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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死人生出来的孩子,为什么叫阴生子[第2页]

作者:三只小熊2021
首页 上一页[1] 本页[2] 下一页[3] 尾页[1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左手托于她双腿下,我低声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喃喃道:“产婴灵,避阳关……”“胎足月,赋诲名……”“十二月,香烛贡……接阴生!”最开始我的声音低哑,到了后半截的时候,完全是控制不住,声音变得尖锐细长!

    就好似一个老太太在尖叫嘶吼一样!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汗毛竖起,冷汗直冒!

    并且我心头格外的紧张,直勾勾的盯着谢小花的肚子,右手也在用力往下按压!

    明明谢小花没动,可给我的感觉就是她在颤抖。

    苍白铁青的脸,凌乱的鬓角,痛苦狰狞的脸。

    似乎我还听到了耳边有哭泣和惨叫,更是摄人心魄!

    “谢小花!忍住!生下来就好了,生下来,你解脱,娃子也解脱!你男人在这里守着呢!”“男孩儿叫谢安,女孩儿叫谢囡!你要是生不下来,母子成煞,你不但会害死你男人,更会连累你娃子不能投胎,做孤魂野鬼!”

    我瞪大了眼睛,声音嘶哑地低吼。

    我盯着谢小花的眼珠子,好像她也在瞪着我!

    忽然一下,我感觉一切都变得寂静了下来……

    下一刻,左手之上就是一阵滑腻和沉甸甸的坠物感袭来……
    那一瞬间我差点儿就把手缩了回来,不过我还是强行抑制住了闪躲的本能,极力平稳呼吸,让心跳平缓。

    左手缓慢收回,我右手同时离开谢小花的腹部,顺手拿起来了一把提前放置在旁侧的剪刀。

    在我手中躺着的,是一个皱皱巴巴的死婴。

    稀疏的头发紧贴着脑门,紧闭着的双眼,睫毛紧贴着眼睑。

    在死婴身上只有死气,同样屋内却弥漫了另一种气息,像是不舍,又透着极为浓郁的悲凉。

    我忽然觉得,这怎么和我梦到那女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咬了咬舌尖,我驱逐了那股子感觉。

    直接用剪刀,干脆利落地剪断了死婴身上的脐带。

    咔嚓的声响之后,死婴和母体最后一丝联系就被剪断了。

    接着我迅速放下剪刀,又拿起来了事先取出来的一杆小秤,将死婴放进托盘之中,我迅速称重。

    同时我低声喃喃:“甲申年,猴属,骨重五钱。丙子月,骨重九钱。甲子日,骨重一两七钱,戌时,骨重六钱。麟儿命重三两七,其父取名谢安。此命般般事不成,弟兄少力自孤成,虽然祖业须微有,来得明时去得明。”“母子平安,可喜可贺!”
    话语之间,我又拿起事先放置在旁侧的小陶人儿。

    陶人的底部有孔洞,我斜着对着那死婴,托盘微微一斜,轻而易举地便将死婴倒了进去。

    底部还有一个暗扣,我拨弄了一下,直接将陶人封死。

    这一切做完了之后,我才彻底松了一大口气。

    这时候,房间里的阴冷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我将陶人儿放置在了谢小花的怀中,拉起她双臂,将它怀抱起来。

    这一切做完之后,我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汗水已经干了。

    扭头瞅了一眼那男人,我心跳才逐渐平稳,不过太阳穴的青筋还是略有跳动。

    “阴胎生产,孕妇也平安,你要将猫骨陶好生供奉,一年之后,它就可以去投胎,至于你老婆谢小花,她临死都给你生了个孩子,好好将她安葬。”

    那男人呆呆地看着我,他又看了看床上的女人,颤巍巍地走到了床边。

    他跪在床头,哽咽的哭声传来,话语之中大概就是他对不起她们母子,没过上好日子,反倒是要生娃子之前让她没了命。

    我该交代的差不多交代完了,没有别的可说的,将一应东西收拾好,背上了大黑木箱,走出了屋外。
    这会儿院子里头还有七八个人。

    他们都在院子右侧,猫在一个窗户下头,明显刚才是在偷看。

    我走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扭头瞅了我一眼,眼中都是惊疑不定,更是惊惧不安。

    明显,村长也在那些人之中。

    村长也明显是傻眼了,嘴巴张了张,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明显不晓得要说什么一样。

    我眉头却皱了起来,心中却隐隐有种后怕感。

    我沙哑着声音说了句:“女人生孩子得有帷帐,就算是死人接阴,也一样是女人,你们趴在墙根偷看没出问题,是谢小花没多大怨气,换一个怨气重的,接阴不了,还得死人!”

    这话至最后,我声音也冷了不少。

    连带村长在内,那些个村民都面色惶然。

    不再理会他们,我径直走出院子,本来我要朝着我家的方向走去。

    只不过刚走了几步,我又顿了顿,回头调转方向,走向了村尾巴的位置。

    不多时,当我停下来的时候,便在罗阴婆家简陋的篱笆外头。

    双手不由自主地扶着肩膀前头的大黑木箱布带,我走过院子,正对院子的土屋。

    之前装着谢小花的那口棺材,此刻已然空了。

    屋子里头充斥着一股子寂静死气,让人心里头憋闷得慌。

    我站了一会儿,又进了罗阴婆的房间。
    在土炕上坐了半晌,我才起身,准备现在回家。

    我来这里也很简单,罗阴婆给我接阴,因为我丧命,现在我拿了她的大黑木箱,勉强做完了她生前最后一件事儿,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同样我也打定主意,得想办法将罗阴婆给捞起来,好好安葬。

    不过当我走出土屋的时候,明显听到了轻微的声响。

    我警惕地回头瞅了一眼,不过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心头很谨慎,我本来想快点儿走。

    结果在院子右侧,有个小土洞的土屋那里,忽而有一只公鸡从洞里头钻了出来。

    公鸡钻出来之后,扑扇了一下翅膀,脑袋冲着我左右动了两下,一双泛红的鸡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月光凄凄,照射在它身上,本来应该黄红色的鸡毛,竟然都泛着黑。

    尤其是它这副样子,俨然像是个精明的人,正在打量我呢!


    对罗阴婆养的这只鸡,我可谓是记忆尤深!

    一来是她养的时间已经很长,好像打我有记忆开始,她就将鸡一直养着。

    除此之外,我第一次被爹带着来这里的时候,这只鸡就从房顶跳下来,在我小腿上啄了一个血洞!

    自那之后,我看见公鸡就怕。

    那鸡喙子,简直比得上铁钩子!
    尤其是这鸡好像生来就和我过不去,之后每一次我来罗阴婆家里,它都在院子里头慢悠悠地走,鸡眼睛却一直盯着我,好像我迈错一步,它就得让我掉块肉!

    和它对视了也就一两秒钟,我就赶紧扭头,慌不择路地跑出院子。

    一口气跑出老远,上了村路之后,我也没停,干脆就着那股子劲儿,直接就跑回了我家。

    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我才踉跄地停下来脚步。

    前屋亮着灯,一眼我就瞅见屋里头坐了个人,不正是二叔吗?

    他一边剥花生,手旁还放了一瓶老白干,正抬手拿酒瓶,滋了一口酒。

    我气喘吁吁,往屋里走,正想喊他。

    二叔恰好抬起头来,他看见我的时候,眼中也明显都是惊喜,直接就站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门边,一把扶住了我胳膊,上下打量我。

    他直勾勾的盯着我肩膀位置,接着又警惕地看向我后方:“有东西跟着你?”

    “没……没有……”我喘了口气回答。

    二叔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他又盯着我身上瞅着。

    他这直勾勾的眼神,反倒是让我不适应。

    “村长安排了人来找我和鬼婆子,鬼婆子把人打发走了,还把我留着,都天黑了才让我走,还说了让我啥都别管,要是你不在家才好,他说你要去办事儿,还能办妥。”二叔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点儿唏嘘。
    他伸手摸了摸我胸前衣服,也就碰了一下,便迅速收回来了手。

    “嘶……这黑皮袄扎人手,我听说是用黑猫皮做的?”二叔明显酒醒了不少,他飞速地甩了两下手,就好像被针扎了一样。二叔这一提醒,我才反应过来,这会儿我身上还穿着那小黑皮袄子呢。

    之前收拾东西,我光顾着把剪刀,秤盘,剩下的猫骨陶装起来了,这袄子还有灰仙手套倒是忘了摘掉。

    “是黑猫皮做的。”我小声回答二叔,二叔也没拦着我,进屋之后,我放下大黑木箱,匆匆地脱掉了猫皮袄和灰仙手套。

    不过我也碰到了袄子表面,怪异的是,我也没觉得这扎人。

    “鬼婆子晓得我干啥了?”我深吸了一口气,侧头询问二叔。

    二叔点点头,他叹了口气道:“真是神了,不过他那么一讲,我也想得通,要不然当年你老汉也不会抵死了要收着。”

    “你背得起接阴婆的大黑木箱,又带上捞尸人的蠱玉,你这命不简单啊,你老汉在下头,也高兴。”说话间,二叔更是唏嘘了。

    我低头抿着嘴,说了句:“我爹还没在下头,挂在崖上呢。”

    二叔顿了顿,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莫要急,我问鬼婆子的时候他讲过了,他有眉目了,咱们搞好大黄鱼儿,就能把先生请来。”
    二叔这话,让我猛地抬起头,眼中顿时活泛,还透着惊喜。

    二叔咧嘴笑了笑,他脸上的蜈蚣疤似乎都和善了不少。

    “二叔先去给你整口热乎的,那个送钱送金子的“人”我也问清楚了,等会儿和你讲,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二叔又拍了拍我肩膀,转身就进了厨房。

    我坐在桌旁,这会儿反倒是没那么惶然了,心里头的茫然也驱散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坚韧。

    一条大黄鱼儿,三五百个大钱儿,这会儿我兜里头就有六十块!

    等明儿我就和二叔赶紧去捞人干活儿!要不了多久,指定能凑够。

    差不多等了两刻钟,二叔从厨房里头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上头还飘着几粒葱花和花椒,甚至还顶着一块煎着金黄色的蛋,真的是香气扑鼻。
    我今天还粒米未进,狼吞虎咽地吃完,连面汤都没剩下。

    等我放下筷子之后,浑身也暖呼呼的,舒服得不行。

    二叔才告诉我,他和鬼婆子聊完了,那个先给我送大钱儿,又送大黄鱼儿的“人”,可不是简单的东西,那玩意儿叫讨死狗。

    我心里咯噔一下,认认真真地听二叔讲。

    等他说完了,我才算明白过来。
    讨死狗,是一种极为特殊的“人”。这种人生前一般是看死人的守尸人,活着的时候,就喜欢在死人身上摸东西,贪财好物,并且视财如命!

    等他们临死的时候,又放不下自己一辈子偷来的财物,硬生生拖着那口气咽不下去,就成了活尸,要是再化煞,就会成讨死狗。

    死狗指的是死人,讨就是要东西。

    讨死狗有两层含义,一个是在死人身上讨东西,另一个就是死人讨物。

    哪儿有价值高的好物件,讨死狗就会去讨要。一般情况下,它们会想办法迷惑人,和人沾染上关系,方便之后它们要物件。

    给我送钱,送大黄鱼儿,都是这个意思。

    送一次钱,是它觉着这东西可以和我搭上线,下一回就得要我东西。

    按道理来说,即便是那钱被抢了也不重要,因为我收过了,可他第二次又来送了大黄鱼儿。

    这其中问题就大了……这代表我身上又有他更想要的东西,而且价值不低,他才送金子!

    滋滋声响起,二叔又喝了一口酒,他嘟囔了一句:“送一把大钱儿,是想要讨你身上的蠱玉,这送大黄鱼儿,明摆着是要罗阴婆的大黑木箱,捞尸人的宝贝,没有接阴婆的金贵?这讨死狗有点毛病。”
    我:“……”

    二叔放下酒瓶子,又说了句:“总归阴阳你记清楚了,鬼婆子说得清白,讨死狗不好整,它再来,你就瞅清楚它脚上穿着的鞋。”

    “要是他穿着白布鞋,你就告诉他,活人不要多管闲事儿,偷偷摸摸的,他睡着了连底裤都会给人摸了,还会英年早逝。”

    “要是他穿着黑色的大头蛤蟆鞋,你就和他讲,死人头点地,应该呆在坟地,而不是到处乱晃,不然棺材板就压不住了。”

    “鬼婆子说,只要按照这样做了,讨死狗来上两次讨不到东西,就不会缠着你了。”

    我仔仔细细记下二叔这番话,也郑重地点点头。

    二叔将老白干拧上了瓶盖,这会儿明显他也困了,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让我去睡觉,有啥事儿明天再说。

    我没立刻进房间,踌躇片刻,就直接告诉二叔,我想我们加快点儿速度,明儿就再去给人捞尸,我爹不是留下来好几个答应好的事情么?先办了,看能不能凑齐一条大黄鱼儿。

    停顿了一下,我又继续说,还有村里头那些汉子的死,赔钱的事儿村长还没告诉我,应该也得不少钱。

    二叔起身,他琢磨了片刻,说了个行字,他思忖思忖,去看怎么整合适。
    回了房间,临休息之前又去打了清水洗漱,最后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都快累瘫了。

    虽然接阴没怎么耗费体力,可一整天去记阴生九术,还有面对死尸,给死尸接阴,精神方面的消耗,竟然比我捞五六个汉子的尸体还累。

    迷迷糊糊的,我就陷入了睡梦中。

    不过这一觉睡得又不太安稳了。

    半梦半醒的,我竟然又梦到小时候被罗阴婆那只公鸡啄腿,那种钻心的疼,在梦里头都很清晰。

    之后我又反复梦到那天晚上,被罗阴婆拉着走到悬河里头,最后她回头,对我惶急说的那番话,接着她就被拽进了水里面……

    刺目的阳光照射眼睑,我艰难睁开眼睛。

    胸口却压着个重物似的,呼吸都很困难,还有种隐痛。

    和我对视的,却是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

    这不正是罗阴婆家里头那只公鸡吗?!

    我当时都直接懵了,被吓得不轻,猛地一下翻身坐了起来。

    扑腾的声响之中,压在我身上那东西,落到了床尾。

    我惊愕地瞪着它,它倒是气定神闲,扑扇了两下翅膀,在我床上来回走了几步,直接扑扇翅膀,又落到了我床头旁边的那个大黑木箱上头,竟然直接蹲坐了下来。

    怪不得我昨晚上一直做梦……这公鸡压着我呢……
    看了它一会儿,它脑袋也对着我左右动了动。

    我沉默了片刻,又对视了片刻,我叹了口气说道:“罗阴婆走了,你也没地儿去,就在我家里头待着吧,不过这会儿我家里头穷,怕是没多少好东西给你吃,回头我去镇上买点儿。”

    那公鸡不再理会我,头埋在翅膀羽毛里头,像是在睡觉。

    我起身去厨房,打了一碗米,回头放进了房间地上。

    这一切做完,前屋也有脚步声,疑惑的声音从房门口传来:“咦?阴阳,你上哪儿搞来这么一只肥鸡?”

    “不过我们去捞尸,给河神的鸡都让主家准备,这肥鸡可值点儿钱,不用带去,自个儿留着吃就成。”

    我抬头,不正是二叔杵在房门口吗,他明显刚睡醒,还有点儿睡眼惺忪。

    就在这时,我忽然感觉房间里的气氛都变得锐利了很多。

    本来睡着了的大公鸡,脖子都昂了起来,它咕咕一声厉叫,直接扑将而起!

