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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铁舆天书》 皇极生象术传奇再现[第2页]

作者:陟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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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好意思走了,再说我很长时间没吃油条,肚里早就馋虫泛滥,当下就在餐桌旁坐了下来。不一会儿翟爸爸果然拎着一大包油条进了门,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暖水瓶,不用说里面盛的一定是香喷喷的豆浆了。翟家上下把象石叔视为贵人,对他殷勤备至,我跟着象石叔也沾了不少光,狼吞虎咽地混了个肚儿圆。虽然眼睛看着油条还想吃,但说什么也吃不下了。一旁的象石叔却吃得甚为雅致,不紧不慢地咬一口油条,再喝一口豆浆,我吃完的时候他手里还握着半根油条。

    我正有些无所事事,忽听翟小佳说道:“爸爸,我看见爷爷了。”翟家女人本来正喝着豆浆,闻言一下子喷出大半口:“这孩子净胡说,你爷爷去年不就走了吗?”翟爸爸放下油条,面上神情也有大半不信:“小佳,你在哪看到的爷爷?是不是昨晚做梦梦见的?”翟小佳指了指屋角:“不是做梦,现在就在那里。”我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屋角摆着一张矮几,上面是一台菊花牌黑白电视,除此之外空空荡荡,哪里有人的影踪?翟小佳的奶奶微微叹气:“小佳,你和爷爷感情深,奶奶都知道,可爷爷已经去世了,不可能再活过来,你一定是看岔了。”翟小佳眉头微蹙:“爷爷就在那里,怎么你们都说看不见?哎呀,爷爷一定是听到咱们说话了。你们瞧,爷爷往门外走了。”她边说边站起身来,叫了一声“爷爷”同时伸出手去,似乎想把爷爷留住。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象石叔神情一变,伸手入怀摸出银针向外一弹。我眼见那银针化作一点银芒,叮地一声坠在地上,心里很是纳闷,象石叔这是在做什么?但随即我就看到,那银针轻飘飘地向前滚出数尺,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微风带动它前进。翟小佳稍后才冲到门口,这微风决然不是她衣角带起来的。象石叔低声说道:“这事儿果然有几分古怪。”翟爸爸尚能沉住气,翟家那两个女人却都已面色微变,她们问道:“那该怎么办?我们家小佳不会又犯病了吧?”象石叔道:“你们别怕,翟小佳经历了这次事之后,只怕能见到些旁人见不到的东西。我和小岐在她后面,保证出不了差错。”他说着拉住我,两人一同跑出门外。翟爸爸略一犹豫,也跟着出了门。不过他并未和我们一起,而是落在后面十多步。

    只见翟小佳疾步走出二三百米,继而跑了起来。我和象石叔对视了一眼,也拽开步子紧随在后。不多时翟小佳冲上了山,沿着山间小径一路向上攀登,速度之快令我瞠目结舌。我记得翟小佳的体育成绩不怎么样,五十米得跑到十二秒开外,垒球也只能掷到二十多米,也不知她今天怎么和脱胎换骨了一般。我起了争竞之心,脚下也暗暗加紧,没被翟小佳甩开。翟小佳在树丛中转来转去,忽而慢了下来,仿佛失去了追踪目标。我抬头一看,才发现已置身坟地之中,前面全是成堆的坟头。
    (正文)

    我不禁有几分害怕,但看到翟小佳在坟堆间穿梭,不愿失了面子,硬着头皮跟了过去。象石叔忽然拽了我一把:“先等等。”这时翟爸爸也从山下赶了上来,象石叔劈面就问:“翟小佳的爷爷是不是埋在了附近?”翟爸爸很是惊奇:“是啊,你怎么知道?”象石叔避而不答:“今天就是黄道吉日,一会儿你们准备点贡品到坟上拜一拜,也就没事了。”

    我们走到翟小佳近前,她眼眶中贮满了泪水,喃喃自语道:“爷爷不理我了,我好难过。”翟爸爸把女儿揽在怀里,轻声说道:“别难过了,爸爸在这儿呢。”象石叔见翟小佳已经平静下来,便向翟爸爸告辞。翟爸爸却坚决挽留,说他们全家上下都不知该如何祭拜,要象石叔在旁指点。象石叔答允下来,我也不忙着离开,先跟着他们回了家。象石叔在翟爸爸的帮助下,准备好了一应物事,我们重又来到坟地。

    翟爸爸在前引路,他遥遥指着一棵大松树对象石叔和我说:“我父亲去年就埋在那里。”我看到大松树下有一个新坟,封土起了一米多高,前面插了一根被火燎过的木条,走近些才看清上面写的是“故考翟运昌之墓”七个字。我们当地有个风俗,若老夫妻之中先走了一位,坟前便只用木条标注名姓,不单独树碑,直到两位老人合坟时再请人刻碑作记。翟爸爸把带来的贡品一股脑摆在坟前,嘴里念叨着“爸,来看你了”之类的话。翟小佳站在一旁,呆呆地望着坟头发愣,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直到翟爸爸推了她一把,她才如梦方醒,上前磕了三个头。在此期间周围毫无异状,只有丝丝微风掠过草尖,发出若有若无的沙沙声。翟爸爸抬腕看了看表:“时候不早,我也该去上班了,咱们走吧!”翟小佳木然地嗯了一声,我们几个人顺次往山下走。离开坟头有一段路之后,翟小佳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爷爷没在坟里”。翟爸爸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翟小佳说:“我看见的,爷爷还在外面。”翟爸爸心中也有几分狐疑,但他急着下山,只是叮嘱翟小佳:“这话就到此为止,你以后不要和别人提起。”翟小佳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并没将翟爸爸的话放在心上。
    (正文)

    到山下之后翟爸爸换上工作服出了门,我和象石叔也随后要走,翟小佳独自出来送我们。她一路送到胡同口,象石叔说道:“小佳,你回去吧,大早上的露水重,别着了凉。”翟小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我看出她有话想说,就说道:“翟小佳,你不会想留我们吃中午饭吧?”翟小佳却没接这个话,她说:“何方岐,你相信我的话吗?”我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就点头回答她:“你是学习委员,一向说话实在,我相信你的话。”翟小佳说:“我没和你们撒谎,我的确见到爷爷了。就在刚才我有一种预感,爷爷似乎碰到麻烦了,你们能帮我找他吗?”我迟疑了一下,觉得此事荒诞不经,开口问她:“我们本领低微,只怕想帮也帮不了。”翟小佳急着说:“不,只有你们能帮忙。除了你们也没人愿意帮我了。”象石叔问道:“你要我们做些什么?”翟小佳说:“我最后看见爷爷的地方在山脚下,他肯定还在附近,你们先和我一起过去。”

    象石叔没说二话,带着我们两个直奔山脚而去。跑了一会儿翟小佳忽然扯了象石叔一下:“慢一点,我感觉爷爷就在附近。”我瞪大眼睛环顾四周,一个人影也没见到,倒是有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在树枝上来回蹦跳,时而发出啾啾鸟鸣。我低声问象石叔:“你看见什么了吗?”象石叔摇摇头:“没有,不过今天似乎有些怪……”话说到这儿突然被翟小佳打断了,她急切地叫了一声“随我来”,率先朝小河的方向奔去。这条小河我们经常抓泥鳅,可谓是熟到不能再熟。它宽不过四丈,最深的地方也才能没到腰际,就算在河里不小心跌倒也没什么太大关系。此刻我们赶到河边,看到河上有一层薄薄的雾气,打在人脸上又冷又潮。我记得在书上看过,这就是所谓的山岚,太阳出来没多久便会消散。翟小佳钻进薄雾之中,很快只剩下一个若隐若现的背影。我和象石叔怕失去她的踪迹,拽开大步紧紧跟随。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越往前走雾气越浓,四周的景物渐渐地都隐藏在一片乳白色的雾气之中,稍近些的树木还能看出个轮廓,远一些的地方就什么也看不清了。我也不知该往哪里走,只顾盯紧翟小佳。忽然间她身形一晃,一个趔趄向旁边栽去。我和象石叔距离她有六七米,出手救援不及。但听哗啦一声水响,翟小佳整个人掉进了河里。若是在平时我肯定会幸灾乐祸地鼓掌叫好,可自从翟小佳得病之后,我对她心怀歉责,自然多了一份关切,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我们赶到近前,翟小佳尚在河里扑腾,象石叔和我各伸出一只手扯住她,两人一同使劲,把她从河里拽到岸上。
    (正文)

    翟小佳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忍不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我抱怨说:“你跑那么快干什么?也不看看脚下。”翟小佳眼望河面:“河上有好多人,我觉得爷爷也在里面,就拼命往前跑,想找到爷爷。”我扫了一眼河面,离我们较近的半边空空如也,而另外半边完全被大雾遮住了,翟小佳所谓的“人”大概就在那里。我问她:“这些人在河里干什么?”翟小佳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河面,手上比划着:“他们在拉一条大船,这船就像放大了的小木舟,船上满满当当地装了不少东西,这些人似乎都非常吃力。咦,爷爷!”她大声地喊了出来,声音在山脚经过震荡产生了绵延不绝的回响,我估计只要不是耳背肯定能听到。不过河面上只有水流低缓的涌动,没有任何应答。翟小佳又叫了两声爷爷,扭头对我们说:“爷爷他们往上游去了,我们快追!”

