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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铁舆天书》 皇极生象术传奇再现[第7页] |
作者:陟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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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可不管我怎么提示,翟小佳就是想不起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甚至连棉被从哪里来也说不清。我见这屋子中处处透着古怪,也没追问下去,只催促她快点下地帮我找笔记。翟小佳没有动作,神色恍惚地说:“刚才我好像梦见了一个长着猫脸的人,不,那人的脸更像猫头鹰。”我说:“既然是做梦那当什么真,你肯定是看到猫才产生了错觉。”可翟小佳还在坚持己见:“我在梦中和真的一样,我看到那人就站在炕头。”我本来没兴趣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翟小佳一直在说我不得不敷衍地问了一句:“炕头哪个位置?”翟小佳用手指点了点:“大概就在炕柜那里。” 我心中一动,翟小佳的第六感比别人发达,炕柜中莫非摆着什么东西?想到这里我一翻身上了炕,伸手把炕柜拽开。这炕柜上有两扇对开的门,内里空空荡荡,我正要说这里什么也没有,却突然看到后壁上有一些斑驳的色彩,拿手电筒一照才发现这竟是一幅人物画像。画中人身穿宽袍大袖,十足古人装扮,然而却长着一张古怪的猫脸,嘴像吹蜡烛一样向前努出老高。翟小佳惊讶地说:“我在梦里见到的就是他!”我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不会是他们家供奉的神吧?”可翟小佳说:“供奉神像都得选宽敞明亮的地方,哪有往炕柜里供的?”我一想也是,正想问翟小佳还梦到了什么,那只老猫忽而箭一般地跳了下来,伸出尖利的爪子抓向我。我和老猫相距极近,仓促之间只能抬起胳膊一挡,老猫结结实实地抓在了棉袄上。但听嗤啦一声,棉袄被撕出了几行口子,里面的棉絮都露了出来。不过棉袄十分厚实,老猫的爪子没能洞穿,我虽然受了些惊吓却是毫发无损。 老猫一击不中立刻轻巧跃开,伺机对我再次发动进攻。我对这老猫本已有几分怒气,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个先天火诀,一团火苗立时在老猫身上爆开,它凄厉的惨叫登时在狭小的屋子中回荡不绝,刺得人耳膜生疼。老猫在地上连连打滚,火苗终于消失了。它用怨毒的眼神盯着我,似乎想对我施加报复,但我作势一抬手,它立即缩回屋子一角,和群猫挤在一处,不敢再向我呲牙咧嘴了。 |
(正文) 翟小佳见状从炕上爬了起来:“这猫刚才还挺乖,突然发狂没准是因为柜子里有什么东西。”我深表赞同,凑近炕柜向里面照了照,炕柜底部是寻常纤维板拼接而成,没有什么异常。翟小佳伸手在里面扒拉了两下,靠近里侧的一块木板忽然翻了个个儿,原来这里面有暗格。翟小佳说道:“何方岐,你来帮个忙。”我找到那块木板,将它竖着立了起来,翟小佳伸手入内,先摸出了一个纸包,放在手心一掂量:“好像是钱。”我说:“咱们只为找笔记而来,钱咱不能要,一会给他放回去。”翟小佳又伸手进去,在里面掏摸了半天:“好像这里面有本书,你稍等一下啊。”片刻之后她拿出来一个没有封皮的本子,上面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字迹。我凑过去一看,这不就是我们苦苦找寻的笔记吗?只是这笔记粉色的封皮没了,又缺了前面几十页,翟小佳手中拿的是半本字迹潦草的天书。这本笔记在翟小佳手里放了多时,她对笔记中的内容再熟悉不过,喃喃自语道:“少了那部分是哥俩碰到熊的故事,我看看在不在这暗格里。”她再次伸手进入暗格,缓缓冲我摇头:“没在里面,也许那半本已经丢了。”我说:“后面这半本更重要,咱们能拿回来已经心满意足了,你把钱放回去,咱们这就走吧!” 翟小佳点点头,把钱放回暗格里,又把柜门关好。我正准备跳下炕去,忽然门外传来脚踩积雪的嘎吱声。我们均没想到翟小佳会在这时归来,不由吃了一惊。我迅速在屋内扫视一通,这屋子一览无余几无可以藏身之处,匆忙之中我一指炕柜,示意翟小佳先爬进去。事情紧急翟小佳动作倒也不慢,三下五除二就进了柜子。我听到脚步声已来到门口,迅速抱起被子钻进炕柜又把柜门带好,同时把手电筒关上,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炕柜虽然很空,但容纳两个大活人毕竟有些紧张,我倚在炕柜后壁上,手只能斜搭在翟小佳身上。也许因为屋里太冷,我能感觉她有几分瑟瑟发抖,忍不住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两下,翟小佳这才稍稍放松。 伴着木门生涩的吱扭声响,郑老猫大喇喇地进了屋。刹那间群猫雀跃,满屋子都是它们的喧闹,郑老猫笑骂着说了一句:“你们这些家伙不干活净想吃好吃的,等会儿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说着他吧嗒一声拽亮了屋顶的六十瓦灯泡,明亮的黄色灯光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炕柜的缝隙中也悄然挤进了少许,我甚至能看清翟小佳的表情。这时我在炕柜上找到了一个虫蛀的圆孔,大约只有指甲盖大小,我悄悄指给翟小佳看,同时把脑袋凑了过去。我看见郑老猫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然后把塑料袋倒扣在了地上。这里面有半条吃剩的鲤鱼、有扣肉还有几片火腿肠,明显是从饭店带回来的剩菜。群猫立刻围了上去欢声大嚼,唯独那只老猫畏畏缩缩地落在最后。郑老猫发现异常,一把把老猫抱了起来,立时看到了它身上被火燎过的痕迹,忍不住破口大骂:“这谁干的好事,居然用火烧我家的猫?”老猫委屈地呜咽一声,幽绿的眼珠凝视着炕柜的方向。我暗叫不妙,老猫这分明是想揭发检举呀! |
(正文) 幸而郑老猫心粗,完全无视老猫的提示,只在老猫背上反复摩挲以示安慰。老猫见提示不奏效,只得怏怏地跳到地上,参与抢食的行列中。郑老猫随意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吃吧吃吧,吃完了一会好好干活,别再像昨天那样弄一堆没用的回来,看着都糟心。”老猫抬起脑袋,略显幽怨地看了郑老猫一眼,埋头继续进食。郑老猫带回来的食物虽不算少,但在群猫的争抢下只片刻就已打扫一空,连一根鱼刺都没剩下。吃罢之后群猫在郑老猫脚下排列成行,听候郑老猫训示。 但听郑老猫说道:“这些天东面和南面都搜索过了,今天就去西面吧,你们要速战速决,千万别拖延得太久。”老猫喵呜一声,伏在地上晃了晃头,率先走出屋子,群猫也相继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郑老猫满意地一拍大腿,顺势倒在炕沿上假寐。要说这屋里也不生火,常人就是躺下也不可能真正休息,但郑老猫偏偏就有这个本事,他嘴里模糊不清地哼着小调,手指扣在腿上轻轻打拍子,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我听了半天才明白他哼的是“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在岸上走”,这是《纤夫的爱》这首歌曲中的唱词,青年商店音像摊上有这首歌的磁带摆满了一整个货架,大街小巷天天都放,我早已听得烂熟于心。可郑老猫唱歌跑调,吐字又含混,我开始还以为唱的是外国歌曲。郑老猫哼到一半就忘了词,于是从头再哼,反反复复就是这一首歌,我和翟小佳渐渐焦躁起来。这柜子里又冷又潮不说,而且无法活动身体,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很快就让人身体僵直,却又无法稍加放松。我因为能借助小孔观察外面的情况,还没觉得那么无聊,翟小佳可就惨了,她窝在炕柜里既不能发出声响又无事可做,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有多难受了。我把手腕凑近圆孔,电子表显示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八点四十,我从中午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肚子已经开始发出无声的抗议。我很想带着翟小佳从炕柜中逃出去,但郑老猫并未睡熟,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把他惊起来,到时他只要守好门户,我们两个人插翅难逃。郑老猫行事乖张,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我不敢以身犯险,只能耐心等待。 |
(正文) 又过了五分钟上下,门外忽然传来了猫叫声,郑老猫从炕沿一跃而起,飞跑着把门推开。群猫在风雪中鱼贯而入,有的猫嘴里叼着空易拉罐,有的爪子下按着毛线团,当然更多的猫什么也没带回来。郑老猫依次检视,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真是不识货,去了这么长时间就带回来这些破玩意儿,能有什么用?”群猫见他发怒,一个个战战栗栗不敢动作。郑老猫骂得起劲,顺手从墙边抄起扫帚,没头没脑地打了下去,被打中的两只猫凄厉地惨叫着,慌慌张张向外逃开。郑老猫追赶不及,就将怒火发泄到其他猫身上,他呲着黄牙正要再打,忽听门外喵喵两声,那只耳下有疤的老猫回来了。郑老猫怒气稍敛,舍了扫帚把老猫抱了起来。老猫柔顺地伏在郑老猫怀里,在他手心中吐出一枚暗褐色的古币。郑老猫在袖口上蹭了蹭,对着灯泡轻声念了出来:“光绪元宝,嗯,听收古币的人说光绪通宝不值钱,光绪元宝还是值千八百块钱的,哈哈,老子今儿个运气还不错!”说着又拍拍老猫:“看样子它们都不顶事,还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回头赏你两根火腿肠吃!行啦,今天天也不早,你们继续在这呆着,我该回去睡觉啦!”老猫拿前爪扒住他的衣袖,焦躁地叫了两声,郑老猫不解其意:“你也别赖着我,在这守着家,别让生人进屋!”说着把老猫放在地上,随手拽了一下灯泡,仍然哼着《纤夫的爱》出去了。老猫在地上盘桓片刻,懊恼地垂下头去,没精打采地和其他猫挤在一处。 我听听外面已无动静,轻轻推了翟小佳一把:“没人了,咱们快走!”翟小佳却有一些担忧:“他不会杀个回马枪吧?”我说:“应该不会,咱们小心点。”我小心翼翼地把柜门推开一道狭缝,见那些流浪猫没有异动,这才跳到炕上,又返身把翟小佳接应下来。我们正待脚底抹油一走了之,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极为克制的脚步声。郑老猫走路大模大样,这声音自然不会是他弄出来的,看样子来这里的另有其人。我拉了翟小佳一把,示意她躲回柜子里去。可翟小佳这会儿来了倔脾气,说啥也不回去。我眼瞅着门外那人蹑手蹑脚地把门推开一道狭缝,赶快和翟小佳猫到了东侧屋子的门后头。 |
(正文) 我们刚刚藏好,那人已闪身进入,他在门口悄立片刻,地面上忽然多了一道昏黄的光柱。我们藏身的木门上没有玻璃,我当然无法看到他的举动,但从这光柱的宽度看光源并非是手电筒而是矿工帽。离本地不远有一个大型国营煤矿,矿上的工人下井都戴着这种可以照明的帽子,外形就像扣在头顶的半个西瓜,我因为见过这种帽子所以印象深刻,所以猜测来人是煤矿的人。光柱在门口做了短暂的停顿后进了西侧的屋子,片刻后那里传来翻找东西的声响。那人翻了一会之后忍不住低声嘀咕:“这家伙藏东西还挺严实,也不知把好东西都藏哪去了。”他边嘀咕边走进东侧的屋子,群猫立刻悚然惊动,那只老猫从地上鱼跃而起,身手比之前更加迅捷。那人在毫无防备之下脸上早被抓中,忍不住哎呀一声,双臂向前胡乱拍打,老猫却已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其他流浪猫见状也蜂拥上前,对这名闯入者乱抓乱挠。这人顾得了前顾不了后,登时闹了个手忙脚乱,最终不敌群猫夺门而出,猫群在老猫的带领下各归原位,小屋里重又恢复了安静。 我和翟小佳悄悄流出门外,才发现大门洞开,门上的铁锁被人扔在地上,估计是刚才那人干的。我们把大门掩好又挂上铁锁,这才各自回家。此时夜色已浓,路上绝无行人,我们两人一路至家也无人发现。倒是老妈焦急地等在门口,见我回来忍不住埋怨:“眼瞅着都快期末考试了,这又跑到哪里疯玩了?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上心?”我说:“我去办一件大事,这才刚刚忙完,一会儿我还要去大爷爷家一趟。”闻声而出的老爹接话:“你去什么去!外面有拐卖小孩的,把你抱走了怎么办?”我说:“那你陪我一块去。”老爹说:“我哪有那闲工夫!要去明天再说吧!”我有些后悔没直接给大爷爷送去,但老爹老妈看得太紧,我也找不到机会溜出门,草草吃过晚饭后我抱着那本笔记上了床,睡梦中仍在担心笔记被别人抢走,醒来查看了好几次。幸而笔记一直都在,那群猫也没闯进我家捣乱。 |
