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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死人生出来的孩子,为什么叫阴生子[第11页]

作者:三只小熊2021
首页 上一页[10] 本页[11] 下一页[12] 尾页[1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我隐隐有所猜测,恐怕这女尸,应该是周孑投河自尽的娘……

    他跟着苗光阳学了那么久的风水术,将他娘弄上岸不难。

    我心头逐渐沉了下来,更觉得心惊。

    我此前都没预料到他会有这一手。

    并且我更觉得,他好狠辣的心肠,竟然用他娘的凶尸来做诱饵,引开了纸人许的纸扎……

    思绪一瞬间在脑海中闪过,我再看蹲在铁门前头的纸人许,心头便担忧无比……

    “许叔!”我低声喊了纸人许一声。

    纸人许还是没有反应。

    我心头的担忧,变成了惊疑……

    这大白天的,纸人许怎么了?

    我警惕无比地朝着他走过去,等到了纸人许身旁后,我才发现,他虽然是蹲在地上,但是却双目紧闭,垂着头,一动不动。

    我身体一颤,赶紧探手,去摸了摸纸人许的人中。

    极度紧张的心态总算稍微好了一丝,纸人许呼吸还是正常的……

    只不过他还是没醒过来……

    我又喊了纸人许两声,还晃了晃他的肩膀,可纸人许还是没什么反应,双目紧闭,俨然一副昏死过去的模样。

    再看他身上,也没什么伤口。

    大白天的,他也不可能被撞祟啊?

    我便按捺不住自己的担忧和不安了。

    伸手掐了一把纸人许的人中,他还是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我想要将他放平在地上,可他身板僵硬,四肢绷紧,我无法让他躺倒下来。

    我也不敢再多做别的什么,抬头看向了屋内,目光瞬间便落到了铜棺之上……
    纸人许昏迷不醒,应该不是周孑,周孑肯定没这个本事对付纸人许,恐怕就是因为这铜棺了……

    紧闭着的棺盖,严丝合缝,隐约还能看见棺材上头,有纂刻着的符文。

    距离近了,我认出来了几道符,那竟然是宅经之中的符篆!

    顿时,我又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苗光阳曾和我说过,他对付一具凶尸,被尸气侵体,被高人搭救,最后靠着一块镇命钱护着心脉。

    可想而知,那凶尸多半就是河娘子。

    那高人,肯定就是蒋一泓!

    这铜棺之上有地相堪舆的符篆,封河娘子,也有蒋一泓的手笔?

    至此,我心头更是凉了半截。

    蒋一泓都只能封尸,我哪儿有办法能对付?

    蒋一泓都只能封尸……这河娘子该有多凶?!我哪儿有办法能对付?

    就那么一瞬间,我竟起了退避之心……

    蒋一泓留下来的尸体,我哪儿敢去以卵击石?

    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纸人许这昏迷不醒的模样,我若是不接近一下铜棺,不晓得原因,他一直醒不过来,又该怎么办?

    一时间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内心挣扎踌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心头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一样。

    我盯着铜棺,余光瞥向纸人许,额头上的汗水开始大颗大颗的滚落。

    忽而啪嗒一声轻响。
    低头一看,我贴身放着的地支笔,竟然落了地。

    下意识的,我伸手摸了一把自己衣兜,惊愕地发现,衣兜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破了个洞。

    我快速将地支笔捡起来,躬身弯腰之间,我却鬼使神差地想通了一件事情……

    蒋一泓给我算了卦,他甚至都算出来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九河县,难道说,他会没算出来在苗家村的危机吗?

    苗光阳的老婆是我的考验之一,这河娘子,是否又是另一个考验?!

    此外,若是我临阵脱逃的话,就还要面临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肯定得带上苗玉儿,以及苗老爹,苗老太太。

    否则的话,他们必定会死在周孑手中。

    我不知道纸人许为什么醒不过来,也未必能让他清醒。

    一时间想通了利害关系,我脑袋里头出奇的清醒。

    盯着铜棺,看了许久之后,我站起身,迈步朝着屋内走去……

    我信不过我自己,可我信得过蒋一泓,他要是认为我可以,那我现在肯定有破局的可能!

    入屋之后,我顿觉寒意逼人,空气中带来很强的粘稠感,就像是我在悬河冰冷的河水里头似的。

    视线落在铜棺上,我才发现铜棺的表面,有两道极深的划痕。

    这划痕的印记很新,并且刚好划破了铜棺表面的一道符篆。

    我定睛辨认,很快便分辨了出来,这是宅经之中的河魁斩尸符!
    顿时我就明白过来,蒋一泓利用镇煞符镇棺身,定尸骸,以河魁斩尸符压顶,避免起尸!

    此刻河魁斩尸符被破了,可镇煞符还没破……

    有一个极大的概率,河娘子并未起尸,却已经有了起尸的可能。

    或许是今晚天黑,也或许是大阴之时。

    她一旦起尸,这棺盖必定会废掉!棺身上的镇煞符也一定会破。

    同时我也想到原因。

    周孑没有将铜棺上的符完全破掉,也是他不敢!

    若是他连镇煞符都毁了,河娘子当场诈尸,他根本没有离开的可能!

    所以他只能够破坏表面的河魁斩尸符!

    那这样一来,纸人许变成这模样,并不是因为河娘子?

    我心头砰砰狂跳,更是觉得自己这一系列分析逻辑分明,准确无误!

    如此一来,纸人许就是中了周孑的某种计策?

    回过头,我再看向院中的纸扎人,又想到了一个可能。

    或许周孑退开之后,想用他娘的凶尸,来让河娘子诈尸,只不过被纸人许放置在这里的纸扎人拦住。

    因此周孑就准备了某些手段,来对付我和纸人许。

    纸人许过来了,便刚好中招!

    想清楚了这些,我攥紧了手中的地支笔,又盯着铜棺看了几秒钟,便快速取出天干砚!

    我立即磨墨,并取出麻纸,开始聚精会神地勾画河魁斩尸符!
    此符和镇煞符差别极大,更要复杂不少。

    其顶端一个罡字,下方则是斩,斩字被分得极开,那车字一竖,以及斤字一竖,被延展下去,并且显得很窄小,一直到末尾的时候,则是斜着一横将其封住,宛若一把斩刀!

    在这空隙之中,便有河殃两字。

    开始的时候,我勾画得很是顺利。

    等到了最后,握着地支笔的手便颤栗不止,像是握着一把锋锐的刀!

    手指之间尽是刺痛感,每一笔一划落下去,指肚都好似被刀割一般。

    我强忍着剧痛画完了这道符,背上已经全都是虚汗,手指颤栗间,地支笔竟然直接脱落而出,掉在了地上。

    不过好歹,这河魁斩尸符是画完了。

    我将符纸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放置在铜棺之上。

    符纸顿时像是被吸附一般,紧紧地贴在了棺盖上!

    陡然间,屋内的那股子粘稠冰冷感,竟然消失不见了……

    棺盖之上的河魁斩尸符破了,我用一张纸画的镇上去,也勉强有镇尸功效!

    恍惚之间,我忽而听到耳边有轻微的声响,似是纸人许在喊我的名字。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屋外。

    纸人许分明还是蹲坐在门槛外头,他垂着头,一动不动。

    此时的阳光分外刺眼。

    我站在这个位置,隐约能够看见穹顶。
    烈日当空,这种程度,俨然是大阴之时到了……

    一张河魁斩尸符,竟然花费了我那么长的时间?

    正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间脖颈有些凉意。

    我下意识地抬手一摸,入手的是一根冰凉细长的东西,似是钢丝一般。

    再下一瞬,忽然脖颈上那东西一紧,死死的就要勒住我的脖子!

    我面色大变,手顿时勒紧了那东西,往下一拽!

    剧痛感陡然传来,我已然肯定这是钢丝,它几乎要勒进我的指肉和脖子里头!

    似是纸人许喊我名字的声音在耳边弥漫,我猛地抬起头。

    顿时我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因为我看到的,竟然是房梁上趴着的一个人!

    此人面颊狭长,似是一双柳叶狐狸眼,惨白色的脸,丝毫没有表情。

    他双手勾着一根钢丝,正死死往上拽!

    这一刹那,我魂儿都要被吓丢了!

    纸人许不是在外头坐着吗!

    这房梁上头想勒死我的,又是谁?!

    我死死地攥着钢丝,感觉手指头都快断了,另一只手也飞速抬起,一把攥住钢丝!

    剧痛愈发强烈,手指几乎麻木。

    正当恐惧要将我整个人吞没的时候,忽然间,那钢丝的力道又松了……

    我惊惧万分地快步后退,脖子从钢丝处钻出。

    我仰头的瞬间,却看见房梁顶上的“纸人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了模样。

    那哪儿是什么纸人许,分明是一个稻草人……
    枯黄的稻草人,脑袋被一块布包裹着,那布上画着一道符。

    那符文繁杂,一眼看上去,竟然有股子吸扯感。

    多看了几秒钟,就像是要将我拉拽进去一样,甚至身体都有种控制不住的前倾感!

    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下一刻,那符纸上的符文就像是模糊了似的,字体逐渐变得不清晰,很快就成了一个墨团。

    我堪堪站稳了身体。

    稻草人的两条胳膊耷拉在房梁下头,一条麻绳穿过了房梁,一段在稻草人的双手之中缠着,垂落下来的一节,刚好是个上吊的绳套。

    我瞳孔紧缩,面色再变!

    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我手指间,掌肚上,都有红色的勒痕。

    刚才我被勒着,我认为是钢丝。

    可现在看来,明显不是这样。

    若是钢丝的话,手上的勒痕完全不似这个模样。

    我刚才看着以为是纸人许,可实质上,也就是个稻草人……

    目光从房梁挪到了铜棺上,我又飞速地看向门外。

    此刻,阳光已经从阴冷变成了炽烈。

    我心头紧缩了一下,忽然间就想到,是因为刚才的大阴之时?

    隐隐的,我又升起来一股子后怕感。

    若非我没有将河魁斩尸符画好贴在铜棺上。

    那是不是刚才,我就不是被绳子挂脖子,而是这铜棺开了?

    余光之中,忽而有东西动了动,我立刻定睛看过去。

    那在动的,不正是纸人许吗?!
    他本来蹲坐在地上,此刻身体竟然晃了晃,脑袋朝着旁侧一歪,整个人都朝着地上瘫倒下去…

    下一刻,纸人许便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他似是痉挛了两下。

    我眼皮微跳,隐隐觉得,我猜到刚才那一切的原因了。

    可我也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对于那暗处还没露面的周孑,我戒心倍增。

    又扭头看了一眼房梁上的稻草人,我快步地走到门槛前头,将纸人许翻过来身体,平放在地上。

    此时我确定了他刚才不是因为铜棺的原因成这样,我便直接取出来了定罗盘,极为小心地将定罗盘压在了纸人许的面门之上。

    一瞬间,罗盘的指针便飞速的转动起来,竟直接形成了转针……

    不过也就两三个呼吸的时间,转针逐渐平息下来,慢慢地回归中线,平复形成了正针。

    我小心翼翼地将定罗盘拿了起来。

    再看纸人许,此时他神色好似恢复了一些。

    我犹豫了一下,又伸手掐了一把纸人许的人中。

    顿时,纸人许身体又是一颤!

    他本来紧闭的双眼,忽然猛地睁开,身体更是一下子直起,急促的大口大口呼吸!

    这一幕着实吓了我一跳,可我也是惊喜万分,赶紧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能够坐稳。

    纸人许缓了得有一盏茶的时间,总算回过来一些神。

    余光瞥了我一眼,纸人许的目光落在我的脖颈和手上,最后又看向了屋内的房梁。
    “许叔……都发生什么了?”我谨慎地问了一句。

    纸人许盯着的地方,正是房梁上的稻草人,狭长的狐狸眼中,尽是杀机和冰冷。

    他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忽地站了起来,我赶紧伸手搀扶他。

    纸人许声音沙哑的开口道:“过来的时候,见了个凶尸被黑影扎穿,我怕这屋内出什么变故,结果走到这里,就中了招。”

    说着,纸人许又抬起来一只脚,他手在脚下一撕,“嘶啦”的声响中,他竟从鞋底扯下来一张符篆,这符就要古怪得多,玄奥的符文当中,似是有魂字,也有魄字。

    纸人许语气冰冷的继续说道:“这人可不是个单纯的先生,他竟然会一点鬼婆子的法门,这肯定不是苗光阳教的,而是另有其人。”

    我心头咯噔一下。

    纸人许话音未顿,接着告诉我,他踩中了这张地上的符纸,便被惊了魂,之后就一直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意识之中,他好像看到我了,又在叫我的名字。

    结果又好似觉得,他拿了钢丝勒我……

    听到此处,我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背上尽是冷汗。

    不过他这番话,更是隐隐贴合了我的猜测。

    我只是没想到,这符纸,竟然是鬼婆子的手段?
    我正想开口,纸人许又皱眉说道:“不过这苗家村是没鬼婆子的,我们从唐镇过来,这一路上休整的时候,我也没听说哪个村镇有鬼婆子授徒,这事儿不简单……”

    停顿了片刻,纸人许才摇摇头:“或许是他机缘巧合得到的鬼画符吧,当然,还是不能放松戒备。”

    我点头,表示明白了,并告诉了纸人许我对铜棺的分析,包括外头那具尸体,我猜测是周孑他娘。

    纸人许眯起眼睛,喃喃道:“虎毒不食子,这人毒,却不堪亲。”

    话语之间,纸人许踏步进了屋内,我也紧随其后。

    纸人许一抽手,一条钢丝闪烁而过,房梁之上的那稻草人便被拉拽了下来,“咣当”一下掉在了地上。

    稻草人的两条胳膊,却被拽断,挂在房梁上的麻绳中间。

    纸人许一脚便踩在了稻草人头顶,那张本来就已经模糊了的符纸,已然被踩得稀烂。

    纸人许的目光又落至铜棺上,出声问我,这铜棺怎么处理?

    我一时间沉默,双眼紧盯着我画出来的那河魁斩尸符。

    周孑连他娘的凶尸都搭上来了,目的就是想将河娘子弄醒。

    纸扎挡了一次,周孑才会做了布置,对纸人许和我动手。

    他肯定还会想办法,来动这河娘子的尸体……

    要么我和纸人许能找出来周孑,要么我们就得让周孑动不了河娘子。
    而这后者,便是得入葬……

    前者,也是难上加难。

    思绪至此,我便将我的想法告诉了纸人许。

    纸人许却摇了摇头,他说:“阴阳,许叔能帮你动手,杀你杀不了的人,可这对付风水先生,即便是半吊子的,许叔也没什么办法。”

    “我既找不到他,也葬不了这尸,这事儿得你解决,若是你不行,怕是就得去请蒋先生了。”

    “至于这河娘子,或许我可以试试,剥了她的皮。”

    纸人许话音落下的瞬间,屋内本来恢复正常的温度,此时都降低了几分。

    下一刻,铜棺上的那道麻纸画的河魁斩尸符,竟出现了一道裂纹。

    我心头大惊,整个人都警惕无比。

    不过那符纸除了这裂纹,便没有继续破损的迹象。

    毕竟现在是白天,这屋子又不是河娘子丧命的凶宅,她闹不起来。

    很快,屋内的温度又恢复了正常。

    纸人许目光灼灼地看着铜棺,舔了舔嘴角,眼神更是灼热。

    他突然开口说道:“多年前,她就害死了那么多人,这尸体绝对够凶,剥了她的皮,不就是你说的替天行道么?说不定许叔和你,还能积攒下来几分阴德。”

    纸人许这话,让我的心突地一跳!

    他这么说,的确在我的预料之中,可我更觉得,纸人许的胆量简直是大。

    我们都对付不了河娘子,现在还得想办法画符,他竟然就想着剥皮。
    不过,他要是真能做到,这就是一条良策!

    我不是没想过,河娘子会不会就是蒋一泓所说的“二葬水”,对我的试炼。

    可现如今,我已经直接将其否定。

    以前我的认知,是尸体想要入葬,不能害过人。

    可跟着蒋一泓在地相庐之中学艺之后,我才清楚,若是阴阳先生的本事够强,可以一手遮天,篡改风水的话,某些杀过人的凶尸,也是能送走的。

    可对于那些杀人过多的凶尸,那就绝无可能再将他们送走。

    河娘子害死的人不算是小数目,周孑父母,苗家村重病身亡之人……

    这种尸,哪儿有可能葬?

    只能将其诛灭!

    思绪至此,我便立即开口问纸人许,他有几分把握能剥了河娘子的皮?

