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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死人生出来的孩子,为什么叫阴生子[第3页]

作者:三只小熊2021
首页 上一页[2] 本页[3] 下一页[4] 尾页[1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王学害人,才会被死倒索命,这件事情不解决,他不可能上岸。没别的商量。”二叔语气更冰冷。

    吕小琴脸色更苍白了,她紧紧攥着衣角的衣服,不再和二叔多问别的。

    而是抿着嘴和黄七说话,让他按照二叔刚才的话去做。

    我稍微松了口气,还好吕小琴配合,不然的话,这事儿还得更麻烦。

    黄七明显有点儿惧怕,吕小琴许诺了给他的钱不会少,他才脸色一横,朝着进城的方向匆匆跑去。

    二叔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一些,往码头的方向走。

    这个点,路边儿也没有黄包车,我们就只能靠走的。

    差不多得走了半个多时辰,才总算到码头。

    我和二叔倒不觉得累,吕小琴却喘气不止,明显是快走不动了。

    我们两个上了码头之后,她则是扶着码头边缘的台阶,停下来休息。

    二叔径直走到了码头旁边,之前捞尸船,以及王学溺死的地方。

    我小心翼翼地问二叔,这事儿咱们要怎么办?

    二叔先是看了一眼水面,接着余光瞥了吕小琴一眼,他声音低了很多:“冤有头,债有主,现在冤死的已经收了债,就差说清楚,还有个交代,先把那死倒弄上来。”
    我是听着一知半解,感觉二叔像是说了,又像是没说。

    还有,把死倒弄上来?吕小琴不是说,水桶里头看见一张死女人的脸吗?

    我小声询问二叔,难道那死女人没在王学家里?她不是爬上去害人了么?

    二叔目光重新回到水面,淡淡道:“心里有鬼,才会看什么都有鬼,死倒要是那么容易上岸,我就不在孟家扔下去那瓶水尸鬼油了。”

    我更是听不明白了……

    二叔才告诉我,尸体还会在原地,我们去打捞。

    语罢,二叔就跳进水里头。

    哗啦的声响,河水溅射起来不少,打在我脸上,冰冰凉凉。

    捞尸船还是有一半沉下去水里头,二叔潜下了水,片刻之后,整条船就被推着斜着往上。

    我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探手,拽着船头绑在码头墩子上的绳子,一起往上拉!

    好歹捞尸船不大,也没那么沉,二叔在水下发力,我在上头使劲儿,约莫一两刻钟,就将捞尸船弄上了码头。

    月光之下,这会儿我才瞅见,在捞尸船的最底部,就有一道被凿开的口子,那口子约莫有一条小臂宽,当真是不小……

    二叔低声骂了几句脏话,他钻进竹棚船舱,从最边角的地方,拉拽出来一卷被布包起来的东西。

    将其打开之后,里头躺着的就是宽窄长短不一的木板,同样还有一些工具,像是锤子,钳子一类的物事。
    这些木板都看得出来,全部都是经过特殊制作的柳木。

    二叔到了破口子那里比划着,开始补船。

    此刻吕小琴也到了旁边,她蹲在船边,小心翼翼地看着。

    微微凌乱的发丝,稍微泛红的脸颊,眼中还是透着惶然和无助。

    二叔补船没用多大会儿,在这期间,黄七都过来了。

    他背上背着一卷草席,上码头的时候,草席还一晃一晃的。

    我一眼就看到了,泛黄的草席下边儿是一双透着铁青色的死人脚……

    “刘老倌……我把王老板背来了。”黄七喘着气儿喊了一声。

    这时,二叔刚好也补完了那个破洞。

    他从船里头出来,瞥了一眼黄七,嗯了一声让他将尸体放下。

    接着二叔就招呼我将捞尸船重新推回水里。

    我上前帮手,捞尸船下水之后,稳稳当当地浮在河面,我心头顿时都喜悦了不少。

    接着二叔才和黄七嘱托,让他再去弄点儿东西来,搞一只公鸡,整一些香烛供果。

    黄七擦了擦汗,又下了码头。

    而这会儿,吕小琴则是怔怔地看着草席,一直抹眼泪。

    “阴阳,你把它脖子上拴根绳子,绑在船身上,吕小琴,你上船。”二叔继续吩咐,并且手还指了指草席。

    我心头咯噔一下。

    吕小琴脸色变了,她神色焦急地要开口。
    我却觉得,吕小琴好像不太正常似的……

    我形容不上来,就是看吕小琴的眼神,我觉得她心虚。

    差不多等到了那条河沟的入口,吕小琴就忽然钻进了竹棚船舱,她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也不吭声了,眼神很飘忽。

    片刻之后,我们的船,停在了之前捞王学儿子的地方。

    二叔来到船身旁边,他伸手拉起来了绑在船边的绳子,将王学的尸体一部分拽上水面。

    忽而,他啪的一耳光,抽在了王学的尸体上!

    他这一巴掌,力气可不小!

    我感觉王学的脸都要被抽歪了。

    接着,二叔又反手一巴掌抽回去。

    啪啪一共六个巴掌,王学的脸似乎都凹陷下去。

    吕小琴看不下去了,她嘴皮子都快被咬破了,哭着说了句,能不能不打了,解决这事情,就得鞭她男人的尸吗?

    二叔淡淡地说道:“有人被你男人害了命,抽几巴掌,就只是打个样儿。”

    接着二叔又让我来抽几巴掌,我完全是硬着头皮下手的。

    并且我抽的时候,随时都担心王学会睁开眼睛……

    我也抽了六下,二叔才指了指水面,让我下去捞尸,去把那个死倒捞起来。

    我心头突突一跳,不过我没多问,只是检查自己身上的东西,再放下大黑木箱子,去将青麻小褂套上。
    最后直接跳进水里头,往前游了几米。

    河水冰冷,里头的水草不少,时而阻拦着我手脚,就好像水里头有很多双手,在拦着我似的。

    水面上什么都瞅不见,只有映射着的月亮倒影。

    我用力吸了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下。

    入水的瞬间,我就觉得一种十足的压抑感,就像是被一个人快杵到脸上了一样……

    开始我扎下来是闭着眼睛的,不然水浪溅射的会伤到眼珠。

    下来之后,我睁开了眼睛。

    结果我看见的,竟是一张惨白到了极点的死女人的脸!

    那张脸,几乎都快杵到我鼻子上了!

    她紧闭着双眼,鼻梁挺翘,抿着嘴巴,眉心却微微凝结在一起。

    单是看一眼,我就觉得心头恶寒不止。

    之前我是不晓得死倒在水下到底是什么样子。

    现在我就看得清楚了。

    这女人身体打得笔直,不过却整体朝着前方,微微倾斜了一点点。

    这应该是水流的原因,如果是完全静止的水里头,她恐怕就是站在水里头,简直是恐怖到了极点。

    虽然她眼睛闭着,但是我觉着,她就是在盯着我看……

    我晃了晃脑袋,定了定神,摸出来绳子去套着她腋下,还有胸口。

    三两下我就将她绑了起来,拽着绳子另一头,就快速地浮上了水面。
    快速地朝着捞尸船游去。

    到了旁边,我马上就上了船。

    接着拽着绳子,我用力地将这死倒拉上来……

    打捞其它尸体,都是死沉死沉,还有之前这死倒抓着王学儿子的腿,也很沉。

    可这一次,竟然有种轻飘飘的感觉,我轻而易举地将它弄上了船。

    而就在这时,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我将她拉上船后,本来尸体是平放在船底,我还想着死者为大,尽量小心让她脸朝上,没有压着。

    可她的尸体,却忽然一下子立了起来!

    嗡的一下,死尸站在船身里头,简直就像是个树杆子一样直!

    月光照射在她的脸上,她眼睛好像都睁开了一丝缝……

    尤其是她的脸上,似乎开始生出来丝丝黑色的绒毛……

    这一幕,就别提有多恐怖渗人了!

    第38章 她这样,是要被浸猪笼的!
    我面色大变。

    这女人,竟然上船就化煞了?!

    而且这黑色绒毛,太过骇人,之前曹永贵的老婆唐秀秀化煞,也不过是白色绒毛的白煞!

    这死倒竟然直接化黑煞!

    这种凶厉,我和二叔哪儿招架得住!

    我猛地从腰间抽出来卜刀,惊疑不定地看向船尾,正要喊二叔过来。

    二叔的反应明显不慢,我都还没开口,他已然惊疑不定地大步朝着船中部走来。

    “我是捞尸人刘鬼手!打捞你的,是捞尸人李阴阳!今天我们来是要给你伸冤!你要是化煞想害我们,就要鱼死网破!”二叔的声音格外凶厉,几乎穿透夜空。

    水面仿佛都因为他的声音而嗡嗡震动起来。

    那死倒身上的黑色绒毛,却滋生得更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致的冰冷,还有无法言喻的压抑。

    她整张脸,似乎都要被黑色绒毛完全覆盖了。

    “操!”二叔厉声骂了一句脏话,更是厉声道:“阴阳,给她一钉子!”

    我这会儿本来就心惊得不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二叔这话,顿时让我有了主心骨,手顿时朝着腰间一探,便从装着捞尸人其余小物件的布囊里头摸出来了一根黑漆漆的木钉子!

    这木钉也是捞尸人在船上能镇尸的器物之一!

    我抬手,狠狠地朝着死倒头顶拍去!

    可偏偏就在这时,身侧忽然一股厚重的压抑感!

    那感觉来得格外突然,也让人心惊到了极点。

    我下手的速度,都因此一顿,而下一瞬,我手腕便骤然一阵剧痛传来。

    我瞬间反应过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吕小琴到了我身侧,

    她右手抓着我的手腕,手指甲都快陷进我肉里头了!

    而且她微微苟着脑袋,直愣愣地看着我,那样子更是怪异,都不像是个活人的脸色和模样!
    “吕小琴……你干什么?!”我惊疑不定地喝了一声。

    她却压根没理我,拽着我的手却更紧,力气更大,我感觉手腕都快要断掉……

    同时她的另一只手,还朝着我胸口推来,那架势,好像就是要将我推到河里一样!

    “你们帮他,都该死!”冷不丁的,吕小琴口中忽然吐出来几个字,那声音更是怨毒。

    我心头大骇,顿时就明白。

    吕小琴!这是撞祟了!

    而且撞的,就是这个正在化黑煞死倒的祟!

    我哪儿敢停顿,猛地要去挣脱自己右手,接着左手朝着吕小琴左手挡去。

    只不过,我的力气压根比不上一个撞祟的人。

    她左手也抓住我的手腕,往下一倒。

    我整个人就要被压着倒下去!

    眼瞅着要坠入河里!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在转瞬之间。

    二叔冲至吕小琴的后背,一把拽住了她的肩头,往后一拔。

    接着他左手也朝着那死倒额头一拍!

    我只听见喀嚓一声轻响,二叔抬手之间,那死倒的眉心之处,就拍进去了半根黑色的木钉。

    拽着我双手的吕小琴力道忽然小了不少,这就让我骤然间挣脱开来。

    脚下不稳,踉跄一下撞倒坐在船边缘,我险些又掉进水里头。

    而吕小琴的脑袋忽然垂了下去,就像是失去了所有意识和反应一样。
    二叔松开手,吕小琴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心咚咚咚的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二叔面沉似水,他跨步走到那死倒前头,盯着死倒的脸,一声不吭,也没别的动作。

    “二叔……咋解决……不是伸冤吗?她不让?”“怨气太重,化黑煞的死倒,也更是少见,按道理,王学死了,它还会害人不假,但是有捞尸人来给个说法,就应该没这么凶才对……”二叔眉头更加紧皱。

    他忽然扭头,看向了吕小琴,说了句:“她没说实话,她肯定还晓得一些事情。不然的话,死倒怨气不会一点儿没散的样子,更不会撞祟她!”忽而,轻微的嗤嗤声传来。

    我一个激灵,马上扭头一看。

    死倒额头上的那根黑色的钉子,竟然开始在冒起来!

    尤其是在伤口位置,滋生了更多的黑色绒毛。

    “二叔……”我从牙关里头挤出来的声音。

    二叔额头上也冒了汗,他忽然抬手,朝着吕小琴脸上抽去!

    啪啪啪,就是三个耳光!

    本来没声没息的吕小琴,忽然痛哼着捂着自己的脸。

    她茫然地抬起头来,眼神更是迷蒙。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脸,眼神再看那死倒的时候,透着说不出的恐惧。
    再看二叔,更是透着惊慌:“刘……刘先生,你怎么不除掉她……”

    “除掉?”二叔微眯着眼睛,冷冰冰的说道:“化黑煞的死倒,你让我除掉?怕是鬼婆子来了,本事都不够!吕小琴,你要是不把你们做的事情,还有你晓得的事情说出来,我救不了你,还得和阴阳逃命。”

    吕小琴面色顿时一僵,她神色更是不安,不自然道:“刘先生……你说的,我听不明白……我做什么了,晓得什么了,我啥都不晓得啊……她害死了我儿子,又害死了我男人……我……”

    二叔的脸色更冷,他突然说道:“阴阳,她不肯说,不用浪费时间了,把她推水里,再把死倒推回去,咱们走

    !”我面色微变,二叔瞥我的同时,眉头还挑动了一下,微微扬起下巴。

    我顿时就晓得,二叔这是在提醒我。

    毫不犹豫,我直接来到吕小琴的身后,抬手就朝着她后背推去。

    这会儿没撞祟的吕小琴,分外容易推倒,她一个趔趄,就直接倒向船的边缘。

    下一刻,她就惊慌无比地抓住船沿。

    她回过头,明显还要慌乱解释。

    我没有理会她,又抓住她肩膀的衣服,往下推去。

    “你不死,我们就得死,不说实话还要拖着我们,你还是先上路吧!”二叔语气中已然毫无感情。
    “说……我说!你们别害我!”吕小琴几乎是哭着喊出来这句话,她整个人明显都被彻底吓傻了……也到了恐惧临界点的边缘。

    二叔又瞥了我一眼,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我手上的力道松懈开。

    “赶紧说。”他皱眉,催促吕小琴。

    吕小琴无力地靠在船身边缘,她双手紧紧地抱着膝盖,再次扭头看那死倒,眼中的情绪变得格外复杂。

    夹杂着恨意,恼羞,同时还有恐惧和惶然。

    “她叫苏素素,是我儿子他们学校请的代课老师。”“她勾搭我男人王学!”吕小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忽而,那死倒眉心的黑色钉子被挤出来的更多,几乎都要完全掉出来了。

    二叔忽然打断了吕小琴的话,说道:“你要是不说实话,还要撒谎的话,马上她钉子就会被挤出来,到时候你就没说实话的机会了,我们也不想再听。”

    我心头咯噔一下。

    吕小琴还在撒谎?二叔是怎么发现的?

    我抑制不住心头的不安,扭头瞅了一眼那死倒。

    这会儿,死倒的眼睛好像都要睁开了……

    吕小琴的脸色,忽然变得青红交加,她抿着嘴,额头上更是冒汗。
    “死倒睁眼,就是含冤而死,还要被倒打一耙,不要以为死人不会开口,等会儿她睁眼开口,就要收了你的命!你不要白费了机会。”二叔又冷冰冰地呵斥了一声。

    吕小琴忽然神色一蔫,她抿着嘴,不停地颤抖。

    半晌之后,她才几乎没有任何底气地说道:“她……是我男人的学生……”

    二叔没再开口。

    吕小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她眼神都变得灰暗很多,扭头看了看岸边。

    又沉默了片刻,她才艰难地说道:“我男人在省城的大学里头做老师,她听过我男人的课,然后喜欢上他。”

    “然后她跑到了九河县,打听到我儿子在什么地方念小学,就去当了那里的老师,又缠上了王学。”

    ‘“她勾引王学,王学都不归家了,眼瞅着我们这个家都要散了,我就用王学的名义,把她给约到了这里,还请了几个地痞,把她丢河里……”

    我本以为吕小琴会说一些关于王学害人的内幕,可没想到,她说出来的话,更是不惊死人不罢休!

    下一刻,吕小琴忽然猛地抬起头来,她眼珠子通红,都快瞪出来了,她声音变得尖锐无比。

    “凭什么她可以勾引男人!凭什么她要毁掉我们一家!她这个狐狸精就该死!以前这种女人,都是要浸猪笼的!我让人淹死她,我有错吗?!”
    “她好歹毒的心啊,明明自己不做人事,死了之后还要害死我儿子,还要害死王学!”

    “你们把她挫骨扬灰!我有钱!王学留了很多钱!而且我家里头在省城有开了很多铺子!给得起你们钱!”

    “我要你们把她剁烂,扔下去喂鱼!”吕小琴这一嗓子,几乎要破音了!

