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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铁舆天书》 皇极生象术传奇再现[第11页]

作者:陟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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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狂风刮了一阵之后渐渐止歇,头顶的月亮却更加黯淡,颜色也由深黄转为橘红,看着有几分诡异。我仍然伏在柴堆上,转动脖子四下打量,却是什么也没瞧见。忽然我心神一动,感觉背脊上一股凉气直冲巅顶,不由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鼻孔中也痒得难受,忍不住就想打喷嚏。旁边冷不丁伸过来一只手,虽在黑暗中却准确无误地按在我鼻翼的迎香穴上,我这个喷嚏就没打出来,愣了一下才明白是象斗叔帮忙。我晃了晃脑袋,象斗叔会意地松开手,示意我不要出声。

    此时远处有狺狺狗吠,似有生人接近,但旋即骤然中止,我的呼吸也跟着一滞,仿佛有无形的压力传导而至。我按照《三易洞玑》所传调匀气息,感觉压力是从文家后院传来,遂定睛向花架望去,片刻后只见一个黑影一晃,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花架背后。此人大概和老爹差不多高矮,但极为瘦削,手臂长度几乎垂到膝盖,遥遥望去仿佛就是一根竹竿子。他在地上移动时绝无声息,行踪飘忽形同鬼魅。他在文家后院游荡片时,站在大爷爷白天站的位置,双手攀住花架的两根木杆,头先从空隙中探了出来。紧接着他脖子侧伸,探出右臂和半个胸口,再然后腰上一扭,以一种奇诡无比的方式从花架间钻了出来,最后才收回双脚,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除了干枯的五味子藤发出轻微的声响以外没有别的声音。给我的感觉他就像是一个纸片人,能从绝不可能的狭小缝隙中钻出去。

    这个夜行者穿过花架后并没急着前进,而是逡巡片刻,目光来回游移,似在寻找什么痕迹。我注意到此人步履飘逸,但每一步都不离立极点的四隅之位,即乾坤艮巽四方,便知他亦有术法随身。他在文家后院转了约有两三分钟,飞步来到文家屋后,他仰头瞄了瞄屋顶,脚底猛一跺地从地上笔直跃起,半空中在墙上轻轻一点,有如黄鹤一般蹿上屋顶。白天我曾经看到屋顶尽铺红瓦,在上面移动稍有不慎便会发出声响,可他却如履平地悄无声息。我看到他从东侧快速移到西侧,估摸了一下方位伸足一挑,一块瓦片被翻了个个儿,瓦片落下时他用脚背垫了一下,因此也没发出响动。他又如法炮制,接连掀开四五片瓦块,动作之快可比猿猴。我以为接下来他要从屋顶钻到房间里面,却没想到他只是探头向内张望。片刻之后他直起身,脚尖连续挑起红瓦使其恢复原状,而后纵身飞下,仍是穿过后院往花架而来。
    (正文)

    就在他行将穿过花架的时候,花架旁边微风飒然,又一个黑影出现了。我心头一紧,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大爷爷,既担心大爷爷被他发现又怕他有什么特别举动。好在这家伙全副精神都在花架上,大爷爷的移形换位本领又十分了得,直到他离开文家也没能发现后面有人追踪。大爷爷没走近路,而是绕开花架潜匿身形,始终和他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夜幕中。

    那人走后许久我和象斗叔都不敢动作,生怕此人去而复回。差不多有一刻钟上下听听四周寂静无人,才敢从柴火堆旁直起身。我仰头看看天,头顶月亮仍和之前一样黯淡,朦胧模糊好似一个圆饼。象斗叔拉着我坐到地上,拿起几颗石子摆在面前,示意我和他下“通天棋”。这种棋规则十分简单,在一个纵横皆为三条线的棋盘上每方摆三个石子,双方轮流移动,只要让自己的石子排成一条直线就算赢。我不是象斗叔的对手,连着三盘棋都输了。象斗叔摆开石子还要和我继续下,我摇摇头示意不下了。正在此时我俩几乎同时感觉到有人接近,先后从地上跳了起来,抬眼一看却发现是大爷爷。大爷爷指了指外面,示意我们跟他走。我们循原路出了朱家屯,走了一段时间我才察觉这是回镇里的路。看看离开朱家屯已有一段距离,我便开口问大爷爷那人什么来历。大爷爷眼神透着倦意:“这人也学了几年术法,至少根底是不错的,可惜没用到正地方。”我又问:“你都已经看到他了为什么不把他抓住呢?”大爷爷淡淡道:“捉贼见赃,他这次又没偷没抢,就算抓住了他又能怎样?不过我已经答应了紫芝道长,此事总归有个了结。”

    我们回到镇上时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大爷爷把吴方洛从床上喊起来,然后一行五人再向青崖洞进发。快到目的地时清平已候在路边迎接,说他师父已备好早餐特命他在此等候。大爷爷说道:“辛苦贤师徒,道兄清修之地远离尘俗,想必大费周章。”清平没有否认:“家师说只要您满意,这点小事不足挂齿。”说着在前引路,大爷爷边走边和他闲聊,清平应对倒还得体,我猜测这也是为什么紫芝道长派他来的原因。若是他那草包弟弟在的话,势必不会让人如此舒坦。
    (正文)

    到了青崖洞口紫芝闻声而出:“吴兄起得真早,贫道还以为要等上一会儿呢。”大爷爷笑答:“道兄有令,哪敢不谨奉尊命?”说罢两人一齐大笑,笑声惊动树上一只老鸹,扑腾着翅膀飞远了。紫芝将我们迎入洞内,清泰和金顶早已在矮几上铺开桌布,先端上来两大盘热气腾腾的素包子,而后是四个冷碟:炸丸子、拌黄瓜、花生米、豆腐卷,满满当当地摆好之后清平又捧出一大碗西红柿鸡蛋汤。蛋花汤并不稀罕,奇的是蛋花皆作叶片状,点缀在切成碎块的西红柿间宛如云缕。象石叔伸头一看颇感兴趣,紫芝道长看出他心中所想,说道:“这汤看起来是清汤,实际上用了几味山珍,鸡蛋入水时动作要慢,就会有这个效果。”

    我半宿奔波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大爷爷却和紫芝道长客套半天,害得我频频吞咽口水,惹来清平好几次斜视。开饭之后我也不多做客套,两手各抓一个包子,轮番往嘴巴里塞,连吃了三个包子以后速度才放缓。之前只顾填饱肚子,压根没空细品,这会儿咬开一个包子才发现里面的馅料大有玄机。除了常见的小白菜粉条豆腐以外,里面还有切碎的蕨菜和香菇,难怪吃起来与平时吃的不大一样。

    这顿饭作为客人的我们吃得很饱,饭后清泰收拾碗筷,清平则去外面山涧中挑水洒扫。大爷爷示意我们几个小孩也动手帮忙,于是象石叔象斗叔帮着刷盘子洗碗,我和吴方洛则忙着扫地。大爷爷和紫芝道长出了青崖洞,在附近山林里散心。我隐隐猜到他们有事情要谈,但究竟是什么不得而知。我们把洞内打扫干净又玩了半晌,也不见她们二人回来。清平把象斗叔叫到一边,问他是否知道大爷爷干什么去了。象斗叔反问道:“那你可知紫芝道长去了哪里?”清平怕象斗叔误会,忙开口解释:“你别多心,我可没别的意思,就是纳闷而已。话说昨天吴仙长欲言又止,好似知道些什么,他后来和你们说了吗?”象斗叔说道:“吴大爷沉默寡言,从来不横生枝节,他想什么我们这些小辈从来也不敢问。”清平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走到一旁去了。

    又过了片刻大爷爷和紫芝道长一前一后回来,大家决定立即前往朱家屯。到了目的地之后,我们先去找文式厚,大爷爷开口问道:“东北角那个破草屋里住着什么人?”文式厚愣了一下:“破草房?原来住个修鞋匠,后来他回山东了,那房子一直闲着,没人住。”大爷爷也不多言,只比了个手势让他待我们去瞧瞧。文式厚目光中透出疑惑,但看到紫芝道长没说什么,就点头表示同意。
    (正文)

    破草房坐落在朱家屯最偏远的一角,东北两面皆与山相接,显得十分压抑。草房外没有篱笆,有一条小径与房门相通。小径上已顽强地长出节节草,看起来的确不像有人经常走动的样子。当我们靠近草房时,小径上突然刮起了一个旋风,吹得地上砂石哗啦啦作响,灰土也扬起一人多高。但大爷爷手指一抬,浑若无事地从旋风中走过,那旋风本来来势猛恶,但到了大爷爷面前立刻温驯下来,旋涡越转越低,最终消失在了杂草之中。这旋风没有惊到我们,却把文式厚吓住了,他张皇失措地左右张望:“这修鞋匠的房子不会有什么古怪吧?”大爷爷冲他挥手:“没事,你放心过来。”文式厚犹疑着向前迈出两步,象石叔架住他一条胳膊:“哎呀,没事的,你只管往前走。”

