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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太平(纯父子 君臣)[第8页]

作者:ltq19890925
首页 上一页[7] 本页[8] 下一页[9] 尾页[17]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回寒儿:没错没错,才发现婉嘉这名字起的真是失败,我自己还一直觉得江婉嘉是很好听的名字,没想到大家总混。关于婉嘉和少年萧靖和先帝和夜皇后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靖儿会在适当的时候写个小前传,交待清楚
关于徐青与军师间纠结的阴谋,靖儿大家能提个建议:
是希望徐青尽早收手,军师尽早查出,然后拍一顿解决了呢。
还是希望徐青聪明的和军师不断周旋,一直没有被查出决定性的证据,直到全文最后才水落石出。
    我“呼”的站起身,眼睛四下狂扫,听着老爷子的声音越来越近,心怦怦跳个不停。以前再怎么腹诽,表面毕竟挑不出什么错来,这次我可真是玩大了。眼见凉亭高高坐落在院中,四周毫无遮拦,别说一棵可以藏身的大树,就是几朵灌木都是在百步之外,急得真叫火烧眉毛。就在这时,我突然扫到了徐青坐着的高高的石椅,一把把他拖到一边,然后一头钻了进去。
    老爷子的声音已经不足五十步,我见徐青目瞪口呆的看着我,面上也感觉火烧火燎的,真是丢人丢到一定境界了,但已经丢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于是狠狠回瞪了他一眼,口型一张一合:“本帅要是被罚,你也别想逃过。还不滚过来打掩护!!”
    我看到徐青差一点笑出声,飞扬的色彩一点点从眸中渗出,几乎点亮了他黯淡已久的生命之火,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如此生动,竟让我一瞬间有了种惊艳之感。却见他重重压下挑起的嘴角,从容走到我的面前,撩起袍角,不徐不疾的在我躲藏的石椅上坐了下来。
    我心里发出一声哀叫,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想让他往这边站站,替我挡挡,他,居然敢坐下来!!想我萧靖自杀了林秀以后,可曾还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刻。徐青,你这只口蜜腹剑、阴险狡诈的小狐狸,你绝对是存心,故意的,萧某此仇不报,枉为人!
    “白风!你主子呢?!!”一声炸在耳边的厉喝,顿时将我刚才所有的念头扫的一干二净。青儿啊青儿,你可得坐稳了,我说没事你老扭什么,身上长跳蚤了吗?
    徐青的腿翘起又放下,放下又翘起,吓得我的心跟着忽上忽下,小心的将衣角收拢,生怕老爷子看出端倪。“白……白风不知。”我听见白风故作平静的声音,这种略带颤音的声调发生在他身上,其实已算得上是惊涛骇浪,老爷子粗线条,居然没听出来。
    “老爷子~”我听见白雨腻滑滑的声音,像蚯蚓一样游走,“老爷子您可是盖世英雄,天下无敌,英勇无双,四海膜拜,我家主子不小心得罪了您老,脚底抹油还来不及,哪敢留在这触碰您的锋芒啊。依属下的意思,我家主子肯定一早就躲回军营了,要不,老爷子您去那里瞧瞧?”
    我顿时感动的呀,眼泪都快出来了。心里默念,白雨啊白雨,总算本帅没白疼你一场,平时虽然气人,关键时候还是能使到刀刃上啊。
    老爷子冷哼一声,扯着嗓子喊道:“不可能!!老子刚刚明明看到那小畜生的影子,这四周空涝涝的,一眨眼就飞没影了?放屁,肯定就在这附近,老子就不信,这辈子就斗不过这个小畜生了!!”
    “老爷子,您这话可就差了~”白雨继续油嘴滑舌的粘上去,却听老爷子冷冷扫他一眼:“你是谁?老子怎么没见过你?!”
    白雨委屈道:“属下白雨,白风是属下的哥哥。”
    “哦……你就是白雨啊!!”老爷子恍然,“平时照顾小畜生饮食起居,侍卫安全的那个。”
    “老爷子您也知道?!”白雨眼睛一亮。
    老爷子哼了一声,瞥他一眼:“听那小畜生提起过,说你油嘴滑舌,脑子还却大灵光,平时一骗一个准儿,用你的俸禄,他已经在水云间大吃了三个月了。”“……”
    天啊。我的手无力的扶助额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爷子……”果然,片刻之后,白雨的声音阴阴的响起,“您真是太英明了,白雨真是太佩服您了,白雨现在也觉得,我家主子他肯定没走远,老爷子好好搜搜,一定找得到。”
    老爷子闻言,果然瞪着眼睛,在凉亭附近一点点的打量:“青儿,你也在这?”他一下子看到了凉亭石柱旁,正坐着悠然扇扇子的徐青,好奇的问道。
    徐青起身一揖:“青儿见过萧老爷,老爷万安。”
    老爷子一撇嘴:“什么萧老爷,你还不是我萧家的种?!哼,就是那个缺德冒烟的小畜生害的,青儿你帮老子一起找到他,看老子怎么给你出气。”
    徐青笑了笑,慢慢又坐回石椅:“谢老爷,刚才青儿也看到军师确实身在此处,但老爷您一叫,青儿一回头,再转过神军师就已经不见了。许是被影卫救走了吧。”
    “切……影卫?一堆废物。”老爷子毫不掩饰其轻蔑之情,“四个打不过老子一个,还想从老子眼皮子底下把人救走,做他的春秋大梦!咦……青儿,你快起来,老子怎么觉得你坐的椅子下,有那小畜生的狐狸味。”
    我隐隐能感到,白风白雨和徐青,此时憋笑快憋出内伤来了,偏得强忍着笑,七嘴八舌的喊:“没有,没有,老爷子是您多心了。”其中,徐青的声音最无辜:“老爷,这怎么可能呢?军师何等身份,岂会用这种市井宵小才使得下丄贱手段逃命呢,这要被人发现了,让军师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得了吧,老子还不了解他!小时候被老子揍得狠了,居然能藏到他娘的裙子下,这么不要脸的事都干出来了,什么事还干不出来。”老爷子不屑道。
    “哈哈哈”白雨第一个破了功,笑得打滚,白风扭过头去,肩膀一耸一耸的。连素来只会斯文微笑的徐青都一口将喝进去的茶呛了出来。
    老爷子的大脚已隐约跨到了我的眼前,将我堵在了亭柱处,我冷汗一滴滴的从额头上往下渗,突然见手边有枚落到地上的棋子,一手捏过他,朝远方丢去,棋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亭内众人一起朝那望去。这一瞬的工夫,我已闪电般冲出椅子,生生从老爷子身边翻出了凉亭。
    老爷子这才转过身,拔腿就追,我围着凉亭几乎跑出了“九宫八卦图”,才每每险险与他的爪子差了一寸。眼见腿上越来越软,眼见阵阵发黑,旁边几人却像是看光景一样,没有任何有力的举动,我心中暗恨,大喊一声:“宁可枝头抱香死,绝不吹落北风中!!”
