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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浊阳(警匪卧底文)[第9页] |
作者:偏执狂的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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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药被一耳光打偏了脸,他一直强忍着不要将怒恨的眼睛瞪上陈少雄,所以一直 低着头:“那麻烦大少爷教育毒药了。”他知道陈少雄这出戏不过就是想要撒火,在心 里几番安慰要忍,想着飞哥,就当是飞哥。他闭了眼睛,跪回地上,开始脱下上衣放到 一边,手卡在裤沿上,怎么也不想往下拉。 他记得在医院,自己因为一个公关出言挑 衅被飞哥当众呵斥褪裤挨打,原来那时候飞哥就教过自己要忍耐,要忍耐,是自己没学 会。毒药一咬牙将裤子脱下,全身赤裸的跪在地上,身体因为屈辱而轻颤着,他记得飞 哥喝他褪裤,也记得飞哥在最后挡在他身上的西装,只是这次,从根本上就不一样了。 陈少雄满意的笑笑,撸着鞭子在毒药耳旁嗖嗖的凌空挥了两下,他没打过人,从不 知道打人会如何拥有快感,他只知道父亲是怎么让他在鞭子下辗转求死的,那种痛苦, 怎么能只有自己体会过?他扬鞭啪的一声抽在毒药身上,不够准确的手法,让一鞭子横 贯整个臀部,斜斜一道迅速隆起白痕。 陈少雄对这种效果有些不满,他用右手握鞭,左手抓住鞭梢,这样的使力会因为甩 动距离增加更加狠辣,他瞄着毒药臀部嗖的将鞭子抽下。毒药垂在两边的手猛然握紧, 他闭着眼强忍疼痛。 这样的挥鞭似乎得到了陈少雄的青睐,他就这样,隔着两秒挥下一鞭,狠狠的凌厉 的抽在毒药的肉上,不大的臀肉很快就已经是一道道肿痕,肌肉应激的颤栗不止。每一 鞭都让疼痛从皮囊穿到骨脊,毒药满身的冷汗,鼓起的肌肉和暴着的青筋在赤裸的身体 下毫无遮盖,毒药更深的低了头,再怎样将陈少雄想象成飞哥,他也要脸。 不知是因为挨过鞭刑的缘故还是怎的,陈少雄在缓慢的节奏型挥鞭后完全找到了感 觉,他开始渐渐觉得兴奋,他想起自己曾鲜血直流的蹭着这块地板上,而父亲居高临下 的站着,就轻笑了起来,他高举起马鞭,嗖啪的一声巨大脆响,贯穿了力道的鞭子像刀 一样割入肿肉,绽裂的肌肉一滴一滴渗出血,鞭梢划开肉囊带着血珠拽离。毒药‘恩! ’的闷哼着,跌扑在了地上,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手指紧抠着地面,臀后湿腻的滑下 液体顺着大腿往膝窝去。 陈少雄并没有就此作罢,见了血更觉得兴奋,父亲就是这样的感觉吗?没错,就是 这样吗?看着自己的时候,就是这样吧!陈少雄狠狠甩着鞭子,没有了节奏和间隙,没 有了留手和技巧,足力的,胡乱的甩在身上,一鞭一鞭割开血肉,毒药从刚开始的双手 撑地,变得只得一手屈肘,他不想叫出声,便回头靠住自己的大臂,咬牙,再咬牙。陈 少雄打的疯狂,毒药不躲不闪,只能尽力的避免打到伤害大的位置,可如此过度的鞭笞 到后来,毒药哪里还有力气躲闪,他咬破了嘴唇,也不过是为了能保住最后一点尊严, 剩下的痛苦,全身心的承了下来。从刚开始幻想是飞哥在罚,到只是在扛罚中想着飞哥 ,到现在竟已经不敢再想飞哥,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不能想着飞哥。 陈少雄发泄的差不多,想着毒药现在也该在临界边缘,暂时停缓了鞭打,问道:“ 大老板是谁?鹏飞如何联系大老板?” “大老板....”毒药伏在地上喃喃,满头的冷汗都殷湿了小块地盘。 陈少雄扬手一鞭抽下去:“对,大老板。” 伏在地上的毒药痛的拧紧了脸,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他用着仅剩的理智思考着,他 不想得罪陈少雄,周旋道:“大老板...在市里,在百家乐附近...” “百家乐附近。”陈少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可不指望毒药能再确切的知道点 什么,就再说,他都不敢信。陈少雄本意收手,却意犹未尽的站回了原位,还没听到毒 药惨叫,倒不知他是不是真的那么能抗。陈少雄找了一条最深的血口,用鞭子对准,十 足的力道就深抽了下去,陷入血肉里的鞭子带着碎屑横飞,毒药低喝却短暂的‘啊!’ 了一声便整个摔回了地上,摔倒平趴在地的毒药,高肿的臀肉上血珠顺着两侧淅沥流下 。 陈少雄发泄了够,放了鞭子,拿起毒药的裤子抖了抖,不管会否擦伤加重,粗暴的 将裤子给毒药兜了回去,糊了自己一手的血,他厌恶的在毒药身上擦了两下,他拖起已 经无力的毒药往外走,一脸焦急的跟小弟说:“快!叫医生来!我没料到飞叔教的规矩 竟要打成这样,太无情了,只是一个瓶子!傲天以后的刑罚程度,要改!” 毒药多想讽刺的笑一笑这拙劣的演技,却终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他从葬礼前就 未吃过饭,还一直在淋雨,此刻已经高烧,又硬抗了鞭笞,很累很累。 迷蒙中有人给自己上了药,也喂了水,是不是飞哥回来了?毒药下意识的就想咧嘴 笑起来,可笑了一半又害怕的收了回去,他想赶紧张嘴告诉飞哥他不嘚瑟了,小毒药真 的不乱嘚瑟了,打都打过了,消气了好不好,飞哥舍不得一直生气的,别人打的好疼, 有好多都打在了腰上和腿根,特别疼,毒药都忍不住了。下一次,没有下一次,不再犯 错了,会忍了,飞哥回来吧,回来吧,好不好。毒药人还没有彻底清醒,却已经嘶哑追 着叫出一声:“飞哥....” 坐在床边的陈少雄嗤笑了一声,抬手看了看腕表,窗外已经天亮,雨后大晴。做戏 要做全套,他可是扮演着慈祥大佬在这守了半夜,听着毒药叫飞哥,他探身支在床边, 轻声道:“想你飞哥了?我帮你给他打个电话。” 听到陈少雄的声音毒药就已经清醒了大半,却强闭着眼未睁开,听到陈少雄要给鹏 飞打电话,被子里的手就往外伸想要拦,不能给飞哥打电话,不能让飞哥知道。哪知陈 少雄举着电话传出一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陈少雄假笑道:“哎,对啊,他是跑 路了,怎么会带手机呢?” 毒药已经快要伸出被子的手僵了僵,轻轻的收回了自己身边。他听到陈少雄说:“ 我们第一次合作,很成功。你放心,我不爽的时候,还会有第二次。” 毒药没睁开眼睛,陈少雄看着继续说道:“不要抗了,飞叔把你送给我不就是这个 作用吗?你以为他把你送给我是帮忙的吗,他是送你来让我泻火的。上次说你是人质, 其实不对,你就是条狗。” 只是个孩子,毒药心里被狠狠的掐着,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他闭着眼的睫毛轻颤 。陈少雄看到毒药神情慌乱无助的变化,笑了一声,满意的起身走了出去。毒药听到关 门声才背过了身,拽着被子裹紧自己,身后还在一抽一抽的疼,他吸了吸鼻子,努力勾 起嘴角:“毒药你这么帅,你不是狗,没有这么帅的狗。飞哥会回来的,飞哥让你等他 回来的,这才第一天,怂什么,小晨断腿都没怂,你挨这么两下才算什么.....” 嘴角勾了又勾,却还是没能保持住笑容,毒药没笑出来,空空的房间里,他僵着身 躺在床上,安慰自己的话也没了声。 陈少雄离开该是已经去准备今天第一天的香堂例 会,房间里开着的电视还没关,毒药听着电视里的声音,他有些庆幸,总还有人在说话 。 电视里,郑川文结束这半年的打黑成果汇报,掌声雷动。他官方的笑着说:“下面 有请此次打黑反贪行动总指挥,政府院副秘书长,雷明同志上台讲话。” 大老板早已轻车熟路,他笑得亲切和蔼,上台后先是和郑川文握了手,然后转身站 在演讲台前:“大家静一静!好!站在这里,我只想说一个字:好!各位,刚才听到这 么多成果我是由衷的觉得自豪,为我们警务人员,为我们老百姓,感到自豪!这些成果 不是我们领导班子的,是大家的。扫黑反贪取得阶段性的成功,既是一件大好事,更是 一种督促!让市民安安心心上街,让官员清清廉廉办公,是我们下一步行动必须要彻底 达成的任务,下面呢,我对如何继续开展第二阶段打黑反贪行动提几点意见, 一,......” 混在记者人群中的凌天华带着鸭舌帽冷冷看着道貌岸然的大老板,就是今天,如此 大的新闻发布会现场,多家电视台的直播,拥挤围观的群众,这里是得天独厚的阳光法 庭!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大老板的官僚伙伴没办法彻底一手遮天,狐狸出洞,就等 暴露的这一天了。 身旁的友人突然拉了凌天华一把:“哎,天华,你先等等。你看那个,郑川文,这 的书记吧,你看他的表情,他对雷明一定有事,我刚才看他跟下属递了个东西,咱们先 看看情况。” 大老板在台上认真严肃的点着打黑反贪的要素,颇有一番要彻底整治黑恶势力的决心,台下民众早已纷纷点头,记者们或用电脑打着字或用手写着本子,飞速的记录着大老板每一句发言,碳素笔没油都顾不得,突然安静下来的会议场所让大家一愣,正要换笔的记者和大伙一起抬起头奇怪的望向了高台。 高台上张着嘴还在演讲的大老板却因为话筒消音变成了无声哑剧,他脸色微变,却依旧好脾气的给台下鞠了躬,回头指着下属赶紧调好话筒事故。群众没有等来大老板继续的发言,却等来了凄厉的哭声,女生一声声哭诉着叫着‘爸爸,救我’让人揪心不已,记者们纷纷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四面八方的看着。 原来播放着幻灯片的显示屏闪烁了一下,变成了晃动的视频画面,里面大老板兽样的脸和女孩流着血挣扎的模样让所有人哗然。大老板不是吓得还是气得一下便白了脸,若不是领带打的严谨,恐怕现在已经看得到浑身的大汗。咔擦咔擦不断的照相声起此彼伏,大老板的下属试图维持秩序也没掩盖在了喧闹下,各种尖锐的问题像炸弹一样从记者群中抛来。 