    我面色骤变,心里头咯噔一下。

    紧跟着,就是二叔一声惨叫!
    “操!”惨叫之余,便是二叔的咒骂。

    那大公鸡在二叔的肩膀上踩了一下,又一跃而起,直接落到了上方的房梁上头,来回走着。

    二叔死死捂着头顶,指缝之间都溢出来了血迹。

    他面色愤怒之极,瞪着房梁上的公鸡,手立马从腰间抽出来了卜刀,眼瞅着就要甩出去。

    我反应过来,赶紧拦住了二叔,让他不要动手。

    并且我立刻就和他说了,这只鸡的来历。

    二叔脸色一直青红交加,最后一声不吭,把卜刀插回去之后,出了我房间。

    地上还滴了几滴血,我光是想想都觉得疼。

    出了房间之后,二叔正在前屋擦拭头上的伤口,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出来一张膏药贴了。

    “二叔,你别太气……”我苦笑地劝说了一句。

    此刻二叔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他才说道:“犬无七年,鸡无六载。神婆养的獒,接阴婆喂的鸡,都是有灵性的东西,我肯定不跟它一般见识,你好好养好。”

    我松了口气,就怕二叔上头,哪天我没瞅见,这只鸡就被炖了。

    “拾掇拾掇,去一趟县城,这一趟有两个活计,你把那大黑箱子也背上。”二叔忽然又继续说道。

    我心突突一跳,问二叔这是啥意思?我们去捞尸,还要背箱子?
    二叔摸出来酒瓶子,滋了一口才说道:“一个活计,是正常捞尸,另一个活计,我让你瞅瞅看,能不能办,当时你老汉交代了,我带你去办那个活儿的时候,得请上罗阴婆。现在罗阴婆没了,就咱两搭伙儿,看能不能办了。”

    我却抑制不住心头的疑惑,看向二叔。

    二叔又简单说了句:“水里头淹死了大肚婆,死尸上岸得接阴。你老汉名头响,就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和接阴婆拉上线的捞尸人,罗阴婆愿意给水里头的大肚婆接阴。”

    我总算彻底明白过来。

    犹疑了一下,我告诉二叔,接阴我虽然接了一茬,但是我觉得还手生,不一定还能办好,要不等等?

    二叔皱眉了片刻,才和我说,水里头的孕妇化陈尸和普通尸体还有点儿区别,正常尸体是一年,孕妇则是十个月,等不了几天,那大肚婆也快到时限了,捞不上来就是母子水煞,别说想捞尸,走到那条河段都得绕路。

    停顿了一下,二叔说只是去看看,能办就办,不能办也没辙,主要是那户人家有钱,给的酬金少不了。

    我当时呼吸都凝滞了不少,心头一狠,直接就点点头,说办。
    接着我去房间收拾了大黑木箱,又把捞尸人的行头带好,跟着二叔出了门。

    去码头那边儿开捞尸船,朝着县城外那个码头赶去。

    到地方了之后,二叔先领着我在码头外边的饭馆儿吃了一顿饭,今天他就没有花生下酒那么慢吞吞地吃了,而是点了个烧鸡,拽下了个鸡腿就大口大口地吃着,好似在发泄怒气似的。

    吃罢了之后,他又带着我进了城。

    当然,我们没有走路,他在码头上叫了个车夫,坐了黄包车,拉着我们走。

    其实这会儿,我心头有点儿忐忑了。

    二叔说了办两件事儿,第一件正常捞尸,难道说,这家人户的身份地位更高?要比王学他们强多了?

    毕竟给王学儿子捞尸的时候,二叔都是找了个小厮去通知,我们就在码头旁边等。

    而这一个二叔则是带着我亲自去,其差别太大。

    我抑制不住心头的好奇,就问了二叔一嘴。

    二叔才告诉我,这一茬捞尸不在悬河办,是城里头的水塘子。

    而那塘子刚好又在那一户贵人家里头,所以我们就直接进城了。

    我再想问的时候,二叔说他也不知道到底还有什么细节,关于这个,我老汉提得不多,等到了之后才晓得。

    我便不再开口多说话。
    黄包车拉着我们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城内。

    临到那家人户外边儿的时候,我着实惊了一下。

    干净白色的外墙,屋檐则是干干净净的黑色小瓦,院墙很高,而且很长,这岂止是简单的大户人家,这已经是非富即贵了。

    屋檐门头上挂了个牌匾,其上写了孟府。

    下车,二叔给了钱,便上去扣门。

    片刻之后,院门被推开,开门的是个穿着干净的家仆,他疑惑地看着我和二叔,上下打量。

    不过下一刻,他就面色一凝,将我和二叔请了进去。

    院子当头刚进去的时候,是一块石质的屏风,挡住了后面的视线,左右则是两条长廊,顺着右边走过去,我才看见院子中央,竟然是一个水潭!

    这水潭可不小,径直得有二三十米长了,水中还有水莲一类的植物。

    就是这里头,淹死了人?

    很快,我们就被那家仆带着到了长廊尽头的堂屋,这堂屋外头才是一个小院,有亭台花圃,近水潭边缘的位置还有石质的桌椅。

    他毕恭毕敬地让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接着那家仆才匆匆退开。

    我其实有点儿拘束,因为这堂屋里头的家具看上去都价值不菲,木架子上摆着陶瓷,香炉这些摆件。
    约莫过了一刻钟,那家仆就带了个妇人走了过来。

    这妇人约莫三十岁左右,还算是风韵犹存。

    她开始是喜出望外,等看见我们之后,顿时就疑惑不定。

    到了近前,她面色也极为不自然。

    我一眼就看出来,这情绪和当时王学差不多。

    那家仆肯定晓得捞尸人的事情,所以才会带我们进来,只不过这妇人认识的应该是我爹,并不认识二叔,才会这副脸色。

    二叔先开了口,做了个自我介绍,差不多也说了,我爹刘水鬼丧命了,这孟家的事情他未解决,就成了遗嘱,我们过来办事儿,顺便了却了他的嘱托。

    并且二叔也简单地介绍我和他的身份。

    顿时,那妇人脸色遗憾了不少,连着和我们说让我们节哀。

    之后她又叹气,说刘水鬼当真是品性端正,即便是出了事儿,都提前交代了这些事情,要是能把她家的事情办好,她真的是感激不尽,还要亲自去祭拜。

    又简单寒暄了几句,得知了这妇人叫孟秋。

    然后二叔就直接入了正题,让她讲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水潭里头淹死了什么人?

    话语间,二叔还指了指水潭。

    孟秋抿了抿嘴,才说了事情经过。

    大约在半年之前,她女儿失踪了。
    这件事儿当时也闹得沸沸扬扬的,她们去报了案,也没个什么结果,人就那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她起夜,发现水里头有一捧头发,头发上头还系了她女儿的发绳。

    当时她被吓得不轻,马上就让家仆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结果家仆下去了几个,都没发现什么,反倒是那头发也沉了水底下,消失没有踪影。

    再之后,那几个下过水的家仆就诡异地失足落水,险些溺死在水潭里头。

    久而久之,他们都辞职不干了。

    而她半夜就老做梦,大多数时候,她觉得自己不是做梦。

    就是恍惚地走到水潭前头。

    水潭里头有一捧头发飘着!

    她觉得女儿没失踪……恐怕是淹死在水潭了……

    这件事情,她男人却不那么认为,总说她犯了癔症。

    女儿失踪了还在寻找,她怎么就能觉得人死了?

    只不过她总是没办法克制这个念头。

    并且她觉得她男人可能太侥幸,就想着去找个捞尸人回来,也就是我爹。

    当时她和我爹说了情况,我爹说事情多,会选个合适的时间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结果这一等,她就等了半年……

    这半年以来,每天晚上她都睡不好。

    并且她男人觉得她癔症太重,还给她上绳子,半夜就得将她绑在床上……
    说话间,孟秋抬起手来。

    我一眼就瞅见,她右手手腕上有很多老旧的伤痕,并且还有不少新伤。

    二叔眉头紧皱,我则是略有不安地看他。

    感情这件事儿,我爹其实还没来过……

    二叔砸吧了一下嘴巴,他忽然摸出来一瓶老白干,滋了一口,还是一言不发。

    明显,这孟秋很不自在,她小心翼翼地说:“刘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二叔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确定,你每次瞅见的,就是水面飘着一团头发?”

    “对!没错,我能肯定!”孟秋用力点头,面色微微发白。

    二叔微眯着眼睛,他忽然说了句:“不好意思了,这件事情,我们办不成。”

    二叔这话,我也听愣了。

    下一刻,他则是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往外走。

    孟秋明显就慌了,她匆匆走到二叔前头,拦住了他,不安地问为什么?怎么就办不成了?之前她和刘水鬼说的时候,刘水鬼说能办啊,而且连定钱他都收过了。

    二叔脸色再变,他眼珠子都瞪圆了,说道:“定钱都收了?!”

    孟秋抿着嘴点头。

    我也抑制不住疑惑了,问二叔咋回事,为啥我们办不成?

    二叔脸色逐渐变得难看,才说道:“阴阳,你办的事儿还不多,有时候还不晓得特征,水里头飘着头发的只有两种尸,一种是走尸,另外一种是死倒。”

    “走尸凶的离谱,死倒就是给鬼伸冤,你老汉收定钱,他这简直就是胡闹!”
    我面色也变了。

    我当然晓得死倒是什么,捞王学儿子上岸,我们就险些弄上船一个死倒,好险没有沾染上是非。

    而走尸,更是水中溺亡的化煞凶尸!这种尸体是要在水里头杀人的,根本不会求人捞它。

    只不过,我只是知道它们,死倒也就见过两次,关于走尸,更是只在我爹的讲述中听过。

    现在回想起来,我和二叔去找何神婆的时候过悬河,那跟着船的死倒,不就是水面一捧头发么?至于抓着王学儿子脚脖子那死倒,更是完全没入水中,没出水之前啥都看不见。

    这事儿,我和二叔的确管不得……

    可我爹收了别人定钱,就相当于这桩是非已经绑在身上了……

    他是死了不假,我接了他的衣钵,这事儿我就得处理。否则某一天这孟家人因为死倒出事,我也得连带着一起倒霉。

    我思索只是瞬间,二叔的脸色愈发阴晴不定。

    旁边的孟秋则是一直抓着衣摆,她眼中都是恳求。

    又过了半刻钟,二叔才吭了声,说了一句话:“他收了几个定钱?酬金多少?”

    孟秋小声的回答:“十五块,酬金还有一条小黄鱼儿,不过两位放心,只要能将我女儿捞上来,这酬金好商量。”她语气格外的认真。
    我面色也变了。

    我当然晓得死倒是什么,捞王学儿子上岸,我们就险些弄上船一个死倒,好险没有沾染上是非。

    而走尸,更是水中溺亡的化煞凶尸!这种尸体是要在水里头杀人的,根本不会求人捞它。

    只不过,我只是知道它们,死倒也就见过两次,关于走尸,更是只在我爹的讲述中听过。

    现在回想起来,我和二叔去找何神婆的时候过悬河,那跟着船的死倒,不就是水面一捧头发么?至于抓着王学儿子脚脖子那死倒,更是完全没入水中,没出水之前啥都看不见。

    这事儿,我和二叔的确管不得……

    可我爹收了别人定钱,就相当于这桩是非已经绑在身上了……

    他是死了不假,我接了他的衣钵,这事儿我就得处理。否则某一天这孟家人因为死倒出事,我也得连带着一起倒霉。

    我思索只是瞬间,二叔的脸色愈发阴晴不定。

    旁边的孟秋则是一直抓着衣摆,她眼中都是恳求。

    又过了半刻钟,二叔才吭了声,说了一句话:“他收了几个定钱?酬金多少?”

    孟秋小声的回答:“十五块,酬金还有一条小黄鱼儿,不过两位放心,只要能将我女儿捞上来,这酬金好商量。”她语气格外的认真。
    二叔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和我嘀咕了两句,他就怕我爹把酬金全都给拿了,又去干一些不着边的烂好事儿,我们在这里白卖命干活儿。

    我则是很尴尬,不过这么听,我爹办事儿没少找大户人家,他应该赚了不少钱才对。

    他全都补贴给村里头了?还是做了什么我们不晓得的事情?

    正当我思索的时候,二叔看了看孟秋,说道:“我大哥定钱都收了,那这活儿我们的确得做,不过这会儿连午时都没过,没办法下水,要等天黑。”

    孟秋脸上终于有了喜色,她立刻说:“我让家仆奉茶,两位赶路过来,先休息休息。”

    “一壶茶,一壶酒,要劲儿大的。”二叔补充了一句。

    之后,我们被孟秋请进了堂屋坐下。

    很快有人送来了茶点,当然还有二叔要的酒。

    时间过得很慢,二叔一直小口喝酒,也不觉得无聊。

    我则是摸出来了阴生九术,苟着头一直看。

    昨天我连半吊子都不算是,碰运气给谢小花接了阴,水里头捞起来的孕妇,我着实没啥把握,得多抓紧时间,多熟悉阴生九术。

    到了中午的时候,又有人端来好菜好饭。

    二叔多喝了几杯,靠在椅子上打盹儿。

    我吃的肚皮溜圆儿,犯着饭晕,迷迷糊糊的看书,得过了一个时辰才清醒
    一整天的时间,慢慢熬了过去,天从暮色逐渐转黑。

    二叔打了个哈气,揉着眼睛从位置上站起来,他眼神锐利了不少,盯着水潭的位置瞅着。

    “莫看了,阴阳,要干活了。”二叔喊了我一声。

    我将阴生九术收起来,揉了揉眉心,意识则是很清醒。

    目光扫向水潭,我也很仔细,眼神同样锐利警惕。

    其实这一整天,孟秋都在堂屋里头没走,只不过离我们远远的,坐在堂屋角落守着。

    我余光注意到她站起来,急匆匆地走向我们。

    “之前,我就是在那儿看见的。”很快孟秋就到了我们身边,她指着水潭一个位置。

    那位置差不多在左边长廊靠近堂屋的方向,离岸边约莫有两三米。

    二叔嗯了一声,往外走去。

    我和他并肩而行,两人走到水潭边上。

    此刻天黑,月光挥洒了下来,清冷的月光映射着水面,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冷意。

    只不过孟秋指着的那水面很平静,哪儿有什么头发?

    “走尸会走,死倒也不是一直呆在一个地方不动,哪儿平时人最多,它们应该就在哪儿。”二叔沉声说道。

    我心头咯噔一下,说道:“为啥?”我爹教了我所有捞尸人的手段,可是他没教我二叔说的这些常识。
    “走尸想杀人,死倒想伸冤,它们都会在人最多的地方望着,懂了吧?”二叔眯着眼睛开口。

    我眼皮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二叔说的,这道理还真的浅显易懂……

    不过孟秋则是被吓得不轻了,她脸色煞白,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其实这会儿,孟家里头的人本身就有所回避。

    白天的时候,其实家仆都不少,这会儿天黑了,俨然一个也看不见了。

    我目光投向了我们脚边,一米多高的栏杆之外就是潭水。

    这会儿我和二叔就站在堂屋外小院石桌的位置。

    这也是离水最近的地方之一,平时石桌肯定有人喝茶休息,也应该是人停留最久的地方。

    只不过,让我茫然的是,这里的潭水也是安安静静,水面古井无波。

    难道说,这地方也不对?还有哪儿人最多?

    正当我想问二叔的时候,二叔却从兜里头摸出来了一个小物件。

    那是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的瓷瓶,瓶身黑漆漆的,顶端是个木头塞子。

    二叔将那木头塞子扒开,顿时我便闻到一股浓郁之极的恶臭。

    这臭味就像是悬河里头泡的肿大腐烂的尸体散发出来的尸臭。

    不……那就是尸臭!

    手下意识放在了腰间的布囊上,这玩意儿,我爹也有。
    瓶子里头装着的是尸油,而这尸油,是烧水尸鬼下巴滴出来的。

    捞尸人下水干活儿,若是到了地方,找不着应该在那里的尸体,就有可能是尸体躲着不想出来,将水尸鬼油倒水里头,可以加重阴气,引尸体现身。

    我直勾勾地盯着二叔的手,他将那瓶子倾斜,朝着潭水之中倒去。

    一股粘稠澄黄的液体流了出来,轻微的吧嗒声中落至水面,在水上漂浮着薄薄一层油脂。

    二叔迅速地收起来了瓶子,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里的水面。

    我同样聚精会神,连眨眼都不敢眨一下。

    约莫过了一刻钟,水面逐渐冒起来了一丝一缕的黑色发丝……

    这过程其实很诡异,那些头发丝是一点点出现的,本来只是零散漂浮,在小半个时辰中,却成了一大簇……

    这俨然是一簇女人的头发!