    我们三个人连哧带喘地又跑了一会儿,期间翟小佳不停大叫爷爷,但她爷爷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继续往前走。我跑了这么长时间,感觉肺都快要炸了,对翟小佳嚷道:“咱们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得让你爷爷停下来。”翟小佳脚下不停,却问象石叔有没有主意。象石叔道:“我连你爷爷在哪都不知道,怎么让他停下来啊。”翟小佳道:“我爷爷就在前排,左数第三个那个大高个就是,他背有些驼,还戴着一顶列宁帽。”象石叔说道:“我试一试,你帮我看着点。”他从腰上解下飞鹰爪,轻轻向河面掷了出去。飞鹰爪一下子就没入浓雾之中,落下时传出吧嗒一声轻响,似乎勾住了什么东西。

    翟小佳兴奋地叫道:“已经勾在船身上了,快看看能不能让船停下来。”她话音未落,象石叔脚步浮动,已被飞鹰爪带离了原来的位置。我和翟小佳见状急忙上前拉住象石叔,然而飞鹰爪很快便被扯得笔直,其上传来的巨大力道不是我们能够抵敌的。虽然我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但还是先后被拖倒在地。河两边全是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飞鹰爪这么一拖,我们全都受不住了。象石叔对我们两个叫道:“松手!”翟小佳略一犹豫,我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两个人同时撒手。象石叔在河滩上一跃而起,脚下奔跑不停,转瞬已向前冲出二十多米。他的奔跑速度较之木船更快,我看到飞鹰爪慢慢松弛下来。象石叔边跑边将松弛下来的部分攥在手里,始终保持飞鹰爪勾在木船上。我们两个怕找不到象石叔,也使出全部力气在后面猛追。象石叔又跑了片刻,前面的河滩上突兀地现出一块大石。这大石我曾经爬上去过,它只有一小半露出地表,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大。但就是这一小半也有一米多高,几乎和我头顶平齐。象石叔在大石前面两步开外便牢牢站定,脚下扎了个马步,吐气开声的同时把飞鹰爪的链子向着大石掷了出去。飞鹰爪在大石上绕了数匝方才停下,我这才明白象石叔的用意,原来他想借助这块大石让船停下来。
    (正文)

    只一眨眼的工夫,飞鹰爪的铁链已经再次绷紧,石块与铁链摩擦发出异样的吱扭声响。同时大石微微颤动,看来飞鹰爪上传来的力道着实不小。但随后大石晃动越来越剧烈,象石叔担心飞鹰爪被扯开,招呼我和翟小佳上前帮忙。我们三个人齐心合力按住大石,好一会儿大石的颤抖才渐渐停止。这时雾气已有一些消退,我看到河中隐隐现出木船的轮廓。木船无桅无桨,在河水的冲刷下微微颤动。但木船前后左右皆是空空荡荡,也不知翟小佳的爷爷究竟栖身何处。翟小佳冲着大雾叫了两声爷爷,我正想问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忽听翟小佳呀地一声大叫,我定睛一看木船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只浑身长满茸毛的怪物。这怪物约有半人来高,绝类电视上看到的猴子,不过手脚都异乎寻常地长,尾巴倒是很短,比兔子长不了多少。它双颊的毛发稀少,裸露在外的表皮略呈靛青色,生有一对棕褐色的眼珠。此刻它正用这眼珠恶狠狠地瞪着我们三个人。也不知为什么,我和它的目光一对视就感到心旌神摇,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急急偏过头去,不敢再去看它。

    象石叔忽然叫道:“小心!”话音未落就见这怪物从木船上凌空跃起,伸出尖利无比的爪子,迅疾无伦地扑向翟小佳。翟小佳啊地一声尖叫,一屁股坐倒在地。不料这怪物在地上略按一按,转而攻向象石叔。饶是象石叔躲避得快,胳膊上还是被这怪物爪子抓中,顿时现出五道血痕。我和翟小佳看到象石叔受伤,一下子都惊呆了。

    象石叔忍痛伸手入怀,手指一弹化出一点银芒,却听那怪物惨叫一声,声音尖锐有如枭啼。原来象石叔危急时刻祭出银针,正正刺中怪物的口鼻之间。象石叔家传的皇极生象术非同小可,这怪物受创不轻,但它还是从河滩上一跃而起,只眨眼工夫又稳稳地落在船头。它的身影如鬼似魅,我压根就没看清它在空中是如何转折身体的,它踞坐在木船上连声厉叫,两只前爪不住敲击船板,看动作似乎是在催促什么。我们几个人都被它叫得发毛,象石叔拿衣服草草往伤口一裹,一抖手又掷出了三枚银针,却不料这时木船向左剧烈地倾斜了一下,紧接着扣住船帮的飞鹰爪就脱了扣,那三枚银针全都落入水中,没有一枚击中怪物。木船船尾漾出了层层涟漪,加速向上游而去。象石叔抓住飞鹰爪再次掷出时,却因飞鹰爪一端仍缠在大石上面没有追上木船。
    (正文)

    我向前跑了两步,听见象石叔在背后叫道:“快回来!”我扭回头听象石叔说道:“这是能通阴的水猴子,你斗不过它,咱们还是回去再想办法吧!”我有些不解,问道:“它不是已经被你打伤了吗?”象石叔苦笑一声,解开伤口指给我看:“它的爪子上带毒,你看我这胳膊都有些发乌,回去之后只怕还得养两天。”翟小佳焦急地说道:“爷爷还在那里拉木船,这可如何是好?”这话象石叔虽然听着不大入耳,但还是大包大揽::“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终归到底解决了便是。”听他这样讲翟小佳才不说什么,我们三个人各怀心事地朝家里走去。

    此刻大雾虽然略有消散,但隔得稍远仍是一片朦胧,很多东西都瞧不清虚实。我们走了四五分钟,离翟家已不足二里地,翟小佳为缓和气氛,开口说道:“我也是挂念爷爷,刚才的口气急了一些,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象石叔答道:“没事,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刚刚说到这儿,猛然间头顶传来一声沉闷怪异的响动,一块海碗大小的石块穿透雾气向着象石叔砸来。象石叔反应极快,身形一晃脚步错动,正是禹步中的精妙招数,凭空向旁移出数尺。那块石头咚地一声坠在河滩上,旋即又弹了起来,在河中溅起了不小的水花。我吃了一惊,仰头向上望去,就见旁边的大柳树上一个黑影正快速蹦跃,看身形正是那只水猴子。我拽起弹弓向水猴子打去,象石叔也甩出飞鹰爪,但水猴子实在太过灵活,我们两个都落了空。很快它重又没入茫茫雾气,再也找不见踪影。

    我们三个人在原地面面相觑,还是翟小佳先开了腔:“没想到水猴子这么阴险,居然躲在树上伏击我们。”象石叔面色凝重:“它一定记住我们三个的相貌,这一次没有偷袭成功日后还会报复,咱们最近都当心一些。”翟小佳担忧地问道:“我们在明它在暗,这要怎么办啊?”象石叔说:“水猴子的主要活动范围就在水里和岸边,尤其在水中它力大无穷,三五个人都不是它的对手。但它一般不会离开水太久,因为脱离水的时间越长它的能力下降就越显著。只要这一两天别去河边游泳抓鱼,应该也无大碍。等过两天我伤好了咱们再去找它算总账。”翟小佳听话地点点头:“好!如果去教训它可一定要叫上我,不能便宜了它!”
    (正文)

    我们三个人在翟家门前分了手,象石叔和我分别折回了自家。我一进家门就看见妈正在朝外张望,我赶快跑上前去:“妈,我回来了。”妈嗔怪地在我背后拍了一下:“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都急死我了。”我说道:“妈,翟小佳好了,她现在还有特异功能了。”特意功能这个词是我从一本杂书上看来的,那本书上还介绍过能用外气治疗癌症的奇人和僵死三年又复生的怪事,我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十分着迷,巴不得自己也有一天会出现特异功能。今天看见翟小佳的神奇表现,我就将这个词用在她身上了。

    妈听后感觉莫名其妙:“特异功能?她能有什么特异功能?”我神神秘秘地说道:“那我告诉你,你可别往外说啊,翟小佳能看见她死去的爷爷,还知道不少大家都不知道的事儿。”妈不太相信我说的话:“这不会是你编出来的吧?”我说道:“你爱信不信。”妈看我来脾气了,只好哄我:“好好好,妈信你还不成吗?不过妈得提醒你一句,翟小佳能看见死人,说不定她身上也沾有阴气,你尽量少和她在一块玩儿。”我哪里把妈的话放在心上:“我堂堂何家的子孙,还能怕了不成?你就把心揣回肚里,保证没事儿。”妈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她也知道说服不了我。

    六、降祟

    午后的太阳释放出了它的全部威力,大地被烤的一片炙热,路上仅有零星的行人,一个个也都步履匆匆,似乎要竭力缩短在阳光下暴晒的时间。我听着后山蝈蝈阵阵嘶鸣,心情无比烦躁,不由加快了步子——我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象石叔,准备去他家瞧瞧情况。正在低头赶路,背后有人唤住了我:“何方岐!”我听着声音有几分耳熟,却又想不起究竟是谁,就扭过了头,看到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却是昨天刚刚认识的张浩。我朝他点点头,就听他问我:“天这么热,你这是到哪去?”我正愁没人倾诉,就把今早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张浩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吧,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一点小忙。”
    (正文)

    于是我们两个人一同来到了象石叔家。一进门就见象石叔斜靠在葡萄架下,受伤的胳膊缠了一层纱布,象斗叔在旁边用银针帮他治疗。我问象石叔感觉如何,象石叔说现在不麻不痒,就是胳膊举起来有些费事,所以让象斗叔扎肩颙穴稍加缓解。张浩听象斗叔这样说,走上前问道:“能让我看看伤势吗?”象石叔也不废话,揭开纱布一角让张浩观瞧。张浩看了之后惊讶不已:“这伤口结痂后颜色不对,不是寻常水猴子抓的,只怕它有些门道。”象石叔面色凝重:“的确如此。我原以为用些家传的膏药会顶用,谁曾想它爪子毒性这么厉害!”张浩说:“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试试我家的清毒化血丹,或许还有些用处。”象石叔推辞说:“这丹药想必十分贵重,你还是留着自用吧,我这伤也不严重,最多后天肯定好。”张浩说:“有灵药干啥不用?咱们俩是好朋友,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嘛。”见他这样说,象斗叔开口了:“哥,张浩哥也是一片好心,你就试试吧。”

    象石叔点点头,张浩叫象斗叔取一碗凉水,然后小心翼翼地从裤兜中摸出一个白瓷瓶,打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颗蚕豆大小的淡青色丹丸。他用手指把丹丸捏成两半,一半化在凉水中,另外一半则用水稍加调制成糊状。他让象石叔把药水喝下,又把药糊敷在伤口上。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让象石叔不要乱动,然后坐下来和我们漫无边际地闲聊了一会,这样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他对象石叔说:“你现在活动胳膊试试。”象石叔半信半疑地抬起胳膊,环绕肩关节活动了两圈,竟然并不十分费力,不由称赞道:“张浩,你家传的灵药果然大有效果,我现在和受伤前没什么两样了。”张浩说:“你现在还不能太过用力,免得牵动伤口,睡一宿觉也就差不多了。”象石叔点头:“这是自然。我这是欠了你一个人情,明天我一定到你家拜访令尊。”张浩连忙摆手:“家父生性恬淡,不愿与外面的人多打交道,我替你转达也就是了。”象石叔很是过意不去,但既然张浩这样说了,他也不便勉强。张浩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我也随着出来。这时的我绝不会想到,当晚李旷爷爷家会发生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

    这天李旷爷爷单位有事,六点半才到家,象石叔、象斗叔早就饿得慌了,秀珠奶奶就张罗着开饭。一家四口吃完饭天已经黑了,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剧,象石叔因为白天与水猴子斗法,先有些困倦了,便回屋睡觉。过了半个钟头象斗叔也累了,就和象石叔头挨头地躺下了。李旷爷爷和秀珠奶奶关了电视,靠在沙发上说了一会儿闲话,秀珠奶奶忽然说刚才忘了件事,还没给后园的黄瓜浇水。李旷爷爷说也不差这一晚上,明早上再说吧,水缸里还有半缸水,浇地尽够用了,秀珠奶奶也同意。
    (正文)