(正文)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上学,路上我拐到大爷爷家把笔记给他,大爷爷听我讲述了事情经过,只叹了一口气:“最近咱家这片不太平,这几天还有事情发生,我和你李旷爷爷商量好了,我们会尽力保护附近百姓,至于做不做得成只能看天意了。”我很想问个仔细,大爷爷却一挥手,示意我不必多问。我虽然心怀好奇但也知道大爷爷脾气,他若是不想告诉我怎么问也没用,只好略怀惆怅地往学校走。 当天上午我们照常复习,学校里毫无异常,但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张浩忽然截住了我:“哎,方岐你别从这条路走啦,前面全是死猫,铺了满满一地,看着都吓人!”我怔了怔,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会有死猫?”张浩说道:“都是被人打死的,现在粘在冰面上铲都铲不掉,旁边围了一堆人,你就别去凑热闹啦!”他这么一说反而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嘴上唯唯诺诺地答应着,等他一走我立刻拔步往前跑,没跑多远果然见到路上聚了十来号人,正在那里指指点点。我挤过去一看,大路正中果然横七竖八地卧着几只死猫,每只猫身下都是一滩血,更有两只猫头骨凹陷脑浆迸出,明显是被棒子打死的。其中有只猫背上有块黑白相间的花纹,我分明记得昨晚在郑老猫家里看到过,如此说来这些猫全部出自郑老猫家。不过那只凶悍的老猫却不在其内,也不知是否侥幸逃走。 我心中怦怦乱跳,谁会跟这些动物过不去?就听旁边有个大爷说道:“今早上我起来的时候路上还啥都没有,这些猫肯定是上午被人打死的。”人群中有人接话:“好端端的,打猫干什么?”大爷说道:“我估摸着这些猫可能是饿急了去别人家里偷东西吃,抓个鸡崽子啥的,被人撵出来打死的。你们看这些猫长得满身疤癞,不像是人养的,野猫的可能更大。”我一下子想起来郑老猫教唆群猫的情景,这大爷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抬头望向对面,郑老猫家离这里不过两三百米,动手杀猫的人必定住在附近,郑老猫要是知道谁动的手非得报复不可。我默不作声地溜出人群,到家之后把这个消息告诉老爹。老爹说道:“现如今世风日下,干什么的人都有,可能有人想上山打野物拿这些猫练手。”我不敢苟同这个观点,但也没有反驳老爹。 |
(正文) 下午上学的时候我故意绕到凶案现场,那几只死猫已被人清走,除了几滩比较明显的血迹之外什么也没留下。路人对此大概也失去了兴趣,除了个别人的短暂驻足以外其他人均是匆匆而过,完全没有探究下去的兴致。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路对面郑老猫杀气腾腾地走了过来。他两眼红得像是要冒火,胳膊虽然垂在身侧,两个拳头却紧紧攥着,手背上的青筋努起老高,脚步落在冰面上像是蛮牛一般咚咚作响,我心口怦怦直跳,忽然觉得喉咙里干涩异常,怕被郑老猫瞧出破绽,赶快垂下眼帘闷头赶路。郑老猫边走边骂个不停,在我即将和他错身而过的瞬间突然叫住了我:“喂,那小子,你知不知道是谁害了我家的猫?”我赶忙摇头:“不清楚。”郑老猫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心头一松如闻大赦,赶忙匆匆走了。 每逢期末我们的课程都被班主任全部承包,今天也不例外,从我们踏入教室开始马老师就开始归纳总结,她前几天因为靖帆扬的事得了重感冒,嗓子也发了炎,声音明显嘶哑,讲着讲着就干着急使不上劲了,只好在黑板上布置了一堆解词让我们抄写。连续的高强度复习让我们每个人都身心俱疲,抄写的速度自然是越来越慢。马老师见状宣布下课休息,但只给了五分钟时间。我正好要去厕所,因此一溜烟跑到楼下,等方便完准备上楼回教室,张浩却突然冒了出来,向我招手:“方岐,我找你有事。”我犹豫了一下:“我们马上就要上课,同学都在教室等着呢。”张浩说:“就两句话,不耽误时间。”我只得凑了过去,张浩神秘兮兮地贴到我耳旁:“方岐,今中午林老六睡觉被猫抓瞎了一只眼,这事你知不知道?”我不认识林老六,自然说不知道,心里却在想林老六不会就是昨晚上闯进郑老猫家那个人吧?张浩又续下去说:“据说这跟猫被打死有关,这是活下来的猫在报仇呢!”我机敏地反问道:“可是这事才发生不久,你是怎么知道的?”张浩说:“有个同学生病打点滴,刚回教室上课,他告诉我的。这事儿马上就传开了,我特意提醒你一声。”说着冲我摆摆手,挺潇洒地走了。我边琢磨他的话边上楼溜回教室,可惜张浩告诉我的信息有限,我也无法分析出更多内容。 |
(正文) 回到教室后马老师正在黑板前抄古诗分析,我趁机在课本上写下一行字:“你知道林老六是谁吗?”并且指给翟小佳看。翟小佳略一蹙眉,似乎很不满意我打扰她听课,但还是在课堂作业本上写了一句话:“这人是有名的惯偷,你问他干什么?”我大概有了谱,就不再和他在纸上交流了。晚上到家之后我向老爹打听林老六,老爹沉下脸来呵斥我:“小孩子家别多问,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委屈地说道:“听说他被猫抓瞎了一只眼,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老妈在旁边帮腔:“小岐是以他为戒,问问也不打紧,你就告诉他吧。”老妈的话多少起了些作用,老爹说道:“林老六从小就不学好,每天游手好闲,东家摸只鸡西家偷个鸭,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他这样的也没有哪个单位敢接收他,就在大街上晃荡混日子。十多年前他偷人家自行车被事主追查到,正好赶上‘严打’,被判了七年徒刑。出来之后他死不悔改,照旧做二流子,没谁拿正眼瞧他。”我忍不住问道:“他去煤矿下过井吗?”老爹说道:“这不好说,有一回我瞅见他穿了一身煤矿的工作服,但没准这是他从哪倒腾来的,也不能说他就下过井。他这次被猫抓伤,这是老天给他的报应。”老爹对林老六这类人一向甚为鄙视,言辞中免不了揶揄嘲讽。我听了这话默默无语,心说昨天晚上去郑老猫家的事可不能让老爹知道,否则一顿毒打是免不了的。 吃完晚饭我回到小屋拿出家庭作业,一直写到手指发酸还差一小半。我正准备站起身活动一下,忽然听到微风飒然,有什么东西进了我家院里,我不想惊动老爹,悄悄掀开窗帘向外张望。夜色浓稠如墨,我什么也没看见,但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冬天来临之前我把弹弓掖在了床头,此时随手抽了出来,绕道客厅悄悄将门闪开一道狭缝,突然就看见角落里有一双幽绿的眼珠。我心头一紧,是那只阴魂不散的老猫!可我也有几分奇怪,它昨天被我烧伤,按说它肯定知道不是我的对手,怎么还敢主动上门生事?我左手仍然拽着房门,右手暗暗使出先天火诀。老猫见势不妙扭头就溜,噌地一下蹿上了我家柴堆。我原本也没打算烧死老猫,火苗在空中一闪即灭,小院恢复了原本的黑暗。 |
(正文) 就在我准备关门的刹那,头顶的遮雨棚上突然跳下一个活物,只一晃就跃上了我的肩膀,勾住我毛衣的爪子甚为有力。我松开左手奋力扑打,哪知它却扬起毛茸茸的长尾,噗地一声放了一个臭屁。它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我完全来不及反应,鼻孔之中登时吸入少许。这味道简直比三伏天腐败的鱼虾还要难闻百倍,只呛得我头晕目眩脚步踉跄。我身后就是门槛,脚跟被门槛一磕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眼看后脑勺就要与水泥地面来个以卵击石。幸而我苦练多时的皇极生象术发挥了功用,关键时刻手足自然而然地生出反应,右手向后一捞抓住门框,同时腰间一使劲人已站直。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只老猫从柴堆上奋力跃起,尖利的爪子抓向我的双眼。原来这老猫并非轻易寻衅,它是完完全全地有备而来,暗藏多时的杀招直至此时才发出。危急关头我一偏脖子,老猫的爪子擦着头皮抓过,我顿时感觉头顶一阵沁凉,但我随即发出先天火诀,只是心神纷乱之下劲力不纯,火星在指尖嗤啦一声就熄灭了。老猫早已被先天火诀吓破胆子,一击不中立刻远遁,蹿上墙头溜走了。我还要寻找那放出臭气的黄鼠狼报仇,它却已不知去向。 二十一、深雪 门口的响动惊动了老爹,他大声叫道:“小岐,你又在作什么祸呢?”一边说一边披衣而出。我鼻尖酸楚难当,有种既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来的奇怪感觉。怕被老爹瞧出破绽,忙开口回答:“院里有动静,我看看是不是有人。”一开口我才发现自己说话瓮声瓮气,敢情被黄皮子熏了这一下喘气也不畅快了。老爹一下子发现了破绽,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你这是感冒了?怎么脸色还不对呢?”我支支吾吾:“没、没感冒。爸,我先回屋了,您也早点休息。”老爹狐疑地看着我,我不敢久留几步蹿回小屋,关上门不再外出,鼻子却仍是难受非常,只好轮流按压两侧迎香穴予以缓解。此时我绝不会想到,黄皮子这一下会让我半个月香臭不辨,直到寒假开始才慢慢恢复嗅觉。 |
(正文) 当晚万籁俱寂,院子里再无杂音,我本就十分困倦,不知不觉间已酣然入梦,而且还睡得十分踏实。等第二天早上一睁眼,电子表已显示七点整,要迟到了!我心里一惊,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时老妈也过来敲门:“小岐,早饭做好了,快过来吃!”我两下套上衣服,趿拉着鞋出了小屋,匆匆扒了两口饭,正待放下筷子,忽听老妈说道:“哎呀,外面下这么大的雪,小岐你不用上学了!”我犹自不信,冬天下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哪能因为下雪就不去上学!可等我来到门口向外一望,才发现老妈并未夸张。昨夜天降暴雪,平地积雪足有一米,几乎与我肩头平齐。柴堆上落雪耸立如小山,仓房的房檐全都不堪重负地低垂着。这么深的雪连开门都费劲,镇里的大小道路想必全线关停,看来的确不需要上学了。 按理说期末复习十分辛苦,我应该十分兴奋才是,可在短暂的欢呼之后我反而有一点空虚,这大雪天出不了门,电视台也没信号,老师布置的作业又早已做完,我该做些什么呢?老妈看我闲极无聊,马上给我安排任务:“你先歇一会儿,然后帮你爸打扫雪,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去单位看看。”我虽然喜欢打雪仗堆雪人,但一听说扫雪立刻愁眉苦脸起来:“妈,这么多雪得扫到什么时候呀?不如等它自己化了。”老妈轻轻拍了我一下:“你这孩子净说傻话,这雪得春天才能化干净,要等到那时候咱家早没吃的了。”老爹这时走了出来,手里还攥着掏煤灰用的小铁锹:“这锹你先拿着用,等一会儿扫到外面我再换大锹。”他们这两人一唱一和,摆明了非让我干活不可。我无计可施,只得懒洋洋地套上棉衣,先到门口开了个窄缝,拿小锹向外乱捅几下,待门后有些松动就将门再推开少许,然后再重复以上过程。待到门能够全部打开,我先用小锹在院子里铲出一条小路,老爹去仓房中拿了大铁锹,又把手推车推了出来,嘱咐我把雪倒在手推车上,等一会装满他要倒到门外。 因院中积雪甚深,我们爷俩没怎么花工夫就装满了一车,老爹敞开大门,稳稳当当地推着小车往外走,我在院子中无趣也疾步跟了上去。来到路上一看,嗬,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推雪,有用大扫帚的,有用木板锹的,还有用土篮子的。因马路通行不畅,大家也没法把雪运到远处,索性就全倒在马路两侧。这样一来马路上就形成了一道几乎与房子平齐的雪墙,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们都没见过这么深的大雪,一个个都玩疯了,在雪堆里纵跃嬉戏,反正雪堆松软如棉,也不担心摔伤。 |
(正文) 我刚才干了一会活,和其他孩子玩了片刻就感到疲乏,坐在雪堆上呼呼喘气。忽然间雪墙背后传来孩子的惊叫,紧跟着大人的呼喝、棍棒器械的挥舞响成一片,我一下从雪堆上跳了起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眼前一花,雪墙之中蹿出一条浑身黑毛的大狗。这黑狗体格健壮堪比牛犊,横冲直撞的劲头活像出了膛的炮弹,呲着尖牙吐着舌头就照我小腿咬来。危急之中我一个懒驴打滚,顺着雪墙滚出去好几米远,黑狗一下子扑了个空。刚刚爬起身黑狗返身扑来,我心说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不知道我的本事,心念电转丹田发功,右掌抬起拍出一溜火光,这黑狗倒也反应机敏,轻轻巧巧地避开了。 我想要借机返回家中,哪知脚下一松全身不由自主地向下陷去。原来先天火诀温度太高,脚下的积雪顷刻间融化成水,形成一个直径一米多的大坑,我当然就立足不住了。不过现在外面有零下二十来度,这些融化的雪水转眼又凝结成冰,我费力地拔出双脚,双肘撑住大坑外沿的雪堆爬了上来。还没等我立住脚,那只大黑狗又纵身扑了上来,同时我的侧后方也蹿出两条大狗,外形虽比黑狗小上一圈,但也十分凶悍。我最多只能对付一条狗,三条狗齐上我肯定不是对手,正在手忙脚乱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走既济,趋贲位,反身奔革!”我心头大喜,这是大爷爷在指点我!我依照禹步先蹿到水火既济之位,晃开了面前的大黑狗,待要转到贲位时,身后两条大狗狂吠着扑到,我心念一动先天火诀轰然发出,不过不是针对大狗,而是冲着它们脚下的雪堆。这些雪本就十分蓬松,遇火立刻消融成水,这两条大狗立足不定栽了下去。此时一个穿灰布棉袍的身影在我面前一晃而过,双掌分别按在两条大狗的顶门上。那两只大狗哼也不哼一声,垂下脑袋软软倒毙。 |
(正文) 我高兴地喊出了声:“大爷爷!”大爷爷却没我想象的欣喜:“小岐,路上疯狗成群,你快去告诉大家不要随意出门,被狗咬了的人先清洗伤口,然后送到我家,你李旷爷爷在家里等着!”我答应着飞速跑开,就这工夫那只大黑狗已蹿出十多米远,大爷爷紧随着它追了下去,等我跑了几步回头张望,大爷爷和黑狗均已不见踪影。我回忆刚才黑狗向我扑来的情景,突然想了起来,这黑狗双睛泛红,莫不是温太爷沟遇到的那只?它为什么会不辞辛苦地跑到镇上来,而且见人就咬呢?这些问题我压根寻找不到答案,只能暂时记在心里,边跑边劝告大家不要出门。路上仍不时有疯狗蹿出,我借用先天火诀自保无虞,但也没工夫和它们周旋,它们若是不咬我我也任由它们乱蹿。 此刻靠近路边的各家都知道这个消息,家家户户关闭门户,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街道刹那冷清下来。当然马路上也不是一个人没有,我在一根电线杆子下面遇见了同学侯兴隆,他旁边还有一个小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别看侯兴隆人高马大,眼下却完全乱了阵脚。看见我过来他如同遇到了救星:“何方岐,这是我三姨家的表弟,刚才被狗咬了,你快想想办法!”我低头一看,小孩裤腿被狗撕开,小腿上牙印宛然,所幸只是擦破了皮没有受到更大的伤害。我赶快和侯兴隆抬起他表弟,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往大爷爷家赶。 还没等到大爷爷家门口,我就看见象石叔手执飞鹰爪立于门前,脚下雪堆中还伏着一条死狗。他一见我就遥遥喊道:“方岐,你抬的人是被狗咬的吧?快让他进屋!”我应了一声,又问他怎么不进去,象石叔答道:“我得在这里守着,不让疯狗进去坏事。”说着反手推开大门,放我和侯兴隆进去。迎面却看见象斗叔手持劈柴大斧,在斫砍一条死狗。我惊异地问他在干什么,象斗叔擦了一把汗水:“调药用!你先进屋,一会还得过来帮忙!”我推开屋门,一看屋里满满当当,连个立脚的地方也没有,这些前来求诊的患者个个面现愁苦,他们并不了解李旷爷爷的水平,自然对他也不大抱有信心。只是今天医院缺医少药,他们不得已才到这儿碰碰运气。李旷爷爷抬眼看见我,吩咐我把门带好,我和侯兴隆旋即又退了出来。象斗叔递给我几根牙签,要我从他敲碎的骨头中挑出骨髓放入盘子中,侯兴隆闲着无聊也过来帮忙。侯兴隆好奇地问道:“这东西特别腥,沾在手上好几天洗不掉,居然能够用来做药?”不待象斗叔回答,我抢着卖弄学识:“《本草纲目》上记载用疯狗的脑髓外涂可治咬伤,当然这里面还要兑别的药材。”象斗叔赞许地说道:“的确是这么回事。今天被狗咬的人太多,我已连着处理了三条狗,可惜这些狗的肉不能吃,要不然就炖锅狗肉给大家解馋了。” |