    而且在其根部的位置,还有一根发绳,不过那发绳明显被水泡太久,已经散开,眼看着就要断了。

    月光映射下,我似乎都看到了头发下头惨白的头皮……

    “是死倒……”二叔闷哼了一声,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声音:“比起走尸,我倒愿意斗斗走尸,死倒最麻烦,给死人伸冤……操。”
    接着,二叔瞅了一眼孟秋,他语气不怎么和善:“你女儿被人害死的,这事儿我们也得管。等尸体起来了,你想想看,谁可能害她命。”

    孟秋的脸色更苍白了,她身体抖得更厉害,低头瞅着水面,一言不发。

    不过两行清泪,却顺着她脸庞滚落下来,有时候无声也是一种悲哀。

    我其实心里头也压抑得不行。

    孟家也是个大户人家,结果家族里头的小姐,竟然被人害的淹死在了自家的水潭里头?想着一行孟家人每天在这石桌旁边说话饮茶,下方就是孟家小姐的尸体瞅着他们,我就瘆得慌。

    “阴阳,这死倒你一个人管不了,你下水绑尸,就和绑你爹似的,得用五花绑,我在上头拽起来,然后再看情况。”二叔继续说道。

    我立刻点点头,因为我也不晓得怎么给死人伸冤,这还得看二叔的。

    活动了一下手脚,我直接翻过栏杆,撑着就跳进了水里头。

    入水的那一瞬间,我冷得就直打哆嗦,这水就跟冰水似的。

    和那簇头发靠得近,甚至水面上还有一些头发粘在了我的下巴上,黏黏腻腻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我抬手将头发拨开,并且往前游了游,手在水下摸索,冷不丁地就碰到了一个僵硬的物事……
    我就像是摸到了冰块儿似的,那股子冷意钻心。

    不过我没敢收手,这会儿我碰到的必定是尸体!

    我迅速摸索了一下,大概我碰到的是胳膊位置,摊开手掌,我直接抓住了她胳膊。

    冷硬而又纤细,就像是握住了一根木头似的。

    另一只手则是去拆开肩头上挂着的捞尸绳。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这声音来的匆匆,像是从后方传来。

    本能的,我停顿了手上的动作,扭头看向后方。

    那边刚好是院子大门处,长廊的位置,疾步走来一个人。

    那人约莫四十岁出头,铁青着一副脸,神色很不好看。

    并且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孟家的家仆。

    这人,是孟秋她男人?

    三两步,那男人就走到了这小院旁边。

    他一把抓住了孟秋的胳膊,脸色更难看,直接骂道:“我才觉得你没毛病了,晚上没绑着你,这我刚出门一天,你就弄进来些什么人?在家里头搞这些神叨叨的东西?!”

    “捞尸人,天天在悬河里头弄尸体的,你不怕晦气吗?!”

    “女儿还在找,还在找!我花了很多钱,很多人!肯定能给咱们找回来!你咋就盼着她死!还得死在自家里头?!”那男人根本都没看我和二叔,就瞪着孟秋,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明显他手上的劲儿不小,孟秋疼的直嘶气儿。

    她快哭了,另一只手指着水潭,哆嗦的说:“你看……那是什么……”

    孟秋这手指,刚好指着我身前那团头发。

    那男人回过头,看了一眼水面。

    那一瞬间,他眼神冷的吓人。

    明显,他瞳孔紧缩了一下,我看的清楚明白。

    不过下一刻,他却呵忒了一声,一口浓痰朝着潭水中吐来!刚好就吐到了那团头发上面。

    “有什么东西?就一个晦气捞尸的泡在水里头?!你让我看什么?”那男人更是冷冰冰的说道。


    骤然间,我觉得左手抓住的那胳膊,似乎变得更冷,一股骤然出现的力道,朝着下方嗖的一下沉去……

    这力道大得惊人,当时我手就被拽得生疼,虎口险些没裂开!

    我不想松手,都不得不松开。

    水面上那头发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团唾液缓慢散开。

    本来就已经刺骨的潭水,这会儿变得更冷,几乎和冬天的水一样。

    我死死地瞪着那男人,这会儿我都想把他的脑袋直接按到潭水里头!

    他这简直就是睁眼瞎,还有不怀好意!

    明明头发就飘在水上,哪儿有看不见的?

    另外,不管是尸也好,鬼祟也罢,虽然它们被叫脏东西,那也是常人接受不了,觉得邪,才用脏字来代替。
    死人最爱干净……

    有句话叫做死者为大,给死人吐唾沫,那都是仇人才做的事情了!

    这人是孟秋男人,又是孟家小姐她爹,怎么能干这种事儿?

    我思绪只是电闪之间,那男人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又瞥了一眼二叔,厌恶地说道:“赶紧从我家水潭里头出来,两个人有多远滚多远,不然我就让人把你们丢出去了。坑蒙拐骗到孟家里头了,信不信送你们去吃牢饭?!”孟秋明显也傻眼了,呆呆地看着潭水面。

    那男人又瞪了她一眼,同时松开了抓着她的手腕,一把抓向她头发,用力甩了好几下,孟秋疼得直喊,他才停下来,接着扫了一眼身后的那几个家仆,淡淡说道:“夫人累了,送她回房间休息,锁好门。”

    有两个人上来搀扶住了孟秋。

    剩下的人则是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和二叔。

    二叔面色阴晴不定,他喊我上岸。

    我从旁边游上岸,抖了抖身上的水。

    我还是盯着那男人看着。

    他微眯着眼睛说了句:“怎么,没骗着孟家的钱,你还想做什么?杀人?”

    “你!”我胸口憋着一团火。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就算是泥捏的人还有三分火气。

    我气的不只是他把死倒吐唾沫逼回水里,还有这事儿也是我爹留下来的遗嘱,我完不成他的遗愿,这也是个麻烦。
    还有就是,这人绝不是什么好人!

    “阴阳!”二叔忽然呵斥了我一声,他低声说了个走字。

    那男人的脸色才好看一点儿,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淡淡地说道:“多吃了几年饭,总要有点儿眼力见,给他们一人三块钱。”

    一个家仆马上点头称是。

    二叔直接摆了摆手,说道:“我刘鬼手在悬河上摸爬滚打了那些年,收钱捞尸,有时候也占点小便宜,可要死人的钱,我不收。”

    “你睁着眼睛,却说瞎话,看样子没做什么好事,小心半夜鬼敲门。”

    说完,二叔随手朝着水里头丢了个东西,紧跟着,他直接朝着长廊走去。

    我也没啥其它说的了,匆匆跑进堂屋,将接阴的大黑木箱背起来,就快步跟着二叔往外走。

    可同样,我还略有心惊和不安。因为二叔丢下去的,竟然是刚才装着水尸鬼油的瓶子……

    我们走出去一段路,后面才传来那男人冷冰冰的骂声:“臭捞尸的,还在我面前装横?你等着,只要你敢来九河县的码头,我就让你的捞尸船沉了!”

    二叔也没理会他,我们很快就走出了孟家。

    后面传来砰的声响,分明是有孟家的家仆跟着,直接关了门。

    二叔回过头,呵忒了一声,一口浓痰也吐在了台阶上。
    我抿着嘴,不自然说道:“他有问题。”“也就孟秋那个妇道人家看不出来,她讲的时候,我就晓得有问题了。”二叔眯着眼睛说道。

    我不安地问二叔,那现在咋整?这件事情是管不了了吗?

    二叔摇了摇头,说道:“你碰到死倒了吧?”

    我点点头,没有否认。

    “定钱收过,这事儿就沾了,你又碰了死倒,她还吃了我的水尸鬼油,是非也连上了,不是我们想不管就能不管的,不过这人这么嚣张,还晓得给死人头上吐唾沫,得有人指点他。”二叔这三言两语,顿时让我愕然。

    不过我也瞬间醒悟过来,二叔说的没错,但凡是一个普通人,哪儿能有不怕鬼鬼祟祟的?

    这孟秋男人非但不怕,还这么有恃无恐,得有懂行的人指点才行……

    “我估摸着你老汉当时不管,也是晓得一点儿情况,应该是在等时间和找机会,我刚才丢了那瓶剩下的水尸鬼油,死倒沾了会更凶,要么会在水边拽人脚脖子,要么就会上岸报仇的。”“让死人报仇,也是让她伸冤的方式之一,不过一般情况下,捞尸人不能这样做,这会有业障缠身,得倒霉。”二叔解释这个的时候,在朝着前面走,我们已经离开孟家的门外了。
    我听完了这些,顿时心头还有些不安。

    不自然地说了句:“那咱们这样,能行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没什么不行的,这事儿成这样了还不管,以后的麻烦更大,不过这事儿也没那么容易,静观其变。肯定得有人来找我们。”语罢,二叔摸出来了老白干的瓶子,滋了一口酒。

    这会儿夜不算太深,我们在县城里头,还有一些铺子开着门,亮了灯。

    零散有一些行人,还有拉着黄包车的车夫。

    二叔伸手招了一辆车,临上车的时候,他又思忖了一下,才和车夫说了地址。

    我注意到二叔没讲码头,顿时就晓得,今晚上我们回不了村了。

    只是我也不解,二叔要领着我去什么地方?

    我身上浸湿了水,一直冷飕飕的。

    黄包车拉着我们在九河县里头绕了得有两刻钟,却停在了一家米铺外面。

    这会儿米铺正在收摊关门儿。

    我们下车的时候,外头有伙计,问我们要打多少米,他赶紧去称,他们铺子要打烊了。

    二叔则是问他们老板在不在。

    话音刚落,米铺里头就又走出来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这男人穿着长衫,手里头还拿着个账本,疑惑地看着我和二叔。
    不过他瞳孔紧缩了一下,尤其是落在我背上的大黑木箱子,还有我和二叔身上的时候,更是神色紧张。

    二叔开门见山,说了句:“曹永贵?”

    那男人顿时点点头。

    二叔接着就自报了家门,说他是刘水鬼的二弟刘鬼手,以及又指了指我,介绍了我的身份,同样也阐明了来意。

    我也才清楚,这米铺的老板曹永贵,就是我们既要捞尸,又要接阴的第二户人。

    曹永贵听完了二叔的话,他先是错愕,接着又劝我们节哀,最后才神色紧张不定,问我们打算啥时候去捞他老婆上岸?

    二叔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刚遇到点儿腌臜事儿,精气状态一般,先休息休息,看后半夜有没有精力去,要是不行,就等明晚上。”

    曹永贵也没立刻催促,反倒是连连点头,说都听我们的。

    接着他就将我们往米铺里头请。

    米铺里头放置着好多麻袋,全都是上好的米粮,在后方的位置则是有一个布帘子。

    被领着进去之后,才发现在铺子后边儿是个内院。

    这里当然远远比不上孟家,不过院子该有的都有,堂屋,以及两侧的卧房一类。

    曹永贵给我和二叔安顿了两个房间,让我们先休息休息,他去安排人买点酒肉菜食回来,接着他又上下打量我,说让我等等,他给我去找一身干净的衣服。
    总归曹永贵的态度好了太多,和孟家相比,简直是天地之差。

    同样,他也没怀疑我能力问题。

    曹永贵离开了一会儿,也就小半个时辰就回来,不但带着干净的衣服,还有酒水和卤肉。

    我换上衣服,出院子吃罢了饭食。

    其实这会儿,我精神状态也不差。

    因为在孟家休息了一整天,就下了那么一下水,除了被那男人气得不轻,其它的都还好。

    所以我就和二叔提议,说没必要休息,咱们可以直接去办事儿。

    不过二叔还是坚持,让我去房间睡一觉。

    他说得直白,这一茬他都不让我下水,让我弄好接阴这档子事儿,可不能大意。

    水里头淹死的孕妇,和正常难产死的孕妇是不一样的,淹死的人本身怨气就重,孕妇更甚!

    休息不好,精气神不够充沛,就会出纰漏,这一出纰漏,就是母子尸下水,甚至捞尸人都有可能丧命。
    我和二叔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避着曹永贵。

    曹永贵连连点头,说让我不用着急。

    他等了那么久了,就是怕事儿处理不好,所以就宁愿一直等着。

    现在再多等一天没关系,千万别冒险。

    二叔和他都这样说了,我就没坚持的道理了。

    自顾自的回了房间,躺上床之后,本来我还打算看看阴生九术。
    可是莫名其妙的,房间里有些冷飕飕的,我就缩进了被子里头。

    这一冷一暖,加上肚子里头有食儿,困意竟然就来了。

    眼皮发沉,几乎抬不起来。

    隐约间,屋子里头似乎有轻微的声响,像是门被推开了。

    我想睁开眼睛抬头去看,可眼皮怎么都睁不开。

    脑袋上像是按住了一只手,那手很柔,可按住之后,我困意就更重……

    耳边隐约听到了喃喃的说话声。

    只不过我又听不太清,很努力才分辨出来那么一句。

    好像是在说委屈我了,她上岸了……

    这话勉强听清了,我就觉得瘆得慌,这不是二叔,也不是曹永贵,怎么是个女人啊?!


    我拼命挣扎了好久,可就是醒不过来,而且我感觉身上冰冰凉凉,又像是在水里头浸泡了似的,浑身都湿漉漉的。

    最后就这么煎熬地睡了一宿。

    我自己都不晓得是什么时候沉睡过去的。

    再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放亮了,屋子里头都是阳光。

    这一觉我睡得一点儿都不好,坐起身,我怔怔地看着前面好久,整个人都是愣神的。

    并且我心悸得不行,还喃喃念了句上岸了……

    我心头一凉,回想起昨晚上的煎熬,从脊梁骨开始蹿凉气儿。

    我这是给鬼缠身了?
    又是一个激灵,我快速摸索身上。

    不过现在我身上的衣服却是完全干燥的,一点儿湿了的迹象都没有。

    我心咚咚咚跳得更快,不过却松了口气。

    看来是我太过紧张,做了个梦罢了。

    翻身下床,我正想出房间,床边,我鞋子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鞋尖子朝里,正对着床上。

    冷不丁的,我就想起来二叔和我说过的一段话。

    晚上走夜路的时候莫回头,睡觉的时候鞋尖莫朝着床,来历不明的财不能收……

    但凡是犯了其中一样忌讳,都会招鬼缠身!

    我的脸陡然苍白起来,但凡二叔说过的话,我都记在心上,尤其是这件事儿,虽然小,但是后果不小,每晚上睡觉,我都记得清楚,一定是鞋头朝外!

    这怎么又会鞋尖朝着床呢?

    昨晚上,不是做梦?

    真的有东西爬上我床了?

    莫名的,耳边就回荡昨晚上那零零碎碎的话,她说委屈我了……她上岸了……

    她……是谁?

    难道是孟家水潭里头的孟家小姐?

    我不敢再多想下去了,这事儿小不了,连床边的鞋子我都不敢穿,直接跳下床,光着脚片子跑出房门。

    院子里头,二叔正在和米铺的老板曹永贵聊事儿。

    曹永贵认认真真,二叔则是时不时地嗞上一口酒,点点头。
    两人几乎同时扭过头来。

    曹永贵笑容和善地和我打了个招呼,还喊我小李先生。

    二叔则是眉头微皱,道:“咋子了阴阳?啷个大清早大惊小怪的?”

    我身体一僵,又怕吓到曹永贵。

    硬撑着那股子不适,极力让神色平稳下来,说道:“二叔,你进来一下。”

    二叔若有所思,他扭头看了眼曹永贵,道:“曹老板,差不多我都摸清了,你去忙活,等天黑,这事情我好生办。”

    曹永贵眼中喜悦更多,连连点头,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待曹永贵走出去之后,我僵着的身体才险些软倒,扶着门框。

    二叔脸上的刀疤都抽动了两下,又滋了一口酒,皱眉道:“啷个回事?”

    话语间,二叔走近我,我让开身子让他进了屋。

    并且我抿着嘴,指着床边的鞋子。

    二叔只看了一眼,就骂了个操字。

    他惊疑不定地左右四看房间,又问我咋回事?怎么睡觉鞋尖朝着床了?昨晚还发生了什么?

    我小声和二叔解释了一遍,把昨晚做的梦都说了。

    二叔的脸色无比难看,刀疤微微发红,抬手在光头上连续摸了好几次。

    我小心翼翼地问:“是孟家小姐?”二叔瞪了我一眼,他嘟囔了一句:“死倒凶,但还没凶到这份上,你周围又没个水塘的,虽然我丢了水尸鬼油,但是她爬出来也爬不到那么远,这事儿麻烦了……”
    我还想问些什么,却冷不丁地回想到我之前做梦……

    我娘站在悬河边儿上看着我,以及在罗阴婆被拽进水里之前,她飘在水面。

    还有我捞尸那几个村里头的汉子时,船上晃眼看见的女尸……

    顿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难道说,她上岸了,是我娘?

    鬼婆子没有明确说我勘阳关失败与否,总归是那天我已经熬过去了……

    可我娘又这样找上我,她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放不过我,要带我走吗?!

