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恐怖推理 -> 【原创】《铁舆天书》 皇极生象术传奇再现 -> 正文阅读

[恐怖推理]【原创】《铁舆天书》 皇极生象术传奇再现[第3页]

作者:陟云子
首页 上一页[2] 本页[3] 下一页[4] 尾页[1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正文)

    洪水之上漂浮着不少编织袋、柴堆、红砖块,后来甚至混杂着锅碗瓢盆、木箱、炕柜和大包小包的衣物,还有两只小白猪的尸体随波涛浮沉。大爷爷左手剑指划出,那些东西在漂到他附近时先后绕道而行,没有碰到他分毫。他一路逆行而上,走的速度并不快,但每一步迈出都极为沉稳,像是深深扎根在了大地之中。望着他的背影我甚至有一种时光倒易的错觉,我们几个人像是远古洪荒的孑遗,而大爷爷就是面对危难唯一挺身而出的英雄。

    终于大爷爷在水中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李旷爷爷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爷爷,见他转身遥遥问道:“老吴,在那个位置吗?”大爷爷回答:“水太急了,我试试看看吧!”他们一问一答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压住了轰隆隆的水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大爷爷微阖双目,深吸一口气入腹,双手提出水面如抱圆球,在滔天洪水中屹立如山,整个人恍如一棵颤巍巍的老松。蓦地他睁开双目,眼神晶亮犹胜年轻人,仿佛两把震慑群邪的倚天长剑。我被他这目光一拂,心头禁不住一震,稍稍有些分神的时候就见水面突兀地腾起一片浑黄的水帘,将大爷爷整个人都遮得严严实实。水帘刚刚要落下的刹那大爷爷吐气开声,“呔”的一声长喝响亮悠长,宛如撞响的巨型铜钟般余韵不绝。伴着长喝那片水帘不降反升,在空中形成了一条夭矫而动的长龙,不断带动地上的积水向上盘旋。我看到这里方才醒悟,一定是大爷爷用皇极生象术搅动这一片浑水,让脚下出现无水的空当,好利用空当取出金属棒。

    水龙在空中上升的势头很猛,眨眼间已爬到十层楼高低,远远望去几与低垂的云层相连。水龙四周狂风大起,呼啸之声有如千军万马横冲直撞。李旷爷爷看到水龙升起,不由喜上眉梢,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人已如大鸟一般扑向水龙。我方自有些惊诧,情不自禁地踏上两步想瞧个究竟,却迎面撞上一阵猛烈的罡风,吹得人几乎立足不定。象石叔一把扯住我将我拽到身后,低声警告我:“风大,别乱动!”此刻就见李旷爷爷足不沾地地飞到水龙外侧,绕着水龙大兜圈子。忽然间水龙之上亮光一闪,好似一道闪电划破天幕,接着就看到水流前后断绝,形成了一道缝隙,一团泥浆从缝隙中向李旷爷爷扑面打来。李旷爷爷侧过身体,左臂伸出如挽重物,那团泥浆尽数落入掌中,结成一个高速旋转的泥球。李旷爷爷高擎这个滴溜溜转动的泥球,向水龙之中喊了一声:“老吴,到手了!”大
    (正文)

    大爷爷在水龙中应了一声:“你躲远一些!”李旷爷爷一路踏着水花跑出十多步,已经到了浅水地带,刚招呼了句“老吴”就见水龙横空炸开,化作无数大小不等的水团溅向四周。大爷爷就从这些水团中悄然现身,他头顶戴着的斗笠已不知去向,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步履迟缓地挪向岸边。李旷爷爷见状赶快折返回去,架住他的一条胳膊,老哥俩相互扶持着回到岸上。大爷爷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老李,看看东西对不对路。”李旷爷爷掌心托着泥团,用力一攥泥浆顺着指缝缓缓流下,张开五指那根金属棒赫然托在掌中。大爷爷拿起那根金属棒,问我们仨个小孩:“你们看是这个吗?”我们都说是,大爷爷说道:“依我看来,这是前人专门埋在土中的镇水器物。土木金石各有其性,火土多则偏浊,水木盛则偏清。过去大禹治水,用的是土水调和,疏浚为主的方法。而这种镇水器物却用金水相生,以金导水的方法遏制水患。倘若单单把它埋在岸边是不起作用的,因为若是水小它无从借势导水,而水大它也没法把水导往他处。”

    我听得似懂非懂,只隐隐猜到翟小佳的爷爷见识不明误导了我们,悟性最高的象斗叔却已反应了过来:“您是说必须把它埋在关窍之处,好让它能够发挥作用?”大爷爷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正是如此。这条河在下游原有水口,应该埋在水口之下引导河水分作两支,一支沿原来的河道行进,另外一支可从洗煤厂背后的排水沟过去,然后绕过制材厂、农机厂,直接通到下游的大河中去。”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凌空虚点,凡是被点到的砂石都陷了进去,就好像有一支看不见的如椽巨笔书写一样。话说完的时候一幅草图也勾勒完毕,我们几个天天在外面玩,对附近的地形也是了解的,看得出大爷爷对这件事早有成算。

    李旷爷爷说道:“吴哥你刚才费了不少精神,这回就看你老弟的,也该我显显身手了。”大爷爷却不同意:“现在下游水势分散,都成了一个大湖,要找到原来的水口已是不易,更何况要从水口往下掘三尺深浅,依你的本领只怕未必办得到。”李旷爷爷说道:“老吴你别那么倔,你都一把年纪了,这也不是逞强的事,我若是不成你再来。”象石叔也劝说大爷爷:“吴大爷,你就听我爸一回吧!他做事心里有谱,不会失手的。”大爷爷感慨地点点头:“老李你有后啊!两个儿子一个聪颖,一个老成,都是可造之材。不像我,儿子不成气候,一直让我操心。”
    (正文)

    李旷爷爷赶忙劝他:“老吴你多虑了,我这两个儿子年纪还小,能看出个什么来?再说我大侄儿干干工作,每天轻来轻去的,不是也挺好吗?”大爷爷苦笑着摇摇头,显然不认可这番话,但也没再说下去。李旷爷爷接过镇水器物,在掌心中潦草地划了两下,看样子是准备下水了。象斗叔看了看漫地铺注的黄流,不无担忧地问道:“爸,水口在哪您分得清吗?”李旷爷爷微微一笑:“天生万物自有一定之理。我刚才已经算过值禽,水口就在对面武曲峰的正下方。”武曲峰我是知道的,它高大端正缺少枝脚,外形酷似大钟,只要不破不损一般都主吉利。我印象中河流下游确实有这么一座山峰,只是现在暴雨如注,根本就看不清山峰的全貌,李旷爷爷即使到了水中也必然要花一番工夫。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李旷爷爷已经涉水而行,相比于刚才的率意洒脱此时的他更显得谨小慎微。大爷爷眉头紧锁,目光紧随着李旷爷爷移动,显然很是放心不下。不多时李旷爷爷已来到了原来河道的位置,他左手高举起那根金属棒,右掌击水而动,顺着水流向武曲峰的方向漂浮。洪水比之前又猛恶了不少,在天风激荡下浊浪连番涌起,形成一道道水墙,排山倒海般向前推进。李旷爷爷看到水墙便用右掌推动水中的垃圾,或是到靠山的河汊之中躲避,或是干脆借助水势加速前行。我们几个人在大爷爷的带领下沿岸边一路向下,始终和李旷爷爷保持齐头并进。

    须臾河道出现一个拐弯,显然已来到水口附近。李旷爷爷不时抬头向上张望,估计是在查看武曲峰的位置。大爷爷见状喊道:“老李,还得往下走一走,差着好几丈哪!”李旷爷爷借助水流游出一小段距离,再次抬头看了看:“这回对了吧?峰顶正冲着我这里。”大爷爷点头认可:“好了,准备埋东西吧!”李旷爷爷应了一声,正待出手忽然天色急剧转暗,一阵狂风低卷而至,洪水上波涛汹涌,他不得不退到山脚躲避。大爷爷怕我们几个被大风卷入水中,叫我们躲到洗煤厂的仓库后面,那儿左右都有围墙,就算有风也吹不进来。我们让大爷爷也来避风,被大爷爷直接拒绝了。狂风卷着豆粒大小的雨点四下乱溅,放眼望去一片迷茫,象石叔抻长脖子向水口的方向张望,可惜完全瞧不清水面的情况。

    大爷爷背对着我们站在河边,忽然大喝一声剑指刺出,指尖所向正是狂风吹来的方位。我眼中只看到一道刺目的金光划过,不由自主地眨了两下眼睛。待到睁眼再看时天空突兀地响起一个炸雷,震得耳中嗡嗡作响。说来也真奇怪,自此之后风势渐渐弱了,天色也由暗转明,可以看到李旷爷爷正在山脚下一块大石旁休息。他见到风停雨住重又泅回水中,眼看快到水口的时候洪水之中突然现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搅得四周水流急速流动,附近的垃圾先后都被卷了进去,远远望去好似一只奇怪的眼睛。
    (正文)

    李旷爷爷见状急忙攀住身旁一口榆木箱子,借势向旁蹿出数尺,松开箱子又拉住了一根圆木。才一回头的工夫,那榆木箱子已经囫囵着陷进了漩涡里,打了几个盘旋倏尔不见。李旷爷爷定了定神,把金属棒叼在嘴里,左手一抖空中现出点点寒星,直奔漩涡而去。我知道这是李旷爷爷用皇极生象术祭出了家传的银针,不由心中一动,暗想银针的用法传自我太爷的金梭子,内里必有一些若合符节之处。只可惜我本领尚浅,就算目不转睛地瞧着也看不出其中的联系。这些银针到了漩涡上方多半都被强大的吸力带得偏离了方向,先后消失在了波涛之中。顷刻间漩涡正中心涌出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气泡,这些气泡大的有如桌面,小的也有海碗大小。也不知是不是洪水比较脏的原因,这些气泡堆在水面上半天不破,形成了一个坟堆形状的气泡山。漩涡开始尚如车轮般转动,自从气泡涌出后转得便慢了,终于趋于平静。李旷爷爷正待上前查看,猛听大爷爷叫了声“小心”,李旷爷爷略一迟疑,气泡之下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炸响,水花溅起一人多高。紧接着水波翻滚,从层层气泡之中漂出一具死尸来。