    她还猛地站起来,直勾勾盯着我和二叔的同时,还伸手指着那死倒。

    只不过,又是嗤的一声,那死倒眉心的钉子,全部掉了出来。

    一股子黑漆漆的血从她眉心冒出来,刚好分成两股,流进了眉毛。

    接着又从眉毛渗透进眼珠子里头。

    她眼眶滚下来两行血泪……

    忽然吕小琴的身体又僵住了,她整个人都变得很呆滞,抬起手,却朝着自己的脸上扇起来了耳光。

    一边扇,她还一边悲怆的哭了起来。

    那声音别提有多哀怨,多凄凉,又哪儿还是吕小琴的声音?

    第39章 死倒黑煞尸
    我惊疑不定的看着死倒,一把抽出腰间的卜刀。

    二叔都已经将卜刀举到了胸前,明显是随时能动手。

    “这吕小琴……怪不得这死倒这么凶,她才是这死倒要找的正主……王学只是个前菜。”二叔惊疑不定,眼中情绪闪动不已,明显是在迅速思索对策。
    不过死倒并没有继续动弹,我们的船也没有像是去打捞曹永贵他老婆时候那么摇晃。

    吕小琴哭着哭着,她忽然站了起来。

    又是抽泣了一会儿后,她忽然低声喃喃:“你们这两个捞尸人,见冤不收,见人不救,还当什么捞尸人?还不如死了算了。”陌生的女人声音,显得格外的清冷而又死寂。

    船上忽然传来了轻微的裂隙声。

    那声响太过清晰!

    我目光下意识看向吕小琴脚下,她不偏不倚,竟然阴差阳错的踩着刚才二叔补船的位置。

    并且这会儿,那被二叔填补起来的木板,竟然又裂开了……正有水在往里渗入。

    照这个情况,我们的船,要不了多大会儿就得沉了!

    “二叔!”额头上一直冒汗,几乎是从牙缝挤出来的声音。

    现在已经很明显了,这死倒不但是要杀吕小琴,更是怪我和二叔没帮她,要我们两个人一起死!

    这会儿不和她斗,等会儿下了水,我两不可能斗得过一个死倒黑煞尸。

    二叔的脸色,也彻底阴沉下来。

    他陡然抬腿,朝着尸体方向冲去!

    他速度不慢,可以说凌冽迅速。

    可就在这档口,吕小琴忽然抬起双臂,朝着二叔脖子上扎去!

    吕小琴就在船中央,二叔要过去,就必须和她擦身而过。
    二叔身体猛然朝着后方一仰,直接躲开了吕小琴的手。

    可吕小琴和忽然毫无道理的朝着下方重重倒下,这压根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动作……

    只不过,现在吕小琴被撞祟,她又哪儿是一个正常人!?

    二叔后仰本来是个平板桥的动作,吕小琴这压下去,直接就压了二叔一个满怀……

    “操……”二叔一声咒骂,马上就要翻身起来。

    吕小琴压下之后,双手却狠狠掐住了二叔的脖颈!

    明显,二叔还闷哼了一声,脸都涨红无比,就好像身上压了一块巨石一样,根本挣扎不动。

    并且他双腿绷直,那架势明显是承受不住。

    我心惊之余,马上就要去拽吕小琴起来。

    二叔却鼓着腮帮子,从牙关里头挤出来几个字。

    “阴阳,去砍了那死倒的脑袋!我们要和她好商好量她不肯,砍了脑袋,再用钉子凿她一下!”他这语气也变得凶厉无比。

    我更是额头上冒汗,紧咬着牙关。

    转身,我便快速的来到了那死倒跟前。

    余光中看到吕小琴似乎要骤然起身,只不过她起来的瞬间,二叔双腿忽然弹起,直接盘住了吕小琴腰身,双手也是陡然伸出,扣住了吕小琴手腕,两人就那么扭打在船板上,谁都起不来!
    显而易见,吕小琴是要来拦住我。

    这时候我已经明白过来了,这死倒上了船,始终有限制。

    它很凶,可本事也就是让人撞祟来害人。

    当时我爹也是如此。

    只不过在水下,我爹可就凶的离谱,险些没勒死我!

    这还是他没有害人之心,只是不想上岸,死倒可完全不是这样。

    要是让它弄翻船下水,我和二叔铁定丧命!

    思绪闪念之间,我已然来到了死倒跟前。

    细密的绒毛漆黑无比,每一根都格外的明显,给人一种皮肤刺痛的错觉,好似碰一下就会扎穿皮肉。

    我心头狂跳,这样一来,没人继续被她撞祟,我反倒是能砍她头!

    挥起手中卜刀,我就要斩将下去!

    可偏偏就在这时,船身猛地摇晃了一下。

    这一摇晃,我身体一个趔趄,朝着后方仰倒。

    并且那死倒,竟然也朝着我倒下来!

    这一幕让我胆寒至极,差点儿没咬断了舌头。

    我想要稳住身形,可压根就做不到!

    哗啦一下,我整个人就直接摔入了水面!

    并且我是从后往下摔下去,小腿自上还在船上,这一下就完全无法保持平衡,上半身完全溺在水里头。

    更让我惊慌的是,我双腿被压死了,压根动弹不得。

    不只是这样,压着我的肯定是那死倒!
    除却了尸体的冰冷,僵硬,我还觉得一阵阵刺痛感。

    好似她身上的黑色绒毛扎穿了我的衣服,扎进了血肉里头。

    游水的捞尸人,最怕的就是在水里头慌神,一旦把握不住呼吸节奏呛了水,那比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落水那瞬间太快,我小腿被压着,那种从心底的升起的恐惧感,让我根本平稳不了呼吸,直接就呛了水。

    我拼命挣扎,想要将双腿给抽出来。

    可是她压的太死,我根本动弹不了……

    呛水溺水的感觉太难受,肺部不但难受的不行,窒息的厉害,整个脑袋也剧痛,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我甚至有种感觉,就是完了……我和二叔要折在这里了……

    时间应该过去的很短,可却让人觉得很漫长,每一秒钟都是如此。

    就在这时,我忽而觉得双腿一松。

    我心头狂喜,猛然间抽腿,迅速在水中几个动作摆水,脑袋便钻出了水面……

    骤然而来的空气,让我几乎干涸的肺得到了一丝滋养。

    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只不过,劫后余生并没有带来喜悦。

    清冷的月亮,仿若一只瞪大的眼珠,盯着这小河沟,盯着捞尸船和我们!

    并且,船上只剩下扭打在一起的二叔和吕小琴。

    那死倒……不见了……
    我额头上不知道是泌出来的汗水,还是河水,总之冰冷,黏腻。

    马上,我就想要游上岸。

    可我的双脚脚踝,忽而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瞬间勒紧,几乎勒穿了脚脖子!

    剧痛让我闷哼了一声。

    我来不及多做思考,只能大口吸气,肺部有种撕裂感,不过我还是鼓足了一口气,才被那股子大力拽入了水中!

    耳边发出呼噜的水响,进水那一刹那我本能的也闭眼。

    入水之后陡然看着下方。

    月华穿透了河沟,我隐约能看见,在我身下的不就是那个死倒么?!

    此时的她,恐怖直接上了几个台阶,脸上全都是黑色绒毛,睁大的眼珠子,在水中也分外明显。

    尤其是她头发披散开来,就像是张牙舞爪的鬼手一样。

    我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她在笑,总之水波之间,她那张脸诡谲多变,还给我一种浑身僵硬的感觉。

    用力一咬舌尖,我定住心神,同时我屈腰,凭借双腿被拽住而借力往下探身而去。

    双手紧握着卜刀,我朝着她脖子上狠狠斩去!

    水里头阻力不小,我用的力气更大,可挥刀的速度反倒是更慢。

    甚至我觉得,好像这水都要拦住我似的,我用尽浑身气力,才能勉强挥刀出去。
    可偏偏就在这时,她那张满是黑色绒毛的脸,却朝着下方沉去,她速度也很慢,就是正常沉下。

    却让我这一刀斩了一个空!

    她沉下去的并不多,只是刚好躲了我的刀,而她的头发却刚好飘起,缠住了我的手腕。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这头发,就像是细渔网一样,缠住之后更是死死勒着,感觉皮都要被勒穿了!

    我嘴巴里头吐出一口气,顿时冒出咕噜咕噜不少气泡子,实质上是我疼的想骂娘,水下却很难发声。

    她尸体再次缓慢下沉,这动作就很诡异,因为她双手抓着脚脖子,头发缠在我手腕上,她的动作,就好似抱着我腿一样,我却曲着腰,像是个弓起煮熟了的虾子,这下手脚被制住,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唯独比刚才好的是,我还憋着一口气,能憋个几分钟,脑袋也还算清醒。

    只不过,这反倒是让人更恐惧。

    因为我会一点一点的消耗干净肺部最后一口气,然后再一次窒息……

    杀人诛心,捞尸人最怕的也是溺死,这种压抑在击溃我心底的防线。

    这小河沟是悬河水外溢而出的,并不深,约莫也就五六米就沉了底。

    女尸站在水底,还是保持那竖着的动作。

    这也是因为吕小琴还没死。
    要是吕小琴死了,她就会倒下。

    不过二叔肯定也走不了……

    我还是在挣扎,只是越挣扎,手腕就越痛,甚至还有一丝丝污浊的猩红色散出来,分明是皮肉已经被勒穿了,正在流血。

    肺部的空气再一次被消耗,而且很快就要耗尽。

    我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这时候心头就是有种懊恼,二叔其实心够硬,我心不够……

    要是不管吕小琴的事情,就等她死了,再解决这死倒的麻烦,说不定我们都不会出事。

    就是因为带着吕小琴,她被撞祟才会成现在这个局面。

    而且吕小琴说话不老实,我同情她,她却骗我们,因为她才是害人的人!

    这女人即便是勾引了王学,也罪不至死。

    更何况,还分不清吕小琴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总归懊恼心一上来,就彻底压抑不住了……

    可偏偏就在这时,我忽然看见,在那死倒的身后,怎么有一个阴影?!

    那阴影完全是毫无声息,就突然出现在那里!

    下一瞬,水仿佛在朝着我这边推动。

    那阴影贴近了死倒。

    出现在死倒肩头的,是一张脸。

    一张冰冷之极,还透着青色的死女人脸……

    我脑袋嗡的一下,顿时觉得一种难掩的心悸,和几乎忍受不住的悲伤……
    那张脸,似乎是在水的推动下动了,下巴抵在死倒肩头,脸却看向了死倒的侧脸。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我手腕上的发丝,竟然松开了。

    并且那死倒抓住我的脚脖子,也忽然一下松开!

    我心头骇然,却根本不敢停留,猛地朝着水面游去!


    我游的速度极快!可以说得上是飞速!

    两个呼吸,我就到了接近水面的位置,最后我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呼哧一下就破开了水面。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体都抑制不住在水中发抖。

    这会儿我就在船边,一眼就能看到,捞尸船已经沉下去了多半,二叔还是和吕小琴缠在一起,吕小琴双手还掐着二叔的脖子。

    二叔脸红脖子粗,还能看到其上有不少抓痕,全都是被撞祟后吕小琴的指甲所为。

    “二叔!我来帮你!”我心头咯噔一下,马上就准备上船。

    偏偏就在这时,压着二叔的吕小琴身体忽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这不只是简单的颤抖,可以说得上是抽搐了!

    抽搐之中,吕小琴忽然松开了二叔的手,身体朝着侧面一翻,直挺挺地倒在了旁侧,没了动静。

    二叔骂了个操字,马上翻身起来,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吕小琴,骤然间又抬头看我,他眼中更是难以置信。
    我明显察觉到二叔是有话要说,只不过他一言不发,匆匆钻进了竹棚船舱里头,拿出来了一根木板和工具,快速到了捞尸船漏了的地方,开始处理。

    我也赶紧从另一头爬上了捞尸船,二叔在处理裂纹的地方,我则是找出来一个水瓢,将渗入船底的水赶紧舀出去!

    两人配合之下,一刻多钟之后,船身恢复了平衡。

    二叔身上汗水淋漓,我身上也有汗,不过却和河水浸透在一起,黏腻无比。

    “操……”二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他脸上的蜈蚣伤疤分外明显,泛红。

    他再看向我,眼中全都是赞赏了,抬手,重重的在我肩膀上拍了几下。

    “好!很好啊阴阳!你怎么做掉那个死倒的?没给你老汉丢人!”二叔语气中都透着兴奋。

    我这才明白过来,二叔是以为我灭了死倒,我才能上来,吕小琴才会被破掉撞祟。

    可事实上,哪儿是这样?

    我没笑出来声音,极不自然地扭头,瞅了一眼水面,略有沙哑的说道:“二叔……咱们得先回去,不是我……”

    “不是你?那水下还能有人?”二叔皱眉,眼底瞬间都是疑惑。

    “也不是人……”我抿着嘴说道。

    回想刚才生死危急的那一幕,我额头上都泌出冷汗,脊梁骨都在蹿凉意。
    没再多做解释,我快速跑到船尾巴的位置去撑船。

    这时候二叔也没多说别的了,他神色也郑重了不少,去将吕小琴拖到了竹棚船舱里,开始收拾船上被弄乱的东西。

    很快,我就将船撑着出了这条小河沟,快速地朝着九河县外的码头而去。

    一直撑着过了一半路,悬河之上风平浪静,我悬着的那口气总算松下来一些。

    此刻二叔却待在船中央,不知道在看什么,蹲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心头的疑惑还是不减,同时我也担心还有什么事情,硬撑着那口气,速度愣是没有降低下来,很快就回到了九河县的码头。

    捞尸船靠岸之后,我才招呼二叔上岸。

    黄七看到我们,也是惊喜连连,他脚边还放着一只被绑起来的公鸡。

    只不过再看到船里头昏迷不醒的吕小琴时,他就变了变脸色。

    我和二叔将吕小琴拉上了码头,她还是没醒,不过我去探了探她的鼻息,一切正常。

    二叔这才问我,水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这么急匆匆地要离开?

    还有,既然不是我做掉死倒的,又是什么东西?

    我捋清了思绪,将事情的始末经过告诉了二叔。

    包括那忽然出现女尸的面貌,细节。

    二叔听完了之后,他眉头紧皱,神色更是不解。
    “青色……没听说过这是什么煞……不过她……”话语至此,二叔停顿了片刻,他不说话了。

    其实二叔不说,我都已经猜到了……

    因为她带给我的那种悲伤感觉,太过浓烈,太过明显。

    我不止一次做梦看到她在悬河边上,让我不要靠近水。

    同样在罗阴婆丧命的时候,在我捞那几个汉子上岸的时候,也感受到了她的存在……

    她恐怕就是我那个死了的娘!

    我不晓得这会儿该说啥,总归身上冷得很,四肢也在发凉。

    旁边的黄七明显听不太懂我们说的话,一直茫然地看着我们,眼中的畏惧不安却没有减少。

    “二叔……那我……”我抿着嘴,开口要询问。

    “鬼婆子其实都解释不清楚……怕是得等他找到能送你老汉的先生之后,咱们才能问问,不过现在应该能放心,那死倒是没了。阴差阳错,也是咱们叔侄两个运气好。”二叔拍了拍我肩膀,做了个让我放心的眼神。

    再接着,二叔就抬起左手。

    我这时候才注意到,他左手拿了个袋子,这是牛皮袋,表面还是湿漉漉的。

    “这是什么?”我心头突突一跳。

    因为看到这牛皮袋,我都觉得脸上冒鸡皮疙瘩,就好像又看到那死倒一样。
    “你不是和那个死倒斗了一下吗?这是那地方掉下来的东西。”二叔再次开口道,他眼中很复杂,又叹了口气。

    我眼皮微跳,苦笑地说那哪儿是斗,就是我被压着掉水里挣扎,要不是挣脱出来双腿,我都被溺死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还是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到,那真的是我挣脱了双腿么?还是说,那也是我娘帮了我?