    “扑通”一声,跳到了池塘里。
轻松一段,帮大家调节一下心情。下段开始狠虐。
青儿和逸儿的问题,我都打算尽快解决。尤其是青儿,我一边写一边觉得他就是在走钢丝,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来圆,靖儿不想让他落得“夜神月”的下场,所以要开开金手指,采用点非常手段了。不然以青儿和萧靖的智商,靖儿再写一个月也写不出结果来。
回复亲们:
靖儿将本文取名“太平”,其实就是一种嘲讽,讲的本来就是看似升平统一的时代,不太平的君臣、父子、庙堂、华夷关系。或者说,是本文主角最后的一种追求,追求一个真正的“太平”,达到他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儒家理想抱负。呵呵,什么时候靖儿有机会写一个“乱世”,那里面才是真正的太平。
回复:617楼
这一段的事情算是告以段落了。下面的几段虐,都是虐心为主。
亲真是敏锐,青儿和逸儿的问题,靖儿一定会尽快处理好的。
    我最终逃出了老爷子的追杀,但被这一惊一凉,引发了旧疾,竟是害了场大病,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在我病的奄奄一息的时候,小皇帝终于娶了静芸郡主,大红的锦缎将京城铺的喜气洋洋,通天的锣鼓在我窗前徐徐而过,极致的热烈,极致的繁华,极致的璀璨,往来喧闹的声音吵得我三天合不上眼,几乎连拿书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知道,小皇帝是在向我示丄威,和我赌气,可我只觉得好笑,若真能死在这翩翩落红之下,难道不比死在沙场上,更让我心仪?
    可事实上,不管有多少人,烧香拜佛,朝夕翘首盼望我的升天,不管有多少商家,短短三月内脱销的巫蛊小人,救活了他们半死不活的店铺。我的病还是一天一天好了起来。似现在,我已能着中衣,慢慢下地看折子了,前段在朝堂上上蹿下跳,蹦跶的厉害的各种宵小之辈,不约而同的闭紧了嘴巴。
    临河前线,云蔚到底挺了过来,据守临河以南,无论跋魏汗如何挑衅,坚决守营不出,开始了和跋魏汗艰苦卓绝的拉锯战。
    我低头看着桌案上铺陈的大夏万里疆域图,掩唇咳嗽着,心中在细细谋划着如何利用此战,一举大伤犬戎元气,保得边疆十年太平。
    还有宁王,他已经离开了京城,虽暂时不会动作,只怕已和犬戎秘密勾结,云蔚的下一场败仗,就会是他举起反旗的号角,届时他将绕过健康南下取吴中,为粮草供给之处,然后折西北而上与犬戎南北夹击,相互呼应,但愿许王这枚棋会给他一点意外的“惊喜”。还有旻王,竟和宁王沆瀣一气,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哼,他都不知道他的蠢儿子为了夺位已经把他卖了?真是一蠢蠢一窝!还有燕王……
    还有南地大旱,粮草供给不上……还有驿道被袭,有往来军文被劫……还有那在我身边的第三只手……还有……还有……
    “咳咳!!”我觉得心肺一阵腥甜,重重咳了一声,手心又有了红痕,不觉深深叹了口气。突然听到门口有响动,我抬头看去,却见是逸儿,穿着一身淡黄色的丝质单衣,赤着脚,抱着几本书简,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我忙站起身,拿起条薄被,走过去将他包起来,口中数落道:“已经入了秋,寒气重,还不知保暖防寒,非冻出个好歹让大家担心!”
    逸儿一偏头避开了我的手指,不说话。我心里黯了一下,将他拉到桌前,问道:“已经丑时了,逸儿怎么还不睡觉?可有什么事,来找爹爹……找我吗?”