    九、受伤

    那具死尸身材矮胖,全身上下不着寸缕,不知是不是在水中泡得久了,一身肥肉白得晃人眼目。象石叔和象斗叔看见水中现出死尸只是略为惊讶,而我看到死尸却是惊讶加恐惧,因为我已从它泡得肿胀的脸上认出,这分明就是昨天想置我们于死地的胖子,原来他终究还是死了。按理说这胖子绝命之处在岸边,大水一来立刻就该被卷走,顺着跟前这条小河进入松花江,再由松花江漂到黑龙江,最后到日本海喂鱼,怎么会在漩涡下藏着?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还没等我分析清楚其中缘由,胖子的尸体向上一耸,上半身僵硬地立了起来,摇摇晃晃扑向李旷爷爷。李旷爷爷不闪不避,右掌划了半个圆弧拍了出去,胖子被掌风所带,哗啦一下重又跌回水里。但他并没顺水漂向下游,而是晃晃荡荡地向岸边浮近。李旷爷爷松了一口气,不料这时胖子尸体下水花翻动,水面上探出一个黑乎乎的鱼头来,张口就向李旷爷爷咬来。这鱼头足有磨盘大小,满嘴生有洋钉子长短的森森利齿,让人瞧着它就怕。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的大爷爷身形一晃已经跳入水中,掌心中一道绿光闪过,却是他把那块曾经给翟小佳治病的绿色石头打了出去。石头正正打在怪鱼顶心,虽说这怪鱼皮粗肉厚,可大爷爷这一下用上了七政四余,威力非同小可,怪鱼立时疼得一缩头,整个儿沉入水中。李旷爷爷双手连扬,把身上携带的银针全送给了怪鱼,很快水面上浮出丝丝缕缕的血迹,那怪鱼却已不见踪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正文)

    先前大爷爷和李旷爷爷与怪鱼恶斗时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出,看见怪鱼逃走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有说有笑起来。我问象石叔:“小河里哪来这么大的鱼?看着得有一头牛大小。”象石叔说道:“也许不是河里原来就有的东西,大水把它从别的地方带来的。不过这鱼都成精了,知道谁在尸体下面袭击人。要不是吴大爷出手及时,我爸还真就糟了。”象石叔提起话头,我一下子想起胖子,定睛望去胖子的尸体歪在浅水洼中,一条胳膊被浮木别住,脑袋在水流冲击下轻轻晃动,那样子仿佛在可笑地摇头。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这胖子是怎么死的?”象斗叔说:“胖子脖子上有伤,应该死在大水到来之前。不过具体怎么死的你得问大夫,光是看可说不准。”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头看见胖子的尸体仍在一下一下地晃动,多少有几分生厌,就把目光转向了李旷爷爷。他正和大爷爷两人合力选定水口位置,看那架势李旷爷爷准备自己动手把镇水器物深埋水下,大爷爷却不同意,两人争执了片刻,终究还是脾气温和的李旷爷爷服了软,他退到一旁让大爷爷施展本领。

    大爷爷仍采用和刚才一样的办法,双掌一摆带起一道水龙,盘旋着向天上飞去,我们的目光都随着水龙冉冉上升。水口附近水流迂缓,不似上游那样湍急,但水也更深一些,因此水龙升到二三十米还没有停下来的势头,仍在缓缓地向云端蠕动。我们正望着水龙出神,猛然间水龙晃了一下,似乎有些摇摇欲坠,再往下一瞧浑浊的水面上竟然浮起一缕血红,象斗叔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吴大爷受伤了!”李旷爷爷就在水龙不远处,他见机得更快,二话不说游向水龙,突然间他的身形一滞,整个人没入浊流之中,但听水下噼啪连声,似乎他已与什么东西交上了手。象石叔一脸惶急,他不知道水下情况,手中提着飞鹰爪却不敢擅自使用,象斗叔提醒他:“把飞鹰爪给咱爸!”一句话让象石叔茅塞顿开,他运足中气喊道:“爸,接住了!”飞鹰爪凌空飞出,哗啦一声破水而入,李旷爷爷从水下探出头来,握住了飞鹰爪的锁链。这飞鹰爪本就是李家的传家之宝,李旷爷爷施展起来得心应手,飞鹰爪溅起了大片水花,水中一大团一大团的鲜血涌了上来,仿佛胭脂一般染红了半爿水面。飞鹰爪扬起来的时候眼尖的我看到上面挂着几绺血乎乎的肉条,一定是和李旷爷爷搏斗的怪物受了伤。话虽然这样说,象石叔和象斗叔却全都紧张得脸色发白,显然他们也不知道怪物究竟有多大本事。
    (正文)

    双方搏命只不过转眼的事,忽然间水面上探出一个硕大的鱼头,我登时恍然大悟,原来这怪鱼吃了亏之后并未走远,而是躲在暗处伺机报复。大爷爷刚才全部注意力都在水龙上,才被这怪鱼乘虚偷袭。不过眼下鱼头上伤痕累累,自鱼鳃到背鳍上全是飞鹰爪抓出的伤口,我知道它支撑不了多久了。怪鱼识得飞鹰爪的厉害,在洪水中扭动身体,妄图摆脱李旷爷爷的追踪。可它哪里知道皇极生象术最擅长寻暇抵隙,“静见其阳,动察其阴”乃是一项入门功课。怪鱼全身虽然没入浑水,但它游动时却带动水流波纹产生改变,更何况它伤口还在渗血,这都给李旷爷爷追踪提供了极大方便。李旷爷爷瞅准它的游向,奋力将飞鹰爪掷出,水面瞬间升起一条红线,怪鱼负痛把头探出水面,飞鹰爪就牢牢嵌在它背鳍之下。李旷爷爷不用蛮力拉扯飞鹰爪,任由怪鱼拖着在水中游弋。怪鱼一边挣扎一边向山脚游去,游到一块大石旁猛一转弯,想把李旷爷爷撞到山石上。可李旷爷爷早有准备,右足在石头上一蹬轻轻巧巧地跟着拐了个弯,没有伤到分毫。怪鱼见不奏效又潜入水底,拉扯着李旷爷爷也没入水中。李旷爷爷早料到它有这一招,随它在波浪之中浮沉,不时收回飞鹰爪再掷出去,让它迭遭重创。

    终于怪鱼游动缓慢下来,李旷爷爷瞄着它的尾巴甩出飞鹰爪,顺势向怀里一扯,怪鱼不由自主地被带了过来。李旷爷爷不容它挣扎,提掌在它头顶啪啪连击两掌。怪鱼艰难地张开大嘴,似乎想咬李旷爷爷,只是伤重乏力,李旷爷爷早就收回飞鹰爪躲开了。怪鱼在水里扭了两下,晃晃荡荡地漂了上来,看来这回是死透了。

    象石叔和象斗叔见李旷爷爷获胜,忍不住都欢呼起来。李旷爷爷却顾不上休息,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脏污,转身向水龙的方向游来。刚才他和怪鱼的搏斗太过激烈,我们的注意力也全在他身上,这会儿才看到水龙比之前又高了七八米,不过势头已然放缓,还有些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倾杞毁灭。我们的视线被水龙所阻,压根无从得知大爷爷的状况,但估计他不会太妙,否则水龙应该稳定上升才是。转眼间李旷爷爷已来到了水龙外侧,他把飞鹰爪缠在左臂上,遥遥向水龙击出一掌。大概是他所学和大爷爷相同的原因,水龙自顶到底猛烈一震,却并没有倒塌,反而更加稳固地屹立在河心。
    (正文)

    大爷爷得了李旷爷爷的帮助,水龙开始快速向上攀升,又过了十多分钟,水龙才止住上升势头。这时水龙之中亮光一闪而没,整个水龙的下半截仿佛通了电的日光灯一样闪现出炫目的白光。我们还没有瞧得仔细,水下传来连绵不断的爆响,水下的泥沙持续溅出水面,就像是一个大型的泥水喷泉。李旷爷爷就在这喷泉旁边,登时被溅了一身泥浆,可他面对泥水不闪不躲,仍然保持之前的姿势,任由泥水劈头盖脸地落在身上。片刻之后泥水不再喷出,水龙摇晃了两下终于落了下来,那情景就好似九天飞瀑轰然而落,与水面相接之时无数琼珠玉屑四下飞溅,蔚为人间奇景。

    我们几个小孩慌忙躲到洗煤厂的仓库外,转回头时水面已恢复如初,空荡荡的水面只有两个泥猴一样的人步履蹒跚地向我们走来。我们只能从他们的高矮和步态中分辨出哪一个是大爷爷,哪一个是李旷爷爷。大爷爷手中空空荡荡,那镇水器物已经被他埋在河心之中了。当他们走到浅水地段时,我才看到大爷爷裤脚裂成条状,腿上的泥浆中有星星点点的血痕。我和象石叔、象斗叔惶恐地迎上前去,七嘴八舌地询问大爷爷究竟如何了。大爷爷并没回答我们的问话,没精打采地抬起眼皮对我说道:“小岐,找点干净水来。”说着一下子坐在仓库后面的一个石墩子上,自顾自地闭目打坐,再没多说一个字。

    我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大爷爷要多少水、究竟去哪里打水都没说,我该怎么办?李旷爷爷开口了:“象石,我和小岐一起去,你吴大爷的伤耽误不得!”象石叔一扯我胳膊:“咱们到洗煤厂家属房那片,他们家里都有自来水!”一句话提醒了我,我们两个人飞奔到洗煤厂的家属房,刚才这一通暴雨下过之后,家属房胡同里的存水也有一尺来深,我们因为着急,也管不上哪儿水深哪儿水浅了,一路踩着水花,敲响了把头第一家大门。我当当当连敲了五六下不见回答,心急的我又跑到隔壁,举起手来正要敲,没想到第一家大门打开了。我一看对方是个年过花甲的干瘪老太太,忙说道:“奶奶,您家里有自来水吗?”一句话把老太太问糊涂了:“你们要喝吗?屋里暖瓶有开水,我给你们倒去。”我说:“不用,我们就要自来水,没烧过的。”偏生老太太反应迟缓,我连比带划地说了两遍,她才明白我的意思,进屋去了足有五分钟端出个搪瓷盆来,里面盛着小半盆凉水。我接过搪瓷盆要走,老太太伸手拦住了我:“这是我家的盆,你要拿到哪里去?”象石叔和她解释了半天,她才不放心地缩回手:“我这搪瓷盆怕磕怕碰,用完之后尽早拿回来啊。”象石叔口中答应着,要和我一起抬搪瓷盆。我连忙摇头说不用,让他空手走就行。抬着盆走可比来的时候累多了,而且中间不能撂在地上休息,还没走出一半路,我双臂都是又酸又麻,步子也迈不开了。忽然脚下一咯噔,身体禁不住向前倒去。
    (正文)