    纸人许抬手,比了一个手指头。

    “……”我顿时额头上又冒了汗。

    “一成,已经不低了,需要先开棺。”纸人许开口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纸人许,现在是白天,的确能开棺。

    可这开棺之后,再盖上棺盖就不会起作用了,棺材整体上的符彻底被破掉。

    现在已经过了大阴之时,天黑之前的确不会有问题,可天黑之后,河娘子必定诈尸。

    纸人许却没回答我,只是走至铜棺后方,用力按住棺材盖子,狠狠往前一推。

    他都已经上手,我便不再多思量,那这就是破釜沉舟,要么纸人许得手,要么我俩阴沟里一起翻船!
    难听的摩擦声传来,棺盖被缓慢推开。

    开棺的过程中,盖子上头麻纸所画的河魁斩尸符,直接碎裂成了数段。

    我还听见咔嚓的声响,似是什么东西断了。

    下意识的,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下铜棺侧面。

    本来字迹清晰的镇煞符,竟然也变得像是锈蚀了一般的模糊。

    一股我说不出来的腐臭味儿传来,这并不是单纯的尸体腐臭,而像是河鲜烂掉了的那种腥臭。

    按道理,尸成煞,尸便不腐,这味道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注意力回到棺盖上,棺盖此时刚被推开一条缝。

    纸人许已然是卯足了力气,他手臂绷直,小臂都在颤抖。

    我也用了浑身的气力,咬紧牙关,嗬了一声“起!”

    摩擦声变得更大,棺盖总算被我们推开了半尺左右的缝隙,那股子阻力忽而消失,我们轻而易举,直接将整口棺盖推了下去!

    “轰隆”一声闷响,棺盖落地,地面都震颤了两下。

    铜棺之中的一切,便曝露在视线之中。

    我不再用鼻子呼吸,而是用嘴,尽量没有去闻到味道。

    而吸入口中的气,仿佛很粘稠。

    纸人许的脸色顿时难看不少:“这是尸气,有毒的。”

    说话间,纸人许摸出来两张布!

    这布颜色发黑,他反手一甩,直接将一张捂在了我鼻子上。
    那一瞬间,其实我都感觉到了脑袋有昏厥感,不过被布捂住之后,下意识吸了口气,一股子辛辣的味道窜进鼻翼,瞬间将我脑袋的浑浊冲散。

    我顿时清醒了不少,心头更是一阵惊怕。

    尸气这东西,我了解得不多。

    可苗光阳胸口的伤,还有他丢了镇命钱之后的模样,还是历历在目。

    纸人许的目光变得极其凝重,他松开按着我的手,我自己接过布。

    再接着,他便迅速地用一截钢丝在头上缠了一圈,将他脸上的布固定住。

    纸人许低头看着棺材内。

    我的注意力也全部凝聚在铜棺之中。

    可入目看到的尸体,却让我心头一颤。

    在我想象之中,河娘子,既然是给河神娶亲投下水中的女人,那必定应该是个双十年华的女子。

    可我却没想到,那竟然是个看上去,最多十三四岁的女童!

    她此时身上裹着的衣服却是一件唐装。

    唐装明显过大,将她的身体完全包裹其中,只剩下脑袋在外面。

    稚嫩的脸庞,紧闭着的双目,那张脸上却尽是无辜和死寂。

    散开的头发很是脏乱,头顶上却还别着一个花布做成的发卡。

    我形容不了,总之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并不是她带给我的恐惧,此时她就是一具毫无动静的尸体。
    我是觉得好不凄凉悲惨。

    如此年纪模样,分明还是个孩子,却被当成了给河神的祭品……

    当年她爹娘又该多绝望痛苦?

    此外,这悬河的河神,到底是什么?非要稚女做妻?

    村民多喜欢求神拜佛,保佑平安,那些庙宇之中的神佛,也不过是接受一些香火,便是贡品也是瓜果菜食。

    甚至于庙中僧侣,道士,都会在灾难之年放粮。

    神佛有没有保佑,我尚且不知道,可我也能晓得,至少庙宇道观没有白受百姓供奉。

    可对于这河神,我作为一个捞尸人,其实是见解听闻最多的。

    我爹从小就教我,打捞尸体,必定要给河神供奉。

    就算是捞我爹尸体的时候,都摆了两次三牲!

    我这些年来一直见到的,都是供奉给河神,还从未见到过河神庇佑,甚至我爹都丧了命,没能侥幸存活。

    一个要稚女,要金银,要血食供奉的河神,那到底是河神,还是河鬼?!

    我的心,一瞬间变得格外的冷,甚至我觉得都冷过了寒冬腊月,悬河凝结的冰!

    “许叔,以后李阴阳,再不会敬河神了。”

    我低声,一字一句低喃。

    纸人许的手,却朝着棺材内探去,分明是要起尸。

    我心头忽而升起一阵不忍。

    不过这情绪,瞬间便被我完全抑制了下去。

    河娘子是稚女遭毒手,的确可怜,却也改不了她害人不浅的事实。
    不将其做个了断,还有不知道多少人要丧命!

    下一刻,纸人许突然五指曲起,宛若鹰爪一般,一把扣住河娘子的肩头,猛地往上一提。

    整具尸体便被纸人许直接拉出了铜棺。

    尸体落地,本应是躺倒在地上,可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河娘子的尸体竟然无法倒地,而是直挺挺地竖立了起来!

    我心头一惊,纸人许也变了神色。

    竖立起来的河娘子,裹在她身上的唐装也滑落下来了。

    其下是一身白色的布衣,紧贴着稚嫩的身体,更显得瘦小,头发披散在肩头,屋外有风吹拂进来,使其发丝飘散。

    “她还是死倒……也对,含冤而死,死而不倒。”我抿着嘴,低喃道。

    纸人许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忽而从后方的背篓里取出来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捆白布,纸人许将其摊开之后,里面是很多小布条,每两根便捆住了一样工具,有薄如蝉翼的刀片,有精巧却透着冰寒的剪刀,还有一些刀背厚重的匕首。

    单是一眼,就让我觉得皮肤下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钻动,让我整个人都格外的不舒服。

    白布的最上头,还有一小捆钉子。

    钉子是铜制的,隐隐散着铜芒,纸人许先将钉子拆了下来,又从旁侧取下来了一个小小的钉锤。
    他眯着眼睛,来到了河娘子尸身的后方,将一枚钉子按在她的头顶,钉锤重重一敲。

    “啪!”的一声轻响,铜钉没入了头颅。

    河娘子还是那副死人脸,只是皮肉颤动了一下,并没有任何其它的反应。

    纸人许的神色明显松缓了一些,他又如法炮制,在河娘子的人中,印堂,太阳穴……等位置,钉入了钉子。

    做完这些之后,本来河娘子死而不倒的尸体,便软倒在了地上。

    她之前在棺材中是躺着的,原因很简单,棺材四周的镇煞符,以及棺顶上的河魁斩尸符压制住了她。

    “阴阳,你去外面等许叔。”

    纸人许似是在细细端详河娘子的尸身,他低着的头都没抬起来,只是话音传出。

    我沉默片刻,从屋内后退出去。

    过了门槛,刚退到空地上,我便听到“吱呀”的声响。

    抬头一看,屋子的铁门却缓慢闭合,直至关闭最后一丝缝隙。

    炙热的阳光映射在我的头顶,让我感觉被晒得有点儿发昏。

    我将纸人许给我的那块布从口鼻处拿下来,直接塞进了衣兜里。

    旁边还是有腐烂的尸臭传来,这味道也令人作呕。

    扭头看了一眼那腐烂的尸身,我的心头还是掠过一股寒意。

    极力让心神平稳下来,我就在这里站着,等纸人许出来。

    此时离天黑还早,河娘子不会诈尸,出事的概率很小。
    可这剥皮绝对没那么容易,否则纸人许不会说只有一成把握。

    时间一晃而过,日头已然偏西,四周寒意渐浓。

    我耳边却隐约听到有争吵声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哭声,这杂乱的声音,让我心头微沉。

    声音分明是从苗家院子里头传来的。

    这大白天的,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我眉头紧皱,心绪都略有不宁。

    这会儿我明显不能从这里走,万一我走了,纸人许这里出什么意外,那得要命。

    前院有黄七,谢满仓看着,这大白天的,就算是出什么问题,也只可能是周孑弄出来的乱子。

    再者说,前后屋子靠得那么近,真要有大危险,谢满仓和黄七两人肯定会来叫我。

    如此一想,我便撇去了所有杂念,就在这里等着纸人许出来。

    等的更久了,争吵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黄七和谢满仓一个人都没来,这便让我松缓了不少。

    此外,经过这一下午的思考,我也总算想到了对付周孑的办法。

    这几天事情太过杂乱,我们几乎都是被动的周旋,被周孑牵着鼻子走。

    再加上我对宅经还没能融会贯通,我竟忽略了,蒋一泓最开始教我的宅经第一部分,就是用定罗盘使用八卦法。

    用这八卦法,就可以有找到周孑的契机!

    脑海中粗做分析和推断,我确定此计可行,便心神更定。

    此时我心中也更警惕,怕再出什么岔子。
    可这剥皮绝对没那么容易,否则纸人许不会说只有一成把握。

    时间一晃而过,日头已然偏西,四周寒意渐浓。

    我耳边却隐约听到有争吵声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哭声,这杂乱的声音,让我心头微沉。

    声音分明是从苗家院子里头传来的。

    这大白天的,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我眉头紧皱,心绪都略有不宁。

    这会儿我明显不能从这里走,万一我走了,纸人许这里出什么意外,那得要命。

    前院有黄七,谢满仓看着,这大白天的,就算是出什么问题,也只可能是周孑弄出来的乱子。

    再者说,前后屋子靠得那么近,真要有大危险,谢满仓和黄七两人肯定会来叫我。

    如此一想,我便撇去了所有杂念,就在这里等着纸人许出来。

    等的更久了,争吵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黄七和谢满仓一个人都没来,这便让我松缓了不少。

    此外,经过这一下午的思考,我也总算想到了对付周孑的办法。

    这几天事情太过杂乱,我们几乎都是被动的周旋,被周孑牵着鼻子走。

    再加上我对宅经还没能融会贯通,我竟忽略了,蒋一泓最开始教我的宅经第一部分,就是用定罗盘使用八卦法。

    用这八卦法,就可以有找到周孑的契机!

    脑海中粗做分析和推断,我确定此计可行,便心神更定。

    此时我心中也更警惕,怕再出什么岔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从阳光炽热,一直到了夕阳垂暮,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这等到天黑之后,河娘子就得诈尸,可纸人许却还没出来……

    这怕是要出事……

    正当我要按捺不住,额头上都泌出细密汗水的时候。

    铁门忽然“嗡”的一声,震颤了一下。

    我顿时呼吸一凝,看了过去。

    “吱呀”声中,铁门被缓缓推开。

    看到纸人许迈步走出门槛,我顿时心神大定。

    纸人许此刻红光满面,原本狭长的狐狸眼都睁圆了许多,明显是抑制不住大好心情。

    “许叔……成了?”我匆匆开口询问。

    纸人许笑容满面地点点头道:“这纸扎,还得回去了之后,细细去做,莫要浪费了这张好皮。”

    短暂的高兴之后,我的心头又不免感到一阵压抑,将目光看向了纸人许身后。

    让我愣了一下的是,我本以为我会看到一具狰狞恐怖的无皮尸,可入目的竟是一具充盈的纸扎人,躺倒在河娘子之前站着的位置。

    “放心吧阴阳,许叔拿了她一张皮,自然还给她一张,她凶性随着被我剥了皮囊,会弱化很多,这张纸扎皮套着,她便不会闹祟。”

    “不过,你还需做件事儿,去让苗老爹把全村人动员起来,试着找一下周孑,不然的话,我们这一路上,还得拖着他们几口人走。”
    纸人许提及周孑的时候,脸色立时阴冷下来,话语中更是杀机凌然。

    “许叔,不用其他村民去找,我或许已经知道周孑在什么地方了。”

    此时,我无也法抑制心底的杀机,声音变得异常冷冽。

    “你知道?”纸人许狭长的眸子顿时眯成了一条线。

    我点点头,不过并没有说出来怎么找周孑,因为我怕隔墙有耳。

    纸人许跟我对视了一眼,说了“很好”两个字,便去拾掇空地上的那些纸扎人。

    同时他告诉我,这里已经没大碍,他会接着用这些纸扎守着河娘子,周孑弄不出来第二个他娘,就不可能再将其破开,而且河娘子没了尸皮,已经不足为据。

    我放心更多,对纸人许说了句我去前头院里看看情况,就转身往外走去。

    很快回到了苗家大院门前,一眼我就看见黄七和谢满仓正拿着笤帚,在院门外头清扫。

    地上很狼藉,都是些断了的香烛和冥纸。

    我眉头顿时紧皱起来。

    那两人见了我之后,都神色恭敬地和我打招呼。

    我加快脚步,走至院门口。

    院内要比外头更加狼藉,堂屋里头的东西都给砸烂了,苗老爹和苗老太太,苗玉儿三人都在打扫。

    “发生什么事儿了?”我沉声开口询问。

    黄七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快步到了我身侧,告诉我,刚过晌午那会儿,村里头来了一家子人。
    那家人抬着担架,里头还有具女尸,哭天喊地的说是苗家害人,好好的一条人命没了。

    他们在这里闹,要讨个说法。

    我立马想到了在晒尸房里头,撞祟之后,被纸人许杀了的那妇女。

    周孑将她扔进了晒尸房,我们又破了其中破殃凶妇,必定又是这周孑,将那妇女的尸体弄了出来。

    恐怕他是故意要扰乱我们,才会将尸体送返回去?

    思索之时,我正要询问之后是怎么解决的。

    还没等我开口,黄七就告诉我,苗老爹拿出来了一百块钱赔了,那家人才总算离开。

    我点点头,心绪却又复杂不少。

    这年头,人命如草芥,大部分穷苦人家的仇怨,真金白银都能将其消掉。

    我告诫黄七,等会儿天黑了,我和纸人许还要出去一趟,让他务必看好苗家这几口人。

    黄七郑重点头,告诉我肯定没问题,他本事不大,但豁得出去这条命。

    谢满仓却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我近前,低声说了句:“李先生,你出去忙活一天一夜了,要不先进去屋里头吃点儿东西,之前苗老爹就想去喊你呢,结果来了哭丧的,给拦下来了。估计这会儿老头也忘了事儿。”

    被谢满仓这么一提醒,我才发觉自己早已腹中空空。

    这一天一夜,不光是我,纸人许也是水米未进。
    黄七一拍脑门,说他简直是猪脑子,扔下了手中笤帚,就示意我赶紧进院子。

    苗老爹和苗老太情绪低落,面容憔悴,苗玉儿倒是和我打了声招呼,便继续低头收拾东西。

    堂屋的桌上盖着竹簸箕,黄七过去掀开了之后,下头几个碟子,切着猪头,香肠腊肉,还有一些花生,炒青菜之类的吃食,另外还有一盆面饼子。

    黄七说让我等等,他去给我热热菜。

    我摆摆手说不用,只是让他去给我打一盆热水来,我洗洗手。

    其实刚才,我都差点儿直接上手去抓吃的了。

    临了才反应过来,这一天又是背尸体,又是挖坟抬棺,我要是直接这么拿了吃的,怕是也得中尸毒。

    黄七匆匆打来热水,还拿来了一小盒皂角粉。

    我仔细洗干净了手,才到桌旁,拿起来面饼子,夹了一大筷子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肚子里头填满了食儿,脑袋总算清醒了更多。

    这会儿我才发现,苗老爹,苗老太太,还有苗玉儿竟然都到屋里头来了。

    两老怔怔看我,苗玉儿则是局促不安。

    我一时间手就有些僵住,放下筷子,又喝了口水,将吃的咽下去。

    我问苗老爹,这是怎么了?