    二叔脸色从难看又变成阴晴不定。

    停了半晌,他才说道:“这件事情先莫慌,她在水里头都没整你,应该有点儿问题,回头再问问鬼婆子。”

    我艰难点点头。

    二叔又示意我穿上鞋,光脚在地上,地气儿重,我们这一行还是得注意,少不穿鞋。

    我心头疑惑,问二叔这又是啥意思,同时我也极力抛开关于我娘的想法。

    二叔耸了耸肩,说道:“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照着做就成。”

    穿好了鞋,跟着二叔出了房间,这会儿被院子里头的阳光晒了晒,整个人稍微舒服了一些。

    又有人从前头的米铺进了院子。

    这人就不是曹永贵,而是昨天晚上米铺伙计中的其中一个。

    他手里头端了个托盘,又是好酒好菜。
    二叔脸上的阴霾消散不少,笑呵呵地把托盘接过来,伙计问了好之后,又匆匆离开。

    我跟着二叔又进了堂屋,吃着东西,二叔又给我倒了一小口酒,喝罢了之后肚子里头烧呼呼的,彻底将寒意驱散了。

    书里头有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这么瞻前顾后的,除了害怕怯懦,还能有啥好处?

    一餐饭吃罢,二叔也和我简单说了下情况。

    明显,他早上已经了解清楚一切了。

    曹永贵的老婆,大约是在九个月之前淹死在悬河的,当时她已经身怀六甲,都七个月了。

    那天米铺的货船卸货,曹永贵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让她帮忙去码头上算账。

    结果又有一艘渔船靠岸,渔民低价抛售打捞到的渔获,其中有一对儿红鲤鱼。

    曹永贵她老婆想求个儿子,红鲤鱼又是大吉的祥瑞之物,她就去买了,想要放生,讨个吉利。

    结果在水边失足掉了下去,码头上人多,哄闹的没有立刻发现,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水面上只剩下一只绣花鞋了。

    当时好多渔民下去帮忙捞人,结果都一无所获。

    下水经验多的船夫说水急,怕是已经被冲到下游,悬河那么大,不可能找到了。

    曹永贵险些崩溃,雇人在那一段流域,包括下游找了整整三天,都没有找到人。
    他不得不放弃的时候,又听见有人说半夜看见一个大肚婆在水里头挣扎,好像他媳妇,他才找到了我爹,想要帮忙捞尸。

    我爹答应了下来,这事儿却一拖再拖到了今天。

    二叔说完,又嘟囔了一句,说我爹性子倔,多赚钱的事儿不做,非要吃力不讨好,要是钱多,多给我娘上点贡,指不定也没后头这些事儿。

    我强笑,晓得二叔只是嘴皮子利,没和他在这件事情上多聊。

    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二叔才和我讲,晚上他负责捞尸。

    母子尸看似是一个,实则上是捞一送一。

    而且还要担心一件事儿,就是还没上岸,母尸肚子就破了。若是阴胎入水,不用等十月孕尸成了陈尸,都会成母子水煞!

    以前有捞尸人遇到过母子水煞,最后连捞尸船都沉了,就连捞尸人的尸骨都没找见。

    听他说完这些,我心头便是一寒。

    那我这捞尸的本事,还真不敢下水,现在差不多算是练手,这种母子尸也不是我练的起的,只能够等二叔捞尸上来,再全力以赴地去接阴了。

    二叔拍了拍我肩头,又说道:“压力莫太大,这捞尸有二叔,接阴的事情整好就行,这一票干完了,咱叔侄两才真是有赚不完的大钱儿,回头也能快点请先生把你老汉弄下来。”我郑重点头。
    顿时不再和二叔闲聊,又去屋里头背出来大黑木箱,继续看阴生九术。

    这几天仔细研读下来,其实我已经记住了阴生九术的所有内容。

    要是能看人接阴,我应该就能很快学会了,而不是像现在,只能自己摸索。

    天色渐晚,临近傍晚的时候,曹永贵自己来给我们送饭,明显忙活了一天,他累得不轻。

    二叔喊他去歇会儿,曹永贵也不肯,就跟着坐在我们旁边儿。

    旋即,二叔不再多言。

    我也看得出来原因,曹永贵和和善善的,也不催促我们,可我们做了决定,他也不愿意耽误。

    这件事儿对他来说太过重要了。

    饭罢之后,也没等天黑,二叔就扭了扭脖子,活动一下筋骨,示意我们可以去码头了。

    顿时,曹永贵精气神又变得十足起来,而且紧紧张张的,还有些局促。

    从米铺子出去,他去叫了两辆黄包车,我们朝着码头前去。

    约莫半个多时辰吧,等我们到码头的时候,天刚刚擦黑。

    二叔一边摸着光头,一边走向停着捞尸船的位置。

    这会儿其实还有一些人站在码头上,相互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话。

    我们过来的时候,他们还看了看我们,眼神透着点儿不自在。

    二叔挤开了人群,我和曹永贵自然紧随其后。
    而二叔的身体僵住了,他直勾勾地盯着码头下方,脸色阴晴不定。

    我脸色也变了变。

    因为捞尸船……竟然沉了一半……

    好端端的船,下半截全都沉下去了,船头那一截被绑了绳子,固定在码头上,不然的话,我们都看不到船,得全部沉悬河里头去。

    吃水上饭的,最忌讳一件事儿,就是凿人船!

    这年头,谋生的饭碗就那么一个,砸人饭碗,就是让人上老下小没吃没喝,这得是要命的仇!


    “这……”曹永贵同样脸色不安。

    我抿着嘴,顿时就想到了昨天晚上,我们从孟家出来的时候。

    孟秋他男人就讲了,只要我们敢来九河县,他就沉了我们的捞尸船。

    这船,是他动的手脚?

    我正想开口,二叔却先说了话。

    “曹老板,你去租条船,船要稳,再让船主开船,今儿就算我刘鬼手的船被凿了,尸一样要捞起来,谁凿了我的船。账,回头去算。”

    “敢沉捞尸人的船,走水路都得栽里头去!”明显,二叔的语气中透着凶厉。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他这是随口说,还是也有什么依据?

    虽然就几天时间,但是我已经发现,关于捞尸人的常识性问题,我知道的的确太少

    曹永贵马上转身,去找渔民租船。
    二叔扭头瞅了一眼码头后方,也就是县城里头的位置。

    他眯着眼睛,神色都冷淡了很多。

    “二叔……咱们……”

    二叔抬起手,打断我的话,不过他还是一言不发。

    约莫过了两刻钟左右,曹永贵就回来了,他还领来个干瘦干瘦,身材也矮小的渔民。

    “刘老倌,我是王拐子。”那渔民双手揣在一起,明显还有点儿胆怯,喊了二叔一声。

    我也发现了,码头上的人,但凡认识二叔的,都管他叫老倌儿。

    像是城里头的人,就管他叫刘先生。

    二叔嗯了一声,道:“开船,去卸米的码头。”

    这会儿我们呆着的码头,大部分都是渔民用,或者一些载人的船。

    卸货的码头,还在另一处。

    到了码头另一侧,上了王拐子的船,这条船其实要比捞尸船大很多,是一条小型的渔船,桅杆,船帆,这一系列的东西都有。

    只不过,捞尸船有捞尸船的特殊之处,整体船身用柳木制成,柳木很阴,甚至还有养鬼的用途,捞尸上船之后,鲜有意外。

    正常的渔船可就不一定了,有时候渔民无意间打捞起来尸体,若是怨尸,都上不了岸,船在半路会沉。

    这一次我和二叔却没办法,捞尸船被沉了,只能够借普通渔船捞尸。

    不过好歹船上有两个捞尸人,问题应该不大。
    两处码头距离并不远,也就两刻钟的时间,我们就到了另一个码头的水域。

    这一处码头要大不少,外头更是停了大大小小,得有二三十艘船。

    船并没有彻底靠近码头,而是在曹永贵的示意之下,靠近了码头南边儿的一个木质梯架。

    到了这里之后,曹永贵整个人都低落了不少,不知道啥时候,他手里头握着一只绣花鞋。

    我也感受到了他那股子压抑的情绪,劝说了他一句节哀。

    曹永贵强笑了一下,眼眶红红的,没接话。

    二叔已经换好了青麻小褂,一只手摸着卜刀,另外一只手拿着老白干的瓶子,咕嘟咕嘟一口喝完,随意将酒瓶子朝着悬河里头一扔。

    “曹老板,就是在这里放生,落水的?”二叔指了指一半在水里头的梯架。

    “对……”曹永贵的声音都是哆嗦的。

    “我下水去看看,不确定是不是在这一块儿,阴阳,你也瞅好了动静。”二叔和我招呼了一声,直接就跳进了水里头。

    哗啦的声响中,水面溅射起来一大片浪花。

    不过水花很快又沉寂下去,波光粼粼的河面,映射着斑驳月光。

    我注意看着水面,扫视着。

    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一切都很正常。
    不过,偏偏就在这时,曹永贵忽然半个身子探出船身,整个人都险些没掉下去。

    我被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抓住他肩头。

    我惊疑不定地问他怎么了?

    曹永贵没回头,身体颤抖得厉害,手指着水面说:“鞋……我老婆的鞋……”我低头往下一看,约莫一两米外的水面上,不正又飘起来了一只绣花鞋吗?!

    扫一眼,还真的和曹永贵手里头的是一双。

    白底子,红缎子,上头绣了牡丹花儿。

    不过这鞋子怪渗人的,看上去,好像里头还有一只脚?

    鞋子是正面朝上飘着,仔细看就能看清楚,里头当真是有一只脚……从脚踝的位置断了,皮肉发白,断口的位置已经没有血迹。

    “小……小李先生……你帮我弄……弄上来。”

    曹永贵那副表情都快哭了。

    我心头悸动不已,正要开口说话。

    忽而哗啦一声轻响,从我们斜着的位置,竟然探出来一根竹竿子,尖尖头上还有个网兜,直接水里头一探,就将那绣花鞋捞了进去。

    “曹老板,小事儿,我给你整上来了。”王拐子声音透着几分谄媚。

    曹永贵赶紧抽身回来,他身体颤抖得更厉害,明显激动不已。

    我脸色却变了,猛地起身,盯着王拐子,沉声喝道:“丢下去!不能弄上船!”
    其实我反应的速度已经很快。

    可王拐子的速度更快。

    并且那网兜被抽上来之后,他下意识的动作还是翻转网兜。

    只听咣当一声轻响,那绣花鞋就落在了甲板上头。

    碰撞之间,一只惨白的死人脚从绣花鞋里头掉了出来,鞋子斜着,里头有水在流淌出来。

    我脸色顿时就变得极度难看,抬腿就去踹绣花鞋和那死人脚。

    王拐子明显也被吓傻了。

    这也不知道他是被我吓到的,还是被绣花鞋里头掉出来的死人脚吓到的。

    月光似乎更为凄冷,映射在那脚掌上头,其上的脚指甲都是黢黑的。

    “不……不能丢……”曹永贵几乎是扑将过去的,直接就将那绣花鞋抓进了手里头。

    我则是一脚踹在了那死人脚掌上。

    本来我这力道,应该直接把它踹进水里头,可偏偏高度没踹起来,咣当一下踢到了船身边缘,直接碰得掉了下来。

    曹永贵顿时朝着旁边一滚,将那死人脚也抓进手中,他紧紧地将两样“东西”都捂在胸口,一副哀求的表情看我。

    “小李先生,我老婆的鞋,她的脚啊……这要是丢水里头了,等会儿刘先生把人捞上来,也是死无全尸,我对不起她啊!”

    曹永贵当真是哭了,两行浊泪从眼中滚落,顺着脸庞流下。
    我眼皮跳得厉害,艰难的动了动脖子。

    捞尸人里头还有个行规,就是水面飘着的东西绝对不能动,不管是财也好,还是别的物事也罢,飘在水上的东西,可不是无主之物,保不齐是什么东西的。

    要是捡了起来,那就得落下去别的东西来换……

    水里头的死人,要的可就是活人的命!

    这就是水鬼找替死鬼!

    我极力让语气保持平稳,一字一句地说道:“曹老板,得丢下去,不丢,咱们都得出事,真要是你老婆的脚,她就在找替死鬼呢……这鞋子弄上了船,咱们三个就得下去一个……”

    我话一说完,曹永贵脸白得跟纸片似的,明显也是被吓傻了。



    恐惧在曹永贵脸上蔓延,他身体抖个不停。

    我眉头紧皱,缓步朝着曹永贵靠近。

    同时我也略有不安地看向河面。

    二叔下去也好一会儿了还没上来,水里头的人要找替死鬼,这就不是一具好捞的尸。

    她不会已经是母子水煞了吧?

    曹永贵脸上的恐惧还未曾消退,而他捂着胸口的手却更紧了。

    我面色彻底沉了下来,靠近几步之后,我疾步上前,双手顿时扣住了曹永贵的肩膀,接着我猛地抬腿,膝盖顿时击中曹永贵的腰腹!

    曹永贵一声闷哼,就像是个熟透了的虾子一样蜷缩倒下。
    我直接从他怀中扒出来了绣花鞋和那只死人脚。

    入手的瞬间,绣花鞋还好,死人脚是真的冷的像是冰块,质感更像是死猪肉。

    我极为迅速地朝着水里头一丢。

    噗通的声响,死人脚先落了水,接着又是啪的一声,两双绣花鞋飘在水面。

    曹永贵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双手撑在船沿,一声不吭,眼泪却一直掉。

    “曹老板,到了水上,要听捞尸人的话,不然的话,丢的是大家的命,是要一只脚还是你老婆的尸体,你应该拎得清。”我声音略有沙哑。

    曹永贵抿着嘴,明显更难受了。

    至于渔民王拐子,则是一脸惶然,他都没敢和我说话,就躲到了开船的舱门里头。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本来干净晴朗的夜空,不知道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水面的光线都不那么清晰了。
    终于,哗啦一声水响,一个光溜溜的脑袋穿破了河面。

    脸上的蜈蚣刀疤分外狰狞。

    圆脸开始是苍白的,迅速又升起一抹绯红,他喘息不已。

    我心头却一喜,喊道:“二叔!”

    这会儿二叔安然无恙,简直是让我心头松了一大口气。

    二叔抬手冲着我拜了拜,说了句:“二茬。”

    紧跟着,他竟一个猛子,扎回水里。
    我面色骤变,几乎同时焦急地喊道:“先上岸!”不过明显,二叔的动作快了那么一丝……

    水面波纹晃动不止,又逐渐归于安静……

    我心里头却沉到了极点,脸色也是阴晴不定,犹豫了一下,我甚至都有要下水去叫住二叔的念头。

    显而易见,二叔一次捞尸没成,现在准备捞第二次。

    我得告诉二叔刚才发生的事情,才能衡量要不要继续捞尸……

    可偏偏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响。

    我扭头一看,却是格外怪异的一幕。

    本来躲进船舱的王拐子,却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他双目圆睁看着我们这边,忽然重重的冲着我磕了一个头!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他狠狠地磕在了甲板上头,顿时他的额头上都通红一片,整个人也软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我心里头一激灵,这又是闹哪门子邪?

    更怪异的是,这会儿船身也在晃动不止,那种抖动,感觉就像是船要翻了一样。

    曹永贵死死地抓着船沿,我也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最后扶住了船沿,极力站稳。

    王拐子则是在甲板里头来回撞了好几下……

    这晃动足足持续了两三分钟,才停下来。

    我满身都是汗,大部分都是因为紧张和心惊。

    不过这一耽搁,明显也没时间去叫二叔,凭他的速度,恐怕都已经到河底了。
    船彻底平稳之后,我才快步走向王拐子,除了额头上那个磕头出现的血迹,他身上没有其他明显的伤痕。

    将王拐子搀扶起来,他双目紧闭,干瘦的长脸,仿佛脸颊凹陷了更多,还隐约能看见点儿黑气,那黑气更是诡异的从人中的位置钻进嘴巴。

    更让我心头咯噔一下的是,王拐子双手捂着胸口。

    手里头怎么有只苍白铁青的死人脚?!

    我当时心头就恶寒不止,下意识地往下一看,王拐子的脚上,竟然还套着一双绣花鞋!

    这两样东西,我刚才不是丢下去了吗?!

    这王拐子闯鬼了,把它们又捞上来?!