    幸亏象石叔眼明手快,及时地拉了我一把,才没让我摔倒。可盆中的水却不听使唤地泼了出去,等到我回过神来,盆里的水只剩了一小半,刚刚覆盖盆底。我一下子傻了眼,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象石叔当机立断:“再回去一趟肯定耽误工夫。咱们先去河边,不够再说!”说着从我手中抢过搪瓷盆,一路向河岸飞奔而去。我如梦初醒,也跟着大步追上前。

    李旷爷爷看到盆底的清水不由有些失望,但他没说什么,只让大爷爷把腿伸出来他好清理伤口。原先伤口上全是泥浆,洗过之后才看清大爷爷小腿上被怪鱼撕扯出一道几近一拃的伤口,伤口边缘齿痕宛然,一端的皮肉无力地耷拉着,已经被水泡得失去血色。李旷爷爷清洗伤口的时候大爷爷皱着眉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李旷爷爷有些不忍心,说道:“老吴,你也别逞强了,这鱼身上带毒,一会我动针的时候会很疼,你喊出来多少能好受些。”大爷爷眯着眼睛说:“我还不知道疼?你只管动手,不必多言。”李旷爷爷不再劝说,伸手从象石叔手中接过银针,依次点刺在伤口附近的几道大穴上。他这一次所用手法迥异平常,下针又快又狠,每一针都刺入至少两个半同身寸。这让一旁的我看得矫舌难下,老爹常和我说下针需要有分寸,如头面穴位精微,需要浅一些,肩背肌肉丰隆之处不妨深一些。但即便是老爹口中的深,也没有深到这个程度的,难怪李旷爷爷说下针很疼。

    李旷爷爷将针刺下去后,以重手法反复捻转,稍停片刻后依次拔出银针。我看到针孔内淌出深红色的鲜血,鼻尖还嗅到一股难闻的海腥气,李旷爷爷见状忧心忡忡地说道:“老大哥,这毒一时清理不尽,回头得多费周折。”大爷爷摆摆手,看着很豁达:“没事,我自己来也成,只是我最近难以下地活动,得有个人经常上我那儿瞅瞅。”我大着胆子说道:“大爷爷,我来照顾您吧。”大爷爷难得地笑了笑:“你这孩子还挺有孝心,既然愿意来那就过来吧。”我见他笑出来也就没那么紧张了,傻头傻脑地问了一句:“大爷爷,那鱼过来时你怎么不躲呀?”大爷爷收起笑容,一板一眼地说道:“小岐,人力有时而尽,而天道之数无穷。有时做事情不能瞻前顾后,只要问心无愧也就是了。今天我要躲那怪鱼易如反掌,甚至将它一巴掌拍死也不是难事,但如此一来前功尽弃,这滔滔洪水顺流而下,不知要冲垮多少房屋、工厂、桥梁,那死的人可就没数了!”我听了这话深受触动,一时无话可说。李旷爷爷搀着大爷爷往回走,大爷爷不时回望,还不停叮嘱李旷爷爷:“老李,你虽然天天上班,但有空也要过来瞅一瞅,别出大乱子。”李旷爷爷说:“放心吧老大哥,这事我肯定给你办明白喽!”
    (正文)

    大爷爷扭回头张望的时候我也跟着左顾右盼,突然我注意到那胖子的尸体不见了。我很想问问李旷爷爷胖子哪去了,可他们两位长辈聊得热乎,我压根插不上话,就转头问一直守在河边的象斗叔。哪知象斗叔刚才只顾和李旷爷爷说话,对此全然没注意,说大约是被水卷跑了。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胖子已经到了浅水洼里,还被浮木别着,能说卷走就卷走吗?可李旷爷爷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象石叔也端起搪瓷盆去了洗煤厂家属房,我没胆子一个人留在河边,只能跟着他们去了大爷爷家。

    李旷爷爷把大爷爷拉到床上躺下,又去灶前烧了一壶水,闷了一锅米饭。他在厨房里找到几根水萝卜和一把茼蒿,就用大爷爷自己腌的豆瓣酱炒了两个菜,先后端到桌上。我们三个小孩把饭菜端到大爷爷床前,大爷爷支起身子,勉强吃了几口说声“你们吃吧”,就又躺下去了。我原本打算回家吃的,象石叔说米饭还有不少,到下午就成剩饭了,不如在这里对付一口。我一想也是,就着茼蒿扒了一小碗米饭。李旷爷爷说一会得去单位看看,带着象石叔和象斗叔先走了。我把碗筷冲洗了一下,跟大爷爷说要回家。大爷爷答应一声,我正转身要走,他又从背后叫住了我:“小岐,以后你过来时我教你些东西吧。”大爷爷一向把自己的本领看得特重,既没收弟子也没传给任何人,旁人就算求到门上他也轻易不肯点拨。我一听这话简直心花怒放,当即跪下来咚咚咚给大爷爷磕了三个响头。大爷爷并没阻拦,待我磕完头站起来后才和我说:“不过有一条,你来这里学东西的事谁也不准说,包括你亲娘老子。”听到这话我不禁一怔,老爹若是知道我跟大爷爷学东西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不能告诉他?不过大爷爷说得郑重其事,我也不敢多问,恭恭敬敬地答应下来。大爷爷又说:“我先睡会儿,你从外面把门带上,若是下午来就自己开门。”

    我依言把大门从外锁上,回到家一看家里居然还给我留着饭,老爹正坐在桌边就着烧酒啃鸡腿,他抬眼看见我就问李旷爷爷那里怎么样,大家都做什么了。我把大爷爷到李旷爷爷家里后来又去河边的事讲了一遍,老爹说道:“你大爷爷就是不省心,这么大岁数了又自己一个人住,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我觉得老爹说的不对,有心予以反驳,刚一张嘴就被老爹堵回去了:“来,赏你个鸡腿啃,以后少给我惹事比啥都强!”
    (正文)

    我虽然已经吃过饭了,但对鸡腿毕竟没什么抵抗力,拿过鸡腿大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妈慈爱地看着我:“慢点慢点,别噎着了。”我吃完鸡腿一抹嘴,好奇地问老爹:“爸,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居然还喝上酒了。”老爹笑了笑:“我们木材厂六工组的齐大组长昨晚上喝大酒,心梗犯了送进医院没救过来,厂子有意让我挑这副担子,上午开会时白书记已经和我谈过话了。”老爹当不当工组组长我压根就不在乎,我在意的是另外一个问题:“那防洪的事厂子是怎么安排的?”老爹笑着说:“你个小嘎豆子,还挺关心国家大事呢!木材厂离河远,防洪任务也不重,该干的活都分下去了,没啥大事。再说你刚才不是说大爷爷费了半天劲吗,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肯定有效果,那我还操哪门子心!”

    老爹噼里啪啦地说完之后斜睨我一眼:“小岐,你说是不是?”我含混地答应一声,心想老爹这么说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毕竟大爷爷为了发水的事跑前跑后花了不少心思。可我不愿同他争辩,就默默地去盘子里拈油炸花生米吃。老爹今天兴致很高,喝得满面红光,还不忘和我们分享从单位听来的轶闻:“这场雨下得很邪,好多靠合德人家都进了水,还有好几个人被水冲走了,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妈问道:“有咱认识的人吗?”老爹一仰脖干了杯中酒:“怎么没有?光制材厂就有俩,一个张得禄,一个刘全才,完全没了影子。”

    我一听这话若有所悟,急忙问老爹:“刘全才是不是胖乎乎的,个不高?”老爹说:“对啊,我上次带你去制材厂,不还让你叫刘叔的吗?看不出你小子记性还挺好。”我怕他追问下去,马上接话:“我记性好不还是随您,天生的没办法。”老爹哈哈大笑,得意地对妈说:“瞅着没,儿子都说我记性好,以后可不能批评我丢三落四的啦。”妈伸出食指在爸额头上点了点:“瞧你乐的!哎对了,这些厂子都派人去找了吗?”老爹说:“上午雨太大,单位也不敢随便派人出去。下午雨停了,估计陆续就该派人。”我心说也不知胖子能否被他们发现,我们上午去过河边,要是被牵扯进来倒有些说不清了。
    (正文)

    老爹边喝酒边夸夸其谈,不一时已喝得面色微醺,大着舌头说道:“我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得去睡一会儿。”说着自回屋里躺下了,不大一会儿就传来了如雷鼾声。妈把碗筷收拾好,对我说道:“小岐,你要累了也歇着吧,过一会儿看看书预习一下,别总想着玩。”我说道:“我就不休息了,看一会书下午还得出去。”妈有些不情愿:“还去李象石他们家?你上午去了下午去,人家不烦吗?”我说:“他们家我不去了,我去孙武威他们家,他家挨着河,这一次肯定被冲得挺惨。”妈说:“要是他们家干活轻来轻去的你帮着干干,太重的话你招呼大人。”

    我点头答应了,先回屋里看了一会儿小人书,出来的时候从厨房里拿了个白面馒头掖进怀里。出门后我也没去孙武威家,直接奔大爷爷这儿来了。到家里一看大爷爷沉睡未醒,我就把馒头放在灶台上,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大爷爷床前。我原以为大爷爷会睡一会儿才醒,哪知才一坐下大爷爷便抬了抬眼皮:“小岐来了?”我说道:“大爷爷,您这儿也没啥吃的,我从家里拿了个馒头,一会您吃吧。”大爷爷说:“馒头放到晚上再吃,以后你来在这儿做饭,就不要再从家里带东西过来了。”我点头答应:“嗯,我以后不带了。大爷爷,您说要传给我本事,现在就传吧。”