(正文) 侯兴隆两条粗眉挤在一处,神情似信非信,他也看出我对象斗叔的崇拜,于是提了一个问题:“这些狗是从哪冒出来的?”象斗叔拿斧头敲了敲死狗的后爪,那上面结有细碎的冰粒:“我相信它们是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的,并且那里比咱这儿暖和。”侯兴隆又问:“可是它们怎么全是疯狗呢?这么多疯狗应该早被打狗队消灭了才是。”头几年镇里的确有一些无主野狗四处游荡,后来上面组织了一次浩浩荡荡的灭狗行动,指定专人扑杀这些野狗,后来就成立了专门的打狗队,遇到疯狗坚决消灭,镇里为此风平浪静了很长时间。象斗叔不紧不慢地回答:“咱们林业局还有很多偏远山沟,打狗队只管镇里的事,也不可能像打猎一样挨个山头寻找,这些狗大概就是这么活下来的。”说着起身把装有脑髓的盘子端进屋里,帮着李旷爷爷调药去了。我看见屋内水泄不通,外面仍有被咬伤的病人源源不断地慕名求诊,就和侯兴隆守在外面,协助象石叔把守门口。象石叔看见我就说:“你去里面帮忙吧,好一会没有疯狗过来了。”我说:“里面人太多,我出来透透气。”象石叔也没多说什么,和我闲聊了几句,忽见吴方洛在雪中蹒跚而来,挪动脚步时颇为笨拙,象石叔嘀咕一句:“小丫头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万一路上遇到狗可怎么办?”我赶忙跑过去,携着她的小手将她拽到门口,忍不住埋怨道:“这大雪天的你老实在家呆着呗,路上多难走啊!”吴方洛从我手中挣脱,倔强地扬起小脸:“是爷爷让我来的,他刚才在门外招呼一声,叫我到这里来找你们。”听她这么一说,我猜测大爷爷肯定另有打算,就把吴方洛领回院子里。 这会儿象斗叔又从屋内踅了出来:“方洛来了?最近跑哪去了,好长时间看不到你。”吴方洛笑嘻嘻地说:“我在家里做手工,用鸡蛋壳做了四个不倒翁,两个是你们兄弟俩,还有一个是我哥,最小的那个是我。”象斗叔说:“那我可要去你家看看,看你有没有把我画丑。”吴方洛不好意思地抿嘴一乐:“别人还好,只有你多画了两撇小胡子,像是日本人。”象斗叔作势扬手:“好啊,看我怎么修理你!”吴方洛咯咯笑着刨开了。象斗叔也不是真要打她,追了两步就停下脚:“小岐,你还得过来帮我个忙。”我点点头,就听他说道:“你拿一些灰涤菜和红藜过来,用冷水泡开调成糊,然后拿到屋里来。” |
(正文) 我答应着来到大爷爷家的仓房,打开药柜却只找到一小把干燥的灰涤菜,红藜也只有十来根。我把它们尽数取了出来,倒到盆里加水调匀。等我端给象斗叔看的时候,他说道:“怎么才这么一点?这肯定不够用。”我说:“大爷爷家只剩这些,要有多余的我就全拿来了。”象斗叔说:“那我得回家一趟,家里还有。”我一想他还需要帮助李旷爷爷诊治病人,就主动提出替他跑一趟。象斗叔扔给我一把钥匙:“那你辛苦了。我妈现在在家,这是柜子的 。灰涤菜在左数第二列倒数第二个格子,红藜在它右边隔一个格子,都挺好找的。” 我拿着钥匙来到李旷爷爷家,和秀珠奶奶说明来意,顺利地把灰涤菜和红藜拿到手。在回去的路上,正好要经过郑老猫家的胡同,我忽然想去他家门口看看,于是鬼使神差地朝他家走了两步,郑老猫家低矮的草屋赫然映入眼帘。草屋在积雪的重压下早已不堪重负,房檐向外倾斜足有一尺,我甚至能隐约听到檩梁的嘎吱声响。我担心被郑老猫发现,转回头紧走了两步,就听背后传来极沉极闷的响动,像是,面粉倾倒时发出的声音,但比这声音大了不知多少倍。等我急急去看时,却发现那幢草屋已经整个儿消失在我的视野中,那里只留下如坟头一样的雪堆,一根檩条不甘寂寞地在雪堆中探出脑袋,恍如收听节目的收音机天线。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许久没回过神来,忽而却看见一只毛色黄白的猫纵跃而起,从它右胁的焦瘢我认出它就是那只偷袭我的老猫。我昨晚上险些被它抓伤,旧恨新仇一齐涌上心头,很想将它抓住教训一通,可我刚抬了抬腿,老猫哧溜一下钻到柴堆深处,我不敢擅闯郑老猫家,迟疑片刻悄然离去。 象斗叔看见我回来问道:“怎么去了那么半天才回来?”我小声说道:“从我家出来的路上我亲眼看到郑老猫家的房子塌了。”然后又约略地把那天去郑老猫家拿回笔记的事讲了一遍。我虽然没说自己躲藏在炕柜的事,但以象斗叔的聪明必然可以猜想得到。象斗叔问道:“郑老猫出来了吗?”我摇摇头:“不知道,他另有住处,也许昨晚住在别的地方。”象斗叔分析事情本末:“这郑老猫是个驭兽术士,能够操纵的绝不只有几只野猫,今天这些疯狗恐怕也是他召来的。”我有些不解:“路上的疯狗见人就咬,这不是乱伤无辜吗?他这样做不怕遭受天谴?”象斗叔叹了口气:“有些人丧心病狂,什么样的事都能做出来。吴大爷说了,今晚会将此事了结,把你叫过来也正是这个原因。” |
(正文) 话说到这儿侯兴隆不知趣地凑过来:“我表弟的伤已经处理完了,我今天身上没带钱,等下午我拿钱过来。”象斗叔摆摆手:“我们不要钱,就是发善心做好事。你心里有数就行,出去别乱说。”侯兴隆感激地望着我:“何方岐,那就多谢了啊,改天我请你吃跳跳糖。”我点头答应,侯兴隆如释重负地领着他表弟走了。 院子内前来求诊的人渐渐稀少,不多时只有两个人还候在门口。象石叔见门外没有疯狗捣乱,就从外面折了回来,招呼门口的两人一同进屋等候。那两人很是不好意思:“我们来这里已经添乱不少,哪好意思上屋里搅合。”象石叔劝说他们:“医者父母心,外面实在太冷,哪能让你们挨冻?快进屋靠着火炉烤烤!”那两人不便推辞,和我们一道进屋贴着火炉坐下。其实大爷爷家的火炉平时只是个摆设,最多用它烧水做饭,一般都是熄灭的。今天为了照顾患者,李旷爷爷特地在炉膛里填了几块耐烧的树根,把炉子里烧得一片通红。象石叔和象斗叔主动代替李旷爷爷为病人涂抹伤口开出药方,他们俩常年跟随李旷爷爷,动作娴熟堪比良医,屋内的病人都直夸他们内行。李旷爷爷忙了一上午,到这时才稍稍有了空闲,拿了个玻璃杯泡了绿茶慢慢啜饮。象石叔和象斗叔动作麻利,不大工夫已送走最后进屋的两人,回来向李旷爷爷复命。我到这时候才有机会问起李旷爷爷的伤势。李旷爷爷朗朗笑道:“傀儡门虽然有些门道,但我没有大碍,说全好了是夸张,大概恢复了八九分吧!”我们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欣喜非常,吴方洛甚至手舞足蹈,大声嚷嚷着要好好吃一顿庆贺一下。象斗叔一句话点破了她的小心思:“你是肚子饿了吧?”吴方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李旷爷爷说道:“饭菜我已预备了一些,象石你在炉子上热一下,估计你大爷也快回来了。”象石叔答应着去厨房,先把白菜粉条炖上,然后又加了几块昨天炖好的红烧肉。不多时屋内香气四溢,我肚子也跟着咕咕叫了起来。 饭菜尚未上桌,大爷爷推门而入:“看样子都等着我回来呢!”我听他语气十分轻松,猜测事情已解决得差不多了,抢着问道:“大爷爷,那些狗都被打死了吗?”大爷爷说:“绝大多数都死了,只有少数几个漏网之鱼。你看到的那条大黑狗是这些狗中最厉害的,可惜被它逃了。”我奇怪地问道:“我已经看到您去追那条狗,怎么会让它溜了呢?”大爷爷说:“这也是巧了。我顺着大路往前追了没几步,路对面有条狗把一个抱小孩的年轻媳妇给扑倒了,我哪能坐视不管,当即出手把这娘俩救了起来。就耽搁这一会儿,那大黑狗已跑没影了。后来我算了一下,这大黑狗命不该绝,还有几个月好活,也就放它一马不去找了。”吴方洛眨巴着眼睛,把大爷爷拽到圆桌旁:“爷爷,你快宣布开饭吧,我早都饿了。”大爷爷微笑着点头允可:“好啊,吃完饭还有任务要分配给你们。” |
(正文) 象石叔把饭菜摆好,大家不拘长幼随意坐下,边吃边叙些闲话。大爷爷问起象石叔和象斗叔学习情况,李旷爷爷说道:“我对他们也没太高要求,能混碗饭吃就行。”我知道李旷爷爷这是谦虚了,象石叔常年保持班级前十,象斗叔更是没跌出过年级前三。大爷爷摇摇头:“李老弟,你这话可不对,咱们这一代人也就这么样了,毕竟上一代不愿多事,再加上大气候影响。但到了他们这一茬人,林业局很难维持生计,他们也迟早要到外地谋生,没真本事怎么能行?书能多念就多念,要是我说,象石沉稳持重,适合到国营单位发展,象斗心思活络,可以学一门手艺。”李旷爷爷说:“老大哥,我可不敢有这样的奢望,现在考个学也不容易,他们能读个中专我就知足了。”大爷爷笑道:“你这话可不尽不实,过几年兴许大学招人多了,象石象斗连同小岐都能上个不错的学校。”吴方洛听到大爷爷没说到她,急急问道:“那我呢?”大爷爷笑说:“他们都上学去了,爷爷也很孤单,你就留在这里陪爷爷吧。”吴方洛撅起小嘴:“凭啥他们都能上救我不能上?我非要考个名牌不可!”李旷爷爷赶忙哄她:“小洛这么聪明,肯定能考上!”顺带向大爷爷递了个眼色。大爷爷只微笑不语,吴方洛对李旷爷爷的话信以为真,也就不再吵闹。 吃完饭大爷爷嘱咐我们在屋里等他,就算有人叫也别出去,然后和李旷爷爷去隔壁盘膝吐纳。我们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象石叔就拿出两副扑克教我们玩“刨妖”,这种玩法也是他跟同学学来的,简单易学又对抗激烈。我们几人都是少年心性,很快就玩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间外面天色已经暗了,需要开灯才能继续战局。象石叔边洗牌边吩咐离灯绳最近的吴方洛开灯。吴方洛个子矮,需要站到板凳上才能扯住灯绳。她正要拽动灯绳,忽然叫了出来:“大门外有个穿红衣服的人来回转悠,是不是有事要找咱们?”象斗叔闻声站起身来,向外瞟了一眼,觉得有几分蹊跷:“哥,这人果真有几分奇怪,她在门口低头走路,却又不肯远走。”我也站起来往外看,但只看到一个背影,直觉上应该是个女人,但年纪就无法判断了。象石叔倒是沉得住气:“你安心坐着,甭管她有什么大事小情,需要找你的时候就开口招呼了。”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了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有人没?借个火烤烤。”吴方洛说:“原来是要烤火的,听着岁数也挺大,那就让她进来呗!”她从板凳上蹦了下来,却被象石叔伸手拦住:“吴大爷让咱们别轻易出去,听我的,别给她开门。”那个声音跟着又叫了起来:“有没有人啊?我就进屋烤烤火,一会就走。” |
(正文) 我怕被她瞧见,努力把身体放低,小声对象石叔说:“这人好想知道屋里有人,要不然不能一直招呼。”象石叔轻轻摇头:“我听这人说话阴气沉沉的,甭搭理她,等一会儿吴大爷就应该练完功了。”我嗯了一声,偷眼一瞄却发现红衣身影已经进了院子,正不紧不慢地朝房门踱来。她头上裹着一条毛线编织的灰色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和眉毛,神情颇为愁苦。眼瞅着她离房门越来越近,我心脏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只盼她就地停下。可惜她终究还是伸手搭在了门把手上,眼看就要闯进屋里。猛听隔壁大爷爷暴喝一声:“哪里来的妖物,竟敢到我家来撒野?”门外这古怪的老太太闻声一怔,缓缓松开门把手,一声不吭地倒退着出了小院。走到大门外她才转回身,脚步蹒跚地向东而去,片刻消失在茫茫雪野中。 我们几个长出了一口气,吴方洛率先跑到隔壁,就见大爷爷迎面走了出来。吴方洛问道:“爷爷,这人从哪里来的啊,看着就很奇怪。”大爷爷说:“这人曾经也是个练气士,不过眼前你们看到的是一个傀儡。”象石叔面色大变:“那她岂不是傀儡门差来的?”大爷爷点头:“应该是这样。这老太太在成年之后才开始练习吐纳,本身天赋又有限,所以只学了个皮毛,想必傀儡门的人许给她什么好处,她才心甘情愿地化身傀儡被人差遣。”象斗叔忽然提出一个问题:“您为什么不顺藤摸瓜,找到操纵这老太太的人呢?以您的本领对付那些鼠辈易如反掌,到时他们再也不敢到这里啰嗦了。”大爷爷说:“我们与傀儡门原本并无仇怨,之所以惹上他们,就是因为他们想按笔记找到传说中的天书。这老太太试图混进屋里,大概想趁机套你们的话。我喝破了她,背后的人也不敢再行造次。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她一马,否则傀儡门反复骚扰,我这里就不得安宁了。”象斗叔说道:“傀儡门既然有心于笔记,不得到它绝不会轻易罢休,焉知他们不会卷土重来?”李旷爷爷插话道:“你吴大爷这么做自然有道理,你就别多说了。”象斗叔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就没再说出口。 |
(正文) 大爷爷清了清嗓子:“孩儿们,白天疯狗一事终须有个了断,我有重要任务分配给你们,大家都听仔细了。”这话他中午已经说过一遍,再次重复我们都打起精神,唯恐错过一个字。大爷爷先点了象石叔的将,要他带一捆蜡烛去院里摆一个河魁夺魄阵,象石叔领命而去。随即大爷爷又派象斗叔拿上飞鹰爪把守阵法,不让别人冲撞布阵。然后他又拿出一张白纸,叫我在纸上画一只公鸡,我虽然经常画水彩画,但画的多半都是太阳、花草、树木等简单图案,像公鸡这么复杂的从来没有尝试过。大爷爷说道:“也不需要画得特别好,只要有七八分像就行。”我领命执笔,现在白纸上画出公鸡轮廓,然后再依次勾出表示羽毛的线条。画好之后一看,也只能说勉强完工,公鸡比例不大合理,尾羽画得长了些,倒有些像山里飞的雉鸡。大爷爷对这些细节一概没计较,他让跃跃欲试的吴方洛把公鸡剪下来,然后拿银针刺破食指,滴了一滴血在鸡冠位置。那滴血在白纸上渐渐洇开,变成一个鲜红的圆点。大爷爷吩咐吴方洛把纸公鸡插到门外的雪堆上,鸡冠方向正冲门前小路,我也跟着吴方洛出来,帮她插好纸公鸡后就留心观看象石叔布阵。 大爷爷曾经教过我此阵的由来。它出自《黄石公奇门七十二局军中应验神符经》,黄石公是秦汉时人,曾传兵书与西汉留侯张良,是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但经书文字浅易,不类先秦典籍般古奥难懂,应是明朝中后期托名的伪作。该书第四十三局即为河魁夺魄,为丙奇同朱雀临伤门遇星张翼轸值禽。逢此局主讲宜出离宫坐坎宫,宜水战可夺舟楫。此刻象石叔依据小院形势,以蜡烛分按三奇六仪,因时令已过冬至,就用阳遁布局。他在布阵时我也在心里默默推算,与我所学毫厘不爽。我待要上前帮忙,一旁象斗叔开了口:“小岐,你只管看着就好,这些事我哥很有把握。”我听话地退到一边,不敢打扰象石叔。大爷爷和李旷爷爷对象石叔特别放心,自始至终他们都没出屋。 |