    两个人刚到床边,李旷爷爷突然停下脚步,朝秀珠奶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蹑手蹑脚地来到卧室门口,猛然将门拉开,就见厨房的水缸旁边杵着一个黑影。此刻那黑影将盖在水缸上的木盖揭开一角,正往里倒什么东西。厨房背后的窗户大开,很显然这黑影就是从窗户跳进来的。它看到李旷爷爷出来大吃一惊,梆地一下扔下木盖,哧溜蹿上窗台向外逃去,身形之快便是猿猴也自叹弗如。但李旷爷爷精研皇极生象术,岂容它轻易逃脱?只见李旷爷爷左掌一摆,遥遥向黑影拍出,随即便听黑影凄声惨叫,身形顿时一滞,但还是借势跳下窗台。黑影这声惨叫把睡在隔壁的象石叔和象斗叔也惊了起来,二人一跃而起冲出房门,却见李旷爷爷跳出窗外。二人对视一眼,也紧紧跟了上去。

    李旷爷爷脚刚沾到地面,猛听耳边风声大作,一块大石自黑暗中呼啸而来,他急忙矮身躲避,那大石自头顶凌空飞过,向着后面的象石叔冲去。象石叔暗叫一声不好,一个伏地打滚冲出数尺,堪堪避过大石的雷霆一击。但听哐当一声大响,厨房的窗户被大石撞得粉碎,窗玻璃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父子三人顾不上查看损失,紧张地前后查探。蓦地李旷爷爷大喝一声,抓起倚在后墙的扫帚向着院中那株高大的李树掷出。这扫帚虽然是用竹枝编成,但在李旷爷爷手中不亚于利刃。李树上枝叶哗啦啦作响,不少青涩的果子都被打了下来。一个黑影在树枝间一晃,显然已被扫帚击中。它短促地叫了一声,随即抓住一根粗壮的树枝荡了开去,身形之快不亚于猿猴。

    象石叔出来得匆忙,身上并未携带飞鹰爪和银针。他从身旁抄起锄头,高高举起打向那黑影,但那黑影去势甚疾,锄头落下时黑影相去已远。象斗叔还要再追,被李旷爷爷叫住了:“它在附近还有同伴,不要追了。”象斗叔听了李旷爷爷的话,三人回到屋里开灯一看,只见水缸中已变成淡红一片,还微微带着腥气。李旷爷爷说道:“这水不能喝了,得马上倒掉。”三人合力将水缸抬出门外倒掉缸中存水,象石叔说:“没想到水猴子如此大胆,居然敢到咱家撒野。”李旷爷爷说:“这些水猴子定是被你逼得紧了,才到家里来投毒。如果不把它们解决,只怕家中永无宁日。”象斗叔忽然想起一事:“早上哥是和何方岐还有翟小佳一起去的,水猴子会不会也去他们两家?”象石叔猛然醒觉:“对呀,要是水猴子去了他们两家岂不是糟了?”象斗叔道:“事不宜迟,咱们分头去看看。我去翟小佳那里,你去何家吧。”
    (正文)

    我是在睡梦中被拍门声惊醒的,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才弄明白象石叔来了。象石叔简单向我妈说明来意,然后直奔我家的厨房。当看到厨房窗户严丝合缝,水缸中的水也毫无异状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看来水猴子先去的我家,你们这几天一定要小心。”妈感激地说:“象石,又辛苦你跑了一趟。”象石叔答道:“没事我就放心了。方岐,明天你来找我,咱们得想个法子制服水猴子。”我连声答应,心里却想也不知翟小佳怎样了。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纯属多余,后来象斗叔告诉我,他去翟家发现厨房的窗户上焊了粗如手指的铁筋,窗台上虽然留有水猴子的脚印,但铁筋之间的缝隙太过狭窄,水猴子没能挤进屋子,自然也就没有下毒。

    象石叔走后我躺在床上浮想联翩,一会儿猜测水猴子是不是还躲在外面,一会儿又想起尚在外面的老爹,要是老爹在家我心里多少有些底儿,肯定能睡个安稳觉。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想这些事情,直到天亮也没睡着。我那亲妈的感受跟我差不多,一大早我就见她打着呵欠在厨房做早饭。饭桌上我们娘俩谁也没多说话,只顾闷头往嘴里扒饭。吃完饭我把饭碗一推:“妈,我去象石叔那里看看。”妈担忧地看着我:“你一定要小心,要是看到水猴子别硬上,你对付不了它们的。”我不想让妈担心,小大人似地拍拍胸口:“妈,还有象石叔、象斗叔、张浩他们呢,肯定没啥事。”妈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我几句才放我出门。

    找到象石叔家就见张浩和吴方洛也在,他们几个正在屋后空地上查看什么。我凑过去时吴方洛告诉我:“哥,这地上有水猴子的血。”我仔细一看果不其然,后院有一片地铺了水泥,虽然有些破败但还是能看清几点暗红色的痕迹,想必是昨天李旷爷爷击伤水猴子留下来的。张浩叹道:“这水猴子果然不简单,受了伤居然还能一下子跳这么远。”象石叔活动了一下胳膊,自从昨天服下了张浩的清毒化血丹,他的伤势基本痊可,话语中对张浩也就多了一份客气:“依你看怎么对付水猴子呢?”张浩说:“要是只有一只水猴子并不为难,把它抓住也就是了。现在我们在明水猴子在暗,万一有一只漏网那可就后患无穷。不知水猴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要是有的话咱们把它们全引出来一网打尽。”象石叔也犯了难:“水猴子行踪诡秘,世人所知不多,还真就不清楚它们有啥特殊喜好。”
    (正文)

    象斗叔忽然问道:“哥,咱换个思路想想,你说水猴子大早上去木船上干什么?”这一句话提醒了象石叔,他喃喃自语道:“对呀,翟小佳说她爷爷在拉木船,水猴子是后来才出现的,莫不是它驱使这些人给它干活?”张浩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那条木船还在水里吗?上面到底装了些啥?”象石叔说:“昨天雾大,谁也没注意这事。走,咱们现在过去看看。”

    我们正往河边走就见翟小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你们是去河边吗?我正要找你们。”象石叔点头:“对,我们准备找水猴子,你也一起吧。”翟小佳压低声音说:“今早上我又看见爷爷了。”“在哪里?”我和吴方洛异口同声地问。“就在我家,还是昨天那个时候。这次爷爷走得很急,也就打个转就出门了,我追出来时他已经不见了,很可能还是去了河边。”象石叔说:“很有这个可能,咱们这次去探个究竟,顺便找你爷爷。”

    今天早上河上没有起雾,河上的一切都一览无余。小河在群山的脚下不疾不徐地流淌着,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象石叔和张浩带头走向上游,不时低声交谈两句。我听见他们说附近有水猴子活动的痕迹,水猴子躲藏的地方不会太远。很快我们经过飞鹰爪缠绕的大石,石头上多了几行湿漉漉的痕迹,稍微靠近一些便能闻见一股十分难闻的腥臊气味。象石叔叹道:“水猴子真是记仇,连这块石头也恨上了,还在上面撒尿泄愤。”象斗叔说:“它们也可能担心你再次使用飞鹰爪,在这里预作伏笔。咱家的飞鹰爪最怕脏秽之物,在这里就没法再派上用场了。”象石叔点点头:“象斗你说得对,这些水猴子的确难缠。”

    从这块大石再往上游走一里多地,就远离了林业局的中心地段。虽然路两边仍有零星的房屋,但我们知道这些屋子大部分是养蜂人或者种植反季节蔬菜的临时居住地,目前至少有一半是空着的,就是大声喊叫也未必会有人出门查看。偶尔有一阵狗叫声打破这里的沉寂,但当我们走过去之后很快便又恢复了本来的安静。象石叔和张浩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有一些凝重。我们几个小孩子对找水猴子这种事一点底也没有,看见他们不说话,我们乖乖地闭了嘴,连一贯聒噪的翟小佳也难得的保持了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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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走了一会儿,河流两旁渐渐现出低矮稀疏的野草,这些野草谁也不知道名字,但却极为顽强,有些甚至长到了浅水中,这让河道看起来没有下游那样宽阔。而且越往上游走,这些野草就越茂盛,甚至长到了半米来高。我们走路时都分外小心,生怕被野草长剑一样的叶片划伤。象石叔走在最前,他忽然一指水中:“小佳,你看这是不是昨天那条船?”翟小佳从我身后挤到前面,我也不甘落后,小跑了几步来到象石叔身边,果然见到野草丛中隐藏着一条半旧的木船,只是这木船上堆了一些树枝和杂草,离得远了还真就难以发现。待到大家七手八脚地挪开船上的杂物,木船终于在我们面前露出了全貌。

    翟小佳绕着木船上下打量了几眼:“没错,这就是昨天咱们碰到的。”象斗叔凑到船边,在木船里仔细检查了一番,最后从船板的缝隙中抠出一根亮晶晶的金属棒来。这金属棒约有小手指长短,端面呈不规则的六边形,一端有一个圆形的小孔,泛着异样的银白光泽。象斗叔掂了一掂:“这东西挺沉,差不多得有半斤上下,应该不是木船原本就有的。”张浩从象斗叔手中接过金属棒,饶有兴味地看了半天:“这不是寻常的金属,是一种特殊的合金,会不会是水猴子有意拿来放在船上的?”象斗叔说:“水猴子的想法谁也琢磨不透,或许它们想用这金属棒吓唬别的动物呢?”我们几个围着金属棒看了半天,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对他们几个说道:“水猴子没在这里,咱们还是往上走一走吧。”刚说完这句话,我忽然瞥到木船微微晃了一下。开始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河面上现在没有风,木船怎么会无风自动?然而还没等我把这个发现说出来,木船猛地向河心一荡,船底钻出两只呲牙咧嘴的水猴子,闪电般地出手袭向象石叔和翟小佳。我们几个人距离木船不过咫尺,水猴子出手又非常突然,眼见他们已在劫难逃。说时迟那时快,象石叔反手掣出飞鹰爪,向外一抖幻出一片银光,同时扯住翟小佳向后一带,将自己和翟小佳都纳入飞鹰爪的保护。水猴子识得飞鹰爪的厉害,不敢与飞鹰爪硬抗,转头却扑向了个头最矮的吴方洛。吴方洛吓得哇哇大叫,象石叔想冲过来保护,却已迟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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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急关头就见张浩两手一合,掌心之中竟然生出一道淡蓝色的烟雾,这烟雾一入口鼻,立刻激得大家咳嗽连连。然而那两只水猴子闻到气味也向后退开数步,看来它们对这气味也心存忌惮。不过张浩暗藏的发烟之物有限,烟雾在我们头顶停顿片刻,转眼已消失无踪。那两只水猴子看出有机可乘,再次扑向我们。这次它们采用了分进合击的办法,一只水猴子专门袭扰象石叔,让他分不出手保护我们,另外一只水猴子则伺机攻向吴方洛和翟小佳,这两人反应慢又没趁手家伙,是我们中的薄弱环节。象石叔和张浩一面合力拒敌,一面让吴方洛和翟小佳往后跑,离河岸越远越好。然而那只围堵她们的水猴子十分狡黠,每当吴方洛她们即将离开岸边时,它就作势欲扑,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让吴方洛和翟小佳进退不得。