    逸儿低下头,冷冷道:“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我愣了一下:“你说。”
    “什么叫‘强宗聚奸,无位而尊,威无不震。葛藟相连,种德立恩,夺在位权,侵侮下民。’”
    我顿时一惊:“逸儿,你在看《三略》?”逸儿不作声。我嘴里泛起阵浓浓的苦涩,只得道:“这句话取自《黄石公三略》上卷《军谶》,意思是说强宗大族,相聚为奸,虽然没有朝廷授予的官职,却十分显赫,威风所至,无人不惧,彼此勾结,如葛藤盘根错节一般,私布小恩小惠,侵夺朝廷大权,欺压贫苦百姓,是祸乱的根源。”
    看了逸儿一眼,我继续解释道:“就比如现在遂远鞠家,云南严家,虽不是朝廷官员,然而威震一方,欺人霸市,便是当地的父母官也不得不向他们低头,就是因为利益勾连,错综交葛,难以连根拔除的道理。其实,这三略看似《武经七书》中的一部,却有很高的战略远见,它提出的‘以战止战’的观点,就是我,也十分赞同。”
    叹了口气,我温和的看着逸儿:“但是逸儿,这本书现在对你还是太深了。你若真的学习兵法,就要从孙武读起,然后看《吴子兵法》和《唐太宗李卫公问对》,将底子打牢后,再精习《六韬》《三略》和《兵经百篇》,继而研读《尉缭子》和《司马法》。似你现在对兵法还没有一个全局的把握,却纠缠于这些细枝末节之中,很容易走上歧路啊。”
    逸儿听罢,转头就走。
    “你去哪?!”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这才惊觉手中的骨头已经消瘦的扎人。逸儿面无表情道:“根据萧军师的指示,回去读《孙子兵法》。”
    我慢慢皱起眉:“读书也不差这么一会,过了子时还不睡,就是在熬心血,身子骨坏了,学的再好有什么用。你看你瘦成了什么样子?!”
    逸儿一言不发,甩开我的手,继续大步往前走。
    “你到底在闹什么!!”我终于火了,揪住他,喝道,“丑时还不滚回去睡觉,你活腻歪了吗?!”
    逸儿扬起头,大声道:“腻不腻歪也轮不着你管,逸儿愿死愿活,与你毫无干系。”
    “啪!”我终于忍不住甩了他一巴掌,目中火焰灼灼。逸儿被打的一个踉跄,捂着脸,大大的眼睛水光盈盈:“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老子,打死你也没话。”我气极,脱口而出。
    一行泪从逸儿的眼里滚了出来,他小小的嘴巴扁了一下,似要哭,偏斗法似的看我:“爹爹,你终于承认了吗。连逸儿都不稀罕自己骗自己了,你还要骗逸儿到什么时候?爹爹!爹爹!”
    我手指猛的一抖,心痛如绞,说不出话来。
    逸儿,逸儿,你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
    “爹爹……”逸儿咬着一排细牙,流泪道,“逸儿恨您。”
    我苦笑了一下,手指温柔的拂过他消瘦的脸颊,这一次他却没有再躲开:“爹爹知道。快回去睡吧,就算你恨爹爹,也没必要这样折磨自己。”
    “爹爹!!”逸儿被我带着往门外走了两步,突然不甘心似的又叫了一声,“您难道都没有什么话要对逸儿说吗?”
    愣了愣,看着他隐隐期待的目光,想了一会,才强笑道:“我们的逸儿越来越有本事了,爹爹总会有一天败在逸儿的手中的……”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逸儿漂亮的眼角滚落,他的嘴巴扁了扁,又扁了扁,终于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狠命的捶打我的胸膛:“恨死你了!恨死你了!逸儿恨死你了!逸儿可以理解爹爹,爹爹为什么不懂逸儿,爹爹打了逸儿,为什么不和逸儿解释,爹爹喜爱逸儿,为什么要让逸儿恨爹爹,爹爹委屈了逸儿,为什么连一句道歉都不肯说!明明……明明逸儿已经明白爹爹的无奈了,明明,明明爹爹只要说一句‘对不起’,逸儿就能原谅爹爹。可是,逸儿等了那么久那么久,爹爹,你就是死,都不肯对逸儿说实话!!!”
    我踉跄的退了一步,脸色惨无血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逸儿一气哭喊完,推开我,朝门口跑去,心口如被一剑穿透,碎了一地。
    逸儿跑到门口,转过头,眼泪在风中飞扬:“爹爹,逸儿恨你。你凭什么那么自负!你凭什么那么骄傲!!”
    门嘭的一声被摔上了。我呆呆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边微微发白,方慢慢坐到主位上,使劲浑身的力气,用右手撑住额头。桌上,依然是大夏的万里河山,关防齐聚,巍峨千载,隘口相连,风华绝代。那图角处隐隐沾染的嫣红,如朱心一点,映射出千万荣光。
    军师,你凭什么那么无情。爹爹,你凭什么那么自负。
    军师,你凭什么那么残忍。爹爹,你凭什么那么骄傲。
    凭什么……凭什么……
    突然,我抓住桌角,慢慢伏下身,痛哭起来。悲伤的泪,悔恨的泪,哀戚的泪,无力的泪,不停的流,充斥了我的心怀,沾湿了山川图志,染透了浩叠军文……、
    原来我的剖心守护,早已隔了千山万水。原来我的明心远见,早已成了沉重负担。原来我的锥心挚爱,早已成了骄矜自负。原来我的呕心沥血,早已成了夺命死剑。
    原来,原来,情到深处,竟可如此伤心。
回复:626楼
不吃苦中苦,哪的“甜中甜”
军师也好,徐青也好,他们都是犯下大错的人,不让他们狠狠痛一下,能对得起文里那些炮灰吗~
看着吧,现在是军师痛,很快就轮到青儿了。
谢谢楼上的长评!!作者打算一直写到这些孩子变成大人吗?您真是太瞧得起靖儿了。事实上,作者可能马上就要坑了……
呵呵,靖儿确实转了这个念头,是因为靖儿需要好好审视一下主角存在的意义,感觉这人好像一直在祸害大家祸害自己,他要一死,天下太平,他自己也解脱了,靖儿也解套了,一想到这,就发现写不动了…
    细细碎碎的光,透过窗棂,照进克己轩,越来越亮,越来越亮,衬着整个屋子都清朗起来,然后,这光,一点点从屋尾,越过浩繁卷帙,越过凹凸书阁,越过桌案,越过我,一直到屋头,然后渐渐暗淡下去。
    我静静的坐在桌案前,手里无意识的把玩着一只黑子,大约已在这里坐了一天一夜了吧,可脑海中却是越来越迷惘混乱。
    是我做错了吗?应该是的。可我错在什么地方了呢?是我,不懂别人的心?是我……算的太过了吗?我突然想起青儿怒极时咬牙切齿的话:“军师,你少算一步,又不会死!”