(正文) 二十二、期末考试 象石叔布阵完毕向大爷爷复命,大爷爷说:“还差一会儿,你们陪我下盘棋。”象石叔唯恐错过时辰:“耽误事了怎么办?”李旷爷爷批评他:“要你下你就下,有你吴大爷在,你担心什么?”象石叔只好魂不守舍地坐在楚河汉界前,和大爷爷猜先厮杀。李旷爷爷本人就是棋迷,家里关于象棋的报刊杂志摞成一堆小山,受他的影响象石叔从小就看《橘中秘》、《竹香斋象棋谱》,残局功夫很是了得,和我下能让一车一马。大爷爷却正好相反,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清修,下棋只是业余爱好,而且也从来不计较输赢,棋力说不上多高。上回我到这里和他下棋,还用“大刀剜心”的奇招赢过他。然而此刻局势却未依棋力而行,大爷爷气定神闲运筹帷幄,招招暗藏机锋,象石叔心神不定,下出不少缓手,连我这个大外行都看出他亏步了。 象棋讲究制敌机先,一招被制便会导致全盘被动,猛然间听大爷爷气势十足地叫了一声“将军”,却是马进中腹车横九宫,象石叔老帅受士象阻挡不能移动,确然已经输了。象石叔坦然承认:“今天不在状态,还是您水平高。”大爷爷呵呵一笑:“你是心思不专,我不过捡了空子而已。象斗,你和我来一盘怎么样?”象斗叔连连摆手:“我棋力还不如我哥,直接认输便是,这褀不用下了。”大夜夜夜却似乎意犹未尽:“小岐,你来!”我倒没那么多顾忌,大大咧咧地坐在大爷爷对面。今天的对局我本想使出“七宝连树”,把棋局拖入我熟悉的样式,可是大爷爷宁肯损兵折将也要与我兑子,很快就将我的防线冲了个七零八落,最后逼得我推枰认输。我觉得输得有些冤枉,还要复盘再看,大爷爷却已站起身来:“时候到了,上亮子!”“上亮子”是一句本地土话,据说是从绿林黑话演化来的,意思是把火点着。 象石叔早有准备,手一挥蜡烛上火苗齐起,刹那把小院照亮,星星点点好似夜空中的繁星。我和吴方洛插在雪堆上的纸公鸡在火光中渐次现出和真公鸡相似的羽毛,并且从喙至尾变得鲜活起来。只顷刻间一只大公鸡昂首怒目立在雪堆上,颈上一圈羽毛如同长剑挺立,顾盼自雄的气势不输统御千军万马的将军。皇极生象术向来讲究观物,以四象为变可化出万物之形,并且都能栩栩如生。吴方洛忍不住拍手叫好,还说想抱过来稀罕一下,大爷爷只微笑不语。我还想插个话,忽然蜡烛上的火苗无风自动,不自然地晃了一下。我知道有物事即将过来,赶快收敛心神留心观看。 |
(正文) 蜡烛火苗趋于稳定后颜色渐渐转暗,由明黄色转为暗蓝,连带着大公鸡也显得有几分晦暗。忽然间阴风暗袭,摆在门口处的两支蜡烛在相继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响后熄灭,烛光中就见一只毛色灰白的黄皮子蹿了出来,一口咬向大公鸡的咽喉。大公鸡扑棱着翅膀飞进小院,低着头钻进河魁夺魄阵,在蜡烛间左右穿梭,鲜亮的尾羽在烛光下泛着金属一样的光泽。黄皮子在门口迟疑片刻,终究耐不住对到口美食的渴求,纵身追了上来。烛光下看得清楚,这黄皮子尖嘴短吻,两只眼角各垂下一绺斑白的长毛,虽有些许老态动作却仍是灵活异常。它是家禽的天敌,大公鸡没了之前的骄傲,只能狼狈奔逃。 就在黄皮子来到阵中月窟之位时,本来昏暗的蜡烛倏尔光焰暴长,火苗如同麦穗一般齐刷刷地立起一尺多长,光芒在空中连缀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地把黄皮子扣在其中。此刻那只纸做的大公鸡在光芒中燃着,只一眨眼就化成了几片残烬,飘飘荡荡地落在雪地上。黄皮子知道上了当,在阵法中左冲右突,妄图夺路而逃。可不论它是跑、跳、滚、爬,都无法摆脱大网的束缚。我暗自叫好,心说这下黄皮子可栽了。哪知这黄皮子屡试不成之后,忽而转回到月窟位置,背对着我们后腿踞坐。这一下可把我看傻了,第一是因为黄皮子竟然也发现月窟是阵法的关枢,周围蜡烛的燃烧情况全受月窟调控,黄皮子占住这里所受伤害最小;第二是黄皮子歪打正着坐北向南,恰恰符合河魁夺魄阵坐坎宫的要旨,等于说它和我们占据同向,双方所得天时完全一致,很难借用五行进行克制。 象斗叔也觉得颇为棘手,他轻轻提起飞鹰爪,预备在黄皮子脑后来个致命一击,大爷爷却轻轻摆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象斗叔正有些不解,却见象石叔左手飞快地布了个指诀,剑指朝月窟迅猛点出。烛阵中的火苗霎时摇晃不定,阵中的月窟位置也随着左右摇晃。黄皮子完全没料到象石叔会突出奇招,呆愣片刻才想起要重新占据月窟,跳起时却已迟了片刻。只见它在半空中如中雷击,尖利地哀嚎一声直摔在地上,半晌仍然爬不起身。大爷爷赞许地拈须微笑,象石叔得到鼓励,剑指一撤黄皮子一骨碌爬了起来。它面朝我们伏低身体,脑袋也垂了下来,就像古人所行稽首大礼一般。 |
(正文) 象石叔朗声说道:“你助纣为虐,多行不义之事,今天可饶不得你!”这黄皮子竟似能听懂一般,从地上人立而起,两只前爪交错于身前,像人一样不停作揖。若非亲眼所见,我实在难以想象动物具有这样的灵性。象石叔板着脸历数它的罪过,最后说道:“念你修为不易,今日姑且纵之,倘若日后再做伤天害理的坏事,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取你性命!”黄皮子耷拉着脑袋,口中呜呜作声,似乎在低头认错。象石叔双手一抬,阵法藩篱尽去,黄皮子重获自由。它战战兢兢向外跳出两步,看见没什么异样之后才匆匆离去,临到门口时复又转身与我们对视片刻。象斗叔对象石叔说:“它应该记住你了。”象石叔说:“这次给它个教训,下次决不轻饶!”我回忆起在郑老猫家遇到的怪事,对这事的前因后果已明白个大概,郑老猫家供奉的就是这只老黄皮子,炕柜里的画像也是黄皮子,只不过当时光线太暗被我们错认成了猫。如今象石叔降服了它,郑老猫应该无计可施了。 这件事情解决之后大家都很高兴,李旷爷爷下厨烧了几个硬菜犒劳大家,其中就有我最爱吃的酸菜白肉。吃饭的时候象石叔问我寒假如何打算,我说我听大爷爷的。大爷爷开怀大笑,说小岐现在也有几分油嘴滑舌了。然后他还是给出了建议,要我们放假之后到这里来找他,到时他会给大家安排。我们几个都点头答应,不用上学的吴方洛更是甜甜地说道:“爷爷,我不用放寒假,天天都可以过来陪您!”李旷爷爷笑道:“你爷爷最愿意听这话,不过言出必践,你可一定要做到啊!”吴方洛重重地点头:“嗯!” 饭还没吃完有人咚咚敲门,同时我听到老爹的声音:“小岐在屋里吗?”我赶忙答应:“爸爸,我在呢!”心里却很是觉得奇怪,老爹很少到大爷爷家来,今天怎么破例了?等我推门出去,老爹已踩着积雪进来了。他显然看到了地上的蜡烛残烬,但什么也没多问,只是语速较快地和我说,刚才马老师到家里来了,通知明天照常上课,后天安排考试。马老师给我们当了一学期班主任,我虽然对她的一些做法不大认可,但敬畏之心犹在,当即就表示要回去。老爹说马老师已经走了,她今天要通知全班四十多个同学,到现在还有十几家没去。我想起马老师风风火火的样子,心说这可难为她了,毕竟大多数同学家里没有电话,她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通知。大爷爷见老爹没进屋,开口招呼:“公骏,进屋吃口饭吧!”老爹说:“不用了大爷,家里也做好了。”我到屋里和大爷爷道了声别,就跟着老爹回家。 |
(正文) 路上老爹告诉我,说今天下午其实有几个同学不辞辛苦地来到教室,马老师叫他们默写解词来着,他认为我也应该去上学。我不服气地反驳:“雪那么大去学校的人都是傻子!”老爹批评我:“你这种想法可不对,人家余心慧就去了,她难道也是傻子?”我想起余心慧捉弄我的事,愤愤不平地说道:“就算她不是傻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爹变了脸色:“早都说过你要和同学搞好关系,不能任性胡来。你知道余心慧她爸是谁?她爸原来是局材料科的副科长,刚调到我们厂子当纪检组长,我得罪不起人家!”我没想到余心慧还有这么硬的靠山,一时说不出话来,但心里仍然意气难平。老爹对我大概也有几分失望,路上再未和我说话。 转天一切恢复正常,我照例早早来到学校。因为是考前最后一天复习,我心里反倒没什么负担,就像饱经苦难的人们即将看到胜利的曙光一样。不过老师们可不这么想,无论是马老师还是张老师,都恨不能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把知识打包塞进我们脑子里。马老师虽然嗓子不好,却仍然讲得慷慨激昂,挥舞教鞭的样子像是演说家。我忽然有一个奇妙的想法,若是二十年后能看到此情此景,不知该是怎样一种感受。下午快放学的时候马老师再次嗓音嘶哑说不出话来,但她还是打着手势告诉我们,晚上回家再看两遍课文,该背的都要背下来,明天一定会考。 正式踏入考场后,先考的就是马老师任教的语文。前面的拼音默写我早已烂熟于心,毫不费力地提笔而就,不一会儿就该写作文了。今天的作文题目是《我最难忘的人》,我们平时没练习过,我不禁心中一凉,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该把谁写进去。写爸爸妈妈,天天见面有啥可难忘的。写马老师吧,她的事迹乏善可陈,我又不能生编硬造。写大爷爷倒是可以,可他老人家不让随意泄露行踪,落在卷面上的确有些不妥。忽然间象石叔的名字跃入我的脑海,我干脆就写他吧。我按照《小灵通作文宝库》上说的,贤介绍了象石叔的外貌性格,然后把我们智斗水猴子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誊在了作文纸上。本来作文只要求写三百字,我洋洋洒洒地写了两大页,看到纸上没多少空格了才强行收了尾。一点字数居然有四百八十多字,我还从来没写过这么长的作文,心里别提有多美了,暗想阅卷老师看到之后得给我个一类文,四十分起码也能得个三十七八分。写完作文后时间所剩无几,我匆匆检查了一遍就交卷了。 |
(正文) 接下来考数学,我对数学一向比较有信心,拿到卷子写上班级姓名就开始飞速作答。前面的口算题和竖式计算就是白送分的,我们平时天天练,我最好的时候连续半个月一道题不错,这些题对我来说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不料等翻过卷子看到后面的计算题时,我开始怀疑命题人是否出错了卷子,把六年级的题目给了我们三年级。第一道计算题是典型的追及问题,虽然有点绕弯但还可以解决。第二道题是蓄水池问题,进水管八小时可把蓄水池注满,排水管二十四小时可把蓄水池排空,问同时打开进出水管,几小时可把池子灌满?我隐约记得曾经在《小学生习题百练》上见过类似的题目,静心思考了一会儿,设了一个未知量把题目解了出来。 第三道题目就更难了,题干说小明和小华两人分别从甲乙两地相向往返行走,他们第一次相遇距甲地五百米,第二次相遇距乙地三百米,问甲乙两地之间的距离是多少?我反复看了三遍题目,仍然没有头绪,这在历次考试中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一时有几分发懵。这道题目分值十分,要是做不出来很有可能跌到九十分以下。老爹老妈对我期望那么高,这么低的分数我怎么向他们交代呀?我在演算纸上画了一个草图,又标出了三百和五百两个数字,苦思冥想第一次和第二次相遇中间的距离究竟是多少。很快我就发现这条路走不通,当即换了一种思路:第一次相遇小明和小华走的距离总和必然是这段路的全长,而第二次相遇小明已从乙地折返,小华也从甲地折返,那么他们走的总距离应为三倍的全程。分析出这一点让我信心百倍,但接下来却仍是不知该怎么做。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估计离交卷也没多长时间了。监考老师在高声提醒着大家:“都检查一下卷子,看看名字写没写好,要是没名可就没成绩了!”我不受她的影响,继续在草纸上反复涂写。忽然间我灵光一闪,既然他们一直匀速行走,那无论是小明还是小华,在两次相遇之间走行的距离都应该是开始到第一次相遇时走行距离的二倍,那么用五百乘三再减去三百不就是全程了?我飞速地在试卷上写下演算过程,再工工整整地添上一句:“答:两地相距一千二百米。”写好后交卷铃响,我意气风发地交上卷子,回头瞥见考场内其他人各个愁眉苦脸,尤其余心慧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眼看着就要哭出声来。我想起老爹夸奖她的话,心中一时大快,简直比三伏天喝一瓶冰汽水还要舒服。出考场时我故意在门口等她,问她考得怎么样。她不理我,捂着脸往教室跑去。 |
(正文) 我回到教室一看,班级里哀声一片,都说自己考得不如意。我旁边的翟小佳哭丧着脸,百分百是考砸了。数学张老师也在,她语气失落地小声和马老师说:“这次考试题目超纲了,也别太难为孩子们。”马老师点点头,附和她的观点:“语文题也偏难,尤其是作文题他们平时没练过,还不知道写成什么样呢。”说着瞟了一眼窃窃私语的我们,提高嗓门说:“大家都振作一些!不过就是一次期末考试,天塌不下来!期末复 们都很辛苦,这几天好好歇歇,到二十八号那天返校,除了发成绩单和寒假作业以外,我们还准备安排一次元旦联欢,大家也趁这几天准备一下。”她又让张老师嘱咐我们几句。张老师摆摆手,说她就不讲了,让我们一切听马老师安排。 从学校出来的时候我哼着《快乐的节日》,身后的翟小佳却拖着步子,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我哼了一会儿觉得没劲,就扭回头和她搭话:“翟小佳,快走啊,回家中午饭都做好了。”翟小佳悒悒不乐:“我考得不好,哪有心情回家吃饭啊。”我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谎。”翟小佳轻轻摇头:“这次我算是完了,数学后面三道大题我有两道都没做出来,一点思路也没有。”我说:“张老师都说了题目超纲,做不出来也不怪你,要解决这两道题得费不少工夫。”她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这么说你做出来了?”我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勉强做出来了。”她瞪大了眼睛:“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大概和她讲了自己的思路,翟小佳一拍脑袋:“哎呀,原来是这样,我怎么就没想到?何方岐,你数学学得真好,我算是服了你了。” 我沾沾自喜地回到家里,把考试的情况和老妈说了一通,妈听后很是开心:“要是你能拿第一咱们就下馆子庆贺一下。”我一听两眼放光:“那就说定了,你可不许反悔!” 带着这样的心情连续几天我都很开心,甚至把这种情绪带到了元旦联欢的节目排练当中。为了办好这次联欢会,每一个人都必须报名,我报了个小魔术,叫做“空盒变火柴”,其实就是自己做了个道具,表演的时候展示火柴盒的两面而已。相比于舞蹈和小合唱,我的节目对场地、站位都没有太多要求,除了自己练手以外,其余时间就是和无所事事的同学侃大山。侯兴隆和孙武威报了一个长拳套路,他们练过几次之后觉得已经招式纯熟,就和我坐在一起。 |
