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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死人生出来的孩子,为什么叫阴生子[第4页]

作者:三只小熊2021
首页 上一页[3] 本页[4] 下一页[5] 尾页[1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阴阳,你能对付她吧?母子水煞……不是那么好整……”这时,二叔才直接开口问我。
    我点了点头,微眯起来了眼睛,低声道:“应该没问题。阴生九术之中,有一道杀术,专门对付成型了的母子煞,送不走,就只能用杀术灭掉。”
    话语至此,我就停顿了下来,接阴婆这阴生九术,其实不是随便能用的……
    其中有两术,除却了杀术之外,还有生术。
    按照其中的形容,生术可救将死阴胎,杀术则是灭魂。前者消耗十年阳寿,后者则会影响命魂。
    阳寿消耗我能理解,一旦用了,自己就少十年命,这影响命魂我就琢磨不清楚了。
    只不过现在这情况,由不得我不用。死倒本就凶,还搭上了母子水煞,一旦阴沟里翻船,我和二叔怕是得交代在这里。
    二叔眼皮也微跳了一下,他并没有多问,直接点点头,接着便径直朝着堂屋外走去。
    临了,我快步走到了那老鸡的身旁,我正准备抓住它,不过它竟然扑腾了一下翅膀,跃起之后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我肩头。
    我心头微跳,它这灵性,也晓得我想做啥?
    二叔倒是多看了我一眼,我快步的跟上他。
    院落的边缘就是水潭,也就是我们上一次准备打捞孟家小姐的地方。
    二叔停在栏杆旁边,他整理整理了衣服,才低声碎碎念:“没料到她怀孕,不然整死了都不可能给水尸鬼油,咱们都得更小心,这母子水煞肯定凶的没边儿。”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不过我却并没多开口,免得再打击我和二叔的气势……
    不多时,二叔脱了外衣,青麻小褂就穿在最底下。
    他单手在栏杆上一撑,翻身就跃进了水潭之中!
    噗通一声水响,不过二叔却没有溅起来多大水花。
    咕嘟咕嘟的水泡冒出水面,二叔完全没入了潭水内……
    院子里头的风,更为幽冷了……
    吹拂之下,让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我估摸着时间,得过去了一刻钟,这潭水很浅,最多三米多深,二叔怎么还没上来?
    正当我心头担忧的时候,忽然哗啦一声水响,约莫十余米外潭水中央的位置,二叔探出了头。
    他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水,停顿了片刻,直接又钻进了潭水中……
    他没事儿,让我微微放心一些,只不过我心头又压上了一块石头。
    显而易见,孟家小姐没在之前那位置……二叔到潭水中央,肯定是在找。
    之后的小半个时辰,二叔探出水面数次。
    孟家这水潭前后二十来米,看似不是很大,可真要在潭水下头一寸一寸的找,花费的时间绝对不短。
    二叔停在栏杆旁边,他整理整理了衣服,才低声碎碎念:“没料到她怀孕,不然整死了都不可能给水尸鬼油,咱们都得更小心,这母子水煞肯定凶的没边儿。”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不过我却并没多开口,免得再打击我和二叔的气势……
    不多时,二叔脱了外衣,青麻小褂就穿在最底下。
    他单手在栏杆上一撑,翻身就跃进了水潭之中!
    噗通一声水响,不过二叔却没有溅起来多大水花。
    咕嘟咕嘟的水泡冒出水面,二叔完全没入了潭水内……
    院子里头的风,更为幽冷了……
    吹拂之下,让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我估摸着时间,得过去了一刻钟,这潭水很浅,最多三米多深,二叔怎么还没上来?
    正当我心头担忧的时候,忽然哗啦一声水响,约莫十余米外潭水中央的位置,二叔探出了头。
    他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水,停顿了片刻,直接又钻进了潭水中……
    他没事儿,让我微微放心一些,只不过我心头又压上了一块石头。
    显而易见,孟家小姐没在之前那位置……二叔到潭水中央,肯定是在找。
    之后的小半个时辰,二叔探出水面数次。
    孟家这水潭前后二十来米,看似不是很大,可真要在潭水下头一寸一寸的找,花费的时间绝对不短。
    我顿时反应过来,赶紧去接住。
    用绳子拉拽尸体,死沉死沉的感觉让人心里头怵得慌。
    尸体见多了,不是我想怕,而是死人本身就会给人带来压抑和畏惧心理。
    生死之间,胆子再大的活人,都不可能看到死尸了还视若无物。
    二叔上来了之后,我们两人搭把手,很快就将尸体给弄了上来。
    僵硬的尸身,就好似木头棒子一样,而且还冷的渗人。
    他苍白的皮肤在月光映射下,透着铁青色,眼皮紧闭,嘴巴却微微张开了一点儿。
    黑洞洞的,也看不见舌头。
    “正主不在,死了个家主,他没干好事。”二叔皱眉又看了一眼水潭,他语气透着不自然:“不应该能走去别的地方的,怨气都成潭了,肯定得在水里,再不济也得在孟家,去哪儿了?”
    “还有那个先生……尸体不在这儿,跑了?”二叔嘀咕的喃喃自语。
    接着他用脚踢了踢男人的尸体,说道:“阴阳,你顺着那边走,往下应该是后院,去把孟夫人叫出来。”
    “我看就是她男人有鬼,害了自己姑娘,看我们来捞尸,赶紧找个先生来,碰到神棍,这下命也没了。”二叔语气中没有丝毫同情。
    我按照二叔所说,转身就朝着廊道右侧快步走去。
    右侧的长廊是从堂屋旁边开出来的路,过去之后,就有一个院落的门,这门倒是不大,约莫二米多宽。
    我刚把手推上去,门呼哧一下子就被拉开了!
    我是被吓了一跳,拽开门的,是个孟家的仆人,他眼神惶恐,瞅见我之后也明显被吓了一跳,猛地后退,踉跄的就摔倒在地上。
    “鬼……见鬼了……跑……快跑……”
    他惊恐的从地上撑起来,疯了一样从我身边跑过去!
    我瞳孔紧缩,心神也格外警惕。
    而这时候,后院里头尖叫声杂乱不止,还有几个仆人也冲过来这门,头也不回的往外逃窜!
    警惕归警惕,我却并没有自乱阵脚。
    这后院要比前院小好几倍,院中有个石桌,周围则是花圃,另外两面是卧房,中间也有一个堂屋。
    除却了逃跑了的仆人之外,还有一个房门口围着几个人,这些人明显在往里张望,同时还有人在喊快去叫捞尸人来救命!
    此时又有人转头,匆匆要往外走,不过这个仆人明显不是逃命,而是去找我和二叔的。
    我踏步往里,刚好和他碰上,对视一眼,他眼中顿时迸发出惊喜,赶紧就上前抓住我手腕。
    “快,小李先生,快救人!”
    他几乎是拽着我往前跑。
    三步做两步,我很快就被他拉到了他们围着的房门前。
    入目所视,让我脸色陡然一变。
    墙边的床旁,有个放脸盆的木架子,顶端放着一个脸盆,其中明显装满了水。
    孟秋的脑袋埋进水里头,整个人一动不动……
    她头发已经完全被浸透湿润,也不晓得是死是活。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她的后脖颈上,趴着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的胎儿……
    暗青色的皮肤,紧贴着脑门的头发,眼睛闭着成了一条缝。
    抿着的嘴唇紫中带黑,这唇色就像是生了重病。
    这是孟家小姐的阴胎!它压着孟秋在脸盆里头,是要溺死她!
    我猛地踏步往前,这会儿我有点儿后悔,没有将大黑木箱背在身上,没办法拿接阴婆的家伙事儿对付阴胎,只能够快速抽出腰间的卜刀。
    飞速的来到了孟秋身前,我刀尖直接朝着阴胎一挑,胎儿啪的一下便被我挑飞到床上。
    紧跟着我快速抓住孟秋的脖子,将其往上一拽,将卜刀别再腰间,我又一巴掌拍在了孟秋的后背上。
    噗的一声,孟秋吐出来好大一口水,顿时整个人都醒转过来,拼命的咳嗽。
    “带她出去!”我没回头,不过却是对外头的仆人下令。
    很快便有两个胆子大的跑进来,架着孟秋往外疾走。
    我目光则是警惕无比的盯着凌乱的床单被褥。
    伸手在其中一掀,床单被我拉起来,可刚才挑到上头的阴胎却没了踪影。
    陡然间,心就悬起来一大截。
    阴胎呢?!
    我又都抖动了一下床单,床单之中空空如也,床榻之上也啥都看不见……
    就这么转瞬之间,它在眼皮子低下没了?
    这时我才发现,耳边忽然变得很是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了。
    快速扭头看着身后,刚才房门口还围着不少人,这会儿一个人都没了……
    我:“……”
    我没有继续在这屋里头待着了,阴胎很凶,可最凶的还不是阴胎,而是母煞。
    孟家小姐……可还没现身呢,我一个人呆在后院,要是她忽然钻出来,我怕是得送命。
    快步从房间里头走出去。
    快速的到了后院门口,我刚迈步要出去,顿时觉得耳边更为安静,甚至安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呼吸,诡异到了极点。
    并且身后还有种芒刺在背,毛骨悚然的感觉。
    本能之下,我猛地回过头。
    第一眼我是啥都没看到,身后空空荡荡。
    可下一瞬,我就头皮嗡的一下乍了起来。
    因为我瞅见个人,她半个身子在孟秋的房间外面,身上穿着刺目的红殓服,又像是嫁衣。
    待在那里,就好似在偷看我一样……
    不只是头皮乍起,我脊梁骨都在蹿凉气儿。
    要是我没出来,恐怕这会儿就在房间里头,和一个母子水煞独处一室……
    手里头还只有一柄捞尸人的卜刀,等同于找死……
    脚步猛地抽起,我快步出了后院门,一秒钟都不敢多待。
    我速度极快,等跑到前院的时候,更是不敢停顿,直接就到了堂屋里头,将大黑木箱背在了背上。
    那老鸡则是一晃一晃,又走到了我前头。
    堂屋里头就仅剩下三个仆人了,其余人明显都被吓跑了。
    孟秋在靠着墙的上位椅子上色色发抖,眼中都是惊恐。
    这时候我才发现,二叔并不在院子里头,地面上头只有那一具男尸。
    此时,那三个仆人明显也看到了院里头的男尸,几人面色顿时变得更惶然,面面相觑,没人敢先开口。
    二叔没了人影子,我也担忧不止,快步又到了前院里头。
    目视着地上的男尸,这是水潭之中二叔又探出来了头。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水,朝着岸上游来。
    我松了口气,也没等他上来,就问他为啥又下水了?
    二叔游到栏杆旁边,往上爬的同时也告诉我,他下去看看,下头还有没有尸体,说不定那个招摇撞骗的先生没能跑了,一起淹死了也不一定。
    他这话,顿时让我心头又紧缩了两分。
    不过二叔明显没找到尸体,那就不一定还有死人。
    “啥情况?”二叔皱眉看向堂屋里头。
    明眼人一眼都看得出来堂屋里有问题。
    我极力平稳了一下呼吸,也没有瞒着二叔,直接就说了刚才后院发生的事儿。
    “你瞅见死倒了?!”二叔惊疑不定的说道:“怎么不马上制住她?能看到她的次数太少,要是……”
    没等二叔说完,我就不自然的解释,说我刚才没带接阴婆的家伙事儿。
    正当此时,那老鸡忽然一振翅膀,它竟然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我背上的大黑木箱上头。
    二叔皱眉,他只是嘀咕说了句,这大黑木箱的确有些不好带。
    这会儿,堂屋里头的孟秋也在仆人的搀扶下出来了。
    她本来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可随着靠近尸体,她脸色更煞白。等到了旁边之后,身体一颤,整个人都砰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她捂着嘴巴,眼泪婆娑的往下掉,眼眶都是通红的。
    孟秋颤栗的哭着,我本来想劝她节哀,可想到孟家小姐的死因,还有他是被死倒害死的,那两个字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小李先生……刘先生……我男人她……”孟秋颤巍巍的抬头看我和二叔。
    二叔忽然说了句:“你女儿,是你男人亲生的吗?”
    我是完全没想到,二叔会忽然问出来这么一句话。
    孟秋也呆住了,她嘴唇抿的都发了白,不过她点了点头,并没有犹豫。
    “那你没必要给你男人哭丧,他是个畜生,你哭了白费。”二叔语气就透着冷漠了,抬腿还又踹了一脚那男人的尸体。
    孟秋更是脸色变了变,她咬着下唇,眼中明显都是茫然。
    下一刻,二叔就和孟秋讲了,死倒在什么情况下会杀人害命,而且死倒只会杀凶手,以及凶手的家里头人,不会伤害别的无辜人等。
    她男人被淹死在水潭里头,这显而易见,就是他害了自己女儿。
    孟家小姐生下来的阴胎会找她孟秋索命,这也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二叔说完,孟秋几乎都傻眼了,包括她旁边的三个仆人,也更是惊愕,面面相觑。
    “这怎么可能……他不会……”
    “没有不会的,捞尸人自古传下来的规矩,还没错过,不然就没捞尸人这一个行当了。”二叔淡淡的开口,语气笃定且平静。
    孟秋抿着嘴,已经说不出来话,只剩下不停掉下来的眼泪。
    她惨然的说道:“刘先生,可茹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任凭孟良再怎么脾气暴躁,他怎么会对亲生骨肉下手……”
    话语忽然戛然而知,孟秋低下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腹部。
    我也想到了一个可能……却觉得心里头堵得慌。
    孟家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家族,孟家小姐必定是大家闺秀,可她却大了肚子。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必定是门风败坏!
    其实不光是早些年,即便是现在这几年,要是没成亲拜堂就大了肚子,都能被人戳脊梁骨戳死。
    要是发生在村里头,搞不好真的会被弄去浸猪笼,要么也会被逼得上吊自杀。
    孟家小姐能瞒得过孟家别人,要是没瞒过自己爹,那这事儿就小不了。
    思来想去,这也是唯一一个可能性……
    她怀孕的事情被她爹孟良知道了,或许是被蓄意杀死,又或许是意外,孟良致她淹死在水中,最后一尸两命……
    或许孟秋也想到了,所以她才会低头看肚子。
    “阴阳,不要走神,去后院,东西准备齐全了,做掉那母子水煞,她杀过人了,还会更凶。”二叔声音透着严厉,我从出神中唤醒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背上的大黑木箱,郑重的点点头。
    正要往后院走,孟秋却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抬手,刚好就抓住了我的手腕,她茫然中透着不安,问道:“做掉……是啥意思?”
    “这……”我一时还真不晓得怎么回答。
    二叔却很直接,他说道:“母子煞害过人了,她还是死倒,冤屈不散,只能灭了魂魄,不然留着她还会死人,孟夫人,你刚才就差点儿没命了。”
