尸的尸体看了半晌,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我手上,盯着那拇指大小的瓷瓶,忽然说道:“你这是什么东西?镇尸之后斩首,竟然把这母子煞直接斩成了魂飞魄散?” 我心咚咚直跳,如若擂鼓,心底更是惊愕。 接阴婆和鬼婆子的手段配合起来,竟然有这种奇效,可以直接灭母子煞?! 我极力让思绪平稳下来,跟何雉简明扼要地解释了接阴婆的血术。 何雉却忽然摇摇头,让我不要说。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何雉才淡淡地说道:“不听了,省得你以为我又要偷学你这点儿东西。” 我顿时便尴尬不已…… 而这时,我余光看见霍坤民从车上下来了。 他到了那女尸的脑袋旁边,直勾勾地盯着,忽然就大笑了起来。 他这笑容透着几分惨然,又有几分残忍! 这令我心头更是一凛。 |
“霍家主……你……” 之前我还不能彻底确定,可霍坤民现在的表情,已经让我肯定,我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霍坤民没有抬头看我,而是弯腰将女尸的头捧了起来。 他眼神冰冷地低喃了一句血债血偿,紧跟着他又低声和霍丰耳语了几句。 我隐约听到了一些关于钱,酬金之类的话语。 片刻后,霍坤民转头冲我和何雉笑了笑,只是他那笑容太生硬,随即他便转身朝着山庄走去。 霍丰毕恭毕敬地对我和何雉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李先生,何鬼婆,你们上车,咱们进城。” “家主交代了,先带你们去霍家,将酬金交给两位,他暂时不能离开山庄,要给少爷办丧,还要请人来做客。” “等家主到了山庄,会安排人来处理这里。”何雉倒是没停顿,直接上了马车。 我眼神复杂地看着霍坤民的背影逐渐远去,其实我很想去劝劝他,只是我清楚肯定劝不了。 若是设身处地,妻亡子亡,我都不敢想,我会做出来什么事儿。 不再横生枝节,我也跟在何雉后面上了车。 霍丰匆匆赶车,马车吱呀吱呀地上了路。 虽说下水惊险,但耗时不多,恐怕一个时辰都不到,现在都还没到子时。 何雉坐在之前霍坤民的位置,闭着眼,稚嫩俏丽的面庞还有几分发白,没有恢复过来。 |
我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东西,又查看了一遍大黑木箱。 白毡在水里头损失了,柳带也没了,刚才女尸脖子上没有,应该是上岸的过程中被水冲掉了。 罗阴婆留下来的东西本就不多,我得想办法补充一些。 包括捞尸人的青麻绳,我也得赶紧去准备。 不然的话,不只是捞尸人的家伙事儿不全乎,接阴也没办法,这对我来说掣肘太大。 赶了一会儿路,我偷偷瞄了一眼何雉,她还是闭着眼,俏脸微冷。 想到何雉刚才因为我的话而生气,我却不晓得应该怎么道歉…… 车厢内的氛围凝滞尴尬。 时间缓慢消逝,我们终于进城到了霍家。 霍丰并没有带我们去堂屋,而是进了另一个房间,这里像是书房,满满当当都是藏书,他让我们稍后片刻,便匆匆离开。 再等霍丰回来的时候,他手头拿着一个小包裹。 他郑重地将包裹递给我之后,告诉我们今天就不留我们住宿了,并让我们离开了霍家,这几天的事情就都不要再提。 家主和他交代的,让我们最好将事儿全部烂在肚子里,他怕牵连了我们。 还没等我们回答,霍丰又做了个请的动作,明显是送客。 我手头东西沉甸甸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 |
何雉则是转身直接出了房门,她的腿还是有点儿一瘸一拐,可她的速度却丝毫不慢。 我想上去搀扶她一下,结果却和刚才进门时一样,她轻轻闪身躲开,甚至走得还更快。 等我们出了霍家之后,何雉便径直朝着码头的方向走去。 我疑惑不解,追问何雉去码头干什么。 何雉回头看了我一眼,语气都淡了很多,只说了两个字,回家。 我身体一僵,还没等我开口说话。 何雉偏过头不再看我,只是语气更淡地说道:“爷爷从小就教过我,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我从来没偷过拿过别人任何东西,与其跟着你,被你当成贼提防,我还不如回家,就算被打断手,也比被你冤枉强得多。” 