    张浩喊道:“你们别怕,我来挡住它!”他张开双臂护在吴方洛身前,示意她们两个快走。吴方洛多少会一些家传步法,她趁着水猴子的注意力尚在张浩身上,于两只水猴子的封堵中冲了出去。翟小佳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她没头没脑地跟在吴方洛后面往外跑,吴方洛跑出去时她略一犹豫,那只被张浩挡住的水猴子突然暴起发难,凌空跃起旋即扑下,竟然从张浩头顶蹿了过去。张浩五指攥拳奋力上冲,却连水猴子的毛都没摸着。我拽起弹弓,向水猴子射出一颗石子。这回倒是打中了水猴子,可它落在地上一个打滚,转眼再次扑向翟小佳。象石叔眼角一直瞥着我们这边,但另外一只水猴子上纵下跳,爪子忽伸忽缩快比闪电,他压根就分不出手来援助翟小佳。

    翟小佳扬声尖叫,向后退出两步,眼看水猴子的爪子就抓到她脸上。我忍不住闭上眼,不忍心看到翟小佳被抓得皮开肉绽的模样。然而就在这时象斗叔咦了一声,我张眼一看翟小佳那张脸好端端的,水猴子缩回了爪子,并没在她身上留下记号。翟小佳可能已被吓得呆了,仍在尖叫不迭,手里还高举着我们刚才从木船里取出的金属棒。象斗叔若有所悟,喊道:“小佳,你再把金属棒举高一些,水猴子似乎很怕它损坏。”翟小佳依言高高举起金属棒,两只水猴子果然停止了攻击,绕着我们来回乱窜,似乎想伺机把金属棒夺回去。翟小佳作势要把金属棒往地上摔,那两只水猴子立刻稍稍退后,看来象斗叔说得果然不差。翟小佳从地上爬起身,高高擎着金属棒,两只水猴子抓耳挠腮,却又无可奈何。象石叔和张浩一左一右地威龙上来,两只水猴子见势不妙,向后跃开数步,但仍不肯远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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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浩低声对象石叔说:“小佳只要拿着金属棒,水猴子就不会把我们怎么样,我看咱们不如用金属棒吸引水猴子,待它们来抢时出手击杀。”象石叔问:“你有把握吗?”张浩说:“咱们一人负责一个,何方岐和象斗补漏,保证一个也跑不了。”我们六个人头碰头地低声商议两句,象斗叔又补充了一些细节,大家决定按张浩的主意办。此时水猴子仍在我们前面六七米开外逡巡未走,翟小佳稍稍踏前两步,微微抿着嘴唇,突然将金属棒抛了出去。

    两只水猴子见状大喜过望,一齐上前扑抢。张浩喝声: “动手!”象石叔飞鹰爪快似闪电,斩向其中一只水猴子,张浩则单掌一按,向另外一只水猴子袭去。我按着弹弓目不转睛地盯着水猴子,唯恐它们脱出包围。然而就在这时奇变陡生,先前那只纠缠翟小佳的水猴子突然顿住脚步,警觉地左右张望,同时尖叫示警,张浩那一下落了空。另外一只水猴子闻声退避,但象石叔出手既快且准,飞鹰爪重重斫在水猴子后背上,连皮带毛地撕下一大块。水猴子尖声惨叫,踉跄着向后躲避。我拽起弹弓,接连打出三颗石子,有两颗都打中了它,象斗叔纵身上前,挺起匕首向它刺去。眼看这水猴子在劫难逃,不料河水浪花翻涌,水下又钻出一只湿淋淋额水猴子,它奋力拖住受伤的同伴后撤,躲开了象斗叔的袭击。先前那只比较警觉的水猴子复又上前解救,我们终究没能杀死那只水猴子。我注意到后上岸的水猴子腿有些跛,很可能就是昨天夜里被李旷爷爷打伤的。

    吴方洛人小鬼大,见场中形势混乱,先到地上把那金属棒捡起,待水猴子再想争抢的时候,象石叔和张浩已经护在了吴方洛身前,让它们难以施展伎俩。吴方洛看到水猴子呲牙咧嘴怪相迭出,心里也有几分害怕,她问象石叔该怎么办。象石叔说道:“你再把金属棒扔出去试试,咱们不能让水猴子溜了。”吴方洛依言扔出金属棒,可那三只水猴子吃过亏之后变得滑溜无比,再不肯轻易上当。象石叔有些挠头:“这些水猴子很难消灭,张浩你有什么主意?”张浩说:“它们最擅长的是来回蹦跳,人的身手肯定比不上它们灵活,如果随着它们是不行的。最好把它们限定在一个小空间里,那我们就可以出手了。”象斗叔也赞同这个观点,但上哪里去找这样的地方依然是个难题。象石叔说:“那还是往上面走吧,要是有空屋子什么的最好,实在不行再另想辙。”

    金属棒被吴方洛交给了象斗叔,象斗叔把它举在胸前,伸长脖子朝水猴子扮了个鬼脸。三只水猴子中有两只勃然大怒,低吼着蹿上前来,只有那只被象石叔击伤的步履迟缓地跟在后面。象斗叔见水猴子上钩,脚下飞快后退,我们几个也跟着他后撤。那三只水猴子见我们阵型散乱,大喇喇地追赶过来。这次我们吸取了刚才的教训,不敢轻易出手,只和它们保持四五米左右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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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片河岸已甚为荒凉,杂草和灌木交织着覆盖大地,除了偶尔掠过视野的飞鸟,一个人影也看不到。象斗叔向后倒着走了一会儿,我们并没见到任何房屋,哪怕是守林人搭建的小木屋也没有。翟小佳有些泄气,不停用眼瞟着象石叔,希望他能更换主意。但象石叔只是紧紧攥着飞鹰爪,自始至终没向她多看一眼。翟小佳于是挨到我身旁:“何方岐,你得想个点子啊,这些水猴子一直追着我们,要什么时候才是头啊?”我心中也有此意,但却想不出什么点子,只能劝她:“也许一会儿就有转机。”

    就在这时吴方洛招呼我:“哥,你快看,那儿有个山洞!”我扭头一看,陡峭的山岩上果然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洞,黑乎乎地也不知深浅。象斗叔已有些乏了,他振作精神叫道:“大伙儿小心,咱们把水猴子引到洞里去!”我们几个人四下散开,各自在洞口找到合适的位置或站或蹲,象斗叔一个箭步跃到洞口,举起金属棒向前虚晃一枪,而后奋力向石洞深处扔去。但听当啷啷的回响连绵不绝,估计金属棒在石壁上来回碰撞,一路滚到深处去了。象石叔随即跳到一旁,把洞口让了出来。那三只水猴子见金属棒失了踪影,一下子都发了狠,箭一般地蹿向洞口,连那只后背受伤的也不例外。

    待到它们全都钻入山洞,象斗叔叫道:“快,咱们把洞口堵上!”象石叔早已在脚边摆了几块大石头,闻声把石头递给张浩,张浩又传给象斗叔,象斗叔把它们摆在了洞口。吴方洛和翟小佳折了一些树枝堆在上面,很快便把半个洞口堵上了。正在大家努力干活的时候,山洞内传来水猴子呼朋引伴的叫声,它们应该已经捡回了金属棒,正在朝洞口赶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把洞口封住无疑是痴人说梦,我正四下里寻找可以堆在洞口的东西,象石叔叫我让开。我闪身躲到一旁,象石叔扎了个马步,把飞鹰爪末端缠在左腕上,右手拎着飞鹰爪中段,牢牢守住出口。不多时就见一只水猴子在洞口冒了下头,象石叔毫不犹豫地掣出飞鹰爪,那水猴子缩头闪避,飞鹰爪在距离它头顶几公分的位置划过,在石头上溅出一溜火星。三只水猴子在洞内吱吱连声,显然它们也意识到了自身的险恶处境,正谋划着如何从这里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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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间一只水猴子快捷如风地越向洞口,妄图突出重围。但象石叔好整以暇,飞鹰爪横甩回来,就逼得它不得不乖乖退回洞里。另外一只水猴子见状转头向石洞深处逃去,翟小佳奇怪地问:“它想干什么?”象斗叔说:“它八成是看石洞有没有出口。”翟小佳面上变了色:“不会真有出口吧?”象斗叔微微一笑:“此山蹲伏如虎,以巽方诸砂为神,神旺则无支离破碎之征,这山就算有洞,也必定不会通气。”

    话音刚落,果见那只水猴子去而复返,从时间上推断山洞不会太深。水猴子在洞里叫了几声之后,突然一齐用力推动堆在洞口的树枝石块,想要从洞中挣扎而出。我和象斗叔见状赶快从外面顶住石块,我只感觉石头上传来的力道惊人,我们两个脸胀得通红还是敌不过这三只水猴子。幸好张浩、翟小佳、吴方洛三人也冲了上来,大家齐心合力把已经凸出洞口的石块一点点顶了回去。再加上象石叔用飞鹰爪拦住洞口的上半截,始终不让水猴子有逃脱的机会。

    七、火焚

    三只水猴子在山洞中左冲右突,始终没能杀出洞外,渐渐焦躁起来。我们几个正在顶着洞口的石头,突然一只水猴子伸出毛茸茸的爪子,一把揪住了吴方洛的小辫子。吴方洛本来正低着头,一抬眼吓得魂飞魄散,晃动脑袋想摆脱水猴子。水猴子认为吴方洛奇货可居,抓紧辫梢丝毫不让。象斗叔抄起匕首,奋力刺在水猴子的前臂上。水猴子虽然吃痛,但并没松开爪子,反而抓得更为牢靠。它力气十分惊人,吴方洛双脚都离开了地面。吴方洛双手死死抓住洞口石堆,艰难地喊道:“哥,……救我!”我用弹弓接连猛敲水猴子的爪子,但水猴子拽着吴方洛左躲右闪,我很难打中它,就算偶有打中它也不肯退避。象斗叔眼见吴方洛要被水猴子拖入石洞,匕首向内圈转,割断了吴方洛的辫子,张浩在后面接住吴方洛,让她稳稳落地。吴方洛眼中泛着泪花,抚着胸口叫道:“哎呀,可吓死我了!”