    手腕传来阵痛的感觉,是孟秋的手指甲都掐进了我的血肉里头,她身体颤抖的更厉害,眼中明显更痛苦。
    并且她身体一晃,竟然直接仰头,朝着后方倒下去。
    真的是二叔这句话对她的刺激太大,她没承受住,人直接昏迷了……
    好在孟秋身后还有仆人,他们赶紧将孟秋搀住。
    二叔瞥了他们一眼,说道:“照顾好你们夫人,这尸体谁都别动,他被死倒弄死的,不会闹祟化煞。”
    语罢,二叔就示意我往后院去。
    他身上水淋淋的,话语中都透着杀机,并且也抽出来了腰间的卜刀。
    我定了定神,也没多想了,现在也别无选择。
    要将母子煞灭掉,也是我和二叔说的,这是我唯一的手段,明显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两人径直朝着后院的位置走去,我脚下速度稍微快点儿,走在他前头。
    很快我们就到了后院外头。
    这会儿一眼看去孟秋的房间,已经看不到刚才穿着嫁衣的身影了……
    我正要继续往里,忽然二叔一把就按住了我的肩膀,他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房间里头,有水桶吗?”
    我不明所以,不解的问二叔,为啥房间里头要有水桶?!
    “她离不了水,最多三两米,很快得回去。”二叔微眯着眼睛说道。
    我心头突突一跳,这也是溺死人的限制,死倒已经很凶。
    正常死在水里头的“人",都只能够在岸边拉人脚。
    不过我也迅速摇了摇头,因为房间里头的确没水桶。
    二叔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低声又告诉我,孟家小姐多半不在这个房间里头,得找完整个后院,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语罢,二叔再一次走上了前头,我则是侧身去开大黑木箱,老鸡跳到了我的肩膀上,没有掉下去。
    片刻后,我们便到了屋门处,二叔持刀,我手中则是带着灰仙手套,以及拿着白毡。
    一眼就能看完整个房间,哪儿有什么穿着嫁衣殓服的人?空空荡荡的屋子,只有地上几个渗水的脚印……
    二叔没吭声,低头看地上的脚印,我也注意着脚印的方向,这印子怎么是朝着床边去了?
    “死倒不进水,还兴上床睡觉了?”二叔冷不丁的说了句。
    他大步如风,朝着床边走去!
    这会儿我也瞅见了,本来之前被我拉乱了的床铺,现在整整齐齐,被子下头鼓鼓囊囊的,当真是有个人!
    我心头也是一寒,浑身绷紧,就跟在二叔身旁,随时准备帮手。
    到了跟前儿,二叔抬手一抓! 床单直接就被他掀开,床榻上躺着个人!
    不过,这不是个女人!而是个圆脸的男人,右边儿额头上一颗痣,薄唇,圆下巴,只有半截眉毛。
    他嘴巴也是微微张开,看起来印堂的位置像是裂了一样。
    并且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湿漉漉的,像是被水泡了很久。
    暗红色的殓服嫁衣,紧紧的缠在这男人的身上,他面色还很痛苦,不过这痛苦已经永远定格了。
    “二叔……这……”我惊疑不定,这压根就不是孟家小姐。
    二叔低声骂了个操字,他将床单甩回去床上。
    我警惕不减,因为我也怕这男人忽然一下子窜起来,伤了我和二叔。
    只不过下一刻我就反应过来,他不可能闹祟,被死倒杀的人,都是被死倒报了仇怨,闹不了祟客。
    这人,搞不好就是孟秋她男人,孟良请来的先生……
    “神棍讲究的是骗财跑路,这犊子神棍都当得不够格,我还以为他跑了,结果死在这里。”二叔面色更不好看了。
    我心头也更沉。
    死倒害人,多一个人,凶厉多一分,而对于母子煞来说也是如此,一条命便是三分凶性,这孟家小姐,更难对付了……
    并且至此,我们连她尸体在哪儿都没找到……
    我扭头看向二叔,想看二叔咋说。
    他则是一言不发,转身从房间里头出去,我紧跟其后。
    再之后,二叔便是推开了后院每一个房间的门,我们都一无所获。
    回到院中央,二叔面沉似水,他忽然说道:“肯定在前院,不在水潭里,就在别的房间中,肯定有个水桶,去找。”
    我们没有再停顿,离开后院,又朝着前院回去。
    这会儿前院之中,却透着一股子怪异的冷寂。
    之前还剩下三个孟家的仆人,竟然都不见了。
    前一刻昏迷过去的孟秋,这会儿清醒了过来,不过她却坐在栏杆上头,双手撑着栏杆,两条腿在外面,这动作其实很难平衡,稍不注意的话就会跌进水里,或者仰倒摔下来。
    并且孟秋的口中,竟然还在哼曲儿。
    冷寂的月光映射下,孟秋哼着的曲调本应该是轻快,可这轻快之中,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和凄凉。
    她的影子若隐若现的打在地上,刚好又映在孟良的尸身上,以至于他脸上的光线暗淡了很多,还在发黑,更是平添了几分瘆人。
    孟秋……不对劲儿……
    二叔同样也抬起手来,他警惕的盯着孟秋后背,略有惊疑的喊道:“孟夫人,你怎么坐那儿去了,赶紧下来。”
    孟秋并没有理会二叔,还是在哼曲儿。
    不过我却注意到,她的身体好似微微往前倾斜……
    我脊梁骨都在开始窜起来寒意,一瞬间就想到,孟秋是撞祟了……
    孟家小姐……又要杀人!
    我还想到一点,要是这孟秋死了,孟家小姐这母子煞弑父又杀母,会凶到什么程度?二叔和我还能有办法对付她吗?
    小曲儿忽的戛然而止,孟秋没有唱曲儿了,却开始笑。
    她笑的很小声,声音逐渐变大又成了哭,这哭笑之间,孟秋忽然猛地从栏杆上立了起来!
    她这动作本就颠覆常人行为,而且速度快的我们也没有任何预料和反应!
    月光更冷,映射在水潭之中,好似整个水潭都是一个眼珠子,在盯着院中的所有人!
    孟秋一声尖叫,那凄厉的尖叫声中,还夹杂着一句话,格外的怨毒。
    “你们都要赔命!”
    身体立得直挺挺的孟秋,朝着水潭之中倒去!
    这一幕真的是惊悚无比,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感觉好像都耳鸣了。
    二叔骂了个操字,快步奔上。
    不过等他冲到栏杆的时候,啪的一声水响,孟秋已然正面朝下,倒进了水里头。
    二叔毫无停顿和犹豫,直接翻身而起,跳进了水中!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孟秋并没有直接沉水,竟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似的,朝着潭水中央飞速而去!
    二叔游水的速度也当真是快,紧跟在孟秋身后,眼瞅着就要抓住孟秋的脚踝!
    也就是三两个呼吸,孟秋到了潭水中央,忽然一下就沉入水中。
    二叔更是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水面只剩下不停晃动的波纹,还有极为轻微的哗啦水声……
    我也疾步走到栏杆旁边,盯着潭水中央,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孟秋要是死在这里了,二叔这捞尸人的名誉怕是得损,我爹这招牌我还没拿稳,估摸着也得砸了……
    况且一个大活人,要是就这么死在我和二叔面前,这件事儿也得成心头的芥蒂和阴霾。
    我额头上汗水直冒,正在想着对策,应该怎么帮二叔,视线也根本不敢从潭水中央游离,时刻注意着一分一秒的动静。
    半刻钟的时间瞬间过去……
    潭水中央却没什么反应……甚至于连水波都平息了下来。
    我额头上的汗水更多,背上的冷汗也快要将后背打湿了。
    二叔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正当我刚想到这里的时候,忽而潭水中央的位置传来哗啦一声水响!
    二叔猛地探头钻出水面,他一只胳膊还夹着一个人!
    那人不正是孟秋吗?!
    此时孟秋双目紧闭,也不晓得是死是活……
    二叔拼命朝着我这边游来,我惊惧之余也有喜色。
    因为晃眼之间,我发现了孟秋在咳嗽!片刻之后,二叔临近栏杆,他一把手抓住栏杆,我也探身去抓住他腰间孟秋的肩膀,将孟秋猛地往上一拽!
    我这力气也不小,一下子就将她拉出水面一半。
    二叔借力上岸之后,也一起伸手,抓住孟秋另一半肩膀,我们两人一齐发力。
    可下方死沉沉的,给我一种拽着一袋子石头的感觉……
    再下一刻,孟秋双腿被拉出水面,我心头恶寒不已。
    她双腿处,抱着一双手,那双手很纤细,小臂露在外面,更是苍白污血。
    我从孟秋小腿后头看见了那双手的主人。
    那是一张娟秀精致的脸,只不过因为太苍白,透着一股子病态。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显得格外凌乱。
    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贴身的锦缎睡衣,衣服紧贴在身上,身段较好……
    从她的外貌上看,四分像是孟秋,四分像是孟良!这就是那孟家小姐!可之前二叔找过水潭,水潭里头没有尸体啊!?
    她看似身体小,可重量却当真是让我和二叔两个成年人都拽不动……
    孟秋虽说还是昏迷不醒,但是她眉眼中透着痛苦。
    我和二叔这力气,换成一根绳子都可能拽断,再多僵持几秒钟,孟秋就承受不起了。
    要么她被这样拽死……要么我和二叔得松手,她又会溺死……
    二叔脸色铁青,明显没有办法,他在看我,眼中急促,而又询问。
    我死死的盯着孟家小姐的头脸。
    “二叔,我要松手了,你得拉稳!”我声音沙哑,也透着凌厉。
    “莫废话!快整!”二叔闷哼一声,另一只手抓住孟秋肩头另一侧。
    几乎同时我也松开手,惯性让我后退了一些,我迅速放下大黑木箱,然后一把按住了老鸡的后背。
    不过它好似有所察觉一样,一动不动。
    我探手便在它的尾巴上用力一拔,顿时,三根尾翎便落入我手中,尾翎尖锐,其上还带血。
    速度更快,直接用这尾翎的尖锐部分,在老鸡的鸡冠子上一擦而过,本身尾翎的鲜红,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暗红。
    那一瞬间,我心跳的速度都仿佛快了数倍,更有一种躁动的感觉,手掌下意识的翻动,三根尾翎已然到了我的指缝之间!
    我手掌成爪形,尾翎尖锐那头在下,绒羽部分在上。
    阴生九术之中,关于杀术的部分,飞速在脑海之中掠过。
    我骤然从栏杆上探身而出,一只手在栏杆上稳住身形,拿着尾翎的右手,更是高高扬起!
    我正要念诀,并且拍下去!
    正在这时,栏杆正下方水面的位置,悄无声息的浮出来一张小小的脸。
    那是一张极为小的婴儿脸,铁青冰冷,透着让人浑身不适的寒意。
    我好似浑身失控了似的,直挺挺的朝着水面栽去!
    眼看着就要和它脑袋对脑袋撞在一起!
    恍惚之间,我好像看见它眼睛睁开了一丝缝……
    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立。
    阴生九术之中有记载,阴胎睁眼,活人丧命!它要杀我!
    阴胎睁眼,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阴生九术之中有所记载,阴胎之凶,来自于它前世投胎至今生出世,还未曾见天光,只是胎儿,不算真身。
    并且也未曾有名讳。
    在无名无姓之时丧命,阳间无位,生死簿无名!就不会再有投胎来生的可能。
    接阴婆接阴,猫骨陶装其尸,给其真身,父取其名讳,供养一年,便可以让其投胎来生。
    若是在此之前阴胎睁眼,就会看到如今它的处境状态。
    它之前压着孟秋,大概率是被人放上去的,多半是那个死了的神棍先生。
    可现在它要是睁开眼睛,就不晓得多凶煞了,我肯定都会直接被撞祟!
    思绪在电光火石之间,因为这股忽而来的惊惧,我眼睛更热,更是通红。
    我顿时就放弃了要用杀术对付孟家小姐的打算!
    手,已然扬起至最高点。
    好似有一股热流从指缝之中流出,鸡尾翎更像是烧红了的烙铁,使得我手指刺痛无比。
    我胸腹之间好似被一股躁气充斥,启唇开口,我便声音嘶哑的低吼:“凶煞尸,天不容!”
    “杀术至,魂命断!”
    低吼之间,我依旧保持下坠,这一切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到!
    手狠狠的拍下去!
    嗤!的一声轻响。
    紧跟着就是啪的一声脆响。
    鸡尾翎先没入了那阴胎的额头,紧跟着就是我手掌拍中了阴胎的脑袋!
    这顷刻之间,那阴胎散发出来的阴厉,寒意,便消失不见。
    我心头滋生的那股躁动,忽然一下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空空荡荡,甚至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本来想用腿最后勾住栏杆都做不到,噗通一下便坠入了水潭之中……
    潭水的冰凉,刺激的我打了一个冷颤。
    我瞬间清醒过来,保持闭气,没有呛水……
    并且我摆动四肢,要在水中调转身形,并且保持平衡。
    在这个动作之中,我便同时看见了那阴胎在水中缓慢坠下,它坠落的无规则,不过它头顶眉心的位置,却插着三根鸡尾翎,尾翎的尖锐部分完全没入了头颅之中,更为怪异的是,阴胎本身的那股子铁青色,竟然都消失不见了……
    自它被鸡尾翎扎穿的伤口位置,好似皮肤开始腐烂,甚至露出来了白色的骨头……
    它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并且现在,恐怕都没有再睁开的可能……
    我下意识的探手,直接一把抓住了阴胎,接着我便朝着水面游去。
    等我刚探出头,我才忽然感觉到身旁有一阵阴冷忽而闪过,本来我还要抬手出水面。
    结果手腕的位置,却传来一阵剧痛。
    我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甚至眼前都有点儿发黑。
    “阴阳,上来!”二叔的低吼让我陡然清醒。
    我回过神来,双手也飞速抬出水面。
    让我心头咯噔一下的是,我本来抓在手头的阴胎,已经没了……
    并且在我右手手腕的位置,有一道黑漆漆的伤痕,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握住,形成的印记。
    这会儿我还发现,二叔竟然没和孟家小姐僵持了……
    孟秋已然被他拉上了岸,她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
    孟家小姐呢?
    冷不丁的,我回想到刚才的阴冷,额头冒汗的盯着手腕上的伤痕。
    “发什么呆,赶紧上来!那东西更凶了!”二叔的低吼声打断我的出神,其实我也在往上爬,只不过动作没有那么凌厉。
    因为用了杀术,那股说不出来的后遗症,让我整个人都迟钝不少……
    半个身子刚出了水面,可身下忽然一沉,脚踝的位置好似被一股大力一拽。
    我面色陡然一变,闷哼一声朝着下方一坠。
    二叔眼疾手快,直接纵身抓住我的胳膊,厉喝一声,将我往上拉!
    这一下,我感觉腿都要被拉断了。
    “操!”二叔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都是暴起,唾沫星子都喷到我脸上了。
    我闷哼一声,也极力想要把腿抽上来,并且用力挣扎……