    冷意从脊梁骨升起,凉意也从四肢百骸钻来。

    我微眯着眼睛,心也彻底沉了下去。

    顷刻间我就想清楚了,恐怕是刚才王拐子捞绣花鞋和死人脚撞祟了。

    那东西之所以曹永贵碰了没事儿,就是因为是王拐子打捞的。

    也正是因为他撞祟,才会躲着我,之后又弄上来?

    我伸手去王拐子胸口拽那死人脚。

    可王拐子抓得太紧,手指甲几乎都要掐进脚上的皮肉里,不像是曹永贵只是握着,我根本就掰不开。

    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余光一瞅,曹永贵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他双目也透着呆滞,蹲下来就去脱王拐子脚上的绣花鞋。
    我低声喝了一句:“王老板,你别碰,碰了撞祟!”

    其实这会儿我也怕,撞祟这玩意儿,就像是鬼上身。

    捞尸人一来是在水上不想碰到走尸,死倒这些凶尸,二来就是怕被撞祟。

    一旦撞祟,直接跳进悬河里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曹永贵又僵住了,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额头上汗水直冒。

    也就在这时,侧面又传来哗啦一声水响。

    “阴阳,搭把手,帮忙!”与此同时,二叔的厉喝声传来。

    我心头狂跳不已,迅速地松开了手,立即站起身,扭头朝着右边儿一看,二叔已然浮上水面,他正快速地朝着船边游来。

    我赶紧走向他最靠近的船沿。

    二叔面色凝重无比,他肩膀的位置,青麻绳更是紧紧地陷进了小褂里头,明显下头绑着东西!

    很快,二叔到了船边上。

    这艘渔船要比捞尸船高得多,二叔迅速地借着船身外挂着的梯子往上爬,他出水的时候,肩头上的绳子更是绷得笔直!

    月光映射下,其中的钢丝散发着幽幽寒芒。

    一两分钟,二叔就爬上了船沿,我直接探手,抓住了一截青麻绳,卯足力气开始拉拽!

    二叔上船之后,也回过头来,反手就一起拽绳子。

    下方死沉死沉的,就好似吊着一头死猪一般。
    那股子重量甚至让我身体前倾,我用力一脚蹬住了甲板和船沿的夹角,才能勉强撑住。

    二叔满面通红,明显他差不多用了全力了……

    也就在这时,他从牙缝里头挤出来几个字。

    “曹老板,你婆娘不太愿意上来,她就想在下头害人,害死人了,阴胎就出来了,到时候她们成母子水煞!迟早会被灭掉!”

    “把她喊上来!不然就不得行了!绳子快断了!”

    曹永贵呆呆地站起来,他走到船沿边,直愣愣地看着水面。

    忽然他悲怆地喊了一句:“秀秀,我来接你回家了,还带了接阴婆,咱们娃子能出生,我对不起你啊。”他这声音哀伤到了极点。

    我们手上的绳子,忽然却变得更重……

    这骤然加重的重量,直接让我没撑住,砰地一下撞在了船沿上。

    二叔也重重的骂了个操字,青麻绳脱手而出……

    嗖嗖嗖的声响之中,青麻绳全部落了下去,明显被拽进了水里头。

    我心头也骤然一阵落空感……

    捞尸……失败了……

    曹永贵老婆还是想害人,不想上岸……

    二叔脸色只是阴晴不定了一瞬间,他没有耽误时间,摸出来老白干,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马上就沉声说道:“开船回去,不捞了,两次上不来,第三次就要出问题。下头那女人凶得离谱,都还没成母子水煞,也没成陈尸就这么难搞……搞不动她。”

    接着二叔扭头看另一头,他脸色再变,惊疑不定地说道:“咋回事儿?”

    二叔脸色更为难看起来,盯着甲板上一动不动的王拐子。

    我极力驱散心头的那些不适,声音略有沙哑地说道:“刚才水上飘了一只绣花鞋……”我尽可能简单,并且迅速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二叔一声不吭,持续了好几秒钟,才冷不丁的说了句:“我就说为啥突然这么难搞,第一次捞尸的时候,人都起了一半了,忽然一下子就沉下去,感情是她找到替死鬼了,说什么不上来,就是打算拉王拐子当替死鬼呢”

    “不过没那么容易,我刘鬼手跟前,还能让她找了替死鬼?”说话间,二叔就直接走到了王拐子跟前,他伸手在王拐子身上摸索,很快就摸出来了一盒火柴。

    接着他拿出来老白干的酒瓶子,咕嘟咕嘟地就倒在了王拐子脚上。

    紧跟着,他直接划了一下火柴。

    嗤的一声,火苗窜起,二叔将其丢在绣花鞋上,瞬间就滋生起来了幽蓝色的火苗。
    就在这时,王拐子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脸色痛苦而又扭曲,双目更是凶狠。

    一声尖锐的惨叫从他口中传出!

    这声音,是个女人的!

    “不想上岸,就给我滚!在我眼皮子下头拉人替死,没门!”二叔直接抽出来腰间的卜刀,顺手在王拐子脚上一挑,两只绣花鞋一前一后落到甲板上。

    酒烧得更凶,绣花鞋上也冒起红色的火苗。

    这时,王拐子捂着的那死人脚也掉下来了。

    此刻,王拐子的脸色更加痉挛,仿佛承受着莫大痛苦,那火苗在烧他一样……

    我这会儿其实是心有余悸……

    如果二叔不处理一下,是不是等我们回到岸上,或者是在中途,王拐子就会落水丧命?


    不过这会儿,好歹是没事儿了,只是着实没办法将曹永贵老婆捞起来……

    二叔抬脚,将那死人脚踹到了绣花鞋一块儿,火苗忽而嗖的一下窜得老高,噼啪的声响之中灼烧得更凶。

    王拐子也没惨叫了,呆呆地看着二叔和我。

    “混了多半辈子船上的饭,想讨好城里头的贵人,也犯不着捞河里头的绣花鞋,我看你是活糊涂了。”二叔皱眉,话语中透着斥责。

    王拐子嘴唇哆嗦了一下,眼底明显都是懊悔。

    再扭头看那烧成一团的绣花鞋和死人脚,王拐子更是一哆嗦。

    “行了,也别发憷了,开船回去。”二叔说话间,顺带抽了一下王拐子的肩膀。

    王拐子跌跌撞撞地去开船。

    曹永贵还是失魂落魄地看着河面。

    就在这时,曹永贵忽然朝着船沿爬上去,他口中更是决然悲凉:“秀秀,你不回去,我来陪你。”这一幕让我心头骇然,马上就要冲上去拦住他。

    二叔动作更快,蹬蹬蹬两步,刚好上前,一把就抓住了曹永贵的腰带,往后用力一拽,曹永贵直接就摔进了甲板。

    他身子骨明显比不上王拐子,砰的一下,整个人都摔得没了意识,昏迷了过去。

    我反倒是松口气,觉得昏了也没事儿,这样至少他不会乱来……

    只是让我心里头觉得意外的是,曹永贵对他老婆,当真是痴心,竟然愿意以死殉情……

    这会儿,王拐子已经开始开船了。

    我心头松缓得更多,一时间略有疲力,想要在甲板上坐下。

    可偏偏就在这时,船头前边儿的水面上,忽而起了波纹……

    月光下,那波纹分外明显。

    我注意力被吸引了,凝神看过去。

    很快,一具女尸逐渐从波纹中浮了出来……

    微微隆起的腹部,苍白无血,但是却睁大了双眼,怔怔看着夜空
    漆黑的头发散在她脑后,飘在水面上,就像是无数双小手一样,不停地颤动。

    我瞅见了在她腰间绑着的青麻绳,不正是二叔的捞尸绳吗?

    这活见鬼?她不是捞不上来?怎么忽然自己浮起来了?

    二叔明显也瞅见了,他微眯着眼睛,一言不发。

    船在改变方向,我余光瞥了一眼王拐子。

    他眼中更是惶然,这方向是他改的。

    不过更为怪异的是,随着船方向的改变,那浮着的女尸竟然也动了……就一直保持漂浮在我们船头。

    “二叔,她这是想上来?”我眼皮微跳,不自然地询问道。

    二叔不只是眯着眼睛,这会儿眉头也皱得成了个川字。

    他又摸索了下,老白干的瓶子嘴里头倒了倒,结果没倒出来酒。

    随手将瓶子朝着悬河里头一扔,他说道:“没酒了,晦气。这死女人绣花鞋被烧了,断了那只脚也没了,弄不到替死鬼。她除了上岸,还能怎么选?”

    二叔话虽这样说,但我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曹永贵。

    这会不会和曹永贵最后那几句要殉情的话也有关呢?

    只不过死人不会开口,我们问不了,她也答不上来。

    这档口,二叔从渔船上头找出来了另一根竹竿,这杆子上头有个铁钩。

    他到了船头,竹竿子探出去,铁钩刚好就勾住了女尸腰间的青麻绳。
    我回头,招呼王拐子不要继续开船,船几乎同时停了下来。

    几分钟之后,二叔就将女尸弄上了船。

    女尸看起来较小,肚子隆起也远远比不上谢小花。

    当然,她怀孕都还没到月份,肯定不如十月怀胎的。

    刚上船,女尸的皮肤就更为铁青,月光映射之下,她头脸之上竟然开始生出来绒毛!

    细细密密的白色绒毛,密密麻麻的滋生而出,转瞬间,就快要将她整张脸覆盖。

    “操……阴阳,得给她接阴,不然她要化煞了!”二叔骂了个脏字,就催促我。

    我心头一凛,马上就放下背上的大黑木箱,飞速地从其中摸出来了灰仙手套,还将漆黑的猫皮袄套在身上。

    这两样东西穿好了之后,我觉得周身更冷,不过将船上的冷意隔绝在外。

    现在感受到特殊的冷,完全是来自于接阴婆的物件。

    我没来得及取别的东西,快速蹲在了女尸身旁,右手直接就压在了她的腹部!

    僵硬的肚皮,就像是冰块一样!让我觉得手都险些麻木。

    “她叫唐秀秀!”二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深吸了一口气,回应了二叔一个感激的目光,接着便凝重无比地盯着女尸的脸。

    语气透着几分厉色,喝道:”唐秀秀,你现在上了船,我要给你接阴!”
    “孩子生下来,有你男人管,你也好端端去投胎当人!”

    “要是你化煞,我就管不了了!还得把你丢下水去!你不要胡来!”

    我的声音到了后头,不只是厉色,更是尖锐,回音在水面回荡不止……

    女尸脸上本来已经生满了白色绒毛。

    那模样别提有多吓人,甚至于她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黑漆漆的眼珠子根本看不到眼白。而且她搭在身侧的双手,手指甲足足有一个指节长,漆黑的指甲,好似都要扣进甲板里头……

    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些白色绒毛忽而像是稀疏了一些……

    并且还在迅速减少,很快就重新露出来了铁青色的死人脸……

    不过,她眼睛没变化,手指甲也没改变。

    我略微松口气,女尸这反应,看来是愿意被接阴。

    我和二叔点点头,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丝。

    这时,曹永贵也醒了。

    二叔蹬蹬蹬的走到曹永贵身边,伸手直接按住了曹永贵的肩头,低声说了句让他别靠近,要接阴。

    曹永贵这才没有异动,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们,一直掉眼泪。

    我收回手,从大黑木箱里头取出来一应物事。

    只不过这期间,我一直觉得有些不太自在,莫名的有种心悸的感觉。

    我以为这是因为我要在船上接阴的原因,而且这也是我第二茬干这事儿。

    脑袋里头总觉得有啥忽略了。

    可我刚想要仔细想,却又觉得女尸在盯着我。

    那黑漆漆的眼珠,就别提有多渗人可怕了,顿时就没有思绪再去多想……

    很快我就准备齐全了一应物事,深吸了一口气,摒弃了心头所有杂念。

    我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女尸的肚子上。

    我没看曹永贵,不过却提醒了他一句,让他赶紧想个名字,男孩儿女孩儿都要想好,只给他一刻钟的时间,就必须告诉我。

    语罢的同时,我双手覆盖在女尸的肚子上,自上而下摸索。

    我按照阴生九术之中的法子,差不多摸索按压了一遍,接着就取出来一把精致短小的匕首。

    这也是大黑木箱里头的东西,用小龙血浸泡过的接阴匕首。

    我划开了女尸腹部的衣服,又褪下她的裤子。

    接着我再动手,稍微推了推她的双腿,让她摆出了要生产的动作。

    匕首就放置她腿侧,我还要随时准备用。

    之前谢小花生产我没拿匕首,是因为她十月怀胎,再加上胎位正,不会出什么问题。

    而现在这唐秀秀月份刚够七个月,刚好是能接阴的底线。

    此外月份不足,容易小产,即便是死人生产也是如此。

    若是遇到了小产,我就得剖开她肚子,将阴胎取出来。

    一只手保持按压她腹部,另一只手则是接在他双腿间。
    我闭了闭眼,清了清嗓子,低声喃喃:“产婴灵,避阳关,胎未足,魂已全……”

    “十二月,香烛贡……接阴生!”

    前面几个字,我声音还算低沉。

    到了后头就变得无比尖锐,即便是我自己,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我没有停顿,即便是那尖锐的语调,也依旧保持着念完了最后一段!

    同时我骤然睁开眼睛,盯着她的腹部。

    我手上也逐渐用了一些力道按压,帮着她产下阴胎……

    只不过……她没有生产的反应……

    整个尸体都没那种动静。

    甚至于,她的头脸之上,竟然又有开始要滋生绒毛的预兆。

    我面色变了变,额头上汗水直冒。

    这是哪儿出了问题?

    眼瞅着白色的绒毛又冒了出来。

    我心头咯噔一下,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前方的二叔和曹永贵,同样余光还瞥到了王拐子。

    他们三个人都瞅着这边呢!

    我心头一沉,声音沙哑道:“女人生娃子,你们莫看!都把头转过去!”

    曹永贵身体一颤,按照我说的最快转头。

    在临转头的同时,他也开口说了句话,告诉我他想好名字了,女孩儿叫唐婉婉,男孩儿叫曹修德。

    我迅速地记下来了这两个名字。

    二叔动作也不慢,那王拐子稍微慢一些,不过他是因为被吓得太多,动作都迟缓了。
    等他们三个都背着我,我才低头看着女尸的脸。

    我喃喃道:“唐秀秀,没人看着了,生吧,生下来就没事儿了,你男人连名字都取好了,大着肚子在水里头受苦,不如回家去。娃子有他供奉,吃香火,过好日子。他再给你风风光光地把丧事办了,这辈子你死得惨,下辈子就会投个好胎。”

    女尸的眼珠子,忽而溢出来了一点儿暗红色的东西,就像是血泪。

    而我耳边,似乎也听到了嘶嘶嗤嗤混杂的声音……

    余光一瞥,就看见甲板上头好几道白色的抓痕……

    女尸的头脸上不但瞬间覆盖满了白色的绒毛,甚至是她的手背也是如此……

    我面色难看无比,不是因为被人看着接阴?

    那是哪儿出纰漏了?!

    焦急之下,我冷不丁的看向了那大黑木箱。

    想起来一件事,心头更是骇然。

    我,闯大祸了!

    脊梁骨开始窜起来冷汗,寒意从四肢百骸开始钻入。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因为我忽略了的事情,是接阴婆的忌讳!

    自打晓得要给曹永贵老婆接阴,我满脑子都想着阴生九术怎么用,再加上上船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怪异事儿,我将那些忌讳忘得死死的!
    接阴婆一共有三忌!

    无名无姓的母子尸不能接阴,因为阴胎必须要有家人供奉,才能够投胎,若是无名无姓,在生死簿上没名字,就会成为孤魂野鬼,游荡世间。阴胎害死的人,都会成为接阴婆的孽债!

    不能给活人接阴,因为接阴婆浑身都是阴气,天天和死人打交道,会冲撞了婴儿魂魄,让他们出生就死于非命。虽然我不是专业的接阴婆,接阴的次数不多,但是我也常年接触死人,这忌讳一样不能犯。

    此刻我犯的忌讳,是第三条。

    尸首不全,或是被人害死,并非死于难产和死于意外的母子尸,不能接阴!