郑川文站在台下冷冷盯着大老板略显慌张的模样,是时候了,他拿着证据正要上台,却突然被人从后一把箍走,含着乙醚的白巾捂在口鼻处,燥乱的人群没有人注视到角落的变化,郑川文挣了两下,乙醚快速进入鼻腔便软了身子。大老板从台上扫过郑川文被拖走,心头冷笑,想整他,郑川文这个部队出身的男人还差了点,早在他不受控制时大老板就开始思考是否会成为绊脚石,政斗多年,留足第二手是最基本的素质。 刺啦一声,话筒重新恢复了音量,大老板咳嗽了两声,神情激动,满脸正义的上前握着话筒开口道:“大家安静!我不知道是谁伪造并播放了这种污蔑性质的视频!我只想告诉他,我不怕,身正不畏影斜!既然来扫黑反贪,我就料到会被推在风口浪尖,没关系,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为了日后子孙享尽安定,这些委屈,我可以忍耐,不过这种污蔑的行为,我一定会追究到底!我想各位记者朋友,都看得出来这种视频有多高的伪造性....” 郑川文在意识模糊下听到几句,女儿凄厉的哭声还没消散,人们就开始偏向大老板,他恨自己不能挣扎,手颤抖的举起来就想往身后箍着自己的人腹部砸,他咬牙落肘,却摔了个空,一扭头,那一身黑衣抓着自己的人也伴着自己倒在了地上。郑川文皱着眉头试图从地上爬起来,自己并没有感觉砸到人,怎么就那人就倒了?可乙醚过量的晕眩让他再次软回了地上,一片光亮只想睡下,有人蹲到旁边拉了他一把:“打起精神!起来!” “你....” “我是凌天华,打起精神,跟我上台!” |
郑川文还没得空思考凌天华是谁,就被凌天华拖起身拽着往前台走,身后跟着的老友撇嘴看了被凌天华打晕的黑衣人:“天华,你下手太重了吧...” 凌天华没停脚步,将郑川文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这后台的安防这么弱,很明显是提前预备,雷明留了后手。” 老友站在原地耸肩:“书记打草惊蛇了吧,放心,我昨天就通知了我的人,没问题,你上台吧。” 凌天华停了步子,回头看了老友点了点头,伸手将鸭舌帽从头发上摘下来,已经隐约可见的白丝埋藏在黑发里,他箍着郑川文就那么毫不遮掩的走上了讲话台,上前来拦的保安都被忽然出现的一众特警推开,正在激情演讲痛斥污蔑的大老板急急扭头。 不知是哪家资深的记者以前曾跟踪报道过凌天华案,这一下可是吓得够呛,面色苍白的站起身指着人:“凌...凌局长..凌天华!是凌天华!!” 轰的一声炸开的现场,记者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通红双眼抢着摄录,笔记本的打字速度已经根本来不及事情变化的控制程度,不少记者打着电话大喊着:“直播车!我要所有的直播车调到这来!快!快!” 预先计划直播的电视台这下可是捡了个大红包,扛着摄像机的大个拼了命的往前挤着。凌天华从后腰口袋掏出一个闪存盘,对着话筒说道:“我从来没有死过,更多的消息我不方便说,只能告诉大家这是警局一次最大的清肃行动!雷明危害国家安全,藐视法规....” 屏幕里的凌天华依旧英俊,身姿挺拔,这个六年前最为年轻能干的局长曾是市里津津乐道的英雄偶像,无聊在家看着电视的主妇阿妈此刻都愣在了原地,慌忙拿着遥控器调高音量,不过愣住的,除了主妇,还有毒药。 带着伤的毒药从床上翻坐起身,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电视屏幕。当年凌晨刚入狱时,是自己在外替飞哥调查了凌晨的底,他父亲的事情自己也算知道的清楚,相处这么久,兄弟为了父亲坚持了多少忍受了多少他也历历在目,望着电视里那个突然死而复生还昭告天下的凌天华,毒药半响僵立,从牙缝里挤出低低一声:“我艹他大爷...” 没有信号,没有网络,没有电视的公海。放晴的天空,浩瀚而平静的海面,追逐而去的海鸥扇动着羽翼,扫过那一片阳光下的波光粼粼。前夜喝多了酒的独眼还在呼呼大睡,鹏飞却已经揉着僵麻的脖子起了身,喃喃道:“这他妈睡得真膈应人...” 鹏飞打开门,走上甲板,带着腥味的海风吹的人浑身舒畅,他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就搭手在栏杆上迎风站着,破开海浪前行的货船将细碎的浪花甩在后面。航船是件熬人的事情,水手佣金颇高倒也有不少人来做,在大海上,意志薄弱的水手熬过这空虚疲累靠的是劣质毒品‘精儿’,便宜,上瘾性低,被人拿作提神,可沾着毒字,再劣也不是好东西。 三个小水手聚在船头角落相互抽吸着什么,鹏飞瞟了一眼也没想管,他摸了摸头,回身往船舱里走。睡醒了的独眼正坐着穿衣服,看鹏飞回来急忙招呼着吃做好的早饭,鹏飞给的三个黑箱里是满满的金条,独眼招待的自然不敢怠慢,这早餐都上的是鲜红的海虾和葡萄酒,鹏飞咧嘴笑着一屁股坐下:“呦!大气!” “怕啥哩,咱们都出了中国哩,钱还怕脏?”独眼叼着大虾,拨开红壳的虾肉雪白鲜嫩,他吸溜了一口,笑冲着鹏飞大声道:“咱有钱,随~!便~!花~!” “我这是砍砍杀杀,卖命买卖,哪能比过你这他妈走国际贸易的。”鹏飞咧嘴笑骂了一句,也伸手拨着虾吃,不过却没来由的张口问了一句:“哎,独眼,船上有绑人的东西吗?” “绑人的?”独眼正嚼着虾肉,含含糊糊说:“有,手铐,铁链子,想要啥有啥,咋啦?” 鹏飞随口一句:“没事,怕我孩子犯毒瘾。” 独眼咽了虾肉,好笑的看着鹏飞套话道:“哎?这...打断腿是因为吸毒哩?咦,我还当他是那个杀了傲爷的后生。” “他有那出息吗?”鹏飞心里知道独眼这江湖大喇叭早惦记着到底是谁杀了陈傲这事,今次直白点出吸毒就是打消了他的念头:“背着我偷了帮会的货自个吸,行了家法,我看着可怜,就带着走了。” 独眼自然将信将疑,可还是在面上笑道:“护犊子,飞哥就是护犊子!” “呵呵。”鹏飞冷笑两声,大口灌了半杯的红酒。独眼一下就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舍得,开玩笑,那可是六位数的美酒,能当啤酒喝吗?!可毕竟鹏飞是给了钱的金主,独眼再有不舍,也都咽进了肚子里。 鹏飞担心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已经有过多次吸毒经历的凌晨,在吸食过矮鹰纯度极高的海洛因后,刻进骨子里的酥痒就没有停止过,在医院还有药物的控制,这航行了一夜,早就燥的不得了。 没有人的窄小房间里,凌晨缩在床上,薄薄的被单罩在身上被他攥紧。海上的湿腻让断骨的位置发僵,他深深浅浅的,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一整夜都被一种挠心的感觉折腾着。看不见光的房间里他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候,只觉得头顶上那顶温黄的吊灯突然灭了,大片的黑暗压印的笼罩在自己身上,迅速的压盖过来,没留下一点缝隙,没有光,没有温度,他攥着被子的手更紧了些,发白的指节隐隐颤抖,他不敢叫人,因为他不确定这个样会不会给飞哥丢人添麻烦。 可薄薄的被单盖的再紧也抵不过穿骨而过的冷风,浑身上下冷飕飕的颤着,越来越明显的瘙痒,从心尖外延,到血管,到皮肤。它细密外渗,每一个毛孔每一次呼吸,凌晨紧紧咬着牙,他知道自己怎么了,所以克制着,拼尽全力的在试图克制,熬过去,熬过去。 “啊...”低声的,沙哑的哼吟是凌晨最终发出的声响。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刺耳的鸣叫着,一种难言的痛苦从里到外的代替了瘙痒,像有什么恶心的东西在不停撕咬着骨头,肉筋,皮肤,从身体里穿透出去。 他仅剩的意识明白到自己叫出了声,匆忙就堵在嘴里的拳头还有着没消下去的血痂。可凌晨除了咬着它,再找不到任何借力的地方,突然的委屈深深的凝在心里,他是多么痛恨如此的自己,痛恨自己可笑可悲的生命,又是多么想要有人在他痛得要死的时候轻轻的抱一抱。那个在病床上忽然主动靠进飞哥怀里的他,是有多担心郑川文的话成真,是有多怕爸爸不要他,妈妈不要他,妹妹不要他,飞哥也不要他了...他像只幼兽,瑟瑟发着抖,只想要一点温暖,哪怕求来的,哪怕讨来的,哪怕不是主动的,都没关系。 裂开的骨头仿佛被拖拽着向外,一点点的刺穿肌肉和皮肤,牙齿也在疯长,利刃一样刺向后脑,脑袋炸裂的疼着,就连五脏六腑也被收买东西用铁钩撕拉着,他想要,越快越好,想要让痛苦停下,哪怕缓解几分。他身体抖动的更加厉害,哗塌一声一把翻下了床,两条断腿摔在地上,凌晨抠着地板模糊不清里好像看见黑色的皮鞋,他从地上抬起头,看到鹏飞面无表情的脸。 独眼就站在鹏飞身边,手里晃着鹏飞跟他要来的手铐,咔哒咔哒的金属撞击声响亮悦耳。走廊里的水手都不忍直视的偏了头,却又忍不住的不时瞟两眼。在外人的注视下,仿佛这畜生一样的狼狈更加不堪,凌晨只想用头去撞墙壁,用手撕扯自己所有能撕下来的血肉,想流血,血液顺出身体的片刻似乎能缓解一点点的痛苦,可那不过都是幻觉,只有吸食,那些痛苦才能消失。 听着凌晨趴伏在地上一声声短暂却充满无助的低吟,独眼都有些看不下去,张嘴道:“飞哥,我船上他们都吸‘精儿’,纯度低,先给他点。戒哩,慢慢来嘛,循序渐进。” 鹏飞抬起了手,独眼以为这是认同了自己的建议,急忙回头跟水手那里要了一小包递上去,嘿嘿的笑着,却没料鹏飞捏着那包精儿就扔在了地上那娃娃的眼前,冷喝着:“你问他敢不敢看他妈的一眼!” 独眼扭回头去,果然就看着地上那娃娃僵了僵身子,然后靠着双臂努力的向墙边躲,扭着的脑袋果真是不敢往那袋精儿上看一眼。这种折磨太非人,哪有把毒品摆在面前让戒毒的,多大点孩子还断着腿,独眼要弯腰去把那袋精儿扔开,就听鹏飞开口道:“就放那。” 别人家务事自己不好插嘴,独眼只得讪讪的站直了身。那娃娃已经躲去了墙边,紧紧贴着墙,双臂环绕的抱着自己,紧闭的眼睛湿湿的一片却不肯睁开。独眼想,也是,睁开了看什么?看逼自己戒毒的老大,看扔在面前的毒品,还是看挤在门口好奇的陌生人? 凌晨紧紧抱着自己,瘙痒疼痛在皮肤上攀爬,他手指已经掐青了自己的胳膊,却还是使着力,他一下下撞着头,手也抠烂了肉陷进血里。