    只不过脚踝好像被钢钳子夹住了一样,根本挣脱不开。
    我疼的额头上汗水直冒、
    而就在这时,那老鸡忽然跳到了我肩膀上,它爪子紧紧勾着我肩头,都险些抓进肉里,接着它便冲着水面一声尖锐的啼鸣。
    那声响几乎穿透耳膜,格外的凶厉!
    鸡冠子的血溢了下来,渗透至它的血红眼珠子里,再流出来,落出来几滴落至水面!
    水面血滴扩散,形成了一朵血花一般。
    骤然间,脚踝被抓住的那种感觉陡然消失了……
    二叔猛的一下,将我拉上了栏杆……
    我借力翻身过去,落脚的时候剧痛传来,我一下子没站稳,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我嘶了一声,快速去拉开脚脖子上的裤腿,一眼就看见另一个黑漆漆的手印子,甚至还有点儿黑红色。
    怕是再等片刻,我这脚踝直接就被拽断了……
    我落地的时候,老鸡也落在了栏杆上头,这会儿它也没有之前那么雄赳赳的了,鸡冠子都有点儿耷拉下来,无精打采的……
    二叔快步退到了我身边,他眉头紧皱,盯着我脚踝看着。
    他额头上也有汗,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
    紧跟着,二叔就问我,刚才那就是杀术?水面那个阴胎一眼就凶的没边儿,这鸡毛一扎,就没反应了?更关键的是,他看见我用鸡毛扎穿了阴胎脑袋之后,本来凶的不撒手的孟家小姐也忽然进了水。
    我勉强从地上撑着站起来,胸腔中心跳还有几分失去平衡。
    我缓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然后我告诉二叔,就是因为阴胎被灭了,母煞才会松手,她刚才把阴胎抢走了。
    说话间,我摊开手掌看了看,掌心之中还透着几分黑气儿一样。
    二叔微眯着眼睛,他不说话了。
    我低头去看孟秋,她这会儿呼吸微弱,不过好歹是性命无忧。
    只不过再扭头去看水潭,我心头更是寒意不断。
    阴胎没了,母煞会好对付一点儿,不过她还在水里头,要是不收拾掉,肯定还得死人。
    可难就难在这里,她在水里头,我们捞不起来,一旦下水,我和二叔还斗不过她……
    我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二叔,还有啥办法?
    二叔一时间没回答我,他忽然皱起眉头,盯着潭水中央一直看着。
    我一个激灵,也立刻投过去了目光。
    入目所视,在潭水中央,竟然飘起来一具女尸……
    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孟家小姐的尸体吗!
    而本身的死倒,竟然没有继续竖着,而是飘着了……
    我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又是啥幺蛾子?!
    二叔的面色也是惊疑不定,眉心更是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然而片刻之后,我便嗅到了一股子难闻的臭味……
    这臭味是尸臭,还混杂着不少水尸鬼的尸油臭气。
    按道理来说,凶尸有怨,必定不腐,这忽然的腐烂……难道是怨气散了?!
    只不过我和二叔都没下水,这猜测归猜测,万一是这死倒弄出来的什么诡异手段,我们下去就得交代。
    随着时间缓慢过去,院子里头开始臭气熏天,孟秋还没醒。
    不过从堂屋另一侧的角落里,却晃晃悠悠走出来三个孟家的仆人。
    这三人我一眼就认出来,不正是刚才那几人吗。
    刚才我和二叔出来,只看见孟秋往水里头跳,我还以为这几个人跑了呢……
    不过看他们现在脚步蹒跚,神情恍惚的模样,他们那儿是跑了,多半是撞了祟客,昏死在了院角……
    我和二叔面面相觑,二叔不自然的说道:“真见了鬼了……”
    那几个仆人到了院子里头,这会儿他们稍微缓过来点儿神,慌乱无比的看我和二叔。
    没等他们开口,二叔就沉声问他们刚才发生了什么?
    其中一个仆人三言两语,很快就说了一遍。
    大致就是我们进后院了,他们本来想把夫人扶着去堂屋先歇着。
    结果忽然就看见小姐从水里头钻出来半截。
    接着他们就啥都不知道了,等醒来的时候,几个人一起蜷在墙根儿,像是撞鬼了一样……
    二叔又看了我一眼,他眉头没舒展开,不过却说了句:“等天亮,要是天亮了,这尸体没沉下去,那她就是怨气散了,不是死倒,是普普通通的浮尸。”
    我赶紧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二叔的说法。
    接着二叔便让这些人将孟秋抬着去堂屋里头歇着。
    然后他又领着我去了后院,把躺在孟秋床上的那个倒霉神棍先生给弄到了前院。
    连同孟良,这两具尸体并排放在一起。
    这期间,孟家小姐的尸体依旧没什么异样,还是飘在潭水中央。
    我这会儿也有点撑不住了,身体发空的厉害,晃晃悠悠的也进了堂屋里头坐着。
    那几个仆人没敢走,不过却一直捂着鼻子,时不时干呕一下。
    说实在的,这臭气着实让我也很难忍住。
    尸体腐烂,就和死鱼烂虾一样,那味道冲脑仁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黎明之前的夜最为漆黑,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不过过了那一瞬间之后,天边浮现一抹鱼肚白,以及一缕紫气。
    天……亮了。
    潭水之中,孟家小姐的尸体依旧一动不动……
    怨尸天亮必定入水,死倒更是怨重,天亮不入水的,都是正常溺亡尸。
    她怨气,还真散了?!
    二叔起身,他沉声说了句:“我捞起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语罢,他直接朝着水潭走去。
    我心头也满是不解,跟着他一并到了栏杆旁边。
    二叔直接下了水,三两下,他就游到了水潭中央,紧跟着将孟家小姐的尸体用绳子绑起来,拉着朝前院走来。
    这期间并没有再出现任何意外。
    等孟家小姐被他弄上岸之后,我才看见,她怀中紧紧的抱着一具腐烂了大半的婴儿。
    并且在她的心口之上,竟稳稳当当的插着几根鸡尾翎。
    我还看见,那三根鸡尾翎有一端竟然被阴胎攥在手中。
    我脑袋里头忽然就冒出来一个答案。
    这阴胎被我用杀术重创,并没有一击毙命,这恐怕和我第一次用有关,也和我本身的水平关系很大。
    只不过,即便没有直接魂飞魄散,可它也必死无疑。
    对于阴胎来说,若是母煞保不住它,那就便是母煞,都是它所恨之人。
    临死关头,是它反扑,带着孟家小姐一起上路?
    紧跟着,我却又发现了一点儿细节,阴胎的手背,竟然是被孟家小姐按着的……
    这一时间我彻底愣住了。
    再看孟家小姐的脸,此前她面目狰狞,凶狠,此刻她这张死人脸上只剩下面无表情的平静。
    二叔低声嘀咕,也问我几句,这是啥情况?
    说话之间,他还指着孟家小姐胸口的鸡尾翎。
    我摇了摇头,低声说不好说,然后便闭口不言。
    这会儿我心里头不大舒服,此时孟家小姐和这阴胎透出来的只有死寂和冰凉。
    天亮了,孟秋也清醒了,她在仆人的搀扶下来到尸体前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看的不太是滋味儿,劝了她几句,让她不要太难过,人死不能复生。
    孟秋的眼泪还是一直往下掉。
    还是她身旁的仆人,小心翼翼的问我和二叔,这尸体应该怎么处理?它们还会不会闹鬼,弄得宅子里头鸡犬不宁?
    二叔摇摇头,直接就说道:“死倒和阴胎都魂飞魄散了,还闹什么鬼祟?它们都烂臭了,不过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送去城边的火葬场,烧了就行。”
    顿时,那些个仆人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眼中明显有抑制不住的喜色。
    二叔给我打了个眼神,示意我去了堂屋坐下。
    就我两人进了堂屋,孟秋没跟来,仆人也都跟着她。
    二叔才拍了拍我肩膀告诉我,人死灯灭说的不假,不过这死了男人又死了女儿的,让孟秋节哀也不可能,就等她哭罢了,我们拿了酬金,走人就成。
    语罢,二叔觅了个位置坐下,摸出来酒瓶子,砸吧砸吧的喝酒。
    我坐下之后,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这会儿我才晓得,影响命魂是什么意思。
    这种昏沉,感觉人都快昏死过去了一样,思维都越来越迟钝了……
    整个人一直持续恍惚着,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再等醒过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二叔喊我名字的声音,同时二叔的手还在我脸上轻拍。
    我一个激灵睁开眼,感觉意识没那么迟钝了,可一股子头疼,还是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阴阳,得了,搞定。”二叔满面红光,明显很高兴,眼中也透着满意。
    我这才发现,时间过去的不少了,外头已经是阳光刺目,刚才我恍神最多凌晨五点多,现在怕是快到中午。
    我没瞅见孟秋,却发现孟家的仆人多了不少,应该是之前被吓跑的人,让叫了回来。
    院子里头还多了两口棺材,那些仆人正在忙活着,还有人在挂白绫,俨然是要操办丧事。
    “怎么就两口棺材?”我下意识的问出声。
    “孟家小姐一口,孟良一口,还要给谁?那神棍先生被局子的阳差弄走了,孟秋哭完了倒是挺清醒的。”二叔和我解释。
    同时他手在我面前一晃,我便看见两根明晃晃的小黄鱼儿。
    当时我眼睛都直了,二叔将其塞进我手里头,说道:“赶紧起来,趁着没天黑,我们去纸人许那里蹭住,顺便还得找个金店,再换三条小黄鱼儿。你不会想着留在孟家蹭白席吧?再者说,孟夫人现在不太欢迎我们。”
    金子入手,我顿时感觉头也不痛了,身体也不疲惫了,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儿。
    起身之后,二叔就往外走。
    这会儿我也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欢迎的那意思。
    孟家小姐被我们整的魂飞魄散,连投胎都没可能,孟秋哪儿还会连声感谢?
    只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种异变,我和二叔都没本事控制得住。
    从孟家离开,临了有仆人过来送,不过这时候,他们也显得冷淡了许多,甚至没说什么客套的场面话。
    孟家就在九河县的城里头,我们离开之后,二叔倒是驾轻就熟,没多大会儿,就领着我进了城区繁华的街道。
    我们先找了一家金店,将身上的现金换了小黄鱼儿,我将一共六根小黄鱼儿贴身放好,然后二叔才带我又去了一家饭店。
    他点了一桌子菜,我饥肠辘辘,囫囵吞枣的塞了一肚子吃食,最后撑得肚皮溜圆儿。
    感觉空荡荡的身体,又稍微恢复了一些。
    一餐饭吃罢了,二叔才领着我找了一辆黄包车,去了丧葬街。
    临到丧葬街的时候,天色已经到了半下午了。
    敲开纸人许的铺子门,纸人许都没多看二叔一眼,就笑眯眯的看着我,点点头,说阴阳又来了。
    他这眼神透着几分我说不清的情绪,他眼中还有喜悦?
    我也不傻,从小我就明白一个道理,人最难变的是眼神,村里头的人都厌恶我,所以无论他们是什么表情,看我的眼神必定有厌恶。
    纸人许喜欢我,怕就是和他说的一样,他觉得我是个好苗子,我命阴,可以学纸扎术,他想收我做徒弟。
    被纸人许领着进了院子,他又把我送到了他儿子许昌林的房门前,让我进屋去休息。
    接着他低声和二叔说着什么,两人去了另外的房间。
    本来外头太阳重,热的人恍恍惚惚的,纸人许家里头凉悠悠的,感觉挺舒服。
    当然,我们从孟家出来的时候,该带的东西一样都没拉下。
    将接阴的大黑木箱和捞尸人的家伙事儿都找角落放好,包括装着老鸡的背篓也打开,它还是蔫头耷脑,不过稍微好了一点点。
    我其实吃饱了,一直就困顿,昏昏沉沉的,躺上床,很快就熟睡了过去。
    这一觉,当真是睡得昏天黑地。
    之前一段时间,其实还好,等我睡到后头,就开始迷迷糊糊的做梦,梦境又乱七八糟的,总归就感觉着床边有个人似的……
    那种感觉分外的明显,让人驱散不了。
    也不晓得挣扎了多久,我总算清醒了过来……
    窗外透进来的,已然是月光。
    天黑了……
    老鸡就睡在我枕头旁边,我睁眼的时候,它鸡脖子也抬了起来,本来耷拉下来的鸡冠子,这会儿也竖起来了一些。
    明显,充足的休息,也让它恢复了精力。
    我揉了揉眉心,稍微清醒了一些。
    下意识的,我朝着门的位置看了一眼。
    让我心里头咯噔一下的是,我的房门,竟然开了一条缝隙。
    那缝隙之中,怎么好似有一个人侧着身子站在那里,在偷看我似的?
    我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眼皮微跳,喊了句:“二叔?”
    外头的人没反应……
    我又喊了一声许叔?可他还是没动静……
    我顿时就被吓了一跳,赶紧翻身下床,至门口,我直接一拉门。
    吱呀的声响之中,两扇门都被我打开。
    杵在我房间门口的,赫然是一个通体苍白的纸扎人……
    这纸扎人鼻子眼睛都没有,可它的形体,当真和真人无二,明明看着是纸扎,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杵在这里一样。
    只是因为没有鼻子眼睛,就给人一种恍惚感,好像看不清它一样。
    我眼皮微跳,这纸扎人杵在这里,也是怪渗人的。
    我侧身先出了房间,看向了二叔住的房门,还是和之前一样,门缝紧闭,里头却传来一阵阵的鼾声,明显二叔还在睡觉。
    本来我想着把纸扎挪一挪,可又觉得纸人许这里的纸扎都怪异的很,又不敢胡乱去触碰。
    院子里头更冷飕飕的,我缩了缩肩膀,去上了个茅房。
    方便之后,整个人都彻底清醒了,没心思回房间睡觉,耳朵边恍恍惚惚又好像听见有人在喊话,像是从前头的铺子里传来的,在问有没有人。
    我心里头突突一跳,顿时去侧耳倾听。
    那声音清晰了很多,的确是在问有没有人。
    我当时还愣了一下,纸人许人呢?开着铺子,却不在铺子里头?
    下意识的,我就从院子离开,从隔断门进了前头的铺子。
    铺子里头点着蜡烛,烛光幽幽。
    这会儿我才发现,纸人许的铺子,要比往常空旷。
    之前左右两边都有不少的纸扎人,今儿个,竟然一个纸扎人都没有。
    并且纸人许也不在这里。
    更怪异的是,刚才分明有人在问有没有人。
    这会儿铺门外头空空如也,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揉了揉眉心,嘀咕了两句,下意识的就转了个身。
    结果在我后头杵着一个人,这人脸色白色吓人,眼袋都耷拉到颧骨那里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被吓得一声大吼,猛地一下后退,整个人都撞在了木桌上头,疼的钻心。
    同样,我也被吓得不轻。
    这莫名其妙的,人就出现在我后背了,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纸扎铺,换老板了吗?”那人干巴巴的说道。