    大爷爷笑笑:“你这孩子还挺急。我先考考你,咱们家的家学是什么?”我立刻回答:“皇极生象术!”大爷爷又问:“那你知道皇极生象术怎么来的吗?”我说:“听说是太爷的师父吴祖师传下来的。”大爷爷说:“不错!咱们家学属于皇极派,吴祖师的本事是他的师祖介阳子神师传授的。介阳子神师是百年前天地间不世出的一位奇人,当时道门中人有个排位,打头的三位被称为‘三神’,他们公推介阳子神师为三神之首太玄神。只可惜介阳子神师死于奸邪之手,吴祖师那时年纪尚幼,未能尽得真传。不过吴祖师天分极高,又能依据时令自行发挥,也是当时响当当的人物。但他生逢乱世,纵使才智过人,也是报国无门,后来更被迫上山落草,郁郁不得其志。你太爷也正是在那时被吴祖师救下来的。说句实话,你太爷资质比吴祖师差得远,但好在为人实诚,又能下苦功学艺,吴祖师也很喜欢他,对他是倾囊相授。然而吴祖师福分薄,未到不惑就撒手而去,你太爷所学相较吴祖师又去了四成。”
    (正文)

    我听到这里禁不住插嘴:“要是这样一代代下去,那咱家岂不是没啥可学的吗?”大爷爷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别打岔!听我把话讲完。”我乖乖地住了嘴,听大爷爷继续讲道:“你太爷继承吴祖师遗志,在密林中坚持抵抗日寇,后来被山林队四面包围,到了弹尽粮绝的境地,只有他和李家太爷侥幸活了下来。他们之所以能幸存是因为发现了北龙支干长白山的阴阳双龙龙脑,得到了它的助力才化险为夷。不过随后你太爷便发觉龙脑有个极大隐患,它聚合天地精华,造山川之神韵,得日月之灵气,毕竟并非人间之物。你太爷虽已入了玄宗正门并且修行多年,但终归脱不了肉身桎梏,本身承受不了龙脑的力量。而且每多借助一次,自身痛苦也会增加一分。若是将龙脑用到极致,将会血肉朽毁而形神犹存,欲生不能欲死不得。你太爷之所以在山上结庐居住,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我越听越是惊讶:“难怪上次我和老爹求见太爷,他对我们避而不见,却又写了一张纸条指点我。那他现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办法解脱?”大爷爷神色黯然:“他和李家太爷穷尽心思百般设法,还是没想到什么办法。自从他发现龙脑的秘密后思虑再三,认为皇极生象术法天而行却未能做到谦冲恬淡,所以他有意去除了一些过于霸道的术法,又把芜杂琐碎的技艺也一并删除,共计编成六篇,我当年学的就是这些东西。你太爷的想法是好的,不过限于才学,改编的这套东西却并非尽善尽美,再加上你爷爷学的不大专心,所以你父亲并未得到皇极生象术真传。眼瞅着我们这一支没人继承家学,我心里也很着急额,思来想去还是得找一个人把家学传下去。至于有没有办法把皇极生象术融会贯通,那要看个人的本事了。”我听他这么说,终于明白了他选择我的原因,不有喜上眉梢。不料大爷爷接下来兜头给我泼了一盆凉水:“你性子太活泼,原本不是合适的人选。但我看你上尚有几分天赋,埋没了也是可惜,先将就着学上几年,如果能领悟入门关窍,我再继续教你。”我不由有些泄气:“要是这么麻烦的话我还能学得会吗?”大爷爷面色沉静如水:“若是有心,自然便能学会;倘若三心二意,学上二十年也是白挨。”我心说这话和没说一样,但我知道他脾气执拗,容不得别人反驳,便忍住了没开腔,只略略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正文)

    大爷爷说了这半天有些口干舌燥,示意我给他倒杯水。我站起身去拎暖水瓶,一提起来就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一滴水也没有。大爷爷家里可没有电水壶,我只能拎着水壶去灶台烧水。平时在家烧水的活老爹老妈完全承包,压根就轮不到我动手。此刻我笨手笨脚地将柴堆到灶下,却没发现引火的松明子,更没找到安全火柴。大爷爷在里屋听到我急得团团转,开口问我:“小岐,还没引着火?”我把没找到火柴的事说了。大爷爷一拍脑袋:“咳,我把这茬忘了,你过来,我先教你如何生火。”我进屋之后,大爷爷滔滔不绝地讲起皇极生象术《龙墟》篇中有关离火的介绍,什么雷火一体论、什么发阳论、还有什么水火既济冰炭同器,最后才讲到取火之法。我一时哪里记得清这许多东西,大爷爷就叫我先把口诀记下来,而后让我专门练习。我练过几次后才发现,大爷爷的方法和象斗叔教我的导水之术十分类似,只要一法通也就万法通,很快就掌握了诀窍。大爷爷看我把火生着也很高兴:“嗯,有点我年轻时的样子,去生火吧!”

    我到灶台把水烧开,先给暖水壶灌满,又给大爷爷倒了一杯。大爷爷端在手里,轻轻抿了一口:“小岐,你说说看我为什么不怕烫?”我哪里想得出原因,随口说道:“肯定是你特别爱喝热水,已经习惯了。”大爷爷笑道:“不对,你喝一口看看。”我疑惑地接过杯子,原以为刚刚倒进去开水温度一定很高,不料杯子外壁只是稍稍温热,远远称不上烫手。等到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杯里的水,我惊讶地发现水温适中,好似已经在空气中晾了一段时间。我从小就是个小问号,凡事总爱寻个究竟,尤其是上学期学过《不懂就要问》这篇课文以后就更是如此,当下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大爷爷指着床头的铁架子说道:“你再摸一下铁架子。”我毫无防备地把手搁在铁架子上,却立时忙不迭地收回手,铁架子竟然灼热如同火炭。大爷爷看出我的疑问,从容解释道:“水温度高说明它蕴藏的热量高,要想让它温度降下来就必须把多余的热量转移出去。刚才我就是借助这铁架子把热量传出去的。”然后详细地解说了其中关窍。大爷爷在讲述时不像老爹那样面面俱到务求精细,而是旁征博引只论大观,很多细节他都一带而过。我慢慢地也明白了,大爷爷这是让我自己去领悟其中玄妙,但这对于根基薄弱的我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而且他在讲解时不容我打断提出问题,因此我也只能发挥记忆力,尽可能地记下来慢慢回味。
    (正文)

    大爷爷讲到快四点钟时停了下来:“小岐,今天我讲的东西也不少,就先到这里吧,明天早上你再到我家来。”我应声起身,刚要离开就听大爷爷说道:“一会儿你直接回家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我只当大爷爷随口一说,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径直走出门外。

    原本我也打算直接回家,但走到半路我突然想起曾和妈说过要去孙武威家的,若是她问起来我倒是难于回答。反正现在天黑的也晚,不如去孙武威家转上一圈再回去。想到这里我脚下一顿,随即拐到了孙武威家,到他家一看,地上存有一尺多深的泥水,屋里的家具全都在水中泡着。孙武威坐在炕柜上,两条腿搭在外面,穿着拖鞋的脚来回乱晃。他指着墙上湿漉漉的水痕告诉我,中午的时候水位更高,甚至没过了炕席。如今水位虽然回落,但家里肯定是不能住了,他爸妈都在外面收拾东西,准备这几天去亲戚家对付一下,等大水退去再重新倒腾房子。

    我一看也帮不上什么忙,刚张嘴说要走孙武威说了句话:“何方岐,我发明了一种很好玩的东西,你要不要见识一下?”我觉得挺新鲜:“你还会发明新东西?要有这脑子你每回考试都能得‘双百’了。”孙武威撇撇嘴,一下子从炕柜跳进水里:“何方岐,你不要瞧不起人,我这就让你开开眼!”说着他来到门外,从门后拿起一根长木杆。这种木杆是木材厂加工原木的废料,我们这里很常见,倒也没啥特别之处。不过孙武威别出心裁地在木杆一端绑了根细绳,细绳上又挂了个钩子,看起来便像是一根钓竿。我见状哑然失笑:“孙武威,你不会打算用它来钓鱼吧?”孙武威说:“鱼是钓不上来的,我就把它扔到水里,钩上啥算啥。你看看我这一下午的战利品。”说着一指墙角。我看到那里堆着芭比娃娃、绒毛熊、一个缺了口的天蓝色瓷瓶、几块积木,甚至还有一大堆五颜六色的水彩画笔。这些东西我也很喜欢,但却故意装作不屑一顾:“就这些?”孙武威骄傲地说:“这些还不够吗?有本事你给我弄来同样的东西。”我酸溜溜地说:“等我爸开工资了我让他买,商店里的都是全新的,比你的可好多了。”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却知道老爹压根就不会给我买,他一个月工资两百多块钱,还要抽烟喝酒养家,哪有闲钱照顾我的需求?但我这人虚荣心强,唯恐别人看不起,所以只能给自己脸上添金抹粉。孙武威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把戏,他说道:“何方岐,你这是嫉妒,老师说过嫉妒人是不对的!”我说:“好啦好啦,就算是我嫉妒你,你教教我怎么钓东西?”孙武威得意地一扬眉毛:“你跟我来!”
    (正文)

    十、蚂蚁

    孙武威带我来到他家门外,那里的地势要比屋里更低,积水也更深一些,我估计我下去大约能没到腰际。因为积水和小河相通,所以并非完全静止,肉眼能看到水流在缓缓涌动。孙武威找了两块破砖头垫在屁股底下,一甩长竿钩子连同细绳都没进水中。他在水里左右摇晃着长竿,忽然长竿一顿,明显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他像是为自己鼓劲般吆喝一声,一下子把长竿扯出水面。我一看顿时哈哈大笑,原来钩子上挂着一只男式皮鞋。这鞋并非真皮所制,边缘都被水泡开了胶,我想起街坊说话时总爱神神秘秘地说“破鞋”,虽然不明白是啥意思,但总之不是什么好话,我正好用在这里:“孙武威,破鞋是不是从这里来的?”