    水猴子本来正使劲扯着辫子,忽然爪子上一松,禁不住趔趄着退入石洞,只拿到吴方洛的一截辫子。它还想故技重施,但头发稍长的吴方洛和翟小佳都远远避开,不给它可乘之机。它们在经历短暂的躁动之后,再次轮番向洞口冲击。象石叔飞鹰爪盘旋舞动,好似一面银色光幕挡在洞口,水猴子纵使身手灵活,也断无可能逃出。不过水猴子藏在山洞的隐蔽之处,象石叔也难以伤着它们,而且飞鹰爪用起来十分耗神,象石叔也不可能一直堵下去。象斗叔试图用匕首刺杀水猴子,但水猴子十分机敏,根本不容象斗叔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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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浩忽然一拍脑门:“怎么把这茬忘了?”我们不明所以,问他究竟想起什么来了。张浩嘴角一咧,从衣兜里翻出几个小手指长短的干辣椒:“你们快去找些干树枝引火,咱们用烟熏水猴子。”象斗叔怀疑地看着那些不起眼的红辣椒:“这也太少了吧,山洞那么大,水猴子往里一躲不就熏不着了。”张浩诡谲一笑:“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何方岐,别愣着,快些动手,迟了怕是象石支撑不住。”

    我应了一声,慌慌张张地去找干树枝。山洞周围倒有不少草木,可惜大多生长得郁郁葱葱,即使偶尔有一两棵病枯而死的老树,却又兀自挺立不倒,我举起手臂还够不到最低的树枝。正着急的时候象斗叔过来了,他挥动匕首砍向身旁一棵碗口粗细的椴树,他这匕首锋利异常,一下子就没入了椴树之中。象斗叔推动匕首握柄,绕着椴树转了一周,椴树上齐整整地现出一圈划痕。象斗叔从树上抽回匕首,在树干上重重一拍,椴树树冠应声而倒。我、翟小佳和吴方洛赶快上前折下干枯的树枝,抱回到洞口交给张浩。张浩把树枝交替着垒在石块上,这样树枝之间形成了很多空隙,也因此显得很蓬松。在放置了一些树枝之后,张浩把干辣椒分散在树枝中间,又在上面盖了几根比较粗壮的枝条。他食指按住其中一根枝条,嘴里咕哝两句,就见柴堆上熊熊燃起火苗。我们捡来的树枝都曾在太阳下暴晒了多日,早就干得透了,一遇烈火立刻腾起数尺之高。三只水猴子开始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一看起了火它们立刻惊叫而退,不敢在洞口稍作停留。翟小佳轻吁了一口气:“原来水猴子怕火,早知道我就应该举着火把,不至于像刚才那样狼狈。”象石叔收回飞鹰爪,正色说道:“你就算举着火把,也只能护住正面要害,水猴子要从背后袭击你不还是一样吃亏吗?”翟小佳也想明白了:“可也对,咱们现在就看烟起不起作用了。”

    说话间浓烟拔地而起,即使我离得稍远也仍然被浓烈的辛辣气息呛得连连咳嗽,这一张嘴不要紧,吸进的烟雾更多,咳嗽也更加剧烈了。象石叔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人人咳得两颊胀红,甚至泪水横流,唯有张浩对它似乎有免疫力,除了微微眯缝着眼以外没见他有啥异常。张浩双掌如抱圆球,指尖微微颤动,仿佛挟着重物一般缓缓向前推出。那笔直上升的烟柱顿时改了方向,袅袅飘向山洞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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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猴子惊恐地向山洞深处躲去,无奈山洞内部完全封闭,烟尘飘进山洞轻易不会飘出。水猴子们呜呜怪叫,声音好似枭鸟夜啼,又像百鬼齐哭。吴方洛听着心烦,赶快用双手掩住耳朵。我倒是很想瞧瞧水猴子的惨象,只可惜洞内浓烟滚滚,啥都瞧不清楚。水猴子号叫一会之后,声音渐渐转为悲楚,似乎在哀求我们放过它们。翟小佳有些不忍,喃喃自语道:“它们也怪惨的,听着像是在哭。”张浩回头来对她说:“别信它们,一旦放它们出来你收拾不了。”翟小佳大概想起了水猴子跑到家里下毒的事,雪白的糯米牙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

    那几只红辣椒虽然并不起眼,但产生的浓烟却经久不息,足有十分钟树枝的余烬上仍有灰蒙蒙的烟气不住翻腾。这时水猴子的叫声已经低沉下去,变成长一声短一声的哀嚎,简直和丧曲差相仿佛。张浩对此恍如不闻,只顾往火堆上添加树枝并把浓烟送入山洞。我一抬头,猛然间瞧到洞中烟气翻滚,似乎里面有什么古怪,当下也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喊道:“象石叔,水猴子要跑出来了!”象石叔叫道:“来得正好!”飞鹰爪凌空飞起,有如苍鹘振羽而落,但听沉闷而清晰的撞击自浓烟中传来,伴着一声短促的惨叫,一只水猴子被飞鹰爪贯体而过,鲜血顺着飞鹰爪淋淋沥沥地洒了下来。那水猴子被穿在飞鹰爪上,爪子尚在不断抽搐,两只玻璃球一样的怪眼圆瞪着,让人看了不寒而栗。象石叔也没想到灵敏如猿的水猴子居然这么容易被击杀,一时也有些愣怔。不料浓烟向两边一分,另外两只水猴子搏命似地逃出洞外,张浩大喝一声,双掌连环向前拍出,滚滚浓烟顿时化作一条长龙,向两只水猴子扑面袭来。这两只水猴子虽然张牙舞爪声势骇人,但其实已是强弩之末,被这浓烟一熏双双坠在火堆之上,皮毛被火苗炙烤,发出难闻的焦臭气味。

    象斗叔不待张浩吩咐,匕首早已刺了六七下,他也不管是否刺中水猴子的要害,只顾乱捅乱刺。翟小佳原本对水猴子心存怜悯,此时看到它们在火苗中翻滚挣扎,表情尤为狰狞可怖,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从地上抡起根树枝没头没脑地乱抽。我和吴方洛见状也冲上前去,眯着眼一通乱打。好在这时毒烟没有先前那样厉害,我们离得虽近也只是口鼻微微有些难受,还不至于忍受不了。但水猴子因为身处火炭之中,又被众人围殴,不过转瞬均已奄奄一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象石叔丢下那只死去的水猴子,待要上前查看,其中一只水猴子忽然从火堆中跳了起来,两只前爪直抓向象石叔面上双睛,招数极为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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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象石叔早就了解它们的阴毒本领,飞鹰爪一直没有离手,见水猴子恶狠狠地扑来飞鹰爪舞出一朵银花挡在身前。那水猴子闷哼一声,两只爪子尽皆被斩断,它收势不住摇摇晃晃栽在火堆里,挣扎两下就此寂然不动。象斗叔担心它们复活,又在它们心口要害捅了数下,直到确认死了方才住手。翟小佳看了眼三只姿态各异的水猴子,有了重大发现:“你们瞧,先前出来的这只水猴子是原来受过伤的,它是想挡住我们让同伴逃生。”张浩说道:“哼哼,今天它们运气不好碰上了我,一个个都死无葬身之地。哎我说你们谁愿意去洞里看看?”象石叔应声道:“张浩,咱们两个大一些,还是咱们去吧,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象石叔和张浩并肩走向山洞,到了洞口张浩抢前踏入,象石叔跟随在后。我正瞧着他们的背影出神,忽觉身后有人在拉扯衣襟,扭头一看是吴方洛。吴方洛眼瞄着石洞,小脸泛着晕红,悄声说道:“这张浩下手可真狠。”我没明白她说的意思,不由问道:“什么?”吴方洛指着灰烬中那两只水猴子的尸体让我看。我这才注意到两只水猴子脖颈之上均钉着一枚大铁钉,光钉头就有小手指盖大小。在场诸人之中只有张浩我们不清楚底细,这钉子自然便是他发出来的。刚才击杀水猴子时我原以为是浓烟奏功,如今看来还是这钉子发挥了效力。

    张浩借着浓烟出手,连象石叔也没瞧出其中另有玄机。我看着水猴子一个疑问涌上心头,张浩看起来是一个挺爱显摆的人,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杀死水猴子的实情呢?难道他还有什么别的想法?正在想着象斗叔走了过来:“你们两个聊什么呢?”我知道象斗叔精细过人,他若是仔细观瞧说不定能看出什么来。张浩既然不说,这肯定是他的秘密。他刚才救下吴方洛,我很承他的情,暗想这么张扬出去未免太不仗义,还会让象斗叔和张浩生出嫌隙。所以心念电转之间,我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没、没什么。”吴方洛张张嘴,她也看出我的犹豫所以又把话咽了回去。象斗叔眸中精光闪烁,狐疑地扭头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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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象斗叔走出没几步张浩已经笑嘻嘻地从山洞中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根金属棒。虽然金属棒历经磕碰烟熏,但外表毫无异状,依旧是亮光闪闪的。象石叔紧随其后探出头来:“你们咋都这么严肃?告诉大家,没啥事了,水猴子彻底被消灭了!”翟小佳眨巴了两下眼睛:“那我爷爷现在如何了?”象石叔道:“水猴子都没了,我估计他平安无恙,说不定啥时候你就能看见他。”翟小佳面露喜色:“是吗?要是那样就太好了!”