他不断缩着,想要离墙壁更近一点,想要有个依靠。 鹏飞其实是在心里满意着的,他没有去再碰毒品,在独眼面前长了脸,大喇叭若是佩服了,以后的路,起码有人先传了名头出去。可看着凌晨越来越痛苦的样子,鹏飞歪了歪脖子,伸手拿过了独眼手里的手铐,大步上前,拽着凌晨抱着自己的胳膊就负在了身后,咔的一声,狠狠的锁住了手腕。他拎着凌晨扔上了床,远离了可以撞击的墙壁,然后用着另一把手铐将凌晨被缚的双手吊在了床头。 凌晨双手被吊在头顶上方,想搔也摸不到,想挠又够不着,只能不断的在床上晃动身体想借着皮肉的甩动去摩擦骨头企图缓解,像只可怜的虾米。勾起的脚趾搓起床单,冷汗很快就殷出了人形,不知是有着意识还是已经没了意识,他开始一声一声喃喃“爸...爸...爸爸...” 就像多少次在监狱打到他崩溃时一样,他无助的掏出心窝里最深的东西,比呼疼更让他踏实的字眼,爸。鹏飞坐在了床沿,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凌晨在手铐束缚下胡乱挣扎已经流了一手臂血的双手。感到温暖的手不再乱动,凌晨把头蹭到了鹏飞大腿边,别扭的勒着双手手腕也紧紧的用头贴着腿。他叫的爸,那不是在指哪个人,那是一个符号,是象征,是保护者、教育者和自己未来理想化的模样。 鹏飞以为他已经意识模糊,却没想贴着自己大腿的孩子突然在叫了爸爸后,轻声的叫了一声:“飞哥...” 鹏飞愣了愣,突然拧着心尖疼,他伸手撸着凌晨汗湿的头发,应下:“恩。忍着,给飞哥忍着。” 海上阳光明媚,船舱里的黑暗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去,翻天覆地的政斗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歇停。郑川文最终在凌天华的帮助下,将鹏飞给予的原版视频公放在大众媒体的目光下,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将女儿那般模样放在人前,心里该如刀绞,可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凌天华多年潜伏收集证据,所得政务院副秘书长雷明涉嫌犯罪时间跨越八年,雷明只防了郑川文,却没料黄雀捕蝉螳螂在后,逼急而反的雷明在新闻发布会现场夺路而逃。 郑川文身旁的友人摘掉帽子和眼镜,拦在了雷明面前:“秘书长,想去哪?” 雷明几步踉跄后退,险些摔在地上,手指颤抖着指向面前的人:“你?是你!我早该知道是你,我下去你以为就轮得到你吗?你一个小小的政协委员,你....” 那人笑笑,吩咐身后特警将雷明抓缚起来,贴耳低语道:“中央政党之争,哪里是我害你?是‘你们’败给了‘我们’。” 雷明挣扎不得,早已恼羞成怒,他大喝:“薄鹏举!你赢不了!...” 薄鹏举挥手命特警将雷明拖走,看了眼还站在台前和记者们交流的凌天华,掏出电话打了出去:“黎青啊,乐乐放学了吗?恩,没什么,你给天华打个电话吧,他事情快要忙完了。好好关心一下,这么多年无怨无悔的,表舅可都替你不值了啊...” 疯狂询问的记者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凌天华和郑川文尽全力解释并回答着。本来计划半个小时的新闻发布会足足开了三个小时才在特警的维持下结束。郑川文早就已经恢复了精神,和凌天华退入后台他就迫不及待的张口道:“凌局长!这几年,你对你儿...” |
‘嗡嗡’震动起来的手机打断了郑川文的问话,凌天华略带歉意的低了低头,挺拔的身姿比郑川文还要高出半头,他从口袋里拿出正在震动的电话看了一眼,礼貌示意道:“我先接个电话。”语毕便转身走到一旁,低声道:“小青...对,没事了,你放心...乐乐放学了?是吗?领了奖状吗?” 郑川文皱紧了眉头,倒不是不懂礼仪,可还是没忍住向前了半步,他看着凌天华隐隐微笑着冲电话说着:“好好,会去海洋馆的,你在家里好好帮妈妈收拾行李,这两天就让你们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郑川文眼前突然出现的是凌晨,看照片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看到人才发觉他和亲生父亲眉眼里藏不去的相似。可面前的中年男人脊骨笔直眼中满是胜利后的荣光,自己记忆里的凌晨是什么样,是通红的眼睛,是孤单的身影,是自己低头包着自己的伤口。他站在凌天华身后突然问道:“小青?乐乐?新...老婆和孩子?” 凌天华被站在身后无礼开口的郑川文吓了一跳,他扣掉电话转过身,脸上明显带着对这种无礼行为的厌恶,蹙眉答道:“我的家人,有事吗?郑书记,偷听电话很不礼貌。” 郑川文呵的一声就问道:“几年?六年吧,就有了?崔蓉,凌晨,凌夕,是什么?他们在这个城市....” 郑川文还没说完,凌天华就打断了他:“郑书记,不与工作伙伴讨论私事是我的习惯,请你尊重。” “你会后悔的。”郑川文只觉得不可思议,他拽松了领带,指着凌天华鼻尖:“没问题,不讨论!我等着你后悔!” 凌天华没再搭理郑川文,他走出后台与薄鹏举说着些什么。薄鹏举似乎让凌天华过去跟郑川文说什么,凌天华明显的表示了拒绝,薄鹏举只好代他上前来,他递了手握上郑川文,道:“郑书记,薄鹏举,中央政治局委员。我们工作组现在要接手本市打黑反贪的所有行动,希望你今天晚上零点前将所有资料汇总上报。至于你...”薄鹏举歉意的拍了拍肩头:“暂时停职配合一下身份核查,这次‘打黑除恶’,主要从外部调来力量来打击黑帮团伙和腐败问题,希望本市职能部门能理解。” 郑川文从部队转业一路爬到这个位置也不是不懂官场行情,他点头应下,却心里满满都是对凌天华的不爽。当夜,在警局内处理文件时郑川文甚至故意将所有关于崔蓉凌晨和凌夕的文件放在了最上面,他合着自己的警号将一沓文件重重的摞在了办公桌上后,才转身离开。 喝着杯咖啡走入办公室的薄鹏举,刚拿起第一份文件就皱了眉头,他来回翻了两下,全是关于凌天华家人的事情。他把咖啡放在桌子上,把文件摞从上到下找了一遍,除了第一份文件其他到没什么,就是这第一份,薄鹏举在手上掂了掂,伸手就将薄纸从文件夹里拽了出来放进了碎纸机,他呢喃:“黎青啊黎青,可别说表舅没护着你。” 刚从审讯室结束对大老板雷明的问询后,凌天华推门走进办公室正看见薄鹏举在小声说什么,他退出去敲了敲门:“在忙?” 薄鹏举急忙扭过身:“没啊,没事,看看那小书记整理的文件。” “恩。”凌天华点点头,这才合了门走上前去,拿起一份翻开着,却还是没忍住的说道:“我这里的家人出国记录我没找见,这两天你帮我上心看一下。是不是许毛驴出了什么问题?听说他因为当年作证的事情被内部调查停职了,帮我找见他。” 凌天华找不见许国斌,可许国斌却早在电视上就看到了凌天华死而复生的身影。他苍白的脸着实让一旁的李蒙吓了一跳,李蒙手忙脚乱的倒了杯水给人,许国斌才算是平复下来,脑子里飞速的转动着,可马上自己就安慰了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凌晨是没有卧底记录的,准确的说凌晨的卧底根本不是服务警局,只是服务自己一人,包括那份文件都在自己手里而不在警局,再说了,他受的再多苦也是自愿的,不是自己逼的,更不用说后来崔蓉的死亡凌夕的受伤都是因为他不听自己的话不去整陈傲!如此想着,许国斌踏实了下来,冷汗冒了一背的他才意识到这么多年心里其实没自己想的那么心安理得。 “阿叔...”李蒙巴巴的叫着:“阿叔?” “恩。”许国斌抹了把额头吓出的汗,嗓子里都黏黏腻腻:“怎么,怎么了?” “你刚才说我可以进警局是真的吗?不用参加高考,不要成绩...” 许国斌愣了愣,目光转到散在桌子上的一堆照片,这是自己和李蒙在傲天别墅照下来的,几大堂主都在唯独缺了鹏飞,许国斌让许朗在警队查了海陆空的异常情况,果然查到在狂风大雨的天气里还有一艘出海的货船,再傻的人这下也该知道鹏飞一定是已经跑路了。凭许国斌这么多年对鹏飞的了解,看到照片里擦车的毒药他就知道鹏飞一定会回来的,那意味着什么?这次打黑根本不会撼动鹏飞,他会在一切风头过去后大摇大摆的回来重新开始他的黑帮生活,春风不死,野草怎么能尽。许国斌身后的冷汗还没有消完,他就扭头冲李蒙点头道:“对,你完成任务就可以了。进警局,成为英雄,像我一样领很多勋章。” “那...那些害我的黑社会呢?我的案底...有案底我以后都找不上工作了吧?也不能出国找妈妈,还会影响高考的!” 许国斌看了李蒙一眼,伸手揉上他的炸毛:“你虽然愿意玩,但本性不坏,我信你不会碰毒的。傲天让人在你给凌晨的矿泉水里下毒,赶尽杀绝,他们这种没有法规法纪的黑恶团体永远这么狠毒!我们除掉他,什么都会变好的。” “好!”李蒙坚定的点头:“保家卫国!” 许国斌将吃干净的面碗拿起来去洗,哗啦的水声里许国斌道:“你父亲因为是重刑犯,在打黑结束前都不会允许探视,你放心,我会找人照应着他。你安心学习我安排给你的东西,等你学好了....” “我就能出去潜伏到哪个老大身边了吗?”李蒙噌的站起来,满脸的兴奋:“哪个?哪个老大?” 许国斌关了水,甩了甩手,搓出桌子上的一张照片,指着上面擦车的毒药说:“跟这个。” 泰国首府清迈,东部为坤丹山脉,西部为英坦昂山脉,中部为宾河流域。鹏飞等人所乘货船停在曼谷一个私人商港后,鹏飞便与独眼道别,两人相拥一抱,独眼笑道:“飞哥,哪个年月再接你回去哩?” 鹏飞松了怀,大胳膊揽着独眼,指着天空说:“回去,我他妈的要坐小鸟!你这破船,吐死老子了。” “咦,这是早就计划要回去?”大喇叭总改不了八卦的毛病,巴巴的套话着。鹏飞只是咧嘴大笑两声,回头看了眼被人架着的凌晨吩咐道:“跟独眼哥说再见!” 在船上几次三番的犯瘾根本就没断过,凌晨这一趟瘦了好一圈,颧骨都有些微微下凹,他无力的被人架着,听到鹏飞的话努力的抬起头,开口道:“小晨在船上麻烦独眼哥了...” “哎,不麻烦不麻烦,小后生挺能扛!独眼佩服!”独眼摆手止了凌晨的话,走去拍了拍瘦脱的脸:“好好跟着飞哥干,这以后的地界一定有你的地方,有这把倔骨头没干不成的事!” 