    文式厚战战兢兢地来到破草房前,在大爷爷的示意下,文式厚嗓音干涩地问道:“里头有没有人?”屋里没有回答,倒是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声,紧跟着后面哐当一声,像是窗户被人猛力推开了。象石叔面色一变,急忙冲上前去伸手去推房门,房门却从里面插上了,急切之间推不开。大爷爷却好整以暇,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带着我们从西面绕到屋后。半山坡上只见一个灰色身影快速移动,那身影又瘦又高,纵高蹿低可比猿猴,好像一阵风一样。不过他没跑多远横空里闪出一人,身披宝蓝道袍,头挽三宝道髻,手中拂尘抖开万点金芒,迎头拦住瘦竹竿的去路。这瘦竹竿吃了一惊,脚下向左虚晃一晃,身形一矮蹿上一株槭树,脚尖在树枝上轻轻一点,转朝右侧逃走。他脚下虽然风驰电掣,只能看到一道残影,但堵截的紫芝道长展开心法,竟然后发先至,不论他向哪个方向遁逃都被拦住。灰影连续三次皆被阻挡,不由心头火起,口中叫骂道:“哪来的不开眼的狗道士,再不让路休怪我不客气!”紫芝倒是心态平和:“那你不妨一试。”

    瘦竹竿大喝一声,宛似晴天打了个霹雳,人如黄鹤般凌空飞起,拳似流星般向紫芝打来。紫芝侧头闪躲,双掌一合已将他小臂夹住,瘦竹竿用力回挣,胳膊却像被焊住了,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紫芝微微一笑,正想开口忽然面色一变,却见瘦竹竿胳膊从绝不可能的方位扭转过来,同时旋身一拧,人已撞在紫芝怀里,抬肘向紫芝下颏急撞,脚下更是按着月符方位,步伐碎密好似舞蹈。紫芝不得不松开双手,袖子一甩掣出拂尘,与瘦竹竿战在一处。我在山下看得清楚,瘦竹竿本身术法倒也不如何高明,大约只会月符遁移和正关大煞,然而他全身柔软如绵,好似水草一般摇摆不定,再加上步履轻捷,紫芝道长一时也摸不着门路。但紫芝道长门户守得极为严密,瘦竹竿也突围不得。
    (正文)

    双方各展本领斗了十来个回合,瘦竹竿忽然厉喝一声,震得群山齐响,跟着张口吐出一道火光,直取紫芝道长。紫芝道长拂尘抖开,火光只喷出三尺远近就已星散,压根伤不到他分毫。瘦竹竿见出手落空心内着慌,绕树仓皇奔逃。却不料紫芝道长祭起拂尘,半空里打将下来,瘦竹竿遁逃不及后心正中,登时仆在地上。金顶赶快上前施展狸猫手扭住他胳膊,将他推到我们面前。他走近了我才注意到他瞳仁黑少白多,是大凶的四白眼,再加上乱蓬蓬的头发和不修边幅的样子,整体给人感觉很异样。大爷爷倒是和蔼:“你别怕,我们不是来抓你的。”瘦竹竿仰面向天,四白眼带着几分桀骜,压根不肯接话。大爷爷有意激他一激:“我看你也是个草包,除了会些鸡鸣狗盗的本事也没什么。”这下瘦竹竿不干了,瞪着四白眼问道:“你凭什么这样说?”大爷爷继续拱火:“昨夜是谁翻墙上屋,在别人家往来自如的?”瘦竹竿恼怒地说:“你这老头居然跟踪我!”大爷爷不紧不慢地说:“你想想,还有继续隐瞒的必要吗?”瘦竹竿沉默不语,半晌喉结颤动,终于准备开口了。

    四十五、烟锁寒城

    瘦竹竿说道:“我复姓第五,单名一个浮字,父母早年亡故,尚有一个弟弟。”我心说第五这个姓氏很稀有啊,背《百家姓》时曾听老爹说过,汉高祖平定天下后征四方豪族至长安,齐国田氏也在其列。田氏家族庞大人口众多,于是汉高祖按门第高低以第一到第八对其改姓,第五就是其中一支。流传到后世其他各支逐渐式微,反倒是这一支出了几位名人。瘦竹竿出身第五氏,想必也是名门之后。他接着说他弟弟第五游自幼体弱,他这个当哥哥的没少费心思。后来机缘巧合,兄弟二人同为一异人收为弟子,获传一身精妙本事。可惜第五游前两年被人设计陷害,欠了大笔钱财被生生扣了下来。第五浮前去施救,同样不是敌手,但对方答应第五浮若能在三年内筹齐这笔钱可以把他弟弟放出来。第五浮无可奈何,只好动些脑筋,做了些连自己也看不上的勾当。

    清平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所以那些事都是你做的?”第五浮乜斜了清平一眼,冷冷说道:“你不妨问问这些人,看他们都干过什么。就拿这文式厚来说,别看他平日里一本正经,说自己买卖山货童叟无欺,其实他那秤盘上有块吸铁石,分量在二两以上。他小舅子借了他两千块钱,本金已经还了他还天天追着人家要利息。别人存放在他这里的修理工具,他看见别人出意外就全都据为己有。像这样的事可不止十桩八桩,文式厚你承不承认?”文式厚一下变了脸色,身体往后缩了缩:“你这是胡说八道!我在这儿都干了很多年了,你是最近才来的,以前的事情怎么会知道?”第五浮说:“那你敢不敢让我们去你家检查一下秤盘?”文式厚兀自嘟囔:“去就去,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他气势已然弱了,连我这个小孩子都看得出来,他这不过是虚张声势。
    (正文)

    第五浮不再搭理文式厚,转头继续说道:“但凡村里的富户,钱财都来路不正。那朱崇正在外与人合包了一个厂子,克扣工人工资据为己有;他老弟朱崇奇更缺德,专发死人财,一有白事就凑上去帮忙,过后讹人钱财;还有朱应魁、朱长志、朱悟明,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人我花他几文钱又如何?”大爷爷义正辞严:“他们的钱虽然来路不正,但你获取的手段也不光明正大。细究起来,恐怕还是你过错多一些。”第五浮冷眼向天:“我知道你老先生不缺这几个钱,可我现在要救人,你就当我是借的好了。”大爷爷摇头叹息:“我是看你还有些许善心才出言点拨,不想你如此冥顽不化!这样吧,你把钱还给他们,你的事我来想办法解决。”

    第五浮从头到脚打量了大爷爷一遍,意态有些不信。大爷爷不发一言,左手三指捏诀,指尖无声幻出一颗花生大小的种子。种子旋即自中而裂,一点新绿悄悄探头而出。新绿很快萌发出一茎幼芽,芽头又放出两瓣绿叶。随后幼芽越长越高,绿叶也是越来越密,顷刻间竟然已经绿意盎然。绿意中渐次长出星星点点的粉白花苞。花苞开了又谢,变作颗颗果实。正当我们为之目驰神摇之际,整株植物自上而下灰飞烟灭,大爷爷指尖空空如也,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我知道这是大衍求一的法门,有无之变原只在一瞬间。第五浮的神色自惊讶转为震悚,又从震悚转为仰慕,最后干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仙师本领超凡入圣,求仙师开恩救救我弟弟!”大爷爷微微颔首,第五浮大喜过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待吩咐当头引路,把我们带到破草房中。文式厚低着脑袋跟在我们后面,想进又不敢进,在门外徘徊良久,最后还是被象斗叔拖了进来。

    第五浮倒显得很轻松,他大大方方地把文式厚的钱还了回去,那样子好像他才是债主一般。文式厚双手接过钱,口中讷讷:“那这钱我就拿回去了。”第五浮挥挥手,像在驱赶牛羊。文式厚走到门口,第五浮突然发话:“老文,叫村里其他人也过来一趟。”文式厚的背影一哆嗦,显然他担心第五浮出尔反尔。他头也没敢回,一溜烟小跑着回去了。

    不多时村里丢东西的村民闻讯赶来,喝得脸红耳热的朱文峰也在其内。第五浮并不多话,把村民的钱物一一还了回去。最后只剩下朱文峰一个人,他见第五浮迟迟没有动作,急不可耐地凑上前:“我的呢?”第五浮瞟了他一眼:“我可没上你家去,别找我。”朱文峰有些迟疑:“你是不是觅下我钱了?我家昨天又丢了二百块,是四张五十的,都是新钱。”大爷爷适时地为第五浮解了围:“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你们家丢钱丢邮票和别人的情况不同,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朱文峰想起大爷爷的告诫,但仍然觉得不对:“我问过小儿子了,他说没见着。”大爷爷叹了口气:“象石,小岐,你们两个跟着去一趟,见到他小儿子自有分晓。”朱文峰结结巴巴地问:“您……不跟着一起去?”大爷爷说:“他们两个就足够了,再多也无益。”我和象石叔得令,和朱文峰一道返家。朱文峰一路和我们絮叨他儿子在学校表现如何优秀,获得过多少奖状和三好学生,总而言之不肯相信大爷爷。我和象石叔也不多嘴,任由他自吹自擂。
    (正文)