    我们离开山洞,顺着河岸向下游走去。路过木船时大家都忍不住张望,象斗叔说道:“这条船留着也没用,咱们不如把它烧了吧!”吴方洛拍手赞成:“好呀,我看这木船废弃已久,正好一把火烧了了账。”吴方洛要看热闹,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责无旁贷,忙说道:“你们等着,我去找引火之物。”张浩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大家一块去。”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六个人一起动手,很快搜罗了一大堆树枝干草。张浩照旧用手指按在草堆上取火,不一刻火光大起,木船虽然在浅水之中终究也敌不过大火,哔哔剥剥地燃烧起来。这木船燃烧时火苗有些泛蓝,不像寻常的大火那样红彤彤的。我们站在岸边,眼看着木船被大火吞噬,心中多少感觉一些异样。火苗燃烧片刻之后,渐渐与水面接触,发出滋滋的轻响,跟着浓烟泛起,火势一点点弱了下去。就在这时翟小佳忽然冲河道跑了两步,口中大声叫着“爷爷”!我们几个愣了一下,翟小佳的爷爷还在附近?翟小佳看见我们要跟上来,慌忙冲我们摆手:“你们别过来,我和爷爷单独呆一会儿。”她既然这样说了我们当然不便过去,象石叔一指对面的草丛:“我们到那边坐一会儿,顺便等小佳回来。”

    于是大家来到草丛里坐下,遥望河岸边犹有烟气袅袅上升,翟小佳瘦小的身影在烟气中朦朦胧胧,显得那样的不真实。她面向河心喃喃自语,声音忽大忽小,语速较平时快了一倍不止,我们因为隔得远了也听不大真切。好半天才看见她转回身来,向我们走了几步,却又扭回头去张望。待她终于挨到近前我忍不住问道:“你和你爷爷说啥了?这老半天也不回来。”翟小佳眼角微微有些泛红:“我爷爷说水猴子一死大伙儿都不用在河上拉船了,叫我多谢你们帮忙。”象石叔摆摆手:“水猴子都到我家下毒去了,我们帮你也就是帮自己,谈不上谢。”张浩也说道:“是呀,其实我们也不过因缘际会,赶上了帮一把手,你那么客气反而显得生分了。”翟小佳脸上一红,轻声说道:“爷爷说他已经记下了大家的形貌,将来一定报答。”象石叔笑道:“你爷爷还真是个重情义的人。”翟小佳点头:“他年轻的时候就欠不得别人人情,别人要是给了他五块钱的东西他恨不能还回去十块钱。”象斗叔一直在旁以手做扇轻轻扇风,并不参与我们的讨论,见翟小佳话头顿住他才说:“小佳,咱们往回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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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小佳闻言微微有些局促:“稍等一下,我还想和张浩哥单独说几句话。”我有些好奇:“什么话还不能光明正大地说?”翟小佳白了我一眼,气鼓鼓地把头扭到一边。张浩笑着说:“何方岐这话也没错,要是不打紧的话就在这儿说也无妨。”翟小佳摇摇头,那意思很明确,一定要和张浩单独说。

    张浩叹了口气,随翟小佳走到一边,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我看见张浩不情愿地把那根金属棒拿出来交到翟小佳手里。然后两个人再没说话,一前一后地回来了。象石叔看见张浩眉宇间颇有一些不快,忙说道:“估计这时候家里的饭也都做好了,大家都回去吃饭吧。张浩,你家里给你做什么吃的?”张浩懒懒地说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那老三样,豆角、茄子、黄瓜,豆角就拿板油熬一熬,茄子加蒜泥凉拌,黄瓜切丝炒干豆腐,我早都吃腻歪了。”象石叔出言邀请:“我家今中午炖肉,你一块过去吃点吧。”张浩摇摇头:“今天不去了,改日吧。”大家都看出他神情寡淡,兴致不高,均觉不便再劝,于是各怀心事地往家走。

    我和翟小佳并排落在最后。我其实也不是主动和翟小佳走在一起的,只是看到张浩不说话前面几个人太过沉闷,猜想这落后几步。我正盯着张浩的背影出神,翟小佳忽然拉了我一下,以不容辩驳的口气小声说道:“下午来我家一趟,我有话和你说。”我一贯喜欢和她抬杠,刚要反驳却见她已快步走到吴方洛身边,和吴方洛有说有笑地谈论编花环的事。我横下一条心,反正她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管她呢,下午去就去!

    吃过午饭后妈说要回屋里躺一会儿,叮嘱我如果出门就从外面把门带上。我本来正想编造理由,闻言大喜过望,溜回自己屋里装模作样地看了会书,听到老妈房间传来轻轻的鼾声,我这才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挨出门外。

    没想到翟小佳老早就在胡同口候着,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抱怨:“你怎么才来?”我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你不说下午吗?呶,手表上北京时间两点十二,难道不是下午?”翟小佳气得一跺脚:“哎呀,你真是不知道轻重缓急!我找你有急事呀!”我看她有些急了,存心继续逗她:“你哪有什么急事?”翟小佳仰起秀气的小脸,呼吸略略急了些,她也不多话,把背在身后的右手举了起来,莹白如玉的手心中赫然托着那根银光灿灿的金属棒。
    (正文)

    我有几分疑惑:“这不是你从张浩手里要回来的吗?”她微微颔首:“我跟他说这东西留在身边有害无益,必须要交给我处置。”我说:“难怪他那么不情愿,这玩意儿有啥害处?”翟小佳神情有些紧张,她左右四顾,很担心周围有人路过。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没事,你就说吧,现在没人。”翟小佳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爷爷跟我比划,说这其实是镇水用的,离开土地太久必会引发大水。他要我在太阳落山以后把它埋在河岸边,方能保证今年不发大水。”我似信非信:“就这玩意儿能引来大水?咱们这里可是河水上游,只要天上不下大雨是不会发大水的。”翟小佳将额头垂下的头发绾到耳后,定定地盯着我,目光中透出一股坚毅:“反正爷爷说了我就得做。”我迟疑了一下:“你为什么把这件事告诉我?我家传的望气之法尚未精通,根本就不知道往哪儿埋。要是象石叔或者象斗叔在肯定有主意。”翟小佳晃了晃脑袋:“我只信得过你一个。除了你之外我连爸爸妈妈都没说。”我心中一热,刹那觉得这丫头片子也没那么惹人生厌了,嘴上却说道:“只怕我帮不上什么忙。”翟小佳道:“也不需要帮什么忙,太阳落山之后你和我一起去便成。”我胸中陡然生出豪气:“好,咱们一言为定!”

    傍晚时分我匆匆扒了两口饭,径直来找翟小佳。翟小佳早已收拾停当,她把头发扎成马尾辫,用一朵粉红色的头花绑住,看起来比上午精神了些。我们两个悄悄地离开了胡同,我在前她在后,专拣偏僻无人的小路行走。开始还能遇上零星行人,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瞧她们穿红戴绿的模样便知道她们是去镇中心广场扭大秧歌的。再往后越来越冷清,远处的狗吠就成了萦绕耳际的最后一点嘈杂。

    当视野开阔起来,我们看到天边有一片红锦似的晚霞,将天空渲染得灿烂无比,也映得大地满目红光。河流如带子一样在山脚下蜿蜒穿行,在晚霞映照下幻化出万千波光,永不知倦地向着下游流去。
    (正文)

    翟小佳手搭凉棚遥望远处,我捅了她腰眼一把:“喂,瞅什么呢?”翟小佳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我在看爷爷来没来。”我哑然失笑:“你想爷爷想疯了吧?你爷爷难道一天到晚在这儿打转?还是干正事要紧。”翟小佳怅怅地收回目光:“唉,我也知道爷爷不会来,只是心中惦念,才忍不住看一看。”我问她:“你想好该往哪儿埋了吗?”这问题我下午问过她,翟小佳这时的回答是:“我瞧着那边地势稍低,爷爷既然说镇水,那肯定得埋在低的地方。”

    我觉得这话也有几分道理,象斗叔曾和我说过,河旁边的这几座山岭格局阔大,雄视全镇,乃是出洋龙。出洋龙四周又散落着无数小龙,以缠、绕、护为主。翟小佳所指的这块地两旁高出一些,那便是两龙行进之间的交汇之地。因此翟小佳这么一说,我当即连连点头。我们两个人来到那块低地上,翟小佳拿出那根金属棒放在一边,说道:“何方岐,帮我挖个坑!”我应声拿起一块石头,闷头在地上掘了起来。这块土地甚为潮湿松软,应手便能掘出大块土壤。只不过两三分钟,我已掘出了一个径有一尺,深约一拳的土坑,洋洋自得地说道:“翟小佳,这坑够深了吧?”翟小佳在我挖坑的时候一直心神不属,不断前后张望,闻声低头瞟了一眼:“这也太浅了吧?怎么着也得有半米深。”我满腔兴奋登时化作乌有:“这也是你爷爷说的?”翟小佳淡淡地道:“我猜的。”我悻悻地说道:“你要早这么说我就该带个铁锹来,拿石头得掘到什么时候。”翟小佳盯着我:“你可说过要帮我的。”我被她这目光一看,登时浑身不自在:“好,好,听你的便是。”

    我低着头专心在地上挖土,不知不觉晚霞褪去,天色渐渐转暗,满天星斗逐次在夜幕中现身。我原本是有些怕黑的,可看到旁边翟小佳戴着的粉红头花,心想她一个小女孩都不怕,我作为男子汉可不能让她看了笑话,当即挺直腰杆,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忙活了好一会儿之后,我自认为土坑已经够深,刚想让翟小佳看,她忽然把我往地上一按,低声道:“别出声!那边有人过来了。”她这一下用了很大力气,我差点没栽坑里去,不禁有几分忿忿然。抬头一看果然见到远处有两人并肩走来,其中一个略为矮胖,另一个则瘦如竹竿。两个人的面目都瞧不大清楚,认不清他们究竟是谁。不过河岸附近静悄悄的,他们谈论的声音倒是一字不落地传到耳际。
    (正文)

    但听那胖子说道:“张哥,这一次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帮忙我这一关还真不好过。”瘦竹竿此刻走到一棵大杨树旁边,他停下脚步,左手轻轻地摩挲树干:“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别人可都没胆子做,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钱你带来了吗?”胖子略一犹豫,从身后拽过挎在肩上的背包,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我看见瘦竹竿在那东西外面扯了两下,一张报纸摊了开来。瘦竹竿拿出报纸里的东西,刷拉刷拉地翻了起来。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一沓子全是钱。那胖子涩声说道:“张哥,你点点数,看究竟对不对。”瘦竹竿左手捏着那摞钱,在右手手心拍打两下:“老弟你办事我信得过,用不着点了。”胖子却仍在坚持:“亲兄弟明算账,咱们交情是一码事,报酬是另外一码事,当面点清比啥都强。”
    瘦竹竿拗不过他,低头点数起来。那一沓钱足有百张以上,瘦竹竿点得又不快,半分钟过去了才点了不到三分之一。胖子忽然问道:“张哥,你今天出来嫂子知道吗?”瘦竹竿头也没抬:“娘们家家的,和她说什么?”就在这时,我看见那胖子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对准瘦竹竿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瘦竹竿全无防备,哼也没哼一声俯身栽倒在地。胖子朝他头又砸了几下,扯出那摞钱干笑两声:“张哥,兄弟的钱可没那么好花,以后逢年过节兄弟给你多送两张纸钱,你在那头多买点东西吧!”