    死人有怨念,尸体残缺,或者是心中有恨,都会让她们伤人害命,接阴之后反倒是成母子煞,让它们变得更凶。

    忌讳之中说三,实则就是多的意思,真的忌讳远不只是三条,其余的还需要临机应变。

    以及关于这些忌讳方面的内容,我还没有看得太熟透。

    我再次扭头,直勾勾地盯着那女尸的脚踝。

    一只脚光秃秃的,肤色铁青。

    另一只脚则是从脚踝的位置断掉,伤口上还有收缩的皮肉,分外可见。

    那一瞬间,我心头的思绪紊乱无比,同样还有抑制不住的惊惧。

    压着唐秀秀腹部的右手又加大了几分力道。
    我声音嘶哑,低声喝道:“子母煞,天不容!阴差至,入油锅,六道禁,阿鼻生!”

    “唐秀秀,你想清楚了!我好端端给你接阴,你有怨气不假,可你要胡乱害人,你不会有投胎的机会,你肚子里头的娃子,也要受你连累!下油锅,禁来世!”

    “娃子无辜!你不要害它!”我的低声开始还没多大底气,不过说到后面,却带上了戾气。

    就像是接阴赋我念到后头,就像是成了个老接阴婆一样,这戾气的存在,反倒是给了我勇气。

    并且我左手迅速拉过来了接阴的大黑木箱,飞速地从其中掏出来一样物事。

    那是一块通体发白的圆帕子,一面有几个布条,刚好能够将手指头套进去。

    而它的另一面,则满是细小的针刺!

    这东西叫做白毡,属于阴生九术之中的白术。

    用白仙皮制成,专门镇母子煞!

    我扬起左手,啪的一下,直接将白毡拍在了唐秀秀的腹部,右手则是收了回来。

    左手按着白毡,我忽然觉得唐秀秀的尸体在蠕动挣扎。

    那种感觉就别提有多渗人恐怖了。

    嗤嗤嘶嘶的声音也在耳边缭绕,让人不停地起鸡皮疙瘩。

    也就在这时,那边的二叔忽然骂了句:“操!搞什么鬼,还要翻船的?!”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动的哪儿是唐秀秀的尸体,是整个船在晃动,好似要翻了一样。

    随着船左右来回晃动,唐秀秀的手指甲就在甲板上刮着,才出现那声音和划痕……

    只是我心头更冷。

    死死地盯着那张满是细密绒毛的死人脸。

    这到底是船出了问题要翻,还是唐秀秀这母子尸太凶,弄得要翻船害人命?

    说实在的,这会儿我已经有些束手无策了……

    白毡的作用是镇母子煞,竟然没派上用场……

    我急得额头上满是汗水。

    二叔他们已经回过头来,曹永贵抓着桅杆,才没有摔倒。

    王拐子已经瘫坐在船舱门口,他也抓紧了一块木板,感觉手骨节都要凸出来了。

    “操,你想害人命,就怪不得人心狠了!”二叔面色凶厉地吓人。

    他竟直接朝着我们这边走过来,任由船身晃动,他走得一摇一摆,随时都会摔倒。

    同时他手中还抽出来了卜刀。

    三步做两步,二叔就来到了我和唐秀秀跟前。

    他双目瞪得滚圆,手起刀落,竟然直接朝着唐秀秀脖子上斩去!

    咣当一刀!卜刀直接斩到了甲板上。

    而唐秀秀的脑袋,硬生生地被二叔斩了下来。

    接着他抬手一抓,直接拽着头发,猛地朝着悬河中一甩!
    呼哧一声轻响,时间仿佛都变慢了许多,再的一声噗通……分明是头颅落了水……

    本来摇晃不已的船身,忽然一下子平静了。

    那一瞬间的平静,仿佛让我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尸体的腹部,忽而没有那么僵硬,像是软了不少……

    前一刻唐秀秀的双手还是绷起,指甲嵌入甲板里头,这一刻,也像是失去了力气,软塌下来,无力地垂在两边……

    我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尸体成了无头尸,那股子凶劲儿反倒是散了……

    “阴阳,还能接阴吗?不能的话,把尸体丢水里,这死女人上不了岸,她没这个命!咱们不管了!”二叔眼眶子都是红的。

    这一幕我哪儿晓得,阴生九术里头也没说过,为了镇尸不闹祟,直接砍了母尸脑袋的……

    只不过那一瞬间,我晃眼间似乎看到在女尸的旁边,蹲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孩儿。

    他不是蹲着,而是跪着,像是要朝着我磕头……

    一股子哀求的氛围,透着极度的悲凉感。

    我一个激灵,被吓得不轻。

    可下一刹,冷风一吹,我眼睛涩痛,再等看清楚的时候,尸体旁边哪儿有什么小孩儿?

    幻觉?!

    二叔皱眉看我,又催问了我一句,让我现在不要发神,能不能接阴,赶紧发个话!

    明显二叔也是因为情急而动了火气。
    我强忍着狂跳的心脏,左手抬起,甩下白毡,右手又按在了唐秀秀的腹部。

    我声音格外沙哑地喃喃道:“你已经有名字了,你娘凶厉不化,可娃子无辜,你没罪,你爹会供奉你投胎,出来吧……”

    这完全是我下意识的行为,并且将左手也接在了尸体的双腿之间。

    轻微的吧唧声传来,一个冰冷且滑腻的物事,落在了我的手上……

    月光幽幽,照射在它身上。

    这是个很小很小的婴儿,只是比我巴掌大了一点点。

    不过她四肢五官已经健全。

    皱巴巴的脸,紧贴着眼睑的眉毛,稀疏的头发贴在脑门儿上。

    我看着它,还是抑制不住眼皮的跳动……

    “是个千金……”我喃喃道。

    我快速地抬手,剪断了胎盘脐带,这就是阴胎和母尸最后的联系。

    若非被接阴婆剪断,等母尸害人之后,它就永远不会断,阴胎和母尸永远关联在一起,极难根除。

    断了脐带之后,我忽然就觉得船上弥漫了一股子悲凉的情绪。

    似乎还有个女人在我耳边尖锐地咒骂,说我不是人,抢她娃子,她要让我用命来赔!

    我硬着头皮,又盯着那女尸。

    这断头,竟然都不能完全镇尸?

    那声音恍惚听是在耳边回荡,可注意力一集中,又好似全部虚幻,压根不存在。
    “二叔……把她丢下去?”我抬头看二叔,声音沙哑无比。

    二叔脸上的刀疤似乎都在痉挛,我话音刚落,他抬腿,一脚就勾中了残尸的腰间,朝着旁边一甩,尸体啪的一声落了水。

    接着他迅速回头,到了船舱的位置,伸手直接推开了王拐子,进去开船。

    船逐渐驶离捞尸的那一片水域。

    我稍微定了定神,将阴胎放进了命数称里头称重。

    片刻之后,我低声道:“甲申年猴属,骨重五钱。丙子月,骨重九钱,丙寅日,骨重一两七钱,子时一两六钱。千金命重四两七钱,其父取名唐婉婉。此命推来旺末年,妻荣子贵自怡然,平生原有滔滔福,可有财源如水源。”

    “千金平安,可喜可贺。”最后那一嗓子,我语气中还是透着悦色。报完了命重之后,我拿起一个猫骨陶,将阴胎从底部放了进去,最后将下方的盖子扣严。

    本来就黑漆漆的猫骨陶,顿时像是泛上了滢泽。

    抬头我看向曹永贵,声音沙哑道:“曹老板,过来吧,千金该交给你了。”此时的曹永贵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喊了他两声,他才勉强站起身。

    他走到我跟前,怔然地看着我手中的猫骨陶。
    我此刻驱散了心头那些杂乱思绪,郑重地告诫了曹永贵,这阴胎应该怎么供奉,才能够平安去投胎。

    一切都仔仔细细地交代完了之后,我将猫骨陶递给他。

    曹永贵抿着嘴,低着头,将其紧紧抱在怀中。

    这会儿他的脸色比我初见他的时候要憔悴了太多,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我其实也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

    身体晃悠了一下,险些摔倒。

    手撑着甲板上的大黑木箱,我弓着腰,勉强站着。

    “阴阳,可别倒下了,要靠岸了,上岸就没事了。”船舱那头传来了二叔慎重的话音。

    我硬撑着,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我们后方的水面。

    让我心头恶寒的是,在视线不远处,我能看到水面飘着个圆不隆冬的脑袋,不正是唐秀秀的吗?!

    那脑袋没沉下去,正直勾勾的盯着我们呢!


    “二叔……她在后头跟着……船得开快点。”

    我硬着头皮,谨慎无比地和二叔说道。

    二叔连头都没回,冷哼了一声道:“我晓得她跟着,化煞的尸体麻烦得很,光斩脑袋是不够的,得烧成了灰。先上岸,不理她。”

    回程的路途上,曹永贵一直没吭声,就那么抱着猫骨陶。

    至于王拐子,他就躲在二叔腿旁边,都没站起来。
    我休息了多半晌,稍微恢复了一点儿精力,整个人好多了。

    其实这一趟我都没下水,只是接阴,最多是刚才抢绣花鞋和死人脚动了动。

    可现在还是精疲力尽,我大致思忖到一个可能。

    接阴也会有消耗,消耗的是精力,一次接阴全神贯注,之后才会那么疲惫。

    终于,我们回到了码头旁边。

    这个码头就是之前卸货,我们来了两次的那个码头了。

    上岸之后,再回头去看水面上,唐秀秀的脑袋和无头尸体已经没跟着我们了。

    一眼看去,悬河水面上无比安静,除了隐约映射的月亮,什么都没有。

    我微微松了口气。

    “小李先生,刘先生,我媳妇真的成凶尸,成鬼祟了吗?她回不来了?”旁侧传来了曹永贵疲惫且煎熬的声音。

    我扭头看去,曹永贵一脸哀求的看着我和二叔。

    我神色为难。

    二叔却皱眉说了句:“没得救了。”

    “可她最后看我要跳河,她是上来了啊,她……”曹永贵艰难开口。

    二叔微眯着眼睛,冷声道:“她上来做什么好事了吗?是好端端地跟着我们回去,还是好端端让阴阳接阴?她上来,是要我们一船人的命!你一个人的哪里够?”

    “要不是我和阴阳有两把刷子,今儿悬河就要折两个捞尸人,半个接阴婆了!”明显,二叔的语气越说越不善。
    我叹了口气,其实看曹永贵的样子,我也于心不忍。

    只不过,他能够抱回来阴胎,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如果我对阴生九术了解得再多一些,我都不应该给唐秀秀接阴,犯忌讳的事儿,真的是在死亡边缘试探。

    如果说没有二叔那一刀,我今天可能就折在这里了。

    但凡是换一个有些资历的接阴婆,都不可能接这一单生意。

    我看二叔说话太锋锐,曹永贵脸色涨红,人越来越站不住脚,就赶紧挡住二叔。

    又劝了曹永贵节哀,说让他好好供奉孩子,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很多东西强求不来,孩子能在他身边已经是福报,他只能够多做好事,当作给唐秀秀积德,说不定会有转机。

    曹永贵有了台阶,似乎也被说通了,一直感激地对我说谢谢。

    二叔叹了口气,摸了摸腰间,他又嘟囔了两句,大概就是没酒了,晦气。

    我和二叔说,要不我在这里和曹永贵等着,让他去买酒喝?

    二叔摆了摆手,道:“光是阴胎,还是你收好了的胎陶,已经算不上死人的范畴了,没必要在码头上等。”“咱们钱事儿两清,曹老板你直接回家,我和阴阳还有事情要办。”后面这句话,二叔明显是和曹永贵再说。

    曹永贵小心翼翼地将猫骨陶放进怀中内包,他又掏出来一个小小的布囊。
    此刻他神态已经恢复正常了,不再那么颓然,对我们又恢复了恭敬。

    他将那布囊递给了二叔,二叔将其打开之后,微皱眉头,说了句:“不够。”我余光瞟到了二叔手里头,月光映射下,那竟然是一根细细的金条!

    大黄鱼儿有婴儿手臂粗细,这小黄鱼儿金条,也有一个手指粗,而且得有一个巴掌长!

    只不过,二叔说不够,就让我心里头不自在。

    二叔不是说好,不可能绷价的吗?我们出来办事儿,酬金应该早就谈好了。

    即便不是我,二叔和曹永贵谈的,也是我爹当时说定的事情。

    这上了岸,二叔怎么忽然和曹永贵加价?

    曹永贵也是面色微微慌乱。

    二叔瞥了我一眼,然后才说道:“当时我大哥和你谈的,是捞尸人的价儿,接阴婆的没谈,我没能把你婆娘捞上来,不过却让她被接了阴,你抱了娃娃,阴阳也办了接阴婆的事儿。”

    “这小黄鱼是接阴婆要收的酬劳,捞尸人的,你得再备一份,这是规矩,至于多少,你随个心意。”

    “这不是我问你临场绷价儿,而是规矩,要是我不收你这个钱,以后你走水路,是要出事儿的。”二叔这番话说得有条有理,我这才恍然。
    曹永贵也是听了个明白,他明显也是个有谱儿讲道理的人,赶紧又从兜里头来回摸索了一下,凑出来几个大钱儿,攥在一起,递给了二叔。

    瞄一眼看,约莫四五块钱,不过我觉得已经不少了。

    毕竟唐秀秀没能上岸……

    二叔明显也很满意,他脸上笑呵呵的,而且他没全部收,只拿了一块钱,剩下的还给了曹永贵。

    曹永贵愣了神,他有点儿急了,问是不是二叔嫌少?

    二叔才摇摇头,说曹永贵要是给他一块钱他才会嫌少,现在已经把能拿的都拿出来了,算是很懂规矩,也很尊重捞尸人,他就只拿一块,也是他的规矩。

    曹永贵还想塞钱,二叔摆手就说不要了。

    又在这会儿,旁边的王拐子小心翼翼地说了句:“俺船上那鸡,还宰不宰?”我也才反应过来,捞尸之后都要杀鸡。

    明显这船上也准备了。

    二叔当即摇头,瞪了王拐子一眼,说道:“宰什么宰?河神也没让人上岸,今儿个它没鸡供奉。”

    王拐子讪笑了一下,擦了擦额头。

    接着曹永贵则是给了王拐子三块钱,算是用船的报酬,同样也感激了王拐子两句。

    王拐子之前还被吓得半死,这会儿拿了钱,就高高兴兴,脸上喜笑颜开的,甚至和曹永贵拍着胸脯,说还有这样的事儿,还继续找他,他接着办!
    曹永贵身体微僵,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

    二叔又瞪了王拐子一眼,然后道:“这又是啥话?啥这样的事儿,王拐子你被吓迷糊了?”

    王拐子这才反应过来,他连连和曹永贵道歉,又尴尬地和二叔说,这事儿是和二叔说的,不是咒曹老板。

    二叔没啥好语气,说:“那你这又是咒我天天被人凿捞尸船?”

    王拐子:“……”

    他明显站立不安,整个人都不晓得咋说话开口了。

    我打了个圆场。

    王拐子这才灰溜溜地离开。

    曹永贵也再三感激之后,离开了码头。

    我略有尴尬,问二叔是不是对王拐子太尖锐了点儿?好歹他也算是帮了忙。

    二叔没好气地说,他已经对王拐子很宽容了,其实今儿的事情不会那么严重的。

    但凡水里头的死人,都有想要找替死鬼的念头。可要是王拐子不帮忙捞起来那绣花鞋和死人脚,唐秀秀压根不会那么凶。

    要是他把这个事情说清楚,曹永贵绝对和王拐子成仇人,曹永贵那么喜欢他老婆,搞不好可能一刀捅死王拐子。

    我听得愣住,犹疑了一下,我还是将接阴婆的忌讳和二叔讲了,说唐秀秀的凶,和她本身不能被接阴有关,我强行接了阴。

    二叔也是诧异,他眉头紧皱,好半晌没说话。
    再之后,他伸手拍了拍我肩膀,复杂地说了句:“不能有下一次了。”我赶紧点头,说我晓得了。

    二叔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更郑重,一字一句地告诉我,晓得没用,这事绝对不可能有下一次,今天我们能上船,都多亏了命好。

    我愕然。

    二叔才解释给我听,说我们吃死人饭的,忌讳是最严重的,基本上捞尸人犯忌讳,就直接死了,基本上没啥例外。

    像是接阴婆这些,但凡是他听过的,都是没人愿意犯忌讳。

    不过二叔又解释了一嘴,说竖尸死倒那些算不上忌讳,只是说麻烦,捞尸人不想碰而已。

    我听完了这些,才恍然大悟。

    我也和二叔保证,我肯定熟记忌讳,绝对不再犯。

    二叔和我说保证没用,让我去对着悬河发誓,指着河神发誓,不然的话,我就对不住我爹给我换的这条命。

    我看得出二叔的认真,提到我爹,我心里头难受得不行。

    如今我身上这条命,不只是我自己的,还有我爹和罗阴婆,我的确得活的小心翼翼,不然就对不住他们的死。

    我对着码头外头,手指并拢指着天,发了毒誓,保证不破接阴婆的忌讳,否则就天打五雷轰,万死不得超生!