鹏飞咧嘴笑得乐呵,整个扒在比自己矮的独眼后背:“哎呦,独眼哥挖墙脚呐?啊?这他妈明目张胆的,太不把我鹏飞放眼里了吧,啊?这事,你看看怎么办!” 谁都听得出鹏飞这时候心情不错,话也多半是玩笑,独眼弯着腰:“飞哥你这么重你别压着我哩,哎呀,知道哩知道哩,我给你往外传,传!” 鹏飞满意的放了手,要说在这道上混,除了自己得狠,有没有人捧也是重要的事情,鹏飞有意栽培,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好说什么,大喇叭可是天然的工具,他看着凌晨戒毒,船上没有医生,纯靠意志力的熬,他佩服,他就得往外说好话,鹏飞可不打算浪费。 泰国境内与鹏飞相识的当地黑帮坤沙本该派人来接,几名泰国人走上前来双手合十的行着礼,用着蹩脚中文自报名号说是坤沙的人,而后指了把身后的黑车示意鹏飞上车行往清迈。鹏飞看了一眼,回头跟独眼附耳又说了几句,然后给小弟指了把凌晨,便自己揽着一个泰国人先往车上走。 错过鹏飞往前走准备来接凌晨的几名泰国人,眼神私下交流着对视被凌晨注意到,正与独眼道别的凌晨突然停了口,扭头对上最近一人,他熬的满是血丝的眼睛在阳光下微眯着扫视了那人的动作,一怔后猛然挣开搀扶自己的小弟,大喝道:“飞哥!” 刚把手放到腰袢还没掏枪的泰国人被凌晨喝的僵了一秒,几哩哇啦了一声,几人摸出枪就转身朝鹏飞射。挣开小弟的凌晨腿刚使了力就往地上摔,独眼眼疾手快抓着他胳膊,再顾不及抬眼去看,就听得耳边噗噗噗的声响。 凌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开拖着自己的独眼,半摔半扑的摁倒了离自己最近的泰国人,二人砰的就撞摔在了地上,那人哇啦叫嚣,凌晨腿上钢钉因为乱动戳着嫩肉冒了一身冷汗,他却停也未停上手就打,夺了枪柄便开枪。 鹏飞和独眼附耳言语时便交代这几人来势不对,本让独眼看着凌晨的,独眼没成想让这么一个伤成这样的娃娃就那么容易的从他手里挣出去了!自己想想只觉得丢人,独眼拔了腰后面的手枪就点射着泰国人的后脑勺,一枪一个,大喇叭偷渡生意这么久,送的跑路大佬也不少,让人一下船就被打死是怎么回事?说什么也不成! 本就不占人数优势的泰国人在出师不利的情况下,很快就纷纷倒地。凌晨摔在地上举着把枪,不安的看着鹏飞的方向,鹏飞蹲在地上,他背后拽着一个挨了十几个血洞的泰国人还在抽搐,那是刚才鹏飞去往车边时揽在身边的那一个。独眼急忙跑上前帮忙扔开那具人肉挡板,拉了把鹏飞,紧张极了:“没事吧?没事吧?” 鹏飞抖擞了抖擞身子,摸着心脏站起来,学着独眼的口气笑道:“健在!健在!” 地上的凌晨这才松了口气,低喘着却没扔掉手里的枪,他就握着枪试图爬起来。独眼看着鹏飞的笑和这明显针对性的刺杀,心头转了一圈,开口问着鹏飞:“这...谁干的?” 鹏飞摸了光头,也停了笑:“你说,这他妈谁干的。” 独眼撇撇嘴:“新上任的少爷,动作挺利索哩。规矩没学透,毛都没长,就上天了。” “他能想到这步,美国佬就算没白教他。”鹏飞拍打了拍打衣服,私人商港多拥有私人武装,做着灰色买卖,独眼敢来这里下他的货自然与当地熟识,鹏飞一点也没打算替人处理地上几个尸体,他回头走上前拽着衣领将凌晨拖了起来,开口说:“飞哥是不是得谢谢你?倒不是你叫唤那声,是我他妈让坤沙给带轮椅过来,这几个王八蛋没带。” 凌晨腿上钢钉撑着骨头在挣动中扭曲,半条腿都已经痛的失去了知觉,他嘴唇发青,手却还谨慎的抓在手枪柄上,望着鹏飞愣了愣,低下头看着自己不能吃力的双腿。鹏飞没注意凌晨因为轮椅的稍稍失神,他看着独眼点了点头,这事关系到独眼的名声问题,鹏飞就是不说,独眼也会把这上位就杀叔的名声好好传一传。 坤沙的人手在几分钟后赶到了港口,点头哈腰的给鹏飞赔礼道歉,说是被人撞了车,想来也是陈少雄有意安排,鹏飞并没难为头马Tao,给坤沙去过电话后,几人就道别了独眼,行车去往清迈。 Tao给鹏飞准备了手机,鹏飞开机后就拨给了彭子,简单说了两句,还没开口问毒药,就听彭子在那头抱怨道:“飞哥,毒药那小子真是绝了,被打了一顿,在心里撅着劲要给狗熊吃瘪。” 鹏飞当下就是脸色一黑:“他干什么了?” “这两天政府到处抓人,狗熊想整他,让他这时候开赌场,他连哄带骗把狗熊手里那点人带去了一半,条子去查封,那小子厕所里跑了,狗熊那点人,一个没出来。” “......”鹏飞听着扭了扭脖子,微张着嘴却没说话。 “明儿去刑堂领罚,办事不利,打不死。不过狗熊的人是进去不少,打顿也值了。” 鹏飞呵的冷笑出声,办事不利是打不死,可今天陈少雄在泰国没能伤了自己,明天对着毒药...鹏飞张嘴撂下一句:“明天给他收尸不用再通知我。”便砰的扣掉了手机。 |
彭子看着被突然挂断的手机叹了口气,坐回了座位上。打黑酝酿多时,鹏飞在清除外省帮时就安顿彭子和嘎妹的势力向外转移,如今手中残留也足数给了彭子。打黑虽避免不了损失,但总归大头都在外省并不算很惨重,风头一过,风光回来就是了。可想想陈少雄怎能轻易放过这段充实壮大自己势力的机会,这几日几大堂口老大和头马的暗杀就没停过,陈少雄的狠辣手段比其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不是毒药使着心眼把陈少雄身边负责联络泰国的K仔弄进了局子里,陈少雄在最后动手前的三小时内根本没找见泰国人,料想泰国杀手也不会准备不上鹏飞在下船前才提到的轮椅,后果如何暂且不论,只说绝不会如现在这般事前败露。 “彭哥,飞哥他们...到了?”毒药巴巴站在办公桌前,看彭子打完了电话才开口问着。彭子一抬眼看着毒药直直看着手机的表情,转而避开,把手机扔上桌:“啊,到了。” “听了我干什么,飞哥气大发了吧...”毒药倒是自个了解的点了点头,把目光收了回来,手负后鞠了半躬:“彭哥没事那我就先走了,大少爷明天刑堂的观刑时间都在那张请柬上,我就...” “送了几家了?”彭子没让毒药退出去,反而开口道:“一个场子一个场子请人去看你明天扒光了被打死,是性子磨平了,脑子也平了?” 毒药直起身,看着彭子笑了:“没有,脑子在呢。毒药不敢麻烦彭哥,自己想办法,彭哥忙飞哥的事就成。” 彭子看着毒药嘚瑟样子当真以为他自个想好了解决办法,摆了摆手。毒药低头后退出彭子的办公室,快步往外走着,脸上嘚瑟的笑落了回来。再勇敢也是会害怕的,他没有鹏飞的电话号码,也知道不能有,在彭子这里待了好半天才等到鹏飞打来,拽着的心刚落下,可为着明天刑堂的罚再次提溜了起来,自己这是犯了错,活活打死都不怨不得人,飞哥一定失望透了... 毒药吸溜了两口气,双手插进兜里在大街上一个人走着。打黑严厉,这大街上连古惑仔的影子都没了,治安真好,毒药想着就白了自己一眼,自己不就是古惑仔,古惑仔脸上又不写字。毒药轻扇了自己一巴掌,自言自语着:“吓傻了啊党小柯?不就一刑堂么,不至于吧?你这等死呢啊...” 毒药说着停了步子,咬了咬牙,掏出陈少雄那模仿美国范的观刑请柬,明天的事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好话赖话不就凭一张嘴颠倒是非吗?总归不能等死,他思定后装回请柬,转身打了辆车一路坐到了傲天别墅。陈少雄正在床上趴着被几个姑娘轮番着按摩,毒药被拦在门外,他就地跪了下去做好了长等的准备。 膝盖压在冰冷的地面上,从脚跟开始发麻,粗糙的划拉着血管。毒药低着头小心翼翼转换着重心,冷汗从额角细密的渗出。头顶门锁‘咔哒’一声,毒药匆忙止住了动作,仰头看去。陈少雄在两位按摩女的簇拥下站在门边,看着跪地的毒药,门外多是傲天小弟在看护,只得强忍烦闷的问道:“有事?” “大少爷,我明天的事.....” 陈少雄松开了揽着女人腰的手,半蹲下身直视着毒药,掐着他的下巴一副惊诧的模样,用极小的声音讽刺道:“毒药,这几天我没少打过你,也没见你求饶,我还真当你骨头有多硬。现在这是?求我啊?” 毒药任陈少雄伸手掐着,手背在身后握紧:“大少爷,这次赌场的事真的是个意外,毒药办事不利,该罚,毒药不求。” “不求?那你来干什么?” “大少爷您还没找到大老板吧,傲天被抓进警局的人越来越多,各堂主没有给您施加压力吗?据毒药听闻,虽然堂主们近日纷纷被暗杀,可还没一个成功的。” 傲天内知道大老板的人不多,可确切知道大老板职位和姓名的只有鹏飞和陈傲,此时二人一逃一死,陈少雄和矮鹰正满世界的找着所谓大老板求助,却总没头绪,各堂主已经蠢蠢欲动,陈少雄派出去暗杀的人却一直不能成功,烦闷之时毒药的嘴一直撬不开也没少被好打,今日突然主动张嘴让陈少雄薄唇轻抿,眯眸打量了过去。 毒药直视着陈少雄的目光:“大少爷不想试试毒药的招?” 陈少雄冷笑一声,上前对毒药耳语:“想让我明天别在刑堂打死你?想让我现在马上着急的询问你的招数?你想,我不想。” 毒药表情一僵,随即轻松的释然:“毒药贱命一条,打死就打死了。就怕大少爷自己不想死,毒药真的无所谓。” “你无所谓,鹏飞可不一定,你猜明天最护犊子的飞叔会不会把我想要的东西送到我面前?”陈少雄心里算盘打得是这一个,知道鹏飞未死,才会让毒药亲自到各堂口送请柬,为的就是让这事天下皆知进而传到鹏飞耳朵里,要保孩子鹏飞就得按他的来。 毒药一听算是明白了,当下就咧嘴笑了,虽说是为了和陈少雄周旋,可话说出口还是散不去的苦味,跪着的毒药自己都越说越落寞:“不会的。大少爷你太高看毒药在飞哥心目中的地位了,您怎么忘了,我是留下干嘛的,毒药是人质啊,是供少爷发泄的狗。” “是么?”陈少雄挑眉后站起了身,他盯着地上的毒药半响,如果毒药因为鹏飞的离弃,转为自己所用那这么多年亲近鹏飞的经验一定能帮大忙,可这个人,能信吗?陈少雄回头看了另一个按摩女打回来的洗脚水,女人娇滴滴叫着说:“大少爷~阿秀给您揉脚了~” 陈少雄转回了头,看着毒药开口道:“既然是狗,那你来洗。” 毒药还咧着嘴笑,看着高高在上的陈少雄,没人看见他背在身后的手掐破了掌心,只听他张口应着:“好啊大少爷。” 陈少雄微感诧异的看着毒药,轻皱着眉头退开一步让出通道。毒药低了头,扶着地撑了一把站起身,发麻的腿酸软着站不直他就踉跄着走进屋里,快步蹲在脚盆边上,双腿还在打着颤,他伸手进水里,掐破的地方被浸了药汁的洗脚水蛰的生疼,毒药只是低着头捏挤着药包,搅着热水。 