    孙武威恼怒地瞪了我一眼,把皮鞋摘下来远远扔了出去,又把钩子甩进水里。这次他在水里划拉了半天也毫无收获,我正想出言讥讽,猛听见孙武威大喊一声:“钩住了!”说着奋力回拉木杆,但这次钩住的东西似乎很沉,他这一用力居然没能起身,反而打了个趔趄。我见状止住笑上前帮忙,两个人一齐用力终于把木杆拖出水面。待到我们看清钩子上挂的东西不由连叫晦气,这竟是一只瘦小的死猫。它全身长着金黄色的短毛,脖颈上的毛向外支楞着,却紧紧闭着眼,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我嫌恶地说道:“孙武威,把它扔了吧!看着怪恶心人的。”孙武威用力一甩长竿,死猫在细绳上晃荡了两下,但竟然没有掉下去。

    孙武威拉回木杆仔细一看,原来钩子挂在了猫的颈项上,那里皮比较松弛,钩子相当于嵌在了毛皮之中,难怪一下子没有甩脱。孙武威一手扯住钩子,正要把死猫拿下来忽然轻轻咦了一声。我凑过去一看,只见猫身上有一只黑色蚂蚁在快速爬行,这蚂蚁外形有些类似山上常见的大黑蚁,但个头明显更大,差不多有两个米粒连起来那么长。但它最特别的还是长在头上的一对大颚。这对大颚因为过于发达而显得有些畸形,连本来鼓胀的腹部都显得不那么突出了。

    孙武威很好奇:“这蚂蚁也在水里泡了半天了,怎么会不死呢?”说着伸手把蚂蚁捏了下来,移到眼前仔细观瞧,还扭过头对我说:“快去找个瓶子,我要把这蚂蚁养起来!”我答应着去找玻璃瓶,忽听背后孙武威哎呦一声,我忙问他怎么了。他说道:“这蚂蚁居然咬人!我踩死它!”一边说一边往地上狠踩。哪知道这时死猫身上瞬间涌出了大量黑蚂蚁,一眨眼已经密密麻麻地盖住了皮毛,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黑乎乎的麻团。我和孙武威大惊失色,孙武威忙不迭地甩动木杆,可那只死猫在钩子上挂得还挺牢靠,他这一甩竟然没有甩脱。与此同时,那些蚂蚁顺着细绳蜂拥而上,眨眼间木杆上都是成团的蚂蚁。我大叫道:“孙武威,你还愣着干啥,快把木杆扔了啊!”
    (正文)

    孙武威撒手扔掉木杆,死猫哗啦一声坠入水中,水面上立时浮起了一层蚂蚁,这些蚂蚁似乎不谙水性,随着水流翻滚挣扎。然而它们互相协作靠近,很快便聚成了一个核桃大小的圆球。这个圆球靠在水中的木杆上,更多蚂蚁也加入进来,这使得圆球半径迅速增大,不多时已经变得有拳头大小。孙武威连叫奇怪:“这些蚂蚁都成精了,居然还敢抱团?”他边说边找来一根铁丝,想把蚂蚁弄到水中冲走。我这时却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连忙制止了孙武威,对他说:“我变个戏法给你瞧瞧。”我默念大爷爷传授的口诀,一指蚂蚁堆顿时生出蓝汪汪的火苗。火苗迅速吞噬了蚂蚁结成的圆球,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组成圆球的蚂蚁似乎意识到了危机,圆球滚落到水中,加速向岸边漂来。火苗遇水立时熄灭了大半,但在水上的部分仍在不停燃烧,那些表层的蚂蚁都被烧成一团焦炭。然而死去的蚂蚁至死不忘职责所在,仍然紧紧抓住其他同伴,这就使得火焰无法对内层的蚂蚁造成伤害,我纵使着急也无济于事。

    很快那个圆球来到岸边,孙武威抬起脚就向圆球踩去。他这一脚下去立时踏死很多蚂蚁,其他蚂蚁呼地一下散开,没头没脑四下乱窜。我一看机会来了,忙叫孙武威闪在一旁,给这些蚂蚁来了个火烧连营。除了几只爬得快的钻进墙角不见踪影以外,其他蚂蚁都被火光笼罩,只见它们在火苗中蠕蠕而动,转眼的工夫就不动了。再过片刻火苗渐熄,地上只存了一层黑褐色的残骸。

    我得意地对孙武威炫耀:“看到没?我这手厉不厉害?”孙武威也不得不翘起大拇指:“何方岐,你还真有一手!哎,你帮我看看,我这手指头怎么麻嗖嗖的?”我拽过他的手一看,大拇指上多了一个半透明的水泡,周围的皮肤泛着惨白,明显肿了起来。我吃了一惊,这大蚂蚁看起来并不起眼,咬人怎么这么狠?我说:“你这是被蚂蚁咬了,赶快吃点药吧!”孙武威还要逞强:“不就一只小小的蚂蚁吗,咬一口也不算啥。”

    我们说话的声音有些大,把孙武威的妈妈引过来了,她看到孙武威被咬肿了的手指头立刻皱起了眉头:“武威,你怎么搞的?这得去诊所看看。”她不由分说就把孙武威带到附近的一个小诊所,我也跟了过去。那诊所的大夫是原来林业局医院的,后来医院搞组合优化,把他给裁回了家,他就在家门口设了个诊所。因为诊费低廉,在这一片口碑不错。他看过孙武威的手指头说道:“没啥大事,打个消炎针吧!”他给孙武威挂了吊瓶,我陪着坐了一会儿,看到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跟孙武威说要回家吃晚饭,孙武威说:“何方岐,晚上我们就搬到亲戚家了,离你家也不远,到时我去找你玩。”我开心地说道:“好啊,你来了我给你看看我的好宝贝。”
    (正文)

    我到家吃完饭看了一会儿动画片,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我兴冲冲地跑去开门,果然就是孙武威。我把他请进我的房间,拿出各种玩具和连环画向他炫耀。孙武威一眼便看中了那套《金刚葫芦娃》,抢过来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他看得太过着迷,以至于我和他说话他都嗯嗯答应,完全陷在葫芦娃的世界里不能自拔。我有些生气地推了他一把:“喂,和你说话呢!”孙武威这才扭过脸来,茫然说道:“啊?”我说:“你不是来找我玩吗,这看连环画还怎么玩?”孙武威仍捧着书不愿放下:“你就让我再看一会儿,看完了咱们再一起玩。”我说:“那可一言为定,你不准耍赖。”他满口答应:“谁耍赖谁是小狗!”然后又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我看他两眼放光,心头有些不忿,没话找话地问道:“孙武威,你被蚂蚁咬过的地方好了吗?”孙武威头也不抬:“早好了,我都说过没什么大事。”我似信非信地拽过他的手指头,看到手上的浮肿果然已经消退,那个半透明的水泡也瘪了下去,暗想小诊所那大夫还是有两下子的。

    孙武威看了足有半个钟头还没有放下书的意思,在我的连声催促下他才恋恋不舍地合上连环画,和我一起玩起了变形金刚。才玩没多大一会儿妈推门进来:“小岐,外面天都黑透了,路又不好走,叫你的同学早点回家吧,也省得他爸妈挂念。”我撅起了嘴:“我们才玩了一小会,再玩一会也来得及嘛!”妈指着手表说道:“你看看表,都九点半了,一会让你爸去送他。”孙武威站起身说:“阿姨,不用送,我亲戚家离得不远,五分钟就到。”妈说:“那也不行!你毕竟是小孩子,万一磕了碰了我们怎么和你家长说?”我还想挽留孙武威多呆一会儿,可孙武威瞧出了妈的心思,很知趣地告辞离开。老爹从房间里出来,执意送孙武威回家。我送孙武威到门口,孙武威看我郁郁不乐,反过来劝慰我:“何方岐,别不开心,明天我还过来找你玩,反正这回咱们近了。”我无精打采地答应着,转回身到了自己房间,也没心思干别的,索性合衣倒在床上。隔了一会儿听到大门打开又被合上、门闩生涩地滑动,再然后便是爸妈低声交谈,说幸亏把孙武威送回家了,他妈妈看着挺着急的,说不定过一会儿得到咱家来找。我听着他们絮絮叨叨的说话很是心烦,翻了个身向里而卧,还用被子蒙住了耳朵。大约是白天太累了,不大工夫我就睡着了。
    (正文)

    睡梦中我忽然觉得耳朵上有些痒,伸手一摸似乎触到了一个异物,我浑不在意地把异物捏住扔了出去。迷迷糊糊正要睡着,眼皮上又传来异样,分明是有虫子在上面爬行。我一把扯亮了灯绳,眼前的景象顿时让我睡意全消,被子、床铺、地板,乃至桌椅上全是白天见过的那种蚂蚁,它们在屋子里肆无忌惮地爬行,那样子仿佛它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而我则成了一个闯入它们领地的不速之客。我掀掉被子赤脚跳到地上,从墙角抓起笤帚对着蚂蚁一通乱扫乱拍,有些蚂蚁当场被拍成肉泥,但更多的蚂蚁从笤帚的缝隙中逃生,仍然匆匆忙忙地四处乱窜。

    我正待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就听隔壁房间传来妈的尖叫:“公骏,屋子里哪来这么多蚂蚁!”跟着便是床铺掀动的声音、碰倒水瓶子的声音、老爹大声的咒骂。我慌忙推开门,跑到他们房间,一看那里的蚂蚁并不比我房间的少,尤其是妈放在床头的饼干盒,里面原有几块钙奶饼干,此刻已被成群结队的蚂蚁占领了,连一丝儿缝隙也没留。妈面对这些蚂蚁吓得面如土色,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我那老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实干派,此刻已经动用鸡毛掸子清理起了床上的蚂蚁。我跟老爹说:“爸,我房间里也全是蚂蚁。”老爹头也不抬:“你等会儿,我先把这里的蚂蚁弄干净再去你屋。”

    在老爹的带领下,我们一家三口很快都加入到清扫蚂蚁的行列中。妈从厨房拿来了装煤块的铁簸箕,专门用来盛放拍死的蚂蚁尸体。我和老爹则分别用苍蝇拍和鸡毛掸子对蚂蚁赶尽杀绝。不多时簸箕里已堆了厚厚一层蚂蚁尸体,我估计至少得有几千只,地板上也全是蚂蚁身体里淌出来的黏糊糊浆液,走在上面都粘拖鞋。我原以为即将大功告成,但直起腰张望的时候却看到茶几上和柜子背后的死角仍有不少蚂蚁。我把这个发现告诉爸妈,老爹低声咒骂了一句,拿起手电筒疾步走到门口,推开门向外一照便叫道:“你们快来!”我和妈不知发生了什么,急忙跟了出去。只见我家小院的水泥地上黑压压一片全是蚂蚁,它们趁着门户大开的机会,潮水一样地向屋内涌来。
    (正文)