    思索归思索,二叔手头动作没停,将那个牛皮袋递给我,说让我看看里头是啥。

    我接过来之后,将其打开。

    怪异的是,牛皮袋表面是湿漉漉的,可打开之后,里头还是干燥的。

    它分明跟着那死倒泡了好几个月水,竟然都没浸水,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事儿。

    二叔恰逢其时地说道:“这东西,也是那死倒的执念,没泡烂很正常。”“你先看看,我再和你说。”他继续道。

    我将牛皮袋里头的东西摸了出来。

    其中是一卷被裹起来的纸币,还有十来个大钱儿。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信封。打开以后,里头一张叠起来的纸,方方正正,也格外干净整洁。

    将纸拆开,其上写着娟秀的小字。

    “娘,我毕业了,我还遇到个对我很好的男人,他是我老师,有涵养,家境也优渥。”
    “他给了我不少生活费,我存下来一些寄给你,暂时不回家了,他说老家有事,要回去,我担心他,想去找他看看。我会带他来一并见您,勿念——素素。”

    简简单单几句话,我看得却怔住。

    因为我仿佛看到了写这段话的那人,内心的喜悦,彷徨,还有担忧。

    同样她也很孝顺,还将钱寄回家中……

    很明显,那死倒……不,那个被吕小琴害死的苏素素,不大可能是吕小琴口中会勾引男人的人。

    至少从这信纸上看出来,她应该是被王学给骗了。

    二叔叹了口气,这才开口道:“信封上有地址,这信帮她寄回去。”

    “死倒不倒是怨气不散,其实被迫管了这件事儿,没能替她伸冤,是咱们叔侄俩学艺不精,她已经被更凶的尸镇住,就凑合替她做点能做的事儿吧。”我慎重地点点头,将信纸重新装好,同样我也扫了一眼地址。

    地址上头是个村儿,叫做苏家沟。

    此刻躺在码头地面上的吕小琴,幽幽醒转了过来,她捂着额头,眼中透着痛苦和茫然。

    “我……我们回来了?”吕小琴怔怔地扭头,看着我和二叔,眼中的茫然,变成了劫后余生的惊喜。

    黄七倒是有眼力见儿,赶紧过去将吕小琴搀扶起来,语气中也是谄媚。
    “您可算是醒了,刘老倌和小李先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把您带回来。”吕小琴又怔怔地回忆了片刻。

    我其实也不晓得她能不能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按道理被撞祟的人,在那个过程中是什么都记不住的。

    下一刻,吕小琴忽然哭了,眼泪婆娑落下,声音都哽咽起来。

    “我男人呢?”

    二叔眼神很冷:“你能回来已经不错了,你害了人命,他骗了人身子,还想好端端上岸?!”吕小琴面色煞白,眼神躲闪,同时也后退了一步。

    “现在她……还会找我吗?”明显,吕小琴没提王学,声音都弱了更多,还透着畏惧。

    “她上不了岸了。”二叔声音也更冷。

    吕小琴眼中都是惊喜,她抿着唇,似乎是犹豫半晌,就开始给我和二叔道谢。

    大概就是说感谢我们帮她,至于那苏素素的事情,清者自清……

    停顿下来,她则是说以后有什么事儿,她能帮忙我们的,肯定也会帮忙,之前已经给了我们酬金谢礼,现在她家里也不多了,就不再继续送。

    语罢,她就让黄七扶她回去。

    二叔倒是没开口说话,只是一甩袖子,明显是不想看到吕小琴。

    只不过我听着她说那话,却格外不是滋味儿。

    黄七扶着吕小琴走到了码头下去的台阶那儿。
    我迈步,快步地走下去,直接将她们拦住。

    我定定地看着吕小琴,眼神丝毫没有游离。

    吕小琴明显被吓了一跳,她不自然地说:“小李先生……你这是……”

    “她还有个老娘,我不晓得她还有没有老父。”我声音沙哑。

    吕小琴抿着唇,她眼底明显闪过一丝厌恶,当然,那情绪隐藏了,很难看的清白。

    “那和我有啥关系?她害死了我儿子,害死了我男人……难不成,还要我给她老父老娘一笔钱?”

    “她上不来岸了,冤屈却没洗脱,你说清者自清,好,我跟着黄七,送你去一个地方,真要是清者自清,就啥事儿都没有,要不是那样,你就要给一个交代!”我眼中凌厉,语气都重了更多!

    吕小琴明显愣了一下,她眼皮狂跳起来,明显,她眉眼中还透出几分尖锐,不过很快又压了下去。

    “小李先生……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再说……”吕小琴明显在笑,不过她笑得很勉强。

    二叔也是皱眉走到了旁边,他倒是一言不发。

    黄七常年在码头上厮混,是个聪明人,他欲言又止。

    “小李先生……是不是没这个必要?其实吧……”踌躇之间,黄七还是开了口。

    我眉头紧皱,目光落在黄七身上。
    二叔摸出来了酒瓶子,滋了一口酒,他忽然说道:“酬金是酬金,是解决这件事儿的钱,捞尸人给人伸冤,阴阳说得没错,苏素素是上不来岸了,可这事儿,总要有个交代。”

    “黄七,你不要见钱眼开瞎整,送吕小琴去局子里头,阴阳就不跟你去了。”

    “事儿我给你交代清楚,你原话照说过去,要是我发现你没把人送到,以后这悬河边上的码头,你就甭混。”二叔声音更冷硬。

    黄七额头上明显见了汗。

    此刻,吕小琴脸色彻底变了,她瞪大了眼睛,陡然开口,便是破口咒骂。

    说我和二叔拿了钱,转头就变脸,要是我们敢送她去警局,她能拿钱请我们下水去办事儿,就能够请人把我们绑了去游水!

    二叔不怒反笑,他淡漠地说道:“拿钱办事儿,办的是解决你要被死倒害死的事儿,现在你不会死,这事儿已经了了,去警局说清楚,也是你该去的,不用像是个泼妇一样骂街。”

    吕小琴眼神更尖锐,咒骂之余也在挣脱黄七。

    二叔瞪了一眼黄七,黄七身体哆嗦了一下,他瞬间用力抓紧了吕小琴的胳膊肘。

    吕小琴痛得又尖叫了一声,骂道:“你这个贱民!你敢!”
    黄七倒是不生气,他只是一边讪笑赔笑,一边还和吕小琴道歉,说让她先别气,他在码头上混饭吃的,哪儿敢得罪捞尸人?反正就是进一趟局子,把事情说清楚就成。

    黄七说归说,他动作倒是真麻利,三两下,竟然就抽了一根绳子将吕小琴给绑了个严严实实。

    吕小琴还在挣扎咒骂,他更是抽了腰间一条布,直接把吕小琴嘴巴给堵了。

    二叔这时候才稍微满意了点儿,他三言两语,大概将苏素素的事情说了。

    黄七听着,眼神一直变,他明显也被吓到,再看吕小琴的眼神就透着愕然和惊惧。

    并且黄七额头上也在冒汗,汗珠大颗大颗的。

    我当时就觉得,这不太正常。

    二叔说完了之后,黄七才不自然地小声道:“刘老倌……其实昨儿我还听说了,下头村里边儿有几个刺头给淹死了……不过这事儿是听说,有人报警了,还没声张出来呢。”

    我心头咯噔一下,二叔则是摆了摆手,让黄七带着人去。

    临了,他还从兜里头摸出来两三块钱塞给黄七。

    又随手指了指码头上黄七带过来的公鸡,让黄七带走,这玩意儿用不上,这一茬不祭河神。

    黄七的脸,顿时就笑开了花儿。

    他兴冲冲地去把鸡提了,这才推搡着吕小琴走。
    这会儿我还想着黄七说刺头儿被淹死的事情。

    联想到吕小琴找流氓淹死苏素素……难道说,那几个人也是……

    余光扫过已经快消失在视线中的黄七和吕小琴。

    我其实还有点儿担心。

    二叔仿佛看出来了,他让我不用多想,黄七肯定不敢蒙他,在悬河讨饭吃的人,哪个都不敢蒙捞尸人,除非他这辈子以后都不下水。

    我这才松了那口气。

    这会儿太阳穴都一阵一阵地抽痛,手脚还很冰凉。

    我低头注意到自己的手腕,上头细密的伤口可不少……有的还在渗血,刚才我都没反应。

    至于脚腕的疼痛有裤腿子挡住,也不晓得伤成什么样子了。

    “走吧,阴阳。”二叔喊了我一声。

    “去哪儿?纸人许那里?”我询问。

    “不去了,当二叔还是你这么年轻?身子骨比不得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了,回村里头,让二叔喘口气儿,歇两天。”二叔摇摇头。

    “那孟家……”我不自然道。

    “要找我们的时候,他们肯定找得上门。”二叔说完,便朝着捞尸船上走去。

    此刻天色不知不觉,就过了最漆黑的那一段儿,天边蒙上一层淡淡的紫意,再下一瞬间,就得天亮。
    码头上陆陆续续的开始来了渔民,船夫。

    我让二叔先上船等等我,然后我转过身,朝着码头另一侧跑去。
    这会儿码头上已经有铺子在开门营业了,跑近了,蒸菜的肉香,就一直往鼻翼里头钻。

    我一股脑儿买了不少吃食,打包好了,才咬着一个烫嘴儿的包子,朝着捞尸船上回去。

    上船之后,二叔还愣了一下,说了句德行。

    我讪笑了笑,狼吞虎咽地吃包子。

    二叔则是去撑船。

    等到村头码头时,天色都已经大亮了。

    回到我家里头,二叔也没立刻去睡,从我爹房间里头拿出来了包扎伤口的药粉,给我手上受伤的地儿都抹了,再包扎起来,我疼得龇牙咧嘴的。

    完事儿,他才让我去休息。

    我着实是累得够呛,随便脱了衣服就上了床。

    几乎沾着枕头,我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得很死。

    只不过之后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梦境还是没变,一个女人站在悬河边上,她怔怔地看着我,让我别下水。

    那股子悲怆感觉,让人心头格外的压抑。

    并且之前这女人的容貌模糊,现在就稍微清晰了一些,皮肤透着淡青,容貌也算是姣好。

    这梦短得我都说不清是多久,总之,也就是一闪而逝。

    那会儿我还醒了一下,破窗户照进来炽烈阳光,眼睛晃得生疼。

    脑袋还是昏沉,我拉了一件衣服遮住头脸,又睡了过去。
    再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天黑了。

    脑袋清醒了不少,整个人都仿佛活了过来。

    二叔这会儿还在睡,我爹房间里头不停地传来呼噜声。

    我去热了点自己买回来的菜,吃了一盒粉蒸肉,还对付了半只荷叶鸡,简直是吃得心满意足。

    去抽屉里头摸出来根蜡烛点燃,我到门槛的位置坐下,正准备看看阴生九术。

    家外头的村路上,却匆匆地来了个人。

    远眺看,我就认出来,这人不正是村长吗?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他来我家,得有啥事儿?

    这肯定不是偶然来的,多半是有人瞅见了码头的捞尸船。

    同样我还回想起来一件事儿,就是前几天捞起来那五个汉子之后,二叔是让村长去商量赔偿的,这钱得给。

    村长多半就是来讲这事儿的。

    片刻后,他就到了我家门口。

    我站起来,喊了他一声,村长气喘吁吁,扶了扶胸口,说了句:“李阴阳,你二叔呢?”

    “睡呢。”我回答。

    “得亏你们回来了,这两天,那几家人都要把你家房子拆了,他们以为你们两跑了呢,我得把你二叔叫醒,赔钱的事儿都说通了,给了就完事儿。”村长匆匆说道。

    “你别喊二叔了,告诉我就成,多少钱?”我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村长眉头紧皱,他摇摇头道:“你能做啥主?”

    不过说这话的时候,明显他脸色微微有变化。

    因为我刚好在和他对视,他明显往后推了推,眼皮都在微跳。

    “我能。”我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

    村长嘀咕了几句,我也没听多大明白,不过很快,村长就比了个数儿,说道:“一户人十五个大钱,要得已经不多,我算是尽力了,这事儿还是看在你帮了谢小花接阴的份儿上,不然的话,那五户人是绷死了一家三十块。”

    “等你二叔醒了,你就告诉他吧,你们想办法筹钱,钱给了就完事,都是一村子的人,没必要闹得……”村长继续道。

    “一共七十五,村长你等等。”我说完之后,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很快我就出来,手里头攥着一个钱袋子。

    我将钱袋子递给了村长,村长明显是没反应过来,他掂量掂量,又打开瞅了瞅,眼珠子都瞪得滚圆。

    马上村长就把钱倒出来,一枚一枚地仔细数着。

    他来回数着得有七八次,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神透着复杂,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告诉我他去把这事儿了了。
    转身,村长临要走,他又顿了顿,回头瞅了我一眼,说道:“李阴阳,村里头谁都没想到,你竟然会接阴,罗阴婆教你这手艺,可不是谁都能会的啊,要是你能干得好,村里头的人,哪个都不会再对你有眼色,还有就是罗阴婆在水里头也憋屈,你咋不把她捞上来呢?”

    我胸口像是被堵住了,想说话却没说出来。

    村长反倒是匆匆地走了,很快消失在我视线中。

    我待在门口坐了半晌,想着他的话,心里头却不大是滋味儿。

    也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像是细碎的脚步声。

    二叔还在睡,呼噜声还没断。

    谁在我背后走动?

    我眼皮狂跳,猛地回过头。

    却发现在我身后,站着个毛红的发黑的公鸡,一双血红血红的鸡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我。

    它喙子上似乎还有干涸的血迹,当时就让我头皮麻了不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险些没有撞着门槛摔倒……