    这人憔悴无神,给人直观感觉年纪不小,可多看一眼,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
    黄色的衣袍略显单薄,就像是纸片似的挂在身上。
    我心咚咚咚的,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不过我马上就反应过来,这就是刚才在铺子里问有人没的那个人?
    “没……没换人,你找许叔?”我极力让心跳平稳下来,询问出声。
    那人还是直勾勾的看着我,他从兜里掏了掏,摸出来了一把大钱儿,动作似乎透着迟缓,把钱递给了我。
    我没伸手,马上就开口说,让他有啥事儿先等等,许叔这会儿不在,应该马上就回来。
    结果这人还是将钱往我身上塞,眼瞅着不接住得掉一地,我才摊开手掌,把钱拿手里。
    “我要个皮,三天后送来,在水磨巷,三号院儿。”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钱入手冰冰凉凉,甚至冷的让我打了个寒噤。
    那人也不多说别的,转过身就朝着铺门外走去。
    我下意识看着他背影。
    不过我脸色顿时又变了变。
    他两条裤腿扁扁的,像是里头空空荡荡,并且他脚下穿着一双黑色的蛤蟆鞋,脚后跟还被踩扁了……
    “你……”惊疑之余,我下意识开口出声,他却没理会我,径直的往外走了。
    我赶紧追出去,想要将钱退给他。
    可走出铺子之后,街道上似乎朦朦胧胧的有雾气笼罩,哪儿看得到什么人?!
    这会儿我心里头直打鼓,背上一直蹿冷汗,手心也是如此。
    我觉得手中的钱更冷了……同样我心里头更慌得不行,这钱,我不该拿的……
    街道上太静谧,好似雾气之中有很多人,正在偷看我似的。
    我赶紧回到铺子里头,把钱放在桌上,我怔怔的看着那些大钱儿,觉得我可能惹了事儿。
    可纸人许又去哪儿了?!开着铺子,人却没了踪影……
    一直在铺门里头等着,我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估摸着至少得有两三个时辰,到了后半夜,铺子外总算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我立刻抬头往外看,回来的正是纸人许。
    他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白面麻布衣,布鞋,头上还带了个纸帽子,手中则是一根纸扎的类似狼牙棒的器物。
    另一个手里头还提着一个小布囊,脸上带着笑容,明显是心情不错。
    我赶紧站起身,喊了一声许叔。
    他咦了一声,笑眯眯的看着我说道:“阴阳,在这里等我?”说着,纸人许进了铺门。
    他将东西放在了桌上。
    我正想着怎么和纸人许说清楚刚才的事儿,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我身前的桌面上。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锐利的目光,盯着那些大钱,视线一动不动。
    我心里咯噔一下,纸人许看出来什么了?
    “有人来了?”忽然,纸人许开口问道。
    还没等我回答,他又说道:“买了啥走?”
    我抑制住心头的不自然,小声的说道:“他说要个皮,应该是买纸扎……要送到个地方去。”
    纸人许的脸色变了变,瞳孔紧缩之余,额头上都带了汗珠。
    “要个皮?”他语气透着几分惊色。
    立刻纸人许就让我告诉他,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一字一句都不要落下。
    我便从头到尾,将我进铺面遇到那人,之后他塞钱留话,再走人这一段儿,仔仔细细的说了。
    纸人许脸色阴晴不定,他盯着桌上的钱,忽而冷笑了一声:“死人算盘打的鬼精鬼精的,瞅见我不在,这几个大钱就想要一身皮?”
    语罢,纸人许又抬头瞅着我,他示意了一下院子的方向,让我去院里头休息,下一次他不在的话,让我不要在铺子里头待着了。天黑开铺子,上门的死人活人都有,还有他这儿也丢不了什么东西。
    我其实心头还略有打鼓,有不少话想问,可又不知道怎么问。
    转身往后院走,纸人许忽然又叫住我,他又叮嘱了一句,让我最近要注意,衣服不能借给别人穿。
    我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的确没听明白。
    还想要再问,可纸人许却坐在了桌子后面,也不看我了,就那么杵着。
    并且,这会儿又有个人猫着腰钻进了铺子,那人鬼鬼祟祟的左右四看,还瞅了瞅我,不过却走到了纸人许跟前。
    我没再多说别的,直接回了院子里头。
    这会儿明显都到后半夜了,院子里头还是空荡荡的,二叔也没出来。
    我估摸着要不是二叔昨天和纸人许谈事儿睡得太晚,就是他想把时差倒回天亮?不然的话,我们俩人就全成了夜猫子。
    只不过不管捞尸人还是接阴婆,都是在晚上办事儿,这问题也没啥法子解决。
    我找到厨房,打了一瓢水喝,接着就回了房间。
    强迫自己躺上床,开始半天睡不着,耳边一直隐隐约约有人说话。
    熬了许久,总算勉强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清晨时分了,而且我还是被二叔喊醒的。
    下床出了房门,院里头的桌旁,纸人许正在打开纸包,里头都是油条,油饼,油炸鬼一类的吃食,旁边一口锅,清香味不停的飘出来,这还是上一次在纸人许这喝的那个槐花粥。
    二叔坐下,拿起一根油条塞进嘴里,我也是腹中空空,饥肠辘辘,过去吃东西。
    纸人许这会儿就一直是笑眯眯的表情了。
    只不过想到昨晚的事儿,我还是有点儿不自在。
    不过我也马上反应过来一件事儿,二叔带我到纸人许这里来,说是蹭住,可我还是想问问纸人许,有没有什么贵人,大户人家需要接阴婆的,好叫我赶紧赚个钱。
    用力咀嚼口中的油饼,又喝了一口粥,顺下喉咙,我赶紧就开口询问。
    纸人许愣了一下,他笑呵呵的点点头,说帮我留意,不过现在倒是没有。
    二叔瞅了我一眼,让我别着急,这丧葬街不小,九河县的白丧基本上都会从这里走棺材。
    等会儿他去街前头问一嘴,如果没有的话,就看看有没有捞尸的买卖,全都没的话,就耐心等等。
    停顿了一下,二叔告诉我,我爹还留下一件事儿,这就是最后一茬他没办完的尾巴了。
    只不过这事儿不是很好办,也没啥油水,可以暂时压一压。
    二叔这样说了,我就不是太急迫,兴趣也不是很大了。现在我们手头六根小黄鱼儿,还差四条,得抓紧时间赚钱。
    吃罢了早餐,纸人许大致又和我们聊了几句,总归就是一切自便,这里当成自个儿家。
    然后纸人许就回了房间去休息。
    二叔则是自顾自的出了门,明显是照他说的,去丧葬街其他铺子打听看有没有生意。
    我则是去厨房打了一碗米,去喂罗阴婆的老鸡,接着才拿了阴生九术继续研读。
    接阴两茬,用过一次杀术,对于阴生九术,我的了解俨然又深了不少。
    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吧,二叔回来了,他兴致乏乏,告诉我没问到啥能办的“事儿”,还得等等。
    我听完了,心里头抑制不住的小失望。
    只不过,转念一想,九河县这么个小县城,这几天我们办的事儿,已经足够骇人听闻。
    要是这里再多点儿怪事儿,怕是这县城都不用待人了。
    总不能自己想赚钱,就盼着死人闹祟……
    正当这会儿,二叔忽然又瞅了我一眼,他拍了拍我肩膀,说让我白天就在这里待着,好好看看书,他还得出去一趟。
    我愣了一下,问二叔去干啥?
    二叔紧了紧腰间的裤袋,笑呵呵的说他去找点儿乐子,我年纪还小,就不和我讲了。
    这我的确是没听懂。
    二叔说完了,他就又从纸人许家里头走了。
    我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便在院子里看书。
    这会儿我才发现,罗阴婆的老鸡不知道啥时候跑出来了,它正在啄食地上我们落下的槐花粥,那动作比吃米的速度快多了。
    它喜欢这个?
    我去厨房给它打了一碗粥,它明显兴奋了许多,甚至还咯咯的叫了两声。
    看它精神头愈发好,我心情也松缓不少。
    差不多我一个人在院里头待到得有下午的时候,外头又传来了喊话声,这声喊得竟然是刘鬼手,李阴阳在不在。
    我当时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听出来,这声音不是黄七的么?
    黄七这码头上的跑腿小厮,虽然作用不多大,但是他消息灵通,而且哪哪儿都知道一些事儿。
    否则的话,不会既能够帮吕小琴在这丧葬街找到我们,又带着孟秋去村里头寻我和二叔。
    他来找我们,难道是有啥事情上门了?!
    我匆匆收起阴生九术,便进了前头的铺子。
    打开铺门,我见到黄七的时候,他额头上汗水不少,他看见我,明显眼中也是惊喜连连。
    “小李先生。”黄七一手来和我握手,另一手擦汗。
    不过很快,他面色又变得踌躇起来,小心翼翼的问我,我和他说的,让他帮忙找活牵线的事还记得不?
    我心头突突一跳,当即回答说肯定记得,这会儿我心头也透着期待。
    黄七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不过他还是犹豫不决。
    我皱起眉头,让他不用扭扭捏捏,是什么事儿,直接说就行,就算事情麻烦,我也肯定能办!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现在还差着四条小黄鱼儿,才能凑齐一条大的。只要能赚得到钱,再烫手的山芋,这会儿我都敢碰一碰。
    黄七的眼神这才坚定下来,他小心翼翼的说道:“事儿不在九河县,在差不多三十里外的盖县。”
    在黄七的叙述下,我才晓得事情的经过。
    盖县有个大户,做的是药品方面的生意,他妻子老来怀孕,本来全家人都高兴不已,这是大喜事儿。
    可就在临近临盆的前几天,出了岔子。
    孕妇莫名其妙的去庙里头拜观音,那天人特别多,挤来挤去,却失足落了许愿池,弄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寺庙将尸体捞起来,送回了那贵人家里头,此后那贵人一家便鸡犬不宁,每每到了深夜,院子里头都是悲伤的哭声,还有女人在喊她好痛,娃子无罪……
    那贵人想方设法的找了先生,都没啥用,最后先生指点迷津,让他们来九河县找一个叫做罗阴婆的接阴婆。
    不过他们的人来了,去了李家村之后,没找到罗阴婆,李家村的人还说罗阴婆死了。
    他们本来都绝望了,只能打道回府,村里头却有个村民,说还有个能接阴的捞尸人,刚从村里头被赶走,应该可以到九河县找到。
    黄七语速很快,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顿时就反应过来,那个告知消息的村民,怕就是谢小花的男人。
    停顿了一下,黄七挠了挠头道:“小李先生,我耳朵尖,听到他们在码头上打听,就晓得指定说的是你,这不,就马上应承了他们几句,找你来了。这会儿那几个人还在码头上等着呢。”
    紧跟着,黄七又比了一个手势,手指头都攥在了一起。
    “五十块?”我喉结滚动了一下。
    黄七顿时摇摇头,他告诉我,那贵人家出一百块,这只是答应去的定钱,这事儿要是办的妥妥帖帖,还有酬金!
    我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件买卖光是定钱,一次都赶上三次了,而且事成还有酬金,大黄鱼儿不就齐活了吗?!
    我当即就告诉黄七,这事儿我接了,让他等我,我取东西。
    转身就回了院子,取了接阴婆的大黑木箱,又将老鸡装在背篓里头。
    至于捞尸人的家伙事儿,我犹豫了一下没带。
    临走的时候,我给留了一张字条在房间。
    大致就是告诉二叔,买卖上门,他又不在,我来不及去找他,先去盖县干一票大的,回来就把钱赚够了,让他莫要担心我。
    我也没去打扰纸人许,直接就跟着黄七去了码头。
    等到了码头上之后,我便看到了他说的那一行人。
    这行人还剩下两个,其中一个男人,三十岁出头,瘦高的像根竹竿,叫做朱光。
    另一个则是瘦瘦小小的男人,得有五十多岁,黄七喊他朱管家。
    这一下子我就晓得,盖县那家贵人,多半是姓朱。
    那朱管家听了我是接阴婆,态度毕恭毕敬,朱光则是谦和有礼。
    并且从他们口中,我也简单晓得了,他们本来还有个人,不过遇到黄七说能找到接阴婆,就赶紧回盖县报信儿去了,免得宅子里头太慌。
    一番简单的沟通之后,我也和他们确认了一下定钱的事儿。
    那管家当场就将一百块大钱儿点给了我,并且和我保证,只要事儿办的妥当,到时候他们家主不会小气。
    钱到了手,我就再无话说,只是催促他们,现在赶路回去,或许还能在今晚赶到地儿,指不定今晚上就能将事情办了。
    顿时,这朱管家和朱光都兴奋不已。
    并且朱光告诉我,不用天黑就能到,他们带了马车和车夫。
    再之后,我们便从九河县出发了。
    当然,黄七没跟着我去,临了的时候,我也和他叮嘱了一声,要是碰到我二叔,就和他说下我的情况……
    三十里的路已经不算近,水路撑船都得半个时辰以上。等我们到盖县的时候,天总算是擦黑了。
    朱家在盖县城中心,是一个四进四出的大宅院,这比孟家都气派的多。
    进了朱家宅院,一直被领着到了堂屋里头,朱光便离开了,只剩下朱管家在跟着我。
    当然,自我们进了堂屋,就有人端来茶点。朱管家也一直很恭敬,还解释说朱光去通知家主了,家主马上就到。
    我喝了口茶,吃了几块点心,稍微驱散了一下路途上的疲惫。
    约莫等了有一刻钟,我便见到了这朱家大院儿的主人。
    一个五十来岁,和朱管家年纪相仿的男人,他看到我的时候,明显还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脸上又浮现出和善的笑容,走至我面前,还和我握了握手。
    我其实晓得,这朱家家主为啥那表情。
    我年纪不大,像是罗阴婆,都已经六七十岁了。
    干哪一行,年纪都代表资历。
    同样,我也直接,没等这朱家主说话,我就告诉他,这事儿我应承的痛快,肯定也会解决好,如果办不好,定钱我全退,都不用他们送我,我自己回九河县。
    朱家主赶紧摆手,说他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现在能人辈出,所以惊讶。
    他不愧是生意人,说话都中听很多。
    之后我们便没客套什么,我开门见山的说现在天黑,我要看尸体。
    要是没啥大问题,立刻就能接阴!
    紧跟着,朱家主就和朱管家两人,将我带着去了后院。
    后院要比前院小得多,正中心的位置,便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木。
    棺材上头涂抹了惨白的石灰,显得分外阴翳渗人。
    此刻月亮出现了,只不过今天的月亮有点儿怪异,蒙着一层雾气。
    农村常说的鬼月亮便是如此,月光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晰,就算是打个灯笼,路上走路都不好走。
    并且这天色,鬼鬼祟祟都会出没,指不定半夜出一趟门,回来就带个脏东西进门……
    这鬼月亮的出现,略微让我有些不适。
    就连捞尸人办事儿,都会避讳鬼月亮。
    不过身旁的朱家主神色渴求,还有我人都来了,要是这事儿今天不办了,不还得拖到明天。
    再等回九河县,都多大会儿了,二叔肯定也担忧的不行。
    思绪至此,我便压下其他念头,将大黑木箱放在地上,背篓也放置一旁。
    接着,我便取出来其中的黑猫皮袄,灰仙手套。
    穿戴好了之后,我感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阴翳感。
    不由自主的屈起腰背,活像是个直不起腰的老太太。
    以至于身旁的朱家主和朱管家都被吓到了,明显避开了我一些。
    我稍微闭了闭眼,定了定神,整个人都松缓了不少。
    到了棺材跟前,我小心翼翼的将棺材盖子推开。
    吱呀的声响之中,棺盖落开了小半。
    微弱的月光映射下来,还有后院本身挂着不少灯笼,也有灯光。
    棺材内的景象入目。
    可让我愣住了的是,棺材之中空空荡荡……哪儿有什么尸体?!
    不,棺材底板也不算彻底的空荡,还有个死人用的枕头……
    当时,我便眉头紧皱,本来我是想问朱家主,尸体他们弄去哪儿了。
    可下一瞬,我就回过神,他们肯定不可能动尸体……
    这孕妇的尸体,自个儿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明显,我一直盯着棺材下头看,也引起了朱管家和朱家主的诧异。
    管家胆子略小,不敢靠近,朱家主则是明显透着不安,小声道:“小李先生,你怎么了
    ?有啥问题吗?”
    他也凑近过来,顺势看向了棺材里头。
    然后他整个人都呆住了,身体一晃,咣当一下便瘫坐在地上,哆嗦的说了句:“人……人呢?!”
    朱家主的反应,迎和了我的猜测,我脸色也不好看。
    好端端的来接阴,尸体不见了,还接哪门子阴?
    管家慌慌张张的去将朱家主搀扶了起来。
    朱家主抿着嘴,盯着棺材里头看着,他脸色愈发苍白。
    我心里头不舒服,没尸体接不了阴,这事儿也得黄,钱到了手里头都赚不到。
    可谁会动尸体?
    视线盯着棺材地板没有游离,我额头又泌出了汗水,心中有几丝隐忧。
    其实答应来接阴之前,我听黄七说的那番话,以及路上朱光和朱管家的讲述,基本上判断的是孕妇只是意外溺亡,没有怨气。
    因为,但凡是有怨气在水中丧命的溺亡尸,都不可能被普通人直接捞起来,必须捞尸人才行。
    他们能打捞起来,就代表尸体没问题……
    可现在尸体却不见了,那其中真的没问题么?
    现在就两个可能,要么尸体化煞了,要么就是朱家有人将尸体动了……
    就在这时,我背上的背篓忽然颤动了两下。
    我立即将背篓放下来,打开之后,老鸡呼哧一下就跃了出来,落在了黑漆漆的棺材板上。
    它扑腾了两下翅膀,鸡头警惕的左右看着。
    这一幕也将朱家主和管家吓了一跳。
    我轻吸了口气,解释道:“放心,这鸡可以对付母子煞,尸体不见了,应该是有问题。”
    朱家主脸色更是苍白,他目光从老鸡身上挪开,又看向了我,声音沙哑不安:”那怎么能把尸体找回来……李阴婆你有法子吗?还是我得去请先生回来?只是胡先生告知了我接阴婆的事情后,就说要出一趟门,我不晓得他走了没。”
    再听朱家主提先生,我心头就突突一跳,我爹就等着先生去处理,好下葬。
    来之前从黄七口中晓得朱家请了先生,甚至接阴婆都是先生让去找的。
    要是能和先生见一面,说不定不需要鬼婆子去联系,我就能带他去李家村?
    念头一闪而过,我微眯着眼睛回答,他可以把先生也找来,我也会找尸体,务必将这件事情办妥当。
    朱家主连连点头,他立刻侧身和朱管家交代了几句,接着又和我说了,先生地位高,得他亲自去,我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让朱管家去做。
    语罢,朱家主匆匆朝着后院外走去。
    我定了定神,将多余的思绪全部抛却脑后,注意力还是在老鸡身上。
    此刻,它已经从棺材头,走到棺材尾巴上了。
    接着它忽然从棺材上跳了下来,朝着院子的一个房间走去。
    我缓步跟在它身后,一起往前走。
    片刻之后,到了那房门前,老鸡忽然扑腾翅膀,咯咯的啼叫声格外的尖锐!
    我心头一凛。
    难道尸体就在这房间里头?那这样一来,倒是不用让朱家主去请先生了,能让人赶紧把他叫回来。
    思绪间,我抬手踏步,一把就推开了这房门!
    吱呀的声响中,房门被打开,迈步就直接走入门内。
    迎头撞下来的,便是一道黑影!
    我隔得太近,这黑影来的太突然,愣是没看清晰。
    后面的朱管家却惊恐的一声大吼,真的是都快被吓破胆了!
    砰的一下,黑影重重的撞在我身上。
    那股死沉死沉的感觉,撞得我胳膊一阵生疼。
    惊惧之下,我踉跄后退出了房间。
    那黑影悬挂在门檐下头,我这才看清楚了……这竟然是一具尸体!
    他穿着和朱管家类似的仆人衣服,脖子被一根麻绳拴着,勒成了青紫色,瞪大的双眼,明显是死不瞑目。
    并且他舌头吐出来了半截,俨然一副吊死鬼的模样!
    尸体还在门檐下微微摆动,双手双脚都垂直,真的是渗人无比……
    这哪儿是孕妇尸体,分明就是男尸!
    并且和这尸体对视着,我也不晓得是幻觉还是啥,我总觉得这尸体脸动了,像是死不瞑目,在痛苦挣扎一样。
    “死人了……闹祟害死人了……”朱管家瘫坐在地上,双目涣散,明显是被吓得魂不附体,面色尽是恐惧。
    就在这时,那老鸡竟忽然一下,从门里头钻了进去。
    我心头一凛,也快步钻进了屋里,和那尸体的身体擦肩而过,那种冷意,更让我顿生几分心慌。
    屋子里头光线很暗,老鸡停在中央,直瞅着南墙位置。
    我也看了过去,一眼就瞅见,那里靠墙竟然还有个女人,不过这女人明显年轻不少,也是穿着仆人的衣服……她双目紧闭,面色也是苍白。
    我心头一沉,脸色更是骤变,死了不止一个,而是两个?
    她这年纪,还有蜷缩起来都平平的腹部,更不可能是孕妇了。
    我心沉下来更多……并且可以直接肯定,朱家主他老婆,这朱家妇人,断然不是正常淹死的。
    可忽然间,那靠墙的女人身体颤动了一下。
    我瞳孔紧缩,顿时后退了一步。
    不过她在颤动之后,却艰难的睁开了双眼。
    我能看清她眼中惶恐,可这眼睛分明是正常人的,没死?
    她看向我的时候,身体明显又紧张的抖了抖,还贴墙紧缩了一下,明显是被吓的。
    我眼皮微跳,略松口气,少死一个人,母子煞就少一分凶厉,害人之后的母子煞无法接阴,只能除掉,她杀一个,应该还能对付。
    要是她害死两个人,恐怕我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明显,那女人吓得都不敢发声,惊恐无比的往墙里头缩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和她说了句我不是死人,我是来朱家帮忙的接阴婆,她现在没事儿了,让她别害怕。
    说完,我先喊了一声外头的朱管家,三两句说了里头有人,让他来扶着出去。
    紧跟着,我抬头瞅了一眼门檐上头挂着的尸体,略一思索,就从接阴木箱里头摸出来了匕首,又用箱子当垫子,踩上去之后,直接就将麻绳割断了。
    砰的一声闷响,尸体摔了下来,从屋门口滚了下去。
    朱管家这才缓缓跑到屋门口,他看向屋内,顿时脸色骤变。
    惊慌不已的喊了句:“小姐?”
    我脸色顿时也变了变,握着匕首的手都更紧。
    小姐?朱家主的女儿?
    我猛地回头,盯着墙根上那女人看着,刚好她也在看我。
    视线相对的瞬间,她又赶紧低下头,神色依旧是惶恐模样。
    朱管家将那女人搀扶起来,匆匆从房间里出去。
    期间朱管家低声和那女人说了几句话。
    等他们在院内驻足的时候,那女人就冲着我不停的说谢谢,感激我救了她的命。
    三言两语之中,我晓得了这朱家小姐叫做朱芸芸。
    她同样大致说了事情经过。
    天刚黑那会儿,她来后院上香,结果就看见棺材开了,棺材里头她娘的尸体消失不见。
    她准备马上去叫人的时候,就听到房间里头有人在喊救命,她跑过去打开房门,刚好就看见仆人被吊在麻绳上挣扎。
    当时她被吓坏了,想要帮忙,结果忽然她娘就出现在她身后,直接就将她掐的昏死了过去。
    语罢,朱芸芸都快哭了。
    她捂着嘴巴,说她娘这是做的什么孽,好端端的死于非命,大着肚子,还要闹祟化煞,这不只是一尸两命,这还成了两个鬼祟,得害一家人。
    我听着也一阵心惊。
    可这其中,也有很多说不上来的怪异。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化煞凶尸害人,最先杀的都是害死自己的凶手,接着便是殃及凶手家小,再之后才会胡乱害人。
    朱家夫人化煞闹祟,害死了仆人,又要掐死自己女儿,难道他们是凶手?这朱妇人死的有怨气?
    不正常的就是在这里,能有凶尸杀人,杀一个,留一个的么?
    正当我疑惑思索的时候,朱芸芸忽然又哽咽着问了句,道:“小李阴婆,我娘化煞闹祟了,还把人给害死了,她肯定是不能留了吧?要是找到了尸体,是不是得让她魂飞魄散?”
    “朱家上上下下还有百十号人,不能再被害命了,您得帮这个忙。”
    朱芸芸这番话,更是让我微眯起来了眼睛。
    我目光落在朱芸芸的脖子上,然后抬起手来,要去摸她的脖子。
    朱芸芸明显被吓了一跳,她往后躲闪了一下,没让我碰到她。
    朱管家也是神色不解,问我这是做什么?
    我轻吐了口气,说道:“我被死人掐过手脖子,抓过脚脖子,死人劲儿大,没人帮忙,直接就掐死了。再不济手脚乌青发黑,朱小姐,你确定你是被你娘掐了脖子么?”
    我这番话语之中,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怀疑。
    本能的反应,我就觉得朱芸芸有点儿不正常。
    因为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点。
    当初在孟家的时候,孟秋抵死不让我们将她女儿打的魂飞魄散。
    甚至孟家小姐会被杀术灭掉,更有可能是她将阴胎身上的鸡尾翎弄到了自己身上。
    虎毒不食子,人毒不堪亲。
    也只有致死的死仇,才会使得孟家小姐弑父杀母。
    人性都是共通的。
    朱小姐开口就是看见她娘杀人,她自己也险些被杀,要让我将她娘打散魂魄。
    可她却没有被死人掐脖子的痕迹,显而易见是在撒谎……
    死者为大,尤其还是自己的娘,她们这是有什么仇怨,使得这朱小姐连死人都不放过?
    更关键的还有一点,她撒谎被死人掐脖子,那被吊死的那个仆人,就真的是朱妇人害死的么?!