    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怎么不会死呢,青儿?就因为我少算了一步,我曾被追的千里单骑,在毒蛇横行的山涧里穿行,被毒蛇一口咬中,将自己手臂上的肉生生剐下。就因为我少算了一步,我曾被一箭穿胸,带着那只刻着秀字的三棱箭,在结冰的河水中,逃了足足一千里,折掉了一半的阳寿。就因为我少算了一步,我就永远失去了他,陆白,若是他还活着,若是他不曾因我而死,今日,他当坐在属于我的位置上,而不是我永生永世不愿提起却不曾忘记的遗恨。
    不算,怎么害的了夜皇后?怎么夺的了西北?怎么打得败跋魏汗?怎么争得过宁王旻王?少算一步,萧靖就葬身于千里血堤,少看一眼,萧靖就埋身于皑皑白骨。
但我还是错了呀。我又想起青儿说过的另一句话:“军师,你算的太深,看得太远,若你肯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看,就会知道,他们已经离你有多远……”
    手心突然一震,啪啦一下棋子掉到了桌案上。竟然是……这个原因吗?
    从不曾彼此交心,谈何怜惜;从不曾彼此理解,谈何爱恋;从不曾彼此仇恨,谈何胜负;从不曾彼此对峙,谈何谋算。
    我深深叹了口气,起身,穿着这身中衣,慢慢向逸儿房中走去。一片落叶悠悠飘落,踩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声。很快,细碎的响声纷至沓叠,在院内连成了欢快的节奏。犹豫了一下,我轻轻敲了敲逸儿的门。“是谁……?”里面传来逸儿无精打采的声音。
    我听得难过,便温声道:“逸儿,是爹爹。”
    屋里不再传来声音,我轻轻推开门,见逸儿正抱着一本《孙子兵法》在床上纠结,好好一本书,把他难为的抹来图去,墨迹张牙舞爪,倒似是鬼画符一般,看得我既想笑,又想落泪。见我看他,逸儿噌的把书藏在背后,瞪我:“你来干什么!”
    我微微一笑:“来说一句话。”
    “那你就站在那,说完就走。”逸儿抗拒的一指门口。
    于是,我也没再走进屋子,只是平静、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逸儿,对不起。”
    逸儿小小的身子瞬间就僵住了。于是,我徐徐流淌的声音一断不断的传入他的耳朵:“逸儿,对不起。我很抱歉,为了一时的江山大计,把你作为牺牲的棋子,我很抱歉,为了一时的骄矜自负,让你单纯的心充满了仇恨的阴影,我很抱歉,为了一时的自我慰藉,想要蒙上你看真实天地的眼睛,我很抱歉,十几年来,我都没有告诉过你,我深爱逸儿,从未曾改变。”
    “逸儿,大夏江山、亿兆黎民,先帝知遇,青史扬名,是萧靖心中无法割舍的留念,但他们只是萧靖慷慨赴死的理由,而逸儿,是萧靖拼死求存的生机,他们,是萧靖殚精竭虑的追求,而逸儿,是萧靖一生无悔的幸福。”
    我最后幽幽叹了口气:“所以,逸儿,我渴望着你的原谅,朝思暮想,难以自拔。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一刻,我一定会抱你离开,我们去走那天涯海角,看天边云卷云舒,任天下沧海桑田,因为,萧靖此生,从不曾负天下,却负了你。”
    “逸儿,如果你要恨,请恨我一人,可如果你能爱,那将是我无上荣幸。”
    逸儿缩在床上,紧紧抱着自己的膝,大大无神的眼睛里,有冰封一点点的在瓦解,流出的,尽是干净的泪痕,他先是一点点小声的抽泣,接着将枕头抱在怀里,脸蛋贴在上面,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喘不过来气一般的叫:“爹爹!爹爹!爹爹!”