陈少雄讥笑着摇了摇头,揽着女人走回来,坐在床沿和女人亲热着暧昧,任毒药在弄着水。毒药的手不一会儿就烫的发红,他低着头眨了眨眼睛,才吸着鼻子扬着笑抬头道:“大少爷,可以了...” 陈少雄脱了鞋将脚放入水里,毒药低着头用手浇着热水。陈少雄和女人打闹着偶尔讽刺几句,毒药都没再抬过头,他只是没说话的洗着陈少雄的脚,飞哥说了要等他回来,要学会忍耐,要能屈能伸,飞哥都能跪,自己洗个脚怎么了,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硬拼,要动脑子,要在积蓄后十倍奉还。毒药抬手抹了下汗,飞哥,毒药在学,很努力很努力的在学,除了心里难受喘不过气,其余的,真的都没有。 毒药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陈少雄的别墅里面退出来的,反正脸上还在扬笑,就是什么也不记得了,麻木的不想记得自己刚才在做什么,他站在别墅门前弯腰打了打膝盖处的灰土,转身走回到了鹏飞的别墅前,没有人气的房子门锁上都落了薄灰,毒药推了推,锁着铁门。他伸手抓在铁杆上,一使力就翻了进去,里面的门用的是密码锁,毒药不用思考的就摁开了门,他走进去,没开灯,直接走到厨房,到柜子翻出一包泡面,开水煮了。坐在沙发前,就着窗外的光,毒药才算是吃了今天的第一顿饭,明天要挨打,吃饱点才行。 毒药的手机一直放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飞哥知道自己电话的,他要找自己一定不能漏接。吃完了面,毒药就望着自己黑着屏的手机,盯到自己睡着也没等来想要的一声铃响。天空半亮,睡在沙发上的毒药就身子一抖醒了过来,下意识就抓了手机来看,没有任何未接电话的显示让毒药几乎不确认的眨了两遍眼睛。 毒药放了手机,搓了把自己的脸,就拼昨天晚上那一把了,今天陈少雄若是饶了自己一命,那多半就是信了自己想着利用,他既要利用自己那么自己也就能利用他,那么给陈少雄下一个足够整死的大套就是机会问题。毒药主动去了刑堂,堂主们都还未到,他先去跟行刑弟兄打了招呼,笑眯眯的就像一会儿受罚的不是他。 在众目睽睽之下脱衣,伏地,粗糙的枕木被塞在小腹下垫着,踩着手腕的肮脏鞋底...毒药侧脸贴在刑堂冰冷的地上,他闭了眼,身后呼的一声,梨木棍砸在臀尖,登时一道黑紫。被人踩着的手握了拳头,毒药咬了牙根,不知是不是行刑人找不对地方,拎着棍子的人走了两圈,然后踹着小腹下的枕木再往下,死死卡在了前身,被迫更高翘起的臀部让毒药几乎屈辱的浑身颤抖,他拳头握的更紧。 那些消不去的疤痕从后背一直到小腿都有,毒药几乎听到有人在说‘看看,以前跟着老大被打成这样,结果该不要还是不要了。’身后呼呼呼的挥棍声夹杂着摔在肉上的闷响,毒药不想承认自己心里酸的只想哭,等了一晚上都没有等到的那通电话毒药不敢去想,如果今天真的是要打死在这里,连最后一声飞哥都没叫到。心口的酸呛的眼睛湿润,憋的喘不过气,毒药扭着脸贴在地面上,用泥地蹭了一下眼睛。 行刑人为了保证力度换了一拨新的,各老大都坐着饮茶、交谈,噼啪的声响就像奏乐,毒药就像可笑的畜生在被人娱乐,疼痛铺天盖地,他再听不到嘈杂的声音,只有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息。木棍让臀肉肿的老高,紫黑的淤青下全是血,行刑人换了方向,猛地一砸,皮肤啪的裂开,血突然就汩汩的顺着高肿的肉往地上流。毒药极低的哼了一声,抽搐着想团,却被更狠的踩着四肢。 棍子几乎不停的轮番责打,毒药睁眼在模糊一片里看到不停盯着手机的陈少雄,他知道他在等什么,飞哥的电话,只要飞哥打电话,可能,可能就不会再打下去了,他几乎和陈少雄一样死死的盯着桌子上的手机,它没响过,像自己的手机一样,一直没响过,有的只是一声又一声棍子砸在自己烂肉上的渍声。是不是真的会被这么打死,打死在没有一个人在乎自己性命的刑堂里,然后被裹着烂布投海喂鱼,毒药再次闭回了眼,他不能再看着那个手机,飞哥不会打过来救他,他不想知道这件事.... 毒药早就被轮番不停的责打痛的意识不清,规律的责打声,飞溅的血液,陈少雄坚决不喊的停手,毒药都像第三人一样旁观者,他甚至在想,还好飞哥不在这里,看不到这么帅的小毒药被打成现在这种畜生的样子,就不会心疼了对吧?毒药趴在地上,被一棍子抽到了腰,他叫出了声,挣开了按压却被马上又摁了回去,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痛出来,他想,真的疼,飞哥,疼,疼了,好疼,再打就真的不能再嘚瑟不能再废话了,都不帅了,你还是...来看看吧,行不行?... 整整三个小时不间断的家法,毒药昨日的屈辱和今日的忍耐当真不算白受,当倒在血泊里的人颤着抽搐,是陈少雄在最后伸手拦了行刑的人,本要上前去救的彭子无声收回了动作。陈少雄装着担心的模样蹲在受过罚的毒药身边,推着他正要说话,才发现他皱着眉头苍白脸已经疼晕了过去,陈少雄瞪了一眼,无奈起身吩咐人带走去医院。所有人都当毒药这次会活活打死在陈少雄手里,此时竟是陈少雄留了手,大家都摸不着头脑,就连彭子也不解的看着被拖走的毒药。 各堂主近日遇到的暗杀都心知肚明是陈少雄的安排,今日来刑堂观刑也不过是做个表面功夫,毒药被拖走,也没人再留下,就连跟陈少雄应酬几句都懒得说。陈少雄几次想要跟人开口,都被背影堵了回去,一个没有人心的当家人,连刑堂小弟都看了出来。 入住坤沙地盘的鹏飞一整日都烦的不得了,陪着坤沙坐在大象上抽烟看罂粟花也不能换他点好脸,一旁的坤沙都骂咧道:“飞哥这是记恨第一天我的人没接好?Tao你杀了就是!” “坤哥说啥呢,我这是水土不服!”鹏飞抹了把光头,骂道:“真他妈热。” 坤沙指着自己手下一片的罂粟花,问道:“那这,不看了?明天上山,林子里面还有。”坤沙皱起自己鼻子,笑道:“能提4号的。” |
“成啊!”鹏飞点了头。坤沙一直未能打入傲天所占市场是因为陈傲一直看不上坤沙的货,金三角贩卖毒品的组织有多个,坤沙不算最为根基深厚的。陈傲因为大老板的帮助,在海关一直有着独霸的通道,致使只有傲天能够大量走货,这么一块肥肉很多人都在盯,陈傲死了,坤沙正是崛起的时候,和鹏飞的联合顺当极了,宗教氛围浓厚的泰国人用缘分来形容这件事,鹏飞只是咧嘴大笑着应和。 一天过下来到深夜,鹏飞才坐在床上打给了彭子,彭子还没开口,一旁的嘎妹就骂道:“操操的,收尸不通知他,小白毛挺可爱一崽子今儿都被打成什么模样了,你别跟大飞说这事!” 彭子骂过去:“你说这么大声,他能听不见吗?你故意的吧你?” “行了,别他妈在我面前恩恩爱爱的,都他妈三十多结婚的人了,你俩还当搞对象呐?”鹏飞骂了一句,想着嘎妹那句话,深吸了口气,站起来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搓着光头低低的问出一句:“死了?” “快了,医院躺着呢。”彭子答了一句,便将今天刑堂的情形全部告诉了鹏飞,鹏飞安静的听着,揪了一天的心总归是才放了下来,他坐回椅子上,开口说:“坤沙这边的货,先往外省走,你们接着点,蚂蟥我已经提前安顿他在边境了。” 彭子本以为鹏飞该说点毒药的事,没成想一开口就是正事,张嘴就问:“毒药呢?” “让他养着,他能让自己活下来就死不了。” “你倒是放心。” “不狠逼一次,怎么让他扛事。” “等他扛事了,你就不怕你管不了了?” 鹏飞嘿的就乐了,张嘴道:“毒药就是混的通天,老子瞪一眼他也不敢给我站着。”彭子本还想接着说什么,鹏飞就先打断道:“成了,说正事。” 省内打黑浪潮风起云涌,外省成了最安全的地界,鹏飞的势力不光转移,连着坤沙的毒品也小量的运送回国,一向不碰毒品的鹏飞为了最快速的建立势力也再没了顾虑。凌晨从进入坤沙地界后,便被安排在当地医院进行戒毒和养腿,鹏飞在清迈所有事情必须亲力亲为,一边关注着国内形势一边操作着势力重建,腾不出功夫去看他,说起来凌晨是跟着鹏飞到了清迈,可就这么倒也小两个月没见上面。 这两个月,因为语言不通,凌晨在医院几乎不开口说话,只是按着医生的肢体指示尽力的配合着。骨折接近三周后,骨痂开始填充断骨的缝隙,没日没夜的痛痒,毒瘾渐渐犯的少了,可这断骨组织新增的痒痛法丝毫不低于毒瘾,被单下的年轻人紧紧咬着牙,床单湿透了冷汗,可他却还在按着白天医生教过的方法自己用力有节律的缩紧和放松肌肉。 邻床的泰国人多次看不下去,用着泰语劝他别太勉强,可几哩哇啦的泰国话凌晨根本听不懂,他礼貌的低了低头,以为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吵到了别人休息,将被子蒙上头,咬着胳膊再开始练习,泰国人摇摇头,干脆不再管他。 走之前国内是怎么个情形,凌晨自己心里有数,毒药被留下意味着什么他也早就想了明白,他记得飞哥说能站起来的时候就回去接他,他相信,所以他要尽快站起来。一个月,因为足够量的肌肉练习,凌晨几乎没有出现严重的肌肉萎缩和粘连情况,医生哇哇的说着什么,半坐在床上的凌晨听不懂,沙哑着开口有些茫然的问:“恢复的不好吗?” 医生试图向他解释清楚自己要表达的意思,可肢体语言实在是很难沟通顺畅,一旁的泰国护工转身跑走,不一会儿抱着本汉语词典回来,一个字一个字的查了拼音后,有些腼腆的开口读道:“你很棒。” 这下凌晨可是听懂了,急忙起身说:“我可以下地了吗?” “哦哦哦!!”语气词是全球通用,看着要起身下床的凌晨几位医生护工慌忙把他摁了回去,医生抓着他的腿指了指钢钉,然后写了个时间。凌晨这才知道只是可以做手术去掉钢钉固定了。钢钉去掉后,医生安排凌晨逐渐恢复骨折上下关节的活动,并逐渐由被动活动转为主动活动,增加主动的关节屈伸活动。在学中国话的护工更经常的跑到病房里来照料这个不爱说话的中国男人,很多次都撞见了凌晨自己的加练,他冒着冷汗的脸和紧攥床单的拳头都让护工强制性的阻止了他的练习,到后来干脆坐在床边看着他睡过去才走,每天早上亲自来叫他起床然后做基础检查,才允许他在医生的定量下做关节运动。 满医院只有一个人能勉强说中国话,陌生环境里能够沟通的唯一一个人,就算打扰了自己的加练,凌晨也没有对他不满,甚至经常纠正他读音不对的几个字。