    接着我又补了一句,让他们不要太担心,村里头不会再死人了,而且后面的河娘子,我和许叔也对付得差不多了。
    并且我还要对付周孑,一定会将他抓住。

    苗老爹眼中闪过一道恨意,不过很快,他又平复下来不少。

    他叹了口气,说他不是想问这个,我是光阳的朋友,我办事儿,他放心。

    说话间,苗老爹垂头了几分,似是欲言又止。

    我一时间还真想不到他要说什么了。

    正当此时,却是苗玉儿先开了口,她往前走了两步,低着头,声音极低的说道:“李先生,我想跟着你去九河县。”

    “等家里事儿你们办完,我想跟着你,学一些风水术,我怕我爹尸身回不来,所以想去见他最后一面,若是有可能,才接他回家。”苗玉儿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明显有些发抖。

    我面色微凝,眉心的郁结,半晌没有松开。

    苗玉儿不安地抬头看着我,紧张地问道:“李先生,不行吗?我爹他帮过你……”

    我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风水术我才初学,没有师尊许可,我不敢擅教他人,若是我解决不了周孑,你们在家中危险,我肯定带你们离开。”

    “若是我将他除掉了,苗姑娘你们便留在苗家村,因为相比之下,九河县更危险,我带你走,很难保你周全。”我刚说完,苗玉儿神色便惶急了起来。

    她正想要继续开口。

    我再度神色果决地摇头,沉声道:“苗先生的尸身,我肯定会保住,必定会将其妥当送回,若是送不会,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是为了你安全着想,你也要侍奉两位老人,我更在坟前和你母亲许诺过。”

    话音落罢,我就不再给苗玉儿开口的机会,直接站起身来。

    而这时,纸人许也刚好进了院,我匆匆招呼纸人许,让他过来吃点儿东西,完事儿我们就要动身。

    黄七很有眼力见儿,立马去给纸人许打水洗手。

    此时纸人许脸色也好了不少。

    他过来吃饭,苗玉儿则是神情低落地低着头,匆匆进了堂屋旁侧的房间。

    苗老爹,苗老太,都是苦苦笑了笑,回到院内继续收拾去了。

    我在木桌旁坐下,取出定罗盘,手指尖沾了一点水,在桌上写下了“周孑”两字……

    定睛看着字体,我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桌面轻轻敲击。

    渐渐的耳边就只剩下轻微的敲击声,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宁静的状态中。

    回忆着蒋一泓对我的教授,以及我对八卦法的理解。

    “周孑”这两字,逐渐在我眼中分割,淡化,形成了散开的一笔一划。

    片刻之后,字迹淡化,我又沾了水,在淡化的地方写下了一个“口”子。

    这是周孑姓名之中,唯一一个与八卦相关的字眼。

    我微眯着眼睛,看着这“口”字也逐渐淡化,不过这字眼儿却开始跳跃在我的眼底,渐渐钻入我的脑海中。

    “口为兑卦,兑地在湖畔,大泽,水旁,山崩地裂之地。”我低声喃喃。
    这当口,我已然用八卦法断定出来了周孑大致的方位。

    起身,我又去了院子,朝着苗老爹走去。

    此时苗老爹明显愣了愣,他停下手头的动作,疑惑地看着我,问我怎么了?

    我立即就问他,这些年来,苗家村附近的悬河流域,或者是带水的地方,有没有忽然坍塌过的地段。

    苗老爹虽说不明所以,但他还是开始低头认真思索。

    许久后,苗老爹抬起头,说道:“村口外头,有个河神庙,之前也是囚禁那畜生的地方,河神庙就修在悬河边上,那里本来有一段石台,两三年前的时候忽然塌了。”

    说着,苗老爹的神色又变得激动了两分,他眼中透着恨意,低声说道:“就是周孑被关押进去,不久之后那里出的事儿,村民都说,河神都觉得这周孑太畜生,庙里都容不下他。”

    我着实愣住了片刻,完全没想到,我推算出来的地方,竟然是周孑曾被关押的位置?

    那这样一来,周孑应该还是留在那里?

    冷不丁的,我就想到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村民们都认为他从河神庙逃了,自然不可能再让民兵去守着,他待在那里,反而才是最安全的……

    因为即便是我和纸人许,都从没想过,要去那里找周孑。

    “河神庙怎么走,苗老爹。”我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缓了不少下来。
    苗老爹低声说道:“出村口,朝西边,靠着悬河方向,一直走就能看到了,那边还有一片林子,林子在庙背后,庙门是正对着悬河的,那台阶也是挨着河水。”

    我大概记住了方位,苗老爹形容的林子,更让我有些惊喜。

    原因很简单,若是出村,朝着那个方向走就能找到河神庙,那我和纸人许指定会被发现。

    这大半夜的,能有几个人出村?但凡是周孑警惕一些,我们尚未靠进河神庙,周孑就会逃之夭夭。

    那林子,就是机会,是我和纸人许能掩人耳目的契机!

    我不再和苗老爹多说别的,只是劝慰他两句,让他好好休息。

    结果苗老爹却面色怔怔地又看着我几秒钟,他忽然说了句:“李先生,你答应了我,抓到那畜生,要让我看看他的。”

    我眼皮微跳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苗老爹是怎么看出来苗头的。

    不过他却也不追问了,只是低头继续扫地。

    我回头注意了一下纸人许,这会儿他已经吃完了东西,正在起身。

    “许叔,走。”我沉声开口道。

    纸人许微眯着狭长的狐狸眼,点点头,神色顿时也阴厉了不少。

    其实这会儿,我脑袋已经有些隐隐发沉,还有种疼痛感。

    两天一夜没休息,这是第二天的晚上了,我全凭着意志力在强撑着。

    可我意识却十分的清醒。

    至少此刻,我觉得那周孑应该和我一样难熬。

    这两天一夜,他都是跟在我们身后搞鬼。

    我快到极限,周孑恐怕也一样,甚至此刻他极有可能正在休息。

    我脚下速度极快,走出苗家院子之后,便径直朝着村口方向而去。

    走了几步路,我没等纸人许问我情况,就低声告诉他,我分析的一切,以及现在我们要去河神庙。

    纸人许却忽然说了句:“刚才在院子里头,我感觉到了杀机。”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以为纸人许是在说我。

    因为我的确觉得周孑该死。

    但是我肯定不能随便杀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周孑是什么下场,自有制裁他的地方。

    思索之间,我正想和纸人许解释。

    纸人许却率先开了口:“苗老爷子想杀他,我感觉得很准确,你虽然也有杀机,但你的更多的是憎恶,苗老爷子是仇恨,他的杀机比你浓郁,比苗玉儿都要浓郁,你不能让苗老爷子见到周孑。”

    “他这把年纪了,即便是动手将人杀了,恐怕他自身也承受不住那种刺激,会丧命的。”

    我心头微微一凉,没想到纸人许说的是这个,因为我自己并没有想到。

    可此时我却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

    我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这交谈期间,我们早已经走出了村口,此刻正朝着西面,逐渐靠近悬河的路上走去。

    我的视线朝着前方远眺,的确能看见一片幽闭的林子。

    至于林子后面是什么东西,则是看不清晰。

    我驱散了心头其余的杂念,低声提醒纸人许小心,不要被周孑发现。

    此时早已入夜,圆月当头,繁星斑驳。

    随着靠近林子,我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因为那林子,竟然是一片柳林子……

    莫名的,我就想起来了当时在何家村,鬼婆子家后头的柳林子里头遭遇的事儿……

    柳林子里多居狸子,而狸子老得皮毛发白了,比破尸的鬼祟还吓人。

    “许叔,不直接穿林子走,从侧边绕……”我心头微跳,略有急促地低声说道。

    这话语之间,我隐隐还看见,林子前头似乎杵着几个老太太,正在相互交头接耳地说话呢……

    大半夜的,柳林子前头,哪儿能有什么正常老太太?

    到这地方来闲扯,这不是疯了,就是撞鬼!

    要么,就不是人……

    纸人许自是按照我所说,跟着我,开始绕路。

    不过他语气也不太好听,说道:“河神庙外,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牛鬼蛇神?这河神,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低声答道:“的确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而庙后有魑魅魍魉,也正常……”
    纸人眉心蹙起,问我此言何解?

    我一边注意方向,和那片林子保持一定距离,一边跟纸人许解释说,风水上有句俗话,叫做宁住庙前,不住庙后,这其中便有缘由。

    庙门之前阳气充沛,而庙后方,已经被前方的神佛吸了阳气供奉,就只剩下阴气,活人居住在这样的位置,时间一长,就会多病多灾。

    反倒是一些魑魅魍魉很喜欢居住在这种神佛后背的阴暗角落,不但阴气充足,而且还能时不时吃到外溢的香火,甚至聆听一些经书。

    停顿片刻,我又说道,这河神庙本身里头的河神,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吃多了香火,也不可能有什么正气散出,庙后头住着的鬼东西,也不可能有什么善心,恐怕一个比一个凶。

    我解释完这些,纸人许不再多问其他,只是说了句:“阴阳,回头你给许叔找个宅。许叔也试试,这阴阳先生点的风水宅,有多大好处。”

    我郑重点头,纸人许帮我那么多,点宅对我来说不是大事,我肯定做到。

    这期间,我和纸人许两人,已然绕过了那片柳林子。

    入目之间,我看到了一间独屋。

    此时我们是在屋墙后面一段距离,青石垒砌成的墙体,一眼看上去,就要比寻常村民的屋墙高大得多。

    屋顶也透着几分怪异,隆起的位置有波折,高低不同。
    这宅不像是寻常宅,屋顶也不似寻常屋顶。

    约莫在独屋的左边,十几米外才是树林子,一眼看上去,至少这边,没有看到什么“人”了。

    独屋四下,空寂无人,只有前方的悬河在静静地流淌着。

    “孤单房……”我心下一沉。

    纸人许却忽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整个身体都苟了起来。

    我顿时不敢妄动,全神戒备起来。

    下一刻,纸人许忽然双手斜着向后侧摸了一把肩头,小臂微微一甩,便是两个纸扎人从他身后的背篓里甩出。

    冷幽幽的夜空下,两个纸扎人晃晃悠悠地朝着前方动了起来,纸人许和我则是伛偻着身体,小心翼翼地跟在后方。

    我们从右边的位置,到了独屋贴墙根的地方。

    这里可以清晰地听到悬河的流淌声。

    整个河神庙,进深大约十米左右,我们距离前方的大门已然很近了。

    水流声掩盖了我们的脚步声,同样也掩盖了屋内的动静。

    再往前一些,当我们快要接近门口侧边的时候,纸人许停下不动了,只是前面的纸扎人在钢丝的操控下,飞速一转身,绕进了门内。

    门前是什么样子,我还不晓得。

    总归我觉得纸人许这一手,很是冒险,这样太过容易被发现……

    只不过,我们似乎也没更好的办法,都潜入到这里了,周围又没有什么后门或者窗户,只能从前门进去。
    忽而“砰砰!”两声枪响打破了静谧的夜空!

    纸人许飞速拉动手掌,前一刻探身进了庙门的两具纸扎人被拽了回来。

    令我心头生寒的是,这两个纸扎的脑袋,都被打开了花!

    若是刚才,不是纸人许用纸扎探路,恐怕这开花的,就是我和他的头了……我们早就被周孑发现了?!

    我瞬间想到这里时,纸人许却忽然朝着侧前方斜着蹿了出去。

    顷刻间,他便到了那庙门侧面。

    紧跟着,一个人影也刚好从庙门侧面冲了出来。

    那人身材瘦高,黝黑的皮肤反着亮光,双眼阴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他穿着一身脏旧的布衣,而手头却端着一把民兵用的猎枪。

    他抬枪,直接瞄着的就是纸人许逃窜的方向!

    “砰!”的又是一声枪响,火光自枪口迸射。

    “噗”的一声,这一枪打中了纸人许……

    纸人许身体一下子便倒在了灌木杂草之中。

    我脸色大变,惊惧地喊了声许叔!

    这一声,我几乎都破音了。

    那男人嘴角勾起一抹阴厉的笑,陡然回头盯着我,舔了舔嘴角。

    “我本来想着,惹不起你们,我躲得起,没想到,你们竟然都找到这里来了。”

    他这一句话,我就已然断定,他就是周孑了。

    此时的周孑满眼都是猩红的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跳动着。
    很明显,周孑没有和我预料的那样休息,他竟然是强撑着要离开苗家村……避开我们……

    我和纸人许是刚好堵到他要离开的当口上了?

    我死死地盯着周孑,却不敢妄动,脑中拼命想着对策。

    可他手里头是枪,一枪便能要命……

    豆大的汗珠从我的额头上滚落,可纸人许这会儿却毫无动静,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余光瞟了纸人许倒下的地方一眼,我不禁一愣!

    这会儿我才发现,倒下的“人”虽然背着背篓,但哪儿是纸人许……分明是个纸扎人。

    纸人许来了一招金蝉脱壳?只是他什么时候换成纸扎人窜出去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此刻,周孑的枪口却又抬了起来,这一次,就是瞄准的我脑袋了。

    我脑中一阵嗡鸣,瞬间,浑身的汗毛都乍立了起来。

    纸人许能用纸扎掩人耳目,我却没那个本事。

    这一枪下来,我就得命丧黄泉……

    “杀我,你得不偿失。”我强行抑制住狂跳的心脏,沙哑着喉咙说道。

    “得不偿失?呵呵,你们都想要我的命,我还不能杀了你不成?”周孑冷笑了一声,继续幽幽地说道:“我听到你们的话了,老苗子死了,把你做掉了,我干嘛还要离开村子?”

    “你风水术比老苗子还厉害,不杀你,我寝食难安。”
    “你死了,我就算不留在苗家村,也能把苗玉儿弄走,我不想让师娘死的,现在就只能让师妹来陪着我了。”

    说话间,周孑眼中闪过一抹贪婪。

    我强压住心底的惊惧,眯起眼睛说道:“我的风水术厉害,你不想要么?”

    这会儿我想到的就是拖延时间,再伺机脱身。

    第194章 养了一头白眼狼
    纸人许没中枪,他这会儿在什么地方?!

    我能确定,他绝对就在附近,肯定在伺机出手!

    幽冷的夜风吹过,额角的汗水一阵冰凉,刺激得我愈发清醒。

    周孑反倒是愣了一下,下一刻,他那双阴厉的眸子忽然眯成了一条线。

    他双手紧握着猎枪,谨慎地一步步向我走近。

    下一刻,锈蚀的枪口,便杵在了我的脑门上,那种冰凉的感觉,让我一激灵。

    这当真是到了鬼门关的前头!

    “怕死?”周孑忽然问了一句。

    我点点头。

    周孑又笑了笑,说道:“我也怕死,所以我当年跟了老苗子。”

    “不过我跟他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这村里头的人,迟早有一天都要付出代价,他也要付出代价!”

    “你怕死,可你想的肯定也是找个机会,要了我的命,对吧?”

    周孑轻轻动了动枪口,就像是用一根铁棍敲了敲我的头。

    “你身上会有东西的,如果没有,那就是我运气不好,我不会学老苗子,那句话叫做什么来着,养虎为患?”
    周孑的眼神,陡然间变得更冰冷。

    那直接的杀机,顿时让我恶寒至极。

    “过去了,见着师娘,向她给我带个好。”说着,周孑的手,就要扣动扳机。

    我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临近的危机!

    周孑要杀我!

    本能的,我的手中已经抓起了卜刀!

    头部猛然后仰,单脚抬起大力踢向周孑的下身!

    我本以为会听到震耳的枪响……

    可周孑的身体竟然僵住了,并没有闪躲开。

    我一脚踢在了他身下,却觉得像是踢到了一个坚硬冰冷的石头,钻心的疼痛从脚上传来!

    周孑就那样呆呆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本来透着杀意的眼神,也变得呆滞木然,淡淡的青色浮现在他的眼眶之上。

    我的心跳猛然落空了半拍,紧跟着便是一个翻身侧跃。

    恰在此时,周孑的身体忽然又动了,他眼眶上的青色,陡然间消失不见,就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砰”的一声枪响!

    我脚下的位置“啪!”地溅起一大片泥土!

    分明是他一枪打了个空!

    “跑!你往哪里……”声音戛然而止!

    再下一刻,便是一声痛苦至极的惨叫!

    这一声惨叫,甚至比枪声还要尖锐,穿透了整个黑夜。

    我因为闪避得太猛,再加上被脚下这一枪激了一下,没保持住身体的平衡,踉跄摔了出去。
    等我飞速地回转过来视线,才看见周孑正如同疯了一样的在地上挣扎打滚!