    我眉尖微挑了一下,嘴角逸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笑:“逸儿,其实为父最抱歉的是,即使为父有如此多的歉意,为父还是想狠狠的揍逸儿一顿,逸儿居然让为父站在你的屋门口下‘罪己诏’,居然连杯水也不曾奉上,委实,不孝。”
    逸儿瞬间像被夹了尾巴一样跳起来,奔到屋门口,猛的向我扑来,可怜我大病初愈,哪里受得了这半大小子的狠劲一冲,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差点没我那老腰给扭折了。“逸儿……咳咳……还不给我滚起来,为父要被你……咳咳……谋杀了……”
    逸儿偏不起来,在地上死死搂着我的腰,脑袋在胸口蹭来蹭去,像好不容易找到亲娘的小狗一样可怜,我就坐在这漫天落叶之下,将他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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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昨晚把大家惊吓了一下,是靖儿有的地方想偏了,不过现在想开了,就暂时不会坑了,即使日后没思路,也要放慢脚步慢慢写,靖儿要有个好坑品。
下段开始处理青儿问题
回复:654楼
大家忍了吧。
靖儿实在不会写甜文。更不会说好话。也不知道跟儿子该怎么好好说话。而且想想萧靖这种人,从来没哄过孩子,让他你来我往的甜,肯定更窘,一气背诗一样给说完,其实也表现了他的尴尬。
请大家无视掉这一段吧。只要记住结果就行。
下面恢复他的父亲身份就好了。
如果实在觉得太烂,靖儿就重写一段。
    “爹爹……”逸儿哭了半晌,扁着嘴巴,用沾满泪痕的大眼睛看我,“您真的只能活五年了吗?”
    我感觉到他的身子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在抑制不住的颤抖,犹豫了一下,抹去他的眼泪,勉强抱着他站起身,笑道:“爹爹一定会努力活更久,陪伴逸儿的。”
    “哇!!!!!!”逸儿的眼泪顿时像开了闸,鼻涕又抹了我一身,“逸儿不要爹爹死,逸儿不要爹爹死啊!!!!!”
    “啪啦”我刚想安慰他,不远处传来一阵响动,一回头,却见徐青面色煞白的站在那里,怀中军折怔怔落了一地,整个人陷在夕阳下,如同一个飘到人世的鬼魂。
    “青儿,你怎么在这?你这是怎么了?”我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徐青突然震了一下,像受到惊吓一般,突然疾步离开了,淡青色的身影一瞬就消失在了缤纷的落英之下。
    这小子,真是越发的欠收拾了。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无可奈何的走到他站立的地方,自己弯下腰,一本本拾起折子,恨恨道,果然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萧某不过仁慈了一两天,下面的人就恨不得翻到天上去,青儿好歹还知道干活,那个白雨——那个白雨居然敢把萧某的公文带到茅房去,他以为萧某认不出上面沾的黄黄的是什么东西吗。嗤——不是不报,时候不到——萧某现在没空跟他计较,待腾出手来,有给他松皮的时候。
    逸儿跑过来,帮着我一起捡,我见他那满是墨迹的小手一印就是一个黑爪印,把我的公文的印花了,忙拦住了他,道:“逸儿回屋休息吧,爹爹自己来捡就行。”逸儿眨着大眼睛:“逸儿不累,逸儿要帮爹爹。”又是一串爪印,把我给心疼的呀,笑容都扭曲了。
    好说歹说,连骗带哄安抚好了逸儿,我抱着一堆惨不忍睹的军图回到了克己轩,见青儿面色苍白的站在那里,深邃的漆黑的眸中,有丝丝缕缕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恸。我一愣,便听徐青幽幽的问我:“军师,您真的只有五年的阳寿了吗?”
    听得我暗暗皱眉,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好像都跟我的寿命过不去似的,于是,一边放折子,一边随口开玩笑道:“要是你们一个个少让我丄操点心,生点气,萧某估计还能多祸害两年呢。”
    本以为徐青立刻会牙尖口利的挖苦我,不料却见他哀哀的站在那里,隐隐有一丝绝望。我凝神仔细的看了他片刻,心下恍然,微微有一点感动,便拍了拍他的肩,叹道:“生死有命,富贵由天。几年后的事情何苦想那么多?何况,萧某杀过那么多人,折了阳寿也是该的,青儿你多帮萧某担待些公务,让萧某也享受享受琴棋书画诗酒花的生活,指不准一高兴又挺过来了,气死那老天。”
    徐青嘴角默默的挑了挑,似在笑,又似未笑。我坐下来,抽出本公文,点了烛光,研了墨问道:“对了,青儿,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和我知会一声。”
    徐青淡淡笑了一下,轻声道:“军师放心。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因为……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说完这话,徐青揖了下手,便告退出屋。
    我含笑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指尖相扣,思绪如光影般交叠,过往如翻书般流动,然后,轻轻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笑容一点点从嘴角消失的了无痕迹。
    子时,夜烛的火苗在噼啪啪的轻响,一本折子在我手中已经无意识的,翻来覆去的看了上百遍,心口处传来微弱的怦怦声,如同一个抽完了生死签的人,在打开纸条那一瞬,难以抑制的惶恐、不安。
    “吱——”门口传来一阵轻响。我下意识丢开了手中的折子,稳稳抽出一只毛笔,蘸了墨,在一张摊开的长卷上一笔一划的写字。
    徐青一身素袍,淡淡的白色衬着人都素雅起来,他缓步走到我的桌案前,然后,直直跪了下来。
    法度严峻、气势磅礴的颜体在我的笔端,刚健稳重的刻在了纸上,我写完一个字,便端详片刻,直到写完了整整一段,方淡淡道:“什么事?说罢。”
    徐青眼睫轻颤了一下,平静的答:“启禀军师,窃图之人,徐青已经查出,特献于军师麾下。”
    我突然抓紧了毛笔,最后一划却还是绵软无力的拖了出去,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告诉我吧,是谁。”
    徐青黑漆漆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星光闪动,他微微仰头看着我,而后道:“是徐青。”
    沉寂。死一样的沉寂。
    很久,我才放下手中的笔,冷冷道:“为什么。”
    徐青面色微白,没有说话。我突然抬头,目光如利刃一般捕捉着他躲闪的双眸,杀气之利,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活活抽出。我凝视他许久,心里渐渐产生一丝明悟,冷笑一声:“因为你恨我,想毁了我,对吗?”