    早上回来的时候困意太足,再加上包扎伤口,我没注意到这只老鸡,刚才又是村长来,我也没来得及想起来。
    此刻我想着罗阴婆,这老鸡冷不丁地出现,我被吓得不轻。
    其实我还怕它忽然窜起来,给我脑门上也来一喙子。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忽然这老鸡动了动脖子,它从我身侧走过,直接出了我家门,朝着村路上走去。
    我本能地就跟了上去,同时也很疑惑,它出来要干啥?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不太能吃饱饭,渔民一年到头都吃鱼,早就吃得厌倦。
    村路上跑出来一只鸡,难保不被人抓了去,这老鸡罗阴婆养了那么多年,早就有灵性,我得看好它。
    它在村路上幽幽走着,有种孤零零的凄冷感。
    时不时它还扬起脖子,咯咯地拉长啼鸣一声,更显得凄凉。
    不多时,我们就穿过村路,竟然来到了罗阴婆家门外头。
    我本以为是它要回去。
    却没想到,它只是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它再停下的时候,是在我们村后边儿的后山伢子。
    山脚的草木生得格外茂密,往山上看却显得格外的稀疏。
    尤其是越往上植被越少,反倒是露出了狰狞的山石。
    最山顶的地方,正面我们村子这头,是半片悬崖,其上有不少生出来的老树。
    那老鸡停顿了一会儿,就扭过头,又朝着往回的方向走去。
    我却呆呆地站在原地。
    月光清冷凄然,照射在悬崖之上,尤其是在那些老树之上,我能看到一些被吊起来的人……
    夜里头有风,那些“人”都在微微晃动着。
    约莫十余人……那都是十余具尸体!
    捞尸人的规矩,打捞起来凶尸,无法直接被其家人带走,就要挂在悬崖上头,腰间绑上一根青麻绳。
    等其家人带来了先生,才能够平安将凶尸取下,将其带回家,入土为安……
    我心里头发憷的厉害,硬着头皮,努力地在那些被风吹得晃动不止的“人”里面寻找。
    整个山不高,约莫二三十米,我很快就找到最中央的那个“人”。
    他穿着青麻小褂,腰间缠着好几圈青麻绳,光溜溜的脑袋,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同样,他也没动,就那么被吊着!
    “爹……”我颤巍巍地喊了一声,砰的一下跪倒在地上。
    忽而一下,眼泪就从眼眶中滚落下来,我心里面难受的针扎一样。
    我砰砰砰地冲着我爹磕了三个头,紧紧的抿着嘴,许久才低声道:“我和二叔,攒钱呢,凑够了大黄鱼,就有先生送你去安葬。”
    “爹,阴阳出息了,没给您丢人,死了那些汉子,全都上岸了,全都给了钱安抚。”
    “我没能给罗阴婆养老,不过我拿了她的大黑木箱,我会把她的阴生九术给传承下去,不让接阴婆断了香火。”
    “我……”我还想说话,不过却觉得心头激灵一下,莫名其妙的,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下意识地仰起头来,我再看悬崖之上我爹的尸体。
    他似乎是在动,并不是被风吹得动,而是上上下下,一颤一颤,就像是人忍不住在笑的那种抽搐!
    这一幕当真恐怖到了极点!
    我爹是死人,是凶尸!将他挂起来,就是怕他闹祟,怕他入土不宁!
    捞尸人的特殊手段,可以抑制溺死凶尸闹祟。
    可现在,他竟然动了……将他挂尸,都抑制不住这凶?!
    距离太远,我看不清我爹的表情。
    甚至我怕他再动两下,直接就挣脱绳子,从悬崖上掉下来。
    我晓得那后果!我爹给我讲过。
    若是被捞尸人挂尸的凶尸掉下来了,那就根本找不到尸体,直接会成破尸,以后只能够半夜在悬河上看到。
    而且看到那破尸的人,十个会死九个,剩下的那个也会被吓疯!
    我头皮发麻到了极点,惊惧让我猛地站起来,朝着后方惊慌失措地跑去。
    我脚步极快,几乎是飞奔!跑得耳边风声都呼呼作响!
    我压根不敢停下来,得赶紧回去和二叔说情况!不能让我爹弄断了绳子!
    这一回,不到半刻钟,我就跑到了罗阴婆家门口。
    我猛地停顿下来,呼吸急促,胸口也上下起伏,扫视罗阴婆家的院子。
    刚才我看尸体的空档,那老鸡就走了,一眼在罗阴婆家里头没看见,它是钻进土墙了?还是回我家?
    这会儿我也有点慌,刚才应该把它抓住,不让它先走……
    我还真怕有人抓了它去炖了……
    急匆匆地继续往回走,我眼神还在村路两边扫视,走了半截,我也稍微松口气。
    说是耽误了时间,可我也没耽误太久,而且那老鸡凶得可以,二叔都中了招,真想抓它,不得七八个汉子都遍体鳞伤?才能得手?况且有灵性了,应该不会在外头待太久。
    差不多快走到村口的时候吧,我才发现,村口路边竟然站着个人……
    这大半夜的,谁不睡觉?
    我脚下的速度都快了一些。
    可那人,竟然抬头来看我……
    月光似乎变得更为亮堂,我也下意识地和他对视,不过就这一眼,我脑袋嗡的一下,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这是个眼睛狭长,脸皮苍白的男人!
    他带着黑漆漆的圆帽子,身上也是单薄的黑色殓服,两条裤腿扁扁的,就像是里头没腿……
    尤其是那一双黑色的大头蛤蟆鞋,更是让人惊惧不已。
    我猛地低下头,走的很快几乎都变成了跑
    我哪儿敢停下和他打照面,这讨死狗,可不是什么好“人”!
    三两步,我就从村口冲出去……
    我跑得速度更快!
    持续了得有半刻钟,我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整个人却有点儿呆愣。
    周围有斑驳朦胧,若隐若现的雾气。
    前头的村路狭长,两侧也还有房子院落……月光幽幽照射下来,将我的影子拉出去得有两三米。
    我不只是心头恐惧,更是手脚冰凉,整个人都要被吓傻了。
    刚才我不是从村口跑出去了吗?!
    按这时间,我应该跑到我家门口了啊,怎么还在村里头?!
    朦胧的雾气,更是让我压抑难受。
    尤其是抬头看村路……我发现这会儿我差不多离出村,还有一二百米。
    我脑袋都是懵的……
    难道说,刚才我走路的时候恍神了?因为我爹尸体的事儿,将我吓得不轻,所以产幻?其实我还没到村口呢?
    嗓子眼里头悬着一口气,我觉着心头都像是被人捏着似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我继续快步往前走。
    一二百米,距离并不远,这期间我还用力咬了咬舌头,保持清醒。
    差不多距离十来米外的时候,我心头便是一凉……
    朦胧的雾气中,我又看到了一个人影子……
    这下我晓得,我是在自欺欺人了……
    那影子铁定就是讨死狗!他让我撞了鬼打墙了啊!
    老人说过,鬼打墙很凶邪!要是村子里头不干净了,半夜有人出来走道的话,就会走上乱坟岗子,还把那里当成住处,和死人睡上一宿。
    此外还有人,就会像我刚才那样,一直在路上打转,看似在好端端走路,实际上怎么走都不离开那地方,会持续一整晚上,得把人吓疯!
    我抿着嘴,抽出来了腰间的卜刀壮胆。
    脑袋里头还在回想二叔和我说过,鬼婆子交代给我们那些话。
    都被鬼打墙了,哪儿还走得出去,越走越恐惧,我怕是再来那么一茬,看见讨死狗的影子,腿肚子都得发抖。
    蠱玉就挂在我的脖子上,要是我被他吓倒了,他肯定抢东西!
    那是我爹最后给我的遗物,怎么可能让他弄走?!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捞尸人在水底下斗尸斗狠,我在地上就要被讨死狗整?!没那个道理!
    十来米的距离,转眼间就走到。
    靠近了,雾气就没那么浓郁。
    这时候,那讨死狗却眯着眼睛,他本来死板着的脸,却透着笑。
    只不过他皮肤太白,脸太死板,这笑就更诡异,狭长的眼睛眯成缝,都快成一条线了。
    “李阴阳,你孝顺吗?”冷不丁的,讨死狗口中吐出来几个字。
    我眼皮微跳,攥紧了刀柄。
    这讨死狗,啥意思?
    还没等我问出声,他忽然抬起手,我才瞅见,他手头还提着个饭屉子呢。
    苍白的另一只手,将饭屉子盖子推开,我差点儿都窒息了,因为里头装着两条大黄鱼儿!
    “讨死狗幽幽地说道:“你不孝,老爹给挂在悬崖上头,风吹霜打,日晒雨淋,你不想他入土。他白养你二十二年。”
    “你不是去看他了吗,你是瞎了,还是聋了,他在和你说话,你瞧不见?”
    我心头一窒,本能地就反驳说我没有。
    讨死狗身体抽动了一下,他冷不丁地说道:“没有,那你为什么有钱不要?”
    语罢,他抬起手,那饭屉子都怼到我胸口上头了!
    我整个人又是一颤,下意识地就要去接过来……
    月光下,讨死狗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而又森然的笑。