    到了他家之后屋里奔出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孩,长得虎头虎脑,和朱文峰有六七分相像,不用说肯定是他儿子了。朱文峰扭头看着我俩,那意思看我们怎么断案。象石叔轻咳一声,问那男孩怎么称呼。男孩冷哼一声,扭头便跑,我手疾眼快,揪着他衣领把他拽了回来。男孩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让我放开他,同时伸手来打我。我怎能被他打中,轻而易举地躲开他柔弱无力的两拳,告诉他只要说实话就放开他。男孩骨碌碌转动眼珠,显然对我不甚放心。象石叔说:“小岐,你松开手,他自然会告诉我们。”我依言而为,那小男孩方待举步象石叔已横身拦在他面前:“你有一个秘密,藏在你房间的书柜里,对不对?”男孩吃了一惊,吮着手指不吭声。象石叔继续说道:“你敢不敢打开给你爸爸看?”男孩一听拔腿就跑,象石叔朝朱文峰招招手,我们三个人先后跟了过去。男孩三步并作两步蹿上楼梯,进了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待要从里侧反锁时象石叔已抓住门把手,他的力气可比男孩大得多,一下就把门拽开了,我们三个人一拥而入。

    男孩求助朱文峰:“爸爸,你看他们,没有经过允许就进我的房间,老师说这样做是不对的!”朱文峰不理他的请求:“你把书柜打开,不要逼我动手。”男孩无可奈何,磨蹭了片刻还是把柜门拽开了。朱文峰一眼就看到集邮册,伸手一把拿过,粗略一翻脸色阴沉下来:“你小子把我的猴票和‘各地民居’都弄到哪去了?”男孩支支吾吾:“拿去……玩了。”朱文峰一眼就瞧出端倪:“玩?你怕不是卖给别人换钱了吧?我平时给你零花钱也不少,你怎么还做这种事?”男孩见纸包不住火,只能老实承认:“我去游戏厅,机器总是吞币,我心想索性一次多换点,就用邮票换了些钱。”朱文峰又问:“你换给谁了?马上带我去找。还有家里丢了两次钱也是你干的好事?”男孩低下了头:“是,我确实缺钱。”朱文峰怒气冲冲,一巴掌甩在他脸上:“你可真给我长脸啊!”象石叔一拉我,对朱文峰说:“事情弄清楚了,我们就不打搅了。”朱文峰自觉颜面无光,也不来送我们,任由我们出门。
    (正文)

    我觉得朱文峰做事很不地道,用人的时候朝前,不用人时朝后,从来至走一句感谢话也没有,面上自然有不平之色。象石叔看出我所思所想:“小岐,你不要往心里去!世上这种人多的是,要是天天生气,那不得气坏了身体!”我一想也是,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径回破草房来找大爷爷。大爷爷早已和第五浮等人站在门外,第五浮不停搓着双手,显然也是内心紧张。大爷爷说道:“咱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可不太平,要是不愿意去的就留在镇里,等我们办完事回来。”话音刚落金顶举起手来:“我不想去!”紫芝道长呵斥道:“你懂什么?”金顶嘟哝道:“去那么远的地方又没好吃的,白白浪费气力。”大爷爷劝说紫芝:“他不愿去就留在这里吧,人多了也未必管用。”清平清泰对视一眼,他们其实也不想去,但顾及紫芝道长不敢开口说出来罢了。紫芝道长叹口气:“金顶,既然吴兄为你说情你就先回青崖洞,好生把守门户,不要贪玩误了正事。”金顶答应得很痛快:“放心吧,师父!”

    第五浮当先带路,大爷爷紧随其后,紫芝道长则主动落在末尾,把我们几个小孩夹在中间。开始我们走的还是寻常山路,渐渐地脚下已没了路,全靠第五浮在前开辟。尽管面前是深及腰际的野草和灌木,第五浮却走得极为笃定,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木棍,向外一扫便清理出面前一大片地方,然后从容不迫地走过去。这一手法看似寻常,我却深知其中难处,那些野蒿和柳毛子枝条富于韧性,若是用力不当它们还会顽强地挺立,可第五浮随手便能将它们扫倒,这份功力人所不及。又走了片刻脚下渐趋陡峻,周围开始有若隐若现的雾气。吴方洛已经走不动了,就由象石叔负在背上。清平也走得累了,忍不住问了一句:“还有多远?”第五浮答道:“这才哪到哪,差不多还有一半路呢。”清平说道:“那还是休息一会儿吧,你看大家都乏了。”第五浮点点头,捡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了,又说道:“咱们只能休息一刻钟,要不然赶不到地方。”清泰脱了鞋,正往外倒鞋里的碎石,闻言不觉流露出后悔的神色。但这里荒无人烟,他就是想回去也不可能了。

    恰在此时清泰背后草丛窸窣作响,他闻声扭头,伸手去地上一抓,拎出一条黑质白花的小蛇。那蛇长有二尺,不住扭身摆动,但因被清泰捏住七寸,自然无力挣脱。清泰冷笑道:“就你还想逃?乖乖地到我包里吧。”清平打开背包,清泰恰待往里放,紫芝道长发话了:“这条蛇生在高山之中,长这么大也不容易,把它放了吧。”清泰面露不悦,我猜他大概是打算把蛇卖了换点零花钱。但师命难违,他终究还是松开手,小蛇哧溜一声蹿进草丛,转头看了紫芝一眼,从我们眼前消失了。
    祝各位涯友阖家团圆、中秋快乐!
    (正文)

    第五浮率先站起身来,瞧也没瞧我们,只简单地说了两个字:“走吧!”大爷爷也起身,不忘叮嘱我们:“都跟紧点,谁要是有困难提前说!”我们齐声答应,但听起来情绪都不怎么高昂。队形仍然和刚才一模一样,第五浮也还不断重复着开路的动作。只是越往前走雾气越重,粘在人身上湿乎乎的难受,呼吸也似乎有些不畅。但我谨记大爷爷传授的心法,倒还能支撑得住。第五浮的步履依旧轻快坚定,看得出他已把路径牢牢记在心里。约摸走了半小时左右,四周的灌木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挺拔参天的乔木。它们巨大的树冠全都淹没在浓雾中,眼前所见只有千篇一律的树干,有那么一个阶段我甚至感觉我们是在原地打转。不过经过漫长的跋涉,脚下终于由松软的腐殖质黑土变成混杂了碎石块的普通土壤,再变成大小错杂的石块。与此同时两边的树木也渐次稀少,直到彻底消失,我便知道目的地快到了。只是这里雾气更大,而且丝毫没有流动,就像是一潭令人绝望的死水。而且这里也没有鸟雀活动,耳中所闻只有前后几个人的呼吸,像大爷爷和紫芝道长呼吸匀净悠长,清泰的却是重浊短促。唯有第五浮是个例外,他呼吸时轻时重,轻时细微如蛰虫,重时好像牛喘,而且他还能在这两种状态下随时切换,有些让人无法琢磨。清平在我身后嘟哝:“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我从没来过?”第五浮忽然从前面顿住脚,幽灵一样飘到清平身边:“小道士,别多话,小心惹来麻烦!”清平很是不满,翻了翻眼皮但终究没说什么。

    第五浮说完那两句话重又回到队伍最前,他的速度依然很快,看不出有丝毫疲惫的迹象。我只顾低头看路,忽听大爷爷用龙墟之音说道:“留心脚下!”龙墟之音是《三易洞玑》记载的传音法门,声音异于黄钟十二律,只有练过皇极派《龙墟》篇的人才能听见。我一下子留上了心,果然不远处出现一个深坑,约有一丈长六七尺宽,深却有两丈有余,一眼望去有几分眼晕,看坑沿石头上的斧凿痕迹就知道这是人工开挖的。我深吸一口气,跟在象石叔后面猛力一蹬坑沿,纵身跃到对面。却不想没隔多远又是一个深坑,而且比刚才的更宽。好在这深坑还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几步助跑也跃了过去。在连续跳过三个深坑之后,我们来到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上,这里遍地都是拳头大小的石块,但堆叠得十分整齐,走在上面也不硌脚。

    第五浮辨明方位,还没等他举步雾气中忽然传来异动,无数幢幢黑影从四面八方飘来,刹那将我们完全包围。这些黑影有形无质,且形状不断变化,每逢逼近之时便有阴寒之气侵体,让人说不出地难受。
    (正文)

    清泰大惊失色,转头跑了两步又后退回来,显然退路已被切断。紫芝道长见势头不对,拂尘向外一抖化出一道金光,照在黑影之上发出滋滋响声。当面的黑影全都游走离开,然而当紫芝收回拂尘后黑影复又卷土重来,它们发出的寒气使得雾气凝结,我们脚下的石块不多时都挂上了一层白霜。吴方洛和清泰牙齿得得作响,我也冷得全身发抖,禁不住抱臂来回走动。大爷爷微皱眉头,身形一矮稳扎马步,双掌遥遥相对如抱圆球,片时真阳聚向丹田,八字掌自腰间缓缓向前推出,他巅顶之上顿时紫气大盛,上结云霓宛如璎珞。浓雾之中黑影如见天敌,纷纷作鸟兽散,不多时已走得一干二净。黑影一去我们身上的压力陡轻,奇寒入骨的感觉也消失了。