    老爹砰地关上了门,看了我和妈一眼:“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得想点别的招数。”说着拿过来几块抹布,将门周围的缝隙堵死。妈已经被这些蚂蚁弄得全无主意,扯着我的手说道:“小岐,你快想想,有没有什么点子?”我心里清楚蚂蚁的到来肯定和我昨天火烧它们的同类有关,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它们是被我引来的还是被孙武威带过来的。我怕吓着妈,没敢把这件事说出来,只定定地看着老爹:“这些蚂蚁怕火,是不是可以用火驱赶它们?”老爹断然否决:“不行!院子两边都是柴火,一旦着起来连邻居都得跟着遭殃。”也许是我的想法启发了老爹,他自言自语道:“家里还有些喷果树的农药,不知道管不管用。”妈催促道:“管它有用没用,先打上再说!”一番话让老爹下了决心,他让我们娘俩在屋里等着,然后找了块毛巾把脸蒙住,快速拉开门冲向仓房。

    我急忙把门拽严,又把抹布重新摆了一下,不让蚂蚁有可乘之机。过了片刻就听见唧筒嗤嗤的喷雾声。老爹走得很慢,看样子是要把整个院子都喷一遍。不多时我听见老爹喜悦的喊叫:“蚂蚁怕农药,在地面上死了一层!”我很想打开门瞧瞧,妈一把拉住我:“你出去干什么?农药有毒,吸进肺里排都排不出来!”我悻悻然说道:“我出去看看嘛!”妈拽着我不让去,我跟她撕扯了两下,刚把胳膊抽出来忽然觉得身后的蚂蚁又多了起来。我说:“妈,你看!”妈吃了一惊:“刚才不是把屋里的都打扫了吗?这些蚂蚁又是从哪儿来的?”我大着胆子往后面走了两步,终于发现蚂蚁是从后窗缝隙中爬进来的。这些蚂蚁鱼贯而入,毫无停止的意思,看样子大部队还在后面。妈没了主意:“快把你爸叫进来!”我推开门,把老爹喊进屋里,老爹抬步就往后走。妈问道:“你上后面干什么?”老爹说道:“拿农药喷蚂蚁呀!”妈有些急了:“咱们地里还有不少菜,你打过农药菜还怎么吃?”老爹说道:“先顾着眼前吧!再说下两场雨农药就全没了,也不耽误吃。”

    妈无奈地目送老爹穿过后门,片刻屋后又响起了唧筒声,可不一会儿老爹就狼狈退了回来,紧紧合上后门。我问道:“爸,你这是怎么了?”老爹愁容满面:“后面的蚂蚁无穷无尽,我这农药全喷光了它们还是疯了一样往屋里爬,我只能先退回来。”
    (正文)

    我看他们都沉默不语,赶快献上计策:“咱们先把门窗堵严实了,等天亮之后我去找大爷爷帮忙。”老爹否决了我的建议:“你大爷爷一向不愿管闲事,这件事你找他也是白挨,还是咱们自己解决吧!”我白天和大爷爷接触下来,觉得大爷爷也没老爹形容的那般冷漠,何况他答允传授我家学,对于这件事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因此极力劝说老爹。老爹不置可否:“我看还是向单位求助,我们单位人多,还有各种设备,对付这些蚂蚁不在话下。”就在说话的当口屋子里的蚂蚁又多了不少,仔细一看蚂蚁从天花板的缝隙中往外爬,涌出来的速度堪比喷泉,看样子屋顶也已经沦陷了。我家平房上盖是人字形结构,天花板上铺着油布,油布上有一层厚厚的锯末,蚂蚁能从上面爬进来,肯定是油布被它们咬穿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只能各施本领与蚂蚁展开大战。这里虽然是我们的主场,但我们却顾忌瓶瓶罐罐锅碗瓢盆,动起手来畏首畏尾,相反那些蚂蚁却毫无顾忌高歌猛进,何况它们数量众多,我们越斗越趋下风。到后来人人筋疲力尽,连胳膊带腿都酸疼得要命,就连苍蝇拍都抡不起来了。可那些蚂蚁却不知疲倦,还饶有兴味地在我们身边转来转去。老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四点多了,再过一会儿天就大亮。我看咱家是不能待下去了,先到我们单位休息一下,等八点钟上班时我跟领导说一声。”妈不愿在这时候麻烦人家:“你们单位值班员这时候也在休息,把人家喊起来多不好意思!这些蚂蚁也不咬人,不如就对付一下算了。”话音未落,一只蚂蚁爬到了她手背上,妈抬起手就打,不防那蚂蚁伸出大颚恶狠狠地夹了下去。妈不由自主地痛呼一声,我眼疾手快地伸指一弹,再踏上一脚结束了蚂蚁的性命。回头再看老妈的手背已经肿了起来,被蚂蚁夹过的位置留下一个小小的水泡,和孙武威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

    我说道:“这得赶快去诊所,拖得久了可不行。”老爹目光如炬,从我的语气中发现了问题:“你小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才说道:“昨天我同学也被这种蚂蚁咬过,我跟着他去看的大夫。”老爹很不高兴:“蚂蚁肯定就是你同学引过来的!你瞧瞧把咱家祸害成什么样?”妈低声呻吟着:“公骏,我手背都麻了,是不是这蚂蚁带毒呀?”老爹平时对老妈宝贝得很,见状也急了:“你别慌,咱现在就去瞧大夫。小岐,你前面带路!”
    (正文)

    我们一家三口匆匆忙忙从正门夺路而走,出了大门我才看到,胡同里一切如常,只有零星蚂蚁在不紧不慢的游荡,看来蚂蚁认准了我家入侵的。这更加重了我的担忧,这么多蚂蚁分别从四面八方赶到我家,究竟想干些什么?难道只是想报复我杀了它们的同类?老爹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连声催促我快走。昨天暴雨后的泥泞尚未完全退去,走起来格外湿滑,我就算想快也快不了。好在诊所离我家不算太远,走个一会儿也就到了。诊所门口悬着一盏明晃晃的六十瓦灯泡,照得门前亮堂堂的,不过玻璃门内侧却挂了一块半旧的布帘,提醒我们诊所虽然有人,但主人正在休息。我迟疑了一下,老爹却大步走上前来。门里立即传来了应答,跟着趿着拖鞋的声音响起,布帘也从里面拉开,正是白天我见过的那位大夫。他打开门揉了揉眼睛,待到看清是我时不禁有几分奇怪:“小朋友,你怎么又来了?”我指着身后的老妈说:“我妈妈被蚂蚁咬了。”妈伸出手背给大夫看,大夫只扫了一眼就说道:“和昨天咬那个小男孩的似乎是同一种蚂蚁,我还是给打个消炎针吧。”我们跟着他来到诊所里,他娴熟地开了灯取出药剂挂上吊瓶,我和老爹则在床对面的木椅上坐下。大夫让老爹看着吊瓶,自己进屋去了。老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妈说着闲话,我听着也没啥意思。再加上我实在太困,不知不觉间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我是在睡梦中被老爹推醒的,睁眼一看墙上的挂钟分针才刚刚转了半圈,对面的吊瓶里仍有一多半药水。我睡眼惺忪地问道:“爸,什么事?”老爹指着地上说道:“蚂蚁进到屋里来了。”我吃了一惊,低头一看地面上果然有两只蚂蚁在快速爬动。我心底一沉,赶忙凑到门口一看,台阶上已聚集了密密麻麻的蚁群,也不知后面还有多少。幸亏这诊所是日伪时期留下来的建筑,密封性远超普通房屋,否则蚁群早就闯进来了。我对老爹说:“咱们告诉大夫吧!”老爹一扯我胳膊:“别说!要是说了他该不让你妈在这里打针了。”我说道:“那就只能拖延下去,要是有火的话或许可以把它们逼退。”老爹从衣兜里摸出一盒安全火柴,想了想却又放了回去:“只有火柴没有柴火,它们最多只是暂时退去。”我说:“没关系,你就看我的吧。”
    (正文)

    我拿过火柴盒捡出一根火柴在侧面划着,轻轻将门推开一个小缝,然后将火柴抛了出去。火苗跳跃着落到蚂蚁堆中,立时在蚁群中引发了不小的骚动。我趁着背对老爹的时机,默运玄功伸手一指,地上的火苗呼啦一下蹿了起来。门口的蚂蚁一时乱了阵脚,我反手把门拉上,静静观察局势变化。不少蚂蚁当场被烈焰吞噬,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后面还有蚂蚁试图靠近,但我操控火苗,只要蚂蚁一冲上来立即就用火烧它们。烧了一会儿之后不再有蚂蚁涌上,我松了一口气把手收回来,老爹看得莫名其妙:“你啥时候学会这一手了?”大爷爷不让我说,我就撒了个谎:“蚂蚁含油多,遇火自己就能着。”老爹似信非信,但也没再多问。过了一会儿吊瓶中的针剂所剩无几,老爹把大夫叫了出来,那大夫一进屋就说:“怎么有一股燎猪毛的气味?你们在这儿动明火了?”老爹面不改色:“没有啊,我们一直在这候着。”大夫拔了针头,老爹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零钱支付诊费。我特地看了老妈的手背,那个水泡差不多完全萎缩,但边缘仍有一些肿胀。

    老爹和大夫聊了两句就带着我和妈出来,我站在诊所的台阶上用脚把烧化的蚂蚁残骸都踢了下去,然后仰起头问老爹:“爸,咱们去哪儿?”老爹说道:“这个点小吃店也开门了,今天我请客,咱们去小吃店打打牙祭。”妈有些心疼地说道:“小吃店太贵了,钱得被他们赚去一半。”老爹说道:“管他呢,咱们平时很少出来吃,正好出来了就去看看,你们想吃啥就吃啥。”妈不再说话,我们三个人来到街角一家小吃店,店主正把挡在窗外的木板卸下来,显然刚刚开张。我们要了六个锅烙外加三碗豆腐脑,我觉得这里的食物分外可口,吃完锅烙还忍不住把沾了油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老爹看到又有人进了小吃店,忙拿了张纸递给我:“擦擦嘴,咱们走吧,这回去我们单位。”妈问道:“我和小岐也去?”老爹说道:“是呀,家里那么多蚂蚁,你们继续呆下去我哪放心?”