    他这笑容,让人身体僵硬。
    我晓得有问题,可脑袋竟然有点儿麻木,明明是想缩回来手,反倒是继续伸出去。
    尤其是我右手握着的卜刀,竟然滑落了下去,喀嚓一声插进了地面。
    讨死狗不只是笑,嘴唇还在蠕动,好似在说什么似的。
    只不过我听不清楚,而且,反倒是因为这样,我更恍神,手马上就要捧着饭屉子了。
    额头上汗如雨下,这东西碰不得,碰了,我怕是就保不住蠱玉,甚至连罗阴婆的大黑木箱都保不住!
    我心头无比焦急,讨死狗那笑,更像是阴谋得逞。
    月光更为凄冷,雾气也仿佛浓郁了很多。
    此时讨死狗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我脖子了。
    甚至于他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来,要朝着我脖子上抓来。
    我憋着口气,很想开口说话,二叔给我转述那些鬼婆子的话,我倒着都能背出来。
    可现在却还发不出声……
    手指头,碰到了饭屉子,冰凉刺骨,手指肚仿佛都在刺痛。
    就在这时,腿肚子的位置,忽然一阵钻心的刺痛!
    好像一块肉被生生抠了下来一样!
    这痛,还有种刻在记忆深处的熟悉。
    我猛地一个激灵,陡然清醒过来。
    清醒的一瞬间,我双手猛地后缩,没有捧着饭屉子。
    同时我骤然抬腿,狠狠的一脚踹中了讨死狗的腹部!
    他明显没有反应过来,脸色瞬间骤变。
    我这一脚实打实地踹了上去!
    我本来以为会直接把他踹飞几米,却没想到,就好像重重踹到了一块石头上一样,腿直接一麻,我感觉腿肚子抽筋,整条腿都快断了……
    “拿来!”讨死狗眼神变得凶厉,杀机十足,直接就来抢我脖子上的蠱玉。
    纵然是腿麻木,我脑袋这会儿还是分外清醒。
    双手飞速探起,我直接就抓住了讨死狗的小臂!
    “李阴阳,你……”讨死狗神色凶厉,又要开口。
    我晓得他出声,就绝对没什么好话,搞不好还得出幺蛾子。
    我声音沙哑,开口比他更快:“死人头点地,你应该在坟地,而不是到处乱晃,不然棺材板就压不住了!”这段话我说得格外急促,不过字句清晰,严厉。
    本来凶厉无比的讨死狗,忽然一下子就不动弹了。
    他直愣愣地盯着我,双眼忽而变得极度的死寂,咣当一声轻响,他一只手提着的饭屉子掉到了地上。
    另一只要来抢蠱玉的手,也垂了下去。
    他垂下去的力道不小,我没抓住他,也赶紧收回手,同时我后退两步,脚步趔趄,险些没有摔倒。
    讨死狗的脑袋都低了下去。
    双臂垂在身侧,好似风一吹,都在微微晃动。
    我右腿疼得发麻,而且这会儿一抽一抽的,像是痉挛。
    左边的腿肚子,不只是钻心的疼痛,还感觉有温热黏腻的东西在流淌。
    侧头,余光瞅了一眼,在我腿旁的,赫然便是罗阴婆那只老鸡。
    这会儿它眼神分外凶厉,血红的眼珠子都仿佛要滴血。
    “走……”我声音都微微发抖。
    我哪儿还敢和讨死狗斗,生怕他再动一下,又得缠上我。
    那句话是鬼婆子嘱托给二叔的,告诉我,我但凡这样讲了,讨死狗两次讨不到东西,就不会跟着我了。
    迅速弯腰,我将地上的卜刀捡起来。
    饭屉子里头的大黄鱼我碰都不敢碰。
    可就在这时,冷不丁的,讨死狗忽然迸出来几个字儿。
    “李阴阳,敬酒不吃,是要吃死人酒的。”
    “捞尸人的蠱玉,该换个人带,接阴婆的木箱,也得再觅个人背。”
    “不把东西给我,就会狗刨门,猫咬尸,死人倒喘气儿!那时候,你这个阴生子也得丧命,你二叔还会被挖了心肝!”
    他嗓音沙哑,语气低沉,可这话格外的阴毒,且凶狠。
    我抬头,讨死狗还是垂着头,刚好这视角,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眼皮狂跳,后退了两步,从他身前躲开。
    压根我都没理会他,快步地朝着我家的方向跑去。
    跑出去了十几步路之后,我才发现,白雾不知道啥时候不见了。
    并且这会儿,我也没有继续被鬼打墙了。
    远处已经能看到我家点着灯,透着黯淡的橘黄色烛光。
    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赶紧低头瞅了一眼,罗阴婆的老鸡还跟着我呢。
    它倒是气定神闲,我却气喘吁吁,心都快跳出来了……
    一直跑到家门口,我才撑不住,扶着门槛,爬进了家门。
    瘫坐在地上,我嘶了一声,拉开了左腿的裤腿儿。
    一个起码得有小拇指头大小的血洞,就被扎在小腿肚子上,血把我布鞋子都给浸得黑红。
    至于右腿,我也拉开看了看,除了有点儿肿,倒是没其他问题。
    “……你这下嘴……也太狠……”我抬头,那老鸡却走过我身侧,直接进了我屋子。
    就在这时,厨房的位置走出来个人。
    这不正是二叔么?他手头还端着两个饭盆,里头正冒着腾腾热气,他这是在厨房捣鼓我买回来的那些吃食。
    二叔光溜溜的脑袋上还有汗,他瞅着我,皱眉说了句:“阴阳,大半夜你跑去哪儿了?这咋整的,你也被那畜生啄了?”
    说这话的时候,二叔明显眼角都在抽搐。
    他把饭盆放在木桌上头,提起来一瓶老白干,就到了我跟前。
    “赶紧弄点儿酒洗洗。”说话间,他就拧开了瓶盖子,把酒瓶子递给我。
    “我给你找点布条子去。”二叔说着又要起身。
    我没接酒瓶子,抬手,重重一把抓住了二叔的手腕。
    “讨死狗……又来了……”我额头上汗水直冒,开口说到。
    二叔身体也僵了僵,他眉头紧皱,直视着我的眼睛。
    “啥情况?你缓口气,说清楚?”明显,二叔话语中还有几分惊疑。
    我马上就将我起床之后的事情都讲了一遍,包括从村长过来说钱开始,一直到跟着老鸡莫名其妙的去了一趟后山,看见我爹的事儿,还有讨死狗的,全部都说了清楚。
    二叔听完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钱给得没毛病,给了就完事儿了,你老汉不用管,之所以不让你去,就是他瞧见你,他那股子凶气就会窜起来,这会儿你还不安生呢。”
    二叔这话,让我心头咯噔一下。
    他这意思,是说我爹的凶,是想护着我?
    没等我想多大会儿,二叔就继续说道:“讨死狗那事儿,你也先别犯怵,按照鬼婆子说的都说了,他讨东西,讨两次就会走,算算次数,他找你几回了?”
    我低头回想,不自然地说道:“算上今天,三茬儿,不过他不是送钱,就是送金条,没主动讨过东西……”二叔眉头紧皱。
    他嘟囔了两句,说鬼婆子话说得不清楚,这下不晓得是不是讨死狗还得来两次要东西。
    我犹豫了一下,问二叔说,要不要再去找鬼婆子打听打听?
    二叔思摸了一会儿,点点头道:“等明天白天再去,包扎了伤口,先吃点儿东西。”
    语罢,二叔去给我找布条子,我用酒水清洗了腿肚子上的伤势。
    很快二叔来给我包扎,我犹豫了一下,又问二叔,讨死狗说那段话又是啥意思?
    狗刨门,猫咬尸,死人倒喘气儿,我会死,他还会被挖了……
    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二叔就瞪眼说了句:“呸呸呸!百无禁忌,百无禁忌!这咒人的晦气话,你就别再讲了!”
    他说话间,手不由自主的使了力气,疼得我龇牙咧嘴地喊出了声。
    我哪儿还敢开口再提?生怕二叔再捏一下我腿肚子,我就得昏过去了……
    包扎好了伤口,二叔扶着我过去吃东西。
    临回来的时候,我是兴冲冲地去买肉食,这会儿吃的却食不知味。
    惶恐是其次,想到我爹那么孤零零地挂在悬崖上,我就不是滋味儿。
    吃了一半东西,我就吃不下了,跑进房间,很快又跑出来。
    手头是一个小布袋,我将其打开之后,把里头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一根小黄鱼儿,两根用红布包起来的大钱儿。
    其中一根,被我拆开了部分,拿了十几块钱走。
    我怔怔地看着那些钱,也不吃饭,全部拆开了数钱。
    二叔一边吃,则是时不时地瞅我一眼,他倒是没开口打断我。
    我数了一刻钟,然后才抿着嘴说道:“一根小黄鱼儿,曹永贵给的谢礼,王学给的六十块,钱不够赔给村里人,我拆了十五块吕小琴给的钱,她给的这一笔里头,还剩下八十五。”
    “孟家给了我爹十五块定钱,一条小黄鱼儿做酬金,那条小黄鱼儿还没赚到呢。”二叔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拿出来几块钱放进了布包里头。
    “凑够了九十,能去金铺换三根小黄鱼儿,十根换条大的,这几天搞了一小半了,靠谱。”二叔滋了一口酒,又塞了一嘴肉。
    我将那些钱收起来,重重点头,抿着嘴也倒了二叔一口酒,灌进了嘴巴里头。
    辛辣的酒水入喉,胸口一阵灼热。
    我正想说话,二叔抬手,做了个打住的动作,他认认真真地道:“阴阳,真得让二叔喘口气儿,你年轻人,经得住造,二叔扛不住,你也缓两天,绷那么紧,得出问题。”
    我哑然,没开口了,再次低下头,默不作声的倒二叔的酒喝。
    我不晓得自己喝了几杯,总归已经没了那种胸腹灼烧的感觉,剩下的就是手脚轻飘飘的,脑袋也有点儿晕乎。
    二叔又给我解释了两句,让我去睡觉,他明儿就去见鬼婆子,问问讨死狗的情况。
    还有我娘跟着我,到底想干个啥,万一有问题该咋整!
    我们多休息两天也只是为了更好办事儿,不然人垮了,啥都扯淡。
    我怔怔点头,晓得二叔没说错。
    回到房间里头,虽然白天睡了一天了,但是受惊吓,加上被鬼打墙,又和讨死狗面对面,当真也让人累的够呛,再加上我酒量一般,几乎是倒在床上,就很快的睡了过去。
    这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天色蒙蒙亮。
    罗阴婆那只老鸡睡在我床头旁边的柜子上,脑袋埋在翅膀旁侧。
    我起身,它看了看我,又继续睡下。
    去了前屋,这会儿我爹的房门开着,里头已经没了二叔人影子,他应该已经去何家村了。
    宿醉的感觉还是有点儿头昏,我去弄了点儿吃的,就坐在屋子门口看阴生九术。
    大致的术法我都记得七七八八,这些都需要实践。
    九术之中很多接阴器物,其实需要自己做,不过目前罗阴婆的大黑木箱里头还剩下很多,我还能用。
    我现在看的最多的是禁忌,这些必须记得严严实实,否则的话,下一次犯忌讳,怕就没那么好运气。
    看了多半会儿,我眺望前头,一眼能看到我家外头几十米外的悬河,我心头犹豫不绝。
    一来是对罗阴婆有种愧疚感,二来就是村长的话,催促提醒了我。
    我爹,村里头那些汉子都上岸了,没道理让罗阴婆一直在水里头泡着……
    只是我不敢想,没敢去的原因,就是因为那天罗阴婆是被东西拽下去的……我不晓得那是啥东西。
    还有就是我娘的尸体也在那里出现过……
    不过等二叔回来,他应该能问到不少东西,届时我可以和他商量商量,应该怎么捞罗阴婆。
    思索之间,我又低头,继续看阴生九术。
    差不多到了半晌午的时候吧,村路那头有人匆匆跑了过来。
    平日里头,我家来人就少得很,以前我爹还在,能来我家的,多半都是找他捞尸。
    最近的村民也莫过于找我家赔钱,或者别的和死人沾边的事儿。
    所以隔着老远,我就看见人影,等他靠近之后我愣了愣,这人是谢小花男人。
    前两天帮谢小花接阴的时候,她男人因为见鬼,一直是病恹恹半死不活的样子,这会儿气色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不同于其它人来我家,都是一副板着脸,要么就是死了人的表情。
    谢小花男人脸上还带着笑,手里头提着个竹筐呢。
    他匆匆到了我家门口,我也站起身。
    “李阴……”他刚开口,话语又戛然而止,他面色略有尴尬,小声的说:“那个……我该叫你李阴婆,还是捞尸人?”
    我也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你喊我名字就行。”
    谢小花男人头甩的和拨浪鼓似的,他煞有其事的说了句可不敢。
    又思摸了一下,他才咧嘴笑着说道:“我不识几个大字,不晓得啥好听,就喊您小李阴婆吧。”
    没等我继续说话, 他就将手头的那竹筐递给了我。
    上头搭了张布,里头鼓鼓囊囊的。
    我将其打开之后,其中装着白面,上头还有不少鸡蛋,甚至是一块腊肉。
    说实话,这两天虽然挣到钱,吃到肉,但是村里头的苦,我是吃了二十来年。
    一家人里头能拿出来一筐子白面,还有鸡蛋和腊肉,指不定已经是多半个月的口粮了。
    “不……不用。”我赶紧摆手拒绝。
    谢小花男人还是要递给我,他认认真真的讲,这东西我肯定得收,他拿不出来多少钱,也只能送点儿面蛋,要是我不收钱,也不合罗阴婆之前的规矩,她以前就说过,接阴收十块钱是酬金,收一个面饼子也是,要是接阴没收彩头,被接的人户会倒霉的。
    我这才依稀想起来,罗阴婆的确有这个规矩。
    联想二叔当时问曹永贵要钱,我大致就晓得了,吃死人饭的,规矩应该都差不多,办事儿得收钱,收钱了就必须办事儿。
    思忖间,我接过竹筐,谢小花男人顿时喜笑颜开。
    我也问了一嘴,这几天怎么样?
    他告诉我,他老婆谢小花已经下葬了,托梦了好几次,说是她去投胎,下辈子会做个富家小姐,又说让他来感谢我,催促了他好几次,几乎每晚上都做梦。
    至于他供奉的他儿子谢安,也给他托梦,梦里头都是好事儿。
    他昨天下水去捕鱼,还收获颇丰,这些全部是好兆头。
    我暗暗点头,当然也替谢小花男人高兴,停顿下,我还是叮嘱了他一些细节。
    聊了几句,我留谢小花男人在这里吃顿便饭。
    他摆手说不在我家吃,接着还神色还略有诧异的问我,为啥还在家里头吃便饭?
    我一时听得也有点儿懵,说我不在家吃,去哪儿吃?
    谢小花男人认认真真的说,今儿天亮的时候村长忽然就通知全村,他家要杀猪,还宰鸡,要请全村人吃杀猪饭呢。
    语罢之后,谢小花男人又挠了挠头,他不自然的说道:“没人来通知你……”
    “没事儿,你去就成,我不去。”我倒也不觉得生气。
    其实这些年来,村里头隔一段时间,婚丧嫁娶,都会摆宴席,那会儿的确会有人来通知,不过请的都是我爹,哪一次都没有我。
    我正准备说去厨房放东西,让他先去忙活儿自己的,或者去赶宴席吃。
    谢小花男人却神色变得神秘了不少,小声的说:“小李阴婆,你晓得,村长为啥请全村吃饭不?”
    “喜事儿?”我开口道。
    他摇了摇头,凑到我耳朵边说:“好像是捡钱了,我听二棒子讲了,好像瞅见村长拿回家两根大黄鱼儿,得有那么大!”
    谢小花男人说话间,手还比划比划!眼中都是羡慕。
    我脸色当时就变了变。
    大黄鱼儿?捡钱?!
    ”搁哪儿捡的?!”我语气当时就急促了不少,追问道。
    谢小花男人摇了摇头,他苦笑的说道:“小李先生,大伙儿都想发财呢,村长自个儿又说没捡钱,就是给全村冲喜,讲的是这几天死人不少,得散散霉运晦气。二棒子说的话,有的人信了,在村里头到处找,有的人也不信,就权当是个乐子听听。”
    “你先走吧。”我声音都重了些许,没和他再聊下去。
    谢小花男人说了个成字,他匆匆转身,朝着村里头赶去。
    我心头很沉,因为这事儿,不正常。
    昨天讨死狗不就是整了两条大黄鱼在村口等我么?之后我用鬼婆子的话,把他说的不动弹了。
    村长真要是捡钱了,那肯定是讨死狗的大黄鱼儿!
    二棒子是村头的傻子,成日里就四处晃荡,傻归傻,但是我爹和我讲过,这种人不会扯犊子撒谎,说啥就是啥。
    而且,这世上没那么巧的事儿,两条大黄鱼不是谁都能拿得出来!
    家家户户都穷的叮当响,村长更不会好心的杀猪给大家吃!
    这大黄鱼他不能动!不然的话,铁定得出麻烦!
    思绪至此,我快速的将阴生九术给收了起来,又将大黑木箱放进房间,然后便匆匆离开家,朝着村长家跑去。
    村长家的位置我大概是晓得的,进村了之后,我径直朝着北边儿走。
    不多大会儿,就看到一个大院,外头不少小孩儿正在疯跑。
    门口几颗柚子树,路边儿搭了个竹架子,上头还有两片猪肉呢!
    杀猪一剖为二,就是两片。
    竹架子旁边一片狼藉,一张椅子上头坐了个体态胖硕的老头,旁边放了把尖锐的杀猪刀,刃口磨得锃光瓦亮。
    这会儿他手捧着一个小碗,正拿手指头夹里头的东西吃。
    我看的头皮略有发麻,那是还血淋淋的生猪肝……
    这么吃的不只是这杀猪的,还有一些村民,大家都很兴奋,一直在说话,其中我还看到了谢小花男人。
    至于在另一头,忙活的就是村里头的妇女,不但有现搭的大灶台,里头正在煮猪下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
    同样还有人在摆桌子,这杀猪宴准备的风风火火。
    我一眼没找到村长他人,径直就直接朝着院子里头走去。
    这会儿也有人瞅见我了,顿时大家笑容也没那么多,都交头接耳在说着什么,有的人好奇,有的人害怕,还有的人眼神很凶,口中明显是骂骂咧咧。
    当然,没有一个人来拦住我。
    我径直进了院子,院里头就没那么杂乱,干净不少,只放了三张桌子。
    右边有口井,靠着院墙的位置种了枣树,放着不少农具。
    其他两面才是堂屋和住处。
    我一眼就瞅见了在堂屋里头的村长,他换的一身干干净净的中山装,正背对着外头,像是在祭拜什么。
    多看一眼,堂屋里头,他拜的那方向,摆着一个灵堂。
    我快步走到堂屋跟前,跑的太久,我也气喘吁吁。
    村长也反应过来,回过头诧异的看我,正要说话。
    我捂着胸口喘气儿,一只手指了指他,断断续续的说道:“那些金子,你拿去扔了,可不敢碰!你不晓得那是谁的东西,碰了,是要死人的!”
    我上气不接下气,可话语至最后,语气还是重了不少,格外的慎重。
    村长眉头紧皱的看着我,他眼中却尽是疑惑,忽然说了句:“李阴阳,你讲啥子?啥子金子,死人的?神叨叨的?”
    本来我还气喘的不行,可村长这话,却让我心头陡然一沉。
    我目光顿时都变得惊疑了不少,死死的盯着他。
    村长又摆了摆手,皱眉道:“你放心,你给我的那些钱,我都全部赔给冯大根他们了,我摆席,就是给村里头冲喜的嘛。你来了,就一起吃席,讨个喜气。“