    正当我们轻吁一口气时,雾中忽然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何处来人竟敢擅闯我元枵寨?”大爷爷朗声答道:“东山老朽并青崖洞紫芝道长携门人后辈,路经宝地有事向贵主人请教。”话音刚落雾气如水流般向两侧分开,正中走出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他身着黑色对襟短衫,手持齐眉长棍,左肩上停着一只尖喙利爪的海东青。这只海东青眼神锐利如电,不住摆头打量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攻击。我不禁向后退了半步,这人扫视了我们一眼,目光最后落在第五浮身上:“第五浮,我们寨主不是和你说过吗,你弟弟留在寨中干活,时候到了自然会放他下山。难道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够了他欠的钱?”第五浮一敛之前的狂傲,对这青年十分恭谨:“栾使者,我手中确有一些钱,烦劳通报寨主一声,我要把钱当面转交。”那青年不住摇头:“第五浮,你来我元枵寨也不是第一次了,早该知道这里的规矩。技不如人赌输了就该承担后果,否则都像你这样,我们这么多人吃什么?”第五浮喃喃自语:“我也知道你们规矩严格,但我委实也不容易,求你老弟开开恩,放我们过去吧!”那青年不为所动:“我栾书禾忝任本寨四大使者,若是放你过去定然受寨主责罚,你要是凭本事那我无话可说。”第五浮长眉一轩:“如此得罪了!”手中木棍向前一抖,宛如灵蛇一般直扑栾书禾。

    栾书禾轻叹一口气,肩膀微耸海东青振羽而飞,眨眼间已没入浓雾之中。他双手握住齐眉棍舞了个棍花护在身前,两人棍棒相交,刹那乒乒乓乓连响六下,第五浮攻来的招式尽数被栾书禾化解。第五浮木棍比齐眉棍短得多,但他胜在步法灵活,蹿高伏低好似猿猴,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栾书禾前后左右都弥漫着淡到极致的灰影。不过栾书禾也不含糊,他那齐眉棍抖开来两丈内全是棍影,按着浑天度二十八宿翻转变化,不给第五浮留丝毫破绽,第五浮接连使出数般本事皆无功而返。
    (正文)

    第五浮渐渐有些焦躁,忽然他身形一腾,木棍高擎过顶,泥丸宫升起一道红光,将整个人都笼罩在内。木棍之上光焰烁烁,打将下来时已化作一溜火光,火星溅在地面上良久不熄,好似万千摇曳的星点。栾书禾吃了一惊,身形向后疾退,第五浮得理不让人,紧跟着木棍刷刷几下,平地红莲骤起,将栾书禾前后左右尽皆封堵。栾书禾退无可退,单手使齐眉棍护住顶心,另一只手五指蜷曲,在胸前结了个手印,蓦地双睛之中放出异样光芒。这光芒如快刀利剑,有着夺人神魄的力量,红莲之焰霎时熄灭,第五浮手中所持的木棍也恢复原样。栾书禾再用这光芒在第五浮身上转了几转,第五浮大叫一声从半空里掉了下来。眼看他要平拍在地,斜刺里杀出一道蓝影,于间不容发之际在他腰间一托一扶。第五浮借力调整姿势,后退两步稳住身形。这帮助第五浮的却是紫芝道长,他抖开拂尘化作一道光幕,栾书禾眼中异芒射在光幕上铮然有声,却是无法突破。栾书禾眼神一凛收回神通,情不自禁赞了一句:“好本事!”紫芝道长微微一笑:“阁下的天目通也厉害得紧啊!”栾书禾道:“我奉寨主之令把守这里,看来是拦不住你们了。不过上面还有我几位同袍,他们可不容小觑!”言毕闪在一旁,大爷爷就顺势带领我们继续向前。

    大约走了一里多地,浓雾中现出一道大石堆垒的石墙,石墙高有一丈有余,光秃秃地毫无着力之处,但石墙上沿却吊着一个柳条编的大箩筐,上有麻绳与绞盘相连,看起来这就是上面的人出入的工具。未及我们站定石墙上闪出一个人影,自墙顶飘然而下。此人方面大耳鼻肥口阔,看起来便如旧时戏文中的土财主,似乎随时都要说出恭喜发财之类的吉祥话。不过他背上却负着一对护手钩,用牛皮束带斜斜绑定,估计也非易与之辈。果然第五浮抢前几步一拱手:“尊使别来无恙!我这次来是想求见寨主,还请老兄通融。”这使者倒还和蔼:“原来是第五兄弟。上次你来寨主已经说过,你若凑够了钱自然可以上去,否则寨主定然不见。刚才我看见海东青飞过,想必你们使了些手段,如此我高超不能放你们过去。”第五浮叹道:“可我今天必须过去,说不得只好闯上一闯!”说着一个箭步蹿到石墙之下,未及下落左足横出,在石墙上一借力旋又飞起,伸手抓向头顶的箩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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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他即将触到箩筐底,高超从他身后腾身而起,竟然后发先至抢在他之前推了箩筐一下,第五浮伸手捞了个空,旋身落在石墙顶上。高超摇摇头:“你这又是何必呢?”第五浮接连打出数招:“为了救弟弟这些我都不在乎!”高超侧身闪躲,直到第五浮将他逼到角落时才抽出护手钩:“也罢,让你死心!”护手钩一挺分出两道银光,第五浮攻势顿挫。可第五浮是不认输的性格,木棍一摆猱身再上,不多时又将他红莲出世的绝招使了出来。高超的应对方法与栾书禾又有不同,他拿护手钩的握柄在耳朵上只一蹭,本就肥大的佛耳又增大了一轮,而且瞬间变得通红,甚至不住微微震颤。

    我不禁有些诧异,他这是在做什么?然而未及我细思空中突然传来咚咚的响声,并且忽大忽小,时而如千百面战鼓同时擂响,时而又像群牛齐吼,直震得人心旌神摇,心口像压了一块大石一般说不出地难受。我瞥见清泰脸色青紫,大口大口喘气,像是胸闷气短,象石叔和象斗叔潜运功力默默抵挡,除了额头渗出汗珠倒还没有别的异样。奇的是吴方洛面色如常丝毫不受影响,大概她压根就没听见这响声。大爷爷凝神停了片刻,忽然嘬唇一声长啸,啸声滚滚如潮,直传入高天云际,就好似在荆棘丛中开出了一条通路,立时把咚咚声压了下去。高超全身陡然一震,像是突然被施了定身法,两只耳朵刹那停止震颤,护手钩呛啷啷掉在石墙上。第五浮跳上前去,木棍拟在高超胸口:“对不住了!”高超向石墙下的大爷爷看了一眼:“原来你居然请来这么厉害的高手,难怪栾书禾会一败涂地!”顿了顿又说:“罢了,反正我也不是你们的对手,就放你们上去吧!”

    四十六、三局赌约

    第五浮把头顶的箩筐放下来,象石叔先带着吴方洛上去,我和象斗叔次之,再然后是清平清泰。大爷爷和紫芝道长术法精强,二人皆轻松跃上石墙。高超看大爷爷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老先生是本地人吗?我在元枵寨一住多年,孤陋寡闻得紧。”大爷爷笑道:“我住在隔壁东山,也是因缘际会来到此地。”高超说道:“原来如此!老先生此去定可见到寨主,寨中有些兄弟鲁莽,只盼老先生能手下留情。”大爷爷说:“我此来只为解隙非为求衅,出手自有分寸。”高超拱手:“如此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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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石墙又是一道斜坡,但坡度相对平缓,斜坡尽头有两个左右对称的巨大石柱,每个石柱上都有一个蛇首龟身的石兽,石兽的眼睛被漆成血红,正冷冷地俯视着从下方经过的我们。第五浮朝我们比了个小心的手势,悄悄踅上前去,却见石柱背后转出两个壮汉来。两人皆是四十上下,长手大脚不类常人,左面的头上扎着个白手巾,双手持一对分水峨眉刺。右面的耳朵下有一块靛蓝色的胎记,下巴颏向前努出像是大猩猩,单手拎一把长不盈尺的短刀,刀刃泛着幽幽蓝光,似乎涂抹了什么东西。两人见到第五浮,先是喝骂一声,又问他为什么到元枵寨。

    第五浮说:“两位别急,我想见寨主,你们行个方便吧!”头扎白手巾的这位说道:“笑话!我们四大使者一向秉承寨主命令,寨主已经说过你肯定筹不到钱,你还上去干什么?”第五浮道:“天目地耳两位使者已经开恩,也不差你们了。”地包天说道:“你们这么多人很可能是使诈上来的,我们可没那么好骗!第五浮,给你两条路走,一条你乖乖下山,另一条我们把你擒住打一顿。你怎么选?”第五浮四白眼一翻:“羝羊触藩,有进无退!”地包天叫道:“那就休怪我二人不客气了!”短刀一翻吐气扬声,向第五浮面门疾刺。第五浮木棍反手挑向地包天手腕,木棍来势凶猛,地包天不得已收回短刀,步法错动再次挥向他肩头。第五浮木棍使得虎虎生风,以长击短以快打快,丝毫不落下风。扎白手巾的这位怪叫一声,峨眉刺向第五浮连续递出几招,与地包天一同夹攻第五浮。第五浮虽然有些本事,但在他二人的夹攻下登时大感吃力,左支右绌抵挡不住。