    二叔这才满意点头。
    他把那根小黄鱼儿递给了我,让我收好了,明儿找个金铺子,把身上的钱都换成小黄鱼儿。

    我小心翼翼地装好,接着又问二叔,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其实我们刚才可以和曹永贵一起去他家休息一晚上,明儿再来码头,顺便修修捞尸船,不然我们也回不去家里头,今晚也没地儿住。

    二叔摆摆手,说捞尸人破船不过夜,现在事儿办完了,他就得马上修了捞尸船。

    不然就是等他睡觉闭了眼,祖师爷都得在梦里头用卜刀削他脑袋。

    我这才恍然。

    二叔朝着另一头的捞尸船走去,我也挽了挽袖子,准备去帮他。

    我们刚走到码头另一侧,低头往下一看。

    我脑袋就嗡的一下。

    二叔也骂了个操字!

    因为在捞尸船的旁边,正浮着一个人呢……

    而且这还是个男人,面朝上,双目圆睁,脸上痉挛狰狞。

    那死不瞑目的眼珠子,好似在瞪着我和二叔!
    @红点Qbz 2021-11-25 17:48:08
    楼主有原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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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喔。
    https://m.qm989.com/adapt-reader/index/?book_id=217267&teens_status=0
    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月光早不如头半夜的凄冷,光线也没有那么清晰了。

    这男人的脸,格外的熟悉。

    我心头更加的恶寒,因为此人,不正是王学吗?!

    前两天我们才给他捞尸,送他儿子上岸回家,他竟然死在了悬河?!而且还死在二叔的捞尸船旁边?!

    谁杀了他?!

    二叔的脸色更是阴晴不定。

    我惶然不安地看向二叔,艰难道:“二叔,怎么处理?”

    二叔开始没说话,盯着尸体看了很久。

    “有主的尸体,也不能莫名其妙地捞上岸,得让人去通知王学的老婆,不过这件事情,已经很麻烦了。”二叔的声音明显透着沙哑。

    并且二叔也没有下水去修捞尸船了。

    只是坐在码头边,一个墩子旁侧,就那么盯着尸体一直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自己的疑惑,说王学是被什么人害死的?

    二叔瞥了我一眼,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个死倒终究还是上了船的,我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儿,没想到,她仇家竟然是王学……”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神色更是惊疑不定。

    “你是说,王学害死了她?”我瞳孔紧缩道。

    当时打捞王学儿子尸体的时候,便有个女尸抓着王学儿子的脚踝。

    我们打捞其上船,女尸也上了船,那会儿王学表现得很是激动,将女尸踹下船。
    那时候我觉得,王学觉得这女尸拽脚脖子害死了他儿子,才会那样一副神态表情。

    也没有多想其中更多的细节,之后我们回码头,王学的确表现得有些异样,像是被撞祟。

    可他自己都不愿意多提,我们更是无法多问,而且死倒的事情本身就得回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现在王学这下场,还有二叔说这番话,差不多已经说清楚了他是怎么死了的。

    否则的话,他怎么会在悬河里头?

    好歹王学也是一个有钱的城里贵人,一般情况下,这种人可不会被什么仇家谋害……

    思绪之间,我心头也是微凉,不自然道:“那,那个死倒会找到我们不?”

    二叔嗯了一声,他脸上的疤痕也在痉挛,语气更是难听:“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招惹上死倒,还是接二连三,孟家有一个,现在弄死王学的一个,这事儿不管都不行。”

    “那要怎么管……”我小心询问。

    “伸冤,弄清她怎么死的,报仇了还不够,还得给个交代。”二叔摇了摇头,说道:“不然的话,这件事儿可没个头,我们叔侄两个,都得折进去。”

    我还想说话,却欲言又止。

    至于怎么做,我是不晓得了,只能够听二叔来安排。

    二叔摆了摆手,说让我先靠着墩子打个盹儿,等天亮了,还有的忙活。
    我本来是疲惫又累,王学死在这里,却让我思绪变得很清晰,哪儿还能打盹儿?

    到二叔靠着的墩子另一旁坐下,我是想干点儿别的,看看阴生九术来消磨时间。

    可王学尸体就在这里,死不瞑目的双眼盯着我和二叔呢,哪儿睡得下去?

    并且时间也过得极度的缓慢。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天空中的月亮,逐渐隐没在了黑夜之中。

    黑暗,忽而变得浓郁了很多,仿佛那一瞬间都伸手不见五指。

    其实黎明前的那一刻,夜色才最为漆黑。

    耳边有隐约的鸡鸣声响起,再过了可能一刻钟左右,码头上就开始来人了。

    二叔不再坐着,而是站了起来。

    这个点出来的,都是老渔民。

    见了二叔都打招呼,喊刘老倌。

    二叔不回应他们。

    开始那几个,还没反应过来,自顾自上了自己的船,接着便是被吓得大吼一声,惊疑不定的看着捞尸船旁边的水面。

    胆子小的,就躲在渔船上看,有一些胆子大的,就凑到了二叔旁边。

    甚至还来问二叔是啥情况,码头上怎么都淹死人了?

    二叔还是不说话。

    而他不开口,我就更不晓得怎么开口了,只能在他身边杵着不讲话。

    随着天色变得更亮,码头上的人就更多。
    这些人全部都围在码头前,连工都不开了,全部都在交头接耳。

    我隐约能听得出来,他们都是在议论人是怎么死的。

    也有人认出来了王学,能说道的就更多了。

    二叔忽然扭过头,他冲着人群里面吼了一嗓子,喊了声黄七。

    我被惊了一下,人群也被挤着晃动不止。

    很快,从人群中就挤出来一个人到了我们跟前。

    这不正是之前给我们跑腿儿的那个小厮么?

    我现在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黄七。

    “刘……刘老倌,我在……”黄七明显也透着不安和茫然,眼神一直瞟着水面。

    “你跑一趟,去通知王学他老婆,王学没了,这事儿得捞尸,腿脚麻利点,再给我搞两瓶老白干。”

    “对了,别忘了喊王学他老婆,搞一只公鸡来。”

    二叔摸出来一块钱,拍到了黄七胸口。

    黄七赶紧抬手去接,拿稳了钱,他重重地点点头,道:“这就去办!”

    他快速转身,挤开了拥挤的人群,消失在我视线中。

    二叔微眯着眼睛,他横着扫了码头上的人一眼,语气不怎么好听。

    “今儿个都不干活了吗?每天悬河死多少人?哪个没见过几个溺死的尸体。”

    “还不赶紧去打渔,赚不到钱回去,婆娘都要爬了别个的炕头!”二叔这一嗓子,其实没起多大作用,人群还是没散,挤着一直看。
    他眉头紧皱,可这情况,二叔他没办法,我也没啥好主意?

    不过又多等了一会儿之后,人还是散了小半。

    就是二叔说的那句话,大家都得讨生活,热闹看过了,就得去卖命赚钱。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过了有小半个时辰。

    稍微散开了一点儿的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那女人正是王学的老婆,她还是前天那身旗袍,不过大腿那里的线都崩坏了。

    多半是跑过来太着急,压根顾不得衣服。

    黄七紧跟着王学老婆,时不时用手扶着一下。

    王学老婆冲到了码头前头,都没看我和二叔。

    她浑身颤抖地看着捞尸船旁边的水面,双手死死的捂着嘴巴,整个人都蜷缩着蹲坐在码头上。

    有时候,悲伤不是歇斯底里,不会大吼大叫。

    一声不吭地落泪,反倒是痛苦到最极点的体现。

    黄七略微不安,递给了二叔两瓶老白干,小声地说了句:“我刚和她说了情况,就赶紧过来了,鸡没顾得上弄,要不等会儿去整?”二叔微皱眉,挑了挑下巴,明显示意黄七去办。

    黄七这才转身,又下了码头。

    二叔装了一瓶老白干,剩下那瓶,他拧开了盖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整张脸都绯红了不少。
    正当他喝第二口的时候,那女人站了起来。

    她满脸的泪痕,眼眶通红,瞪着二叔满眼都是怨恨。

    忽然间,她猛地抬手,双手狠狠地掐向了二叔的脖子。

    声音更是尖锐到了极点!

    “你个杀千刀的啊!你害我男人的命!我要你赔命!”

    她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要将人的耳膜刺穿,怨毒更是无以言表!

    我脸色骤然一变。

    二叔的眉头也是紧皱起来,他停下喝酒的动作。

    一只手骤然伸出,啪的一下抓住了女人一只手。

    他速度更快,又压向了她另一只手,

    顷刻间,这女人双手手腕都被二叔蒲扇一般的手握住,她也没能抓到二叔的脖子。

    “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二叔声音很沉,同样也很冷。

    他微眯着眼睛,和王学老婆对视。

    王学老婆脸上透着痛苦,明显二叔的手劲儿可不小。

    她神色更是怨恨,声音尖锐:“不能乱说?就准你们叔侄两个害人!不准人说话?”

    “我男人好端端的多给了你们一倍的报酬!给了你们六十块啊!你们就见钱眼开,害他性命!你们还要装好人通知我,让我再给你们钱,好叫你们捞尸,是吗?!”

    “我今天就是拼了!也要你给我男人赔命!”
    这会儿,王学老婆才是歇斯底里,尖叫之中她挣扎不止。

    那副披头散发的样子,活脱脱像是个疯子,也更显得凄凉。

    码头上还剩下超过半数的人,这会儿他们看我和二叔的眼神都变了,透着愕然,还有惊疑。

    很多事情全凭人张嘴说话,王学老婆直接说我和二叔害人,她不需要拿出来证据,都会让人怀疑我们。

    毕竟有句话就叫做无风不起浪。

    我很不安地看着二叔,心头更是慌得不行。

    二叔忽然冷冰冰地说了句:“你先不要一口一个我们害人,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你是真不晓得你家男人是怎么死了的吗?”

    “我还是那句话,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现在王学刚好死在了我船边。还有之前给你儿子捞尸,他竟然是被水里头的死倒给拉下去淹死的,也是让我们叔侄俩没事儿染上了一身骚。”

    “被死倒索命的,可都是害人不浅的主儿。你要是不好好说话,还是这么满口胡说八道,这事儿我们叔侄就不管了。要等死倒找上我们伸冤之前,就得把害了她的人全部都杀个干净!王学都死了,你是他老婆,你也跑不掉。”二叔语速极快。

    猛地一甩手,直接将王学老婆推开了好几米。
    她跌跌撞撞,最后踉跄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这一下子,码头上那些渔民,船夫都被吓得不轻,纷纷像是躲着瘟神一样避开那女人。

    议论声更是带上了惊慌。

    “王老板,是被死倒整死的?”

    “死倒啊,被害死,怨气不散的尸体才死而不倒,天天在水里头找人伸冤,谁他娘的遇到了都得倒霉!离这女人远点!”

    “她也快死了……”

    本来,那些渔民和船夫都对我和二叔有所怀疑。

    可现在那些怀疑全部都烟消云散,而且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那女人。

    几乎是顷刻间,那女人身边都成了一个空圈儿。

    谁都不想和她靠近,生怕被牵连!

    在悬河里头,捞尸人都不愿意碰的死倒,就是索命符!

    而且被死倒盯上的,都是害了人性命的人,那人可就是凶手,十足十的有取死之道!

    那女人也傻眼了。

    我不晓得,是因为二叔说的这番话,说穿了他们的秘密。

    还是因为她一无所知被二叔吓到。

    她身体哆嗦,死死的抿着嘴,好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话:“你……你胡说八道……”

    二叔却不说话了,他胸口起伏了一下,连带着脸也抖了抖。这就是冷笑,可又没声音,只是一个动作而已。

    “阴阳,咱们走,这女人不想活,我们管不了!”
    语罢,二叔根本不多言。

    冲我招了招手,他直接就朝着码头下方走去。

    我赶紧抬腿,匆匆跟上。


    下了码头之后,二叔直接上了一辆黄包车,和车夫说了位置。

    车夫拉上我们,顺着城边,朝着西面的方向赶去。

    走出去一段路之后,我才犹豫了一下问二叔,这事儿我们真的不管了?那王学会不会找上我们,那死倒会不会缠着我们不放?

    二叔摇了摇头,说:“王学肯定是缠不上,被死倒拽下水的,有怨气也没办法找人报仇,不过那死倒会在弄死王学全家之后找我们麻烦。”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

    不自然地说道:“那真的不管王学老婆了么?”

    二叔反问我,管得了么?我们好端端通知她,结果还被泼脏水。

    我一时间不晓得怎么开口,欲言又止。

    二叔瞪了我一眼,说让我千万不要学我爹的那一套,不然迟早把自己拖累死。

    吃死人饭的心可软不得,而且这世上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很多时候人心毒过鬼!

    接着二叔又解释了一句,如果说王学他老婆想得通,肯定就会来找我们,那时候让她赔礼道歉,事儿就先平。毕竟那死倒之后缠上我们,迟早得解决。

    停顿了一下,二叔告诉我,会缠上我们的死倒,还有孟家那个小姐。
    要是孟家来得早,就只能先帮孟家,因为那一家子人不少,死倒要是杀了一个不够,孟家一个家族都得完蛋。

    不过说这话的时候,二叔眼神中明显透着冷意。

    我晓得,恐怕孟家来找我的时候,也得是已经出事儿了。

    水里头的孟家小姐,也是要报仇的。

    凶手的下场,怕不会比王学好到哪儿去。

    尤其是我觉得,孟秋她男人有很大的问题。

    那人可是孟家小姐她爹啊!

    我们说着话,而在这期间,车不知不觉便到了城郊的一条街道。

    老式的牌楼,其上寥寥草草写着几个字,丧葬街。

    街道两侧是破破旧旧的瓦房,平房。

    入口两边,一边是个棺材铺,外头竖着黄色的薄棺。

    另一边则是个冥纸铺,花圈,冥钱,还有很多纸扎的屋子摆着。

    至于再往后,也都是大同小异,摆着死人用的东西。

    车停在街道口,车夫不进去了。

    二叔摸出钱给了,才领着我往里走。

    我心头就不安起来,问二叔带我来这地方做什么?我们也不买死人用的东西啊。

    二叔揉了揉鼻子,就说了俩字儿,睡觉。

    我听得一愣。

    说困,这会儿的确是又困又累,都快撑不住了,可我们到这地方睡啥觉?二叔有亲戚朋友?

    这条街并不长,二叔领着我一路走到了街尾。
    一家特殊的铺子进入了视线中。

    别家都是各式各样的丧葬用品,金元宝冥钱花圈一类的物事。

    而这家铺子门口,就摆着两队纸扎人。

    白凄凄的纸扎伫立在屋子两侧,既没有花花绿绿的衣服,甚至脸上也没有画出来口鼻……

    粗一对比,这和别的店完全没可比性。

    这铺子还在街道最里面,而且铺门紧闭,平时哪儿会有生意?

    只不过多看一眼,我又觉得怪怪的。

    那些纸人虽然没脸,但是多看两眼,就觉得它们好像在盯着我似的,分外的渗人。

    “纸人许的纸扎,不要盯着看,阴阳。”二叔抬手,蒲扇般的手掌按住了我的脑袋,硬生生拉开了我视线。


    他往前两步,到了铺门口,咚咚咚两下捶门。

    片刻后,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铺子里头传出来:“莫捶了,门要给你捶烂了!”

    下一刻,铺门开启,出现在门后的是一张瘦长瘦长的脸。

    发白的皮肤像是久未见天日,眼睛狭长,有点儿像是狐狸眼。

    他颧骨很高,嘴唇很薄,还是鹰钩鼻。

    差不多四五十岁的样子,和二叔年纪差别不大。

    只是一眼,我就觉得这人很难相处,下意识地朝着二叔身后躲了躲。

    “哪个让你白天不开门做生意?整口热乎的,我和我侄子吃了睡一觉。”二叔明显很熟络。
    接着他就和我介绍,说这是纸人许,和他关系很好,两个人是拜把子的兄弟。

    二叔让我叫声许叔。

    纸人许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了。

    “这就是李阴阳,你大哥收养的河胎,阴生子?啧啧,果然,阴气重,我这些个纸扎白天都有反应。”纸人许的声音尖尖细细的,听上去就让人瘆得慌。

    我忍着不自在,喊了他一声。

    他便让开门,请我们两个进去。

    临了进屋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回头瞅了一眼。

    让我心里激灵一下的是,之前杵在铺子门口的两列纸扎,明明脑袋是冲着街道的,这会儿怎么冲着铺门了?就像是它们转了个身……

    我记错了?还是活见鬼?