    徐青面上越发的苍白,似乎想开口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我扯了下嘴角,语气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自嘲:“罢了,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哪个叛徒没有一千种理由呢。既然叛了,萧某还纠缠这些做什么。滚出去吧,别脏了萧某的书房。”
回复:668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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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徐青双手支在地上,指节根根按得发白,他几乎是使尽全身的力气,方缓缓道:“徐青此来……不敢请军师宽宥……唯请军师赐死……但无憾耳。”
    我心里突然涌起种说不出的烦躁和厌恶,当下冷笑一声:“我萧靖就那么喜欢杀人,不杀两个,就心头不快,是不是?你要想死,自己出门了断了就是,与萧某何干。”说罢,我拿起笔想继续写我的字。我不是个有道德洁癖的人,也不是容不得叛主之辈的人,可没来由的,我就是容不得徐青背叛,只要看到他那双眼睛,我就恨不得抽出剑,亲手了结了他。
    徐青深深叩下头,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徐青……告退……”
    “等一下!”眼见他低着头,一步步退出书房,我突然鬼使神差般喊了一声。徐青顿住足。这一声叫完,我又气得要死,好端端的叫他干什么,可此时,只能不得不冷着声音继续道:“滚回来,本帅还有话没问完呢。”
    徐青默默的回到房中,跪在我的书案前,轻轻道:“军师请问,徐青,定知无不言。”
    我转着手中的毛笔,扫他一眼:“窃图的是你,传出去的是谁。”
    徐青愣了一下,突然俯下身,重重叩起头来,额头碰在书房的青石地面,发出砰砰的响声,只三两下就乌青了一片。“抬起头!问你话呢!!”我心头更烦,不耐烦的喝了一声,“有你这主犯在,萧靖没心情去揪小喽啰。不说就滚,萧某自会其查,阎罗殿里拉着你那同伙可走稳当了。”
    徐青震了一下,急急抬头:“军师,他不知道徐青送给跋魏汗的是布防图,他以为……”
    “萧某只问你他是谁。”语气越发的不耐。
    徐青眼里流出一抹哀伤,他低下头,慢慢道:“白雨。”
    我靠在椅子上,抬头默默看了一会屋梁,方冷冷道:“很好。萧某的第二个问题是,徐青,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说到这,我的目光慢慢从房梁逡巡到他的身上,嘴角挂了抹讽刺的笑:“这件事,萧某真的很好奇。徐青,能告诉萧某,你是在给谁卖命吗?不是跋魏汗,不是皇帝,不是宁王旻王,也不是你自己,这真是让萧某太好奇了,你把外敌引进来,是要把这江山献给谁呢?”
    徐青眼中越发的悲伤忧郁,看着我,居然还有丝说不出的温柔和眷恋,他轻轻开口,若不可闻的三个字慢慢飘到空中,清清楚楚的钻进到我的耳朵里,他说:“是军师。”
    “咣”手中的笔墨,被失手打翻。我猛的站起身,看着他,指着他,只觉浑身都在哆嗦。良久,直觉一种寒气直从胸口逼向嗓中,“哇”的吐出口血来,瞬间天昏地暗。
    “军师!!!”徐青唰的变了脸色,膝行两步,想要抓我的手。
    我一手甩开他,摇头大笑起来:“徐青啊徐青,萧某算是彻底服了,你可真是个,天!才!”
    心弦像是被人生生扯断了一般,腥甜的血气顺着嘴角,竟是流也流不尽。他就这么恨我!他就这么恨我!胜,可让我遗臭万年,寒心而终。败,可让我绝望遗恨,呕血而死。萧靖,你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军师!!军师!!!”徐青扑过来,眼里满是骇然,想要用手擦去我嘴角的血迹,却是越擦越多,怎样擦也擦不净。突然,他绝望般的收了手,伏在我的腿上大哭起来:“军师,千错万错都是徐青一人的错,徐青这就去以死谢罪,这就去自我了结,求军师不要为徐青肮脏龌龊之人,伤心呕血了。军师……”
    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我见到的永远是这个少年的笑,淡然的,忧郁的,嘲讽的,冷酷的,即使流泪,也是咬着嘴唇,红了眼眶,泪珠细细的滚。可眼前,竟似生生折断了这风中劲竹一般,再无温声慢语,再无君子修容,竟是放声大哭。我觉得心里就像是被什么绞过去一般,越发痛的说不出话来,只觉伤心,只觉哀恸,只觉美好的事物在你面前扯碎般的凄婉和决绝。
    “军师。”徐青想要碰我,然而触碰的一瞬间,又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他最终隔了衣袖,握住了我的手腕,哀绝的看着我,“军师,求您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因为徐青真的不曾想置您于死地。徐青虽然对不起大夏,可徐青,永远是忠于您的!”
    一种莫大的讽刺夹杂着震颤灵魂的愤怒,让我几乎瞬间失去了理智。我一脚将他踹开,生生将桌案上所有的东西,狂扫下案,噼噼啪啪碎了整整一地。“忠于我!忠于我!”我气的浑身都在抖,“你忠于我的人,却不忠于我的心,你忠于我的罪恶,却不忠于我的追求。徐青,你倒来告诉我,你怎么敢说‘忠于我’这三个字!!还是萧靖,在你眼里,真的那么像一个篡朝夺位、卖主求荣的叛徒!!!”