何雉的话语平静,可愈发平静,我就愈发听得出来失望。 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更不晓得该怎么解释,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何雉再次往前走,我又想跟上去。 结果她一侧手,哭丧棒呼啸一声,险些就抽在了我的胸口! 我猛地顿住脚步,这才堪堪避过…… “别跟着我,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了。”何雉语气清冷,脚下的速度更快,刚好前方是一个拐角,她迅速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我本想再追上去,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口感到一丝隐痛。 |
那种感觉复杂难言,就好似我的心脏突然失重,悸动和慌乱令我茫然失措。 更多的其实还是后悔,我情急之下,随口说错了话,此刻想来,我当时对何雉讲的那几句话,和村民们对我的那些怀疑,又有什么不同? 何雉的腿伤了都来帮我,被我那样说,她的心里不知要有多难过…… 想明白了这些,我猛地拔腿便朝着何雉消失的方向追去。 只是绕过转角后,寂寥的夜空之下,街道空空荡荡,哪儿还有何雉的身影? 我对于城内的路不熟悉,心头焦急之下,也慌不择路,一直顺着街道追去。 迂回辗转了几次,总算找到了码头的方向,我立刻朝着码头飞奔而去。 等我到码头的时候,零零散散的,有一些渔民和船夫正在上工。 我赶紧过去,随便拉了一个人,就问他有没有见一个腿上有伤的年轻女孩子。 那人惊疑不定地看着我,缩了缩脖子,躲闪了一下。 码头上的其余人,也都露出了惊怕的表情。 我顿时觉得不正常,正想要继续追问,那人才告诉我,刚才的确有个女孩儿过来,看上去乖巧好看,最多十五六岁,可动起手来才叫一个凶。 她让人送她过河,去何家村,又没拿钱,肯定没人愿意去。 结果她就动手打了人,还抓了一个人开船送她…… 我:“……” |
抿着嘴,我盯着码头外的河面,心头更是堵得慌了。 我是想追过去解释,可理智告诉我,我追上去,要耽误不少时间,在霍家已经差不多两三天,纸人许不晓得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现在这情况,已经容不得我再耽搁。 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我也只能打定主意,等把一应事情办好,再带着那个更厉害的先生回村办事儿的时候,我就去找何雉,和她解释道歉,把一切说清楚。 想清楚这些,我就告诉我跟前这渔民。 等那个被逼着去开船送人的船夫回来了,让他问问,何雉有没有给他钱。 要是没给的话,让他找码头上的小厮黄七,就说是我吩咐的,黄七会马上给他酬劳。 那人的脸色这才好了不少,低声嘀咕了几句,便上船去做工了。 我不再停顿,转身朝着丧葬街走去。 在城内耽误的时间不少,等我回到丧葬街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 纸扎铺还开着门,门口有不少纸扎堆着。 在铺面里头长桌后坐着的,竟然不是纸人许,而是许昌林。 屋内光线幽暗,许昌林全神贯注地低着头做纸扎。 在他身旁那些纸扎,却是极尽诡异。 它们的材质都像是死人皮一般泛着黄色,空洞的眼眶,微微张开的嘴巴里,更是深邃无底的漆黑。 |
我还注意到,这些纸扎上都缠着钢丝。 “昌林兄。”我在门槛前停顿片刻,平稳住呼吸,开口喊了他一声。 许昌林这才反应过来,他停下手头的动作,将一个未完成的纸扎放下。 他抬头看向我,眼中满是惊喜,立马站起身来。 “阴阳兄,你可算是回来了,这都快三天了吧?!”许昌林绕过桌后,到了我跟前。 他上下左右打量我,连连点头,瘦长的脸颊上喜悦也更多。 “衣服破了点,精气头差了点,其它没啥问题,这两天我听码头上的人说,你和鬼手叔蒙了霍家,你和黄七都被人拉去关了,还被打得半死!我差点儿没直接去霍家要人,我爹和我说是假的,这还真是假的!”许昌林兴致高昂,不过他眼中也略有疑惑,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阴阳,何雉呢?她怎么没回来?”许昌林这番话,顿时让我心头一窒。 我面色微变,抿着唇,强笑了一下,解释说我和何雉之间闹了点儿误会,她生气回家了。 “这……”许昌林挠挠头,他又望了外面一眼,说道:“误会好过有啥事儿,回家也挺好,回头你再把何雉叫出来,我带你们去见识点儿好玩的。” 我点头答应,只不过心里头却不确定,下一回何雉能不能听我的道歉。 许昌林示意我先跟着他去后院,他爹在捣鼓东西。 两人朝着门帘处走去。 |