(正文) 侯兴隆看着忙前忙后指挥的余心慧,眼中流露出一丝轻蔑:“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我也随声附和:“就是,就是。”孙武威也说道:“余心慧太喜欢显摆了,不知道马老师怎么会重用她。”我说:“余心慧是干部子弟,喜欢显摆不正常嘛。”正巧余心慧抱着一摞彩旗从面前经过,听到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停下脚步很警觉地问我:“你们说谁喜欢显摆呢?”我反应很快:“我家一个邻居,也是一个小女孩,成天偷她爸的钱买零食。”余心慧满腹狐疑:“我怎么听着像是在说我。”我说:“哪里有,你又不是我家邻居。”她刚刚走过侯兴隆立刻捧腹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下来。余心慧这下可明白了,回过头狠狠剜了我一眼,恶声恶气地说道:“何方岐,你不用得意,你语文考了八十分!”我一听如同五雷轰顶,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余心慧讥诮说:“什么不可能,我都在马老师那里看到卷子了,咱班语文考得不错,就你拖了后腿。”看她模样不像是在骗人,我一下子呆住了。侯兴隆扯了扯我胳膊:“别听她胡说八道,你学习好我们都知道。”我回过神来:“不行,我得去办公室看看。”侯兴隆拽了我一下,可我还是摆脱他,一口气跑到办公室。 当我敲开办公室大门时,马老师正巧也在,还没等我开口她便数落我:“何方岐呀何方岐,作文那么多的分你怎么不好好审题呢?都写跑题了!”我一下子傻了:“作文不是要写最难忘的人吗?我写的是最难忘的人呀!”马老师摇摇头:“作文这么命题是让你写现实世界中的人物,不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张三李四。要照你这种写法,把孙悟空、猪八戒写上去也行,这能得分吗?”我不服气地说:“我在作文里提到的象石叔就在咱们学校六年级,我可以把他找过来。”马老师说:“就算有这个人事迹也不能胡编乱造啊,你说的水猴子哪里有这种生物?”我这才明白为啥作文扣了那么多分,急急分辩说:“确实有,今年夏天我亲眼见到的。”马老师不肯相信:“卷子不是我批的,阅卷老师认为你文不对题,这也没法改了,你下次注意吧。” |
(正文) 我怅然若失地嗯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往外走,到走廊又被张老师叫住了:“何方岐,到我这边来!”我不知张老师要说什么事,心头不免有几分惴惴,却见张老师走到办公桌旁,拿起一摞油印的资料给我:“你这次考得不错,得了一百分,这些资料你在寒假好好看看,不要告诉别人。”这个消息多少冲淡了我刚才的不安,我接过资料问了一句:“咱们班有几个满分?”张老师说:“就你一个,其他同学都在八十五分以下,甚至有些成绩比较好的同学只考了七十多分。”我心中窃喜,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连连点头答应。 回到教室后,余心慧有意看了好几眼,见我不像倍受打击的样子,她按捺不住,趁着排练的间隙问我:“何方岐,你语文考那么低怎么不难过?”我淡淡地说:“该多少就多少,有啥难过的。”余心慧心有不甘,轻轻哼了一声继续指挥合唱去了。翟小佳本来在一旁用竖笛吹奏《友谊地久天长》,余心慧刚挪窝她就悄悄溜了过来:“她跟你说什么了?”我说:“说我语文考得分很低。”翟小佳急忙问:“那你知不知道我考了多少分?”我一摊手:“老师没给我看。你也不用太担心,大家都考得不好。”翟小佳失望地答应着,临了见周围没人注意,又说道:“余心慧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心中一热,向她比了一个会意的手势。 几天之后元旦联欢终于在大家的期待中开场了。我们的科任老师悉数到场并且坐在了精心布置的 台上,其他同学则围着 台坐下,把中间的地方空出来作为表演场地。马老师站在拉花、彩旗和气球中间,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新年致辞,祝我们在即将到来的一九九六年每天都有新的进步。张老师作为科任老师代表发言,她鼓励我们不畏困难,勇攀高峰,为实现“四化”努力拼搏。然后就是精彩纷呈的文艺汇演,余心慧作为主持人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和洋气的小裙子隆重登场,她脸上搽了腮红,眉毛也精心描过,看起来漂亮了许多。她先是感谢老师们的精心栽培教导,继而宣布汇演开始。一旁咳着瓜子的侯兴隆告诉我,彩排的时候原本没有感谢师恩这一段,肯定是余心慧自作主张加上去的。我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心思都在即将表演的魔术上,毕竟我是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玩砸了可说不过去。 |
(正文) 开头的小合唱和女声独唱都很成功,很快就轮到我上场了。我深吸一口气,故作沉着地走到空地正中,袖口一翻拿出火柴盒,缓缓拉开正面向大家展示。待众人都看清火柴盒中空无一物时,我把火柴盒推上,故作神秘地捧在手心,大声问其他同学:“只要我吹一口气这里面就能装满火柴,你们信不信?”同学都异口同声地回答“不信”,只有余心慧撇撇嘴角,样子很是不屑。我定了定神,冲手心吹了一口气,然后把火柴盒拿了起来。其实在刚才我已把火柴翻了个面,因为道具的缘故当我再次打开盒子时里面就出现了满满当当的火柴。马老师带头为我鼓掌,我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回到座位的间隙我瞥见翟小佳卖力地鼓着掌,心情不由大好。 在我之后翟小佳的竖笛表演也获得了圆满成功,出于回报的目的我也尽情为她喝彩。教室里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把这种热烈的气氛推向顶点。接着联欢会的重头戏来了,马老师要为班级的前十名同学颁发奖状和奖品。其实奖品我昨天就已经知道了,六到十名是两个笔记本,三到五名是一支钢笔,第二名是高级组合文具盒,第一名则是一台学习机。从私心上讲,我肯定希望得到学习机,只要再拿零花钱买上两张游戏卡,插在电视机上就能在家玩游戏了,那感觉多好!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全神贯注地听着马老师发言,看她什么时候念到我的名字。 第六到十名奖项转眼已颁发完毕,接下来就是三到五名,马老师宣布的第一个名字就是翟小佳。原来翟小佳数学虽然只有七十九分,但凭借着语文的超强发挥还是拿到了第三名。翟小佳倒不如何欣喜,走到马老师面前平静地接过奖状和奖品。我正琢磨她的表情,忽然听到马老师念我的名字,侯兴隆捅了我一把,我晕头转向地走到 台前。马老师把文具盒和奖状递给我:“再接再厉,争取下次考得更好!”我下意识地答应着,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仅仅是第二名,看来下馆子的事是不用想了。不过我也很好奇,究竟是谁得了头名呢?谜底很快揭晓,独占鳌头的是余心慧!她的总分仅比我多一分,我语文哪怕再做对一道小题就能和她并列了。虽然心有不甘,我还是象征性地给她鼓了掌。余心慧像高傲的天鹅一样从马老师手中接过学习机,并且敬了个少先队礼,大声说道:“感谢恩师!”马老师笑眯眯地揽过余心慧的肩膀,一旁的学生记者不失时机地按下相机快门,给这师徒二人留了张合影。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为啥好事都叫她一个人占了? |
(正文) 马老师趁热打铁,在联欢会最后向大家宣布了“一帮一,对对红”活动组织和开展情况。相比与之前的政策,条件有所放宽,我们不仅可以跨年级选择互帮互助对象,也可以在同年级自由组合,只要不是一个班级的就行了。听了这话我有几分窃喜,如果自由组合的话我可以选择别人,张浩那头推辞了便是。不料马老师话锋一转:“有几位高年级同学主动选择和咱们结成对子,他们已经在门口等候,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到来!”掌声响起的时候,几个高年级的大个子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穿着皮夹克的张浩是最后一个进场的。他进门后很快就锁定了我,朝我微微点头致意。我张大了嘴巴,脑海里一片空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怎么那么巧他就会到我班来?马老师把他们向大家一一作了介绍,并说愿意和他们结成对子的可以站到前面来。班级里有几个男生很是活跃,马老师命令一下他们就上去选人,我看见侯兴隆选择了张浩,但张浩却不领情地将他推给了另外一个人,并且不断冲我打手势。我只好走到他面前站定,张浩立刻拉住我的手高举过头顶,示意我们已结成对子。马老师说:“这次活动给大家跨年级相互学习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契机,大家要以日记或者周记的形式记录下来,不管是作为作文素材还是生活积累,对大家都是非常有益处的!”马老师话音刚落,全场掌声雷动,大家也都盼着寒假生活能早些开始。 二十三、探秘 我拿着奖状和文具盒回到家里,还没等开口妈已经发话了:“小岐,听说你考了第二名?快把奖状拿给妈看看!”我说:“妈,你怎么知道的?”妈神秘一笑:“刚才出去买菜,到门口碰见翟小佳的妈妈了,她嘴快告诉我的。”我埋怨道:“她也真是的,这么一来弄得一点惊喜也没有了。”妈说道:“不管怎么说妈同样替你高兴。”我忙接话:“那下馆子的事……”妈拦住了话头:“咱当时说的可是第一名,第二名不算。”我正想陈述理由,老爹下班回来了,他看见了奖状,要我拿成绩单给他看。当看到语文成绩时,他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怎么才这么点分,听说余心慧语文都快满分了。” |
(正文) 我不服气:“她数学比我还差得远呢。”老爹说:“你这成绩摆明了就是偏科,得趁这寒假好好矫正一下,要不然上了中学更麻烦。”我说:“寒假我们还有活动,是和张浩一起,我自己也有打算。”老爹说:“那再好不过。我早就说张浩这孩子不错,你跟着他多学学心眼,不会的课文也可以问他。”他这句话等于直接宣判我不能去大爷爷家串门,我顿时没咒可念,只能乖乖听他的命令。 刚吃过饭没多大工夫,张浩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不过他并非空手,还带来了一架狐蝠战斗机模型。他当着老爹的面把机模送给我,老爹说:“你这孩子来就来呗还花什么钱?往后可不准这样了。”张浩满口答应,问我喜不喜欢。说实在话机模我很喜欢,但他给的我却不想要。可在老爹的注视下我又不能不接受,只好违心地说喜欢。张浩轻轻松了一口气,顺带介绍了这款战机的历史。老爹看看表,抓起了沙发上的大衣:“我去上班了,你们小哥俩在这玩吧。” 老爹走后张浩陪我下了盘跳棋,又问我想不想出去玩。我说外面冰天雪地的,到哪都不方便,还是别去了吧。张浩说冰天雪地才好玩,可以打陀螺,放爬犁,滑冰橇。他说的这些前几年我都玩过,不大想再去尝试。张浩巧舌如簧:“你就当陪老大哥一趟,咱们互帮互助,回头我还能亏待你不成?”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没理由拒绝,只得穿上棉服和他出来。可张浩出来后不再提起那些游戏,反而带着我到处转悠,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郑老猫家门外。张浩怂恿我:“你有没有胆子进去看看?”我说:“不就是个倒了的破房子吗,有什么好看的。”张浩说:“我觉得这里面肯定藏着一些秘密。这样,你在门口给我把风,我上里面瞅瞅。”我摇摇头:“我没兴趣,要去你自己去吧。”张浩有些急了:“老弟,你不能这样啊。咱们是绑在一块的,你不配合咱们的活动也没法开展了。听你老哥一句劝,这里面绝对有好东西,要是拿出来咱俩一人一半。” 我耐不住他软磨硬泡,勉强答应在门口给他望风,但同时也和他约定,要是二十分钟什么也没找出来就算了。张浩答应得挺痛快:“行行行,都依你。” |