    我和翟小佳完全没料到会亲眼目睹这样的事,翟小佳眼见胖子行凶,忍不住张嘴轻轻啊了一声。虽然她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并且掩住了嘴,但那胖子已然听到了。他恶狠狠地叫道:“谁在暗处躲着?快给老子滚出来!”翟小佳身子一耸,想从地上爬起来,我赶快伸手按住了她,用目光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那胖子环顾四周没见到人影,嘴里继续叫骂道:“我已经看见你了,再不出来可休怪我不客气!”我和翟小佳见他边骂边朝河对面张望,知道他并没看见我们,心里轻轻一松。胖子叫骂片刻不见人出来,俯身拽起张哥的一条腿,拖动他向前行进,无巧不巧正朝我们这面走来。我们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顿时又紧张起来,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慌乱。胖子嫌尸体太重,一路骂骂咧咧地来到一棵枯树前,他背对着我们在地上踅摸片刻,我听见哗啦一声响,他从地上掀起老大一块炕席,把尸体囫囵着推了下去,原来这炕席下面竟然藏着一个地洞,看样子这胖子杀人早有预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一拉翟小佳:“跑!”两个人同时从地上蹿起身,向着家的方向跑去。
    (正文)

    咚咚的脚步声惊动了那个胖子,他扭头一看大叫一声“站住”,发足向我们奔来。我们毕竟是小孩,只转眼工夫他已蹿到我们身后,伸出蒲扇一样的大手抓向我的后背。我感觉他的指头触到了衣服,大骇之下奋力一扭,堪堪躲了开去。就在这扭头的一瞬我瞧见了胖子的真容,他长着粗扫帚一样的眉毛,眉下的三角眼闪着寒光,仿佛山中凶狠的饿狼。他的这副尊容我只瞧着眼熟,可又说不上在哪儿见过。

    翟小佳见他向我动手,尖叫一声:“救命啊!有人杀人了!”胖子勃然大怒,撇下我转身去抓翟小佳。翟小佳的头花在黑暗中极为显眼,不论她怎么左躲右藏,胖子总能发现她的踪迹。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稍微缓过神来扯着嗓子大叫救命,可惜的是这里素来冷清,再加上此时已经入夜,谁会无缘无故地到这里来?见呼救不奏效我就大喊:“翟小佳,快跑,别让他追上你!”翟小佳听到了我的花,一溜烟跑进了树丛中,只是那胖子显然更快,他几个大步蹿到翟小佳身后,两手一合已牢牢箍住翟小佳。他口中叫骂着:“先掐死你,再收拾那个小王八蛋!”说着双手掐住翟小佳的脖子,慢慢向里收紧。我若是在这时一走了之胖子是撵不上我的,可我义气当先,哪能就这么撇下翟小佳?我从后腰上抽出弹弓,捡起几颗石子砰砰射了出去。其中有两颗打中胖子的额角,胖子叫骂两声,却不肯松开翟小佳。我心中大急,脑子一热冲上前去,搬起块石头向胖子后心便砸。胖子听到风声,肉滚滚的胳膊向后一抡,我站立不定被他扫翻在地,石块也滚落一旁。

    胖子狞笑着走向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小兔崽子,我今天就送你去西天!”我爬起身对胖子拳打脚踢,胖子全不在意,随意一脚就把我踹翻在地,又缓缓向我逼近。此刻我已毫无抵抗之力,定定地盯着胖子,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有一次跟随老爹去制材厂,看见过这副尊容。那时他对我和老爹殷勤备至,谁料今天竟然会落到他手里!我想也不想就喊了出来:“你是制材厂的!”

    胖子一愣,骂道:“小兔崽子居然知道我是制材厂的,看来更留你不得了!”说着两只大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只感觉喉间一紧,却是他死命卡住我的脖子。我顿时呼吸困难,不由自主张大了嘴,艰难地说道:“翟——小佳,快走!”翟小佳咳嗽两声,我瞥见她摇摇晃晃地挣扎起身,但没迈出两步就被树根绊倒,半天无法起身。我还想再说话,可胖子双手越来越用劲,好似一把大铁钳,我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我虽然在他胳膊上又抓又挠,却完全无济于事。渐渐地我眼前模糊起来,忽然间腿上一热,却是不由自主地尿了出来。我闭上眼睛,脑海中只来得及浮现出一个念头:完了,今天交待在这里了,只可惜爸妈都不知道,他们要是找不见我该有多着急。
    (正文)

    正在我迷迷瞪瞪,神智即将离体而去的刹那,忽然间脖子上一松,清新的气流涌入鼻喉。我晃了晃脑袋,大张嘴巴呼呼喘气,片刻之后方才清醒过来。瞪眼一瞧,只见那胖子已坐倒在地,面色殷红如血,两只手死命按住脖颈,竟然自己掐住了喉咙。我心下骇然,挣扎着站立起身,看见翟小佳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只向胖子看了一眼,大声叫道:“爷爷来了!”我心中不胜惊骇:“什么,是你爷爷救了我?”翟小佳没再说话,只微微点头。此时那胖子脸色已经变作青紫,喉中呃呃连声,眼珠也向外努起,看上去十分吓人。我拽起翟小佳,两人跌跌撞撞地往回跑。至于那胖子是死是活,我们谁都没敢再回头望一眼。

    八、大水

    我到家门口时妈正急得团团打转,看见我她才转忧为喜:“小岐,你这是到哪里去啦?呀,你脖子上怎么多了两个手印,谁把你掐成这样?”妈边说边用手抚摸我的脖子,我到这时才觉出被胖子掐过的地方火辣辣作痛。我低声说道:“没啥,跟别人闹着玩,他们不小心弄的。”妈一听不乐意了:“谁家的孩子下手这么狠?我去找他家长算账去!”我连忙制止她:“算了,我也没怎么样,你别计较那么多了。”妈狐疑地盯着我,目光落到了湿淋淋的裤子上,鼻翼微微翕动两下:“你这怎么还尿了呢?”我不耐烦地说道:“尿急,没来得及解裤子。”说着便要往自己房间走。妈皱着眉拦住我:“你不会有事瞒着妈妈吧?”我拨开老妈的手:“我还要睡觉呢,有啥事明天说吧。”

    虽然已经躺到了床上,但我并无睡意,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出现胖子狰狞的面孔,我既担心他过几天会来报复我,又担心张哥的尸体被人发现。就这样思来想去,直到下半夜我才眯瞪了一会儿。在这一会之中我也是噩梦连连,忽而见到张哥那瘦长的身影站立床前,忽而见到胖子扼住翟小佳的脖子,好几次我忍不住大声呼叫,但声音在喉咙里便卡住了,外面尽管来来回回有很多人在走,但没一个人听见我的呼喊。当我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发觉后背全是冷汗,连褥子都是湿冷一片。
    (正文)

    我自知再难入睡,从床上支楞起半个身子,凝神向窗外瞧去。只见窗外黑寂寂的,唯有长风飒然,远远近近地在屋顶盘旋。冷不丁瓦片上吧嗒一声轻响,我方自愕然,转眼间声响却已绵密起来。我忽然明白原来是天降大雨,这时节本就雨水多,下点雨也没什么奇怪的。不多一会儿雨声渐响,打在屋顶地面噼啪有声,仿佛数百面大鼓同时被人拍打。只不过这声音毫无节奏,听得稍微长一些便觉冗长枯燥。本来我就无心安睡,雨声一响就更无困意,索性倚在墙上,拥被而坐直到天色微微泛白。

    原以为大雨过一会便能停歇,不料雨势极为迅猛,到这时仍无变小的架势。我掀开窗帘向外一看,家里的小院已经开始存水,浑黄的泥水最起码积了有一拃深。我隐隐有些不安,觉得再这样下去连人都没法进出了。就在这时门板被突兀地拍响,雨声中传来爸的声音:“老婆,开门!”妈听见声音,赤脚趿着拖鞋跑出房间,撑着雨伞大门,从里面把门闩打开,嘴里还念叨着:“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门口出现了老爹穿着军绿色雨衣的身影:“这场雨太大了,上级认为发生洪水的概率很大,临时通知我们停止培训返回各单位。我们单位上午开防汛会议,我在家里呆一会儿就走。小岐呢?”妈一边接过老爹手中提着的大包一边说:“你那宝贝儿子还在睡觉呢,昨晚玩到挺晚才回来。”老爹一听这话不满地说道:“那你怎么也不管管?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学习怎么办?你去把他叫起来,我和他唠两句。”

    我听到这话心头不忿,一下子冲了出来:“我就是天天玩学习也没落下,不信你考我。”老爸从身上扯下雨衣挂在门后,冷哼一声:“你也就会算几道应用题,语文你行吗?段落大意、中心思想你能掌握吗?解词、生字都记下来了吗?再说就算是数学,你以后要学的还有代数、几何,比现在难了不知多少倍,你能保证以后都会?”一听这话我泄了气:“饭是一口口吃的,你一下子问我那么难的东西我哪能会?”老爹说道:“你呀,就会和我顶嘴。我的意思是告诉你别骄傲自满,下学期也快开学了,你该借教材就借,提前学一点总没坏处。”
    (正文)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盯住我的脖子看了片刻:“你又和谁打架了?”我有几分心虚:“不是打架,是闹着玩。”老爹沉下了脸:“胡说!谁闹着玩下这样的死手?再说这手印一看就是成人留下来的,小孩子哪有这样大的手掌?快说实话,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有心想把实情说出来,但一想到胖子那狰狞模样,嘴上也就含混其词:“其实就是遇到一个疯子,他力气很大,但最后被我挣脱了。”老爹压根不信:“疯子?你说说这疯子长什么样?”我支吾着:“他披散着头发,好像恶鬼一样,天又比较黑,没大看清楚。”老爹还要再追问下去,妈从旁边打断了:“公骏,你别这么凶巴巴的,都把孩子吓坏了。你一会要走,我给你做吃的吧。”老爹说:“别忙活了。就下包挂面,打两个荷包蛋,我吃过就走。”

    在妈出去煮挂面的当口,老爸又继续盘问我。我知道一旦说仔细了就非得扯出翟小佳不可,老爹曾经警告过我不要去翟家,为了避免受罚我就故意拖延时间,顾左右而言他,让老爹摸不清虚实。不过老爹步步紧逼,词锋犀利,我很快便难以抵挡,索性闭口不言。老爹正要发火,妈端着面条回来了。我趁机溜回自己房间,自顾自地摆弄玩具,不再和老爹朝面。我把玩具摆在地上,玩了没多大一会儿,忽然听见象斗叔在外面叫门。我唯恐弄错了,竖起耳朵仔细一听,还真是象斗叔过来了。妈给他开了门,把他让进屋里。

    象斗叔见到老爹没多废话,径直说道:“何哥,我爸说这场雨来得很邪,今天下午水就会涨起来。咱们两家人在这里也好几代了,不能袖手旁观,想请您过去一块商议商议。”我悄悄把门打开一个小缝,趴在门边向外一看,老爹呼噜呼噜地把面条灌进肚里,顺手把大碗往桌上一推:“难为你父亲还记挂着我。我倒是很想去你家,可今天单位也开会,委实脱不开身。再说我学艺不精,就是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要不找别人看看?”象斗叔犹豫一下:“吴大爷的脾气让人琢磨不透,三叔又一向行踪不定,现在不知去了哪里。这件事是何李两家的事,何家总要派个人作为代表。”我知道他说的吴大爷就是我大爷爷,三叔就是我三爷爷。这两人也确然如他所说,根本就不会参与这件事。再往下一代吴方洛的爸爸厌恶家学,多年来一直不参与家族事务,如果老爹也不去何家真就找不出合适的人选了。
    (正文)