    我心彻底沉下来了。
    这就很明显了,村长不打算承认,还故意扯开了话题。
    我深吸了一口气,彻底平稳了呼吸。
    我盯着村长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村长,你晓得我是啥意思,那大黄鱼儿你真不敢碰,死人送出来的钱,拿了是要拿东西回去的。”
    村长约莫四五十来岁,他忽然眯了眯眼睛,挤出来不少鱼尾纹,他毫无预兆的笑了笑:“李阴阳,我不晓得你是啥意思,你是想在我这里要大黄鱼儿吗?我哪儿有钱给你?!”
    语罢,村长不再看我,直接要往院外走去。
    我面色变了变,抬手就去抓住他的胳膊。
    没想到村长嗓门极大的就喊了句:“李阴阳,你干啥!”
    他这一嗓子,震的我耳朵都发疼。
    院子外头更是乌泱泱的跑进来了一大群村民。
    几乎所有人都警惕的看着我,眼神透着不善。
    我身体僵硬,却不得不松开了村长的胳膊,明显,我还拉着不松的话,下一刻怕是这些人就得冲上来打我了。
    虽然我给谢小花接阴了一茬,又打捞了村里头汉子的尸体,但是也没能让村里人对我改观,最多让他们从我是个任人揉捏的瘟神,成了个让他们害怕的吃死人饭的人。
    “李阴阳,你干啥拉着村长?”不晓得是谁扯着嗓子质问了一句。
    这会儿村长却又笑着说话了。
    “没事儿,就是个误会,阴阳听脑袋不好用的二棒子说我捡大黄鱼儿了,就过来找我,想分点儿钱,咱们全村人的家当加起来,都凑不够一条大黄鱼儿嘛,我上哪儿能捡的到?已经说清楚了,莫得事儿了!”村长这话就善意十足,像是替众人帮我解释。
    这会儿人群里头,也有人连连点头,他们语气也带着劝诫。
    说让我一天天的,不要老想着不劳而获,二棒子的话能信?
    村长好心好意杀猪给村里头冲喜,冲走的还不是我带来的霉运吗?现在我来追着村长讨钱,像是什么话?
    当然,有人说的和善,就有人话语中带着戾气了。
    时不时有人讲一句,让我不要乱来,不然的话,就让我见点儿红,散散晦气!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反正到了最后都没啥好话。
    村长反倒是来拍了拍我肩膀,他面慈目善的,说让我别想那么多了,和大家伙儿一起去吃点儿东西。
    此时,院外也有人进来喊话,大概就是杀猪饭做好了,喊大伙儿赶紧出去,上菜了。
    村长抬起手,他咳嗽了一声,又说道:“大家伙儿吃饱喝足了,剩下的猪肉,全都分了,赶明儿起,咱们村子就红红火火的!现在李阴阳既是捞尸人,还会接阴!城里头肯定得有贵人来请办事儿!到时候咱们村里头也有好运!都不要再对阴阳有偏见!”
    语罢,村长搂着我肩头往外走。
    村民们一边出去,也一边交头接耳。
    大概议论的还是我,以及村长仁义的话。
    这会儿我也说不了更多的什么了,村长一副不认账的态度,村民们不说信我,连话都不想听我讲,我压根没有其他法子。
    很快到了外头,村长搂着我肩头,一直带我到最中心的桌旁坐下,这桌上坐了的,都是村里头上了年纪,辈分大的老人。
    很快流水席的厨子就开始上菜,热气腾腾的杀猪菜,卤下水,味道当真是诱人扑鼻。
    村民们都馋肉啊,顿时也没人讲话,席间只剩下大口吞咽咀嚼的声音。
    我没动筷子,我晓得有问题,怕是得出事儿,便吃不下。
    等席面散了,村长又招呼那胖乎乎的杀猪匠给村民分肉。
    这时候没人搭理我了,我在这儿待着心神不宁的,没别的能做的,我就打算先回家。
    这事儿我插不上手,得和二叔说,看会不会有啥问题。
    临我刚走出去十几步,后头又追上来个人,把我喊住。
    回头一看,这不正是谢小花他男人么?
    他吃的油光满面的,手头还提了个大猪蹄子,用一根谷草穿起来。
    “小李阴婆,村长喊我给你的,你带回去,整了吃!”他直接把猪蹄塞我手里,转身就往回跑,压根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我开始没接,猪蹄直接往地下掉,我才赶紧伸手抓住谷草。
    村民们兴高采烈的围着杀猪匠那头,拿了肉的则是兴冲冲往家里头走。
    当然也有不少人看我,眼中都透着羡慕。
    我低下头,朝着出村的方向走去,没有理会任何人。
    这会儿阳光大的很,晒得人眼睛疼。
    不多时,我就到了村口,我走的快,加上大部分村民都在村长家那边儿,平时白天人不少的村口,现在安静的离奇。
    路旁边有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男人,他脑袋生的也很畸形怪异,又小又尖,眼睛也小,眯成了一条缝儿,手里头捧着个烧的黑乎乎的洋芋,啃得满嘴黑漆漆焦糊痕迹。
    这男人就是村头的傻子,二棒子!
    我瞅了他一眼,他却刚好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眼皮跳了跳,不过很快发现,他盯着的不是我,而是我手里头的猪蹄。
    朝着路边走了走,我到了二棒子跟前,尽量让语气平稳,和善:“昨天你看见村长拿大黄鱼儿了?他在哪儿拿的。”
    二棒子抬手,指了指村路另一头。
    那位置让我咯噔一下,不正是昨天晚上,讨死狗挡路的地儿么?
    “我晓得了。这猪脚给你,你拿去吃。”我把猪蹄递给二棒子。
    二棒子飞速的接过去,就像是抢似的,他紧紧的将其抱在怀中,又神神秘秘,很小声的说了句:“死人了,他拖走了。”
    他这声音说的特别小,同样还透着畏惧。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死人了?死谁了?我又问了二棒子,他还看了什么,仔仔细细和我说。
    结果二棒子却忽然蹿了起来,他就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似的,飞似的朝着村里头跑去了。
    他这动作快的离奇,我刚反应过来,他都跑出去老远。
    我也无心去追他了,只觉得很惊疑,心神更加不定。
    昨晚上还死了人?还被村长拖走了?
    眼瞅着村路另一头又有村民往这边走,我不想看其他人那种眼神,也急着将事情赶紧告诉二叔,匆匆的朝着我家回去。
    约莫一刻钟,回到家里头。
    这会儿二叔还没回来呢,家门紧闭。
    我推开门,先去厨房打了一瓢水,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此刻我也感觉到腹中空空,饥肠辘辘了。
    还剩下一些菜,我拾掇拾掇吃了,菜是放久了,味儿都有些发酸。
    这会儿我有点儿后悔,好端端的杀猪菜没吃。
    胡乱填饱了肚子,我就在屋门口等二叔。
    人吃饱了就容易犯困,我打了个盹儿,等听到脚步声醒来的时候,天色都发暗了。
    睁眼,就看到二叔刚好要从我身边跨过去。
    “怎么在外头就睡着了?”二叔也瞅了我一眼,他皱着眉头问我。
    我扶着门框起身,就说是在等他。
    二叔嗯了一声,他说先喝口水,然后再和我讲,鬼婆子说了不少,这事儿可大可小。
    说着,二叔就进了厨房喝水。
    我心头也突突直跳。
    正想着是我说,还是让二叔先说呢,转眼间,二叔就又走出来了。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鬼婆子讲,和讨死狗说了那话后,讨死狗还得来两次,不过这两次还未必是他自己来,总之会有人来咱们家讨东西,啥东西都不能给,连口水都不能给喝,不管他讨要的是啥,最后都想要蠱玉和接阴木箱。”
    “还有就是,得注意着他想给你的东西,别被其他人拿去了,之前的死人钱还算没啥大问题,可这档口之后,谁拿了他的钱,他是要讨回来命的!”
    停顿了一下,二叔继续说道:“我还问了他怎么能除掉讨死狗,这事儿麻烦的不行,咱们还不一定能办到,尽量不要往那方面发展。”
    “至于你娘,鬼婆子说的很模糊,她现在舍不得走,也不是想害你,甚至还会帮你一些,只不过人是人,死人是死人,你最好不要接触到。”
    “阴阳,你啷个了?那么大汗?也不用那么慌,这两件事情都算好解决。”二叔皱眉,伸手拍我肩膀,劝慰我。
    我抿着嘴,心里头却沉到了谷底。
    这都和我娘无关了,关于她的,还真没吓到我,甚至让人觉得松口气。
    只是说讨死狗那茬……谁在我和讨死狗说那话之后拿了他的钱,他是要讨命的!
    这村长,不就是要等死吗?!
    我马上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二叔。
    二叔听完,却面色铁青,他瞪圆了眼珠子,骂了个操字。
    我立刻就问二叔,这事儿还有转圜的机会吗?
    二叔顿时摇了摇头,他只说了三个字。
    “不敢管!”
    “这……”我心头又是一窒。
    不敢管,这不就是说明,村长死定了?
    我还想开口,二叔马上就将我打住,他语气很慎重,告诉我千万不要妇人之仁。
    接着他又说,我都不该去找村长说这茬话,现在也不晓得会不会因此出问题,后头的事情是切莫不敢插手了。
    话语至此,二叔又拍了拍我肩膀,似是安慰我。
    接着他到了木桌旁坐下,把酒瓶子摸出来,又让我给他去厨房搞一盘花生出来下酒,他跑了一天,肚子里头还没食儿呢。
    我进了厨房,除了花生,还切了一块儿谢小花男人送的腌腊肉。
    二叔看到的时候,眼睛都是一亮,他夹了一筷子,滋了一口酒,脸上没了那些急促和慌乱,只剩下满意。
    稍微平缓了一些,我晓得没其他转圜余地,也不多说了,就自顾自的看阴生九术。
    等二叔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我就问二叔,罗阴婆的尸体能捞吗?
    二叔这会儿脸红扑扑的,他打了个饱嗝,冒出来不少酒气。
    然后才告诉我,捞是能捞,不过之前我和她讲过,罗阴婆最后是被拽下去的,这事儿有点儿麻烦。
    因为不晓得拽她下去的是什么东西,要是我那个娘还好一些,如果是水尸鬼的话,怕是死不见尸。
    二叔说这话的时候醉醺醺的 ,我脸色却变了,变得铁青和惊疑不定。
    因为我想起来村里头那几个汉子,尸体几乎都被啃得面目全非……
    当时我就忍不住了,咬着牙说,我要去捞尸看看。
    一来是我怕罗阴婆是被水尸鬼拖走的。
    二来就是二叔刚才所说,我娘舍不得走,也不是想害我,甚至还可能帮我。只是因为不晓得我娘的目的,再加上活人死人之间的人尸殊途,所以尽量减少和她的接触。
    这样一来,至少不用担心我娘会把我拽水里要了命。
    二叔又揉了揉眉心,说看看也成,能捞就捞,捞不起来就回来睡觉。
    我立马站起身,匆匆进屋去收拾家伙事儿。
    其实这会儿时间还早,二叔是暮色回来的,他喝完酒,我们谈完话,现在最多不过戌时。
    村长的事情只能放下,讨死狗的他来讨了不给就行,罗阴婆的事情就拖不得了!
    几分钟之后,我就换好了青麻小褂,也带上了一应物事。
    我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罗阴婆那只老鸡也跟着我,脖子一动一动,可脑袋却格外平稳。
    和二叔匆匆出了门,便朝着悬河边上走去。
    罗阴婆就在我们家门口的河前被拖下去的,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晚上的一幕幕,也清楚的记得位置。
    几十米很快,我们到了水旁。
    月光清幽,水面波光粼粼,稍微有一些风,正在吹拂着。
    我还没多大感觉,二叔打了个寒噤,他皱眉嘟囔了一句:“怪得很,这天还有点儿冻人了?”
    我定了定神,抿嘴和二叔说了句我下水,然后便直接从水边往下走。
    这一段岸边的水域,逐步往里水越来越深,我走了大概七八米,水深到了腰间,我又继续往前走。
    差不多到了胸口位置的时候,这里差不多就是罗阴婆被拽下去的地方了。
    我深吸一口气,憋足了气息,探头便弯腰钻入了水中。
    这里水还浅,一眼差不多看到底,并没有什么尸身。
    河床斜着往前,越来越深,光线也越来越幽暗。
    我直接顺着斜下方,快速的往前游去。
    水这么浅,罗阴婆肯定不会在这儿,就得往前去找了……
    差不多游了得有小半刻钟,我憋气到了极限,摸起来腰间挂着的猪肚子,吸了一口里头的气儿。
    凭借着经验,还有月光的通透程度,我现在停下来的地方,应该也有十来米深了。
    只不过还是没瞅见罗阴婆的尸体……
    水下的沙砾被河水带的微微有所浮动,我心里头更有不好的念头。
    难道真的是水尸鬼拖走了罗阴婆?
    我死死的咬着牙关,眼睛发热,也在充血。
    不甘心的又往前游了一段距离,周围也顺着找了一圈儿,期间用了两次猪肚子里头的气儿,存下来的空气已经快空了,我还是一无所获,只能朝着水面游去。
    不能顺着原路返回,憋得气不够用,就只能够先到水面去。
    很快我上了水面,探头出去之后便大口大口呼吸。
    月光洒落下来,水面反光更多。
    一眼眺望岸边,二叔的人影子都变得很小,我这距离,起码距离岸边得有五六十米。
    都快接近这一段流域的悬河中央了……
    稍微歇了口气,我抑制下心头不好的念头,朝着岸边游去。
    现在我心里头难受的不行,和针扎了似的,要是罗阴婆被水尸鬼啃了尸体,弄得死无全尸,等安葬我爹的时候,我都没办法交代……
    肯定是我找的方向不对,要么就是她被冲到别的位置了……
    游着游着,我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身后总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而且那感觉靠的越来越近,都快贴我身上了!
    我冷不丁的,就想到了我娘,她跟上我了?
    我不敢回过头,游动的速度更快,那股压抑的感觉愈来愈重,甚至于我感觉脖子上好似都被头发缠住了一些……
    耳边似乎听到了幽幽的哭泣声,那声音像是从意识之中传来,又像是幻听。
    每次我娘出现的时候,让我感受到的都是悲凉,凄楚,哪儿有这种冰冷怨念?
    水里头……还有东西!?
    一瞬间想清楚这些,我感觉四肢生寒,脊梁骨都在不停的蹿凉气儿。
    更为快速的朝着岸边游去。
    差不多估算到了距离,我稍微动了动身形,顿时脚下就落到了岸边的河床沙砾上,猛然间脚踏实地,我便快速往前借力跑。
    哗啦的水声在耳边响动,我出水之后被风一吹,顿时觉得身上更冷。
    不过我压根不敢停,快速的继续往前跑。
    和岸边靠的近了,二叔也冲着我这边看着,只不过他那眼神明显看的不是我,而是看我身后。
    自我开始跑上岸那会儿,后头那种压抑感觉就没了。
    只是脊梁骨发寒,后背发冷,像是被人一直盯着看着。
    很快,我彻底离了水,上了岸。
    看清楚二叔的脸色,他神色凝重,眼中更是惊疑,视线还是没看我。
    我猛地回过头,一眼就看到,约莫在十多米外的水边,有一个脑袋从水里头露出来了半截。
    惨白色透着铁青的死人脸,黑漆漆的眼睛,不晓得是因为太远了看不到眼白,还是她本身就没有!
    这绝对不是我娘。
    那感觉完全不对。
    露出来的半个头,头发还散在水面上,显得分外渗人……
    就在这时,河水的水浪忽然变得大了一些,用力往前推了推。
    那脑袋忽然一下窜出来更多,几乎小半个身体都窜出来水面了!
    直挺挺的尸身,顿时给我一个感觉。
    这不就是一具死倒竖尸吗?!
    水浪也只有瞬间,下一刻它被卷入水中,便消失没了踪影……
    “这悬河里头,讨人伸冤的死倒还真不少……”二叔眼皮狂跳,他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还好你没回头,不然又得沾染是非。”
    我心头也咚咚跳动的厉害,冷不丁我就想起来,和二叔划船去了对面的何家村,过去的时候,其实我们就有死倒跟船,回来的时候又有……
    那两次都在同一天,怕都是一个死倒?
    现在我下水又被跟着,难道这死倒还是那一个?!
    我爹教我的时候是说了,死倒最喜欢找捞尸人伸冤,可一来二去找上我三次……这就太诡异了。
    我没有犹疑,直接就将我的猜测告诉了二叔。
    二叔思摸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还真有这个可能,不过这事儿不管,就算咱们每次下水她都来,都不要搭理她,她还能爬上岸了不成?”
    我抿嘴,点点头。
    可再看水面,我心里头就压着一块石头似的,难以呼吸。
    再将水里头没罗阴婆的事儿和二叔说了。
    二叔一时间闭口不言,他眉头紧皱,似是也在思索。
    “这要是没了,多半就是……”二叔不自然的开口。
    我手攥紧了衣角,打断了二叔,声音艰难沙哑的说道:“我还是觉得不可能,罗阴婆是接阴婆,又不是普通人……她也不是平白溺死……”
    话语至此,我心头咯噔一下,忽而就回想起来一件事情。
    顿时我瞳孔紧缩,语气都急促了不少:“招魂!鬼婆子可以安排招魂!”
    “二叔你记不记得,鬼婆子说过,罗阴婆好像有过一个孩子,他会去打听打听!”
    “要是招魂的话,尸体不管被冲哪儿,肯定得回来,那我就能下去捞尸了!”
    二叔也是面色微变,他点点头,说鬼婆子的确这样讲过。
    我俩对视一会儿,而这时,那只老鸡忽而冲着河面凄厉的啼叫了一声。
    这声音太过尖锐,还透着凄色。
    之后它忽然回头,狠狠的啄下来自己尾巴上一根沾血的尾翎,将其一吐,就落入了悬河之中,很快便飘至河水远处,消失不见。
    东西老了通灵,接阴婆养的更不一样,只是弄不清它这是啥意思,也问不了。
    那老鸡做完了以后,忽然就转身,朝着我家那边走。
    我和二叔也不再停顿,朝着回家的方向过去。
    几十米很快,我们就到了家门口。
    只不过我家房门竟然是开着的,透过门缝,屋里只是隐约有点儿月光,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楚。
    轻微的咀嚼声从屋内传来,像是有人再嚼东西……
    这大半夜的,谁猫进我家里头?还偷东西吃?!
    就算村里头喜欢偷鸡摸狗的贼,都不敢进捞尸人的门!
    我脸色当时就变了,和二叔面面相觑。