    紫芝道长在旁观看片刻,朝大爷爷递了个眼色,对这二人大声喊道:“二位且住!我们并无恶意,只想求见寨主。”那两人哪里肯听,出手越发凌厉。紫芝不得已抖开拂尘,一道金光逼退地包天,地包天气得哇哇怪叫:“老崇,这老道有些门道,我来对付他,你收拾第五浮!”扎白手巾的老崇答应着:“老戴,你自己小心点!”地包天老戴转头对付紫芝道长,紫芝道长不愿和他动手,只一味游走闪避。地包天见短刀接连落空,忽然一晃脑袋,口中吐出一个四五尺长的东西,似乎便是舌头。他的舌头灵活扭动的样子活像蜈蚣,伸缩不定还伴随着嗤嗤声响,等于又增加了一样兵刃。紫芝道长一不留神,袍袖被他舌头黏住。但听嗤啦一声,袍袖被扯开一道豁口,连带着胳膊也留下了一个殷红如血的印迹。地包天狞笑道:“我这龙游舌滋味可不好受吧!不想吃苦头就赶快下山,省得我多费工夫!”紫芝道长摇头:“也不见得高明!”拂尘一摆与他战在一处。地包天自觉大占便宜,舌头来去自如堪比软练。但紫芝道长已经有了防备,以登明十二神将护住周身,地包天一时难以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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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第五浮和老崇也斗得难解难分,第五浮没几个回合又把自己的看家本领使了出来,木棍化出满地火光。这老崇也不含糊,峨眉刺凭空虚划,左手如端炒勺,右手如持铁铲,只来回翻动了两三下一股焦糊气味溢了出来,我眼看着地上的火苗委顿下去。第五浮不甘失败,大喝一声木棍脱手飞出,在老崇头顶急速转动,火星如雨般倾洒而下。老崇却仍保持刚才那个炒菜动作,对木棍丝毫不加理会。这次我先闻到了炒黄瓜的清香,继而是类似肉片和酱油作用的焦香,再然后是多种调料受热复合之后的浓香。然而老崇手中挥动的自始至终不过是两柄峨眉刺,也不知道这香气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大爷爷低声称赞:“能以气化百味,真元已有小成。”老崇闻听此语警觉地看了大爷爷一眼,左手峨眉刺一个举火燎天,迫得第五浮一个筋斗翻出老远,然后问道:“你也识得我神鼻的本事?”大爷爷摆摆手:“随口说的,做不得数。”老崇越发觉得大爷爷高深莫测,唤住了打得兴起的老戴,两人嘀咕了几句,再次抬起头来老崇语气已客气了许多:“我二人有眼不识泰山,刚才的确是冒犯了贵客。不过这也是职责所在,贵客就多担待些。”大爷爷微笑道:“好说,好说。”老崇叫老戴上山去请寨主,自己则留在原地陪我们说话。

    从谈话中我们得知,老崇名叫崇威,老戴名叫戴有智。二人与栾书禾、高超合称“天目地耳、神鼻异舌”,他们来山寨的时间均在十年以上,寨主对他们也十分信任,因此委以把守道路之责。崇威又说寨中往来并不多,最近一周之内我们还是第一拨上山的外人。他几次设法问大爷爷为什么要来山上,但大爷爷只说因缘际会,别的不肯多说。

    崇威很是健谈,他见我们一行人中有老有少,就依次问我们姓名。我们几个未知深浅均没开口,只吴方洛大大方方说了姓名。崇威夸奖说:“这小姑娘一看就生有宿慧,该上小学了吧?”吴方洛摇头:“还有一个月才能去学校报名呢。”崇威说道:“那正好,咱们这里的实验小学教学质量很过硬,我和小学校长也有些交情,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我给你挑个最好的班!”

    正说到这儿山上一阵喧闹,从浓雾深处走下来一队人,为首这人年约五十,两鬓已染风霜,但却十分精神干练。他身侧跟着戴有智,再后面是十来个各色服饰的男女,老幼均在其内,瞧来像是这几个头目的家眷。我估计这为首的便是寨主,果不其然戴有智大老远地就喊:“寨主来了!”包括崇威在内的所有人皆肃然而立,清泰瞧着有趣,忍不住呱地一下笑出声来。众人对他怒目而视,他赶忙低头,却仍在捂嘴偷笑。不过那寨主对此倒不在意,他一眼就看出大爷爷是我们这帮人的主心骨,主动上前打招呼:“敝人桂伴蟾一向僻处山中,不期有贵人来访,适才多有得罪。”大爷爷说道:“无妨,我也是赶巧上山的。”桂伴蟾睃眼瞧向第五浮:“至于你嘛,这里的规矩你也懂,不必我多费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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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浮之前一直行事乖张,此时却慌手慌脚地从怀中取出一沓钞票,一百五十的都有,但大多是旧钱。他往前站了两步:“寨主,这是一千八百六十四元钱,也是我全部家当了,求您先把我弟弟放了,剩下的钱就是再难我们哥俩也肯定还上。”桂伴蟾目光移向他处:“第五浮,咱们可是有言在先的,你这数目还差得远呢!”戴有智跟着咋呼:“就是,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你偏偏不肯听。”大爷爷言辞恳切地说:“老朽可否讨一个人情?”桂伴蟾对大爷爷倒还客气:“老人家术法精微,有什么请求我自当奉从。不过若是第五浮的事就不必提了。”大爷爷见他提前把话封住,想了一想说道:“寨主可否容我讲一个故事?”戴有智一皱眉:“我家寨主日理万机,哪有空闲听你讲故事?”桂伴蟾却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又转向大爷爷:“愿闻其详。”于是大爷爷把他遇到第五浮的经过讲了一遍,不过在讲述的过程中隐去姓名,只用代号称呼。桂伴蟾心思玲珑,一听就明白了:“原来老人家是这样遇到第五浮的。我这里恰好也有一个故事讲给老人家听。”

    只听桂伴蟾侃侃而谈:“前几年山里的野菜走俏,市里面很多小商店主动收购,价格也出得不低,有些稀有的野菜甚至价逾人参。有弟兄两个看着眼热,也跟着去山上挖野菜。可惜他们一不懂峦头地理,二不识草木本性,三不会加工晾晒,即使偶有所得,那野菜的价格也大打折扣。有一天哥俩碰到一个卖野药的郎中,郎中说他有办法把野菜的价格抬上去。哥俩看到这郎中拿出一小瓶喷剂,对着那野菜喷了喷,又把野菜插到水盆里。奇迹很快出现了,本来有些枯萎的菜叶又鲜活起来。哥俩大喜过望,从郎中那里一口气把这种喷剂包圆了,然后喷在那些卖相不好的野菜上。用过喷剂后野菜果然身价百倍,好几家商店都登门抢购,哥俩也赚了几天好钱。”

    “然而他们还没高兴太久,其中一家商店店主怒气冲冲地找上门,让他们赔钱。原来从他店中转手的野菜几经周折到了县里一位领导的餐桌上,领导家里面有个十岁孩子吃了之后重度昏迷,恐怕会落下残疾。领导震怒之下层层追查,最后找到店主头上,不仅把他的小店封了,还要他包赔医疗费。那店主也不是善茬,立刻就找到这哥俩,让他们承担全部损失。哥俩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却还欠着老大一截。他们听说外地有个地方可以凭本事支取钱财,倘若本领到家那钱财平白到手,若是不到家便要做工偿还。哥俩病急乱投医,就到这个地方来碰运气。不过他们眼光欠缺本领又差,这种状态怎么会赢钱呢?几天下来他们不仅没赚到,反而倒欠了人家的钱。总算人家没有赶尽杀绝,给了他们一线生机,先借给他们一笔钱,让这哥俩推出一个人到山下与那店主交涉,另一个人则留下来慢慢偿还。第五浮,我这个故事没有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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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浮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低着头不吭声。我听桂伴蟾这么说隐隐有些后悔,觉得大爷爷带我们过来是否有些孟浪。桂伴蟾却不再理会第五浮,和大爷爷说道:“我刚才在山上听到老人家长啸震耳,好似鲸息龙吟,心里佩服得紧。实不相瞒,我也略通术法,自知难与老人家比较,不过还是想再见识一番老人家的本领。倘若老人家能答允我这个请求,那第五浮的事也不是不可以商量。”我心说你想得美,大爷爷能替第五浮求情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可能会违背家训随意出手呢?

    没想到桂伴蟾提出不合理的请求后,大爷爷随口就答应了:“你说说看,若是能做到的自当尽力。”桂伴蟾颔首:“老人家果然爽快!那我就直说了。有三件事需要老人家帮忙,第一件是抓一条金尾鲤鱼。元枵寨后有一个水塘与溪水相通,里面有一条金尾鲤鱼,估计至少也长了十来年,我几次设法捕捉,可那鲤鱼十分警醒,一般的陷阱诱饵均不起作用,一看有人下水更是远远逃开。”

    大爷爷问道:“那第二件呢?”桂伴蟾指着脚下说道:“实不相瞒,我来到此地时山上已铺了一层碎石,后来又陆续发现了一些刻有划痕的动物骨骼,看起来像是几千年前的古物,但我苦思多年不知含义,希望老人家予以解惑。”大爷爷沉吟道:“古文字源流甚多,即使饱学之士也未必能认得全,这个只能说试试,不一定能保证成功。还有呢?”