    我身体都快僵硬的时候,二叔拉了我一把,回过神来,我们进了屋,同时纸人许回头关上了门。

    前头的铺面,有一张干干净净的大黑木桌,上头摞着厚厚的一层纸,地上零零散散,还有一些没有完工的纸扎。

    我注意到那些纸扎里头,有一个特别不一样……

    那纸扎是有脸的!空洞的眼眶黑漆漆的,嘴巴洞张开,鼻子那里也是一个洞。

    并且它的颜色也不像是寻常纸那么白,反倒是白中泛黄。

    更怪异的是,这纸扎看上去竟然给我个感觉,这就像是个人似的,而且看样子,好像是个几岁大的娃娃。
    “这是童男,呵呵,城里头贵人定的,就这个纸扎,三条小黄鱼儿。”纸人许做了个手势,比划了一个三。

    我听得眼珠子瞪得溜圆,吞咽了一口唾沫:“三条小黄鱼儿?这纸比黄金还金贵?”

    纸人许还是笑眯眯的表情,神神秘秘地说道:“这可不是纸。”“你话怎么变多了?”二叔搡了纸人许一把。

    纸人许这才闭口不言,我们也走过前头的铺面,来了后头的小院。

    院子里头有水井,还栽了一棵老桃树,井口旁边是一个方木桌,上头放着好大一锅吃食,还在冒着热气儿。

    “你们来得赶巧,我刚熬的槐花粥,昌林昨天还给我送回来不少笋子,炖了蛇肉。”

    纸人许示意我们坐下,接着匆匆进厨房,拿出了碗筷。

    同样他还端出来一盆炖得喷香四溢的菜。

    听蛇那个字眼,第一瞬间是有点儿怕,可闻到这香气,惧怕就被丢到九霄天外。

    也不等二叔说话,我就先去接过来了碗筷,拿着勺子给盛了三碗粥。

    先给纸人许和二叔,最后我才捧起来自己那碗,大口大口喝粥,也伸筷子去夹菜。

    竹笋爽脆,蛇肉细嫩,好吃的我差点儿没把舌头咽下去。

    二叔摸出来老白干,则是和纸人许一边聊,一边喝了起来。
    至于他俩说的事儿,莫过于纸人许问他捞了啥样的贵人,有没有发财,二叔则是问纸人许,半夜掘坟有没有遇到诈尸的煞。

    我连着吃了三碗饭,困意就上来了。

    纸人许指了指一个房间,让我自个儿过去,又说那是他儿子许昌林的屋子,拾掇得干净,能直接睡。

    我进了房间之后,直接上床,也顾不得脱衣服,倒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得又沉又死,连梦都没做。

    我也不晓得睡了多久,再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头只有晦暗的蜡烛光。

    我昏昏沉沉地揉了揉脑袋,稍微醒了醒神。

    翻身下床,去推开门,我才发现天都擦黑了。

    左侧的堂屋里头,点了好几根蜡烛,光线倒是亮堂。

    隐约间我听到呼噜声,这声音不正是二叔的么?

    那声音从堂屋更左侧的一间屋子里头传来,我也不晓得他和纸人许喝到几点,这会儿明显没必要喊醒他。

    院子的桌上还有点儿剩饭剩菜。

    我这会儿又有些饿了,刚好有碗筷,我凑合着又对付了一顿。

    从井口打水,又上了一趟茅房,整个人才彻底活了过来。

    院子里头着实太安静了,幽静得渗人。

    我刚想着,纸人许是不是也休息去了?不过很快我就想起来我们到的时候,二叔说的,纸人许白天不开门,那就是和我们一样,晚上才做生意?
    不过,能有几家人大半夜来买纸扎?

    我现在着实不困,回想到纸人许说他一个童男纸扎三条小黄鱼儿,我心里头就踌躇得不行。

    很想晓得,他是和什么样的大户人家做生意,那纸扎又有啥特殊的,那么贵?

    这两天的事儿,让我觉得捞尸人和接阴婆赚点儿钱也不容易。

    脑袋随时在裤腰上挂着,指不定就得丢,想要凑够一条大黄鱼,不是三两天的事儿。

    要是能在纸人许这里问到个大户人家,能替人办点儿事儿,是不是也能赶紧赚上一笔钱?

    脑子里头胡思乱想,我下意识地就朝着铺门前头走去。

    三步做两步,很快就到了铺面里头。

    铺子两侧摆着烛台,都点满了蜡烛,明明是晚上,整的和白天一样亮堂。

    纸人许换上了一件灰色的袍子,坐在那张大黑木桌后头,正在做纸扎。

    我刚进铺面,正开口,许叔两个字儿还没从嘴边出去。

    他就回头瞅了我一眼。

    而这一眼,我差点儿没吓掉了魂儿!

    因为他扭过头,正对着我的是一张没有五官的纸人脑袋!

    又白又平的纸面,脸都没有!

    这大半夜的,简直是吓死人不偿命!

    纸面的眼睛位置,有两个拇指头大小的洞,能够看到下方纸人许黑漆漆的眼珠。
    “醒了?”幽幽的声音从纸脸下方传来。

    不晓得是昨天太疲惫,我没仔细注意纸人许的声音,还是这会儿纸人许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的语气不只是尖细,还透着几分飘忽感。

    明明是在我面前说话,可这声音就像是从身后传来似的。

    “醒……醒了……”我额头上冒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耳边冷不丁的,忽然听到一点儿笑声。

    那笑声更细,更突兀,铺面里头就我和纸人许两个,不是他在笑又是谁?

    “是想看纸扎,对吧?坐。”纸人许抬手指了指旁边一张椅子。

    我鬼使神差的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

    纸人许则是回过头,继续做纸扎。

    “你二叔讲,你们还有紧要事儿办。”纸人许语气很随意的说道。

    “对……”我点点头。

    这会儿我没那么怕纸人许了,认真地看着他手中折了一半的纸扎。

    “阴生子最适合吃死人饭,当年你老汉刘水鬼收养你的时候,我就去看过你,是个好苗子啊。”

    “可惜,你老汉抠门,我想收你做徒弟的,他不干。”纸人许说着,又冷不丁的身体抽动了下,发出个诡异的笑声。

    我又被吓了一跳。

    不只是纸人许的动作反应,还有他说的话。

    收我做徒弟?
    一时间我就不晓得怎么接话茬了。

    “你背着接阴婆的木箱子,我问你二叔了,你端了接阴的饭碗,有没有兴趣,跟着学纸扎?”纸人许又幽幽地开口道。

    我更是愕然。

    纸人许的手格外灵活,转瞬之间,又是一个纸扎做好,放在了旁边的地上。

    一股子冷风吹进铺面,那纸扎诡异地动了动,竟然转过身,刚好脸正对着我的脸。

    “这些纸扎……怎么和其它的铺子摆着那些不一样?”我深吸了一口气,小声问道。

    纸人许拿起来一张新的白纸,幽幽道:“它们做的纸扎,是烧的纸,我做的是死人的皮,当然不一样。”我却听得一知半解。

    只不过死人的皮那四个字,总让我觉得皮肤麻麻痒痒,像是下头有东西在钻。

    这会儿我才发现,之前放在铺面里头那个泛黄的童男纸扎不见了。

    就在这时纸人许又扭头瞅着我,道:“没兴趣么?我看你对钱很感兴趣,你学会了纸扎,能比你捞尸赚得更多,天天在水里头钻,或者去给死人接生,哪儿有做纸扎来的体面?”

    “技多不压身,我……”

    “技多不压身个屁,纸人许,你莫要忽悠阴阳,他不搞你这掘坟的勾当,哪天就被人敲了天灵盖。”粗犷的声音忽然从后边儿传来。

    我赶紧回过头,正好就看见二叔从隔门走出。

    他明显是刚刚睡醒,脸上还被压了不少印子。

    不过他眼神倒是锐利得很,瞪着纸人许,声音也充满了拒绝。

    纸人许倒是不说话了,又笑了笑,才开始继续做纸扎。

    我正想和二叔打招呼,忽而铺面前头,跑来了个瘦瘦小小,同样神色更是紧紧张张的人。

    这人的动作还是在左右张望,到了铺面外头,扭头看向里头。

    他骤然一下子被吓得不轻,紧跟着,眼神就多出了惊喜。

    “刘老倌!果然你在这里!”兴奋的声音从那人口中传出。

    他穿着一身破破旧旧的布衣,上头还打了不少补丁,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正是那个被二叔来回使唤的小厮黄七吗?!

    黄七匆匆抬腿,朝着铺子里头走进来。

    结果他刚上台阶,呼哧一声,从屋檐的位置竟然落下来一个黑漆漆的纸扎人。

    这一下,直接吓得黄七魂飞天外,一声惨叫,几乎穿透整条街道。

    我顿时也被吓得不轻,猛的双手抓住了衣摆。

    二叔瞪了纸人许一眼,道:“莫搞鬼……人吓人,吓死人的。”

    纸人许动都没动,这会儿也没吭声,一直低着头。

    那黑漆漆的纸扎人颤了颤,又嗖地一下,上了屋檐。

    我感觉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我赶紧回过头,正好就看见二叔从隔门走出。

    他明显是刚刚睡醒,脸上还被压了不少印子。

    不过他眼神倒是锐利得很,瞪着纸人许,声音也充满了拒绝。

    纸人许倒是不说话了,又笑了笑,才开始继续做纸扎。

    我正想和二叔打招呼,忽而铺面前头,跑来了个瘦瘦小小,同样神色更是紧紧张张的人。

    这人的动作还是在左右张望,到了铺面外头,扭头看向里头。

    他骤然一下子被吓得不轻,紧跟着,眼神就多出了惊喜。

    “刘老倌!果然你在这里!”兴奋的声音从那人口中传出。

    他穿着一身破破旧旧的布衣,上头还打了不少补丁,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正是那个被二叔来回使唤的小厮黄七吗?!

    黄七匆匆抬腿,朝着铺子里头走进来。

    结果他刚上台阶,呼哧一声,从屋檐的位置竟然落下来一个黑漆漆的纸扎人。

    这一下,直接吓得黄七魂飞天外,一声惨叫,几乎穿透整条街道。

    我顿时也被吓得不轻,猛的双手抓住了衣摆。

    二叔瞪了纸人许一眼,道:“莫搞鬼……人吓人,吓死人的。”

    纸人许动都没动,这会儿也没吭声,一直低着头。

    那黑漆漆的纸扎人颤了颤,又嗖地一下,上了屋檐。

    我感觉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至于黄七,他连滚带爬地到了路中间,体若筛糠,双腿屈起后退,裤裆好像都湿了。

    二叔从铺面里头走出去,把黄七搀扶了起来。

    我也赶紧跑到了他们身边。

    黄七被吓得人都快傻了,紧紧地抓着二叔的手腕,说有鬼……

    二叔皱眉,喊他也莫要那么怂,就是个纸扎,然后问黄七来找他做啥?

    黄七半晌没反应过来,还是发抖。

    二叔摸出来一块大钱,在他眼前晃了晃。

    当时黄七一个激灵,抬手就要拿钱。

    二叔手速更快,直接将钱揣兜里。

    黄七才愣愣地看着二叔,明显回过神儿了。

    他抿着嘴小声说道,是王学他老婆,吕小琴叫他来的……

    停顿了一下,黄七小心翼翼的说道,吕小琴的意思,大概就是今早上是她不对。

    那会她太难受,心里头也太急了,才会口不择言。

    现在她想要求二叔帮帮她,她准备了不少酬金,还弄了好酒,肯定让二叔满意……

    我心头突突一跳。

    其实我刚才还在猜,是不是孟家的人去找二叔,找到黄七,之后找来了丧葬街。

    毕竟我们从孟家走,现在已经是第二个晚上。

    可没想到,竟然是王学她老婆先找上来。

    犹疑地看向二叔。
    二叔好像早有所猜测似的,他眯着眼睛,说道:“哦?想清楚的倒挺快,不过酬金是小事,准备了好酒?”黄七连连点头,他说吕小琴胆子小,不敢进丧葬街,这会儿人就在外头等着呢。

    她也算是诚恳,还能找到他来带路,换成其他人,肯定都不晓得上哪儿找二叔。

    二叔嗯了一声,他瞥了我一眼,让我去把箱子带上,咱们去干活儿。

    我马上就从铺面跑回了后头的院子,进房间将大黑木箱背上之后,再从铺面走出去。

    当然,临出去的时候我还是和纸人许问了个好。

    至于二叔,也是和纸人许吱了声,说下回再来蹭饭。

    纸人许没有搭理二叔,反倒是冲着我笑了笑,还掀开了他头上的纸扎脸。

    最后还说了句,让我考虑考虑他说的话。

    二叔又瞪了纸人许一眼,拉着我,直接朝着丧葬街外走去。

    黄七脚步踉跄地跟着我们。

    走了一会儿之后,二叔才瞥了我一眼,郑重地说,让我可别听纸人许瞎咧咧,他那营生是干不得的。

    我正想问二叔,纸人许这行当还有什么神秘的地方。

    我们却已经走到了丧葬街的入口了。

    老旧的牌楼下头,正站在王学的老婆,吕小琴呢。
    这会儿她已经换了一身装束,穿着一身白麻布的孝服,头顶着孝巾,她一手提了个酒坛子,另一手上则是攥着两个红布裹起来的物事,那玩意儿得有婴儿小臂粗细,约莫一个巴掌长。

    就是这一眼,我心头就是一激灵。

    我猜得不错的话,恐怕那是裹得好好的大钱,这两把,起码得有百八十块。

    月光凄冷,照射在吕小琴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这会儿我才发现,她头发湿漉漉的,整张脸也白的吓人,像是浸了水一样,透着一股子泡胀的感觉。

    黄七脚下的速度快了些,到了吕小琴跟前,低声说了几句。

    吕小琴一脸惶然,哪儿还有今早上的尖锐和歇斯底里。

    砰的一下,吕小琴直接就给二叔跪下了,哆嗦道:“刘……刘鬼手……救救我的命……“二叔皱眉,他抬头瞅了黄七一眼,黄七就赶紧去搀扶吕小琴。

    吕小琴站起来之后,就把东西塞给了黄七。

    黄七便将酒坛子和那两个红布条递给二叔。

    二叔则是示意我接下。

    吕小琴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

    接着她又诚诚恳恳的和二叔道了歉,说早上是她不应该胡乱说话。

    二叔开始没吭声。

    等吕小琴说完了,又重复了一遍请二叔救救她的时候。

    二叔才开口道:“你被拉过水了吧?”
    我却一愣,拉过水?吕小琴抿着嘴,她艰难的点点头。

    接着她才小声且不安的说道:“我在码头上找了好些人,让他们帮忙把我男人弄上来,最后有个渔民帮了忙,我把男人带回去了以后,家里头摆了灵堂,我本来在披麻戴孝,操办丧事儿,结果不晓得咋的就睡着了……”

    “之后我是被呛醒过来的,挣脱开的时候,我脑袋就埋在一桶水里头……那桶水就放在我男人的棺材跟前……差一点儿,我就被呛死了……”

    “而且我抬头起来的时候,还瞅见那水盆里头有一张死人脸,那是个女人!她太恐怖了!还在冲着我笑呢……”

    这话听得我就心惊无比了。

    顿时就明白,为啥吕小琴头发是湿漉漉的,脸上也是被泡胀了一样。

    感情她这是被泡水桶里了。

    只不过更让我心头咯噔一下的是,死倒那么凶吗?

    还有,吕小琴随便找个渔民捞她男人,这搞不好会出大事……

    二叔眯着眼睛,他说道:“你跟我去码头。让黄七去你家里头,喊几个人,把王学抬到码头上来。”

    吕小琴慌了神,不安道:“刘先生,我男人已经进棺材了……这事儿牵连不到他了吧?你帮忙,解决掉那个麻烦就成,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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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1-26 11:06:50  更:2021-11-30 16: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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