    第59章
    当然,我问了她那句话之后。
    自己也只是在分析思索,并没有将其它的话说出口。
    朱芸芸的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再看我的眼神从惶然,也变得尖锐了起来。
    “小李阴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没被掐死,就是在撒谎吗?”朱芸芸顿时语气难听了几分。
    这会儿朱管家明显也被惊到了,他面色惶惶然,看看我,又看看朱芸芸。
    朱芸芸的反应,也让我心头微微一冷。
    还没等我说话,朱芸芸就又说了一句:“我没有撒谎,我眼睁睁看着那个死女人掐了我脖子!
    把我掐的昏了过去!我运气好没死而已,这回答合您心意么?!”她语气变得更冷淡了。
    语罢,朱芸芸直接就朝着后院外走去。
    朱管家在原地站立不安。
    此时老鸡却从房间里钻了出来,它昂首挺胸,小眼睛格外锐利的在院内扫视。
    朱管家小心翼翼的凑到我身旁说,请我去前院休息一会儿,这件事情太诡异了,怕是得等家主请回来先生,才能晓得怎么做。
    我并没有理会朱管家,注意力还是在老鸡身上。
    它又在院子内踱步了一会儿,忽然间朝着院子的西侧踱步而去。
    顷刻间,它就到了院子西头。
    之前我都没注意到,这里有一口井,井口不大,上头的砖石清理的干干净净。
    老鸡忽然跳到了井口边缘,它又冲着我啼鸣了一声,还扑腾了一下翅膀。
    我快步的朝着井旁走去,到了其旁侧之后,低头往下一看,黑洞洞的井口,下方什么都瞧不见……
    微眯着眼睛,我看了一眼老鸡,接着目光便在周围一扫。
    井口旁侧还有一颗老桃树,我本能的摸了一下肩头,不过却摸了一个空。
    立刻我就看向朱管家,沉声吩咐,让他去找一根足够长的绳子来。
    朱管家明显神色不解,不过他也没疑问,快速的朝着后院另一个屋子走去。
    半刻钟后他拿着一卷麻绳,匆匆到了我身旁,将绳子递给我。
    我将绳子一头绑在了旁边的老桃树根部,又将另一头缠在我的腰间,多余的绳子则是直接握在右手里,最后我才目测了一下井口大小,双手撑着井口边缘,双腿蹬着两侧井壁,小心翼翼的进了井内。
    当然,我进去之前,将接阴的家伙事儿,都放在了井口旁边,老鸡还踩在木箱上头。
    朱管家看着我进井,面色惊疑不定,我也没有多做解释。
    井的大小从井口看,其实是不需要绳子的,双腿完全撑得住。
    只不过随着井越来越深,洞壁两侧也会有青苔,没有绳子借力,我可能会滑下去,或者爬不上来。
    下去四五米之后,光线就变得很黯淡了,好在我眼睛的适应力强,水下都能视物,这井也难不倒我。
    我估摸着得下去了有十来米,井壁的边缘已经格外光滑,我已经无法蹬着井壁往下,双手吊着绳子,缓慢松开,才能下移……
    下方已经能够看到微微泛着波光的井水表面。
    又下去了约莫三四米,脚刚接触到水面,我就感觉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微微往下沉了一点儿,我心头都猛地一跳。
    这寂静的空间之中,心跳声清晰可闻,甚至我脚触碰到水面再缩回来,都能听到啪嗒声。
    我微眯着眼睛低头往下看,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水面上。
    晦暗的光线下,一张若隐若现的脸,缓慢的进入视线中……
    这是一张泡的已经略微肿胀的女人脸……
    我瞳孔紧缩,将绳子松开的更多,快速的进了井水里头。
    我开始没有直接入水,原因很简单,我其实也不能十足肯定,朱妇人真的是没化煞没闹祟。
    现在没带捞尸人的家伙事儿,万一是个不好打捞的尸体,容易出事。
    可看到她面朝上,再加上肿胀,我就肯定,她不是怨尸了!
    因为水里头淹死的人,只要没有怨气,那都是男尸面朝下,女尸面朝上。
    是有怨气的尸体,才会男尸面朝上,女尸面朝下。
    后者也是捞尸人处理的极大部分尸体!
    再有一些凶尸,无论什么时候都仰面朝上,那都能一眼看出其凶厉。
    那些尸体都有一个铁律,就是绝对不会被泡的肿胀……
    这会儿我已经彻底肯定,那朱家小姐朱芸芸在撒谎!
    井水冰凉,幽幽的寒意正在侵蚀我的身体。
    我迅速在水中摸索,很快就到了尸体前头,将尸体和绳子一起绑在我身上。
    身后冰冰凉凉,同时还透着一股软塌软塌,又死沉的感觉,就像是背着半片猪肉。
    不过除了略微恶心,我倒是没其他的感觉。
    最近经过这几天的事情,正常的死人都完全不能给我带来畏惧感了。
    只是带着尸体,想要往上攀爬,就格外艰难。
    我深呼吸,卯足了劲儿往上,也就在这时上方传来了拉拽的力量,顿时给我助力不少!
    我一鼓作气往上攀爬,约莫花费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回到了院子里头。
    帮我拉绳子的正是朱管家。
    只不过我出来之后,他就惊慌的退到了桃树边上,额头上一直冒汗,明显是被吓得不轻。
    他的恐惧并不是针对我,而是看着我背上的位置,腿若筛糠。
    我喘了两口气,解开了肩头的绳子,将尸体放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尸体落地之后,地上就渗出不少的水来。
    月光照射在尸体身上,我低头看她的脸,因为浸水过多的原因,她整张脸都是浮肿的,不过还好,除了浮肿,倒是没有腐烂迹象。
    她隆起的腹部异常大,好似都快要撑破了一般!
    我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脸皮,她的确没有化煞,也没有生出白色的绒毛。
    心头微微冰冷,那这样的话,她这尸体是被人扔进井里头的,吊死的家仆也不是她害的。
    做这些的只有可能是朱芸芸。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孕妇还是她娘……
    我正在思索,耳边却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我才发现,朱管家仓皇失措的离开了后院。
    停顿了片刻,我暂且撇下来了其余的思绪,快速的从大黑木箱里头摸出来了灰仙手套带上,又穿上了黑猫皮袄。
    因为我总觉得莫名之间有种心悸的感觉,未免夜长梦多,我打算不等朱家主回来,就直接接阴。
    可刚穿好东西,拿出来命数称这一系列的家伙事儿,我整个人又是一僵……
    我忽略了一件事儿。
    刚才尸体失踪,朱家主急匆匆的去请先生,我没问他给孩子准备了什么名字……
    接阴的必要条件,就是阴胎入猫骨陶的时候,需要供奉它的亲人所取的名讳……
    这也正是为了它在生死簿留名。
    没这名字,就不可能接阴!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低头盯着尸体,最后却无可奈何的决定,只能先等着,等朱家主回来,才能够接阴了……
    浸泡了井水,身上湿漉漉的略有难受,再加上穿上黑猫皮袄,更是让我随时都有冷气往身体里钻。
    我缩了缩肩膀,稍微好一些。
    差不多又等了得有两刻钟,后院外头又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明显不只是一个人的,并且随着声音接近,还有火光闪烁。
    我刚抬起头来,脸色顿时就变了变。
    走至院子门前的,是乌泱泱的一群人!
    当头的是刚才离开的朱家小姐朱芸芸,她身边还跟了个年纪不小的老太太,身旁就全都是朱家的仆人。
    旁边还有朱管家,这会儿朱管家脸色更是慌乱,一直在和朱芸芸说什么。
    三言两语里头我也听出来,他说的是等家主回来,不要冲动。
    朱芸芸旁边那个老太太,面色就要刻薄的多,她生着一张薄唇,脸颊削瘦,凹陷下去双腮,颧骨耸起不少,单眼皮更是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不好相处。
    她手头拿着一根扶拐,抬起来重重一杵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管家!芸芸都差点被害死了!你还等,等着那死女人把我们朱家全家都给害了吗?!”
    这老太太一句话,顿时那管家就不敢开口了……
    他紧紧闭上嘴,明显是惧怕这老太太。
    我眉头紧皱看着这一群人,朱芸芸和老太太后头的那些仆人,有的拿着火把,有的手里头更是拿着家伙事儿,眼神都充斥着不善!
    朱芸芸更是盯着地上的孕妇尸体,她冷冰冰的说道:“小李阴婆,本来我爹请你来接阴,可现在不用接阴了,你帮忙接阴,肯定也能让这死人不敢继续害人,胡先生提过两句,害人的孕妇是母子煞,接阴婆是可以将其魂魄打散的!你把她魂魄打散吧!”
    “放心,该给你的钱,一分都少不了你的!”
    我瞳孔紧缩,眉心更是郁结了一个川字。
    此时朱芸芸的脸色都透着狰狞,言辞话语之中更是刻薄无比。
    不过我直接就摇了摇头,果断的说道:“孕妇没闹祟化煞,也没有害人,并不是母子煞,我只会给她接阴。”
    那老太太声音却尖锐的说道:“朱家的家仆死了一个,芸芸也差点被她害死了!你说她没害人?!年纪轻轻,怎么就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说着,她就呵忒一声,朝着我这边吐了一口痰。
    而这口痰不偏不倚,就刚好吐在了孕妇的肚子上……
    “像是你这样吃死人饭的我见多了,要的就是钱,朱家不缺钱,让你做啥子你就做!”那老太太伸出食指指着我脸,又刻薄的骂了句:“不要绷着和朱家装蒜!不然你一分钱拿不到,还要马上滚蛋!”
    我脸色再变。
    打小我就被人伸着食指骂瘟神,脊梁骨也天天被戳着。
    这老太太的咒骂,令我心里头格外不舒服,我是来给朱家办事儿。
    朱家小姐有问题,冤枉了死人不说,还要把我骂的一文不值?
    此外就是死者为大,被吐了那口痰之后,孕妇的尸体都好似有几分变化。
    本来被泡的肿胀的脸,似乎缩小了几分,没有那种胀大的感觉。
    圆圆的脸,皮肤苍白中透着铁青,嘴巴微微张开了一条缝,好似合不上一样。
    尤其是院子里头的温度,都似乎低了好几度,冷的我打了个颤。
    我盯着尸体,心头惊疑,而那老太太又骂了起来:“眼睛瞎了,还要装聋吗?赶紧办事!”
    老太太又骂了一句,并且她杵着拐到了我跟前,她扬起拐杖,啪的一下就朝着我脑袋上打来!
    我脸色微变,顿时回过神来。
    我正要闪躲开老太太的拐杖,她这老太太,明显是作威作福惯了,不把人当人看!
    并且这朱家的事情,绝对是没那么简单!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不过是转瞬之间,我刚闪躲开,老太太这一拐杖却没有砸下来。
    她忽然哎哟的惨叫一声,整个人朝着地上砰的一下就摔了下去!
    后院门口的那一群人,顿时都面色惊惧的看着我们这边,明显骚动了起来。
    我也被吓了一跳,本来以为是老太太没站稳摔倒了。
    可低头一看,我顿时便头皮发麻!
    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上的女尸竟然坐了起来!
    她一条胳膊直挺挺的伸着,死死的攥着老太太的一条腿,老太太就是因此仰倒,在地上哎哟惨叫不止。
    并且短暂的惨叫之后,老太太也瞅见了这一幕,她更被吓得魂飞天外,惊恐的喊了句鬼,紧跟着她就疯狂挣扎,一个老太太,那动作都像是个发狂了的猴子似的。
    只不过这女尸的手就和钳子似的,死死的抓着怎么都不松开。
    那些仆人明显被吓坏了,朱芸芸更是尖声指着那女尸:“小李阴婆!这死女人诈尸了!你赶紧对付她!救我奶奶!”这会儿她眼中透着恐惧,声音更是尖锐。
    头皮发麻之余,我额头上更是冷汗直冒。
    前一刻这女尸好端端的,现在却诈尸,怕就是老太太和朱家人的态度,还有那口痰。
    死者为大,辱了尸,还是母子煞,一尸里头两条命,肯定得闹点儿什么东西。
    我盯着女尸,更是发现她脸上像是生出来了白色的绒羽。
    心头咚咚直跳的同时,我低声喝道:“朱夫人,我晓得你被冤枉,可你真要是害人,那我就帮不了你了!”
    我所说的冤枉,自然就是朱芸芸冤枉死人害人的这档子事儿。
    朱夫人的尸体忽然直挺挺的朝着后方仰倒。
    她本来攥着老太太的手也松开了!
    老太太明显被吓坏了,惊慌失措的爬着后退,马上又有朱家的仆人去将她搀扶起来。
    朱芸芸也赶紧去搀扶着老太太。
    老太太明显脸都被吓得发青了,她抬手指着我,手指头都在发抖。
    “这死女人差点儿把我都害死了,你还不赶紧办事!你还想干什么!来朱家害人命吗!?”老太太直接咒骂出声。
    我脸色再变,盯着老太太沉声说道:“死者为大,她本来好端端没事,都要被你们骂出事情了!”
    紧跟着,我目光落在朱芸芸身上,微眯着眼睛,声音也透着几分严厉:“朱小姐,你们朱家是什么事情我管不着,之前我说那些话,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可现在不好好照看好朱夫人,让我接阴,你们还要胡言乱语,那就得出大事!”
    我本以为我这番话,也给朱芸芸留了面子,我晓得有问题,但是我不想管这些问题,并且表明了态度我只接阴。
    可没想到,朱芸芸看我的神情更厌恶,她低声在老太太耳边耳语。
    老太太马上就咒骂着又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她直接喊身后的仆人,把我赶出去!说不要我这个帮死人说话,不安好心的接阴婆来做事,马上先生来了,先生就能制住这死女人。
    她这话音一落,顿时后方那些仆人,就面色不善的朝着我一拥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这十几号人冲上来,我哪儿拦得住。
    我只来得及赶紧将大黑木箱抱在怀里头,飞速将老鸡塞进背篓,将背篓也紧紧护在大黑木箱上头。
    紧跟着我就被七手八脚的拖出去了院子。
    临了我还看见几个胆子大的,甚至抬脚去踹朱夫人的尸体,甚至还有一个人,一脚踹在了她肚子上!
    我是眼睁睁的瞅着,这朱夫人的身上滋生起来了黑色的绒毛,几乎转瞬间就将白色覆盖。
    我脸色再变,只不过还不及等我开口,就被这些仆人推搡着,拖着,朝着前院而去。
    片刻钟之后,我直接就被他们搡着出了朱家大门。
    临了我还被那些个家仆骂了几句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太太的话都不听,想赚朱家的钱,现在一分钱都捞不到!
    骂完了之后,砰的一声,朱家的院门就紧紧关闭了。
    夜色幽冷寂静,月光映射在院头上,我本来的愤怒,却全都因为最后看到朱夫人身上的黑色绒毛而被冲散……剩下的只有满身的鸡皮疙瘩……
    朱家这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他们对一个死人恶意这么大?
    我拿了钱来管,可现在却分明管不了,也不敢管了……
    好端端的孕妇,被吐痰,咒骂,冤枉,硬生生化煞,还成了黑煞,死后辱尸更是冤屈,我一个半灌水的接阴婆,哪儿管的起?他们也不会让我管……
    朱家的门前太安静,我仿佛都看见院子的大门上头,好似若隐若现形成了一张扭曲的人脸,空洞的眼珠子,张大的嘴巴,格外渗人!
    我一个激灵, 转过身,匆匆朝着街道另一头走去。
    这事儿我努力过了,现在朱家成这样,是朱家自找,我不可能在顶上去送命,况且朱家也不需要……
    脚下的步伐愈快,我急匆匆的往前走,可走着走着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后边儿怎么还有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分明就是在追着我。