    第47章
    其实第一瞬间我想到的是讨死狗,只不过讨死狗又从来不会钻进人家门,至少在我接触这几次是这样。
    他是在人身上讨东西,不会偷东西。
    那进我家的是谁?
    我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去推门,二叔则是握紧了卜刀,警惕的跟在我身后。
    手落至房门上,直接用力推开!
    月光一瞬间映射进来的更多,前屋的木桌旁边,坐着个衣服脏兮兮,破破烂烂的男人,他手头捧着一个烤的焦黑的猪蹄,正在低头猛啃,旁边还放了个水瓢。
    我们进门的时候,他刚好抬头,端起来水瓢喝水。
    “二棒子?”我一眼就认出来,这人不正是二棒子吗?!
    “你干啥来了?!”我立刻问道。
    二棒子愣愣的看着我,还是那副呆呆傻傻的神态。
    二叔从惊疑,成了眉头紧皱,他走到旁边去点了蜡烛,屋里头光线亮堂了不少。
    不过他没开口来打乱我。
    我和二棒子对视了几秒钟,二棒子忽然咧嘴笑道:“肉好吃,一起去村长家吃席。”
    说着,二棒子又开始啃猪蹄。
    我还以为二棒子是在说白天村长杀猪,吃杀猪宴的事儿。
    摇了摇头,我说道:“二棒子,杀猪宴都完事儿了,这腿就是散了分的,没席吃了。”
    二棒子眼珠子忽然一下子瞪得滚圆,他忽而就蹿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我。
    他眼珠子那一瞬间都快凸出来了,冷不丁的说道:“有的吃,明天吃!”
    说完,二棒子低头抱着猪蹄,就像是生气的孩童一样,弓着背直接从我家冲了出去。
    我:“……”
    很快,二棒子就消失在幽暗的夜色之中。
    “二叔……这是村里头的傻子,不过也是他看到村长拿了大黄鱼儿的。”我和二叔解释了句。
    “少和傻子说话,傻子心狠着呢。”二叔皱眉说了句,不过他面色有点儿复杂,像是有什么要说,又没说似的。
    “晓得了。”我点头回应,然后就去关上了门。
    临回房间之前,二叔又叮嘱了一句,让我晚上注意点儿,千万注意讨死狗再来。
    我警惕心并没有丝毫放松,郑重点点头,说我明白。
    各自回了房间,我换了一下衣服,躺在床上。
    本来我想睡觉,下水这一茬也累得够呛,可却翻来覆去睡不下。
    一闭眼,那二傻子好像就在我跟前晃悠,耳边还隐隐约约听他说吃席,要吃几斗碗!
    开始是微弱的声音,后头就成了凶厉的吼声似的。
    我眼睛瞪得极大,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再狠狠晃了晃脑袋,才总算清醒一点儿,耳边的声音消失不见。
    房间里头幽静的渗人,我呼吸也变得很粗重,来回喘了好几口气。
    二傻子自然不可能在我房间,只是我额头上冒虚汗,这莫名的心理压力,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冷不丁的,我想起来二叔刚才对二傻子那眼神,还有他说讨死狗要讨了拿走他钱物人的命。
    我整个人都是一激灵!
    二傻子说的,该不会是村长会死,要等着吃死人席吧?!
    傻子归傻,他肯定瞧见了些啥,才会这么来说……
    我心神更为不定……偏偏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轻微的敲响声。
    那声音很轻微,就像是有人用手指头敲了两下门,又赶紧收了力道。
    顿时,我心里头咯噔一下。
    再仔细去听,却没声音了。
    我不觉着自己幻听了,警惕无比的从床上翻身下去。
    小心翼翼的去了前屋,我先透过门缝往外看。
    按照二叔的话来说,应该拒绝了讨死狗就行。
    只不过门外哪儿有人?至少从门缝上看外头,是没看到人影子的。
    我眉头紧皱。
    可忽然一下,整扇门直接呼哧一下打开!
    就好似被人猛地拽开了似的!
    冷风陡然灌入屋内,吹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屋门右侧站着个五十来岁,脸颊削瘦的中年男人,这人不正是村长吗!?
    我以为讨死狗来敲门,却没想到是村长来了,这当真把我吓了一跳。
    更怪异的是村长的表情,他好似双目涣散无光,直愣愣的看着我,脑袋还微微垂着。
    并且他手头,还提了个饭屉子。
    这饭屉子我就眼熟了,不正是讨死狗拿的饭屉子吗。
    村长拿了这东西我都能肯定,他现在送到我这里来,是啥意思?
    讨死狗,找过他了?!
    我瞬间想清楚这些,顿时心头一寒。
    “村长,这东西我不要,你不要给我。”我声音沙哑,当机立断的开口。
    他涣散的目光,忽而凝聚了一些,透着的竟然有几分二棒子的痴傻。
    “丢不掉了。”村长冷不丁的说了一句,那一瞬间,我觉得他的面色似乎又变得惨然。
    看他的这模样,我就觉得很可怜……
    下意识想要开口说话,再叮嘱他一遍。
    可就在这时,我后背忽然有阴影贴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忽然我脸就被一只手死死捂住。
    我一个字没能迸出来,耳边便传来一个骂声。
    “有多远死多远!莫来我家门口逛!捞尸的不管地上鬼!”
    这骂声,赫然便是二叔的,他骂完了之后,村长忽然就直挺挺的站稳,他竟然仰头朝着后方倒去……
    砰的一下,村长就倒在了地上。
    他身体仿佛都僵硬了,倒下之后,还像是木棍一样颤动了两下。
    这一幕当真是将我吓得不轻,村长死了?还冤魂不散,跑到我家门口来?
    “二叔……这咋整……”我不安的回过头去,脸都发白了:“总不能让他在我们家门口躺着吧……”
    二叔脸色也是铁青一片,他眼中更是阴晴不定。
    不过他却摇了摇头,说道:“他不会躺在这里的,他是来找替死鬼的。”
    语罢,二叔冲着地上吐了口唾沫,这口唾沫刚好吐在了村长的胸口。
    接着他拉着我肩头进屋,反手就关上了门。
    屋门紧闭之后,房间里头更是安静的吓人。
    晓得门外躺着死了的村长,我更是一直犯怵的不行,还有我不确定,他真的会走?
    万一明天起来,躺着个死尸在那儿,这事儿就大了。
    我正想继续问二叔,二叔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他忽然趴在了门前。
    他这动作,也让我趴下来看。
    冷寂的夜色之中,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村长竟然动了动,他僵硬无比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麻木的转过身,朝着村里头走去……
    这一幕更是将我吓得不轻。
    更为怪异的是,月光洒落下来,村长的影子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消失……
    他僵硬的像是个提线木偶似的,走出了十几米外,进村的路上出现了朦胧细雾,整个人都看不见了。
    “死人……怎么走路啊……”我额头上全都是细密的汗。
    二叔摇了摇头,他说道:“还差着一口气,下去了才真死了,现在就是他不想死,想来拉你替死,搞不好是讨死狗让他来的,你不收东西,自然就没事儿。”
    二叔的解释,让我懂得一知半解。
    这时候,二叔又说了句:“下回你注意着,人影子全乎儿的,那才是正常人,要是人影子不对劲儿了,搞不好就是什么东西上身了,另外,没有影子的是死人,影子若隐若现的,就是差口气就下去的人。”
    “这些东西,都是二叔这些年混迹久了,得来的经验,你老汉就是把你看的太死了,该让你多晓得的,一并不晓得。”
    再之后,二叔就没讲别的,回了房间去睡觉。
    我基本上是彻夜难眠,罗阴婆养的老鸡一直在房梁上待着,我着实睡不着觉,就点了蜡烛,看阴生九术。
    临快天亮的时候,我总算睡着了。
    不过没睡多大会儿,我就又被阳光晒醒,脑袋昏昏沉沉的,却怎么都睡不下去。
    并且我心慌的不行,心悸的感觉强的很。
    去了前屋,二叔也还没醒,我上厨房煮了几个鸡蛋,切了两片腊肉吃。
    结果我刚吃完,屋门外头,就乌泱泱的来了一大群人。
    看到人群的时候,我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些都是村里头的村民,并且看他们的脸色,哪儿有一个人有好态度?!
    一个个凶的离谱,甚至还有人手头拿着锄头,镰刀,甚至洋铲斧头一类的家伙事儿!
    走在前头的,是个杵着拐的老头,他脑袋头发掉了不少,基本上都秃顶了。
    明显他最气愤,走路的时候,胸口都在起伏,嘴皮子一直吹动。
    我站起身,警惕无比的看着他们,下意识的摸着腰间的卜刀,还大声喊了一声二叔。
    屋内传来二叔呜呜囔囔两声梦话。
    “绑……绑了!”下一刻,那老头就到了我家门前,他抬手指着我,浑浊的眼睛里头还泛血丝,说话都磕巴。
    这人我认识,我们李家村其实是个不小的村落,除却了村长,村里头还有祠堂,祠堂的管事儿都是村里头辈分最大的老人,同样也是以前的老村长。
    即便是现在的村长,都得听他的话。
    顿时,后头那乌泱泱的一群村民就要冲上来绑我!
    我面色更是骤变,猛的挥了一下手头的卜刀,声音都沙哑了。
    “老村长……总不能说绑我就绑我吧?有啥事儿,总得要说个明白?!”我死死盯着那老头。
    管事儿的老村长,其实又老被人叫老李头。
    老李头浑浊的眼珠子更泛红了,他话语磕巴道:“人……害了人命……绑,绑你吊死……”