我前脚刚跨进后院,就看见老鸡正在老槐树下扑腾着翅膀,它一看到我,就跑到我跟前来,咯咯地叫了两声。 纸人许此刻正在木桌旁做一个木架子,那东西像是个方形的背篓,四周用一张白布缠着。 我深吸了口气,低声喊了句许叔。 纸人许抬起头来,目光落至我身上,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这时我有不少问题想问,马上就想开口。 纸人许却率先说了句:“昌林,你先让阴阳换身干净的衣服,稍微休息下,我把这点儿东西收了尾。”纸人许也叮嘱了我一句,先拾掇一下自个儿,他把消息都打听来了,不用太过焦急。 我登时睁大双眼,心口咚咚直跳。 许昌林带我去房间,从柜子里头翻出来一些他的衣服让我选,同时还告诉我,他这房间腾给我了,他住了另一间,等会儿换了衣服,他让我休息一会儿,他爹那点儿活计还得做一段时间。 我极力平稳自己的心神,最后选了件灰色的布衣拿在手上。 许昌林笑呵呵地说他出去,让我换。 临了的时候,他瞅了一眼我胳膊上挂着的布包,说了句财不露白,让我尽量以后别拿着酬金满街晃,这年头,外面乱着呢,我们不怕死人闹祟,可遇到那些求财红了眼的,难免出意外。 我这才反应过来。 |
其实当时我太着急,一直在追何雉,都没顾得上这包裹,也没瞅里头装着什么东西。 许昌林这一提醒,我才赶忙将布包拿了下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许昌林会说财不露白这句话,我刚还疑惑,他咋晓得里头是什么东西。 现在却看见,布包已经开了一条缝,露出来的是一截黄澄澄的大黄鱼儿…… 我呼吸都是一窒。 许昌林已经出了屋,合上了门,我将布包放在木桌上打开,里头有整整三条大黄鱼。 我的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 这霍家……好大的手笔! 可随即,我心绪就更复杂。 因为我看出来了,霍坤民是要学孔庆那样破釜沉舟。 饶是他霍家家大业大,可家业再厚,也怕扛枪的兵……他要报仇,肯定是要杀一个人。 那这样一来,无论是成还是不成,怕是霍家都会不复存在…… 此时我还是对霍坤民动了恻隐之心。 只是于我来说,我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我将大黄鱼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打开大黑木箱放了进去。 箱子里头还有许多根小黄鱼,以及一小笔钱。 现在这木箱里头的家当,怕是比我爹二十年赚的都多。 不过这三条大黄鱼我不能全拿,有一半是何雉的,得有机会的时候交给她。 这期间,我又看到了大黑木箱之中的另一个布包,皱眉将其取了出来。 |
布包里头是更夫的铜锣和棰……这东西,我隐隐觉得是个隐患,得问问纸人许才行。 关上大黑木箱,我换好了衣服,稍微推开门看了看,发现纸人许还在忙活着。 我便没出去催促,回到床上躺了一会儿。 疲惫感侵蚀着全身,我半梦半醒地睡了一觉。 这一觉还是不安稳,感觉一直有东西盯着我…… 等我醒过来之后,先是疑惑,因为床边已经没纸扎了。 但很快我就发现,房梁上挂着两个纸扎,那纸扎空洞的眼睛,刚好看着下方…… 我拿起来了布带,推门出了房间。 这时候天都亮了,但却是阴天,没有太阳。 纸人许在熬粥,许昌林则是不晓得去了哪儿。 我喊了声许叔,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便低头给我打了一碗槐花粥。 没等我问,纸人许就微眯着眼睛,先是让我来喝口热乎的,接着便直接说道:“我打听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在李家村整事儿,扣了你爹和二叔的风水师,叫做吴显长,他有个古怪的癖好,喜欢搜集尸体。”我脑袋嗡的一下,眼神顿时带上了杀气! 疾步走到木桌旁边,我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喝粥? “他住哪儿?家中可有妻儿?”我急促地问道。 纸人许敲了敲桌子,让我冷静冷静,接着他又让我不要那么极端。 |