    我脸色猛地一变,陡然停顿下来,骤然回过头。
    结果险些和一个瘦高瘦高的男人当头撞上!
    不过我一眼就认出来,这人不正是朱光吗?
    白天他和朱管家接我到了朱家,朱光就不晓得去哪儿了。
    我眼皮狂跳,警惕的盯着他。
    他也是朱家人,我不晓得他啥态度,追上我想干什么,总归心头充斥着戒备心。
    “李阴婆……管家让我来跟上你的 ……”朱光明显脸色苍白,神情不太好看。
    “刚才的事儿他拦不住,家主又不在,结果就闹大了,他晓得您肯定不会乱说话,他求您先别走,等家主回来,有先生在,这件事儿肯定得妥善处理。”朱光急匆匆的开口说道。
    我眉头紧皱,一时间没开口。
    因为朱家这事儿转念多一想,本来是个普通孕妇,这下成了黑煞,我怕是管不动……
    先生要是本事大,这事儿另论,可也一样危险了太多……
    刚好被他们的人赶出来,我要是不管的话,也刚好有由头,不会坏什么规矩……
    只不过,脑子里头莫名就想到那孕妇被捞起来的时候,还正常的死人脸。
    又想到她被吐痰,咒骂,冤枉。
    心头便是一阵不忍……
    朱家主人也谦和……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朱光马上就在兜里摸索,很快他拿出来个钱袋子,直接就塞到了我手里头。
    沉甸甸的大钱,还发出响儿,都不用看,这里头的分量就绝对不少……
    朱光额头上满是汗水,他又立刻说道:“小李阴婆,事儿我三两句也和您说不清楚,老太太和小姐本来对夫人就有意见……这钱是让您消消气,我给您找个地方先歇着,等家主带着先生回来,他把事情弄清楚,肯定来请你……酬金咱们再另外谈!”
    手里头的钱,重量压垮了我最后一丝犹豫……
    我太缺钱了,凑够了给先生的,我还得给我爹准备棺材,要好好给他下葬。
    拿了这些钱,别说刚才骂我几句,就算是真被那老太太抽一拐杖,我也忍得下这口气。
    我不再多说别的,讲了个成字。
    朱光擦了擦汗,说街口还有个小院儿,他平时就住那儿,现在就带我过去。
    他在前头带路,差不多走了二三十米,就到了街口。
    他说的小院儿,在路边平整的墙上开了一道门,门上头有个屋檐。
    现如今的房子差不多都是这样,正常普通。
    他把我请进去。
    院子里头更是普普通通,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朱光说他还得赶紧回朱家去,就不多陪我了,让我自己看看住哪个房间。
    转过身他就要走。
    我迟疑了一下又喊住了他,叮嘱他回了朱家之后,不管怎么样,得想办法不让老太太和朱芸芸再骂尸体,更不敢再动尸体。
    朱家的事情我虽然不晓得,可死人也需要尊严,再辱尸,肯定会出大事。
    如果弄得太凶,我怕先生来了都不好解决……
    朱光额头上明显汗水不少,他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
    最后又闭上了嘴,告诉我他晓得,就匆匆从小院离开。
    我在院子里驻足了一会儿,就随便去推开了右边的一个房门,这刚好就是一个卧房。
    进去之后,我把木箱背篓放下,又赶紧脱了黑猫皮袄,灰仙手套,以及贴身还湿着的衣服,将其挂在屋子里头的椅子上。
    这会儿我才觉得身上冷的不行,手都有点儿发抖了。
    老鸡也从背篓里钻出来,它扑腾翅膀上了房梁。
    我上床裹进被子里头,这才稍微好了一些,不过这会儿也传来腹中空空的饥饿感。
    这个点也没办法去买吃的了,我只能忍着,闭眼睡觉。
    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这半天折腾,疲惫之下我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中。
    开始睡着倒是很轻松,一下子就入了眠。
    只不过睡着睡着,我就觉得很压抑,胳膊的位置好似被人一戳一戳的。
    我本能的动了动胳膊,还嘟囔的发出了点儿不满的声音。
    这完全是人的本能意识,睡觉被动的话,会有所反应,但其实这时候,人还是不清醒的。
    下一刻,胳膊那儿又冷不丁的被戳了两下。
    这两下戳的很用力!也很迅速!
    我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背上全都是冷汗,我太阳穴都在突突突的跳,猛地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睁眼的瞬间,我就看到一张圆圆的女人脸。
    她双目无神的睁大,脸颊透着青色,印堂发黑。
    额头上的头发也是散乱,整个人显得很恍惚。
    并且她脑袋微微前倾,就像是佝着头一样,手很机械的在我胳膊上戳着……
    有句话叫做人吓人,吓死人。
    我眼睛瞪得差点儿没凸出来,而且在惊惧到极点的时候,人是发不出来声音的,甚至还会一动不动。
    下一刻,我才猛地坐起身。
    此刻我已经认出来了,这不是朱芸芸吗?!
    她怎么会到我床边来……朱光带她来的?!
    心咚咚咚的几乎都到了嗓子眼,我眼皮也是狂跳无比。
    我坐起身之后,朱芸芸扎我胳膊的动作,就机械的落了个空。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忽然脑袋往下就是一磕!
    她这动作太快,我完全没反应过来,砰的一下,她脑袋就砸在了床沿上,发出一声闷响。
    再等朱芸芸抬起头来,她脑袋上都是一道血痕。
    并且她脸上似乎有了几分表情,透着惨然:“娃子无罪……”空洞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
    朱芸芸忽然便站起身来,她转身朝着屋外走去了。
    我本能想要起身,可这会儿身上没穿衣服,坐起来还好,也就上半身,下半身还光着呢。
    正因此,我没有立刻追上朱芸芸,下床之后我赶紧去拿了衣服裤子胡乱套上,接着才马上朝着屋外追去。
    院子里头空空荡荡,朱芸芸已经不见了。
    我马上跑到院门处,用力将门推开。
    冷风嗖嗖往身上灌,这会儿月亮也没了,天黑的吓人,黑漆漆的路面上,哪儿还能看到朱芸芸的身影?
    只不过她那模样神态,着实的渗人。
    之前她还和朱家老太太咄咄逼人的将我赶出来,这会儿就成了这样子?
    扭头,远眺了一眼朱家的方向。
    我没有立刻去朱家了……
    这会儿天黑,明显朱芸芸她们没做好事,我去了,怕是得触霉头。
    更明显,朱家主还没把先生带回来,否则也不会成这样,天亮了等他们来找我,这才稳妥。
    思绪至此,我才关上院子门,回到房间里头。
    我没再脱衣服,直接就合衣躺下。
    之后睡觉,我就睡得很浅,基本上有动静,肯定就能醒过来。
    也没睡多大会儿,我是被敲门声惊醒的,同时还有喊我小李阴婆的声音入耳。
    匆匆起身去开了院门,站在院子门口的,正是朱光和朱家主。
    两人明显都一夜没睡,朱光神色很疲惫,朱家主则是满眼血丝,他年纪大了,眼皮都耷拉下来不少。
    并且看他的神态,差的不只是面貌,整个人也很萎靡。
    还没等我说话,朱家主就先开了口,他声音格外沙哑,大致就是先和我道歉,说昨晚上的事情他晓得了,他女儿和老娘赶我出来,当真是妇人愚昧。
    我摇摇头,表示没多大事儿,接着我就问他先生,还有这会儿朱家怎么样了?
    朱家主的神色顿时就更萎靡了。
    他苦涩的摇摇头,说他等了一晚上,结果先生出门了没回来,看样子,短时间是不回来了。
    然后他就没继续说了,只是嘴皮子都抿的发白。
    开口的是旁边的朱光,他低声告诉我,昨天半夜的时候,老太太和他们小姐朱芸芸不知道听,哪个家仆的谗言,说直接烧了尸体,一了百了。
    她们就命人弄了篝火,结果之后就出事了。
    先是火堆怎么都点不燃,之后老太太就像是得了癔症,小姐也疯疯癫癫的胡言乱语……
    本来他想着马上再来找我帮忙,结果院子里头一直起雾,人根本就走不出院子。
    一旦进雾气里面,就能听到女人哭声,他们也不敢出来,就一直等到天亮了雾气散了,刚好家主也就回家了……
    说完了这些,朱光额头上明显又见了汗。
    我脸色接连变化,这先生竟然没请回来……
    并且心头沉下去不少,因为朱光所说的,远比昨晚上朱芸芸来戳我胳膊,要诡异的太多……
    很明显,朱老太太和朱芸芸要毁尸,彻底让朱夫人化煞闹祟。
    朱夫人这凶,凶的已经离了谱。
    按道理来说,化煞之后,直接害人就是母子煞的特征,可她却不害人,反倒是让人撞祟了来找我,又不让别人晚上出门……
    她肯定不会简简单单来让朱芸芸说一句娃子无罪,恐怕她是想要生了阴胎,再报复?!
    在我思索之间,朱家主才艰难的开了口,说这件事儿只能够靠我了,他女儿和老娘见识短浅,把事情搞砸了,他求我一定帮忙解决这事情,钱都好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这不是钱的事儿了,酬金我之前答应了,昨晚上朱光也求过我,还给我加了钱,我既然收了,就不会再绷着要价。
    现在这问题在于,朱夫人想要被接阴不假。
    可接阴之后,她肯定不会放过朱芸芸和朱老太太!
    话语至此,我凝重的看着朱家主问道:“朱家主,你应该有隐瞒的事情没说,按道理,你女儿朱芸芸和朱夫人是母女两,母女连心,婆婆看不上媳妇这事儿正常,女儿不应该去冤枉娘的吧?还想要将娘弄得魂飞魄散,这本身就有问题。”
    “你要是不告诉我,就算我能强行给朱夫人接阴了,可后面的,我也弄不妥当,朱家还得出人命!”
    话语至此,我眼神更为慎重,直视着朱家主。
    本来朱家主是一副圆脸,五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还和中年人差不了太多。
    可这会儿,他明显身体微微一晃,腰背都伛偻了不少,再加上一夜未睡和精神压力造成的眼皮耷拉,整个人都显得苍老了起来。
    “朱家主,没有隐瞒的必要。”我再次沉声开口。
    朱家主圆脸都似乎垮了下来,他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才说道:“小李阴婆生了一双慧眼,芸芸不是内人的亲生女儿……”
    我瞳孔紧缩了一下。
    朱家主这才叹气,把事情说了清楚。
    他现在刚过世的老婆,以前其实是他的偏房,名为黄玥。
    他女儿朱芸芸是正妻所生。
    不过十来年前,他正妻刚怀孕,便无辜失踪。
    之后一直了无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时候朱芸芸年纪还小,性格也因此变得尖锐了不少,总说她亲娘是被黄玥害的。
    这十来年间,黄玥跟着他打理朱家的生意,帮上了不少忙,他才将其扶正。
    他娘,也就是朱老太太看不上黄玥的原因,是因为这些年黄玥的肚子一直没动静。
    而朱家主他却不再想娶,眼瞅着朱家一脉单传,要断了香火。
    总算在年初的时候,黄玥怀孕了。
    那时候朱老太太的态度就好了不少,天天去上香,希望黄玥能生个儿子。
    朱家主本身也高兴,不管是老来得子还是老来得女,都是一件大好事儿。他也因此和朱芸芸做了很多工作,交谈了数次,希望化解朱芸芸的误会,虽然收效甚微,但是好在朱芸芸少言寡语起来,没有那么尖锐了。
    只是他没想到,黄玥却在去上香的时候也出了意外……
    人出事之后,朱老太太的态度就变了,说黄玥克子克夫,是个丧门星!
    就是因为黄玥,所以当年他正妻失踪,也是因为黄玥给他灌了迷魂汤,这些年他都不再娶。
    现在黄玥还将肚子里头的孩子克死了!就是要克的朱家没有男丁延续香火!
    甚至于朱老太太格外反对黄玥尸体进门……就连祖坟都不愿意让她安葬……
    这番话说完之后,朱家主神色更是萎靡了几分。
    他面容更苦涩,低声继续道:“黄玥读过不少书,她给我做偏房,也属实委屈她,当年我们是在外读书的时候认识的,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娶亲了,她还是愿意跟我,这些年她没在朱家得到什么好脸色,现在临死,还被这样折腾,属实我对不住她。”
    我听到这里,心里头也不怎么舒服。
    因为至少从朱家主的话语来看,黄玥生前无过错,死后更是凄凉可怜。
    朱老太太性格自私尖锐,朱芸芸也完全是偏执极端……
    深吸了一口气,我才告诉朱家主,说先回朱家看看尸体,看看有没有转机。
    死者为大,而且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朱芸芸和朱老太太不让黄玥满意,我恐怕没别的办法。
    最多能做的就只是接阴……
    话语至此,我就不再多说别的。
    黄玥没害人,我不可能用杀术,我解决了自己分内的,其余的若是解决不了,也只能看朱家主自己想办法了。
    不过有一点,接阴之后,母子煞的怨气会散掉很多。
    朱家主脸色又白了白,他抿着嘴唇点头,说他晓得了,只要我尽力帮忙就行,若是接阴之后事情还是解决不了,他会想办法再找先生来处理。
    从朱光这街头小院离开,不过半刻钟,就回到了朱家大院。
    明明这会儿是大白天,可朱家整体显得很冷清,在院子里头的仆人不多。
    进院之后,朱家主就立刻嘱咐朱光去让厨房弄点吃的,他也和我解释,昨天全家都被折腾的不轻,他也让大部分仆人去休息了。
    这会儿他女儿和娘,都在房间里头昏迷不醒。
    我点点头,说这些正常,闹祟化煞都会在晚上,白天的时候,被撞祟的人也会消停下来。
    朱家主又带着我径直去了后院。
    此刻后院之中的一切,才真的是让我触目惊心。
    地上堆砌了不少柴火,明显是弄成了一个篝火架子。
    一口黑漆漆的棺材被顶在上头,黄玥的尸体甚至都没进棺材里头,只是被胡乱的放在棺材盖子上头。
    她肚子横在棺材盖子最中央,脑袋和腿则是分别在两侧,以至于两侧垂下,肚子顶的格外的大。
    尤其是她的脸,是朝着院子门这边的。
    仰头倒着的脸,双眼死不瞑目的睁开,凹陷下去的眼珠子阴冷的看着我们,透着一股极为强烈的冷意,还有幽怨。
    在我身旁的朱家主顿时打了个寒噤,他差点儿没有跪在地上。
    也正因为现在是白天,黄玥身上闹黑煞的那些绒毛反倒是消散看不见了……
    我眼皮狂跳不止,随着我走近棺材,我才发现,她身上衣服也有所破损,脏兮兮的还有很多鞋印子,就像是被人踹过。
    冷不丁的,我忽然就想起来昨天半夜朱芸芸被撞祟,来戳我肩膀。
    把我戳醒了之后,和我说的那句娃子无罪……
    深吸了一口气,我摇了摇头才说道:“朱家主,朱老太太和朱芸芸能活到天亮还没死……当真是朱夫人心善了……”
    朱家主明显愣住了。
    我低头看着朱夫人尸体,面色复杂,也若有所思。
    “帮我搭把手,我们先将朱夫人抬进堂屋。”我开口说道。
    朱家主立刻点头照做,抬尸体的时候,他脸色发白,明显害怕不假,但是眼中更多的还是自责。
    很快就将尸体放进了后院堂屋,我又叮嘱朱家主去弄一身干净的衣服来给她换上。
    不出意外的话,晚上就能接阴。
    明显,朱家主眼中有了不少喜悦。
    他赶紧点头,又问我,既然要晚上才能接阴,要不要先去外面吃点儿东西,他也好来给黄玥换干净衣服?
    我没拒绝,本来这会儿我也是饥肠辘辘。
    并且对于黄玥的情况,我觉得我分析的八九不离十。
    正当我们要往前院去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小腿肚子那里被抓了一下。
    我冷不丁的低头,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东西都没瞅见……