(正文) 我不服气:“她数学比我还差得远呢。”老爹说:“你这成绩摆明了就是偏科,得趁这寒假好好矫正一下,要不然上了中学更麻烦。”我说:“寒假我们还有活动,是和张浩一起,我自己也有打算。”老爹说:“那再好不过。我早就说张浩这孩子不错,你跟着他多学学心眼,不会的课文也可以问他。”他这句话等于直接宣判我不能去大爷爷家串门,我顿时没咒可念,只能乖乖听他的命令。 刚吃过饭没多大工夫,张浩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不过他并非空手,还带来了一架狐蝠战斗机模型。他当着老爹的面把机模送给我,老爹说:“你这孩子来就来呗还花什么钱?往后可不准这样了。”张浩满口答应,问我喜不喜欢。说实在话机模我很喜欢,但他给的我却不想要。可在老爹的注视下我又不能不接受,只好违心地说喜欢。张浩轻轻松了一口气,顺带介绍了这款战机的历史。老爹看看表,抓起了沙发上的大衣:“我去上班了,你们小哥俩在这玩吧。” 老爹走后张浩陪我下了盘跳棋,又问我想不想出去玩。我说外面冰天雪地的,到哪都不方便,还是别去了吧。张浩说冰天雪地才好玩,可以打陀螺,放爬犁,滑冰橇。他说的这些前几年我都玩过,不大想再去尝试。张浩巧舌如簧:“你就当陪老大哥一趟,咱们互帮互助,回头我还能亏待你不成?”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没理由拒绝,只得穿上棉服和他出来。可张浩出来后不再提起那些游戏,反而带着我到处转悠,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郑老猫家门外。张浩怂恿我:“你有没有胆子进去看看?”我说:“不就是个倒了的破房子吗,有什么好看的。”张浩说:“我觉得这里面肯定藏着一些秘密。这样,你在门口给我把风,我上里面瞅瞅。”我摇摇头:“我没兴趣,要去你自己去吧。”张浩有些急了:“老弟,你不能这样啊。咱们是绑在一块的,你不配合咱们的活动也没法开展了。听你老哥一句劝,这里面绝对有好东西,要是拿出来咱俩一人一半。” 我耐不住他软磨硬泡,勉强答应在门口给他望风,但同时也和他约定,要是二十分钟什么也没找出来就算了。张浩答应得挺痛快:“行行行,都依你。” |
(正文) 我站在门外,把双手插进棉服口袋里,无所事事地来回溜达。虽然头顶阳光炽烈,但室外温度依然在零下十六七度徘徊,稍微站久一些肯定受不住。对面的马路上没什么行人。雪野安静得像是一个童话世界。张浩灵巧地翻过篱笆,小跑着来到草屋废墟前,拿起一根木棍来回拨拉。我也懒得看他翻找什么,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间张浩喝骂道:“哪里来的野猫,敢来我面前撒野!”我扭回头一看,张浩面前腾起一片黄乎乎的粉末,那只曾在我面前多次出现的老猫夹着尾巴落荒而逃。那粉末是张浩自制的药粉,老猫很显然已经着了道儿。我大声问道:“张浩,你没事吧?”张浩说:“这野猫躲在仓房里,我好悬没被它抓中。不过它吸进去不少药粉,想必也好受不到哪去。”我劝说他:“要是没什么事就出来吧,我感觉这里还是挺危险的。”张浩振振有词:“革命事业不能半途而废,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说着又埋头继续翻找。我低头看了看电子表,时间已届二十分钟,就冲他喊:“张浩,好了没有?已经二十分钟了!”张浩回答:“这就来了!”却又磨蹭片刻才跑了回来,仍是翻过篱笆来到我面前,从衣兜里掏出一堆战利品向我一一展示:模样古怪的玻璃球、一卷缠得整齐的细铜线、还有几枚色泽暗淡的古币。我一眼就看见了其中的光绪元宝,惊讶地把它拿起来反复审视。那天我藏在炕柜中,因为角度原因看得不是很仔细,但直觉告诉我这就是老猫那晚衔来的。郑老猫嗜财如命,就算房子倒了他也不会任由古币埋在雪下,难道他出事了? 张浩见我半天没有言语,还以为我很喜欢这枚古币:“喜欢你就拿去,反正这里有那么多。”我把光绪元宝放回他手心:“还是你拿着吧,我也不收集古币,这些玩意儿对我来说没用。”张浩对我的态度很满意:“我爸有几个搞收藏的朋友,等我把它们换成现钱,你要什么就只管和我张口,毕竟今天你也帮了不小的忙。”我摇摇头:“东西什么的都是小事,你是怎么知道雪堆里有这些东西的?”张浩哈哈一乐:“但凡贵重物品都有宝气,若是金银之类宝气就是元宝形状,若是上古器物鼎彝樽镬宝气则依形而化,倘若是猫眼翡翠宝气多半像珊瑚树一样,字画的宝气则类似卷积云。而且越是值钱的东西宝气越是明显。这些东西我屡试不爽,已经成功好几回了。”我看着他夸耀的神情禁不住问道:“好几回?难道你在别的地方也这么干过?”张浩露出懊丧的表情:“哎呀,说多了。不过咱们是好朋友,跟你不妨交个底儿。咱们林业局西面不是有一片荒山吗,那里解放前是一个土匪老窝,后来这股土匪被剿灭了,他们临散伙前把拿不走的好东西都埋了起来。我到那里捡了几回漏。” |
(正文) 虽然张浩言之凿凿,但我总感觉他在跟我演戏,这番话只怕真的少假的多。不过也随便他,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从郑老猫家出来张浩说要回家,就不跟我一起了。我一想这也挺好,就独自一个人晃荡到家。过了一会儿老爹下班回来,比平时晚了足有一刻钟。我问他单位是不是有事,他说正常下班,只不过去了趟商店。说着拉开随身携带的皮包拉链,拿出一个崭新的变形金刚。我一看是我最喜欢的擎天柱,上次在青年商店柜台里看见过,足足要七十八块钱。我激动地把擎天柱摆在桌上,正仔细打量老爹发话了:“这不是给你买的,明天看到张浩把这个送给他。”我一听泄了气:“那你不会买两个,我一个他一个。”老爹说:“你的玩具已经不少了,差不多有两大盒子,也不差这一个半个的。”我小声嘀咕道:“我就不给,看能怎么样。”老爹不高兴了:“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人家张浩给你买了东西,出于礼貌你也得给他买东西。你现在不挣钱,这钱我就替你出了,将来你长大了类似的事情你都得自己出钱,不然叫别人看不起!”被老爹批评这一顿我无话可说,心想着变形金刚只能在手中捂一晚,得抓紧时间玩够了才行。可惜只玩了一会儿我的困劲就上来了,不得不合衣倒在床上。 哪知这一觉睡得特别舒坦,再一睁眼已经天亮了,侧耳一听老妈正在厨房切菜。我美美地伸个懒腰,就听老爹喊我:“小岐,寒假也不能放松,跟我到外面跑步去!”我本不想去,但他已换好鞋在门口等我,我只能冒着寒风沿路边跑了一会儿。回来之后老妈把馒头片、萝卜咸菜、辣白菜、小米粥一股脑摆上了桌。我正吸溜着稀粥,张浩在外面敲门了:“方岐,起来没?”老妈起身开门,我无奈地抬起头望着老爹:“他来得也太早了,比上班都准时。”老爹瞪了我一眼,我佯装低头喝粥,眼角瞥见张浩跟在老妈后面笑嘻嘻地拿着一本语文书进来了:“叔叔,你们还在吃饭呢?”老爹招呼他坐下来同吃,张浩说家里开饭早,已经吃过了。老爹说:“那你先坐着等小岐一会儿,他昨天特地买了个礼物要送给你。”老爹已然发话,我不得不把擎天柱拿出来送给他。张浩看出了我的恋恋不舍,聪明如他立刻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叔叔,我家里也有变形金刚,这个留着给方岐玩吧。”老爹说:“你的是你的,多一个不打紧,叔叔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
(正文) 张浩谢过老爹,待我吃完饭就把语文书推给我:“你看看。”我一看这正是三年级下学期教材,提前看看总没坏处,就翻到第一篇课文轻声读了起来。张浩突然说:“你这个字读得不对,应该读四声读成一声了。还有朗读时断句节奏也掌握得不好,断句的时间间隔应该是顿号的一半,略有停顿就可以。”接着又给我做了遍示范。老爹见我学得认真,满意地点点头,破天荒收拾碗筷下厨房去了。 张浩尽心尽力地教了我半个多小时,老爹出门后没多久他又提议出门走走。我有心不去,他却一个劲地劝我:“大好寒假在屋里闷着多没意思,憋出毛病来还得花钱治,那样多划不来呀!”老妈听到了也劝我:“学习累了就去玩,劳逸结合,别忘了回来吃中午饭就行。”我于是跟着张浩出了门,在离家不远的小卖部他买了一盒威化饼:“我这几天零花钱不多,今天先请你吃这个,等把昨天拿到的古币卖了请你吃好的。”我说:“咱这地方是出了名的穷乡僻壤,哪有人买这个。”张浩呵呵一笑:“你不卖不代表别人也不买。我爸那几个搞收藏的朋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真要把他们的藏品拿出来,一家的储藏就能包了整个粮库。”我们这的粮库储备着六七囤苞米,怕不有几十万斤。要是能买下粮库,家里的财富也足够惊人了。他看我吃惊的样子,拍拍我的肩膀:“别那么吃惊,世界大着呢。”我们在雪地里玩了一会儿,张浩自行回家,说下午来找我。 如此连续三四天,张浩一大早就来找我,除了午饭时间以外一整天都在我旁边。我原本打算这段时间去大爷爷家看看,但他跟着太不方便我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天下午张浩临走前忽然告诉我,说明天来不了了,有个老板想看光绪元宝,他得帮他爸参谋参谋。我嘴上说着你只管放心去,心里却盘算终于有机会去大爷爷那里了。不料次日一早老爹没见张浩过来还挺奇怪,问我是不是和他闹别扭了。我说他家里有事,过两天就来了。老爹说你要好好维护他,将来说不准用得上。我最近摸透了老爹的话语套路,他说什么我就答应,也不轻易反驳,老爹的说教因此就少了许多。不过临走前他怕我贪玩,特意给我留了几页作业,说晚上要检查。但等他一走我立刻带上作业就往大爷爷家赶,连一分钟都没耽搁。 |
(正文) 但大爷爷却不在家,只象石叔和象斗叔在指上推演玄天太乙。见到我象斗叔开怀大笑:“哥,我说方岐很快会来你却非说得二十分钟以后,还是我说对了吧!”象石叔也笑:“看来还是你有悟性。方岐,这几天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我看局中有合无冲。”我说:“还不是那个张浩,非要跟我组队参加‘一帮一对对红’,我老爹还挺吃他那一套,我现在想抽空出来都挺费劲。对了,我大爷爷上哪去了?”象石叔说:“吴大爷这些天一直在整理附近龙脉循行情况,今早上说已经有了些许眉目,还需要再出门看看,估计得晚些时候才能回来。”我微微有些失望:“他没交待些什么吗?”象石叔说:“没有。不过他前两天随口问了一句,我跟他说你有空一定会过来。”我点点头,又问道:“怎么也没见着吴方洛?”象石叔说:“吴方洛头两天感冒了,现在还流清鼻涕,只能老实在家呆着了。”我吃惊地说:“那怎么不告诉我,我要是知道肯定过去看她了。”象石叔说:“她冬天经常感冒,这次也不例外,我看她症状已经大为好转,只要不受风明后天一定能好。你今天也别折腾了,就在这歇着吧。”我一想也对,就留在大爷爷家,象斗叔随手帮我写完作业,我就一面和象石叔学习建除十二神青龙掌,一面静待大爷爷归来。 大爷爷直到下午才露面,他一回来就告诉我们他已经推算清楚日记后半部分所描述的地形概貌,那就是“负山阻河,龙飞虎视,朝案分明,水口有情”。这些天他一直在附近考察龙脉循行情况,干龙突出地表,无论是少祖山、父母山还是过峡束咽一望分明,但干龙发出的枝龙形貌却未必如此明显,更有暗龙缠杂其间,要想推断清楚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爷爷认为温太爷沟南北两面各有一处符合条件的地方,究竟是哪里还无法确定。我欣喜异常:“就算是两个地方也不难找,咱们天天去,早晚也能把它找出来。”可大爷爷给我泼了一盆凉水:“温太爷沟附近格局特异,暗龙自两山之间发出,到沟口分作三脉,中间这一脉最为平和,阴阳时辰循行出入不大。北面这一脉沿山顺行,自午时到子时渐渐舒卷,从子时到午时又慢慢收拢,每天周而复始。南面这一脉就更怪了,表面上它依时而行,但据我观察每天会错后半刻钟左右,有时候多一些有时候少一些,如此一来要计算超气接神正授闰时,那就麻烦多了。” |
(正文) 大爷爷顿了顿又说道:“日记在步数记载上也存在混乱,有的地方说百余步,但经我测量最多五十步,似乎是记录的人有意搞混的。”我说道:“大爷爷,这日记的作者是写下来给自己看的,她没必要糊弄自己。”大爷爷说:“这也正是最奇怪的地方。就算女子步短,也决不会有两倍以上的差距。你们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去查查原因。”象石叔说:“今天有些晚了,至少也要等到明天。方岐你明天有事吗?”我回答说没什么事,到时肯定来。 第二天早上我正要出门,迎面张浩却过来了:“出去有事啊?”我说:“有点急事,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张浩拽我到一边:“那真不巧。今中午还打算请你吃好东西呢。”说着从衣兜里摸出两张崭新的五十元大钞,豪气满怀地说:“拿着,不够再说!”我意识到他已经出手了那枚光绪元宝,随口说道:“没想到还真有人买。”张浩洋洋得意:“那是当然!不过这买卖有些亏,我要价五百他只肯出两百,磨破了嘴皮都没用。最后还是我让步了,要不然还能多给你分一些。”我犹豫了一下:“这钱我不能要,你留着吧。”张浩直接把钱塞进我衣兜:“你客气啥?这钱本来就是你该得的,有了钱你办什么事都方便,也不用再张口向叔叔阿姨要了。”见我还要把钱拿出来,他忽而扭头看了一眼:“叔叔出来了,你办事去吧!”我心中一惊,转头却未看见老爹出门,这才明白张浩有意分散我的注意力,等我再去追赶他早已跑远了。 我把手插进衣兜,钞票生硬的触感刺激着指尖,让我总觉得有几分不踏实。可张浩已经跑远,就算我追到家里他肯定不会接受,而且让别人知道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犹疑半饷我还是到大爷爷家赴约。象石叔和象斗叔早在院子中等我,连多日未曾露面的吴方洛也来了。我惊讶地问道:“方洛,你感冒好了吗?”吴方洛嘻嘻笑着:“其实昨天就好了,不过我妈不让我出来,所以今天才来。”我看着穿着臃肿棉服的吴方洛突然想起一事:“温太爷沟可不近,咱们怎么去呢?”象斗叔微微一笑:“我们早都准备好了。”他走到院子角落里,掀开杂物堆上的油毡纸,现出一辆翡翠绿的人力三轮车来。这种三轮车后面带一个大翻斗,翻斗内还铺了毛茸茸的兔皮坐垫,五六个人挤一挤也能坐下。象石叔说:“车是我昨天借来的,我和象斗轮换着骑,你和方洛坐在后面。” |
(正文) 吴方洛兴奋地跑到三轮车旁,两只小手攀住三轮车把手:“我能在前面骑吗?”象石叔笑道:“你还太小,力气不够,要想骑车得再过几年。”说着招呼我和象斗叔帮他把三轮车推出来。我们一路把三轮车推到主路上,象斗叔先跳上车斗,又把我和吴方洛拽了上去。象石叔坐在前面,卖力地蹬了起来。主路上的积雪已经被压实,除了车轮偶尔会打滑以外,象石叔蹬起来还是很轻松的。到了半路象斗叔把象石叔替换下来,象石叔坐在后面陪我们聊天。 不知不觉间温太爷沟近在咫尺,南北对峙的双峰完全呈现在面前。群山一派银装素裹,连山上笔直挺立的冷松也尽披白袍,只在缝隙间闪出隐约的浓绿。天地之间是无垠的静默,间或有红嘴山雀和十二黄掠过视野,但叽叽喳喳的喧闹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很快这里又陷入更深的沉寂。沟内积雪甚深,三轮车是不可能开上去的,象石叔在路边找到一棵孤零零的水曲柳,用铁链把三轮车锁在树上,然后率领我们向北坡进发。北坡因为向阳的缘故,积雪比南坡要少,饶是如此很多地方仍然存在肉眼难辨的空洞,稍有不慎便会一脚陷进去。我因为要照顾吴方洛,所以落在象石叔后面五步远近,象斗叔则在最后边走边查看地形走势,同时计算沟中暗龙三脉循行。忽然间他脚步慢了下来,朝象石叔喊道:“哥,你来看一下这里是不是虾须。”象石叔回转身来,我和吴方洛也凑了过去。虾须是风水中的一种特殊地貌,为窝钳乳突四大穴法中钳穴的分支,这种地穴两旁有气脉如人伸手而立,余气在穴地正前方结成唇毡,因此也被人称之为“二龙戏珠”。有虾须的地方必为山龙精气所在,以北峰的走势来看,虾须周围不出百丈方圆当有暗龙发动。象斗叔精于理气天星,峦头本领也不弱,只是大雪漫山万籁俱息,想要找到暗龙走势比平时困难何止倍蓰,是以象斗叔才招呼象石叔前来确认。 象石叔在附近盘桓数步,摇摇头说:“依稀有些像,但我还不敢确定,还是凿个金井看看吧。”他从腰间解下飞鹰爪,将链尾缠在右臂上,示意我们几个退后数不,飞鹰爪倏尔发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没入积雪之中,溅起琼屑漫天飞舞。象石叔以右足为轴,一个转身收回飞鹰爪,反手再次掷出,仍是击在之前的位置,这一次飞起的不仅有冰屑,还有一些冻得比石头还硬的泥块。如是者三地面终于出现了一个碗口大小的圆坑,我们几个挨到近前,见圆坑内的泥土白痕点点,都是刚才被飞鹰爪生生抓出来的。 |