    我心头再次咯噔一下,额头上顿时也起了细密的汗水,冷不丁的我就想到村长……
    他肯定是没了,可为什么老李头会带着人直接找上我家?!
    这一点儿道理都没有,我都没有提过村长两个字,更没有出门,就沾染上了是非。
    思绪转瞬之间,我胸口也起伏喘息,沙哑着声音说道:“谁害了人命了?不要扣给我帽子。”
    老李头又开口要说话,不过他磕巴,一着急就说不出来,脸顿时憋得通红。
    偏偏就在这时,他身后那些村民就七嘴八舌的骂开了,说我害了人命还不承认。
    紧跟着,我就听见有人喊了声把二棒子推上去。
    下一刻,人群稍微散开了一些,留出来一条小径。
    衣衫褴褛的二棒子,捧着个啃了大半的猪蹄,他双目涣散,不过却傻愣愣的笑。
    笑的同时,还在断断续续的说:“吃席,一起去村长家吃席。”
    ”大黄鱼儿,送他的……“二棒子忽然抬起手来,他指着我,而最后那句话,却让我头皮嗡的一下就乍了起来。
    立马就有人挡下二棒子,神色凶狠的瞪着我:“李阴阳,你还有啥好说的!村长昨晚上没了,家里头还被人偷摸了一个干净!二棒子都瞧见了,你还想抵赖?!”
    我面色铁青,二棒子这几句话,哪儿有什么事情经过?
    只不过他晓得村长没了,恐怕又看到讨死狗给我送大黄鱼儿,才那么说。
    结果直接就被村民给我扣了帽子!
    我还想要解释,这些村民却不由分说的要准备动手,还威胁我不要乱动, 不然一锄头砸了脑门,都不用吊死,就给村长赔命了!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骂声。
    “操!大清早的,就不让人睡了!一个傻子说的话,就说了个吃死人席,你们就风风火火来抓阴阳?!”
    “当捞尸人好欺负的主儿!”骂声赫然便是二叔的。
    余光看到他身影,下一刻他就出现在我身旁。
    猛地抬起腿,狠狠一脚踹出去。
    刚到我近前的一个村民,直接被他一脚踹中了肚子,惨叫一声滚了出去。
    二叔神色凶狠,眼珠子都泛红,又骂道:“以前你们就是这样上门,想把阴阳淹死的吧?死了个捡了不该碰死人钱的人,就借机来害阴阳?!”
    “老李头,以前你当村长就想把阴阳溺了,现在找到机会了?我告诉你们,别血口喷人,也别想借着人多害人,不然信不信你们以后下水一个死一个?!”
    老李头年纪着实大了,这会儿气喘的,差点儿没朝着后头倒下去。
    赶紧有两个村民扶着他,才算是稳住身体。
    他也终于憋出来几个字儿:“二……二棒子……证……证据……”
    “证据个卵子!几句话,没说阴阳杀人害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有,之前他说村长捡了大黄鱼你们怎么不信!?”
    二叔又骂了一句,他顿时抬起卜刀,继续道:“赶紧从这里滚,不然的话,看是你们这些水里头摸鱼的手快,还是我这个捞尸的刀快!”
    也就在这时,村民里头又钻出来个人。
    这人瘦瘦高高的,不正是冯大根吗?!
    他明显对二叔有些畏惧,不过明显硬着头皮,又说道:“你们心里没鬼,为啥要一直赶人走?!”
    二叔气笑了,说:“让你们抓人?再把人害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村长捡的两条大黄鱼儿,就是个死人送给阴阳的!我们家可不敢要,死人的东西谁敢乱拿?!碰都不敢碰一下!捞尸人捞尸,收的都是真金白银,稀罕那点?!”
    “是他自个儿不听劝,昨天阴阳去劝的时候,村长是啥态度,你们是啥嘴脸?!”
    二叔这句话骂完之后,顿时,村民一下子就安静了。
    这陡然的安静,一下子都成了落针可闻。
    那些个村民几乎都是面面相觑,眼中透着惊疑不定。
    二叔冷哼一声,又开始驱赶起来。
    他是拿着卜刀在赶人,没人敢杵着不动,三两下就被赶出了我家门。
    临这些人被赶出去之后,二叔又冷冰冰的说,让他们最好也别去村长家晃悠,那是拿死人财,被死人讨命的怨鬼,指不定谁去了就搭上了命。
    几乎所有人都没多大底气了,全部都在老李头后边儿站着,他们交头接耳,又有人在老李头耳边说话,时不时抬起头,瞅瞅我和二叔。
    老李头这会儿抿着嘴皮子,他年纪着实大了,嘴角都全是褶子。
    同时他还眯着眼睛瞅着我,少了刚才的咄咄逼人,这会儿反倒是让人觉得阴恻恻的。
    二叔刚才那番话讲的没错,这同样也勾起了我一些小时候的记忆。
    我记得我几岁大那会儿,老李头还是村长,就是他领着村民要来把我拖去淹死,被我爹赶走。
    没等多大会儿,老李头嗬了一声,一口痰重重的吐在了我家门前。
    “瘟……瘟神……丧门星……”他断断续续的骂完,才杵着拐,脚步踏的极重,往外走去。
    那些村民也低声碎碎念,总归口中没什么好话。
    等村民差不多散了之后,最尾巴上的反倒是二棒子,他呆呆傻傻的冲着我笑了笑,不过那笑容,却让我瘆得慌。
    二叔往外走去,明显冲着二棒子过去。
    二棒子转过身,飞似的朝着村民追着过去了。
    “这些个愚民,被老李头挑唆一下,又来找你麻烦,这事儿看他们还敢不敢来。”二叔骂骂咧咧的走回来。
    我吐了口浊气,总算觉得稍微清净了一些。
    二叔让我别想那么多,他去整点儿吃的,先好好歇着。
    他进了厨房之后,我坐在木桌旁边儿,也稍微缓了口气。
    村长已经没了,这事儿是他咎由自取,二叔把话挑明,村头的人也没道理再来找我麻烦。
    我也寻摸着,就在家里头待几天,等讨死狗这一茬过去,怎么也得去捞尸干活儿,赶紧赚钱。
    不多大会儿,二叔就弄了吃食出来。
    腊肉熬的油煎了鸡蛋,闻着就喷香,我之前吃的本来就不多不大顶饱,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沫。二叔滋了一口酒,又递给我筷子。
    我正准备去夹鸡蛋,二叔就抬了抬头,他皱眉道:“又来一个,有完没完。”
    他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直接站起身。
    我也回过头,不过气喘吁吁跑到我家门前的,不是别人,竟然又是谢小花她男人。
    他面色通红,胸口上下起伏:“李……李阴阳……老管事儿村长,带人去后山了,他……他说你是瘟神,害的村里死人遭罪,要把你爹的尸体弄下来烧了……”
    “我……我只敢来通个风……”他扶着我家门框说完。
    我脑袋嗡的一下,脸色陡然间变得苍白下来。
    二叔脸色骤变,他骂了个操字,说了句都在找死!直接就朝着家门外冲出去。
    这会儿我耳朵边也在嗡嗡作响,这老李头简直是疯了,竟然要弄我爹的尸体来给村里头泄愤?!
    且不说我爹帮了村民多少,他们一点儿良心都不讲了,另外我爹还是凶尸,挂在崖上就是怕他闹祟,要是被他们弄下来了,这麻烦更大,还不晓得得死多少人!
    我也猛地拔腿,跟着二叔追去。
    后边儿谢小花的男人跟着我们跑。
    不过二叔跑的飞快,我追的也不慢,谢小花男人明显跟不上。
    恐怕他也不敢跟,只敢来报个信。
    一路朝着后山方向奔去。
    等我们跑到后山前头的时候,我一眼就能瞅见,山顶崖边,已经有人爬上去了。
    上山的也就三四个人,隔得太远,也看不清楚谁是谁。
    山下乌泱泱的还有几十个人,并不是刚才全部的村民,只剩下来了一部分。
    老李头双手杵着拐杖,眼睛就一条缝。
    我们到这里的时候,那些个人全都看向我们,同样也包括老李头。
    “都他妈的给我住手!”二叔声音凶的渗人,嗓门也极大!
    我死死的盯着老李头,一刀捅了他的心都有。
    “让人都下来。”我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
    老李头没讲话,开口的是他旁边一个村民,冷冰冰的说道:“李阴阳,刚才你们犯浑也犯够了,咱们村里头,就是有了你这个瘟神,才出那么多事儿。当年要是刘水鬼听了他的话,直接把你淹死了,也没那么多问题。”
    “现在刘水鬼自个儿也能活的好好的,还有罗阴婆不至于死,村里头也不会那么多人丧命。”
    “咱们村子不用你这样的捞尸人,水里头丧命的人,还没你害死的多呢!等会儿把刘水鬼尸体弄下来,你们就滚蛋!别想着再来村里头霍霍!”
    很明显,这话肯定是老李头授意的。
    我眼眶更红,二叔却骂骂咧咧道:“放屁!别什么都来扣帽子,你们谁敢动我大哥尸体,老子不动手,你们都要被索命,这破李家村,我们还没想多待呢!”
    结果却没村民理会他。
    反倒是一群人都围着老李头,把他挡在后头,前面的人,也都警惕的看着二叔。
    我才发现,他们手头的家伙事儿也换了,柴刀,菜刀,还有的是铁楸,零散有几把斧头。
    明显是准备好了,要和我们撕破脸。
    而此时悬崖边上,那几个村民已经到了绑着我爹的树前头,有人手上像是拿着锯子,直接在锯断树……
    还有人拿着竹竿,伸出竹竿去捣我爹的尸身……
    明明这会儿是大白天的,瞬间脑袋上就像是乌云压顶,天色一下子逼仄压人。
    似铅块一般的乌云,沉甸甸的,仿佛随时会坠落下来。
    我死死的盯着那些村民的动作,他们用竹竿捣动我爹尸身,使得尸体一晃一晃的。
    不过却没办法将他捣下来。
    后方拿着锯子锯树的村民,动作就更快,更凌厉起来!
    我眼睛发烫,同样也更红。
    猛地拔腿,我想朝着山上冲去!
    老李头嗬嗬咳嗽了一声,顿时就分出来两个村民,直接挡上我。
    他们手里头的家伙事儿更是没闲着,比之刚才更凶,直接朝着我劈过来。
    我心头一寒,往后闪躲,肩头被二叔抓住,把我往后一拖,一个村民劈了个空。
    另一个人的菜刀朝着我肩膀上斩下来。
    二叔另一只手的卜刀朝着前头一挑,那村民惨叫一声,手腕上血花四溅,菜刀落地,他捂着手腕,痛苦后退。
    其余的村民顿时变得更凶厉,顿时就要冲上来。
    二叔飞步后退,他声音也狠了更多:“我看你们是把我刘鬼手的话当耳旁风!以后谁他妈还能下水……”
    他话音还未落。
    忽而的咔嚓声,便在耳边响彻。
    我死死的盯着崖上,挂着我爹尸体的那棵树,已然被锯断了大半,断裂开来,朝着下方坠去。
    我爹的尸体,重重的往下甩去,撞击在了悬崖的岩壁上。
    碰撞又反弹,最后再撞上去,他手脚无规则的晃动,无比的凄惨。
    忽然间,乌云又散开了一丝,刚好散开的那部分,照射下来了阳光。
    这会儿大中午的,按道理阳光应该很炽烈,可偏偏那一束很冰冷,给人的感觉就是毫无温度。
    阳光映射在我爹的尸体上。
    我看不清他的脸,这距离太远,可隐隐约约却能看见他身上竟已经密布黑色的绒毛。
    他的尸体还在不停的抽动。
    上方的村民,还在锯断最后连接着的一点儿树身。
    我眼珠子瞪得滚圆,死死的咬着牙关,浑身都在颤抖。
    张开嘴我还想喊,却没能发出来声音,心头只剩下战栗和煎熬,眼泪也在眼眶里头打转。
    再下一刻,那树干彻底断了。
    我爹的尸体,连带着尸身朝着悬崖坠下。
    几乎是顷刻间,就坠入了树林子里头。
    那一缕阳光,再一次被乌云遮蔽,轰隆一声惊雷作响,这平白无故的炸雷也将村民吓得不轻。
    他们全都围着老李头更紧,还有人在低声骂,说晦气,大白天还炸雷,果然父子俩都不是好人。
    山上的人在匆匆往山下跑,老李头咳嗽了两声,他又磕巴的说道:“村……村里……不需……需要你们,滚……滚出去。”
    马上又有村民凶狠的说:“不滚出去,就烧你们房子!”
    话音落罢,老李头用拐杖在地上杵了杵,他率先走,其余的村民则是跟在后边儿。
    这期间山上的人也下来了,他们都匆匆跟着人群跑,我看到那群人里头,其中有一个正是冯大根。
    三两分钟,所有村民都消失在视线中。
    我颤巍巍的站起来,眼眶里头的眼泪,顺着脸庞滚落下来不少。
    抬腿我就要往前面儿树林子里钻。
    二叔又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他声音也沙哑了不少,喘着粗气说:“不能进去。”
    “可我爹他……”我声音都在颤栗发抖。
    “崖上下来了,虽然不是他自个儿下来,可一样会凶厉无比,我们搞不定,不敢去碰,得等鬼婆子找先生来,现在鬼婆子都管不了……村里头怕是还会有人丧命……”
    “好端端他自己下来,都没那么凶,这是硬生生给人整下来,和鞭尸差不多了。”二叔声音中都带着惊惧。
    他硬生生拉着我往回走。
    我只觉得心头被刺穿了一样难受。
    可村民都泛起狠来,再加上有人带头,我们就根本拦不住……
    而且我很清楚,二叔说的不假,我冲动之下想进林子,但进去了肯定没啥好结果。
    现在这情况,就只能按他说的做。
    从村路上回返,经过罗阴婆的屋子,村路上都没啥人。
    很快我们又经过了村长家的院子。
    院子门头上,挂着惨白的灯笼,灯笼上有奠字,里头还传来妇人和小孩的哭声。
    同样还有咒骂的声音, 这咒骂声中还有我的名字。
    骂我的不是村长儿子,就是他别的亲戚。
    这和昨天他家门前的热闹,就完全不一样,简直是凄凉到极点,而且也没有任何一个村民在这里。
    二叔说的那番话,也足够吓退别的村民。
    这天色太黑了,乌云压顶,仿佛随时都会下暴雨。
    我正要撤回来视线,却又是轰隆一声炸雷作响,同样还划过一道闪电。
    再下一刻,村长家门前,竟然杵着一个肤色惨白,双眼漆黑,更是穿着一身死人殓服的人。
    他手里头攥着两根大黄鱼儿,直勾勾的盯着我和二叔呢。
    雨水哗啦一下就落了下来,倾盆大雨就像是倒豆子似的,啪嗒啪嗒打在脸上都生疼。
    也就那么一瞬间,雨水朦胧,人影子就消失不见了。
    二叔低声骂着脏话,大致在说雨也下的晦气的很。
    明显,二叔是没看到刚才的“村长”……
    不多时,我们就离开了村子,临了我下意识的又回头瞅了一眼,整个村子都给人一种极为压抑的逼仄感,透着死寂,就好似走到了坟地一样。
    等回到我家里之后,二叔直接就招呼我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我这会儿心里头更是难受的不行,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却不得不被赶走。
    真要是不走,在老李头领头下,那些个村民还真干得出来烧房子的事儿。
    还有就是二叔也说的直白,要是我们不走,我爹被“鞭尸”、“辱尸”之后那么凶,不光是会找村民麻烦,还得找上我,我们现在哪有时间被消耗?赶紧弄到钱,把先生找来才行。
    我家里头东西不多,本来就穷的叮当响,将捞尸人的行头一部分穿在身上,另一部分打包装起来,最大的行头,反倒是罗阴婆的大黑木箱。
    二叔也打包了一个包裹,最后吕小琴送那坛子酒,他还小心翼翼的封口,用绳子缠着挂在腰间。
    外头雨水大的惊人,哗啦哗啦的,这会儿都和倒水似的了。
    我和二叔商量了一下,准备等雨小一点儿了再走。
    至于我问二叔住哪儿去,是去他们家的村子么?二叔抹了抹嘴,说先去纸人许那里对付几天,把城里头其余贵人的事儿给了一了,看能不能凑够钱,要是凑不齐,就回他家的村子。
    我没有别的意见,反倒是觉得这样可行。
    不过没多大会儿,外头雨里边儿又有人影子晃动,杂乱的脚步声夹杂在雨水之中。
    我和二叔都待在前屋里头,二叔手头当即就攥住了卜刀的刀柄。
    我也以为是老李头又弄了村民来找我们的麻烦,这要把人逼急了,今儿肯定得撂下来几个人。
    很快,等他们靠近了,我才发现并不是村民。
    两人跨过门槛,进了我家屋门,其中一个,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这不正是孟家的女家主孟秋吗?!
    另一人,则是穿着家仆的衣服,明显是孟家的仆从。
    孟秋脸色发白,嘴唇都在发抖,身上衣服湿了多半,显然是在雨水里头冻得。
    “刘……刘先生,小李先生……”孟秋声音有些哆嗦,不过她态度很好,和我们问好的时候,还微微躬身。
    二叔先是愣了一下,不过随即他心情明显都好了两分,滋了一口酒,说:“来得早,还真不如来得巧。”
    “啊?”孟秋明显茫然,不知所以。
    我晓得二叔的意思,这会儿我们正愁去哪儿呢,我其实也犯愁,想要赶紧赚钱。
    还正应了二叔那句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没啥,就是说你们来的是时候,我们爷俩刚好要出门。”二叔剥了两颗花生,这会儿他神态好多了,镇定自若。
    孟秋脸色明显有点儿慌,小声问:“你们要去哪儿?我是来道歉的……前几天我家男人他……”
    话语至此,孟秋停顿了一下,抿着嘴说她的来由。
    上一次我和二叔走了之后,她男人又带了个人回来,说是哪儿道观的先生,还在家里头到处贴符……
    只不过当天晚上就出了事儿,她男人晚上出来上厕所,给摔了一跤,差点儿在茅房里被捂死。
    之后先生说孟家有脏东西,要把水潭里头的水给放了。可等水潭放空了之后,里头啥都没有……
    停顿了一下,孟秋抿着嘴说道,其实她已经感觉到有点儿问题了,她女儿的死,可能和她男人有关。
    要是她男人真觉得没啥问题,人还活着,干嘛会弄个先生来贴符,还要放空水潭的水?
    二叔眯着眼睛,没有打断孟秋的话。
    我听着其实也心里头打嘀咕。
    我打嘀咕的不是孟秋她男人的问题,而是说听孟秋讲,水潭的水都放空了,竟然会没尸体?
    死倒肯定得在水里头,她女儿去哪儿了?!
    而且后头肯定还出了事儿,否则孟秋不可能来找得到我们。
    极有可能还是她男人出事儿了,不然的话,她别说来找我们了,就连出门的可能性都不大!
    下一刻,孟秋就又小声的说道:“昨天晚上,就是他们把水放干的第二天,我男人和那先生……都失踪了……家里头到处都是水淋淋的脚印,怎么都干不了……”
    “还有下人讲看到我女儿了,恐怖的很,穿着红嫁衣,绣花鞋,怀里头还抱了个娃娃,能吓死个人……”
    我扭头看二叔,眼中也透着惊疑。
    孟秋之前那几句还好,最后说出来的信息,说看她女儿怀里抱着娃娃……
    好端端的死倒,怎么会忽然抱个娃娃?!
    唯一一个解释,就是她女儿死的时候怀孕了……并且还在水中生了出来,成了母子水煞!
    二叔的脸色也陡然铁青一片,他惊疑不定的骂了个操字,又说了句糟了。
    紧跟着,二叔瞪着孟秋,说:“你女儿失踪的时候怀孕,为啥不告诉我们?!”
    二叔的脸色神色当真是吓人,孟秋脸色更白了,她惶恐不安的说道:“怀孕……我女儿她不可能……”
    很明显,孟秋不了解母子尸,即便是看着她女儿抱了个娃娃,也只觉得恐怖,没想到别的。
    二叔声音冰冷,说道:“死人能去偷孩子吗?!那是她生的!”
    轰隆一声惊雷作响,外头更同时划过一道闪电,映射的屋内都是惨白。
    孟秋咣当一声瘫坐在地上,椅子也倒在一旁,她抿着嘴,颤巍巍的说不可能。
    跟着一起来的那个孟家仆人也被吓得不轻,不过他也马上谨慎小声的说道:“会不会真是偷的……我家小姐守门规家风,不可能……”
    二叔只是冷声说让他们不要想什么侥幸,死人不会去偷东西,尤其是水里头的死倒,莫不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物件,都不会带在身上。
    而且像是孟家小姐这种情况,只可能抱着自己的阴胎。
    说完这句话,二叔便皱眉思索,同样也来问我,这种成煞了的母子尸应该怎么破?
    捞尸人能对付死倒,母子水煞根源上还是母子煞,接阴婆才能对付。
    我回忆阴生九术的内容,很快就想到一个招数。
    并且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心头更是突突一跳,扭头看向我房间门口。
    在这个角度,是看不见罗阴婆那只老鸡的,可现在,我才知道它的最大作用是什么!
    我并没有立刻回答二叔,因为这法子说了,搞不好孟秋就接受不了。
    同样,这一招很狠……
    深吸了一口气,我才告诉二叔,看过之后就知道怎么对付了,我还对二叔使了个眼神。
    二叔明显瞬间领会,他咳嗽了一声,道:“嗯,那就先去看看。”
    这期间,那孟家的仆人已经将孟秋搀扶起来了,重新坐在椅子上。
    孟秋还是失魂落魄,低声说怎么可能,她女儿咋可能不检点,还怀了孕……
    我不好劝说,二叔也没有开口。
    看着屋外雨水形成水帘,听着哗啦不断的水声,我们都在等雨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水终于小了,外头的天还是黑沉沉的,甚至比之前更黑。
    孟秋这会儿神态也恢复了一些,摸出来了一个银色的怀表,小声道:“七点了。”
    七点钟已经是酉时,天黑,也就正常了。
    我下意识多瞅了那块怀表一眼,其实我和二叔现在挺需要这种物件,不过这东西金贵,得不少钱。
    二叔站起身,说了句出发,省的等会儿再添乱子。
    我们一行四人离开我家,当然,临出门之前,我取了一个背篓,将罗阴婆的老鸡装在了背篓里头。
    尤其是多看了它鸡冠子,以及尾翎几眼。
    它鸡冠子上有数道伤痕,有的伤疤时间很长了,尾翎则是有些残缺。
    我看它的时候,它血红的小眼睛也在看我,很是深邃。
    背篓挂在胸前,大黑木箱在背上,包裹则是挂在胳膊上,我浑身当真是满满当当。
    我走在最后,还将我家门锁死,可书中也有云,锁防君子,不防小人,村里头的人但凡是爬床砸门,都能钻进我家里头,锁也就是个象征意义了。
    不多时,我们就来到了村口正面的码头上,码头旁边还有一艘不小的渔船,船上更是有船夫在张望。
    其中一个人,不正是码头上的跑腿小厮黄七吗?
    船夫也毕恭毕敬先喊了孟夫人,黄七则是先讪笑着跟我和二叔打招呼。
    这下我才晓得,为啥孟秋能直接找到我们家,感情是这黄七带了路,不过他明显很小心,没有跟着一起来。
    不过二叔脸色倒是不生气,只是说让我上船,他去撑捞尸船走。
    跟着孟秋那个仆人则是小心翼翼的说,要不要他们帮忙把捞尸船放渔船上?下过雨,悬河水急,而且捞尸船也跟不上渔船的速度。
    我自然不敢插话,捞尸人有捞尸人的规矩,这些常识都得听二叔的。
    二叔淡淡的瞥了那仆人一眼,道:“要是你们开船快,那就先到码头等我,捞尸人的船,除非是破了撑不了,没有抬上渔船的道理。再说普通的渔船,也受不起,会沉了的。”
    那仆人马上就闭口不言。
    我本来也想跟二叔一起,二叔给我使了个眼色,说他要看个东西,也让我注意一下水边。
    这就令我不明所以了,他这是啥意思?
    本来还想问清楚一些,可二叔已经直接上了捞尸船。
    他东西少,动作麻溜的拿起来了竹竿开始撑船。
    孟秋和那仆人,则是请我上船去。
    刚到船上,我就注意到村口那边有不少火把在晃动。
    那边的人数可不少,分出一部分朝着码头这边过来,另一部分则是朝着我家的方向过去了。
    二叔说的还当真是准,我们要在家里,搞不好又得和村民冲突。
    我心里头更不舒服,这老李头盯着我已经二十多年,还是这么不放过我。
    “开船吧。”我不太想和村民再说上话,直接开口道。
    黄七有眼力劲儿,马上就低声喝了句:“没听到小李先生说吗?!开船!”
    渔船朝着九河县的方向驶去,至于二叔,刚开始他撑着捞尸船还在我们前头。
    没多大会儿,就被渔船甩在后面了。
    我也只是扫了码头一眼,不过我扫的时候,村民还没到那边儿。
    再之后,我就待在渔船的甲板边缘,按照二叔所说的看着水边。
    因为我不晓得,二叔是要观察什么,我能看到啥?
    这期间,孟秋在船舱那里坐着,孟家还有两三个仆人在甲板上忙活,甚至有人给我端过来姜汤让我喝。
    黄七愣了一下,他赶紧收回来,明显有点儿惶然和尴尬。
    我告诉黄七无碍,只不过这会儿,我却觉得有点儿冷飕飕的怪异,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偷偷的盯着我似的。
    下意识的,我侧头看向了那个方向。
    刚好我看到的,就是船沿之外的悬河水面。
    我瞳孔紧缩,头皮瞬间就嗡的一下乍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船身旁边竟然飘着一团黑漆漆的头发,一直跟着我们船呢……
    今晚上阴沉沉的,月光也很不明显,甲板上有光源,不过却照射不到这一处的水面。
    我顿时就明白过来,二叔是啥意思了……
    他是想看,有没有死倒跟着我们!
    去找鬼婆子来回的路上,就有一个死倒跟着我们的船。
    之后他在岸边,我下水去找罗阴婆,又有一个死倒跟着……
    此刻的渔船也有死倒跟着我们……
    这死倒,绝对就是同一个!
    我直勾勾的盯着水面,我的动作自然也引起了黄七的注意,他也扭头看去,接着他就吓得大吼了一声,还吼了句有死人。
    顿时,船上孟家的那几个仆人被喊了过来,同样还有船夫。
    孟家的仆人面色惊恐,惶然不安。
    至于船夫倒是好一些,他们纵然是惊疑,不过还勉强镇定,都看向我,不安的问我咋整?怎么会有死人跟着船……
    “她应该跟不了太久。”我脑袋的思绪很快,也很清晰。
    刚说完这句话,忽而那跟着我们的一团头发,停下不动了……
    渔船继续往前,它却停留在原地。
    我扫了一眼两侧岸边,这位置,刚好是彻底离开了李家村范围的那段悬河流域……
    死倒也有活动范围,只会在自己蒙冤而死的那一段水域伸冤!
    她是李家村的,还是何家村的人?
    她活动的那一段水域,刚好左右能到两个村子……
    我很快打消了自己思绪,帮她肯定是不可能的,死倒的麻烦太大,我应该想的是怎么不让她跟着。
    我们的船逐渐开的更远,船夫很警惕,左右两边都去看了,最后都没有发现什么,他们才彻底松了口气。
    等我们到了九河县码头的时候,已经风平浪静了,夜空之中繁星点点,明月高悬。
    上码头之后黄七说想帮我背一点儿东西,我摇头婉拒。
    我身上每样东西都不是普通物事,不能给别人。
    我们约莫等了一刻钟左右,二叔的捞尸船才逐渐进入视线之中。
    他上岸之后,拍了拍腰间,又摸出来老白干儿,滋了一口酒,微皱着眉头问我咋样,他是没什么东西跟着。
    我深吸一口气,如实将刚才的事儿告诉了二叔。
    二叔微眯着眼睛,神色略有难看。
    “晓得了,下一茬她再来,就让她滚犊子。”语罢,二叔又看向了孟秋,说道:“孟夫人,话要说在前头,你女儿现在不光是溺死的麻烦,她还抱了个娃娃,这事儿理应接阴婆来管,我能管她溺死,她这阴胎,得我侄儿用上接阴婆的手段,算是两茬事儿,你要多算一份酬金给接阴婆。”
    孟秋怔了一下,不过她立马就连连点头:“钱的事情两位放心,肯定没问题。”
    “嗯。”二叔点点头,示意他们带路。
    等我们到了孟家的时候,已经是到了亥时了。
    孟家大门紧闭,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本来是褐色的木门,此时竟透着几分暗红色,更像是被水浸透了似的,甚至门缝的位置,都在往外溢水。屋檐下头挂着两个灯笼,幽幽的光线忽明忽灭。
    一个孟家仆人匆匆上去推开了大门,孟秋走在前头,也恭恭敬敬的请我们进去。
    走过门口的石质屏风,到了旁边的廊道,我瞳孔紧缩。
    一眼我就看到了那水潭,可孟秋在我家的时候,讲的是这水潭已经被抽干了。
    可现在,水潭之中波光粼粼,月亮映射在其上,极度的冷冽。
    孟秋和几个仆人也都惊住了。
    二叔皱眉说了句:“啷个回事?”
    孟秋不安道:“不……不晓得。”接着她马上就吩咐身边的下人,去问问家里头其他仆人,是谁给水潭放的水。
    几个仆人很快走散了一半,剩下两个领着我们去了堂屋。
    孟秋请我们坐下,又有仆人去倒茶。
    二叔扭过头,看着的是水潭方向。
    不多时,堂屋里头来了一群人,得有十好几个。
    这些人都是面色带着不安惶然,不过谁都说不清这水是哪儿来的。
    总归是从中午开始,莫名其妙水潭里头就开始出水,等到晚上就满了……
    孟秋也不安的看着二叔,二叔这会儿眯着眼睛,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就是怨气了,怨气这么重,都成潭了,不好整,你们都各自去睡觉吧,不要胡乱出房间,这里交给我和阴阳。”
    孟秋明显不太想走,二叔眼神冷冽下来,有孟家的仆人一边劝说,一边带着孟秋离开。
    不多时,堂屋之中就只剩下我和二叔两人。
    二叔招呼我将东西先放下。
    我这会儿也的确背了太久,腰酸背痛的,一应物事全部放在地上,那老鸡却从背篓里头直接跳了出来,它落在一张茶几上,抖了抖翅膀,血红的眼珠子格外锐利。
    并且它在左右四看,脖子来回动,这也给人一种警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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