    他半个身体都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了。

    惨叫声几乎破音,他这痛苦的模样,以及此刻的伤势,令人触目惊心。

    周孑的两条胳膊,自小臂的位置,竟然齐刷刷地断了。

    鲜血四溅,枪也斜着插进了地面。

    两条断臂无力地落在地上,被不停打滚儿挣扎的周孑,压进了泥土里头。

    刚才那一瞬间,我压根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只晓得,我娘肯定是出手了,只不过她并没能撞祟周孑,竟是被周孑清醒了过来,他身上肯定有风水先生的东西。

    可他这双胳膊……

    思绪之间,我这才看见,半空之中飘着两道细细的钢丝,月光映射下,钢丝之上有血珠正在流淌……

    猛地抬起头,我看向了上方。

    青石之上有一截延展出来的屋檐,其下还有惨白色的房梁。

    纸人许便趴在这房梁之中,他双手勾起,两道钢丝从他手中穿过。

    此时纸人许眼神冰冷锋锐,杀机喷薄。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纸人许的眼神才稍微松缓了一些。

    紧跟着,他便从房梁跃下,整个人轻飘飘的,好似纸扎一般,没什么重量。

    这期间,周孑已经不再惨叫,分明是昏死过去了,毫无动静地瘫倒在地上。

    纸人许踹了他一脚,周孑也没什么反应。
    纸人许蹲下身,撕扯了周孑身上两条布,将其胳膊给死死扎住。

    我也蹲了下来,直接探手在周孑的身上摸索。

    “他很果断,心肠更是毒辣,刚才好险。”纸人许低喃道,他的话语中,明显还有几分心有余悸。

    “拿上枪的果真是不讲道理,以后瞅见这种人,都要万分小心。”纸人许又补了一句。

    我抿着嘴,继续在周孑身上摸索。

    纸人许说的的确没错。

    先生再厉害,纸扎匠再凶,这枪声一响都得退避三舍。

    差一点儿,我们两个人的命都没了。

    甚至我还觉得,纸人许躲在上面,他其实没出手的机会。

    应该是我娘动手了,才给了他一丝契机。

    纸人许这反应也足够快……若是他没捕捉到那一丝机会,我怕是不死也要重伤。

    很快我就在周孑身上摸索出来一个包裹。

    我将其拆开,入目的是一块铜制的罗盘和一些风水先生用的物事。

    这罗盘和苗光阳使用的一模一样,分明就是三合盘。

    那罗盘从中间天盘的位置断裂开来。

    我将其拿起,整个罗盘竟碎成了两块,断口处隐隐有泛青的铜锈。

    怪不得周孑能挣脱……是这块罗盘的原因……

    而罗盘却直接碎了……

    可想而知,我娘这凶,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可怕程度。

    令我心头复杂的是,苗光阳都将一块三合盘给了周孑。

    他对于周孑这个弟子的看重程度,可想而知……
    我不晓得,这到底是因为苗光阳的心善,还是其他原因,最后苗家村这结果,却绝对足够他懊悔得死不瞑目。

    深吸了一口气,我盯着周孑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的脸,摇了摇头。

    “苗先生不是养虎为患,只是养了一头白眼狼。”

    “许叔,将他交给村民处置吧。”我开口说道。

    纸人许眉头微挑,点了点头道:“国有国法,村有村规,我也是这个意思。”

    “这庙里头,先去看看,河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说话间,纸人许直接拽起周孑的衣领子,拉着他便朝着侧边的石台上走去。

    我也从旁边上了石台,一眼就能看见,宽阔的台阶中间,有好多条裂纹。

    而在这台阶下方,就直接是和悬河的水面相接……

    下意识的,我抬头看了一眼河神庙的屋檐,心中又是一惊。

    第195章 河神
    旁边的房梁只是透白,看起来很怪异,但是这里的就明显太多……

    这房梁压根不是木头,而是惨白的骨头,就像是脊骨串起来的一样!

    目光落至河神庙内,能看见一座石制的雕像,因为年岁太久,已经很多地方破损,脱落。

    整体比例看上去,雕像显得这河神很矮小。

    光秃秃的脑袋,占据了脸部三分之一的眼眶,矮塌塌的鼻梁。

    我怎么看,都怎么觉得,这河神,为什么那么像是水尸鬼?
    一瞬间,我脑袋都是在嗡嗡作响。

    我死死地盯着河神石像。

    这件事儿,完全颠覆了我对我爹于我那些规矩教导的认知。

    虽说看到河娘子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会再敬河神。

    但是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供奉的河神,竟然如此的酷似水尸鬼……

    这要是告诉我,它不是水尸鬼,我都很难相信。

    此外,捞尸人和水尸鬼,不都是见了就必定斗个你死我活的局面吗?

    那为什么,被村民供奉的河神,又是水尸鬼的模样?

    一时间,我脸色都变得铁青了起来。

    纸人许将周孑放在了地上,他径直进了河神庙里头。

    我在原地站了半天,才跟了进去。

    纸人许在庙内寻找着什么,我则是走到了那河神石像的跟前。

    越近,我就越觉得,这河神和水尸鬼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的脸色因此而愈发难看,眉心更是郁结。

    不多时,纸人许又到了我跟前,他眼中疑惑,开口问道:“阴阳,你这脸色,这河神有什么问题?”纸人许毕竟是纸扎匠,他自是不晓得捞尸人和水尸鬼的瓜葛。

    我沙哑着声音,将这事儿讲了一遍。

    纸人许才若有所思,他忽然又说了句:“你来里面看看。”

    我一愣,没明白纸人许的意思。

    他则是从我身边走过,到了这石像后头。
    我跟过去了之后,心神压抑之余,更是一惊。

    石像后方的两侧,有隔断似的石板挡着,在那石板后方的阴影处,竟然还有其余的石像……

    它们整体的高度,都和前面这个水尸鬼的河神石像相仿。

    而它们的模样形态各异,有的是盘踞起来的蛇,相貌狰狞的龟,甚至还有一尾奇形怪状的鱼……

    “河神,不只是一个。”纸人许摇了摇头,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村民愚笨,若是水中有异物作乱,往来便会被供奉起来。”

    “我生活的村子,将山鬼当成山神,年年供奉处子,那时候我对那东西没有敬畏心,只有恐惧。”

    “看来这河神,也是如此,只不过水里头的凶物,看似是不少。”纸人许的声音透着复杂。

    我也愣住了,因为纸人许这话,不无道理。

    我抿着下唇,眉头更是紧皱。

    “捞尸人,难道不晓得这个道理么?”我低声喃喃,因为我还是难以理解,既然如此,那捞尸人还要给河神供奉,还供奉个什么?

    纸人许摇摇头,又说了句:“入乡就要随俗,捞尸人供奉的东西,怕是给河里头最凶的那一个用,捞尸说到底,也是与人方便,真要是和河神死斗,这河里头凶物众多,捞尸人未必够用。”
    “况且,并不是每个捞尸人都厉害地能藐视水里头的一切,更多地方的捞尸人,还是求捞尸平安的。”说至此时的时候,纸人许还拍了拍我的肩头。

    我沉默不言。

    因为纸人许的这句话,我也认可。

    纸人许继续朝着河神庙深处走去。

    那里的光线更加晦暗,无法看得清晰。

    不过等了片刻之后,纸人许又回来了,让我更为惊愕的是,纸人许竟拽着一具尸体……

    这尸体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灰衣,像是兵服,脖子上有个很大的伤口。

    “看来他找机会杀了个民兵才弄到的枪,将他送回村里,这事儿就算了了,河神的事情,莫要太介怀,既然是水里头的凶物,你也没有敬畏的必要。”纸人许又劝说了我一句。

    我点点头,这会儿思绪也稍微松缓了一些。

    最后我跟纸人许又一起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河神庙。

    其实我还想找到一些关于鬼婆子的线索。

    鬼婆子是一个群体,不只是单独一人,可这周孑有鬼婆子的鬼画符。

    他肯定或多或少与鬼婆子有几分交集。

    可最后寻找下来,我却什么都没找到。

    那符,真的是周孑偶然得到的?

    遍寻无获,我也没有继续耽误时间了,跟着纸人许一起,带着周孑回了苗家村。

    原本,我们是打算带着那民兵尸体一起回去的。
    可之后又被我否掉。

    原因简单,当时在地相庐中学艺,我也问过蒋一泓一些关于鬼婆子开阴路的事情。

    蒋一泓给我说了一些缘由。

    死人上路,大部分尸体都没什么凶煞,这就会有路上的孤魂野鬼,想要找个皮囊借尸还魂。

    鬼婆子的开阴路,就是杜绝了这些东西的霍乱。

    而当尸体足够凶的时候,那就不需要开阴路了。

    够凶的尸体,根本没有鬼怪敢靠近,甚至是如果带路的人够凶,也不需要鬼婆子。

    而人凶,可以是手头沾染的血多,也可以是命凶,都能有相同的作用。

    我们带着苗光阳老婆去下葬,那是破殃凶妇,谁敢来借尸还魂?

    这民兵就不一样了,指不定来个鬼祟,又给我们带来麻烦。

    思绪之间,我们已然回到了苗家村。

    进村之后,纸人许让我不要再回苗家,去叫醒几个村民,让他们先把周孑扣起来,这样一来,我们这事儿就能脱手了。

    纸人许这话有道理,不然我也怕苗老爹那里出事。

    他在外头等着,我便独自先进了村。

    到了最近的一个院门口,我用力敲响院门,喊醒了一家村民。

    恰好,这家村民,竟然是苗庄家!

    我和苗庄讲了周孑被我们抓到,要交给村里,当时苗庄眼眶子就红了。
    他衣服都顾不上好好穿,直接在家里头抄起一个铜锣,说去喊人。

    而我看到那铜锣之后,整个人又是一僵。

    因为我又想到了更夫……

    出来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不晓得那更夫,到底有没有去找何雉的麻烦?

    我眉头紧锁,心头隐隐悸动。

    蒋一泓给我的试炼,我才完成了一葬山,这二葬水,三点宅,怕要用的时间,绝对不短……

    我若是去找一下何雉,不进九河县,完全绕路去何家村,应该不算违背了师训?

    我思绪间,耳边传来清脆的锣响,以及苗庄扯着脖子喊着抓到周孑了……

    苗庄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可那锣声却如同梦魇一般,不停地在我耳边回荡!

    尽管这并不是更夫敲锣,苗庄不过是把锣当成了普通的工具。

    可内心的那股子悸动和压抑,还是让我心神难以平静。

    蒋一泓还教过我一个细节,无论是风水先生,还是阴阳先生,都要信命数!

    万事必有根源来由,先生对于冥冥之中要发生的事情,会有所感应。

    风水先生稍弱,阴阳先生则是极强!

    我刚学了阴术,算不上阴阳先生,可也要比普通的风水先生感应准确得多……

    我顿时撇开了心头繁杂的思绪,已然打定主意,从苗家村出去之后,就去找何雉!

    大不了暂且避过九河县,忍住不和吴显长交手!
    不然的话,我真的怕更夫去找何雉的麻烦。

    回过神来,我才注意到,周围村民乌泱泱地正朝着村口跑去。

    好多人手上都拿着家伙事儿,有的是绳索,有的是锄头,镰刀,柴刀一类的。

    他们眼神都凶得吓人,像是要杀人一样。

    不多时,我就又听到了黄七和谢满仓喊我的声音。

    回头顺着声音来处的方向一看,从村路一侧匆匆跑来的,不正是黄七和谢满仓吗?!

    他们身后还跟着苗家的老两口,和苗玉儿。

    他们几人匆匆到了我跟前,苗老爹更是急不可耐地张望着村口方向。

    “李先生……你答应好了,要先让我见那畜生的!”这会儿苗老爹脸色涨红,他憋了半天,才说出来这句话,双眼瞪圆的看着我。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深深地和苗老爹对视一眼,说道:“苗先生不会想你这么做,苗姑娘也还未曾婚配,苗老爹,村有村规,按规矩处置周孑吧。”

    我刚说完,苗老爹身体便颤了颤。

    他苍老的面庞都紧绷了起来,不再理睬我,转身便匆匆跟上了人群。

    苗玉儿面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搀扶着苗老太太跟了上去,临了没和我多说话。

    “黄七,谢满仓,你们去把马车弄出来。”我沉声吩咐道。

    “李先生,直接离开吗?”黄七毕恭毕敬地询问。
    “嗯,苗家村已经无事,再等下来,怕会生变故。我们先去村外等许叔。”

    黄七和谢满仓两人立刻按我的吩咐,回返苗家去套马车,收拾行李。

    我在原地等了差不多一刻钟,谢满仓驾着马车,黄七坐在车门口,匆匆赶了过来。

    我直接就上了马车。

    谢满仓大力一甩鞭子,马车朝着村外而去。

    这当口,村口上的人群正相互簇拥着朝村内走。

    我从车窗的位置往外看,注意到村民最中间,有人推着一辆牛车,周孑便被捆在车上。

    此时的周孑,模样比刚才还要凄惨。

    脸上尽是伤口,不只是有巴掌印,指甲印,甚至还有被抽出来的荆条伤。

    他的脑袋时不时地抬起来一下,明显是清醒了过来,又显得极为痛苦。

    周孑害人,可不只是害了一两个,若非是苗光阳保他,他早就被这些村民乱刀斩死了!

    闭了闭眼,我直接关上了车窗门。

    国有国法,村有村规,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周孑怎么被村民处置,就不是我要关心的问题了!

    不多时,我们就出了村口,很快我便听到黄七招呼纸人许上车的声音。

    车稍微停顿了一下,吱呀声响中,纸人许蹿进车门。

    纸人许面露疑惑,但随即便点了点头。

    谢满仓在外头问我,我们朝着什么方向去?
    我没有犹疑,直接让他走九河县的方向,不过我们不进县城,绕路,去何家村。

    纸人许的脸色明显微微一变。

    我立刻跟纸人许解释,告诉他我要去看看何雉,并且我也说了,我感觉到可能会出事儿……

    纸人许眉头蹙起。

    随即他也点点头说了句尚好,我们出来也有小两个月的时间,不晓得霍家那边怎么样了,他也要回纸扎铺,看看昌林有没有保下来霍坤民,顺道也将河娘子的纸扎做出来。

    话语至此,纸人许舔了舔嘴角。

    他眯起眼睛停了半晌,随后又说道,那吴显长若是不开眼找上他,他或许可以试试河娘子的纸扎。

    我心头顿时咯噔一下,赶忙告诉纸人许,我们先尽量不和吴显长冲突。

    只要我不回九河县,我二叔他们就不会出事,这样一来,我有足够的时间,先确保何雉和她爷爷安全了,我再去历练。

    纸人许不再多言,只是垂下头,闭目养神。

    两天两夜的高度紧张,此刻我也绷不住了,脑袋一阵一阵地抽痛,呼吸都变得粗重了不少。

    我尽量平复心神,斜靠着车厢,闭上了眼。

    累到极限,我几乎闭上眼睛意识就放空下来,陷入了睡梦之中。

    可这一觉,我却睡得并不安稳。
    开始耳边是吱呀吱呀的马车声响,之后就成了丁零当啷,像是什么东西在敲击似的,再之后,就是铛铛的锣声,不停地在耳畔回荡。

    我晓得自己是在做梦,更晓得这是心里头的压力,我挣扎着一直想驱散这个思维,却怎么都做不到……

    一直到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车窗里头照射进来阳光,刚好射在我的脸上。

    纸人许还是低着头,没醒过来。

    我将车窗关严,斜靠在车厢上,缓了半天,才稍微好受了一些。

    可那股子悸动和压抑感却更强,必须得快点儿到何家村。

    我总觉得,这感应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思绪至此,我伸手推开车门,叮嘱谢满仓全力赶路,他累了,就换黄七,人能歇息,马不歇息,到了驿站就换更好的马,要用最快的速度到何家村!

    黄七和谢满仓都被我的态度吓了一跳,两人神色也郑重不少,按照我的要求,加快了赶路!

    从九河县到唐镇,我们是花费了半个月。

    唐镇到苗家村,用了两天,不过苗家村去九河县大致方向也对不上。

    总归日夜兼程之下,最后还是用了十天的时间,才到了九河县附近。

    第197章 这一趟没白来
    我们一行人都疲惫不堪,尤其是黄七和谢满仓,两人都明显瘦了一大圈儿。
    不过临最后,谢满仓还是谨记我的叮嘱,我们并没有从九河县那条道赶路,而是在临近的一个县城,找了码头,觅了一条大船,送我们到对岸。

    何家村和九河县隔着一条悬河,平时都是从九河县码头赶路。

    不从九河县过河,就得在别处找船。

    过河的时候,黄七给了船主不少船费,他才吩咐了船上的工人,直接给我们将马车都抬上船。

    等到了对岸之后,又将马车卸下来!

    一路上舟车劳顿,再加上最后这一颠簸,我们总算是避过了九河县。

    谢满仓告诉我,我们距离何家村已经很近了,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的路程。

    我便让谢满仓快马加鞭,他们只需要将我和纸人许送到何家村村口,就去找地方休息,暂时不需要跟着我们了。

    此时虽是午后,但日头还是很烈,谢满仓一边擦汗,一边继续驱车赶路。

    这最后的半个时辰,我就觉得格外漫长,有种好似过了一整天的煎熬……

    马车从大路逐渐到了小路上。

    视野之中,逐渐出现了何家村的房子。

    纸人许忽然抬起头来,微眯着狭长的狐狸眼,双手握在了一起。

    我隐隐看见,他手指之间夹着细细的钢丝。

    我此时心神不定,不够警惕,纸人许的样子让我立刻冷静了不少。

    收起内心的焦虑和不安,我极力平复着心绪。
    觉得何雉会被更夫找麻烦,那是我的推断和感觉。

    若更夫真的来了,我怎么焦虑也无济于事,反倒是关心则乱。

    我的心绪好不容易才平缓下来,马车也总算到了何家村的村口。

    这村口距离悬河很近,一眼,就能看到几十米外的悬河。

    宽阔的河水湍急地流淌着。

    更远处,隐隐能够看到李家村的轮廓……

    何家村和李家村,完全是相对的两个村落,位置也没多大偏离。

    虽然家门就在不远处,但我还是努力保持住镇定,没想着要过去。

    马车停了下来,车门处传来黄七谨慎的说话声,告诉我何家村到了。

    我和纸人许相视一眼,两人便一同下了车。

    黄七问我,要不要他和谢满仓在村外找个地方等我们?