(正文) 象石叔取出一张白纸覆在坑口,双手相并拢在白纸上。过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闪开一个缝隙,就见白纸中央有节律地一起一落,仿佛坑下面藏着一个活物。象石叔站起身来:“这里的确就是虾须。从山上树木长势来看,暗龙气脉直冲坤乙方而去,应当在辛未、己未两分金之间。”象斗叔接过话:“目前是巳初初刻,照吴大爷的说法,气脉会随时而动,我们不妨等上半个时辰再看。”象石叔表示赞同。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又去前面树林中转了转,但没发现什么结果。象斗叔说:“还是回刚才的地方,就虾须那里最明显。”说着他带头往回走,吴方洛一蹦一跳地跟随在后。不料山坡比较滑,她一个没站稳骨碌碌地滚了下去。我叫了一声也赶忙跟着往山下跑,吴方洛没滑多远就被一棵红松拦住了,我伸手把她扶了起来。幸好她穿得比较厚实,地上积雪又足够松软,从这么高的地方下来居然毫发无损。我正想把她带回去,吴方洛忽然揉了揉后背:“好像我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我不以为然:“这地上除了石头就是树根子,硌一下也很正常。”吴方洛却不认同:“硌我的东西没那么硬,不像是石头。”说话间象石叔和象斗叔也过来了:“你们没事吧?”我说:“没事。方洛说她好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象石叔一向很宠吴方洛,闻言甩出飞鹰爪在雪上一刮:“叔叔看看是什么硌疼了你,给你打它出气。”谁知雪下面现出动物特有的皮毛,我微微一怔,这块皮毛看着有几分眼熟。象石叔也愣了一下,飞鹰爪再一刨那动物现出全貌,赫然竟是那只老猫。前两天我和张浩去郑老猫家时它曾经出现过,还被张浩略施手段加以惩戒,可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张浩扬出的药粉毙命的吗? 象斗叔见我出神,拿手捅了我一把:“方岐,你表情怎么不对?”我犹犹豫豫地说道:“这只猫我见过。”然后讲了我见到这只猫的经过,张浩用药粉的事也没瞒他们。象斗叔蹲在地上,仔细查看了老猫的口鼻,又用手指戳了戳老猫:“不是被毒死的,后背有伤,像是从哪里逃回来体力不支死去的。”我想起了去郑老猫家的矿工,会不会是他动手伤了老猫,就像之前扑杀别的野猫那样?象斗叔不大认同:“老猫有两根肋骨是断的,绝不会从街里跑过来。”象石叔插了一句话:“那就只有附近的住户或者进山的猎人,但猎人一般不会打家养的动物。”我说道:“沟里夏天是有几户人家,但这时节大雪封山,他们多半都迁到山下去了。”象斗叔伸脚踢雪把猫埋了起来:“算了,说这些也没用,咱们还是去看刚才挖的金井吧!” |
(正文) 我们在山上兜了一圈又回到金井,象石叔和象斗叔又重新考刻计算,忙了半天总算有了初步的结果。不过大爷爷也说过,午时之后气脉走向将会反向变化,所以我们至少要等到下午再来查看。吴方洛又嚷嚷着饿了,于是大家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象石叔拿出一袋熊毅武方便面让她先垫垫肚子,我们三个人则啃着干面包谈论周围星峰变化。说话的工夫一只野兔从林间空地蹿过,速度之快不亚利箭。象斗叔随手攥了个雪团想把它打死,正待动手象石叔说了一句话:“这野兔瞧着有几分灵性,放它一马吧。”象斗叔远远把雪团抛开,野兔长耳一动,哧溜一下跑没影了。象斗叔喃喃自语:“可惜,这半天也没见着啥活物,好容易见着一个你还不让打。”象石叔晃晃脑袋,没有解释什么。这会儿日头已移到天心,象石叔又去金井旁边看看,默算片刻招呼我们:“这儿风大,咱们下山吧!”我说:“时间还很富余,去别的地方看看也来得及。”象石叔说:“天太冷了,再说这离家也不近,现在动身到家也得两三点钟,到时我给你们烧些姜汤暖暖身子。”他这么说了大家自然遵从,我们缘山而下直奔沟口,一路倒也顺当,很快那辆三轮车已遥遥在望。象斗叔忽然说:“哥,你看车把!”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在车把上多了一些白绿之物,稍微走近一些才看出来这是一滩鸟粪。我连说两声晦气,这里天广地阔,不知趣的小鸟怎么偏偏在三轮车把上方便? 象石叔倒没多说什么,拿起一根树枝挑去鸟粪,又拿纸反复搽了几下,车把的污痕就不太明显了。象石叔朝我们打个手势,示意我和吴方洛上车。吴方洛拧着眉头撒娇:“三轮车不干净,我不坐了。”象石叔严肃地说道:“离家这么远,走回去不现实,还是坐上来。”吴方洛嘟着嘴坐到车斗中,挨在了我旁边。象石叔把车子推到大路上,象斗叔跟着小跑两步,坐到了我们对面。象石叔缓缓蹬动脚踏,就和来的时候一样。他蹬出去一小段路之后速度渐渐放缓,象斗叔忍不住说道:“哥,怎么看你这么费劲呢?是不是车轴生锈了?”象石叔说:“这不可能,来的时候我检查过,一切都没问题。” |
(正文) 说话之间三轮车略微颠簸了两下,我们也没觉出异常。忽然对面开来一辆黄河牌大卡车,这大卡车又高又宽,几乎把整条路都占满了。象石叔一拐车把,向着路边避让。哪知三轮车突然不听使唤,侧着歪向一边。在吴方洛尖利的叫声中,坐在后面的三个人全都被颠到了外面,在空中我瞥见三轮车倒了下来,压住象石叔的右腿。未及思索我已大头朝下栽进雪堆之中,眼耳鼻口都被积雪堵住,好不容易才从雪地中挣扎起身,就见吴方洛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我拽过她的小手把她拉了起来。她抽抽搭搭地告诉我胳膊很疼,像是断了一样。我撸起衣袖一看,皮下有块淤青,骨头没有大碍,想必是刚才杵地那一下碰的。 我安慰吴方洛的同时象斗叔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手掌擦破了块皮,好在不甚严重。他也顾不上包扎伤口,大叫着:“哥,你没事吧?”象石叔轻轻哼了一声:“帮我把三轮车挪开。”我和象斗叔急忙上前,两个人合力抬起车把一齐用劲,总算把车子正了过来。象石叔活动了一下脚腕,手一撑坐起身:“筋抻了一下,看来得回家养伤了。”我忿忿然说:“都怪刚才那辆大卡车,要不然也没这事。”其实这时大卡车早已跑远,我这不过是发泄一下心中情绪。象斗叔顾不上理我:“哥,你坐到后面吧,我来骑车。”象石叔摇摇头:“车好像不大对劲,我刚才明明没使多大劲,可车把偏偏不听使唤。”象斗叔说:“哥你还是坐上来吧,我先推着走,回去好好检查。”象石叔同意了。在我和象斗叔的帮助下,象石叔坐在了翻斗里,吴方洛说啥也不上车,只好由她去了。 象斗叔推了一小段路,突然说道:“方岐,你帮我看看车胎还有没有气。”我伸手按了一下后车胎,结果发现有后轮看似挺鼓,其实车胎绵软无力,难怪推起来这么费劲。象石叔说:“昨晚上刚打的气,难道路上被扎了?这不太可能吧?”我仔细看了车胎,外面并没有豁口,也没有钉子等尖锐物什,一时找不到漏气的原因。象斗叔说算了,撑到家再说。可他越推越是吃力,我见状上前帮忙,两个人各扶着一个车把,仍然感觉特别沉重。象斗叔手上有伤,我又人小力弱,走不上半里路两个人都气喘吁吁,说啥也推不动了。象石叔这时发话了:“这么推下去不行。你们把我放下来,空车能省些力气。”象斗叔大惊失色:“哥,你压根不能走,再说这里离家还老远呢。”我额头汗水涔涔,呼哧呼哧只顾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正文) 象石叔把住翻斗,坚持要从车上下来。象斗叔拗不过他,只能走过去让他从车上跳下来。象石叔一条胳膊搭在象斗叔肩上,单脚撑地勉强能蹦跃而行。我试着推起空车,才走出两步眼前金星乱冒,说啥也推不动了,伏在车把上只想休息片刻。吴方洛大声叫道:“哥,你怎么了?”我勉强抬起头,看见不远处象石叔停下脚步,关切地望着我:“方岐,你不要逞强,实在不行就把车搭在这儿,咱们回头再说。”我摇摇头:“车子放在这里一定会丢,到时怎么和人交待呀?”话说出口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往下走一段路有个修车铺,夏天的时候我经常看见那个花白头发的师傅给人修车。心念电转间我已有了主意,我让象石叔他们先在原地等我片刻,然后飞快地向修车铺跑去。 二十四、破局者 寒冷的北风如小刀般轻割我的面颊,踉踉跄跄中我已接近了修车铺孤零零的小屋。小屋天蓝色的木门上“修车”两个红色油漆大字映入眼帘,雪地上有两行脚印直通门前。我心中一喜,大声招呼道:“有人吗?”修车师傅的声音从屋内传来:“直接进,门没锁。”我推开门,师傅正坐在火炉前取暖,炉子上面还贴着一个地瓜和几个土豆,表皮已烤得微微泛黄,但离烤好还差得很远。我喘着粗气,简明扼要地说了我们目前所出的困境,师傅听明白了:“车在半路,但你们推不回来了。”我唯恐师傅不帮忙,赶快说道:“不远,就在上面几步。”师傅点点头,披上外衣跟在我后面。我一路引着师傅来到三轮车前,师傅一眼就瞧见了单腿着地的象石叔,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但什么也没问,推起车就向车铺走去。 到了车铺门前他把车停好,从屋里取了把扳手,先把右后车轮卸了下来,招呼我们跟他进屋里烤火。我们几个道声谢就进了小屋。他这小屋面积不大,中间又被火炉占据,我们几个一进来立刻就把小屋塞得满满当当。师傅先用扁嘴螺丝刀扒下外车胎,然后把打足了气的内车胎放到水盆中依次检验。终于在靠近车圈的位置找到一个小米大小的豁口,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是被扎了。”我有些错愕:“要扎也只能扎外面,怎么会在里面?”师傅只淡淡地说:“这不好说。”他手脚麻利地取过一截废车胎,用剪刀剪下一块,拿钢锉锉了几下然后粘到豁口上。 |
(正文) 过了片刻他伸手试了试,又把车轮组装好拎到门外。象斗叔大喜过望:“这下总算可以了,咱们今天不用走回去了。”却听师傅在外面回答:“还差得远呢。”说着又拎进来一个车轮。他和我们说:“车把下面的螺丝松了,我刚才替你们拧紧,不过这前车轮还有问题。”象斗叔怔了怔:“前车轮没问题呀,我之前骑着挺顺溜。”师傅不言,只把外车胎扒掉让我们看,原来内胎拧成了麻花形,也不知怎么搞的。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就听师傅不紧不慢地说道:“车胎得换,不然车没法骑。”象石叔一听这话立马摸向衣兜:“象斗,看看那你带了多少钱,我今天出来得急,兜里只有两个钢镚。”象斗叔把衣裤口袋顺次摸了一遍:“哥,出门时我就没带钱。”我突然想起张浩塞给我的新钱,赶紧取出来递给师傅。师傅略略点头,随手把钱掖进腰包,先从身上拿出四张十元,又从地上的钱匣子里找给我三块五:“车胎六块五,就不算手工费了。炉子上的土豆快熟了,你们可以尝尝。”我们三个大的都坐着没动,只吴方洛欢呼雀跃,去炉子上拿了个土豆,撕掉外皮慢慢享用。师傅换下旧胎,把新胎替换上去,一边打气一边说:“我多问一句,你们几个刚从温太爷沟下来的吧?”象石叔面无表情,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我急急地反驳:“不,我们是去前面套兔子。”师傅仿佛早已看穿一切:“我在这里修车少说也有七八年了,看到好多在温太爷沟出事的。劝你们句话,那里不是玩的地方,还是早早回家吧。”我含混地答应着,象斗叔却突然问道:“师傅,最近几天有人来这里修车吗?”师傅摇摇头:“我这都好几天没开张了,大冬天的没生意。”象斗叔没再多问,谢过师傅就和我们一起出门了。 修好了的三轮车骑起来果然顺畅,象斗叔没费多大工夫就把我们带回了大爷爷家。大爷爷早已为我们准备好了热水,他先检查了象石叔的伤势,双手化掌挟住象石叔小腿两侧,对阴蹻、阳蹻两脉运功化治。只片刻光景象石叔痛感大为减轻,已经能勉力行走了。大爷爷嘱咐他回家后卧床静养两日,两天后行动便可恢复如常。象斗叔找了块纱布包上手掌,先向大爷爷汇报了自己推算暗龙气脉的结果,又说了三轮车的突发状况,最后补充说:“山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谁能在三轮车上动手脚呢?”大爷爷皱紧眉头:“难道傀儡门的人也找到了温太爷沟?可他们这么做不是不打自招吗?”象斗叔立刻会意:“傀儡门一直想找到日记中记载的天书,但我们才刚刚找到温太爷沟,他们如果真有心应该在我们已有眉目时动手,现在做些手脚为时尚早。”大爷爷点点头:“你们这几天别出门,我明天过去看看。” |