如此简单和反复的生活,虽然因为病痛和未断干净的毒瘾时常分秒难熬,但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让日子怎么都有盼头。 忙了小两月才闲下来的鹏飞腾了一天到医院看望凌晨,天刚蒙蒙亮鹏飞就坐在了病床旁边,仔细打量着睡梦中的脸。比刚到泰国时那一副瘾君子的样子好多了,虽然还是瘦的能看见颧骨,可到底脸色好了很多,鹏飞盘着手转了转脖子,身后的门就被人推开,小护工拿着病历夹走进来看到坐着的光头男人吓了一跳,鹏飞‘嘘’的示意他安静。 病床上的凌晨蹙了蹙眉头,蹭着枕头扭了脑袋,以为是护工来检查,还没睁眼就懒懒低声道:“早......”凌晨声音里是糯糯的困乏,昨日蹭护工走了又加练了一个小时,精疲力尽才睡下。护工今日又来的比平时早了些,头都有些疼,凌晨伸手揉了下眼睛,捏着眉心。突然听到床边一个熟悉的声音:“醒了?” 凌晨心尖都是一颤,急忙睁开眼睛就伸手撑着自己身体往起坐:“飞哥...” “恩。”鹏飞应了一声,扫着凌晨因为养病乱糟糟的头发和刚睡醒迷蒙的样子,伸手揉了把毛:“成了成了,不用起了,好好躺着。” 护工见二人相识,退出去又看见坤沙手下守在病房门前,只好推迟了早上的检查。鹏飞伸手指了把床头柜上的铁碗:“喝了吧,坤沙四老婆给你熬的骨头汤,见了面记得谢嫂子。” 凌晨点头应下“知道了飞哥”,他取了碗,却半坐在床上看着鹏飞,两个月没见面了,从开始每天盼着飞哥来看看,到现在只是努力的想尽早恢复,都凝成看着鹏飞的几眼,凌晨又看了一眼才抿着唇转而低回了头,没开口。 鹏飞倒也不想开口,忙了两个月才闲下来,累的不想说话,他半靠在凳子上退了两分,抬脚搭在了凌晨的病床上,就那么闭着眼养神。凌晨自己半坐着安静的一口一口将骨头汤喝进嘴里,鹏飞怕也其实没睡着,刚听到凌晨放碗的声音他便开口道:“飞哥推你出去晒晒太阳,不晒太阳这他妈的不长骨头。” 凌晨转头看了一眼他以为睡了的鹏飞,急忙应下,自己挣扎着下床上轮椅。鹏飞伸手拦着,拽着揽了一把帮扶他上了轮椅。鹏飞在后推着,凌晨坐在前面,拐出病房。想着鹏飞闭目的疲累,凌晨的手放在转轮的地方,他犹豫道:“飞哥,你没休息好吧,我自己可以推的...” “不用。”鹏飞拒绝了凌晨,自顾推着凌晨往外走。清晨的阳光暖洋洋的撒在身上晒的人懒洋洋的舒爽,鹏飞却突然问了一句:“想你爸吗?” 凌晨几乎没有犹豫的就回答着:“不想了。” 凌天华昭告天下的死而复生,鹏飞第一天就知道了,其实并不意外,这么多年一直找不到尸体,鹏飞不是没有怀疑过,可不露面也就当他死了。这些天没有来见凌晨也是在想这件事,在他养伤的阶段说还是不说,鹏飞一直没有决定,毕竟那是他的父亲,不是陌生人。 鹏飞接着问道:“怎么不想了?” “因为...”凌晨想解释却突然发现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去形容那一种彻底的死心,暖阳下穿着病服的凌晨轻轻眨了眨眼,才说:“可能是我不一样了...” 鹏飞从后看了他一眼,点了头,对,很多人都不一样了。轮椅上的孩子是依赖着自己的,鹏飞不曾质疑也不想再推开或离弃这一个孩子,他没再提凌天华和父亲的话题,推着凌晨走到草地上站了一阵,看着凌晨正低头一言不发的揉着断腿的地方,鹏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起来试试。” 凌晨愣了愣,医院说还不到可以站起来的时候,可他依旧听话的将手从腿上移到轮椅扶手,咬着牙开始使力。双腿在病服下轻颤,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在旁人看来分毫未动,可他却已是一身的薄汗,他抠紧扶手伸直胳膊向前撑身,使力不均‘哗塌’一声撬动的轮椅险些翻到,从椅上跌下来的凌晨两手扑撑在了草地上,两条腿摔磕在地上一阵利痛,不由缩身。 鹏飞看了一眼,拉着轮椅退了两步,踩下刹车使轮椅停在了草地上,他摸着光头绕到前头,一屁股就坐在了轮椅上,看着跌跪在草地上的凌晨又说道:“多试试。” 凌晨冒着冷汗,手揉在膝盖上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然后很快的撑回了地上,听着鹏飞的话继续尝试着。还在磨合的新骨像刺一样扎在旧骨和肉筋里,每一次施力上去都能听到清晰的骨摩擦声,凌晨轻喘着抬起一条腿支地,半跪着试图站起来,加着重力的右腿颤抖不停撑着左膝也能够离地,抬高。几乎可以半蹲着靠双脚驻地,嫩筋却突然一抽,长久不经锻炼的肌肉猛地抽起了筋,一下就重重的摔回了草地上,抽筋的右腿肌肉筛糠一般抖动着。凌晨摔倒在草地上痛的吸气,拧着眉手伸去扶腿,冷汗簌簌的冒。 鹏飞转了转脖子,手在额头抹了把暖光晒出来的汗渍,后靠在轮椅椅背,盯着地上的凌晨点了根烟抽着,没开口。凌晨看着鹏飞,心里咯噔一声,彻底皱紧了眉头,他着急自己怎么这么差,没等着抽筋稍微缓解就爬着挣扎起来,再次努力的起身。两个月没有相见,飞哥一定想知道自己恢复成了什么样子,这么虚软的表现让凌晨自己都无比的不甘,他咬紧牙根,鼓起咬肌,汗珠湿了鬓角缓慢顺着轮廓滑上来,抠着草根的手指足力,蹬在地面的脚也在努力着。 清风揉着绿草向同一方向延展,就连树叶也哗啦哗啦的轻响着,渐渐热闹起来的医院绿地上有了各式各样的家属和病人,他们或在说笑或在吃着水果,孩童咯咯的笑声伴着天空飞鸟的吱叫。泰国国树桂树种在不远处,树下阴凉坐着一个光头吸着烟,而阳光下穿着病服的年轻人正一次次努力爬起来又重重跌回地上,草地的泥渍蹭在病服上,已经不少的人侧目打量指点。擦红的手肘隐隐渗着血丝,腿根一痛,凌晨‘恩’的闷哼着再次从半立摔回地上,汗水湿潞的额头在阳光下发亮,喘息着他贪恋着不用痛苦的挣动,拧着眉终于没再尝试着撑起身子。 鹏飞等了一阵没看到凌晨起身,歪着头灭了烟起身,走到凌晨身旁,还缓着脾气伸手在他头上拍了拍,只是声音里已经带了不满:“站起来。” 凌晨心跳砰砰,黏腻卡在喉呛里呼吸不畅,一早上的尝试让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他只觉得再折磨自己的腿一次就像要锯断一般的生疼,鹏飞说完话凌晨就慌着望了一眼,可只是一眼他就迫着自己低回了头。站起来,站起来,他也想,很想,每一夜的加练和坚持怎么能是不想。双手撑着地,俯卧撑一样的姿势支起两条使不上力气的腿,以前修长有力的腿如今就算不加力都在发抖,凌晨咬牙低哼着将一条腿撑住地,然后第二条腿,两脚踏在地面才缓慢的试图移开撑地的手。 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孩般小心翼翼的直立起身子,凌晨几乎开心的要笑起来,可断骨的伤痛岂是能这么快的恢复,骨渣刺痛着嫩肉,狠狠戳在血管壁上,瞬间摔下去的身子倒在草地上,滚着向下,凌晨手急忙抓上嫩草,草刃割烂了虎口才稳住了身体。摔滚在地上的男人狼狈不堪,大口大口喘着气,不少旁人都纷纷起身望了过来。 鹏飞几步跟上前,终于耐不住发了脾气一脚踹去了身上,喝着:“再起!” 凌晨真的没了力气去折腾双腿,被踹着身子一缩,倒在地上的他哑着叫道‘飞哥...’,凌晨明白鹏飞的焦急,两个月了,毒药不知道怎么样,飞哥这里自己又像废人帮不上忙,混吃等死的模样谁都看不下去,可是他努力了,凌晨想张嘴跟飞哥说再等几天,再等几天一定能站起来。他挣扎着半伏,听着鹏飞问了一句:“你够拼了么?” |
鹏飞站直身抹了把光头,看着凌晨又一次倒在地上再起不来的样子,憋火直上头,抬脚就是再一脚狠踹在小腹,指着人喝道:“你要受的就是别人替不了的,疼的你他妈爬不起来,是什么?是你自己没用!” ‘恩’的低哼,凌晨捂着小腹团在地上,鹏飞骂得话砸在脸上,凌晨的手在腹上一僵,他低头说不出话。似乎断了腿那一天起一直到住在清迈,凌晨的话都在越来越少,冷汗一头的他眨了下眼睛,忽然硬撑着用手摸着草地再次撑动了起来,发颤的胳膊肘和掉入土地的汗珠都在表示着他的精疲力竭,可人却依旧在一分一毫试图用腿部用力。 鹏飞这才满意,歪着头咧嘴笑了,他蹲下身在凌晨脑袋边,大手一把掐起脖后说道:“小晨你记着,永远给飞哥保持这样,拼命!紧张!不松劲!别缓一步。在他妈的这摔了爬爬了接着摔的过程里,到底把心给老子摔打出个好模样!”鹏飞松了手,侧着头摁着凌晨脑袋:“我养的孩子就是站不起来才要起,站得起来老子不用你起!” 明明是没理的话却被鹏飞说的底气十足,他起了身,解了西装扣子,伸手在凌晨头上,说道:“今天飞哥拉你一把,天塌下来我他妈的也给你挡着,但以后的路,和毒药一样给我去学会怎么顶天!” 凌晨从地上扬起头看向鹏飞递着的手,沾着鞋印的病服在清风吹动下还有些微凉,带着汗水蒸发他身子紧了紧。发软无力的双腿再使力又是剧痛,脆骨摩擦在肉里狠狠的搓着,鹏飞踹的两脚虽然力气不是很大却也是在腹部,发白得脸冷汗渍渍,凌晨咬着牙将手握在鹏飞的手掌,闭着气,几近自虐的又一次将身体的重量压到断腿上。鹏飞能感到他握着自己的手不敢使大力,鹏飞主动握了紧,拽了一把,撑他站起来,打颤的腿和粗厚的喘气让疼痛明显在表面上,鹏飞动了步,凌晨看着地咬破了嘴,才勉强的跟着蹭前一步。 鹏飞半搀着他向轮椅缓慢的走着,两条不能自控的双腿僵硬如棍,蹭着地面激出一身的汗。好不容易坐回轮椅的凌晨才松了口气,连着指尖都在发颤,鹏飞正要推他回病房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应和几句后便要离去,凌晨点着头示意自己能回去,鹏飞转身往医院停车场走,坤沙的小弟跟在身后,凌晨在草地上静静的看着背影半响才低回头,转动椅轮往病房里走。 两条腿经历一早上的折腾砰砰砰的跳着疼,搭在轮椅踏板上依旧不得缓解,凌晨只能向前一段距离就停下揉一揉膝盖的位置。跑跳的小孩子追逐的从他身旁离去,他身子一僵,忽然又伸着脚踏在地上,手撑着扶手的位置使力往起站,他不能没用,不能没有用。 勉强两脚落地的站着,手就在扶栏上大力的发青,凌晨咬着牙更直的起身,骨头清晰的一声咔擦,尚未长好的嫩骨和旧骨相撞,骨芽摩擦着,凌晨腿一弯就往下倒,就算拖着扶手也没能把他狼狈跌下的样子弄得好看些。 