    我扫过两人一眼,摇摇头,说让他们可以回九河县,好生修养,暂时我应该不用再赶远路颠簸,如果我需要的话,我会找他们。

    黄七和谢满仓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有些许的怅然,情绪都低落了不少。

    其实我晓得,这段时间我们几人朝夕相处,风雨兼程,黄七和谢满仓也当我是他们的主心骨,忽然要散伙儿,他们自然会失落。

    沉凝片刻,我先是叮嘱了黄七,让他回九河县休养的时候,也顺道帮我打探一些消息。

    看哪个人家需要接阴,或者是安葬,甚至是迁坟,换宅。
    接阴和下葬,不需要是什么贵人,迁坟换宅的话,可以打听一下大户人家的消息。

    我说完这些之后,黄七顿时神色兴奋了不少。

    他连连点头,表示让我放心,事儿他肯定办得漂漂亮亮。

    我满意地点点头,又拿出来四十块大钱儿,交给了黄七,让他算好谢满仓的酬劳给他,若是他一个人忙活不过来,让谢满仓和他一起做事,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谢满仓的脸上立时也堆起了笑容,两人一扫之前低落的情绪,和我告退之后,便驱车离开。

    此时已近暮色,可天边却没有晚霞,夕阳转瞬而逝,天空阴云密布。

    村口零散有了几个村民,可他们都不是从悬河边上过来的,而是从侧面的小路上了村口。

    他们隔着老远望了我和纸人许这边一眼,就匆匆进了村里。

    我和纸人许相视一眼。

    纸人许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有没有问题,进去看看。”

    我不敢胡乱猜测,点头之后,便转身进了村口。

    马车坐了太久,我感觉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背着大黑木箱,我感觉肩膀骨头都在咯吱作响,稍微活动了一下脖颈,更是一阵咔嚓声。

    进村之后,天色愈发阴沉,似是随时都会下雨。

    何鬼婆住在村子尾巴,我脚步匆匆,快速朝着村尾走去。
    纸人许则是跟在我身后,他的动作轻飘飘的,并且一直在左右扫视,明显很是谨慎。

    虽说我已经很注意,让心神镇定,但到了这里,那股子紧张的心绪还是滋生起来。

    得等见到了何雉平安无恙,我才能真的松口气。

    差不多走了一多半路,到了村子中央的时候,纸人许忽然停顿了下来。

    这期间,村路上虽说有一些行人,但这些村民都挺正常,除了瞅一眼我们,都没露出来什么惶色。

    我也停顿脚步,问纸人许怎么了?

    纸人许的目光,却盯着旁侧一条小路的位置,他微眯着眼睛说了句:“这村里头,有凶尸,阴气很重很重,不错,这一趟,没白来。”

    而纸人许所看的方向,却让我心头一沉。

    当时在何家村有孕妇难产,接生婆宋阿婆消失不见,我和何雉为了救她,才同白狸子纠缠起来。

    我记得没错的话,那孕妇的男人叫方子,当时方子死在了家里,这孕妇也成了极为凶厉的母子煞。

    何鬼婆子当时都不好对付她,最后还是苗光阳留了一道符,镇住了宅院……没有让母子煞闹祟。

    “许叔……的确有个凶尸,母子煞……很凶。”我眼皮狂跳着回答道。

    “越凶,越好,你知道这母子煞?”纸人许眼中透着疑惑。

    我简单和他说了母子煞和白狸子的事情。
    纸人许眼中立时出现一抹渴望之色,他点点头道:“含恨而死,害了自家男人,够可怜,也够凶。”

    “母子双煞,许叔还没试过,弄上一套母子煞的纸扎。这东西留在何家村,也是一个隐患,除了它,更是好事。”

    虽说我略有不自在,总觉得过于残忍,但是纸人许说得没错。并且用凶恶尸体剥皮,也是我和纸人许说的。

    正当此时,忽然轰隆隆地传来一阵闷雷声。

    天色变得更加暗沉,透着一股子浓重的压抑感……

    我仰头看天,一颗豆大的雨滴,“啪嗒”一声,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我的脑门上。

    第198章 夜黑风高,贼寇入门,小心火烛
    雨滴冰凉,透着寒意。

    乌云压顶,闷雷滚滚,眼瞅着就要大雨倾盆。

    “走。”纸人许收敛起脸上的神情,低声催促。

    我疾步朝着村尾的方向赶去。

    不多时,周围的屋舍院落开始变得稀疏,树林子慢慢密集起来。

    终于,何鬼婆子家的院墙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虽说光线暗了不少,但视野还算清晰。

    一眼就能看出来,何鬼婆院里头没遭到过什么破坏,杨树的枝条被夜风吹得簌簌晃动。

    清脆的噼啪声,就像是有人在拍掌一般。

    我匆匆走至院门口,也顾不得其他,开口就喊了一声:“何雉!”

    我声音不小,绝对能让屋里头的人听到。
    甚至院内都形成了一股子回音。

    可我这喊话,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院门紧闭,堂屋门也是关得严严实实,好似家中无人。

    我心头咯噔一下,不自然的又要喊。

    纸人许却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不用喊了,家里头没人。”纸人许声音压低了不少,他直接一推手,便将院门给完全推开。

    雨点开始密集了起来,噼噼啪啪地落下。

    “进来先避雨。”纸人许将他的背篓护在胸前,匆匆朝着堂屋走去。

    我也快步跟上,很快两人至堂屋门前,纸人许推门而入。

    雨夜漆黑,屋内几乎无法视物。

    让我不安的是,何雉和何鬼婆子,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幽幽的烛光亮起,驱散了一些黑暗,是纸人许点亮了桌上的蜡烛。

    一眼看过去,屋内也是整齐洁净,没有丝毫的打斗痕迹,也没有被翻找过的迹象。

    “何雉和何鬼婆,出去办事儿了吗?”犹疑了一下,我下意识地开口道。

    纸人许还是摇摇头,他皱眉道:“如果更夫来过了,那这屋子肯定保不住,斗起来就得是你死我活,再不济也会有人重创,一点儿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更夫没来?应该找个村民问问看,是不是有人将何鬼婆子他们请走了。”

    在纸人许说话之间,轰隆隆的雷声不停地响彻,有闪电划过夜空,带来刺目的白光。
    雨水大得惊人,好似倾盆而泻。

    阵阵水汽,不停地朝着屋内窜来,我甚至觉得脸上都有些湿润了。

    这么大雨倾盆的情况,也不合适现在出去找村民。

    我定了定神,低声道:“等等,雨水稍微小一些。”这期间,纸人许已经开始在整个屋舍里查找蛛丝马迹。

    我平复心神之后,拉了张椅子坐下,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蜡烛,又看看屋外。

    我说不清此刻心绪,何雉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情。

    哗啦的雨水声不停地在耳膜鼓动,搅得人心绪愈发不宁。

    饥渴的感觉从腹中传来,身上也没带什么干粮,我起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纸人许已经在屋舍内转了一圈儿,此刻正坐在平时何鬼婆的位置上了,明显,他一无所获。

    厨房里头米面粮食什么都有,很快我就弄出来不少吃食,端着去了堂屋,喊纸人许来吃点儿东西。

    我俩刚挪着凳子围着木桌坐下,拿起来筷子吃了两口,院外忽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那声音来得太过突然,纸人许顿时神色一冷,他“啪”地一下将筷子拍至桌面,另一只手自肩头一拽,呼哧一声,钢丝反射着银光,一道纸扎人便朝着门口窜去!

    嗖的一声轻响,似是破空声,紧跟着又是啪的一声,纸扎人当头便被抽了一棍!

    纸人许陡然起身,另一只手也要动。

    冒雨钻进屋内的,却是一个纤细的身影。
    她浑身被雨水打湿,头发全贴在了脸上,眼中都是惊疑。

    刹那间,我身体陡然一僵,看向那身影的目光顿时溢满惊喜!

    “何雉?!许叔,住手!”此时纸人许已然抽出第二根钢丝,我顾不上其它,纵身就挡在了纸人许的跟前。

    何雉俊俏的脸庞微微苍白,她眼中惊疑顿时松缓几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下一刻,何雉眼中竟然浮现一抹惊慌之色,回头看了一眼,好似屋外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轻身跃至木桌旁,呼地一口,便将蜡烛吹灭……

    屋内顿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何雉……你……”我也是惊疑不定。

    “嘘……不想死就不要再说话,他们又要来了……”何雉的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透着抑制不住的恐惧。

    之前我和何雉的接触,她很少露出恐惧之色。

    他们……是谁?

    我不敢再出声,纸人许也没再发出任何声响。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磅礴。

    门窗的缝隙之中,隐隐映射进来闪电的白光!

    我惊愕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纸人许竟然又套上了一张纸扎皮。

    那黑红色的粗糙人皮质感,透着的阴厉,让人不寒而栗。

    纸人许,也察觉到什么了?

    我很想问何雉,却不敢发声开口,何雉面朝着堂屋门,身体微微弓起,一手持哭丧棒,一手握铡鬼刀,分明也是全神戒备的动作。
    又是轰隆一声惊雷,震耳欲聋。

    雷鸣过后,忽而又传来“铛”的一声锣响。

    这一声锣,似是声音不大,可却像是压制住了所有的雨声,响彻在人的意识深处一般。

    “夜黑风高,贼寇入门,小心火烛!”

    沙哑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尖细,这特殊的腔调,完全压制住了雨声。

    我的额上瞬间泌出冷汗,双眼死死地盯着屋门……

    这外头的人,是更夫!?

    忽然间我想到一个可能。

    更夫应该来了不止一两天了,何雉和何鬼婆子爷孙俩,一直在躲着更夫,所以他们没回家?

    而我们来了之后,被何雉他们发现了,所以才来知会?

    我刚想到这里,又是“铛铛”两声锣响。

    “戌时黄昏刻,人精衰竭时!一更已至,老狗守门嘞!”沙哑尖细的声音,再次钻入耳膜

    我忽而感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倦意,腿脚都酸软得无法站稳,斜斜地朝着前方倒去……

    我心头大惊,这要是撞倒在地上,马上就得被更夫发现,屋里头有人!

    可我却太乏力,压根就控制不住身体……

    虽说舟车劳顿让我累极,但我也不可能累到这种手脚瘫软的地步。

    那锣鼓和喊话声,有问题!

    骤然间,肩头被一只纤细的手搀扶住。

    晦暗的光线下,何雉又瞥了我一眼,除却惶恐,她的眼神中还有几分排斥,就像是不想看见我似的。
    我只能回应了何雉一个苦笑。

    勉强站稳,我却不敢一直站着,因为腿脚还在发软。

    我小心翼翼地盘膝坐在了地上,余光看了纸人许一眼,他套着纸扎皮,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

    光线太暗,我几乎看不清他的眼睛,真的将他当成了个纸扎人。

    雨水的声响,又一次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不过那哗啦声中,隐隐约约有一个吧嗒吧嗒的脚步声。

    脚步声正在逐渐靠近我们,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怕是都走到了院子门外了。

    吧嗒声再一次停下来,只剩下了雨水哗啦的声响。

    可我肯定,更夫绝对没走,他在院子外头站着呢……

    如果刚才不是何雉来了……怕是我和纸人许吃着吃着东西,更夫就敲着锣上了门,那时候就得一场不死不休的拼斗!我和纸人许,得吃大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豆大一颗,流淌过额角的时候,那股子麻痒的感觉,很想伸手去挠。

    何雉也保持着戒备的动作,一直盯着堂屋的门。

    又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忽然间,又是一声铜锣惊响!

    “亥时夜已深,人定夜游时!二更已至,活人上炕嘞!”

    沙哑中伴着尖锐的吆喝声,又一次响彻在耳膜之中。

    这一次我便觉得脑袋也昏昏沉沉起来,若是能躺下,恐怕立刻就会睡着。
    不过有了前一刻的警觉心,这一次我直接咬中了舌尖,我力气不小,口中都有了血腥味。

    疼痛换来了清醒,我瞪大眼睛盯着门缝。

    吧嗒声再次进入耳畔,那脚步声远离了。

    不过锣声还是在不停地响彻,隐隐约约,更小的喊更声不停的传来。

    好似这更夫,是真的在打更一样。

    只不过他打更的时候,更多注意这何鬼婆子的院落。

    此外,我隐约觉得,他和我小时候听过的那些打更,又有点儿不一样。

    我依稀记得,我听过的都是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然后便是几更敲几下锣。

    过了许久许久,耳边隐约的回音也听不到了。

    何雉总算松了口气似的,肩膀垮了下来,身体微微晃动两下,朝着后方退了两步。

    我以为她也站不稳,赶紧起身去搀扶她的肩膀。

    结果我刚扶着她,何雉就一个挣脱,甚至还抬腿,重重的一脚剁在了我的脚背上。

    “李阴阳,我还以为你多管闲事,死在外面了呢!”我一回头,何雉又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迅速从我身边闪开。

    我:“……”

    片刻后,我苦笑出声。

    脚背当真是疼,疼得我都冒汗。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即便是何雉骂我几句,我都觉得心里头暖意十足,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

    “李阴阳……你笑什么笑……你不会是被更夫的锣敲坏脑子了吧……”
    何雉再看我的眼神中透着古怪和疑惑……

    我更是哑然,一时间都不知道说啥是好。

    “何鬼婆呢?”恰逢此时,纸人许的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何雉目光从我身上挪开,她看向纸人许,眼中露出一丝惊怕之色,后退了两小步,才说道:“爷爷在柳林子里头,更夫来了之后,我们就退进林子了。”

    我心头一惊,柳林子里面,可都是白狸子……

    我没抑制住眼中的担忧,马上就问道:“那么多白狸子……你们……”

    “用不着你担心,爷爷自有爷爷的办法。”何雉一句话就给我堵死了回去。

    纸人许忽然说道:“更夫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他这更,会打到你们出来为止,你们没走,是走不掉了,对吧。”

    明显,在这句话之后,何雉的脸唰的一下就苍白了。

    她紧紧抿着嘴巴,嘴唇都开始变得毫无血色。

    隔了半晌,她才说了句:“求援的信儿已经传出去了,爷爷的师兄弟都会赶来,我们不需要走。”

    “妮子,你太倔强,何鬼婆到底伤得怎么样,你还是不想说么?我和阴阳在唐镇,离着何家村有半个月的路程,他就是一个直觉,觉得你们会出事,所以二话不说,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你看我们风尘仆仆,是这十来天,都没歇过脚,全在路上奔波了。”纸人许掀开了头顶的纸扎,露出来那张消瘦的脸。
    狭长的狐狸眼,颇有深意地看着何雉,眼中透着几分复杂。

    纸人许这话,却让我惊住了。

    何鬼婆受伤了?何雉根本没有表现,也没说,他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还有他说我们赶路这话,我其实不想说出来给何雉听……

    因为我觉得没那么多必要……好似刻意在说什么一样。

    明显,何雉眼神开始也是惊慌,像是被发现了秘密以后的失措。

    她眉心紧蹙,半晌之后才看向我,嘴唇蠕动了几下,低声挤出来几个字:“爷爷说过,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不信我,我也不信他,谁知道你们从哪儿来的。”纸人许眉头一皱,眼中顿时便有了不喜。

    我看情况不对,赶紧挡在了纸人许前头,匆匆又问了何雉,让她快带我们去看看何鬼婆,至少我们来了,能帮上手。

    话音稍顿,我又问她,更夫来了多久了,都发生了什么,让她和我们详细说说,看看我们能不能对付了更夫,先暂时离开何家村。

    何雉抿着嘴,一时没开口,我能明显看出她眼中的犹豫。

    纸人许却摇了摇头,说了句:“都走不掉了。”

    “既然鬼婆子都走不掉,更夫应该整个村子都守起来了,他晓得我们进来了,应该也晓得,我们在这院子里头。”

    我神色微变,一时间更是难以理解。
    在屋宅内七绕八拐,何雉再推开一个门之后,外头便吹进来一股子冷风。

    那风中夹着水雾,吹在脸上,冷得我打了个哆嗦。

    此时雨竟然停了,只是风很大,呜咽呜咽的,让人听着很压抑。

    何雉先出了屋门,我跟出去之后,一眼便眺望到了不远处的柳林子。

    我下意识地仰头看了一眼夜空,下过雨之后,乌云散尽,月光清洌,只是风声太似鬼哭。

    纸人许也跟了上来,何雉继续低头带路。

    我们并没有直接进柳林子,而是顺着边缘走了一会儿后,灌木之中才出现一条小路。

    路两侧的灌木枝条上还缠着一些白绫,甚至支棱着哭丧棒。

    只不过刚才下雨,这些白绫和哭丧棒,都在湿哒哒地滴落雨水下来。

    又走了一小段路,入目的便是一个很小的草屋,屋门微微开着一条缝隙。

    隐约有一些白色的烟雾从里面飘出来。

    那烟雾透着一股子呛鼻难闻的辛辣味道,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咴儿咴儿的咳嗽声。

    何雉先一步到了门前,低声说道:“爷爷,纸人许和李阴阳来了。”

    片刻后,草屋门内传来“嗯”的一声。

    何雉这才推开了屋门。

    草屋里头光线更晦暗,最多两米的进深,摆了一张木架子床,何鬼婆便躺在床上,他斜靠在床头,一根卷叶子烟上,火星斑斑点点,忽明忽灭。
    他满是褶皱的脸上,更多的是苍白和疲惫。

    何鬼婆锐利的眼神,此时早已倦怠下来。

    他抬头瞟了我们一眼,眼中似是有几分失望。

    何雉嘴唇却抿得更紧,眼中红红的,像是想哭。

    我注意到何鬼婆的下半身,他有一条腿,歪歪扭扭的,在膝盖的位置还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布条,显得肿起来了一大坨。

    我心里一凉,何鬼婆的腿断了?