    “不是的!不是的!”徐青拉住我的衣角,哀哀的泪水从眼角滚落,“军师在徐青心中,永远是高洁仰视的存在,徐青是爱慕军师,才想将江山献于军师,才想让军师不必汲营于朝廷苟且之中,才相信天下会在军师手中实现真正的太平。若是徐青知军师会伤心至此,徐青断不会有此不端之举,军师,您杀也罢剐也罢,徐青绝无怨言,只求军师爱惜身体,徐青,死而无恨!”
    这话不说还好,说完,气的我一屁股坐在一椅子上,连站起来骂他的劲都没有了。这人!这人!这天才!他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高洁仰视,所以扯我下马?怜我命薄,所以气我吐血?慕我忠我,所以让我遗恨终生?!还真是老天怜悯,让他只是仰慕,若是热爱,萧靖一早就到阎王殿报到了!
    徐青那双水光流转,曳影万千的双眸不断在我面前闪动,恨得我只想掐断他的脖子,指尖触至少年美好细腻的颈部,生生一转,强硬抬起了他的下颚,死死压下火气,狠狠道:“徐青,你跟在萧某身边也不短了,萧某的底线在哪,你现在还不知道吗。这世上,有些过错,可以允许,有些失误,可以改正,但有些罪孽,永远不能被原谅!你走吧!萧某不愿杀你,也再不想见你,自己好生思量清楚,投奔个有前途的主子吧!”
    说罢抽手,只觉心肺剧痛。掩唇低咳,果然嫣红片片,如散落的梅花。徐青呆呆的看着自己白皙的指上,被无意间甩上的一朵血梅,突然像被针狠狠刺入骨中,周身剧震,惊骇的看我一眼,起身飞快的离开了书房。
    我颓然坐陷在宽大的主椅中,全身力气被抽的一干二净,眼角无意识扫到那撕裂在地上的白纸,刚劲拔节的颜体铮铮写着几行大字:“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难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只是这纸已被扯成两半,污了墨,扑了尘,连那字都有些模糊了。
    我看着看着,突然感觉到了一种灭顶而来的心酸。
    寒气一点点的侵入心脾,我浑身冷的很,牙关都在微微打颤,想撑起身拿一床被子,最终手指握住了被踩的肮脏不堪的军图,指尖轻轻拂过残破的一角,然后,捂住心口,慢慢伏在了椅臂上,闭上了眼睛。
    模糊间,隐隐听到碎屑的脚步声,凌乱的说话声,身子轻了一下,好像被谁搬到了床上,接着一股苦意顺着汤药直往我嘴里送。从我出生,就没喝过这么苦的药,“咳咳”两口,便睁开了眼,却见是陈太医焦急愤怒的脸庞。
    “不是告诉你要平心静气,平心静气吗!怎么才半年的工夫,又损耗掉一半的寿命!”陈太医一把夺去我想要拿起的军折,指着我的鼻子,骂道:“萧靖,我可告诉你!你要死尽管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去。要是敢死在我的手里,污了我陈子辰的名声,就是做鬼,我也不放过你!”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太医发飙,几乎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个人。陈太医见我发愣,面上微微一红,狠狠瞪我。我苦笑了一下:“陈先生教训的是。只是这事态跌宕,难以预料,实不以萧某的意志为转移。”
    陈太医一边飞快的写着方子,一边挖苦道:“人家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我还以为你萧靖也算个人物,真没想到,不过尔尔,不过尔尔啊!”
    一丝无奈掠上嘴角,我暗叹一声,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又有何难,可要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心不跳,那就是圣人和死人了。这世上的事,大抵是骗的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比如徐青……
    想到徐青,我心里又黯然下去,叹道:“陈太医,你来萧某这里,是有人和你通了气吧。”
    “哼!”陈太医哼哼了一声,“那个叫什么徐青的,大半夜的,居然敢把陈某从床上扯了出来,简直胡闹!”
    我这才注意到陈太医还穿着中衣,难怪火气那么大呢。考虑到萧靖的小命还握在他的手里,还是不要笑出声了吧,于是只斯文的微笑了一下:“陈太医出来,怎么也不换身衣服呢。”
    陈太医腾的将笔一摔,狠狠道:“这账我还没找你算呢!你要请人,可有拿着剑顶着人脖子给人拖出来的,那个徐青是你的人吧,真真缺乏管教,日后,这笔账还是要算在你萧靖的头上。”
    面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我默默在床上躺了一会,淡淡道:“陈太医日后缺什么珍惜草药,只管到萧某的府中来拿就是。那个徐青……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陈太医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脾气也好了起来:“他?正在你门口跪着呢,要我看,这小孩子,犯点错,打一顿教训一番也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陈某都已经原谅他了!再说,这孩子对你那一片心也是真真的,你没看他拿剑冲进门那架势,我还道他死了爹呢。”
    我瞥他一眼,道:“萧某已经后悔了,那个草药你连根都别想看到。”
    陈太医“蹭”一下跳起来,怒气冲冲指着我:“你!你!你萧靖堂堂一代军师,三军统帅,居居居然做这种出尔反尔之事,你你你不怕天下人耻笑!”
    我轻哼一声,转了个身不看他:“那又如何。就算萧某出尔反尔一千次,你也得照样治病。萧某自己心情不好,凭什么让你这么开心。”
    陈太医气的说不出话来,鬼画符般的画完几笔,彭的往桌上一摔,吹眉毛瞪眼的出去了。门口隐隐听到徐青担忧的声音:“陈太医,军师身体如何,可有大碍?”