    老爹听象斗叔这么说仍然推脱:“家族的事固然重要,但领导指派我去参会,我要是不去临时都找不到顶替的。你先回家和李叔商量一下,能定的事你们定就行,我下班后过去听听算了。”

    我听到这儿从房间中探出头来,象斗叔一见我面露喜色:“方岐也在家呀?闲着没事去我家呗。”老爹不满地瞪了我一眼:“这儿没你的事,回你屋呆着去。”我却不听他的话:“你都不去了还不允许我过去看看?再说我去了之后还能跟象石叔和象斗叔学知识。”象斗叔也极力动员老爹:“是呀何哥,这样的机会很难得,方岐毕竟也是何家的人,让他见识一下也好。”

    别看象斗叔年纪不大,但辈分毕竟摆在那里,老爹碍于面子不能向他发作,只转头问我:“你真的愿意去?”我连连点头,那意思再清楚不过。老爹瞧见我一脸兴奋,冷不丁给我泼了一盆凉水:“你要去,得答应我三件事。第一件,去了之后别乱动乱问,一切听你李旷爷爷的;第二件,你不能惹事生非,少给我添麻烦;第三件,嗯,我暂时还没想到,等想到了再和你说。”我的心思早已不在老爹身上,他说什么我都答应。老爹见我心神不属,猛然喝道:“听见没有?”我拉长声调应道:“听——见——了!”老爹又对象斗叔说:“方岐一向顽劣,就多拜托了。”象斗叔说:“方岐很聪明,何哥你就放心吧。”

    我换上雨靴雨衣,跟在象斗叔身后出了门。放眼望去风急雨大,天地之间皆是白茫茫一片。原本平整的土路被暴雨冲刷,形成了无数纵横交错的小溪,将土路分隔成了大大小小的小岛,并从小岛中间汇入路两边的排水沟。平时干涸的排水沟水面与地齐平,滔滔水流好似奔马,一路打着旋儿涌向下游。若是有人失足掉到了排水沟中定会被无情卷走,我远远瞧着不禁有几分心惊胆战。象斗叔看出了我的胆怯,一只手拉住我的胳膊,对我说道:“方岐,别怕,水往低处流,只要避开那些低洼的地方它就无能为力。”接着他从《天玄赋》讲起水的特性,什么“水无常形,随势润下”,什么“水既往而犹湿”,什么“水火既济,阴阳合化”等等。这些道理老爹也和我说过,但远不如象斗叔讲得透彻。而且象斗叔还亲自给我示范,他拈着一根银针,在一条细流上方轻轻挑动两下,水流似乎感觉到了银针的存在,卷起了许多细密波纹。象斗叔目视银针,倏尔向前一探,就见地上的积水顺着银针所指的方向漫过土埂,汇到另一条水流中去了。
    (正文)

    我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张口问道:“这是皇极生象术吗?”象斗叔说:“对,这是驭水的法门。皇极生象术包罗万物,无论山木土石、日月星辰、霄露雨电都囊括其中,这只不过是小道罢了。”我缠着象斗叔让他教我,他笑着说:“本来就是要教你的。”接着详细说了皇极生象术的用法,并让我自己练习。我边走边练,等来到李旷爷爷家门口时也能用手指驱水而动,只是不甚娴熟。我这时突发奇想:既然皇极生象术能够改变水的流向,那如果用在洪水上是否也能收到奇效呢?我把这个想法告诉象斗叔,象斗叔说道:“以我的本事最多只能让小水沟里的流水暂时换个方向,像咱们山下的小河就算是我爸也无能为力,咱们只能另想办法。”

    说话间已经进到里屋,李旷爷爷和象石叔都在。见到象斗叔身后只有我,李旷爷爷轻轻叹了口气,但也没多说什么,让我坐在靠门的小凳子上。象石叔说:“既然方岐来了,咱们就说正事吧。”李旷爷爷眼望窗外:“再等等吧。”象石叔有些纳闷:“等谁?”李旷爷爷说:“也许何家还会有人来。”

    我听着这番话感觉莫名其妙,老爹已经说过不来了,还有谁能冒着大雨来到李家?哪知话音刚落,大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穿透雨帘直送耳际:“老李,说的没错,我来了!”我矍然一惊,这不是大爷爷吗?象斗叔也没请他,怎么他也来了?李旷爷爷却是喜上眉梢:“终于等到你了!”大步跨到门口紧紧拉住大爷爷的双手,亲热地将他让到屋里。我看到大爷爷头上戴了一顶斗笠,裤腿高高挽起,并没有打伞或者穿雨衣,但身上却没有半点雨水痕迹,只裤脚上有几点黄泥。大爷爷笑道:“老李,这样的事怎么能少得了我?你不知会我一声未免有些不够意思。”李旷爷爷说:“孩子们以为你忙,不敢轻易打扰。”大爷爷手指李旷爷爷:“这全是托词!你是我看着长起来的,这点小心思哪能瞒过我?”李旷爷爷尴尬一笑:“什么也瞒不过老大哥。不过你的皇极生象术已臻化境,就算我不说你也能推算出来。”这顶大高帽给大爷爷一戴,即便古板如他也禁不住拈须微笑:“呵呵,你就别吹捧我了,省得让后辈儿孙笑话。”
    (正文)

    李旷爷爷笑着说:“哪里,你这也是当世一流本事,有谁能不佩服?”一边说一边把大爷爷让到最中间的椅子坐下,又端来一盘李子:“自家果树上结的,味道还行,就是虫子多。”大爷爷信手捡出六七个李子丢在一边:“这全是有虫的。明年开春时拿驱虫方喷一喷,就没这事了。按理说李叔最擅长去除虫害,你怎么忘了?”李旷爷爷说:“也不是忘了,只是工作忙,就放着它自己长,长啥样算啥样。”

    大爷爷冷哼一声:“这样哪里行?”他从盘子中拈了一颗李子细嚼慢咽,边吃边对众人说:“今年五运六气平和,这场雨不在历数,多半属于地劫。小岐,你们几个整天在河边玩,看没看到有啥不一样的东西?”我没想到大爷爷会突然问我,愣了一下才说:“不一样的东西?没有啊。”象石叔补充说:“大爷,头几天我们招惹了几只水猴子,昨天我们几个把它们全消灭了。据你大侄儿我来看,这些水猴子虽然有些本事,但远远不到操纵风雨雷电的程度,就算它们有同伙,也不会引来这么大的雨。”象斗叔说:“会不会是翟小佳拿走的东西?我瞧着她神神秘秘的,多半她爷爷告诉她什么了。”

    大爷爷目光锐利地盯着我:“小岐,象斗说的东西你知道吗?”事到如此我也不便隐瞒,就把昨晚我和翟小佳一起埋金属棒的事讲了,当然,胖子的事还是没说。大爷爷听完之后脸色一沉:“真是胡闹!都知道手里的东西不同寻常怎么还敢胡乱埋在地里?”我从小就怕大爷爷,一见他生气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李旷爷爷看出了我的窘迫,赶快出来打圆场:“好啦老吴,别揪着小岐不放了。咱们知道那东西重要,他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大爷爷沉吟片刻:“为今之计,先要把那东西找到,看看究竟有没有用。万一派不上用场,咱们就只能用七星打劫局定住水龙。”李旷爷爷在大爷爷面前极为恭谨,听大爷爷这么说马上接话:“既然您胸有成竹就按您的意思办,正好也让几个孩子见识一下。”大爷爷叹道:“今天的事只怕不会太顺,咱们两个尽力而为吧!”他站起身来,三根指头捏住吃剩的李核,但听咔啦一声脆响,李核已被他彻底捏扁。我看到大爷爷眼中精光闪烁,一时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李旷爷爷跟在大爷爷身后,两人先后融入漫天雨帘之中。象石叔一只手牵住我:“方岐,今天情况非比寻常。你跟着我走,千万别撒开手。”我点点头,和象石叔并排走出门外。
    (正文)

    这会儿雨势之猛更胜来时,瓢泼大雨哗啦啦地倾泻在地,仿佛无数条水龙同时大显威风。路两边的树木在暴雨摧残下不住摇摆,地上散落着不少断折的枝条。雨水溅在雨衣上铮然有声,汇成一条条小溪向下奔涌,雨衣承受不了如此重压,紧紧地贴在身上,让人说不出的难受。我被象石叔拽着艰难向前,眯起的眼中只有两个高大的身影,一个戴斗笠的是大爷爷,另外一个则是李旷爷爷。他们两个都没带雨具,但雨水遇到他们就自动分开,在他们身周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罩子,没有一丝一毫能沾到身上。过不多久,李旷爷爷头顶升起一缕淡淡的白气,开始细如竹筷,逐渐变成碗口粗细的一团。而大爷爷斗笠上方毫无异状。我奇怪地问象石叔:“为什么李旷爷爷头顶有白气呢?”象石叔说:“今天雨水太大,必须捻定避水诀才能不让大雨沾在身上。我爸本领比吴大爷差一截,时间一长就显出来了。”我这才知道其中原委,看向大爷爷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敬佩。

    走了约莫十来分钟,耳边传来闷雷一样的鸣响,象石叔比较有经验,说这是小河涨水之后出现的。再走片刻大爷爷和李旷爷爷立住了脚,我从他们身后望去,往日温驯的小河今天狂性大发,河水早已冲开河堤的藩篱四下肆虐,原先的河岸全成了浑黄的一片浊流。那些伫立在河岸的高大树木有的已不见踪影,有的在水面露出小半截树冠,但也被河水冲刷得摇摇欲坠。我原本担心张哥的尸体被人发现,可看到这副情景便知道担心纯属多余。大爷爷抬头看了一眼天际,对李旷爷爷说道:“我来算河水来去,你看一下今天的值禽。”李旷爷爷应了一声,左手大拇指在其余四指上点了片刻,说道:“星日马值禽,南斗正向偏五分。”大爷爷在河岸边来回走了两遭,听李旷爷爷报出值禽眉头皱了一下:“三元驳杂,七星打劫局只怕也没大用。”

    大爷爷转过头来:“小岐,你们昨天把那东西埋在哪了?”我只记得埋金属棒是在河边一个低洼的地方,旁边有几棵杨树,可如今满地黄流乱注,上哪儿去找那块地方?正在危难的时候,李旷爷爷温言说道:“小岐,告诉你大爷爷大致方位就行,你大爷有有能耐把它找出来。”我仔细分辨了一下方向,先确定了那些杨树的位置,然后说金属棒在地下两尺多深。大爷爷没再多话,径直向滔滔洪水走去。我看到水先是没到了他的脚踝,然后又到了他的腰际,再然后又到了胸口,情不自禁地替他担心。然而奇怪的是,大爷爷再向深处走,波浪就一直在他胸口起落,好几次眼看着就有灭顶之灾但全都被他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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