    下意识的,我想要朝着草屋走近更多。

    可偏偏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股子刺骨的寒意,几乎让我浑身上下的汗毛都乍立了起来!

    纸人许忽然一把按住了我的左肩,何雉则是有些惊慌地抓住了我的右肩。

    两人几乎都是同时将我往后一拽!

    前一刻我还不解,我只是想看看何鬼婆的腿伤。

    可下一瞬,自那张木床之下,却窜出来了一个漆黑彪悍的身影!

    它的动作太过凌厉,带起一股劲风!

    不过它只是冲出来了半身,便停顿下来,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惊得全身一僵,瞬间汗毛炸起,腿都是一软……

    从何鬼婆床底下窜出来的,分明是一条黑狗!

    不,这狗的大小,远远不能说是狗了……

    我登时就想到了何雉和我解释过的狼獒!

    它漆黑的毛发中透着暗红色的光泽,硕大的獒头,脖子上的毛发几乎全部竖立,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狼獒眼中那神色,让我感觉,它看我,怎么像是在看食物一样?

    它咧开的嘴皮微微颤动,一口白得渗人的獠牙,让人从心底泛起恐惧。

    “大獒……他们是朋友……来帮爷爷的……”何雉声音也透着几分畏惧。

    那狼獒还是扫了我和纸人许一眼,我注意到,它看纸人许的目光更加凶厉。

    它低声呜咽两声之后,才匍匐下去身体,退进了床底下趴着。

    我这才晓得,之前为啥没看见它。

    狼獒太黑了,呆在床下,谁能瞧见?

    只不过现在,它脑袋冲着我们看着,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珠子,便分外明显。

    “成名几十年的何鬼婆,没斗过快老死的更夫,那老东西的确够凶。”纸人许先开了口。

    何鬼婆掸了掸手上的烟灰,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来了,也走不了了,等何家其他人来,他做不了什么。”

    看起来,何鬼婆还算镇定。

    何雉却不安地看了纸人许一眼,她明显有些犹疑。

    没等何雉说话,纸人许便开了口,大致跟何鬼婆说了一遍,我们路上来的时候没看见别的鬼婆子,同样也没瞧见别的更夫,以及我们来的原因,就是觉得这里会出事。

    话语至最后,纸人许才说,要么何鬼婆他们发出去的信儿没到应该到的地方,要么就是更夫也有更夫的本事,将其他地界的鬼婆子给拦住了。
    狼獒眼中那神色,让我感觉,它看我,怎么像是在看食物一样?

    它咧开的嘴皮微微颤动,一口白得渗人的獠牙,让人从心底泛起恐惧。

    “大獒……他们是朋友……来帮爷爷的……”何雉声音也透着几分畏惧。

    那狼獒还是扫了我和纸人许一眼,我注意到,它看纸人许的目光更加凶厉。

    它低声呜咽两声之后,才匍匐下去身体,退进了床底下趴着。

    我这才晓得,之前为啥没看见它。

    狼獒太黑了,呆在床下,谁能瞧见?

    只不过现在,它脑袋冲着我们看着,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珠子,便分外明显。

    “成名几十年的何鬼婆,没斗过快老死的更夫,那老东西的确够凶。”纸人许先开了口。

    何鬼婆掸了掸手上的烟灰,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来了,也走不了了,等何家其他人来,他做不了什么。”

    看起来,何鬼婆还算镇定。

    何雉却不安地看了纸人许一眼,她明显有些犹疑。

    没等何雉说话,纸人许便开了口,大致跟何鬼婆说了一遍,我们路上来的时候没看见别的鬼婆子,同样也没瞧见别的更夫,以及我们来的原因,就是觉得这里会出事。

    话语至最后,纸人许才说,要么何鬼婆他们发出去的信儿没到应该到的地方,要么就是更夫也有更夫的本事,将其他地界的鬼婆子给拦住了。
    纸人许话音刚落,何鬼婆手上的烟竟然一抖,他没将烟夹稳,落在了地上。

    雨水让草屋里头的地面都湿润了不少,嗤嗤两声,烟便灭了。

    “都发生什么了,何鬼婆你说说吧,我和李阴阳来了,肯定就不会那么容易让更夫得手,更夫那徒弟,是李阴阳和何雉一起弄死的,我肯定不会看着李阴阳死在这里,他拜了一个很厉害的阴阳先生做老师,虽说才一两个月,但也今非昔比。”

    “稍微多说几句,鹿死谁手还未知,你也不想你这么好看的孙女,被更夫点了烛,对吧?”纸人许说着,还瞥了何雉一眼。

    何雉明显吓得一哆嗦,往后躲了躲。

    不过她却小声地又说了句:“孔庆是自己自杀的。”

    “李阴阳,你说是不是?”何雉又瞪了我一眼。

    不过这句话之后,她语气都弱了不少。

    我没接上话茬,因为我很清楚……孔庆是走到绝路了,他就算不自杀,不被我和何雉要了命,也会被送给霍坤民。

    到时候,他死得绝对更难看。

    自杀,他变得凶厉无比,也让我们不得不离开他家院子……

    而此刻,我忽然发现何鬼婆看我的目光变了,他身体微微颤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阴阳先生?阴生子,能让先生看重?”何鬼婆的语气中更是透着不可置信。

    不过很快,他眼神又是一颤,盯着我身上的衣服。
    “先生的唐装……”何鬼婆怔怔几秒钟。

    他忽然笑了起来:“刘水鬼怕是到死都想不到,自己收养的阴生子,竟然当了先生,还是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的徒弟,自然是死不了的!”话音至此,何鬼婆的声音凌厉了不少,语气都中气十足起来!

    何鬼婆瞥了一眼何雉,沉声说道:“女儿家没大没小,李阴阳为了我们安危而来,谁让你对他颐指气使?!”

    明显,何鬼婆这训斥很严厉,何雉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低着头,顿时变得怯弱了不少。

    我赶紧让何鬼婆别训何雉了,何雉也没颐指气使我,之前的确我做得不对,我还没和何雉道歉。

    何鬼婆却笑了笑,说道:“阴阳,你已经很不错,我都羡慕刘水鬼,当年我应该收了你才对。”

    这一时间,我便真不知道该咋接话了。

    何鬼婆咴咴地咳嗽了两声,又跟纸人许说道:“更夫肯定留不下李阴阳,就算信儿没送出去,大不了我不要这把老骨头,都肯定让李阴阳和我这孙女离开。”

    看似何鬼婆伤势不轻,可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很笃定,也很决然。

    “爷爷……你不能……”何雉却急了眼,她抬起头,红着眼睛说道。

    何鬼婆瞥了何雉一眼,另一只手,却从木床内侧一抽,一根哭丧棒便入了手。

    何雉身体一颤,本能地透着惊恐,快速躲闪到了我身后……
    可想而知,何鬼婆这些年对何雉的教训当真是不少,以至于何雉见了他拿哭丧棒都会本能地恐惧。

    “断了一条腿,就别打你这孙女了,说说更夫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有,他们现在有几个人?”纸人许皱眉问道,同时他也靠近了草屋更多,已经到了门口。

    床下的狼獒,发出低声的呜咽,似是威胁纸人许不要继续靠近。

    “啪”的一声脆响,何鬼婆的哭丧棒直接抽到了床下。

    狼獒哀鸣一声,脑袋缩到了最里头,再不敢探头。

    何鬼婆这才拉开了话匣子,微眯着眼睛说道:“差不多十几天前,那老家伙来的何家村,人,的确是不少,约莫七八个吧。”

    我脸色当即又是一变。

    七八个更夫?!

    肩头忽而传来了刺痛感,我余光瞟去,发现何雉正紧抓着我的肩头,她眼中透着恨意和恼怒,显然她对这些更夫恨之入骨。

    纸人许没有打断何鬼婆,我也收住心神,任凭何雉掐着我的肩头,目光落至草屋内。

    “那天晚上,临入夜了,我刚准备去检查检查,看看方子他们家的符有没有出问题,那母子煞凶的很,毕竟苗光阳死了,要是符彻底失效,村里头要遭罪,结果半路就遇到那老东西,带着一群人打更。”
    “狭路相逢,他们直接动手,不过那老更夫却在人群最后头,等着杀我。”何鬼婆说这话的时候,明显眼中还有几分不屑。

    纸人许眉头紧皱,喃喃道:“果真是老了,也足够谨慎,带的人不少。不过他那性子,还是没少半分。”

    何鬼婆也没理会纸人许,继续说道:“敲锣声好不烦人,我当场斩死了他们五个,其他两个被我拧了脖子,半身不遂了,那老东西动手,敲碎了我的膝盖。”

    “大獒窜出来,把他惊退了。”

    “再之后,我们便暂退锋芒,进了这柳林子。”

    “白狸子虽凶,但是它们还是晓得和鬼婆子唇亡齿寒,有鬼婆子的地方,必定种柳林,柳林里头,必定有白狸子,鬼婆子要是死了,这柳林子没人看着,白狸子也活不下去多久。”

    “打更的再阴毒,也不敢进这里。”

    稍作停顿,何鬼婆又冷笑了几声,道:“他是天天在夜里头敲锣打更,想要等我出去和他硬碰,我也不如他的愿。”

    不过话音至此的时候,何鬼婆的脸色,明显又白了两分,他阴厉地盯着地面,忽然不说话了。

    我却隐约觉得,我好像猜到何鬼婆为什么变了神色。

    他躲藏,应该是在等信儿出去,别的鬼婆子赶来救急。
    可我与纸人许的消息,却断了他的这个念想。

    这样一来,就成了死耗……

    “你有一头狼獒,更夫也还没拿出来他看门的家伙事儿,柳林子都是白狸子,可何家村,那都是活生生的人。”

    “何鬼婆,你斗不过那老家伙的。”纸人许忽然又说了这句话。

    我就真的是听不懂了。

    更夫又和活生生的人,能扯上什么关系?

    还有让我心头咯噔一下的是,纸人许说看门的家伙事儿。

    更夫除了打更的本事怪异,身手强劲,还有什么家伙事儿?!

    何鬼婆明显更沉默,好似纸人许说道了他的痛点一般。

    接着,纸人许又说了句:“你斩其它几个更夫的头了吗?”

    “不斩头,你就算杀了他们,也未必能减轻压力,可能会让那老家伙更凶。”

    何鬼婆却闭了闭眼,摇了摇头:“斩别处都已经费力,要斩头,机会不大。”

    纸人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摇了摇头说道:“那麻烦了,搞不好,我们真要都折在这里头了。”

    纸人许这番话,我听得云里雾里,心头更是焦急。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让纸人许能不能说清楚一些,为什么要斩头?

    还有更夫看门的家伙事儿,到底是啥,为什么杀了几个更夫,反倒会让老更夫更凶?!
    询问之间,我神情紧张地看着纸人许。

    纸人许舔了舔干瘪的嘴角,幽幽道:“更夫半夜走道,寻常的提个灯笼,不寻常的,便提个人烛,人点烛,鬼吃香,更夫的本事,可不只是敲锣。”

    我还想多问几句,因为纸人许这说的我还是云里雾里。

    纸人许却摇头,说我多半会看到,到时候一眼就晓得了。

    停顿片刻,纸人许继续道,从这会儿开始,谁都不能离开这草屋的范围,先想想办法,怎么能避过了更夫,安安稳稳从何家村离开再说。

    他这话,便更让我惊疑。

    纸人许竟然是要退避三舍。

    那更夫的本事,到底凶成了什么样……竟然让纸人许连去斗一斗的心思都没有。

    一时间,气氛都凝滞了起来。

    何鬼婆闭着的眼睛也没再睁开了,他一直斜靠着床头,像是睡着了一般。

    纸人许则是将背篓放置在胸前,低头看着,似是在思索。

    我看看鬼婆子,又看看纸人许,最后目光落向了旁边的何雉。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杂乱的心绪,一下子就安定了不少。

    何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有些发白。

    我稍微凑过去了两步,压着声音,诚恳地说了句:“之前的事情,对不起。我太过自以为是,误会你了。”
    何雉抬起头来,紧咬着下唇,她睫毛微颤,低声说道:“谁要你道歉,假惺惺。”

    我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何雉忽然往前走了两步,一低头钻进了草屋,斜靠着木架子床坐了下来。

    她红着眼眶,又瞥了我一眼,不过这一次,她眼中似是埋怨和委屈?

    我怔怔地看着她,与她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她却侧过头,枕在了床沿,闭上了眼睛,不再看我。

    过了小半晌,何雉似是睡熟了,呼吸均匀下来。

    可即便是这时,她蹙起的眉心依旧没有散开,只是俏脸之上尽是疲惫之色。

    我心头除了歉意,更是升起一丝丝的怜惜。

    “休息会儿吧,等天亮了,更夫没那么凶,我们应该能进村活动活动,只是不好走。”纸人许目光落至我身上。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我们明天天亮就想办法离开呢?白天更夫没那么凶,应该也好对付吧?”

    “稍好对付一点点,一旦硬碰硬,死的还是我们。走肯定是得白天走的。”我抿着嘴,这话茬却接不上来了。

    白天更夫都那么凶……

    我心底开始出现一丝丝焦灼的情绪。

    何家村就像是成了一个笼子,但凡要出去,就会面对更夫的锣棰,甚至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白天的时候,能稍微活动活动,让人有点儿希望。

    等到了夜间,更夫敲锣,那就只能躲藏起来,一直承受心理折磨。

    一直到了承受不住的时候,要么人心理崩溃,要么就是和更夫拼死去斗!

    想到这里,我隐隐有些懊悔。

    当时,我或许应该将周孑那把枪带在自己身上?

    这样一来,任凭更夫凶煞,他也在枪下蹦跶不了几下……

    忽然间,我腰间似乎有几分隐痛,似是被什么东西硌着了一样。

    赶紧伸手去摸索,那位置正装着天干砚和地支笔,这会儿不晓得为啥,地支笔支棱着,笔杆子那一截戳着我肋骨呢。

    我心跳落空了半拍,用力晃了晃脑袋,我隐隐有几分察觉,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蒋一泓对我的教导之中,对于人命很看重,他唯一神色严厉的时候,就是教我,阴阳先生,要谨记因果。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死人归地府,活人送阳差。

    总归万事有个规矩,阴阳先生或是风水先生杀人,必定是要遭天谴报应……

    “阴阳,莫要再胡思乱想,你现在本事不足,对付更夫是我们的事情,好好歇着吧。”

    纸人许起了身,他拍了拍我的肩头,又一次示意我休息。
    我低下头,到了草屋墙边蹲坐下来。

    这时我注意到纸人许往远处走去,快要到我视线边缘的位置才停下来,背对着我蹲下。

    我隐约猜测到,纸人许应该是在弄纸扎?

    疲惫的意识开始侵蚀身体,我很困了,却撑着没睡下去,脑袋里晕乎乎的,想要想个办法对付更夫,可却没什么好主意。

    我除了会一些风水,还不精通,除此之外,哪儿还有别的本事……

    风水之中的术法可以镇尸,也有一些能够伤人,但是那些条件都十分苛刻,并且蒋一泓也叮嘱过我,一旦用风水术害人,绝对会报应不爽。

    昏昏沉沉的,最后我想到了我娘。

    身体和意识再也绷不住,我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只是一直被风吹着,身上凉飕飕的。

    再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柳林子依旧很阴暗,外头有阳光,丝丝缕缕地穿透下来,早已经失去了暖意。

    我先回头瞅了一眼,草屋里头,何鬼婆靠着床头抽烟,盯着自己的断腿。

    床下探出来个硕大漆黑的脑袋,一双猩红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我。

    这狼獒的嘴皮子一直颤动着,亮晶晶的哈喇子不停地流淌下来……

    我:“……”

    因为我还是觉得,狼獒这眼神,是把我当成了食物……
    草屋里头没了何雉的人影,不晓得她去哪儿了。

    何鬼婆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的眼神祥和了不少,甚至透着几分渴望和欣赏。

    这是此前何鬼婆从来没出现过的神色。

    “阴阳,稚儿生性顽劣,脾气刁蛮,让你受屈不少。”

    何鬼婆轻叹一声,又说道:“还请你多包涵她。”

    我愣了一下,赶紧摇了摇头。

    我认真地和何鬼婆说,何雉虽然有一些性子,但常人不都有性子吗?