    桂伴蟾咧嘴一乐:“第三件事比较离奇,我说出来您也未必会信。我们元枵寨附近有九座山头,最高的那座山阳坡上生着一株老榆树,这老榆树枝繁叶茂,占了差不多有半亩地。而且这块地内再没有别的树木,连野草都很稀少。树上常年聚集着一群老鸹,一般傍晚它们就成群结队地在附近觅食,到了黄昏它们又会飞回来。尽管它们数量众多,但从不会飞出这片山。我经过多年的观察发现,方圆几十里内出现重大伤亡事故前它们必然在榆树上空盘旋成阵哀啼不绝,如果它们首尾相衔排成环形,说明是人为灾祸,如果排成一个十字,多半是水灾或者地震,如果有两三只老鸹领头,其余老鸹黑压压地跟在后面,则多半主刑伤。最奇的是若遇辰星凌日,当夜老榆树上必有一道光柱直贯天际,群鸦会绕光而飞,直到半夜光芒转暗时才停止。经我观察光柱所指乃是右枢。”当听到右枢这两个字时清平清泰还不怎样,我们皇极派的几个人却都不由一惊。天极方位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在不断缓慢迁移。右枢在全天星图中本是一颗不起眼的暗星,但在上古时期它却恰好位于天极附近,是那个时候的北极星。老鸹有群居特性,聚在一起也没什么稀奇,但它若有朝拜右枢的习惯,这就很让人费解了。大爷爷也从没碰见过这样的事,听罢徐徐说道:“这样的事我闻所未闻,只有去看过才能做决断。”桂伴蟾说:“有老人家这句话再好不过。有智,你前头带路,我们先去水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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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有智答应一声,跑去前面躬身引路。这会儿浓雾稍稍散去,但天色却黯淡下来,看看手表才五点半,这里的傍晚似乎比山下要早来一些。我们穿过几片种满了豆角、玉米、黄瓜等作物的菜地,终于看到了那一汪环抱在群山中的水塘。水塘两侧有山翼开手,形似四大穴法中的钳穴,面积自然也有限得很,顶多不过两亩。但水面漾着深青色的波纹,稍浅处长满了绿色的水藻,看起来水下似乎很深。在水塘一角山上小溪缓缓注入,然后又顺着低洼处向外流出。小溪倒是水质清澈透明,连水底的鹅卵石都瞧得一清二楚。不过水中的生物比别处要少,我们沿水塘走了一段路,连一条泥鳅也没看见,至于鲢鱼、草鱼等大鱼更是绝无影踪。大爷爷也注意到了,问桂伴蟾是否经常派遣人手在这里捕捞。桂伴蟾连忙否认:“老人家,我甚至往这片水塘里投过鱼苗,可一年到头来连条小鱼都捞不上来,我怀疑鱼苗都被什么东西吃了。”大爷爷仔细察看水塘周边情况,对桂伴蟾说道:“此地罗城垣局有缺,文案朝迎与牙旗侍卫之砂均有生弊,朝堂势作仰瓦,恶风横扫水塘,腾陋之状无疑。”桂伴蟾心悦诚服:“老人家一语中的!这些我也看出来了,水塘地脉的确有些不好,但不知老人家有没有办法把鱼抓到手?”戴有智接口说:“如果需要人手我们也可以帮忙。”

    大爷爷说:“我先试试,要是没收获再找你。”他信手从地上抓起一把小石子,先登上钳穴开手的位置观望片刻,而后袖口一扬,一枚石子自指间弹出。这石子出手强劲,隐隐然有破空之声,斜斜射入水中时发出咚地一声闷响,水花溅起老高。片刻后水面涟漪渐平,潭底传来轻响,似是石子已触及水底。大爷爷凝神辨音,而后身形一旋,手中石子连续掷出,每一次击入水中的方位都有一定距离。水面上咚咚响声不绝,像是在弹奏乐曲。大爷爷片时已来到小溪入口,他在这里停下脚步,手臂长伸又一块石头入水,但这块石头比之前的石子要大得多,入水的声势自然也更骇人,坠入水潭正中时水花直溅到岸上来。我急忙侧身闪避,却见靠近入口处的位置咕嘟嘟冒出一连串水泡,跟着起了湖绸一样的水纹,一个颜色金红的东西一闪而没。吴方洛悄悄地拽了拽我的手指:“哥,好像是鱼!”我朝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怕大声说话把鱼惊走。然而那金尾鲤鱼却再未露面,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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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爷爷却并未沮丧,他叫戴有智取来一张可以手持的大网,让象石叔和象斗叔各持一端。在选好站立的位置后,大爷爷拿出一块薄铁片,两根手指捏住其中一端,轻轻拨动另外一侧。铁片发出铮铮的响声,初时声音低闷,随着铁片振动频率加快,渐渐变得尖锐高昂。到得后来铁片嗡嗡震颤,好似蜜蜂翅膀拍动,声音也越来越细,有如丝缕一般飘入耳际,刺得鼓膜隐隐作痛。我明白这声音即将超出听力极限,不由双手掩住耳鼓,不愿再继续听下去。象石叔和象斗叔定力超人,仍然如磐石一般屹立水畔。清平和清泰觉得声音怪异,远远躲在小溪入口,紫芝几次以目阻止,但这两人都装作没看见。

    这时水下却渐渐有了反应,水塘上出现一绺绺的水波,且水波不住上下震荡,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大爷爷手上不停,目不转瞬地盯着水塘。忽听哗地一声巨响,水波正中浪花扬起七八尺高,一条大鱼自浪花中腾空,鳞片在暮色中泛着耀目金光。象石叔和象斗叔齐声吆喝,大网向前平举,恰恰赶上了下落的金尾鲤鱼。大鱼在网中拼命扭动,但象石叔和象斗叔已把大网移到岸边。戴有智看着眼热,伸手就向大鱼抓去。不料大鱼尾巴突然平甩过来,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一个耳光。戴有智登时狂怒不止,攥紧拳头向大鱼捣去,但旋即手腕就被桂伴蟾捏住了:“你去寨子里拿个大水盆,我要把它养起来。”戴有智悻悻而去。桂伴蟾这才转身向大爷爷道谢:“老人家术法精湛如斯,真是让我开眼了。我们寨子里准备了一些酒饭,想请老人家赏个金面。”大爷爷并不推辞:“如此叨扰了。”

    桂伴蟾大喜过望,吩咐那些和他同来的男女先回寨里张罗,他本人则一直陪我们叙些闲话,间或往鱼身上淋些水。过了足有二十分钟戴有智才和另外一个壮汉抬着个大盆飞跑过来,这大盆比农村做饭的十印大锅还大了一圈,我估计两个人盘膝坐在里面都还宽绰。桂伴蟾待大盆落地,眼瞧金尾鲤鱼喝声“起”,那大鱼本来不住扭动,在他一喝之下突然僵直,桂伴蟾手掌上弓,那鲤鱼竟从地上缓缓升起,戴有智慌忙把大盆凑到鱼的下方,桂伴蟾一松手,大鱼缓缓下落,恰被大盆接住。象石叔舀了一些水浇在盆中,鲤鱼摇头摆尾重又鲜活起来。桂伴蟾喝令戴有智把鱼带回去,戴有智又和那个壮汉抬起大盆,两人仍是小跑着回去。这一段路并不好走,难得的是两人步幅一致,盆中的水尽管叮咣作响,却没有一滴水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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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随桂伴蟾回到山寨,元枵寨名义上是个寨子,其实只是在山间砌了几排平房而已。若不是平房外围有一圈插满铁蒺藜的石墙,这里与寻常山村也没太大差别。桂伴蟾身为首领,住处自然是最宽敞舒适的,进门便是一处宽大的厅堂,头顶悬着花饰繁复的吊灯,吊灯下是一张可容纳二十人就餐的圆桌,除了整齐划一的高背木椅外,左手侧还有一张真皮沙发,沙发正对的是一台二十九吋彩电。除了墙壁上贴的河图五子运和窗棂上挂的五帝钱以外,与一般城镇富户基本类似。我们到屋里的时候,桌子上已摆了六个大盘子,里面的菜肴有鸡块、羊肉和土豆,其余的我都不认识。因大爷爷设计抓获金尾鲤鱼,桂伴蟾对我们格外热情,招呼我们入座后又让人搬来了一箱汽水,我一看居然是我们林业局冰果厂的牌子,心说这大概是冒牌货,冰果厂都好长时间不开工了。桂伴蟾一抬手,那些汽水就摆到我们几个小孩面前,还被启去瓶盖。我伸出大拇指朝象石叔摇了摇,象石叔知道这汽水有问题,就没有急着喝。吴方洛正想拿起汽水瓶,也被我一个眼神阻止了。桂伴蟾居然注意到了,问我们是否想喝别的饮料,他让人去山下采买,我们都说不用了。清平清泰两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人一瓶喝得那叫一个痛快,我素来对这两人没好感,也懒得提醒他们。