医院拖地的泰国阿妈拽着裙子小步上前来,说着泰语慌忙扶他起来,凌晨焦躁的甩开了阿妈的手,扭着头不肯看人,手抠着地面要继续往起,咬破的嘴角猩红点点。 阿妈没介意年轻人的倔强,起身招手叫来护工,再次伸手去拉凌晨。会说几句中文的护工在看清楚凌晨之后,急忙推开人群跑上前来,架着地上的他。人越来越多,凌晨没再甩开帮助,低着头任人帮他起身,送回轮椅上,看着熟悉的护工他突然一把抓住了人的胳膊,护工愣愣的看回来,听见凌晨低声说:“请问,复健室在哪。” 凌晨在医院里养着腿,国内的毒药却也是才出院没多久,刑堂的一顿打打掉了半条命,在医院躺了两个月这才算恢复一些。陈少雄在毒药这些年替鹏飞打点高官的经验下,加上矮鹰的帮助,认识了不少领导,一直没有头绪的事情总算缓和了些,小分堂的堂主开始倾向于陈少雄。 大老板的案子牵扯甚广,时间长,范围宽,在确认前没有任何消息透露,郑川文作为当年受害者家属一直在配合调查。忙碌的警局一个一个社团的准备收网,监狱里的头马纷纷自危被灭口,监狱外的大佬能跑就跑,跑不了的也消停的很,曾经喧闹繁华的夜生活平静的似从未存在过。 坐在办公桌前的凌天华捏了捏眉心,仔细批注后整合了面前的文件。大事在前,薄鹏举只在偷闲时帮他查着家人的消息,说是偷闲,倒不如说是故意延拖,所有有据可考的文件早就准备好了,可他一直等着,等黎青带着乐乐来到这个城市,而机票的日期就是今天。 薄鹏举提早结束了自己手里的工作,下楼走到凌天华的办公室前敲门后伸手推门进去:“天华,时间差不多了,你先去吧,这里我加班,收尾。” 凌天华抬手看过腕表,点头应好便站起了身,拽过衣架上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你和他们先忙,我安顿他们住下就回来。” “你别急。”薄鹏举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礼品盒往凌天华手里放:“就知道你一定忘了黎青的生日,哎?别看我,我也记不住,这是我秘书替你买好了的。” 凌天华接了下来,点头致谢后就说:“谢谢。” 薄鹏举较凌天华年长,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伴着凌天华去摁电梯:“天华,你的五年是怎么过来的我是一天一天看着的,事情结束了,给自己放个假,过过人生,享受一下人的生活。” 凌天华笑笑:“放心吧,我说过我不会再回警局上班了,为了这身警服我都拼大半辈子了。”说完,他想了想,走进电梯回头加了一句:“你记得给我发退休金。” 薄鹏举看着电梯里的凌天华摇头低骂了一声‘臭小子’,待电梯关好转身往回走,这才从自己办公室里取出关于崔蓉坠楼案的调查记录和凌夕医疗事故的记录叠合一册放在了凌天华的桌子上,最下面还压着一份警局内部人员备录,表格最上方打着两个字的名字:凌晨。 正在加班的许朗路过正看见薄鹏举走出来,他上前几步透过窗户看着被放在桌子上的文件夹,推了下眼睛,眯眸模糊看清了封夹上小小的文件名。 凌天华小跑着到地下车库开了车,随手将西装放在副驾驶,打着转向开了出去,一路到了机场。机场到处都是久别重逢和苦涩分离,凌天华心中依旧惦记着警局的公事,不断抬手看着腕表。 出口处走出一对母子,男孩子不算高,十三四岁的样子,帮母亲推着行李车,掂着脚尖不停在接机人里找着。女人扎着简单的发苞,穿着一身很素的衣裤,她将滑落的发丝绕回耳后,宠溺的看着推着车的儿子,儿子似乎看到了要找的人,拽了把双肩背包,就扔下了行李车,跑着就扑到凌天华身上,搂着脖子整个挂了上去:“凌爸爸!” 黎青急忙推着车跟了过去,皱着眉头轻手打了儿子一下:“乐乐!” 凌天华倒是大方,冲黎青笑笑,一手抱着已经到自己胸口的男孩一手试图帮黎青推车,还在说着:“没关系,小孩,让他叫吧。” 黎青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啊,别总惯着我儿子。” 乐乐从凌天华身上跳下来,冲妈妈吐了舌头,然后主动替人推了行李车,却眼巴巴的一直看着凌天华不停的讲东讲西,凌天华耐心的听他说着,还不时教育两句。黎青盘手抱着自己,笑的温柔。 上了车凌天华按着薄鹏举秘书发来的饭店地址开去,环境优雅的中式餐厅,古色古香的木制藤蔓和芬芳的檀香,穿着红色旗袍的温婉女子秀白的手腕执着砂壶倒出茶水,古筝优雅的声音轻缓荡着。乐乐站起身,笑眯眯的露着两个小酒窝,甜甜的冲服务小姐说道:“姐姐,你歇会儿,让我来倒吧!” 凌天华和黎青对面坐着,享受着乐乐像模像样的沏茶倒茶。乐乐嘴巴很甜,总能讲出很多的笑话逗得凌天华张嘴大笑,黎青一脸欣慰的望着二人。等到上菜,凌天华招呼二人吃饭,乐乐一定要坐在凌天华的旁边,凌天华便也让了,黎青喝了口汤,看着凌天华开口问着:“天华,你的家人儿女还是没有消息吗?” 凌天华道:“还没有。” 黎青夹了绿叶菜放入凌天华的盘子,安抚道:“你别担心,一定能找见的。” 凌天华还没开口,旁边就啪嗒一声,乐乐的筷子掉在了盘子上,乐乐带着委屈冲母亲哼道:“妈,今天是你生日,干什么要说陌生人?” “乐乐,凌晨和凌夕是你的哥哥和姐....” 黎青话没说完,乐乐就推开凳子往洗手间走,黎青急着起了身,歉意的看着凌天华。凌天华说着‘没关系,我去吧。’便自顾起了身,跟着乐乐进了洗手间,谁知乐乐直接把自己锁进了小隔间里,凌天华轻手敲着门:“乐乐,开门,怎么了?你跟凌叔叔说。” 乐乐小声喃喃着就死死抵着门:“你不是我爸爸我干嘛要跟你说...” 凌天华无奈的对着紧闭的门开口道:“好好,你跟凌爸爸说。你不是得了三好学生的奖状吗?拿来了吗,你出来给凌爸爸看看。” “奖状撕烂了。” 凌天华一蹙眉:“怎么了?” “他们撕烂的。” 事情已经不是一次发生了,凌天华敲着门说道:“乐乐,你是不是又在学校和他们打架了?上一次....” “是他们说我没有爸爸的!”乐乐横着冲门外的凌天华喊:“我都没有见过我爸爸的样子,我还没出生他就不要我们,你也是,每次都说会陪我去家长会的,每一次都不去!还有海洋馆,你说过我没有去过海洋馆你会带我去的,买一家三口的套票!其实你都是骗我的,你让我和妈妈到这来,待一段时间你有了你的儿子你就不会要我了!” |
“乐乐...”凌天华蹙着眉头不知该怎么安抚把自己锁在里面的小男孩,他手僵在门上没再敲落。 静了一阵,咔哒的轻响,是乐乐先从里面打开了门锁,他开了门红彤彤的眼睛盯着凌天华,然后一把就扑进了怀里使劲往里钻着,凌天华被乐乐蹭的满是心酸,他伸手揉着乐乐的头,就听男孩带着哭腔轻声问:“你们为什么都不要我和妈妈,都要去找别人...” 凌天华抱着男孩直接架上了自己的脖子,已经不年轻的身子骨在架了小男孩后微微佝偻,他安慰道:“谁说你没有爸爸的?我不会不要你和妈妈的,知道吗?我们出去,陪妈妈切蛋糕。” 微微发愣的乐乐骑在凌天华脖子上很快就笑了出来,抹掉眼泪高高的从洗手间出来,还挂着泪珠就冲黎青招手:“妈妈!快看!快看我!” 黎青揪着的心这才算放心,指着桌子上服务员放好的蛋糕。乐乐跑了下来替母亲插了蜡烛,又高声的唱起了生日歌,凌天华用打火机点着蜡烛,暗下来的空间里,双手合十虔诚许着愿望的女人干净柔美,让人不由贪望。直到乐乐和黎青一同吹灭了蜡烛,凌天华才回过神来,三人一起握着刀柄切开了蛋糕,一人分吃着一块,凌天华吃着才想起来薄鹏举帮忙准备的礼物,翻着口袋掏了出来,递过去:“小青,生日快乐。” 黎青感动的接了下来,道着‘谢谢’,手拆开礼品纸打开盒盖却突然愣住了,捂着嘴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凌天华自己都不知道那礼物是什么,只看着黎青哭得厉害,手指拿出礼品盒中间的东西,不住点头。 灯光下一照,凌天华才看见黎青手指拿着的那枚闪亮的戒指,乐乐都惊住的看着凌天华,摇着黎青胳膊问:“妈妈,以后,以后是不是可以直接叫爸爸,就不用是凌爸爸了,我有爸爸了是不是?是不是?” 凌天华倒也没有太过抵触,他不想破坏娘俩的幸福,安静的点着头,微笑的说:“戴上试试。” 直到乐乐在酒店房间睡着,凌天华才找到机会跟黎青开口:“这个戒指...” “是表舅找人买的吧?”黎青善解人意的替凌天华张了嘴,伸手取着戒指下来:“没关系,刚才只是为了哄哄乐乐,他一直很敏感很怕伤害,谢谢你帮我演戏。哎?...”戒指套在手上却被黎青拽不下来,她不好意思的低头很用力的脱着。 “不用了,送给你的。”凌天华握着她的手,止住了黎青的动作,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们母子等了我五年,我不会对不起你们的,等我找到家人的消息,就办婚礼吧。” 黎青愣了愣,静静的看着被握着的手点了头,上前半步靠在了凌天华的胸膛,中年男人有力的心跳声让人安定。 凌天华又跟黎青简单说了几句也就退了出来,毕竟警局还有着事情,虽然薄鹏举安顿他不用去了,可怎么也放心不下,黎青也不拦着,嘱咐着注意休息就送他出了门。一直在警局加班的凌天华,两个月了都没好好吃过饭放过假,认真严谨的态度丝毫不差从前,警局内部短短两月就已经满是好评,当年的冤枉很多人都愤愤不甘,倒是凌天华替许国斌解释了一些,许国斌的伪证做的模糊不清,在当时变成压死骆驼的稻草,可单拿出来到算不上什么,凌天华一直将目标放在大老板身上,大老板已经收押待审,他并不过多责备许国斌,可就是这样,也未找到许国斌的消息。 将车停稳在停车场后,凌天华下了车脚步加快的向办公室走,却听着身后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他诧异的扭回头,看到许国斌站在不远处又叫了一声:“师兄。” 凌天华愣了愣,笑了起来,他看着许国斌的方向走上前,脚下步子越走越快,直到一把就将许国斌揽进了怀里:“国斌!我一直在找你!” 许国斌也笑着回抱了人:“我出了这种事,怎么好意思在再外面出现,没脸见人,也对不起你。” “别胡说。”凌天华松了怀,拍着许国斌的大臂:“我这两个月一直在看警局的案子,你做的非常好!当年的事情怪不得你,我理解你当时的心情,弟妹她...” “好了好了,别提她。”