(正文) 第二天我原本打算去看象石叔,不料张浩一大早就来了,和正要出门的老爹碰了个对脸。老爹对张浩的到来很是欢迎:“快进屋,小岐在屋里等你呢!”张浩笑嘻嘻地和在厨房清洗碗筷的老妈打声招呼,就开始辅导我写寒假周记。这天他绝口不提出门放松,我也正好顺水推舟,一天憋在屋里没出门。连续几天均是如此。渐渐地我有些心焦,张浩每天把我的时间占得满满当当,我怎么去大爷爷家呀?一念及此我忍不住问道:“咱们就这么天天学习吗?”坐在我侧面的张浩给出了一个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说法:“本来可以劳逸结合的,可你的语文基础不大好,看样子得勤学苦练才能过关。”我说:“那我明天请假,有重要事情要办。”张浩没多问:“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事就张口,钱不够了从我这拿。”我不好太过生硬,言不由衷地感谢了他一番。次日张浩果然没来,吃罢早饭我就直奔大爷爷家,走到半路迎面撞见了翟小佳,她手里提着个布包,只顾闷头赶路。我喊了她的名字,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抬头看见我:“何方岐,你这是去哪呀?”我说:“去我大爷爷家,你呢?”翟小佳说:“我要去张老师家问数学题。期末我考得不好,被我妈训了一顿。”我一拍胸口:“数学题就不用麻烦张老师了,我就能帮你解决,你不如跟我一块走。”翟小佳犹豫了一下:“明天行不行?”我说:“干啥等明天?明天张浩要去我们家,他现在天天来,我都没法子撵。”翟小佳脸上露出嫌恶的神情:“既然这样我今天跟你去吧,明天我再去张老师家。” 到了大爷爷家只碰见象石叔躺在床上养伤,我问他大爷爷和象斗叔哪去了,象石叔说他们一大早就出去了,这几天天天如此。我又问象石叔好些了没有,象石叔说其实已完全恢复,只不过怕久行伤骨才留在家的。翟小佳上前向象石叔问好,象石叔简单寒暄了两句,话题转到三轮车出故障的事情上来。象石叔说:“那天锁好三轮车离开后,我们并没有时刻盯着三轮车。之所以会做出没人动过的判断,主要是由于回去时车旁只有我们的脚印。换句话说,有人曾在这段时间内不留痕迹地来到三轮车旁。”我问道:“这个人既不能留下自己的脚印,又不能破坏我们的脚印。这该有多难?”象石叔说:“象斗曾经回去过,他说那个人用的也许是另外一种方法,那就是先踏在无人踩过的雪层上,临走时再想办法把他踩过的地方恢复原样。温太爷沟寒风劲吹,也会帮助他消除痕迹。” |
(正文) 我惊疑不定:“此人如此处心积虑,究竟想做些什么?”象石叔说:“我之前也和吴大爷商量过,我们推测他是移祸江东,挑动我们和傀儡门继续争斗。”我若有所思地点头,旁边的翟小佳面现迷惘:“如此说来我们究竟该不该找下去呢?”象石叔微笑着说:“当然要找下去。是疖子总要出头,咱们得看一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说话间门被推开,象斗叔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进来了,我很是诧异:“不是说你和大爷爷一块出去了吗?”象斗叔笑道:“我们走到半路,迎面有三只麻雀落在电线上。吴大爷说家中有贵客,打发我先回来了。”翟小佳慌忙站起身:“我就是个普通的小丫头,哪里是什么贵客。”象斗叔示意她安心坐下:“吴大爷说是就是,自然有他的道理。他还特地叮嘱我煮茶待客。”大爷爷不沾烟酒,也极少喝茶,家中的茶叶多半都是为李旷爷爷这类客人准备的。听象斗叔这么一说,我也大感奇怪,翟小佳不过是我的同学,如此盛情未免太过。象斗叔拉开五斗橱柜门,从最里面找出一个竹制茶罐,打开来里面约有半罐黑青色饿茶叶,看起来并不起眼。象斗叔把茶叶投到壶中慢慢熬煮,同时和我们叙些闲话。后来不知怎地就提起了靖帆扬,象斗叔说道:“方岐,你还记得吗,我曾和你说过靖帆扬去过温太爷沟。”我点点头:“他前后至少去过两次,一次是和我们一起去的,第二次是自己单独去的。” 象斗叔说:“靖帆扬一定是误打误撞,在那里发现了什么,可惜证据太少,难以推测详情。”翟小佳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他,哪能给我们找这么多麻烦?”象斗叔目光落在翟小佳身上:“小佳,你这话可不全对。有的时候是人找麻烦,可有时候偏偏就是麻烦找人,并不是你想躲就躲得了的。就拿我们几个来说,原本家传的学问尽已够用,不需要再去学习什么天书。可一旦有人盯上了我们,就算跟他们解释也不管用。与其窝窝囊囊地承受倒不如身体力行,或许倒有转机。”翟小佳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象斗叔揭开壶盖,茶壶内沸水翻滚,蒸汽氤氲而上,他提壶先给翟小佳斟了一杯,续后才依次给剩余三人斟满。他接下去说道:“小佳,当初你何方岐一起去温太爷沟,这才有了后面的发现,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帮上忙。” |
(正文) 翟小佳显然没有心理准备:“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再说我跑不快又跳不远,只会成为你们的累赘。”一直没开口的象石叔这时发话了:“小佳,现在情况复杂,你们班上学期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如果被对头抢占先机的话首当其冲的肯定是你和方岐。你不如加入我们,大家能相互帮衬帮衬,总好过自己单打独斗。”翟小佳迟疑片时:“好吧。不过我能做什么?”象石叔说:“咱们还得去一趟温太爷沟。”翟小佳皱紧眉头,我看出来她有些不情愿,急忙劝她:“我们几个都会尽力保护你,肯定没事的。”翟小佳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如果我妈妈问我去哪里了我该怎么说?”我说:“你随便编个理由,比如逛街去了。”翟小佳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象斗叔呷了一口茶水站起身来:“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动身吧!”我没想到象斗叔会这么急,但看见象斗叔的眼神立时会意,他是怕过几天找不到翟小佳,这才当机立断。翟小佳疑惑地问道:“温太爷沟可不近,咱们怎么去呢?”象斗叔微笑说:“咱们包车去。”翟小佳说:“那这岂不是告诉别人我们去温太爷沟了吗?”象斗叔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跟我来吧。” 临出门前象石叔把飞鹰爪交给象斗叔,叮嘱我们千万小心。象斗叔随口答应,象石叔严肃地说:“我是要你保证方岐和小佳的安全。”象斗叔敛起笑容认真地点头:“放心吧哥!”他带领我们出了门直奔大路,招手拦了一辆三轮车,只说往上走,差不多到能望见修车铺的位置他就喊停,付了车钱下车后对我们说:“咱们走过去。”我们冒着寒风来到温太爷沟,重新回到那天停放三轮车的位置,象斗叔指着地面上一个模糊不清的脚印说:“那个人自以为聪明,可还是留了破绽。人踩过的地方雪是实的,上面即使盖了一层薄雪痕迹也无法消除。昨天我特意琢磨半天,发现了这枚脚印。”我伸脚比了比,那脚印比我鞋长出将近半尺。我说:“这肯定是个壮汉。”象斗叔不同意:“鞋印本身就比鞋大上一截,再加上前后移动,那就长得更多了。这脚印有滑动的痕迹,你看它的宽度并不夸张,鞋底痕迹也不明显,这人估计年岁不大,也许有可能是个女人。”我问:“你还能看出来更多东西吗?”象斗叔叹了口气:“要是能知道是谁就好了,哪还用费这么多工夫?”翟小佳冷不丁问道:“这人肯定不会是凭空冒出来的,那他是从哪边来的呢?”象斗叔回答:“他在这附近都是踩着我们的脚印进退,在山脚位置脚印杂乱,根本分不清他的来路。算了,我们还是继续往上走吧,吴大爷说不定还在前面等我们呢。” |
(正文) 在象斗叔的带领下我们先去了金井,象斗叔说连日来他和大爷爷不止一次来过这里,基本已摸清了北面这支暗龙循行情况。然后我们缘山而行,渐渐地靠近了孙武威表姐家。但我们是从山上走的,他们这三户人家都靠近谷底,受树林遮挡无法看到,只能大略猜测房子就在不远处。翟小佳忽然停住脚步:“我感觉这里有些不大寻常。”象斗叔掐算片刻:“这里肯定不是暗龙气脉循行之处,你大概感觉错了。”翟小佳往前走了两步:“不,我能明显感觉不对,我心口有些发堵,像是喘不过来气一样。”象斗叔想了想:“那你能判断出来究竟是哪个方向吗?”翟小佳毫不迟疑地指了指东北方向。我们脚下位置是北峰中段,翟小佳指的方向便是继续沿斜坡向上走。这时头顶的树林越发茂密,枝桠交错形同巨网,脚下也早没了路。象斗叔一马当先,手执飞鹰爪斩断挡在面前的树枝,硬生生地开辟出了一条小路。翟小佳神色不定地跟在后面,我看见她面色微微有些泛白,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 象斗叔走着走着扭回头问道:“小佳,你看是这里吗?好像的确有些异样。”翟小佳肯定地点头:“就在石台上面,爬上去应该就能看到。”那石台拔地而起约有一人高低,侧面生有一株枝干虬劲的老松,几条张牙舞爪的树根形同飞龙破土而出。象斗叔甩出飞鹰爪挂住石台上沿,手攀老松爬上石台,冲我们喊道:“你们快上来,这儿有个山洞!”我和翟小佳手脚并用爬到石台上,象斗叔收回飞鹰爪,迎面果有一个山洞,洞口被山上滚落的土石掩埋大半,蛛网自顶低垂而下,看样子废弃已久。象斗叔凑到洞口看了看:“你们瞧,石壁挺齐整,这是一个防空洞。”我问道:“防空洞是做什么用的?”象斗叔说:“抗美援朝的连环画你看过吧?那时候总有美国飞机在天上飞,咱们当时搞了很多人防工程,漫山遍野都是防备飞机轰炸的防空洞。这些年防空洞都废弃不用,甚至有人把防空洞做了菜窖子。”翟小佳手捂胸口:“我看见山洞里有黑死之气,咱们还是别进去了。”象斗叔说:“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怎知蹊跷?你和方岐在外面等着,我自己进去。”我按捺不住好奇:“不,我也想进去。” |
(正文) 象斗叔没拦我,我爬上洞口的石堆猫腰钻进防空洞。防空洞里黑漆漆的,我刚从外面进来看不清虚实,一脚踩空身体失去平衡。幸好象斗叔紧跟在我身后,一把扯住了我的胳膊,我才没掉到洞里去。我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看准脚下的平地跳了下去,象斗叔紧随在我后面。当视线渐渐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后,我看清防空洞进深只有六七米,地面上满是洞顶掉落下来的大小碎石,看起来这里并不安全。象斗叔抬头望了望:“咱们不能久留,你在左面找找,我去右面,看有什么发现没有。”我答应着转向左侧,在乱石缝隙中艰难挪动脚步,粗略地看了一遍毫无发现,我回头瞥见象斗叔正在搬动石块。我心头一动,也学着他的样子掀开石块,不料却看见石块下藏着一只僵死的鼠妇,但比寻常的鼠妇大上一倍不止,背脊乌油油的。我瞧着有几分恶心,转头又踢开两块石头,这次却一无所获。象斗叔却在这时找到了一支圆珠笔,是最普通的蓝色塑料外壳,小卖店卖五毛钱的那种。象斗叔拿笔在手心划了一下,圆珠笔已经不出油墨了。他把圆珠笔塞进衣兜,一转身又在石缝中发现一个书包。这书包脏兮兮的满是尘土,但正面印制的唐老鸭图案还十分清晰,我瞧着有几分眼熟,却不知在哪里见过。象斗叔拉开书包拉链,从包中拿出两本书和一个文具盒。其中一本书正是三年级上学期语文课本,打开封皮一看靖帆扬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原来靖帆扬也到过这里,书包和文具都是他留下来的。 我从象斗叔手中接过语文课本,随手一抖一张四指宽窄的纸条掉了出来,我伸手捞住见上面有一行龙飞凤舞的字体:“我看见神迹了。”“了”字的最后一笔笔压极重,像是要透纸而出。我愣了一下,这句话怎么那么熟悉?转头才想起之前在孙武威姐姐的自然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话。他们两个人都发疯了,难道这所谓的神迹竟是致疯的根由? |
(正文)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象斗叔,象斗叔认为我说的很有道理,他说书包既然丢在这里,神迹想必不会太远,我们还是先出去,见到大爷爷再说。他拎起书包往外走,我紧跟在他身后。在距离洞口仅有两步时,我脚下突然一滑,身不由己向前倾倒。我满以为这一下必定跌得七荤八素,但在半空中我就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似乎重力的吸引突然失去效力,防空洞满是碎石的地面刹那变得遥不可及。象斗叔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况,背影在洞口一晃已钻到外面。我想喊,喉咙里突然像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再然后眼前突然黑了下来,我努力瞪大眼睛依然什么也看不见。随即我发现听觉和嗅觉也先后丧失,身周时空仿佛陷入了凝滞,无法再感知到任何信息。恐惧从心底潜生而出,攫住了我的全部。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没有机会从这里逃离。恍惚之中我似乎看到一束光自巅顶照了下来,这束光是鹅黄色的,明亮却不刺目,光芒中有纷繁幻象在眼前快速闪过,就像老电影的胶片那样。幻象中有大片的花朵,我依稀认得其中有芍药、海棠和杜鹃。花朵层层堆积,逐次演进形成了缤纷五彩的图案。待那些图案消失之后,取代它们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宫殿红墙黄瓦斗拱飞甍,两头巨石雕刻的大象一左一右镇住宫门。宫内隐约有丝竹之声,听起来特别悠扬悦耳。我被这幅景象吸引,不自觉间已站在了宫门前面。但当两扇大门缓缓打开,我却突然发现宫殿内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而缭绕耳畔的乐声也消失了。我失魂落魄地在回廊和殿宇之间穿梭,似乎要找什么东西可偏偏说不上来。 “方岐,醒醒!”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断喝,那座宫殿在眼前消失了。之前那种六识尽失的感觉随之而去,身上压力一轻,我毫不费力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象斗叔和翟小佳关切地望着我,我身后就是防空洞黑漆漆的洞口。看来是他们把我从洞中抬出来的。我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翟小佳夸张地捂住胸口:“谢天谢地,你总算醒过来了。你刚才没从洞里出来,我立刻发现不对,赶快和象斗叔大声喊你。可你就和魔怔了一样,眼睛睁得挺大完全没有反应,掐人中和指尖都不管用。后来还是象斗叔有办法,他用家传的银针刺入你掌心,又在你头顶连拍三下,你这才醒了。”她这么一说我隐隐感到头疼,象斗叔这几下可着实拍得不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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