    四十七、鸦飞东台

    元枵寨大摆宴席,桌上端来不少精美食馔,我因为汽水的缘故心中犯忌,每样菜只夹了一点,放在嘴里慢慢咂摸滋味。说实话好多菜看着花样繁杂,但味道并不如何惊艳,鸡块甚至有一丝腥气,我怀疑做饭的人焯水不彻底,又或是忘记加料酒。本来就餐的人很多,自寨主以下四大使者全部在座,另有寨中执掌重要职司的几位干将,但桂伴蟾目光始终放在我们几个身上,我不吃不好,提前退席又显得不礼貌,坐在那里自是尴尬。好在桂伴蟾兴致很高,不停和大爷爷讲元枵寨的异闻,什么小牛出生时长了五条腿,什么灵芝长得如同青盖,我听着就权当解闷了。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半小时,元枵寨的人尤其能吃,几个荤菜都见了底,若不是我们在场,我估计汤汁都会被拌了米饭。桂伴蟾对此见怪不怪,饭后叫人撤去盘盏,换上一壶酽茶。他又屏退了一些不相干的人,这才叫人捧出一个大塑料盒子,说这里面装的就是他多年来收集到的动物骨骼,让大爷爷给掌掌眼。大爷爷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被塑料片分成数十个大小不等的格子,底层铺了绒布,每个格子中都摆着或大或小的骨头。这些骨头年头久远,多数都变成了石灰岩一样的灰白色,但也有表面异常油滑反着亮光的。
    (正文)

    盒子中还有镊子,大爷爷拿起镊子夹起最大的一块骨头仔细端详。那骨头略呈棒状,像是什么动物的腿骨,略粗的一端有火烧的痕迹,另外一端则是不规则的断面,也不知是本来如此还是桂伴蟾挖出来时不小心。骨头较平的一面刻着几行不规则的划痕,长短轻重不一,看不出来有什么规律。大爷爷掂量了一下轻重,对桂伴蟾说:“这是鹿的前腿骨,从骨头的长度估计应该是马鹿,骨头质密坚实,这头鹿被捕杀时应该还在壮年。”桂伴蟾很是认同:“应该如此。您看这是什么年代的?”大爷爷问:“这骨头附近有什么陶器玉饰之类的东西吗?”桂伴蟾答:“没看见,就只有骨头。”

    大爷爷说:“咱们这片地方之前都曾是扶余故地,按照《魏书》记载,扶余国善养牲畜,出产名马、赤玉、貂狖、美珠,有的珠子大如酸枣。我听说扶余以及其后的鲜卑墓葬中都会有陶尊、陶奁、铁衔镳、铜带扣、金泡饰、铜鎏金当卢等物,墓葬附近也有殉牲,不过都是整只动物埋进土里,不会在骨头上刻划。如此看来只能是更早的人留下来的。”桂伴蟾说:“听说往北四百多里地曾经挖出过一种怪人的头骨,额头高眼眶大,叫什么龙人,会不会和这骨头有关系?”大爷爷摇头:“龙人至少出现在几十万年前,这些骨头年代没那么远,我估计也就八千年到一万年,按照现在的划分方法应该对应着新石器时代。以这块鹿骨来说,这些划痕指向相同,可能是为了计数,也有可能是推算历法。”

    紫芝道长从大爷爷手中拿起鹿骨:“贫道昔年曾见龟甲刻字,的确没这个年代久远。”他边说边转动鹿骨,忽而惊喜地说道:“这很可能是记录月相变化!你们看,这上面共计三十道划痕,除了最后一道上面有一个短横,类似‘卜’字以外,其他的均为直划。月相圆亏为二十九日又六十六之三十五,所余之数就由这最后一道表示。”第五浮也凑过来看,戴有智抬胳膊一扒拉,手上却落了空,他再想拦阻桂伴蟾却笑着说:“你就让他看吧,这东西也看不坏。”戴有智忿忿不平,崇威把他往后拽了拽,示意他别作声。

    大爷爷瞟了一眼戴有智,接着说道:“一些地方的先民有结绳记事的习惯,咱们这里不产麻,在骨头上刻下划痕或许也是对一些重大事项的记录。”桂伴蟾连连点头,让大爷爷再看看其他骨头。大爷爷拿镊子在盒子中夹出两块大小相近的骨头,这两块骨头都打磨得十分光滑,一块是竹节形,另一块是葫芦形,很难看出来具体是哪个部位的骨头。
    (正文)

    盒子中还有镊子,大爷爷拿起镊子夹起最大的一块骨头仔细端详。那骨头略呈棒状,像是什么动物的腿骨,略粗的一端有火烧的痕迹,另外一端则是不规则的断面,也不知是本来如此还是桂伴蟾挖出来时不小心。骨头较平的一面刻着几行不规则的划痕,长短轻重不一,看不出来有什么规律。大爷爷掂量了一下轻重,对桂伴蟾说:“这是鹿的前腿骨,从骨头的长度估计应该是马鹿,骨头质密坚实,这头鹿被捕杀时应该还在壮年。”桂伴蟾很是认同:“应该如此。您看这是什么年代的?”大爷爷问:“这骨头附近有什么陶器玉饰之类的东西吗?”桂伴蟾答:“没看见,就只有骨头。”

    大爷爷说:“咱们这片地方之前都曾是扶余故地,按照《魏书》记载,扶余国善养牲畜,出产名马、赤玉、貂狖、美珠,有的珠子大如酸枣。我听说扶余以及其后的鲜卑墓葬中都会有陶尊、陶奁、铁衔镳、铜带扣、金泡饰、铜鎏金当卢等物,墓葬附近也有殉牲,不过都是整只动物埋进土里,不会在骨头上刻划。如此看来只能是更早的人留下来的。”桂伴蟾说:“听说往北四百多里地曾经挖出过一种怪人的头骨,额头高眼眶大,叫什么龙人,会不会和这骨头有关系?”大爷爷摇头:“龙人至少出现在几十万年前,这些骨头年代没那么远,我估计也就八千年到一万年,按照现在的划分方法应该对应着新石器时代。以这块鹿骨来说,这些划痕指向相同,可能是为了计数,也有可能是推算历法。”

    紫芝道长从大爷爷手中拿起鹿骨:“贫道昔年曾见龟甲刻字,的确没这个年代久远。”他边说边转动鹿骨,忽而惊喜地说道:“这很可能是记录月相变化!你们看,这上面共计三十道划痕,除了最后一道上面有一个短横,类似‘卜’字以外,其他的均为直划。月相圆亏为二十九日又六十六之三十五,所余之数就由这最后一道表示。”第五浮也凑过来看,戴有智抬胳膊一扒拉,手上却落了空,他再想拦阻桂伴蟾却笑着说:“你就让他看吧,这东西也看不坏。”戴有智忿忿不平,崇威把他往后拽了拽,示意他别作声。

    大爷爷瞟了一眼戴有智,接着说道:“一些地方的先民有结绳记事的习惯,咱们这里不产麻,在骨头上刻下划痕或许也是对一些重大事项的记录。”桂伴蟾连连点头,让大爷爷再看看其他骨头。大爷爷拿镊子在盒子中夹出两块大小相近的骨头,这两块骨头都打磨得十分光滑,一块是竹节形,另一块是葫芦形,很难看出来具体是哪个部位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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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爷爷用指节轻轻叩了两下,笃定地说:“牛骨。”桂伴蟾提醒道:“上面也有符号,您看看写得啥。”大爷爷把那块葫芦骨拈起来,果然见到底部刻着一个颇为复杂的图案,最外一圈是圆形,往里依次是正方形和六芒星形,再往里是一些大大小小的圆点。它的做工可比那块鹿骨精细得多,划痕都被仔细地打磨过,而且涂过油脂,呈现出釉彩一样的光泽。那些圆点都是颇为规整的倒圆锥,中间深边缘浅,和骰子上的很相似。竹节形的那块也差相仿佛,只不过圆点出现在侧面。象斗叔盯着葫芦骨看了片刻,忽而说道:“这应该是春分节气北天星图的一部分,我觉得有几分像是角宿。”桂伴蟾不太认同:“那些圆点我仔细数过,和星图数目不合,位置也偏差很远。”

    象斗叔说:“骨头距现在至少也有七八千年,角宿变化很大,其中一部分星星亮度也有所变化。您看,如果把这个小点当做角宿一的话,那这几个点完全可以描出角宿的轮廓,只是这里点的大小不代表星的亮暗,而是表示在星宿中的地位,这种解释完全能说通。”桂伴蟾也不能否认,若有所思地说:“或许真是如此,那另外一块呢?”象斗叔说道:“我瞧着像氐宿,吴大爷,您看呢?”大爷爷说:“不是氐宿,你看这一条刻痕是银河,依大小关系当是觜宿,这是二十八宿中占浑天度最少的星宿。”桂伴蟾推断说:“会不会这些骨头原本是一整套,而我发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大爷爷说:“很有可能。它们不像石块制作的砍刮器一样具有实际作用,更多是作为一种象征传承,有可能是那个时代的礼器。”紫芝道长也赞同:“上古用玉做礼器的很多,在这之前恐怕就用骨作礼器了。”