    她办事儿的时候,很小心谨慎,不出纰漏,我都觉得自己办不到。

    而且之前在霍家办事儿,都是靠了何雉帮上大忙,我们才解决了事情。

    说到这里,我才忽然反应过来,飞速地将大黑木箱放下来,打开之后,取出来两条大黄鱼儿。

    我将其递进了草屋门内,郑重地说道:“霍家给了四条大黄鱼儿,这两条,是该给何雉的报酬!”

    何鬼婆压根儿就没看大黄鱼儿,反倒是看着我,又笑了起来,脸上尽是满意之色。

    “两条大黄鱼,不够,四条都拿出来吧。”何鬼婆忽然又开口说道。

    我怔了一下。

    四条?

    不过我也并没犹豫,先凑近一些,将两条大黄鱼放在了木架子床上,紧跟着,我又取出来了剩下的两条大黄鱼,也放到了木架子床上。

    至此,我木箱里面就只剩下约莫一百多块钱了。

    毕竟去唐镇的路途遥远,这一路上花销不小。
    这会儿的大黑木箱都轻巧了不少。

    何鬼婆支撑着稍微起了一下身,他将那几条大黄鱼儿全部都拿到了自己身前,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说道:“未来的阴阳先生,很好,很好啊。”

    他这话,透着感叹,甚至还透着几分轻松和释然?

    只不过,我实在是理解不到,何鬼婆怎么轻松地起来。

    即便是他为我高兴,这似乎也过头了一些?

    可他这神色又很诚挚,丝毫没有虚假。

    我不好打断何鬼婆,又余光扫了一眼身后,发现纸人许还在远处的地方待着,不过他倒是没捣鼓他的背篓了,而是悬空躺在两棵柳树之间……

    多看一眼,我才发现他身下有几股柳条,简易地扎成了一个吊床。

    可我还是没有见到何雉。

    我心头便不免担忧了起来,还是打断了何鬼婆,小声的询问了他一句,何雉呢?

    何鬼婆神色恢复不少,他将几条大黄鱼儿放到床侧,目光落至我身上,说道:“天亮了,稚儿回去弄点吃的过来,放心,她会很小心的,那老东西开始的时候一群人堵我,现在却不追赶我们,等着我去和他搏命。”

    我抿着嘴,顿时沉默。

    此时我稍微放心了些,何雉的身手比我强得多,应该不会有大碍。

    目光看向何鬼婆的脸,又看了看他那条歪歪扭扭的腿。
    一夜过去,何鬼婆非但没有好转几分,他脸色反倒是更无血了。

    甚至于那条腿的位置,隐约传来几分臭气,像是腐烂了似的……

    如果不赶紧出去找大夫,他这把年纪,这恶化的腿伤,会要了他的命。

    “鬼婆子,你家里头有没有药箱?我爹以前教过我一些清理伤口的手法,我可以……”我眉心郁结起来,忍不住开口说道。

    何鬼婆却咴儿咴儿地咳嗽了起来,他摸索着身上,弄出来了一根卷叶子烟,点上了夹在唇间。

    他嘴唇嗡动,道:“鬼婆子不是你叫的,以后叫老爷子,或者直接叫爷爷。”

    我又愣了一下,不过我没多想更多,只是觉得,或许是何鬼婆觉得这称呼,对他不够尊重?

    还没等我再开口,何鬼婆又说道:“这条腿是废了,你不用担心,老头子这条命用处还大,死不了。等会儿稚儿回来,我要你们去做一件事。”

    话语至此,何鬼婆的神色忽然凌厉了不少,他睁大眼睛,似是看着草屋外。

    木架子下的狼獒,忽而龇牙起身,它呜咽地吠了一声,同样透着凶厉。

    “什么事儿?”我觉得这事儿肯定不简单,否则何鬼婆不会这个神色。

    “柳林子里头,埋了一具尸体,很多年前,一个算命先生,和一个看事儿先生过来做的,具体在哪儿,我也不知道,那是一具凶尸,很厉害。”
    “我这条腿,是没精力去找了,你们去把那具尸体挖出来,然后再砍来苦楝,桑木,槐木,柳木,杨木,稚儿会做棺,让她做一口五鬼木棺。”

    “纸人许觉得我鬼婆子会被那老更夫逼死?呵呵,阴阳,我会让你看看,什么才是鬼婆子的手段。”

    说着,何鬼婆更是用力吸了一口卷叶子烟。

    那根烟瞬间被吸了半条,何鬼婆又用力咳嗽了起来,几乎将肺都快咳出来了!

    我想赶紧上前,去帮他拍一拍,结果那头狼獒却又幽幽探出来半个头,龇牙站了起来,我怕它一口就能咬掉我的腿,又被惊得赶紧后退。

    “狼獒不看人,眼中只看鬼祟,你是阴生子,它看你是尸体一般,自然是想吃。”说着,鬼婆子一巴掌又拍在了狼獒的脑袋上,沉声道:“大獒,再想吃李阴阳,我拔了你一口牙,做成串珠给李阴阳带着。”

    狼獒委屈地呜咽一声,顿时又缩进床下面,再不敢探头出来了。

    这会儿,身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一眼便看到是何雉回来了。

    她胳膊上挎着几个包裹,手里头还端着一口锅,脚步匆匆。

    转眼间,何雉就到了草屋旁。

    她瞪了我一眼,还没说话,鬼婆子就咳嗽了两声,她顿时收起了那副神色,小心翼翼地放下锅,又将胳膊上的包裹一一放下。
    她进了草屋,将鬼婆子搀扶着坐高了些,又从草屋另一侧拿出来了一些碗筷,先给鬼婆子打了一碗锅里的粥,接着才给我盛了一碗,没好气地说了句“吃!”。

    这时纸人许也走了过来,我们坐在草屋前吃粥,何雉又取了一些面饼子给大家分了。

    吃罢了东西,精神头好了不少。

    鬼婆子又将何雉叫进了草屋里头,低声在何雉旁侧耳语。

    何雉的脸色一变再变,她抿着嘴,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鬼婆子却很严厉,何雉压根不敢哭。

    临最后,何雉才从草屋里头出来,她心情低落,低声说道:“李阴阳,跟我来。”

    纸人许看了我一眼,冲我点点头。

    我跟在何雉身后一直往前走,很快从这条小道便走到了柳林子前头。

    此时阳光刺目,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可我心头却透着凉意和畏惧,因为我觉得,走出来之后,仿佛就被人盯着了一样。

    好似那更夫就躲在暗处,正细细地打量我们,看着我们挣扎……

    何雉停在了柳林子正前方,她低声说道:“你看看吧,爷爷说你晓得林子里头尸体埋在什么地方,先挖它出来,我们再去砍树。”

    我稍微回过来一些神,目光扫向柳林子。
    迅速撇散杂乱的思绪,我开始全神贯注地分析这柳林子。

    我微眯着眼睛,从腰间取出定罗盘。

    之前我不懂风水术,看了柳林子,就觉得很阴森,给人一种暗无天日的感觉。

    现在看来,这柳林子入目的瞬间,我就联想到宅经之中一个风水局!

    第204章 坟顶雷击木
    这柳林子中葬尸,柳林子便是穴。

    穴之外有小河,而往外走去,一段空地之后,又有一条悬河!

    在风水之中,这叫做重反水!

    我飞速地回忆当初从柳林子出去之后,行走那条小溪流的方向,以及外面悬河的方位。

    我蹲下身,随手抽出卜刀,在草皮上画了个简单的图案。

    一个圆圈之后,便是弧形的两道痕迹。

    我再次确定自己的分析没错,将卜刀别回腰间。

    低头再看定罗盘,我回忆着宅经中对于重反水的描述。

    本来平稳下来的心绪,顿时又不安了起来。

    原因便是这重反水在风水上来说,是一种大凶之穴。

    水反两三重,其家必定凶。前有两水向冢边出者,主子孙不孝及残疾!

    按道理,何鬼婆说这里的凶尸,是风水先生和算命先生一起来葬的,他们不应该将尸葬在大凶之穴啊!

    风水为阴术,算命为阳术,两个先生更清楚,尸葬凶穴会发生什么……

    他们只有可能是故意而为,那这凶尸,和他们又有什么仇怨?
    以至于身亡之后,都要死不安宁,甚至让他为祸子孙后辈?

    愈发想,我眉头就皱得愈发紧,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挖这尸体,恐怕要有不小的麻烦,即便是白天它不诈尸,我可能都会遭到一些反噬,甚至是报应。

    “李阴阳,两个月不见,你就成哑巴了么?在想啥也不说了。”何雉嘟着嘴,踢了我一脚。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眉心郁结着,还是不能松开。

    摇了摇头,我苦笑着说道:“不知道老爷子说的那两个先生,和埋在这里的人有什么仇怨,死了都不让他安宁。”

    稍微捋顺了思绪,我和何雉解释了一遍重反水的风水局,以及这尸体的下场。

    何雉听得面露惊色,她脸上也没小脾气了,只是下意识地攥住了衣角。

    沉凝之间,我告诉何雉,整个柳林子都是穴,不过穴眼却在阴煞之气最终的位置,我们得进去找到穴眼,才能够挖坟。

    何雉让我等等,她去拿一些锄头之类的工具来。

    语罢,何雉就匆匆朝着她家宅子的方向走去。

    我在原地一边等她,一边在脑子里剖析这穴眼的具体方位。

    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忽而变强了一些。

    我下意识地顺着背后芒刺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边是离开柳林子的小路,另一侧才是何鬼婆家的院子。
    隐隐约约,我却瞅见了几个人,那几人穿着脏旧的布衣,或是耷拉着肩头,或是歪着脖子,正盯着我们这边看呢。

    大太阳底下,那几个人就像是黑色的阴影一般。

    我总觉得很诡异,就好似他们身上缺了点儿什么东西……

    还有点儿让人不寒而栗。

    盯着他们看了好一阵子,我浑身便是一个激灵。

    因为我发现了,他们的缺的地方,像是脑袋。

    看上去,他们手脚健全,但是脑袋的顶端,就像是硬生生被削去了一块儿。

    阳光照射得他们全身发黑,所以不仔细看,那缺掉的一块儿就很难看得清楚。

    头都被削了……人还能活着吗?这更夫杀人诛心,开始对普通村民下手了?

    “李阴阳,你看什么,这么出神?”忽然间,肩膀被人拍了拍,何雉清脆的声音入耳。

    我一个激灵缓过神来,才看见何雉已经提着两柄锄头回来了。

    我指了指刚才我看着的方向,想要让何雉去看,同时我说道:“那边有几个人,怪……”

    话音还没有落下,我目光落回去,却发现刚才那位置空空荡荡,哪儿还有人在?

    何雉目光也落了过去,疑惑地问道:“什么人?没有人啊,李阴阳,你眼花了吧?”

    何雉低声嘀咕:“大白天的,也不能活见鬼。”

    我脸色顿时也变得极为难看。
    这会儿既不是晚上,又不是大阴之时,自然不可能活见鬼……

    那就是一低头,那几个人走开了?

    脑袋缺一块儿,大概率都不是活人……

    还是说,有人将它们挪开了?!

    “天黑了挖坟不好办,我们还要砍树,爷爷让我们麻利点儿,以免夜长梦多。”何雉催促了我一句。

    我不再多看,只不过我心头多了警惕性,接过来何雉手中的锄头,我转过身,直接朝着柳林子中走去。

    我一手拿着锄头,另一手则是托着定罗盘。

    此时定罗盘呈现的是转针,转针是恶阴介入。

    这柳林子本身全都是白狸子,阴气冲天。

    葬凶尸,又是凶穴,自然是恶阴徘徊!

    这地方普通人住久了,都得伤及魂魄。

    我和何雉走进来得有七八十米之后,才发现另一个怪异的问题。

    白狸子居然没有出现……

    外头大白天,柳林子里头阴沉沉的,阳光穿过枝叶进来几丝,带不来任何温度。

    我倒是也想得明白,这就是何鬼婆之前解释的,唇亡齿寒。

    定罗盘的转针,速度开始变得快了起来,我仔细分辨,朝着哪个方向走,转针的速度会更快。

    凶尸所在之处,凶煞怨气必定更多,转针自然会更迅速。

    走着走着,我便发现,这方向是西南方。
    顿时我又是心头一沉,喃喃道:“西南为坤,五行属土,坤对艮,死对生,万物春生秋死,此地为死门。”“死门为凶,不利吉事,只宜吊死送丧,刑戮征战,捕猎杀牲。”

    “我早该想到的……坟头在死门。”

    我低语的时候,何雉便一直看着我,我注意到,何雉的眼中惊色连连,甚至还有几分陌生,就像是她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很快,我就停下了脚步。

    此时柳林子到了一个极为密集的地带,在面前约莫三四米外,有好几棵柳树,长得很是怪异,歪歪扭扭的,像是缠绕盘旋在了一起。

    并且柳树下面,还有个土包,那分明就是个坟包!

    更为怪异的是,那几棵柳树都不约而同的,有一部分树身焦黑如炭,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多看一眼我就觉得,眼珠子有几分烧得慌。

    何雉脸色微变,惊愕地说了句:“雷击木?!”

    她这话,立时让我也变了脸色。

    风水之中有五行之分,雷是五行变化的一种,有辟邪惊魂的作用。

    坟头被雷击,无论是何尸鬼,不魂飞魄散,怕是也要脱半层皮。

    而八卦之内雷属震卦,五行之中,木又属于震巽两卦。

    木气弱于雷,便是雷压木,木有生生不息,因此雷气不绝。
    蒋一泓教授我,雷击木是天生的辟邪之物,若是有机缘,定要取一块雷击木做符,随身携带,便可外邪难侵。

    没想到,在这地方竟然能见到雷击木!

    看着这几颗雷击木柳树下的坟头,再看看定罗盘上飞速转动的转针,我心头更是一沉……

    寻常尸,雷劈则魂飞魄散。

    这坟头里的尸,不但被雷劈,甚至还形成了雷击木贯穿坟头,它竟然都还没有魂飞魄散……

    我这样判定的原因也简单,若是坟中尸已经魂飞魄散,定罗盘就不会形成奇针八法的转针了。

    这坟中尸体绝对非同小可。

    我甚至觉得,苗光阳老婆成的破殃凶妇,都未必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撑住……

    此时,何雉反倒是放下锄头,顺手抽出了铡鬼刀,她疾步走到坟前,抬手就开始砍树!

    我并没有阻拦何雉,挖坟肯定得先砍树,这尸体凶归凶,白天应该无碍。

    我也上前帮她一起砍。

    卜刀太小,我就用锄头去锄,不多时,几棵歪歪扭扭的雷击木柳树被砍了下来,何雉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摞在一起,眼中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也明显看出来,这雷击木对于他们鬼婆子,怕是也有大用处。

    很快,何雉就收起来脸上的神色,拿了锄头,便开始挖坟!

    我也全神戒备,谨慎地帮着何雉一起挖坟。
    约莫挖了有小半个时辰,我注意到头顶柳叶缝隙中的阳光,变得更刺眼。

    我立即让何雉停下,不要继续挖坟,并让她到我身边来。

    何雉不明所以,皱眉问我为什么要耽误时间。

    我低声简单解释了几句关于大阴之时,接着又让何雉和我一起握着定罗盘。

    何雉面露惊色,但也没有多言。

    她伸手从兜里拿出来一个银色的物件。

    我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正是当初在霍坤民手里得来的那块怀表吗?

    何雉明显有点儿舍不得,不过她还是将怀表朝着我胸口一塞。

    “拿去,看好了时辰,莫要害得我们死在坟前头。别婆婆妈妈地说不想要!还指着你们能带我和爷爷出去。”何雉微咬着下唇,继续道。

    我感激地看了何雉一眼,就快速打开怀表,低头去看时间。

    这表的时间,又和时辰有不同,是洋人的二十四小时,这会儿午时正刻,正指着十二点的位置呢。

    我一边看着表针儿,一边用余光警惕地瞟向坟头。

    几缕阳光映射在坟头之上,前一刻我还没什么其它感觉,而这时我却觉得这坟阴沉得吓人,泥土都变得黝暗了许多,好似有血液渗透出来,又仿佛随时都会突然探出一只手臂!