    第63章
    “小李阴婆?”这当口,朱家主已经走到后院门口了,他回头看我。
    我驱散了其余思绪,这大白天的,黄玥也不可能起来拉我一把。
    跟着朱家主去了前院堂屋,这会儿朱光已经在桌旁候着了。
    屋内的方桌之上摆了不少吃食,除了油条和米粥,还有咸肉,以及数碟精致的点心。
    我昨天半夜就饿的不行,早上纯粹饿过头了,都忘了饿的感觉,这会儿闻到粥香肉香,顿时就饥肠辘辘。
    坐下来之后,我端起粥碗,夹了一根油条,就朝着嘴里送去。
    朱家主倒是没吃,他和朱光耳语了几句,差不多我听明白了,就是让朱光随时候着听我安排,接着他便离了堂屋。
    我也没问,不过我很清楚,他应该是去找干净衣服,要去给黄玥换上一身干净的。
    吃罢了东西,填满了空空如也的肚子,我整个人才算清醒活泛过来。
    不过这会儿,我却隐隐觉得腿肚子的位置有点儿隐隐作痛。
    我下意识的掀开了裤腿,当时我脸色就变了变。
    在脚踝上面一点儿的位置,怎么有一团乌青。
    仔细看去,竟然像是一个小小的巴掌印……就像是被孩子掐过一样?!
    我心头顿时惊疑了起来。
    冷不丁的回想刚才那感觉……
    莫名的,我觉得院子里头都冷了不少,更怪异的是,这会儿乌云蔽日,好端端的大白天,天光竟然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
    沉甸甸的乌云就像是铅块一样,随时会落下来。
    “要下雨了吗?”旁边传来朱光小心又透着不安的询问声,余光看到他的神色,明显透着几分不安,他还缩了缩肩膀。
    虽然我才学捞尸人的手艺不久,但是这么多年来,怎么看天色,怎么看阴晴,我爹从小到大都在教我。
    平时捞尸人下水,渔民出船,怕的也就是这种天。
    往往这种天象,会突如其来一场暴雨,不只是在水上危险……更是容易惊魂见鬼!
    往来的雷雨天,捞尸人都绝不会下水捞尸!
    我放下裤腿,注意力都看着天色了。
    吐了口浊气,我回答了朱光会下雨,话音刚落,忽而一声惊雷作响,平白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刺目的白光瞬间让视线都看不清东西。
    我猛地闭上了眼睛,可再等睁开的时候,视线都有几分模糊。
    不过却看见堂屋门口有两个人,不正是朱老太太,还有朱芸芸吗?!
    朱老太太杵着拐杖,面无表情,朱芸芸脑袋微微佝着,也是双目呆滞,两人很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从门前走过之后,朝着后院的方向过去。
    这会儿朱光也才堪堪回过神来,他面色惊疑,额头冒汗,不安的喊了句:“老太太?小姐?”
    结果朱老太太和朱芸芸压根没理他,很快就从门侧走远。
    朱光略有不安的看我,眼中更是不解:“小李阴婆,老太太和小姐醒了……这大白天的,她们没撞……”
    我微眯着眼睛,冷不丁的说了句:“你看,现在还是白天吗?!”
    此刻我心头已经沉了下来。
    雷雨天惊魂见鬼,这朱老太太和朱芸芸撞祟都能醒过来,后院又出了什么事儿?!
    朱光明显被我这句话吓到了,他惊疑不定的还想开口。
    我则是抬腿,直接朝着朱老太太和朱芸芸追去!
    刚出堂屋,我心头更是一寒。
    因为我竟看见地面上有一排若有若无的脚印子……这脚印很小,就两个拇指差不多,感觉像是个婴儿在走路似的……
    快步的去往后院,也就半刻钟不到,我跑到了后院门口。
    后院屋门前,摆了一张椅子,大着肚子的黄玥正坐在椅子上头。
    她双腿微微张开一些,双手则是垂在身体两侧,眼睛睁的极大,干瘪的眼珠子似是看着院子里头。
    披散的头发,自肩头搭在胸前。
    这一幕其实格外渗人,一来是这天色,而来就是她那张死人脸,着实太让人发憷。
    现在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干净了,分明是朱家主给换过一次。
    不过朱家主人呢?!
    除了院子里头坐着的黄玥,以及刚进来的朱老太太和朱芸芸,哪儿有朱家主的影子?
    我心头一沉,人肯定是不会离开后院,要是他出来了,指定得上前头来找我……
    朱老太太和朱芸芸就在篝火旁边。
    也就在这时,朱芸芸忽然怪异的蹲了下来,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火柴,木然的一下一下去划着,去点燃篝火最下头的火绒。
    朱老太太则是呆呆傻傻的走上了篝火架子,到了棺材旁边后,一屁股就坐在了下头。
    她忽然又笑了起来,她是冲着我在笑,就别提有多怪异了。
    我已经来不及想朱家主的事儿了,心顿时沉到了底部。
    朱老太太和朱芸芸,这是要烧篝火,把自己烧死?
    可不应该啊,我刚才在后院其实想明白了,黄玥闹祟,她明明可以杀人,却没杀,而是撞祟了朱芸芸之后,让朱芸芸找我。
    说娃子无罪的意思,肯定就是找我回来接阴。
    她撞祟朱老太太,也只是让老太太昏迷。
    很明显,她只是在保护自己,等着平安接阴上路。
    可现在大白天的,来了雷雨,她就要杀人了?这完全是性情大变!
    我死死的盯着黄玥,声音沙哑的说了句:“娃子无罪,你杀了人,就要连累它和你一起投不了胎了!”
    黄玥一动不动,干瘪的眼珠子盯着我。
    院子里头起了风,这风吹的她肩头的头发飘散。
    同样这风让篝火下头的火绒飞速燃烧!明晃晃的火焰生腾,火舌晃动之间,我忽然发现,朱芸芸后背映射出来的影子,怎么瘦瘦小小,像是个孩子的?!
    不过也就是这瞬间,朱芸芸忽然就跨步上了篝火,我也不晓得她是故意的,还是没踩稳。
    整个人朝着前方一倾斜。
    砰的一下,她脑袋稳稳当当的撞在了棺材上头,整个人就软倒在了篝火上。
    火苗晃动之间,已经要烧到她的衣服了!
    坐在棺材前头的朱老太太忽然抽搐的笑了笑,她这声音太吓人,冷不丁的发出来,就像是个夹着嗓子的婴儿在哭。
    而这笑,就像是笑朱芸芸也要一起被烧死似的!
    这笑声顿时让我头皮都是一阵发麻。
    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
    而且我来不及多想!火舌已经到了朱芸芸衣服上。
    我一个箭步,直接窜上了篝火架子,拖着朱芸芸就往下拽。
    结果朱芸芸的衣服和篝火架子里头的木头缠在了一起,我反倒是拉不动了。
    只能够用脚去踢已经燃起来的火,这会儿火势还不大,眼瞅着要被我踹熄,可忽然又是一阵风刮过,差点儿灭了的火苗,簌的一下,竟然窜起来半人高!差点儿把我直接烧进去!
    也还好我稍微拉着朱芸芸往右了一些,她身上衣服没被点燃。
    耳边一直是朱老太太夹着嗓子的笑声,别提有多渗人,多恐怖……
    我额头上冷汗直冒,眼看着已经躲不开火苗,我猛地狠狠一拽,撕拉一声,朱芸芸身上的衣服破了一大块。
    我这才将她给拽下篝火堆!
    而之前我们站着的位置,已经被火苗完全吞噬。
    朱老太太还在笑,火没烧到篝火最上头,只是火舌很高,她的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更为惊悚异常。
    可这会儿,我却上不了篝火了,因为下边儿的木头都给引燃了……
    还有,我上去了也没用……朱老太太这会儿明显被撞祟的很凶,不像是朱芸芸这样昏迷,我碰她,她肯定和我斗。
    必须得解决了这个问题,否则的话,我上去搞不好都会被烧死。
    猛地扭过头来,我直勾勾的盯着坐在椅子上的黄玥尸体,声音嘶哑,同样也严厉的低喝道:“你娘化煞都要护着你,还要找我来给你接阴!娃子本身无罪,可你要是害死人,你就走不掉了!还得连累你娘投不了胎!”
    刚开始,我的确以为是黄玥在闹祟。
    可那影子,还有我之前腿肚子上的印子,以及朱老太太的笑声,都将我这个念头给否定!
    黄玥化煞只是护子,闹祟的不是她!而是阴胎!
    阴生九术上有记载,阴胎性邪,生无名讳,怨胎怨世!
    所以阴胎任何人都会害,仅凭喜好……
    再加上朱老太太和朱芸芸欺辱了黄玥,阴胎想要它们的命,也再正常不过……
    可我却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那一声呵斥之后,黄玥的尸体没有什么反应。
    反倒是篝火上头的朱老太太,忽然用力的拍着她身侧的棺材。
    棺材板子被拍的啪啪作响!
    她的笑声中夹带着哭,略有透着的稚气声,更是让人从脊梁骨生寒意。
    我没说话了,跨步直接朝着黄玥走去。
    同时我快速从大黑木箱里头摸出来了灰仙手套,还有白毡!
    三两步,我就到了黄玥跟前,抬手,我便要朝着她肚子上按压下去!
    可偏偏就在这时,身旁忽然一阵阴影袭来。
    我面色骤变,余光却看见,竟然是朱芸芸,她这会儿还闭着眼睛!
    可手里头却举着一根烧的发黑的木棍子,狠狠的朝着我手腕上砸了下来!
    我耳边似乎都听到了尖锐的女人声音,几乎要将我耳膜刺穿,说娃子无罪!
    因为朱芸芸昏迷,朱老太太又在篝火架子上头,院子里面没人,我也没防备。
    朱芸芸这一棍子,稳稳当当就砸在了我右手手腕上!
    钻心的疼痛传来,我猛地抬起腿,狠狠一脚踹在朱芸芸的腰腹。
    她被我一脚踹开,我同时接着那股子力道,将白毡啪的一下,狠狠拍中了黄玥的肚子!
    忽然一下,院子里头好像安静下来了……
    那安静,让我清晰的感觉到太阳穴在跳动。
    朱芸芸本来起了一半的身体,直挺挺的又倒了下去!
    至于在篝火上又哭又笑的朱老太太,也忽然一动不动,就趴在架子上,像是昏死了过去,没了反应。
    我心都差点儿从嗓子眼跳出来,而且这会儿手腕更疼……
    朱芸芸砸那一下,再加上我用力拍下去,端的是受伤不轻……
    白毡稳稳当当的贴在黄玥肚子上。
    这会儿黄玥的脸上,却又开始滋生起来漆黑色的绒毛。
    阴云更沉,又是一道惊雷炸响,篝火的火光弥漫,黄玥的嘴巴本来微微张开,这下我都感觉,她像是要闭上了……
    刚才我想用白毡镇她肚子里头的阴胎,她就保护阴胎,撞祟了朱芸芸……
    她这母性,却险些坏了事儿!
    可现在她又化煞,便让我额头上汗水直冒。
    我飞速的想办法,阴生九术之中,其实还有镇母子煞的手段,不过很麻烦。
    也未必能够镇住化黑煞的母子煞。
    我正要放下大黑木箱,取出来东西。
    可斜挎着的背篓,忽然一下子被撞开。
    老鸡从里头窜出来,一下子就落在了黄玥的肩头。
    它咯咯的嘶鸣一声,喙子狠狠朝着黄玥头顶一啄。
    我都听到了咔嚓的轻响!就像是头盖骨被啄穿了一样……
    顿时,黄玥脸上的黑色绒毛,竟然停止了滋生……
    我心头微喜。
    老鸡又冲着我扇了扇翅膀,血红色的小眼睛更是尖锐,就像是在催促。
    我迅速在大黑木箱里头翻找,很快便找出来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个极为小的瓶子,约莫只有拇指大小,瓶塞是一块布,呈现暗红色,还有一种血液干涸的感觉。
    并且在那布上头,还有不少针头,我迅速捻起一根,拔出来之后,便直接朝着黄玥的眉心扎了下去!
    轻微的阻碍感,我直接扎进了她眉心。
    针没入了约莫半个指头,针尾微微颤动。
    火光映射下,能看清这针上满是锈蚀的痕迹,并且这些锈迹也都是暗红的血锈。
    我扎下去针之后,黑色的绒毛便迅速消退。
    很快,黄玥就和正常的死人无异了……
    老鸡也落到地上,我立刻搀扶着黄玥的尸身,将其平放在了屋檐门槛之下。
    突突狂跳的心脏,总算稍微平复了一些。
    不过我心头却更凝重,额头上的汗水也更多。
    这会儿我用的是阴生九术之中的血术,瓶子里头装的是鲤鱼血。
    照阴生九术记载,鲤鱼血又是小龙血,用小龙血浸泡过的东西,有很强的镇煞作用,尤其是其阳性用来镇母子煞,很管用。
    可这东西,只能用一次,下一次就不起效了,而且不能镇害过性命的母子煞,会直接没用。
    还有就是,接阴匕首,剪刀,命数称,甚至都是用小龙血浸泡的,所以才能剪断阴胎和母体之间的关系。
    思索间,我小心翼翼的将瓶子装起来,同时掰开了黄玥的双腿,快速的拿出来剪刀,咔嚓将其裤子剪开……
    入目中的一切,却让我心头恶寒不已。
    黄玥腿上的皮肤有很多道抓痕,这些痕迹触目惊心,皮肉都已经绽开。
    在她腿间,有半个婴儿的脑袋钻了出来,同时挤出来的,还有贴着头侧的一双小手。
    那手乌青乌青的,上头却尽是发黑的绒毛。
    单是一眼,我看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这阴胎已经出来了一部分,等死了人之后,它就能全部出来了!
    到时候就会像是孟家小姐那样,必须有个你死我活!
    要么黄玥和阴胎一起魂飞魄散,要么就是我和朱家都被她整死!
    心头恶寒之余,我抬起手,又朝着那阴胎脑袋上一拍。
    这一巴掌,我直接就将它推回了黄玥肚子里头。
    轰隆的惊雷之中,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院子里头瞬间光线惨白。
    下一刻便是噼啪的雨水,这雨水就和倒豆子似的,倾盆而下。
    烧得凶猛无比的篝火……熄灭了……
    我心真的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并不是我直接将阴胎推回去有用,而是我刚好用血术里头的小龙血针镇住了黄玥这个母煞,才刚好连带镇住了阴胎……
    也就在这时,我才注意到,黄玥的眼眶外头有一些粘稠的水迹。
    我赶紧抬头看了看,屋檐好端端的,也没有漏水下来啊?
    雨水阴气重,死人又怕重阴,我生怕出什么意外纰漏,赶紧将黄玥的尸体拖进了堂屋里头,不敢在屋檐下面了。
    也就在这时,后院门口又来了不少人,为首的是朱光,后面是不少朱家仆人。
    他们都打着伞,拿着火把,所有人面色都很惊慌。
    我还在人群里头看到了朱管家,他脸上还有不少印子,明显是刚睡醒。
    早上进朱家的时候,朱家主就说过,昨晚折腾了一夜,他让大部分仆人都去睡觉休息。
    这会儿肯定是动静太大,还有朱光去把他们都弄醒了。
    他们一边往院子里头挤进来,朱光慌张的问我,能不能帮上忙。
    我喘了口粗气,更是急促沙哑的喝道:“把朱老太太,朱芸芸刚弄到没有雨的地方。还有,赶紧把朱家主找出来!没他,我接不了阴,等会儿再闹起祟来,我就镇不住了!”
    挤进来后院的约莫有十几二十人,分出几个人,马上去将朱芸芸和朱老太太抬到没有雨水的屋檐下头。
    其余十几人则是在院子里头寻找,几乎每个门都给推开。
    至于朱管家,他神情慌乱的带着两个人到了井口旁边,很快又有一个仆人开始下井。
    我看着,心头又狂跳了几下。
    不过很快,我就判断,朱家主不太可能在井里头。
    如果他在里面的话,那早就被淹死了。
    若是死了人,阴胎和母子煞更凶,我刚才就不可能将阴胎推回黄玥肚子里头。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也没去阻拦朱管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雨水没有减小,耳边一直都是哗啦的雨声,以及朱家仆人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格外的杂乱。
    我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出来了。
    命数称,接阴匕首,剪刀,猫骨陶……
    甚至连猫皮袄我都已经穿好。
    这已经是接阴的最后机会,全凭黄玥还有想要生产的母性,等会儿她那一丝母性散了。
    要么我跑路……要么我就要用杀术……
    黄玥本无过错,娃子也无罪,灭它们的魂魄,我怕是后半辈子都睡不好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后院所有的房间都被翻找了一遍,那些仆人都集中到了院子里头,每个人脸色都是惶然的,朱家主没人找到……
    我心头也彻底沉下来,面色铁青无比。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朱家主也没可能从朱家离开啊!?
    刚想到这里,我心头却咯噔一下。
    猛地回想起来,刚才阴胎要朱芸芸和朱老太太被烧死,朱老太太还用力拍了棺材!
    我抬起手,直接就指着篝火上头的棺材,哑着嗓子道:“把棺材打开!”
    人群最前头的朱光反应最快,带着几个仆人就上了篝火架。
    几个呼吸之间,棺盖被推开,马上就传来了朱光兴奋的喊声,说找到了!
    片刻的时间,朱家主就被人抬到了堂屋里头,到了我跟前。
    我立即蹲下来身体,用力掐其人中。
    只是掐了两次,朱家主就咳嗽着颤巍巍的醒过来……
    清醒过来的瞬间,他明显又被地上黄玥的尸体吓了一跳,翻身起来就想要躲开……
    我立刻就摁住了他的肩膀。
    我眼皮一直跳,极力让自己语气平稳,让他先不要慌,告诉我,他要给他和黄玥的孩子取什么名字,我现在看看,能不能接阴!
    并且我迅速和朱家主说了,要是他们不配合我的后果!
    我这番话,不只是朱家主,整个后院的人都听到了。
    一边拔针,我还一边低声道:“黄玥,我已经尽我所能的帮你了,娃子无罪,你想要它平平安安去投胎,那就不能让它再胡闹,接阴出来,有你男人供奉,它还有来世,你也能好端端去投胎。”
    “不然你这辈子没有福缘,也不会有下辈子,甚至你们娘俩,连孤魂野鬼都做不了……”
    我开始的声音很轻很细,到了后头,就透着严厉。
    尤其是穿着猫皮袄的时候,控制不住会让声音变得尖细,像是个老太太扯着脖子说话的调调。
    话语落罢,我盯着她眉心那个针眼,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的……
    令我心头微微松口气的是,黄玥……没有再冒出来黑色绒毛,没有化煞的征兆了……
    我又盯着她肚子,不过我并没有将白毡取下来,白毡是不影响接阴的,还可以促使让本身不稳定的阴胎,稍微稳定一些。
    这会儿她肚子明显所有缩小。
    并且隐隐约约,我总听到耳边像是有个孩子在哭一样,那声音很尖锐,还很怨毒……
    当然,我心神很稳定,没有丝毫被影响。
    单手落在白毡的位置,同时我左手放置在了黄玥的双腿间。
    轻轻咳嗽了一下,我清了清嗓子,声音顿时变得更为尖细!
    “产婴灵,避阳关!胎足月,赋诲名。十二月,香烛贡,接阴生!”
    我感觉脸上都是细密的鸡皮疙瘩,我这尖细的语调,让我自己听着都觉得瘆得慌。
    黄玥的肚子,顿时像是紧绷了起来。
    不过左手上空空如也,阴胎却没有要生下来的迹象!
    我双目一凝,神色都凶厉了不少。
    右手用力一按白毡,我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沉声呵斥:“母子煞,天不容,阴差至,入油锅!六道禁,阿鼻生!”
    恍惚之间,耳边似乎听到更为尖锐的婴儿哭声,就像是它在抵抗似的。
    甚至于我左手,都传来一阵阵的刺痛,虽然那里空无一物,我也没碰到黄玥的身体,但是却给我一种感觉,就像是有个小孩儿,正在用力的咬我手指头!
    此外,我更是觉得,黄玥好似很痛苦。
    她眼角的位置,竟然渗透出来了粘稠的血迹……
    不过多一看,又像是她头顶刚才被老鸡啄破的地方,流下来了血,刚好流进眼睛里头……
    僵持,持续了足足得有一刻钟。
    阴胎还是没出生,黄玥的尸体,都好似缩小了一圈儿,脸上的皮似是包着骨头,眼睛都凸起来了,显得分外恐怖。
    我回想起来,阴生九术还有一种记载。
    阴胎其实有三种出生方式……
    他们全都面面相觑,可他们眼中都是渴望,看我的目光更是哀求。
    这年头,好多人都吃不饱饭,朱家就是一把伞,要是朱家出事,他们温饱都成问题……
    朱家主也总算镇定了不少,他眉头紧缩。
    片刻之后,他才面色惨然的告诉我,男孩儿叫朱鹏,女孩儿的话就叫做朱倩。
    他语罢,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不安的后退到堂屋门口。
    可紧跟着他又停下来,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我,不出去了……
    他那表情,也让我心头轻叹。
    我皱眉又看了一眼院子里头。
    深吸了一口气,我才告诉朱家主,要是他不出去的话,就帮我把堂屋门关上。
    孕妇生产,自家男人看没什么问题,可若是这么多人看,那就生不下来了……
    朱家主一个激灵,他立马就去关堂屋的门。
    屋门被关闭之后,堂屋之中就只剩下阴暗,即便是我的视力,都看不太清晰东西。
    老鸡在旁边缓步走动,它慢吞吞的到了我身边之后,匍匐下来不动了。
    这会儿我心神也彻底平稳了下来。
    定定的看着黄玥的脸几秒钟。
    我抬手,小心翼翼的将她眉心的那根针拔了下来。
    一来是杀人之后,胎儿自然落地,会形成母子煞,母子两都不想去投胎,为祸一方。
    二来便是正常接阴,孕妇去投胎,阴胎被供奉。
    第三种,其实是很凶的一种,就是阴胎没出生,就有了凶性,非要害人不可。
    这种阴胎,它们若是杀不了人,无法自然落地,就会吸干孕妇的尸体,然后也能出生。
    这样一来,阴胎会成婴灵煞,孕妇失去一切,魂飞魄散,婴灵煞更凶,连接阴婆的杀术,都对付不了!
    我死死的盯着黄玥的肚子。
    左手毫不犹豫的从她双腿间抽出来,迅速的拿起来了接阴匕首,右手在她腹部按压,分清了阴胎的位置,紧跟着,我一刀便扎进了她隆起的腹部!