不论哪行哪业,若家小和这事儿无关,都是祸不及家小,一旦这样做了,之后是要遭报应的,下九流尤为怕报应。 就算是上三流,也一样抵不住,苗光阳的事儿就在跟前,切不能大意。 我抿着嘴,一言不发。 纸人许继续告诉我说,吴显长是个手段极为高明的风水师,他还有个徒弟,风水术也不低。 他们两师徒除了喜好收集尸体,便是见钱眼开。 正常的风水先生,给人勘风水,点宅穴,都要看人之好坏,事之好坏。 他们却只要给钱,什么事儿都做! 帮人改风水,针对仇家,破坏生意,甚至是让人家破人亡。 只要钱给得够,无论好事恶事他们概不拒绝! 他们师徒俩盘踞在盖县附近的禄县,若是有别的风水先生要去,都得忌惮三分,还不能接禄县的生意,否则的话,他们就会报复。 纸人许一番话说下来,我的脸色连番变化,同时还升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一个风水先生就很难对付,连苗光阳都直接折进去了,可这竟然还是一对师徒? 况且照纸人许这番话来看,即便他们有妻儿家小,我哪儿有本事去得手…… “的确得去找苗光阳说的那位先生,我认识的朋友我都打听问了,他们不愿意和吴显长师徒打交道,正常的风水先生都是但行好事,他们是害人不浅,而且风水师动起手来,往往不死不休……” |
纸人许话语至此,他又微眯着眼睛说道:“不过阴阳,你也不用太过难受,苗光阳既然能那样说,那老先生应该能帮你,实在不行的话,许叔还有办法,会棘手一些,但肯定能要了那对师徒的命,大不了,鱼死网破。” 我死死地抿着唇,沉默许久之后才坐下来,端起粥碗,大口大口地喝着。 一碗粥下肚,有了热食儿,精力恢复了不少。 闭上眼,我死死地握着拳头,几乎指甲都要陷进去肉里。 又过了许久,我才再睁眼,双目滚烫,似是要溢血。 “许叔,天无绝人之路,他们恶事做尽会有报应,我也肯定能求来那先生帮忙。”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纸人许脸色好看了些许,他拍了拍我的肩头,又劝说了我几句。 再接着,他便拉开了话题,说昌林刚才告诉他,霍家大手笔,给我的酬金都是大黄鱼儿,我是帮了霍家什么大忙? 稍微停顿下,纸人许又慎重地说道,霍家有枪,还认识军阀,若是关系能到位,等要回村和那吴显长硬碰的时候,可以问霍家借人。 凶尸恶鬼不怕枪子儿,可再厉害的先生,也挡不住,一枪就要了命。 稍作配合,再加上更厉害的先生,就更多几分把握。 纸人许的话,又让我怔了一下,我苦笑着摇摇头,和他简单说了霍家的事儿。 |
二叔不在,纸人许便是我最亲信的人,所以我也就没隐瞒什么,将一应事情全部说了,包括孔庆,以及捞尸,还有我猜测霍坤民要破釜沉舟的事情。 我说完之后才摇摇头,讲现在没有机会了,我借不了霍家的人。 纸人许倒是眉头紧皱,他低下头,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 他这眼中有几分复杂情绪,我形容不上来,总之里头还有几分担忧? 片刻之后,纸人许才抬头,眼神深邃地问我,想不想帮霍坤民一把? 我面色微变,心头愕然,却不得不去想,若是去帮霍坤民,是不是又要耽误我们的时间? 还有我们是要去面对军阀……前一刻纸人许还在说风水先生都怕枪子儿,我们不一样怕么? 霍坤民的确对我不薄,可冒这种风险去帮他……我们把握怎么样,值不值得? 正当我思索间,纸人许又补充了一句,说他觉得能帮。 并且我们不用出手,他照常跟着我,去见苗光阳说的那老先生。 他让昌林去霍家,看能不能保住霍坤民一条命,顺便给他点儿恩情。 我心口咚咚直跳,犹疑了一下,我还是问了句,帮霍坤民会不会风险太大。 |