    陈太医满肚子是火,一看是徐青,顿时发泄了出来,冷笑道:“何止大碍!简直快上西天了。徐公子抓紧了,还能见你家主子最后一面,晚了,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屋外,是一片深深的沉寂。
    我本是十分疲倦,在床上没躺多久,又浅浅睡了过去。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似乎有谁动了我的门,我下意识抓住放在枕下的匕首,微微侧头,却见是齐叔在那为难的打转。
    我皱了下眉,松开匕首,坐起身,批了件单衣:“齐叔,你有事找静尘吗?”
    齐叔见我醒了,松了口气,满脸焦虑之色:“老爷,您可算醒了。这徐公子还在门外跪候着,他求老奴进来通禀老爷,想见老爷最后一面,又不让老奴打扰老爷休息,可真是为难死老奴了。”
    我缓缓闭上眼睛,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了,齐叔,你先下去吧。”
    齐叔怔了一下:“这……这让老奴……如何回复徐公子。”
    我拨亮烛火,下了床榻,行至桌案前,拿出本折子,慢慢道:“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他愿跪就跪,愿走就走,反正,萧某是不会再见他了。”
    “老爷……这……”齐叔刚想说什么,我突然抬头,冷声道:“顺便告诉他,萧某死不了,让他不用操那闲心,管好他自己的事吧。”
    齐叔见我态度坚硬,有些失望的低下头,慢慢退了出去。
    接近寅时,屋外竟响起了沥沥拉拉的雨声,打在窗上,氤氲了雕花的窗纸,接着刮起了风,眼前的烛火明明灭灭一直在摇曳着。我抬头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心里越发的烦乱,胸闷气慌,竟是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一声声,透过雨,传到门外。
    突然,我听到门砰砰的被叩响,接着传来徐青大声的通报:“徐青求见军师,请军师恩准。徐青求见军师!!徐青求见军师!!!”淅沥的雨声中,他的声音隔着门板,隐隐有一丝哽咽,“军师!徐青有计可击溃犬戎,保边疆二十年和平。”
    手中的笔突然一抖,我猛扣下笔,冷喝道:“那就滚进来说。”
    门被微微推开,徐青一身雨水,神色苍白而憔悴,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一场。他一进门,就直直望向我,见我只是咳嗽,并无大碍,方伏地道:“徐青有下情容禀,请军师明鉴。徐青送给跋魏汗的军防布阵图,最后一幅是假的。跋魏汗此前接连获胜,已对徐青信赖有加,只要从容布局,促使跋魏汗按假图进入河套地区,便可将其一网打尽。跋魏汗之子尚是冲龄,他一死,犬戎内部必起夺位之争,届时,大夏可一鼓作气,尽可诛侵略之徒。徐青愿为军师执马,肃清天下。”
    我慢慢合上折子,扫他一眼,淡淡道:“既如此,那就去布局吧,写好了,让白风传进来给我看。跋魏汗人马一撤,本帅立刻保举你为兵部侍郎,届时徐公子前途无量,眼下这点小过自然算不了什么,也不消谈什么执马扬鞭一事了。”
徐青微微咬住下唇,低下头,轻声道:“军师,徐青知错了,请军师再给徐青一次机会吧。”
    良久,回答他的只有火苗的哔剥声。
    徐青的手慢慢收紧,眼泪一点点涌了出来:“军师,徐青知错了,徐青不该为一己之私,置大夏江山于不顾。不该为一己之恨,置三军将士于危急。不该为一己之欲,置军师于不忠不义。求军师允许徐青继续侍奉军师左右,将功赎罪,以图后效。”
    折子下意识被抓紧,指甲生生将纸扎破了一层,半晌,依然慢慢翻了过去。
徐青的泪越流越快,滴滴答答的响在青石地面上:“军师,军师,求您饶了徐青吧。军师……”他哭了片刻,突然扯住了我的袍角,抬头叫道,“爹爹,您饶了青儿吧。爹爹,求你饶恕青儿吧。”
    身子猛地一震,胸口像是被谁狠狠撞了一下,我腾的站起身,一手提起他的衣襟,一手拽住他的裤子,唰的一下,连素裤带底裤一并扯到脚裸,徐青下身瞬间一丝不挂,挺翘白皙的臀部和修长挺直的双腿尽皆暴露在眼前。
    徐青先是一愣,接着面上呼的一下像燃起火一样,慌忙避开我的眼睛,浑身都因羞辱而不断的颤抖。我沉着脸,一把将他推到地上,然后坐回到椅子上,冷冷道:“就跪在这里,给我背《正气歌》。”
    泪水一滴滴的从他泛红的面颊上淌下,他流泪叩首良久,方抑制住抽噎,叙叙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少年羞耻又轻柔的声音,在耳边慢慢拂过:“……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击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背到这里,徐青顿了顿,终于大哭出声,边哭边背:“是气所磅礴,凛然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我平生并不喜《正气歌》,嫌他迂腐耿介,只图一时留名,却是于国无益。然而此时听来,只觉得,那从斑驳汗青传来的,是一阵阵,令人俯首的心悸。
    “……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徐青断断续续,终于背完了全诗,早已哭得抬不起头来,伏地良久,见我默不作声,只得哽咽着继续背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一遍一遍的哭,一遍一遍的背,直到天已大明,雨已停歇,沙哑的哭背声缓缓在克己轩内缭绕,如这刚下过大雨的天地一般,蒙上了淡淡的水气和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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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7 21:09:36  更:2021-09-07 22:5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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