    嗤的一声轻响,刀刺入了腹部的皮肉。

    我手格外的稳,右手确定阴胎的位置,左手的刀,则是沿着腹部往下划开了几寸,并没有伤到阴胎本身。

    死者为大,要是伤到阴胎,指不定还得闹出什么幺蛾子。

    接阴不光是让阴胎自己出生,若是阴胎不愿意出来,或者是月份不够,魂不全,体不全的情况下,接阴婆就可以剖腹取胎,强行接阴。

    剖开腹部之后,我便迅速将右手伸进去!

    即便是带着灰仙手套,依然能感觉到尸体腹部的粘稠,冰冷……
    我很快就握住了阴胎,将其从腹中拉了出来。

    烛光映射之下,阴胎表面还沾染着污血。

    皱巴巴的脸像是个小老头,紧闭着眼睛,头发全部粘在了脑门上。

    这是个男婴。

    并且它很沉,这并不是阴胎本身的重量,而是阴气怨气太重,我又是强行将它取出来,它怨气就更重,所以让人拿不住……

    甚至我还发现,这阴胎的皮肤上,竟然也在生着细密的黑色绒毛。

    它竟然也要化煞了?!

    我瞳孔紧缩,不过并没有太慌乱,这恐怕是因为它想要将黄玥吸干,所以才会有这化煞的模样。

    旁边的朱家主被吓得腿若筛糠,他几乎是瘫坐在地上,不过好在,他没有推开门往外跑。

    我盯着阴胎,手依旧保持平稳,同时我左手放下接阴匕首,取而代之拿起来了剪刀。

    我快速剪断了阴胎身上的脐带!

    啪嗒一声轻响,脐带断裂之后,阴胎和母体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也就断了。

    并且在脐带断了之后,阴胎身上的黑色绒毛就消散了很多。

    它似乎变得更重,也更冰冷,就像是我拿着一块生铁似的。

    甚至晃眼间,我还觉得它在对着我尖锐嘶吼,当然,这不过是幻觉……

    我又深吸了一口气,将阴胎装进了命数称里头,开始称重。
    我低声喃喃道:“甲申年,猴属,骨重五钱;丁丑月,骨重九钱;乙亥日,骨重八钱;巳时,骨重一两六。麟儿命重三两八!其父取名朱鹏。”

    “一生骨肉最清高,早入学门性命标。待看年将三十六,蓝衣脱去换红袍!”

    “母子平安,可喜可贺!”

    我喃喃的低声,也逐渐变得尖锐,腔调细长。

    最后已然成了吆喝。

    语罢的瞬间,我拿起猫骨陶,将阴胎从底部快速放入其中。

    这时候,猫骨陶似乎都颤抖了一下,好似要裂开一样。

    我瞳孔紧缩。

    要是猫骨陶装不住阴胎,那也没办法,其还是会化煞逞凶。

    不过我左手速度更快,从大黑木箱里头抽出来一根细细长长的带子,其上还有蛇腹的纹路。

    我飞速将这带子缠绕在猫骨陶的腰腹上。

    顿时,那股颤抖的感觉也消失不见了……

    我盯着猫骨陶看了许久,起码得有小半个时辰,确定猫骨陶没有别的反应。

    我那口气这才彻底地松下来,胸口起伏,上下喘息不已。

    在我后头的老鸡,这会儿也没有那么警惕凶厉了。

    那条带子叫做柳带,是阴生九术之中,柳术的一种。

    柳带是用蛇皮制作的,其效果是束缚魂魄,专门用来捆绑猫骨陶都难以镇住的阴胎。

    最后我将猫骨陶放置在了黄玥的胸口,将她双臂拉起来,抱住猫骨陶。
    这时候,阴胎已经闹不了乱子了,它的真身是猫骨陶,除非将其打碎,否则的话,只能是供奉一年,去投胎。

    它想吞噬母体不假,可对于黄玥来说,它却是她的儿子,我让她这会儿再抱一抱,也能让她下葬投胎的时候,走得安心一些……

    将地上其余的家伙事儿全部收拢起来,放回大黑木箱,我又取了一根普通的银针,还有麻线,穿针引线之后,去缝补黄玥被我剖开的腹部。

    最后将其缝补完成之后,这接阴,才算是完成……

    这会儿朱家主竟然靠近了很多,他跪坐在我身旁,其实我在缝补尸体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看。

    憔悴的脸上,泪眼朦胧。

    我呼吸平复了一会儿,才叮嘱朱家主注意事项。

    让他好生供奉猫骨陶,现在那就是他儿子朱鹏,一年之后,他就会去投胎。

    若是这一年之内,再出什么乱子,伤了猫骨陶,就不是我能管的事情,朱家都得付出代价。

    另外得让黄玥好生下葬,她活着给朱家当了一辈子媳妇,死了还生下来个儿子,她这辈子可怜又无辜,一定要风光大葬,切莫再做出辱骂尸体,对死者不敬的事情。

    朱家主再三点头,让我放心,他肯定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并且他还告诉我,他会让他女儿朱芸芸,还有老娘,给黄玥道歉,也要让她们和我道歉!
    朱家主说这话的时候,分外的郑重。

    我摆了摆手,说给死人道歉可以,我就没必要了。

    毕竟来朱家是拿钱办事儿,只要事情做好了,几句话的误会算不了什么大问题。

    我没那么小的心眼儿,也免得刺激了朱芸芸和老太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朱家主的神色就显得格外感激,并且他连着叹气,说我不但本事强,更是大度。

    他这话其实说得我汗颜,这接阴的术法我用得不熟练,如果是罗阴婆在这里,怕是不会让阴胎闹起来……

    刚才我们却差点死里逃生……

    这时候,外头的天色,竟然有一些放晴。

    我起身之前,先将猫骨陶从黄玥怀中拿出来,将其给了朱家主。

    朱家主小心翼翼地抱进怀中,还低声呢喃,似乎是在和它说什么似的。

    同样,朱家主还回头看了黄玥,也在小声说话。

    大致我听了几句,说的就是让她放心,他一定供奉好儿子一类的。

    我去推开了堂屋门,外头的雨果然都停了。

    那些仆人全都在院子里,眼巴巴地看着堂屋的方向。

    尤其是朱光和朱管家,神色更是紧张。

    而当我走出来的时候,他们眼中就惊喜了一些。

    再当朱家主也走出来的时候,这些仆人脸上都有了喜色。

    朱家主沉声吩咐他们先清理好后院,再去请一个妥当能办好白事儿的先生,回来给夫人办白事儿。
    最后他目光看向朱管家,郑重地说:“管家,你去帮小李先生,准备一条大黄鱼儿,再好好准备一道宴席!朱家得好好感激小李先生!”

    “他救了这大院里头百来号人的命!也救了我的命!”

    我一时间没缓过神来。

    等我反应过来朱家主说的是大黄鱼的时候!

    我身体都微微有所发抖……

    这酬金,当真是重了太多!

    我本来想婉言拒绝,可话到嘴边,又没有开口了。

    我身上钱勉强够换大黄鱼儿,可真送一条到我手上,我又哪儿舍得说不要。

    还有,这一茬我还真的拼命去办事儿了。

    看朱家的家业,这条大黄鱼儿,对朱家主来说应该也没有那么大意义。

    思绪挣扎犹豫之间,我选择了闭口不言。

    多点钱,也能把我爹丧事办得更风光,不然请完先生,兜里无二两银,又怎么买上好的棺材?

    第67章 黑心的老板,没良心的小杂碎
    再之后便是去前院的堂屋休息。

    朱家的仆人则是热火朝天地忙活着,事情解决完了,朱家安然无恙,他们自然也高兴。

    我歇了一会儿,朱管家就端着一条托盘到了我跟前,那托盘里头静静躺着的,便是一条大黄鱼儿!

    将托盘递给我之后,朱管家也再三感谢了我。
    我一边说着无碍,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大黄鱼儿放进大黑木箱里头,同样也把我身上其他的重要东西也放进去,只留下几块大钱儿装着,顿时心都定下来不少。

    等到朱家一应杂事儿办得差不多,也有先生去了后院操持丧事,前院便摆上了席面。

    朱家主陪着我吃饭,还是千恩万谢,并且他告诉我,但凡是以后我有什么麻烦他能帮得上的,让人来盖县通知一下朱家,他肯定马上帮我去办!

    另外,席面上还有朱芸芸。

    朱家主安排朱芸芸和我道歉赔罪,朱芸芸一直没什么表情,低着头。

    朱家主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被人冤枉了,道了歉,我心情自然舒畅很多,同样我也以眼神告诫朱家主,提醒他小心。

    不过朱家主毕竟是一家之主,手中掌握着那么大的生意,朱芸芸不过是个女人家,但凡他上心,也不会再出什么纰漏。

    一餐饭下来,我喝了两杯,酒足饭饱。

    之后朱家主说要安排我休息一夜,明天再送我回去,我摆摆手拒绝了。

    他也没有多留,便立刻安排朱光去准备马车,送我回九河县。

    临上马车的时候,约莫是刚到亥时,盖县和九河县始终距离不近。

    等到了子时过半的时候,总算回到了九河县的码头。

    朱光问了我住处,我给指了路,马车就朝着丧葬街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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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1-26 11:06:50  更:2021-12-10 12: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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