    大爷爷对盒子中的骨头依次作出阐释,甚至还解读出了其中的片言只语。比如在一块牛肩胛骨上刻着几十个古怪符号,大爷爷从其中的“丫”字象形符推断代表一只长有犄角的黑羊,再从前后象形推断这只黑羊因为某种重大活动而被宰杀掉了。为什么杀掉一只羊要大书特书呢?因为刻下这些符号的部落有大喜事发生,可能是产生了新的部落领袖,也有可能是部落添了人丁。桂伴蟾不断提出疑问,大爷爷一一予以解答,看得出来桂伴蟾对这些符号琢磨良久,听到这些解释他十分满意,直到一壶浓茶泡得没有味了仍说个不休。我们几个小孩早已经哈欠连天,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桂伴蟾说了半天终于注意到了,对大爷爷说道:“我和老人家真是相见恨晚!要不是老人家舟车劳顿,我真想与老人家彻夜长谈。高超,你带老人家去客房休息,再给准备些水果。”高超站起身来:“几位这边请,房间早都预备下了。”他脸上挂着经久不息的笑容,吴方洛对他颇有好感:“我要一间大房子,最好我们这些人都能住下。”高超笑着答应:“有,有,你去看了就知道,包你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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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超正引着我们往外走,不料这时第五浮忽然站了起来:“寨主,你什么时候把我弟弟放出来?”桂伴蟾微微一愕,试图搪塞过去:“老人家答应帮我做三件事,这才刚到第二件,你着什么急?迟早让你见到就是了。”第五浮态度很坚决:“不行,我现在就要见他,难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难吗?”桂伴蟾叹道:“你也不看看表,现在都几点了?你弟弟干了一天的活,现在早都睡下了,你把他招呼起来于心何忍?”第五浮说:“他平时就是个夜猫子,睡不睡的也不差这一会。”桂伴蟾还是不同意,这回他不和第五浮说了,对戴有智和栾书禾说道:“你们两个送第五浮下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栾书禾朝第五浮做了个请的手势,戴有智也愣头愣脑地挨了过来。第五浮知道自己万万不敌栾书禾和戴有智联手,翻着白眼说道:“罢了,若是明天还见不到第五游,我非把这里闹得天翻地覆不可!”桂伴蟾不置可否,显然压根没把他当回事。

    高超带我们去的是元枵寨中间的一排房子,这排房子每一间的格局都完全相同,进门左手边是木地板,靠墙位置设一茶几二木椅,右边则是一张火炕,触手热得发烫。高超说:“山上寒凉,火炕都烧得滚热,你们把褥子铺厚些。”我们答应了,高超随即告退。大爷爷让我们快些洗漱休息,我和吴方洛很快就躺到了炕上。大概这里的环境陌生,我睡得并不踏实,一夜之中醒来数次,每次外面都是万籁俱寂,就又沉沉睡去。

    次日早上起来有人敲门,我过去一看原来是高超,他手中擎着一个大托盘,里面有热气腾腾的煎饺、包子、米粥。他笑眯眯地说:“你们都饿了吧?寨主怕打扰你们,就不招呼你们去前面了,特意让我把早饭送过来。”我向他道过谢,双手把托盘接过来,只感觉这托盘沉得异乎寻常。后来我才注意到手上的分量几乎都集中在木质的托盘上,食物本身倒不重。后来问过象石叔才知道,这托盘是用沉阴木制作的,质地坚硬且不易变形,不过存世稀少,说是千金难买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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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吃早饭的时候第五浮探头望了一眼,跟着缩回身子,但却已经被大爷爷看见了。大爷爷问他是否吃过早饭,他皱着眉头摆摆手,似乎很有些心事重重。见他不愿开口,大爷爷也就没追问下去。等吃完饭后高超再来喊我们时,屋外却已不见了第五浮,高超问我们第五浮去哪里了,我们面面相觑。高超说道:“兹事体大,他一定去找他弟弟了,我去告诉寨主!”说罢他转身就走,把我们几个撂在屋里。过不多时栾书禾复又来请,说寨主在前面等你们过去。我们跟在他后面,果见身穿老派香云纱短衫的桂伴蟾站在大厅之中,他丝毫不提第五浮的事,只说让老人家及各位久候,咱们这就去东台山访鸦群。紫芝道长迟疑了一下:“我们还有一位同伴——”桂伴蟾说道:“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料理,稍后自会赶来。”紫芝道长没再提出异议,众人收束停当正待出门,忽听隐隐有人大喊“失火了”,桂伴蟾面色一变,几步抢出门外,我们几个也跟在后面,果然见到雾气之中有若隐若现的红光,看方向应该在西面一个山谷之中。桂伴蟾冷哼一声:“亏他做得出来!”我隐隐猜到是第五浮放的火,心中不免惴惴,但桂伴蟾竟没再说什么,仍带我们去东台山。

    我们先后经过碎石广场和那两条大沟,桂伴蟾已让人在大沟上架设木板,这样我们就不必蹦来跳去了。一路上我不住向西面张望,只可惜视线被山林遮挡,完全看不到火光,也听不见失火的呼救,估计山火已经被寨子里的人扑灭了。我心神不定地走在山路上,忽然前面象斗叔有意无意地扯住我的手,在我手心里画了个三角形。这是他提醒留神的暗语,我微微一怔,随即悟到这是大爷爷的意思,不过现在我也搞不懂大爷爷的想法,是帮助第五浮救出第五游,还是帮桂伴蟾参悟鸦群的秘密?身后的清泰看我走得慢,不住嘴地催促:“喂,你怎么跟蜗牛一样,不会走快一些吗?”他重复了两遍之后,象石叔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清泰对象石叔尚有几分畏惧,这才知趣地住了口。

    桂伴蟾引着我们翻山越岭,最终来到东台山上。这座山高大端厚,浑凝方平,立于群山之中犹如放大了的屏风,正合星峰之中的土星。山顶云气袅袅,平添了几分出尘之感。朝南的山坡上果然有一株茂盛无比的大榆树,站在山下无法瞧见树干,只能看到无数虬劲的枝干如长藤一般向外伸展,外面的枝叶几乎垂到地面,整棵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碧绿的圆球。除了这大榆树以外,山坡上其他地方均是植被稀疏,且大多长势不良,仿佛整座山的灵气都被树给吸走了。在树顶上空有十数只乌鸦在盘旋飞舞,偶尔低声嘎嘎两声,听着让人生厌。大爷爷对我们说道:“其实在古代中原一带人们是喜爱乌鸦的,所以才有爱屋及乌的说法,但在南方却认为乌鸦是不祥之兆,后来还是南方人占了上风,慢慢地大家都认为乌鸦出现不吉利。”桂伴蟾说道:“我看这群乌鸦颇有神异,从来不让寨中兄弟到山上来,生恐惊扰了它们。”
    (正文)

    听了桂伴蟾的话我仔细观察这些乌鸦,从外表看它们身被玄黑长羽,脚爪粗短壮实,似乎与外面的乌鸦没什么不同。但这些乌鸦果真如桂伴蟾所说,只在东台山附近逡巡,没有到外面的意思,仿佛有某种魔力把它们禁锢在了这里。清平两根指头扣成了圆圈,放在嘴里用力吹响。这口哨声尖细锐利,引得那些乌鸦驻足观望。但它们对清平并不感兴趣,只盯着我们瞧了片时就又扑棱棱飞开了。

    象石叔请示大爷爷:“是否可以露一手?”得到大爷爷允可之后,他伸手从旁边的杨树上扯下一片树叶,将其卷成圆筒状,并且小心地在上面开了两个小孔,移到唇边轻轻吹奏起来。这种用叶片做的简易乐器我们平时是常玩的,但因为制作简陋,连一个八度都吹奏不全,当然更别提整首曲子了。可象石叔技艺超卓,他将皇极派的律吕之术化用,乐声不仅高亢饱满,而且隐含登明十二神将变化,本来幽寂的山谷刹那变得更为寂静,天地之间似乎就只有这一曲乐章在缓慢流淌。那群乌鸦闻声振羽齐飞,在短暂的纷乱之后它们飞向我们头顶,并且不断盘旋。只有三只头顶羽毛稀少的黄睛乌鸦留在树上,此起彼伏地乱啼。桂伴蟾目不转瞬地盯着鸦群,忽然间他轻轻摇头:“不对,不对,这三只乌鸦离群独处,难道又主刑伤?可附近没什么大事呀。”他正在自言自语,象石叔一曲奏毕,鸦群呼啦啦落在山坡上,在地上东啄一口西啄一口,但那三只黄睛乌鸦仍在高枝上不肯下来,叫声反而更加急促了。

    大爷爷凝神分辨乌鸦啼鸣,左手拇指在其余四指上游移,推算鸦群由来。我对此略知一二,就留心观看手指点的位置,暗自在心中验证。大爷爷取声为数,片刻间拇指落在中指末节,这是离之噬嗑,他尚未开口解读,忽见远处来了一群人,为首一人衣衫破损狼狈不堪,被人反扭了胳膊押着,额上还淌着血,我认出此人正是第五浮。他旁边另有一个又瘦又小的矮个子,也被人推搡着前行,眉眼神似第五浮,估计八成是他弟弟。再走近一些能看出后面这些人均是元枵寨的,高超、栾书禾、戴有智皆在其内,人人面有怒色。戴有智小臂用一条白练吊着,似乎被伤了胳膊。其余人众中也有被火燎得满面烟灰的,也有胳膊上缠着纱布的,大多数人都灰头土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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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9 10:21:30  更:2022-10-31 13: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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