    我额上冷汗直冒,精神高度戒备。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终于,那股子阴沉的感觉消散了不少。
    而怀表上的细针,刚好走完了一圈。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如释重负。

    “没事了……”

    一边说着,一边要将怀表还给何雉,结果刚抬手,就看到她微微蹙眉不喜的眼神,一时间我手一僵,下意识的就将怀表装进了兜里。

    何雉松开了定罗盘,重新拿起锄头,低头开始继续挖坟。

    我也收起定罗盘,跟着她一起挖坟,同时我也在思索,拿了这块怀表,我得给何雉另外一样东西?

    又过了两刻钟左右,咔嚓一声轻响,是何雉的锄头先碰到了硬物……

    听那声音,应该是棺材板子!

    顿时,我两人都小心了许多,不再用力地挖掘,改成轻轻的刨土。

    很快,一口薄棺便被我们挖了出来……

    这棺材并不是普通的黑色,而是透着几分暗红,其上还有很多复杂的纹路。

    年份太长,这棺材已经锈蚀了太多。

    更诡异的是,其右边的棺盖还撬开了……

    多看两眼,我心头便是一寒。

    棺盖的缝隙里头,有一只干瘦无比,曲起成爪的手……

    就好像他要探出来,推开棺盖一般!

    何雉动作凌厉,锄头往前一勾,嵌入棺盖缝隙之后,狠狠往上一提!

    吱呀的声响,薄棺的盖子,直接就被掀开!

    有几块木屑飞起,打到了我的头上!
    我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是先捂着鼻子,同时我警惕地提示道:“何雉,小心尸毒!”这是经历过河娘子那档子事儿之后,本能给我的反应。

    何雉却轻声回答:“棺盖都开了缝,有尸气也早都散了,笨死!”语罢的瞬间,何雉轻身一跃,竟直接跳进了棺材之中。

    我身体陡然一僵,心惊不已。

    目光所及,棺材内是一具湿漉漉的尸体……

    按道理来说,死的年份长了,尸体肯定会成干尸,而这尸体不但丝毫没干,身上似乎都能挤出水来一般。

    蓝黑色的宽大衣袍,胸口中间是方形图案,其上有蓝白纹路,似是绣了一只鸟雀。

    它生着一张圆脸,双目紧闭,额骨高耸,鼻子却很小,薄唇殷红,像是染血。

    脑袋前半边光秃秃的,一根发辫缠绕至脖子上,粗糙的发质,湿漉漉的惨白皮肤,阴森瘆人。

    尸体的头上带着顶戴花翎。

    何雉抬手便抓住了他的肩头,用力往上一抬!

    尸体便直接坐了起来,脖子依旧僵直的挺着。

    不晓得是我第一眼没注意,还是说这会儿尸体起了变化,它那张薄唇此刻竟微微翘起了一些,就好似在笑我们将它挖出来了?

    何雉动作毫不停顿,手中摸出一卷黑红色,看似掺了朱砂的细绳子。
    她快速用绳子在尸体胸腹至腰身缠了一圈。

    紧跟着又摸出来几根黑漆漆的木钉,分别拍打进了尸体的脑门,人中,两侧的太阳穴,以及头顶……

    做完这些之后,何雉立刻抓住尸体的肩头,猛地向外一跃。

    整具尸体直接被她提出棺材,落在空地之上。

    怪异的是,这尸体落下之后,不但没有倒地,反而站得笔直……

    一缕阳光映射在它的脸上,那湿漉漉的死人脸更让人心头不舒服了。

    甚至我隐隐觉得,它的眼睛好似随时都会睁开……

    就在这时,何雉却瞅了我一眼,说道:“李阴阳,你背尸体,在林子外头等我,我马上就出来。”

    我脸色微变,不自然地说道:“我来背尸体?”

    “我要砍柳木,你知道砍哪一棵吗?我一个女孩子,都已经把尸体拉出来捆住了,难道你要我来背吗?”何雉秀眉蹙起,又继续说道:“尸体出来了,难保阴气太重,白狸子也会想来啃尸,啃出来破尸,不用更夫,我们就先倒霉了。”

    我心头一惊。

    何雉说的的确没错……

    这尸体本就不简单,若是再成破尸的确更难对付,况且这尸体高大,的确没有让何雉来背的道理……

    我直接走上前,将大黑木箱挂在胸口,背对着尸体,双手往后一抓,攥紧了何雉绑着尸体的绳子,死沉死沉的尸身靠在我后背,顿时便是一股钻心刺骨的凉意……
    我整个人都是一激灵,强忍着那股子难受的感觉,要背起尸体往外走。

    临了我还是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着何雉,说道:“要不,我先把尸体送到老爷子那里去?有许叔也能看着,我们带着尸体,还要去砍树做棺,我怕出意外。”

    这尸体肯定得随时盯着,而且我怕何雉一个人,根本来不及在天黑之前弄出来鬼婆子要的棺材,这样一来,若是这尸体再出问题,那就是腹背受敌了。

    何雉低头思索了片刻,一时没开口回答我。

    我起初有些不解,但很快就有所感悟,深吸了口气说道:“你放心,许叔肯定不会动尸体,我之前怀疑你,是我错了,之后我也怀疑过许叔,事实告诉我,我又错了。”

    “我现在学会了要相信身边人,何雉,我拿性命作保,许叔不会要这张尸皮。”说这话的时候,我字句铿锵,也很坚决。

    何雉再看我,便面色复杂了。

    她“嗯”了一声,也不多说别的,径直朝着柳林子深处走去,临了她还说了句,她会把雷击木的柳树斩了拿出来,分给我一根的。

    我松了口气,同何雉兵分两路,匆匆朝着柳林子外走去。

    进来的时候耗费一些时间,是因为要找这死门所在。

    此时我出来,速度则是快了不少。

    差不多一刻钟左右,我就走出到柳林子外面。
    这湿尸在背上,似乎还在挤出来粘液一般,格外的难受,甚至还有一种麻痒刺痛的感觉,我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有毒。

    我掉头又朝着何鬼婆藏身的柳林子方向走。

    只不过刚走出一步,我就觉得身后传来一种怪异的感觉,似是芒刺在背一般!

    那第六感太过分明,我周身都是细密的汗水。

    也就在这时,轻微的铛声忽然传来,让我腿都差点儿软了……

    更夫在我背后?!

    身上的汗水,顿时全都变成了冷汗,感觉像要结冰了……

    我眼皮抑制不住的狂跳,心也顿时蹦到了嗓子眼。

    僵硬地站在原地,我呼吸更为急促。

    我以最快的速度,直接松开手,顺势从腰间抽出卜刀,猛地一个转身!

    回头那一瞬间,我身侧便杵着一个人!

    我们距离之近,竟不过一掌宽的距离!

    这人顶多一米四的身高,好似个侏儒。

    他身着黑漆漆的布衣,手腕脚踝的位置,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布。

    尖细的脑袋,花白的头发,倒三角的眼睛。

    那皱巴巴的脸皮,几乎能夹死苍蝇!

    他双手撑着扶拐,那扶拐的年头太长了,已然黑得发亮。

    腰间的位置,则是挂着一个巴掌大的铜锣,还吊着个锣棰!

    此人,赫然便是更夫!

    他是什么时候到我身后的,我竟然丝毫都没有察觉!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下意识地猛然抬手,卜刀直接狠狠地朝着他的胸口扎去!

    可那一瞬间,我又是一慌,因为更夫并没躲闪。

    我又怕一刀扎死了他,转而遭报应,所以手一偏,扎向了他的肩头!

    这一刀下去,他也得一条胳膊被废掉!

    这么近的距离,我更觉得他不可能闪躲开。

    可没想到,我要扎中他肩头的时候,更夫一只手,忽地一抬。

    他那根拐杖,陡然便往上一顶。

    啪的一声,扶拐刚好挡住了卜刀!

    我险些手滑,没抓稳刀柄。

    下一刻,更夫另一只手又是微微一颤。

    我只觉得腰腹间一阵剧痛传来,痛得我双目圆瞪,张大嘴巴,更是没能发出来声音。

    颤巍巍地低头,才发现是更夫的另一个扶拐砸中了我的腹部,我疼得眼冒金星,满头大汗。

    就连逃跑的力气都提不上来了,朝着地上软倒下去……

    更夫那双倒三角的眼睛,死寂而又漠然。

    他幽幽地盯着我,干巴巴的开口道:“河中胎,阴生子,还活过了二十二岁。”

    此时他就不是昨晚打更的时候,那沙哑带着尖锐的声音了,完全就是公鸭嗓一般。

    并且他的眼神也略有变化,似是透着几分兴趣。

    “那小贱人和你一起,杀了我唯一一个徒弟,我理应是要杀了你,给我徒儿报仇的。”

    我此时依旧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疼得成了一个虾子似的,弓着背。
    更夫弯腰,朝着我靠近了过来,脸几乎都要贴到了我的脸上。

    我本能的想要后退,可因为太疼,也挪不动身体。

    他舔了舔嘴角,忽而又幽幽道:“给你一个选择,你帮手弄死了我的徒弟,你就做我的徒弟,我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我脑袋里登时又是一阵嗡鸣。

    我本就不理解更夫怎么会出现在我身后。

    这会儿他竟然想要收徒?这便更让我震惊。

    可我又怎么可能答应?

    而更夫似是眼中都透着期待,他道:“你没有别的选择,拒绝我,你会和他们一起死,如果你答应我弓着背,你有母煞跟着,夜路谁都走不过你。”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这河胎阴生子的秘密。”

    我死死地攥着地面的草皮,本来我想直接拒绝。

    我怎么可能因为怕死,就放弃了纸人许和何鬼婆以及何雉?

    可更夫所说的这个秘密,却让我内心一窒。

    关于我的秘密,是什么?

    一时间,我额头上的汗水更多,死死地盯着更夫,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什么秘密?!”我沙哑地追问了一句。

    “我知道你来自什么地方,那可怜的死女人,为什么会被送上悬河,当成祭品。”

    “更知道你爹,欺瞒了你什么,你很可怜,活了小半辈子了,还什么都不知道。”更夫又幽幽地说道。
    可偏偏就在这时,我的身后,陡然传来了一阵狂吠!

    这狂吠之声凶厉无比,分明是何鬼婆的狼獒!

    更夫冷冰冰的抬起头来,盯着我的身后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杀人要磨刀,刀越快,血流得越多,磨刀越久,待宰的人就越恐慌,李阴阳,你想找我,就单独来找吧。”说完,更夫直起身体,杵着拐杖,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地离开。

    他那速度,要比正常人都快了太多,两根扶拐似是生风,转眼间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身后急促的踢踏声,像是马蹄一般。

    我挣扎着回头一看,便是一个状若牛犊的身影,蹿到了我的身后。

    这赫然便是那头狼獒!

    它猩红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更夫离开的方向,又凶厉地狂吠两声。

    不过他并没有追上去……

    此时我的脑中嗡嗡作响,更夫的那番话,更是让我心乱如麻。

    腰腹的疼痛稍微好了一些,我挣扎着起了身。

    狼獒血红色的眼珠子,冷冰冰地瞟了我一眼。

    它舔了舔嘴角,又将目光落到旁侧杵着的湿尸上。

    骤然间,它眼中的贪婪和凶厉几乎要喷薄而出!

    我顿时就想到,何雉和我说的那些,尸煞不过是狼獒的食物……每一头狼獒都是刨坟吃凶尸活下来的。

    心惊之余,我低喝道:“不能动,老爷子要的尸体!”
    隐隐的,我侧身挡了挡。

    狼獒又吠了两声,似是在威胁我。

    我并没有让开,还是盯着它!

    身后突然响起杂乱仓促的脚步声。

    很快,纸人许便进了视线之中。

    他眉头紧皱,双手绷紧在身前,还有钢丝在阳光下反光。

    “阴阳,什么情况?这大獒忽然往外冲,鬼婆子说更夫来了?”我抿着嘴,低声应道:“我刚走出林子,他就来了。他给了我两扶拐,把我打趴下了。”我只说了这么多,便闭口不言。

    纸人许瘦长的脸颊似乎又凹陷了两分,他眼中更是疑惑不止。

    “那老东西,改秉性了?他要是想杀你,你已经是尸体了。”纸人许眉心郁结成了一个疙瘩。

    我正在纠结要如何跟纸人许解释,他却突然脸色微变,急切地问道:“何雉呢?”

    我赶忙答道:“何雉在柳林子里头砍树,我想着先把找到的尸体送到你和老爷子身边。”我极力平稳心神,可声音还是透着沙哑。

    纸人许的目光,这才落到了那湿尸身上。

    它的眼中立时露出惊惧之色。

    不过转眼间,他眼中的所有情绪都成了精光。

    纸人许舔了舔嘴唇,喃喃道:“这柳林子里头,竟然埋着旱魃。这是官服……官帽……,这尸体,至少得有四、五十年了,不知道哪一年成的旱魃……”
    我心头又是咯噔一下,因为我不晓得旱魃是什么东西。

    不过纸人许的眼神,却让我觉得有些危险。

    当然,是尸体有“危险”。

    “许叔……老爷子要用这尸体来对付更夫,我先和你一起送过去,再去找何雉,跟她一起弄棺材。”我立即开口说道。

    纸人许摇了摇头,说道:“我将尸体带过去即可,那更夫忽然出现,应该就是这旱魃的原因,他这人脾气古怪,应该不屑于先要你命,才没杀你,他是在等着逼死了何鬼婆,才会动手。”

    “你去帮何雉。”

    说着,纸人许就伸手去拉尸体身上的绳索。

    我身体只是稍微僵了一下,便没有挡着了,侧身让开。

    在这过程中,纸人许也将背篓挪到身前,直接将尸体扛在了背上。

    他余光瞥了我一眼,眼神明显又缓和了更多。

    我晓得,这种情绪叫做信任。

    若是刚才我再怀疑纸人许一次,恐怕我们两个之间,就会形成一条无法弥补的裂痕了。

    同样,之前我和何雉说的那番话,也坚定了我的信念,不会去怀疑身边人,让身边人“受伤”。

    纸人许背着湿尸快步朝着他来时的方向走去。

    那头狼獒则是又盯了我一眼,便回过头,紧跟着纸人许一起离开。

    我在原地站了片刻。

    再等我抬腿的时候,我却并没有进柳林子……而是朝着鬼婆子家的院子走去。
    一刻钟左右,我便到了院子外头。

    这院外栽着好几棵桑树,院中还有一棵杨树。

    我直接进院子,找出来一把柴刀,出来就开始砍桑树!

    其实我这会儿心里头乱得很,脑袋里面想的都是更夫和我说的那几句话。

    我娘,是祭品?

    还有我爹,他瞒着我什么?

    我又是来自什么地方?

    更重要的是,更夫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世?

    我砍树,也就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思维,因为我怕自己忍不住,就直接去找更夫了……

    “咔咔”的声响中,我每一刀都下得格外狠!

    很快,我就砍倒了一棵桑树,紧跟着,我便砍第二棵!

    直接砍鬼婆子门前的树,也不是我图方便,不想去找。

    而是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

    何鬼婆直接将这三点全都占齐了,这足够让何家这院子成凶屋,我当时学到这里的时候,就想过要回来告诉何鬼婆,树是肯定要砍了的!

    不然的话,桑通丧,这会让何家绝后。

    杨似鬼手,便是有小鬼常年拍手叫好,等着何家断子绝孙。

    院后的柳林子更是吸附魂魄,人丧命之后,魂魄都不可能去投胎,会进了柳林子,成了孤魂野鬼,连下辈子都没了……

    我机械地重复着手头的动作,不知不觉间,就砍倒了三棵桑树了,心绪总算稍微缓和了一些。

    冷静之后,我也想得清楚通透!
    我肯定不能够和更夫为伍,即便是他有我想要知道的信息,我的身世,我也不可能去当他的弟子。

    那样不但背信弃义,更是辜负了师尊蒋一泓的教导!

    更夫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与他同流合污,必定会遭到天谴报应!

    他所说的话,也未必是真的,或许只是想要扰乱我?

    想要收我为徒,本身就是他对我有所图!

    我又是狠狠地一刀劈下,将一棵桑树斩断小半。

    阴生子这命数,前二十二年,让我遭受了莫大的煎熬,可度过之后,却给了我更大的机缘。

    许叔,苗光阳,师尊……我更隐隐有所警醒,并深深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走错了路……

    哪怕只是踏错半步,就必定会万劫不复!

    并且我也下定了决心,我肯定会弄清楚自己的身世,查出更夫所说事情的真伪,却绝对不可能受更夫的蛊惑,被他驱使行恶!

    我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跟何鬼婆,纸人许一起对付他,将他拿下!

    想到这里之后,我脑袋彻底的清明了。

    恰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惊疑不定的叫喊声:“李阴阳!你干什么呢!你怎么砍我家门口的树?!”

    这清脆悦耳的声音,透着几分焦急和气愤!

    我抬头望去,至柳林子那边过来的方向,何雉攥着一根绳子,绳子另一头捆着一把焦黑的木头,和一根约莫大腿粗细,两米余长的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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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1-26 11:06:50  更:2022-01-24 12:2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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