纸人许笑呵呵地说道:“风险大,收获也大,我看霍坤民是个能隐忍的人,还有,我也想校验一下昌林的手段,他和你不一样,你才学捞尸一年,昌林打小就跟着我做纸扎,也该看看,他能不能出师了。这事儿成了,名利双收,这事儿要是败了,就是他的一个教训。” 说着说着,纸人许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 他虽是笑,但这笑,总让人觉得其中藏着刀,并且他又顺口说了句,纸扎匠不是我表面上看的光用白纸做纸扎,要挖坟掘墓找凶尸,剥了皮当成材料,做出来的纸扎很凶。 并且纸扎匠惯用的出师条件,就是不留后路,去办一件极为凶的大事儿! 成了,一切顺风顺水,要是折了,就得按照祖训挑了手筋,从此不得在碰纸扎术。 他这番话,着实听得我心惊肉跳。 这又是什么古怪的祖训? 纸人许拍了拍我肩头,让我放心,他养出来的儿子,他晓得,昌林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 我闭上嘴,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纸人许低头看着我手上的物事,摇了摇头道:“其实我觉得,你爹的事儿都还算好办,难办的是这个。” “你晓得,为啥更夫会独占了下九流的第四流么?” 闻言,我心头一惊。 此时,我才看出来纸人许眼中的担忧,竟是因为我手头的铜锣和锣棰? 我摇了摇头,不安地说我不知道。 |
纸人许接过去布袋,眼神更复杂地说道:“因为更夫很多,哪个地方,都少不了半夜敲锣的更夫。当然,不是每个更夫都有手段,可他们的数量,依旧远超捞尸人,接阴婆,甚至我们这些纸扎匠。” “更夫护短,那孔庆应该是刚入门,我晓得九河县有个更夫,他年纪不小,已经出不了门,恐怕孔庆拜了他的门下,只是拿了家伙事儿,学了身手,还没开始敲锣喊更……” “有句话‘阎王叫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这更夫给阎罗叫丧,先生都不愿意招惹。 “那人性格古怪,要是他晓得孔庆死了,怕是得来敲碎你的脑壳,散了你的魂。” 我脸色大变! 我完全没想到,孔庆的来路,纸人许都这么忌惮! 死死地捏着拳头,我后背一直冒冷汗,几乎将衣服都打湿了…… 院内的氛围凝滞了半晌,纸人许才继续开口,说我们先离开九河县,避过那老东西。 他命已经不长,等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已经先去见了阎王。 要那时候他还撑着一口气,就只能和他讲道理了。 毕竟是孔庆杀人害命,他如果非要让我填命,我们就和他搏命。 随即,纸人许又拍了拍的我肩头,神色中透着安慰。 我抿着唇,却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
纸人许让我自己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带上,他去和昌林交代一些霍家的事情。 语罢,他便朝着前铺方向走去。 我回房间检查了东西,其实我还想做青麻绳,柳带,白毡,补充一下身上的家伙事儿。 可现在看来,我时间不够用。 此外有纸人许跟着,我们只是去找苗光阳说的那位老先生。 这期间我应该下不了水,也不会去接阴。 这样一来,那些东西可以等见过先生之后再做准备。 我一边在院子里等纸人许回来,一边拿出苗光阳给我的那个仿制罗盘,细细端详。 此时天色微亮,初阳的暖光映射下来,仿制罗盘的质感显得更为厚重。 我依稀记得苗光阳用的三合盘,其上有三道复杂的圈层,这仿制罗盘也是如此。 罗盘是铜制的,这东西是陶制,只是相同模样,材质不同,所以才叫仿制? 我聚精会神地看着仿制罗盘最中央的指针,那指针静止不动,完全不像三合盘那么灵活。 我尝试用手去触碰了一下,其像是被固定死了一样,根本拨不动,我不敢再碰它,怕它被直接掰断。 再次回忆了苗光阳和我说的地址,我拿了纸笔将其写下来。 差不多又等了两刻钟,纸人许进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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