    老爹刚刚说到这儿我忽然觉得脚背有些痒,低头一看又是一只蚂蚁,我伸手把它捏下来踩死。老爹看我低头,问道:“小岐,怎么了?”我不愿他们操心,若无其事地说:“没事。”我终于明白这些蚂蚁不是认准了哪个地方,而是盯住了我,我到哪里它们就会跟到哪里。我知道就算跟着老爹去单位也解决不了问题,所以还是坚定地说:“你们去单位吧,我要找大爷爷。”妈有些不高兴:“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老爹却多少看出点苗头:“他愿意去就让他去吧。”
    (正文)

    得到了老爹的允可,我小跑着来到大爷爷家,门上挂的锁扣和我昨天离去时毫无变化,也不知道大爷爷醒了没有。我拍着门板叫大爷爷,刚喊了第二声大爷爷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进来吧!”我推门进入,大爷爷仍旧躺在床上,见到我立时脸色一沉:“昨天下午叫你直接回家,你怎么还四处乱走?平白惹下这许多事来。”我哪里敢在大爷爷面前逞强,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还没说完大爷爷已打断了我:“行啦,你看看身后。”

    其实我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那些蚂蚁又阴魂不散地跟来了。我期期艾艾地说道:“大爷爷,我该怎么办?”大爷爷叹道:“也罢,这次我就帮你一回,不过咱得说好了,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解决。”我连忙点头答应,大爷爷伸出干如枯柴的手掌,凌空一招手中多了一道朱砂符,他手掌作势一推,朱砂符平平飘出,正落在门口。我扭转头的工夫,朱砂符已经在地上着了起来,只片刻间地上多了一道黑色的灰迹。那些蚂蚁见到灰迹如奉神明,只远远在门外打转,不敢轻易逾越。而那些已经爬进屋里的也迅速销声匿迹,不知躲到哪个旮旯里去了。大爷爷做完这一切之后才对我说:“这些蚂蚁是山上黑蚁的变种,专以腐肉为生,昨天这场洪水下来,水中多了很多死猫死狗,它们也就泛滥成灾了。本来你不惹它们谁都平安无事,一旦招惹上了它们必会死缠烂打,轻易不肯罢休。但所有蚂蚁都是蚁后所生,这蚁后一定寄居在某个死物之中,这个死物也就是所谓的尸母。为今之计只有找到尸母并且把它毁掉,才能摆脱这些蚂蚁。”

    我问大爷爷:“您这朱砂符对付蚂蚁也挺有效的,不如把这朱砂符传给我,我好用它对付蚂蚁。”大爷爷严肃地说:“朱砂符只能驱逐蚂蚁,不能伤害它们的性命,使用朱砂符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要想彻底去除这个祸患,必须在尸母上做文章。”我喃喃自语道:“上哪里可以找尸母呢?”大爷爷说:“你认识的人里有一个小姑娘,她能帮你找到尸母。我给你一道符,找到之后你把符贴在尸母的天灵盖上,然后用我昨天传给你的先天火诀烧它。在烧的过程中可能会有一些异象出现,你都不要在意。”我很疑惑地问大爷爷:“我认识的人里小姑娘很多,我该去找哪一个?还有有些动物是没有天灵盖的,比如昨天遇到的怪鱼,要是这样可怎么办?”大爷爷笃定地说:“第一,该去找谁是你自己的事,不用问我。第二,你这次遇到的尸母肯定有天灵盖,这个不需担心。”说完从枕头下扯出一张早已画好的灵符,郑重其事地交到我手里:“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吧。”
    (正文)

    我把灵符收好出了门,那些蚂蚁立即浩浩荡荡地尾随而来,我只能尽力加快步伐,好甩开它们一些距离。走了一段之后蚂蚁没有马上跟来,我也就放缓了步子,边走边琢磨大爷爷的话。大爷爷说的含混,我一时也不知该去找谁,就在心里反复掂量。还没等我想好,脚下忽然一陷,泥水灌进凉鞋里,原来我踩进了一个泥坑。我费力地抽出脚,一抬头却看到翟小佳他们家到了。翟家地势比较高,门前又砌了台阶,遍地肆虐的洪水没对他家造成什么影响。我一想找别人还得赶路,不如就找翟小佳,省得费事。

    我走上台阶还没等敲门,门却从里面开了,翟小佳手里提着垃圾桶出来了。她一脸惊奇地看着我:“何方岐,你来找我?”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她开口,只能硬着头皮说:“是啊,找你有点事。”翟小佳也没问什么事,欢快地说道:“那等我倒完垃圾啊。”说着一路小跑着来到胡同侧背的垃圾山上,她把垃圾桶朝地上一扣,又在桶底拍了两下,然后兴冲冲地跑了回来,问道:“说吧,是什么好事?”我吞吞吐吐地说道:“我需要你帮我找个东西。”翟小佳不假思索地问:“找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东西应该在水里,上面还有蚂蚁。”翟小佳有些奇怪:“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摇摇头:“我也不了解,不过时间紧迫,我必须尽快找到它。”翟小佳眨了两下眼睛:“何方岐你总是古怪怪怪的,这回该不是又没干好事吧?”我连连摆手:“不不,这次绝对是正事,你要是不帮忙我就麻烦了。”

    翟小佳还想刨根问底,我眼角却已瞥见蚂蚁先锋杀了过来,索性拉起翟小佳就跑。翟小佳毫无防备,被我带了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地跑出四五十步,待我慢下来时她才勉强站稳脚跟,生气地从我掌心中把手抽了出来:“何方岐,你这是干啥?有话好好说不行,跑什么跑?”我抓耳挠腮地说道:“我的小姑奶奶,咱得快点,再晚一会儿蚂蚁追上来了!”翟小佳压根不信:“何方岐,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身上又没糖块,蚂蚁无缘无故地为什么要追我?”

    我懒得和她废话,直接一指她身后,翟小佳扭头一看,果真有一支蚂蚁大军浩浩荡荡地杀了过来。翟小佳看我不是骗她,也跟着我跑了起来,边跑边对我说:“何方岐,这些蚂蚁都是冲你来的?”我点点头:“所以你才得帮我。”翟小佳提出一个问题:“可我们究竟要去哪里呢?”她这一问我才想了起来,是啊,大爷爷只说过有尸母,可并没告诉我在哪里。但我推断尸母肯定在水里,附近水大的地方就只有小河,干脆就去河边吧。我把这个想法跟翟小佳说了,翟小佳犹豫了一下:“我妈妈说河里发水,不让我去河边玩。”我既然把她诓出来了,压根就没打算送她回去,就说道:“我们偷偷地去,你妈妈又没跟着咱们,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再说我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了。”我语文成绩不咋样,比翟小佳差着老大一截,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我特别愿意在她面前卖弄学识。这不前些天看小人书学了几个成语,我也不管是对是错,一股脑全给她用上了。
    (正文)

    翟小佳却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迟疑着还是想回去。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口上吓唬她:“你不帮我也成,一会儿蚂蚁就爬到你家去,蚂蚁专爱咬你这样的小姑娘,先啃你的耳朵,再啃你的鼻子,把你的脸啃得光秃秃的,能把别人吓死。”这话要搁半年前准得把翟小佳吓哭,可经历了水猴子一事她的胆子也大了许多:“你不用骗我,我又没得罪蚂蚁,蚂蚁凭什么来咬我?”我说道:“蚂蚁知道你跟我在一块儿,难道还不来找你?我可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别到时候哭天抹地地来求我。”翟小佳见我一脸严肃,内心也有些活泛,想了一下才说道:“何方岐,那我就信你一回,不过咱可说好了,这事不能告诉我妈妈,否则我饶不了你!”我当然满口答应,翟小佳这才跟着我往河边走来。

    十一、尸母

    小河的水位相比昨天消退不少,但仍远远高于平时。浑黄的河水肆无忌惮地奔涌而下,河面上漂浮着很多杂七杂八的垃圾,让人看了之后就不舒服。河岸两边的河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到处都是厚厚的淤泥。我拽着翟小佳艰难地在淤泥中跋涉,不停询问她看出啥东西没有。翟小佳后来被问烦了,她说:“哪有你说的东西?这里全都是垃圾。”我心里十分着急,大爷爷有未卜先知之能,他说的肯定不会错,是我们找错了地方还是尸母藏了起来?

    我正准备去下游找找,翟小佳忽然指着河面说道:“那里有只死耗子,上面有蚂蚁,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我定睛一看,河水里果然有只毛色灰白的死耗子晃晃荡荡地顺水而下,我唯恐错过了尸母,急忙从淤泥中捡起根树枝把死耗子勾到岸边,仔细一看耗子身上还真有蚂蚁在四处爬行。可能它们察觉到我的存在,立时成群结队地向我涌来,同时死耗子的口鼻中还冒出了大批后备军。然而淤泥限制了它们的移动,很多蚂蚁都在泥水中挣扎,对我们一时半刻构不成威胁。我和翟小佳也就没有挪地方,站在一旁静静地审视死耗子。很快我就发现这些蚂蚁就和没头苍蝇一样团团乱转,和昨天在死猫身上发现的并无差别,如果蚁后在死耗子身体里应该不会如此。我放起一把火连同死耗子一起烧了,翟小佳嫌弃地远远躲到一边。别看这只死耗子不大,但因为泥地上不容易燃烧,火苗总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若非我一直暗中催动它早就熄灭了。好不容易看着耗子化成一堆残烬,一转头才看见翟小佳张大了嘴巴,仿佛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正文)

    我走过去她都恍如视而不见,无可奈何之下我只能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看啥呢?小心一会栽河里去。”翟小佳推开我的手:“我看见那天掐你脖子的那个胖子了。”我一下也是惊疑不定:“胖子?是那个叫刘全才的家伙吗?我昨天还看到他的尸体泡在水里,肯定是死了。”翟小佳喃喃自语:“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总之他现在的身影朦朦胧胧,和我爷爷差不多。”我说道:“他往哪里去了?你快点带我跟上去。”翟小佳低头揉了揉眼睛:“阳光太强烈了,我也是一会能看着一会看不着,刚才就一眨眼的工夫,他就从河岸边溜走了。”我焦急地问道:“那他是进了水里还是留在岸上?”翟小佳说道:“还在岸上,差不多就在洗煤厂那片。”

    我们脚下站的位置离洗煤厂不过百八十米,我一拽翟小佳:“走!”两个人飞快地跑了起来,凉鞋里很快灌满了淤泥,我们索性把鞋拎在手中,赤脚在泥涂中奔跑。眼看快要到洗煤厂仓库时,翟小佳忽然停了下来:“我好像又看见他了,就在那堆烧柴上站着。”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岸边淤泥里有一堆半米多高的柴堆,上面盖了一块天蓝色的塑料布,应该是昨天被大水从上游冲下来的。所有木柴均截成了不到两尺的细条,纵横交错排列,因此在积水的冲刷下也没散开。

    我毫不犹豫地来到柴堆跟前,一把掀开塑料布,自上而下往外扔木柴,期待着能从柴堆里找到尸母。翟小佳也过来帮忙,我们两个人很快就把柴堆拆了个七零八落,眼看着快要到底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我对翟小佳说:“你确定看到胖子在这里?”翟小佳说:“刚才是在这里,现在又找不见了。”我有些泄气,但手上没停,仍然一块跟着一块地往外抽木柴。忽然我看见柴堆缝隙间有蚂蚁爬动,下面似乎有东西。我顿时来了精神,待到把眼前几块木柴移开就看到柴堆中有六七只皮毛尚未长全的小耗子,个个僵直不动,早已死得透了。小耗子身上也栖满了蚂蚁,它们一见到我立时骚动起来,我毫不犹豫地挥动手中的木柴,把这些蚂蚁连同小耗子都捣得稀烂。翟小佳闻到耗子散发出的腥臭气味,忍不住扭转头狂吐不止,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之后还干呕了两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问我:“这里怎么还有死耗子?”我也是喉间作呕,赶快扔掉那根沾满了蚂蚁的木柴退到一边,给出了自己的推测:“估计是发水前耗子在柴堆里做了窝,后来水上来了,这些小耗子又不会游又不会跑,就全淹死了。不过再怎么说,它们也不会是我要找的东西。”翟小佳无可奈何地说道:“何方岐,这我就没有办法了。要不我先回家,你留在这儿慢慢找。”
    (正文)

    这会儿虽是大白天,但河滩上空旷无人,要我一个人呆在这里我也害怕,所以就和她说:“你啥都不用干,留在这儿陪我就行,反正你回家也无事可做。”翟小佳点点头,把凉鞋套在脚上远远躲在一边,不愿离死耗子太近。我虽然嘴上应付了一番,但其实也不知该去哪里,就捡了根木棍在岸边胡乱拨拉。没走两步我忽然觉得木棍在淤泥中碰到了什么东西,抬脚踩上去觉得这东西有棱有角不太规整,索性便把淤泥拨开。那东西埋得很浅,两三下之后我便看清刚才踩的竟是一只人手,不由心中一惊后退两步。转念一想这没准就是尸母,又大着胆子凑了上去,用手里的木棍试探着刮去人手表面的泥浆。这只手掌骨节粗大,五根指头都异乎寻常地粗壮,木棍摁下去滑腻腻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我顺着这只手掌继续挖掘,发现这手掌原来是连在胳膊上的,看来淤泥中埋的是具死尸。

    我索性抛开杂念,一鼓作气地把周围淤泥全挖开,那具尸体全貌终于展现在面前。它呈大字形仰躺在淤泥中,胸腹之间高高隆起,看起来便如身怀六甲的孕妇。翟小佳远远瞅见我挖出死尸,吓得尖叫一声便要逃走,可她忘记了自己站在淤泥中,一转身扑通一声栽在泥里,爬起来时满头满脸都是污泥。我呵斥她:“你慌什么?这事既然叫咱俩摊上了,咱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翟小佳一下子口吃起来:“他、他是怎么死的?”我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过来瞅瞅不就清楚了!”翟小佳说啥也不肯过来,可她被我刚才那番话唬住了,倒也没急着走。

    我定了定神,嘴里念叨着:“我也不知道你是哪里人,究竟干啥为生,只是因为我要找尸母只有得罪了!”说着木棍一挥,把死尸脸上的淤泥刮下来一大块。这尸体大概在水中泡的时间不短,整个脑袋肿得和猪头一样,脸上还有一些令人作呕的暗绿色斑块。尸体的左眼已不知去向,在脸上留下了一个积满淤泥的黑洞,右眼珠则白惨惨地向外翻着,让人看了就难受。我瞅着这人似乎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琢磨这不就是刘全才吗?昨天中午我就注意到他不知去向,原来被冲到岸上埋起来了。
    (正文)

    我冲翟小佳喊道:“快点过来,这个人是死胖子!”翟小佳捏着鼻子凑到近前:“还真是这家伙,他这个大恶人早就该死!”她一边说一边恨恨地朝胖子脸上吐了口唾沫,又从地上捡起根木柴没头没脑地朝胖子打去。她第一下打在胖子头上,胖子的脑袋立即歪向一边,脸上也被尖锐的木刺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翟小佳第二下打在胖子的胸口,这一下如中败革,被击中的地方立时瘪了下去。此刻我忽然看到胖子脸上的豁口里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在迅速移动,同时听到胖子的肚子里传来低沉的砰砰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我一拉翟小佳:“不对,快闪开!”我们刚刚退后就听一声沉闷的爆响传来,胖子肚腹自行炸开,内里涌出了小山堆一样的蚂蚁。这些蚂蚁个头比我家的还要大上一圈,从头至腹都黑得发亮,仿佛披着一层黑色的铠甲。它们毫不犹豫就向我们杀来,那股勇悍的劲头让人看了就头皮发麻。我暗叫一声不好,催动先天火诀就向蚂蚁烧去。蚂蚁先头部队很快都被火海包围,可它们兀自挣扎着向我们逼近。我操控火苗对蚂蚁展开焚烧,不料这些蚂蚁竟然像久经战阵的军队一般,非但没有混乱,反而从两侧各分出一支奇兵对我们迂回包抄。我这先天火诀刚学不久,远远没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登时闹了个手忙脚乱。

    翟小佳抬起凉鞋去踩蚂蚁,只可惜脚下淤泥松软,一旦用力整只脚都会陷入泥里,反而让更多蚂蚁爬上了脚背。就听她哎呦呦叫了两声,显然已经中招。我扭头一看,翟小佳哭丧着脸奋力拍打脚上的蚂蚁,这些蚂蚁要比尾随我的那些攻击性更强,一旦咬中了人绝不松口,我甚至看到一只蚂蚁胸腹都被翟小佳揪了下来,头却仍夹住不放。我赶快分出一团火苗阻断这一路蚂蚁的进攻,翟小佳又扑打片刻,才把脚上的蚂蚁清理干净。可这时她脚背已经满是大大小小的水泡,看上去就和馒头一般。我知道蚂蚁毒性非同小可,赶快问翟小佳:“你感觉怎么样?”翟小佳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脚完全木了,几乎没有知觉。何方岐,我是不是要完了?”我忙劝她:“你别这么想!咱们去诊所找大夫,让他给你打上一针就好了。”事到如今我也顾不上尸母的事了,先用火苗清理出一条通道,然后来到翟小佳身边,蹲下来让她把胳膊搭在我肩上,准备架着她冲出去。
    (正文)

    翟小佳人虽然还清醒,但脚下完全没法感知轻重,走起来摇摇晃晃,压根没办法快速行进。而我分不出手来对付蚂蚁,那些蚂蚁很快又把我们的去路堵住了。我看到胖子尸体中不再向外涌出蚂蚁,暗想胖子容量毕竟有限,蚂蚁再多也不会多到哪里去,只要朝洗煤厂走肯定能闯出去。我引着了手中的木棍,打起精神专挑蚂蚁稀少的地方下手,蚂蚁毕竟怕火,不多时我们已闯出去十多米,脚下虽然仍有蚂蚁团团包围,但比刚才已经少了很多。翟小佳也看到了希望,她眼中闪着希冀的光芒:“何方岐,再加把劲儿,马上就出去了!”我答应一声,正想换个姿势搀扶翟小佳,脚下突然剧烈地摇晃一下,跟着便是轰地一声闷响。我和翟小佳身不由己地栽倒在地,我爬起身一看,河滩上的淤泥不知为何齐齐下陷了一大块,足有三十公分上下,淤泥里藏着的很多东西都显露出来。单看形状便知道这里面有死猫、死狗、死猪,还有一头体型庞大的牛犊。整个河滩仿佛一个巨大的坟场,成为很多动物尸体的最终归宿。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见这些动物身体中涌出大片大片的黑蚂蚁,并且迅速汇成了一道不可阻挡的滚滚洪流,海浪一般扑向我们。翟小佳坐在地上,脸上写满了绝望:“何方岐,你不要管我,自己逃命去吧!”我素来义气当先,哪肯舍下她一个人逃之夭夭?当次关头大声说道:“别废话,我肯定不会先走!”说着运起先天火诀对着面前的蚂蚁烧了过去,可蚂蚁数量实在太多,它们前后相踵冲入火堆,竟然压得火苗黯淡下去。我顾得了前顾不了后,很快便有蚂蚁爬进衣领,狠狠在脖子咬了一口。我一把把这祸胎捏成肉饼,一看指尖留有血痕,肯定被咬出血了。这反而激发了我的斗志,先天火诀四面出击,暂时压制住了蚂蚁的进攻。回头再看翟小佳,她有气无力地拍打了两下,看到没什么效果基本放弃了抵抗,任凭蚂蚁爬上爬下。我喊道:“翟小佳,你不能当投降派,咱们得出去!”翟小佳木呆呆地说道:“没有用的,这么多蚂蚁压根就不可能出去。”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上去一把把她从地上薅了起来:“翟小佳,你不是总嫉妒我数学学得好吗?要是不出去连嫉妒的机会都没了。”这一下触到了翟小佳的痛处,她瞪圆了眼珠,大叫着:“我比你学得好,谁稀罕嫉妒你!”我说道:“不嫉妒就跟我出去,说别的没用!”翟小佳一下子来了劲头,趔趄着往外闯。我赶忙伸手架住她,两个人歪歪斜斜地往前走了两步,翟小佳脚下绊到一块木头,立时向前扑倒,连带着我也栽在地上。周围的蚂蚁见有机可乘,立时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首页 上一页[2] 本页[3] 下一页[4] 尾页[1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恐怖推理 最新文章
有看过《我当道士那些年》的吗?
我所认识的龙族
一座楼兰古墓里竟然贴着我的照片——一个颠
粤东有个闹鬼村(绝对真实的30个诡异事件)
可以用做好事来抵消掉做坏事的恶报吗?
修仙悟
—个真正的师傅给你聊聊男人女人这些事
D旋上的异闻录,我的真实灵异经历。
阴阳鬼怪,一部关于平原的风水学
亲眼见许多男女小孩坐金元宝飞船直飞太空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6-29 10:21:30  更:2021-06-29 10:24:46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