许国斌匆忙打断,揽着凌天华往车上走:“你能活着我真的很诧异,那种惊喜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知不知道你当时自杀的消息传回来整个警局一个月都阴阴郁郁,你真过分,啊!” 提到当年的自杀,凌天华第一反应就是想起在水库岸边哭求着自己不要跳的儿子,凌晨的面目还一直停留在刚满十八岁的稚嫩,他叹气道:“我很难解释,也许我的行为从亲人的角度来看还不如牲畜,但我没有后悔的,我那时写了遗书给你,也请你尽量照顾,国斌你...能理解我?” “当然能。”许国斌拍着他的肩,然后低声说道:“可是...天华,虽然很忐忑,但我在想了很久之后,还是觉得应该跟你谈谈,这些年,凌晨的事情。” 停车场的小车里两个中年男人,一个侧耳倾听,一个低声讲述并递着很多照片。凌天华看着手上一张张关于凌晨的照片,从刚开始不敢相信的询问‘他杀了舅舅?’到后来指着照片上揽着儿子的光头说‘晨晨...跟了鹏飞?’,凌天华飞速的处理着许国斌告诉他的信息。 从杀人入狱,到牢狱里多番闹事致使狱长调他去新区,再到在新区渐渐和鹏飞产生感情走入黑帮,许国斌讲的痛心疾首。出狱后砍人贩毒,潜入医院杀人灭口,在游乐场当街械斗,再到被黑帮打个半死自己救他回来,许国斌满脸的愤怒失望。 凌天华脸上表情复杂,他没了一开始见到许国斌的亲切,有些隐忍的问道:“然后呢?” 许国斌开始讲述他命令凌晨卧底黑帮自救的过程,在他的帮助下,凌晨成功的助警方清除了傲天的制毒工厂,自此许干爹拼力送他回了正道。可好景不长,凌晨死性不改,竟是利用这次机会成为了黑警,最后因为在法庭犯毒瘾而被最终停职,现在跟随大佬跑路走掉了。许国斌说的险些老泪纵横,满是对不起兄弟的自责。 凌天华艰难的处理着这些信息,他手放在鼻下撑着,看着窗外黑洞的停车场,半响没能说出话来。他转头再次拿起许国斌那些照片,照片上自己儿子的脸清晰无比,只是没有笑,是父亲一眼就看得穿的疲惫不堪。凌天华将照片放了回去,终究还是说着:“他能坏成这个模样,我不信。” “师兄...” “不用说了,国斌,如果你以后来找我叙旧情我很欢迎,可关于我儿子的事情,我不希望你拿几张照片就冤枉了他。”凌天华打断了许国斌,伸手打开车门就头也不回的往警局楼上走着。嘴上说的干脆,可心里到底还是纠结着的,六年多没有见的儿子,哪里还是十八岁的那么稚嫩,光看照片都已经有些模糊的陌生感,真的见了人是什么样凌天华只觉得连想想都不安。他匆忙走进办公室,迫使自己安静,翻着文件就要工作,可没料上面的第一份文件就是崔蓉的死亡调查。凶手:萧明三,名号:阿明,杀人理由:黑帮报复。下一份文件里苍白着脸的凌夕,如出一辙的黑帮报复。凌天华只觉得后背发凉,拿起第三份文件就看到了凌晨的警员备录上,写着的那句:因于法庭犯毒瘾,影响极其恶劣,记过处分,即日停职。 凌天华的手指都在发颤,不断的翻看着三份文件,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看着。突然哗塌一声站起了身,小跑着到停车场,冒着冷汗开车直奔文件上标注的凌夕的医院。 凌天华到达医院时已是半夜,护士站的护士正在打盹,他敲着台面低声道:“你好,打扰。” 护士被吓了一跳,急忙坐直,看清是人不是鬼之后才微喘着问:“怎么了?” “我叫凌天华,请问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叫凌夕的小女孩?” “凌夕?”护士认真想了想:“啊,她啊,她姐姐退了这的住院费,就出院了,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了。” “姐姐?” “对啊,就是一个爆炸头的女人,每天奇装异服,特别不注意影响,那小女孩挺乖的样子,真不知道怎么认识这些人的。还死皮赖脸一定要把住院费要走,那住院费又不是她给的。”护士早就对那个穿着暴露、每天吸引男人目光的迪露不满,见谁就跟谁挤兑着。 凌天华却蹙着眉头在一句话里面找重点,他问着:“住院费不是她给的,那是谁给的?” “那人没留名,就往捐赠上签了个字,好人啊!”护士捣鼓着,翻出一张纸:“对对,就这个!一百万呢!那女人一定是见钱眼开都不给妹妹治病了!” 凌天华接过那张医院的捐赠表,目光扫到签名处就猛地捏紧了纸张,那个大大的草字‘飞’,写的干脆凌厉,横勾转折硬挺,他不是没见过一模一样的‘飞’字,而他见过的那个是鹏飞曾经签在笔录上的。 不过护士还真是冤枉了迪露,她一定要求出院是因为自己弟弟迪乖儿的病情加重,两头照顾她实在顾不过来,便自作主张的将凌夕转到弟弟那家医院,那医院还比这家医院整整便宜了三分之一呐。至于要钱,迪露更是理直气壮,不管这钱是谁给的,给了凌夕那就是凌夕的,你管我到哪家医院花?必须给我还回来! |
而此时迪露正盘腿坐在医院走廊里,咬着笔根看着膝盖上的小本。因为弟弟要用钱,迪露只能将凌晨的银行卡找了出来,那本来是用来照顾他妹妹的吧,暂时挪用到了自己弟弟这里,怎么也要记清楚每一笔是怎么花的到时候好还给他,更何况还有妹妹在医院预交了的钱,省下来后就成了弟弟和妹妹的营养品,也得好好记录着,不能乱花。 迪露只知道凌晨的父亲跳水自杀,并不确切的知道他父亲是谁,所以并没有在意过传翻天的新闻。凌夕的身体尚在恢复,住着廉价病房哪里能有电视看,为了防止哪家无良的报社将崔蓉跳楼的新闻拿出来博眼球,迪露连报纸都没让凌夕看着个边。凌夕就和乖儿一起住着,没事了聊聊天玩玩游戏,小孩子总是很容易熟络。 迪露在走廊里算的焦头烂额,病房里的凌夕却坐在床上拿着把剪刀比划着,乖儿刚一翻身简直被吓得差点掉下去:“你干嘛!” 凌夕眨了眨大眼睛,认真的说:“我要剪头发。” “你大半夜的为什么要剪头发?” 凌夕顿了顿,从自己床上跑下去,受伤的脚趾还有些发痛,只能单腿跳着前进,她扑到乖儿的床上,爬上去坐着,自己抱着自己的腿挤了挤乖儿说:“你说你姐姐给我们讲的我哥哥打架砍人的故事都是不是真的?” 乖儿想也没想就急忙辩证道:“我姐姐从来不撒谎!” “那我哥哥被很多坏人欺负的事情,就也是真的喏....”凌夕更紧的团了团自己的身子,自言自语的音量喃喃着:“他是要保护我和妈妈,迪露姐姐说哥哥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只是跟你姐姐说他出去一段时间,那我的住院费...他是不是为了我的住院费才又跑出去的?他是去杀人了吗?还是被人欺负了...” 乖儿听着也从床上爬了起来,跟着凌夕一起坐在床上:“你别想太多了,你看你自己都还没有病好,你哥哥知道了肯定会很担心的。” 凌夕扭了头冲着乖儿说道:“我哥哥以前不会杀人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哥哥是好人,他都不会在学校打架...可是我知道,他在学校后面的小巷子打过架。”凌夕有些骄傲的扬着下巴:“为了他女朋友和兄弟打过架,而且啊,没有输过的!都没输过!” 乖儿‘噗嗤’一声笑出声:“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快把剪刀放下睡觉,一会儿我姐姐进来看到我们都没睡,她又要叫唤了。” “我真的要剪头发。”凌夕抓着自己到后背的长头发到前面来:“我以后不要哥哥为了我出去做事了,也不要他被人欺负,我不拖累他。我也要变成迪露姐姐那个样子,她的头发就只有这么长....”凌夕用剪刀比划了一下,还没等乖儿拦着就咔擦一声剪了下来,丝丝缕缕的黑发顺着病床散在地板上。 迪露听到病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白了一眼就知道两个小屁孩又没有睡觉正准备起身进去骂人,听着身后有人叫了一声‘迪露。’,迪露转回头去,看见拎着一大堆营养品的白毛毒药。 迪露急忙跑上前去接了东西:“你怎么来了?我听我朋友说你之前被人打得....”迪露说了一半识相的闭了嘴,尴尬的咳了一声:“这都几点了,凌夕都睡了,你有凌晨的消息了吗?” “我平时走不开,这是偷跑出来的。”毒药笑着跟着迪露往前走,伤还没有好彻底,走动的时候依旧能够牵扯到痛处,冷汗在冒,步子也有些缓,他接着道:“没有他们的消息,我就是来看一眼。你这边,钱还够吗?我这也不多,但能帮一把,小夕对他很重要的。” “不用不用,有老娘在还怕没钱?我省了一大笔的钱!”迪露炫耀的冲毒药嘚瑟,可转念一想又担心的落了笑:“你,你要不就回去吧?偷跑出来不会又被打吧,你们傲天现在这个老大简直太变态了,他...” “喂喂喂,你真不怕死啊?”毒药急忙打断了她,倒也真没再跟上去:“你们没事就行,我就看一眼。我走了。” 迪露有些不好意思的搔着头:“那个...真走啊?你坐会儿?” 毒药四周望了一眼,摇了摇头:“别了,我在医院躺了两个月了,真是一点也不想再在这种破地方待着,走了。”他说罢就摆了摆手,转身往外走,有一棍子打在了腰上落了后遗症,总是隐隐的抻着疼,毒药手揉在腰上,继续往外走着。 靠着心眼到底是给自己留了条命,自己这些年跟着飞哥认识的政府关系也都快倒干净了,陈少雄还是没有找见真的能替傲天渡过此次打黑的大老板,翻脸是早晚的事。毒药倒也趁着这段时间做了准备,陈少雄人心不多,可毒药在鹏飞入狱期间不论自愿还是非自愿,都没少给各家堂口送场子分地盘,能帮着解决的事情也从没说过不,大佬不敢说,就堂口头马还是有不少向着毒药。 毒药走出医院就上了停在前面的黑车,蚂蟥在开车的地方扭回头来:“毒药,我才从边境回来。飞哥传下话来,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他看着,我们听你的!” 毒药扬嘴笑起来,高兴的不得了:“蚂蟥哥,我就知道,飞哥是不是快回来了?” “哎呀,这我不知道。”蚂蟥摇了摇头:“你伤好了没?你知道不?飞哥在外省那头的势力涨的噌噌的,就看这边你了,你计划好了?” 毒药重重点头,满心都是飞哥快要回来的喜悦,连声音都带着兴奋:“恩!” 毒药不知道他盼着的飞哥回来是九个月后的事情,离开整整一年鹏飞才再次回来,而这九个月里毒药彻底被磨砺的发亮,也受足了挫折、委屈和伤痛。可这都是后话了。 泰国医院里复健室,凌晨自那天后便长待在了里面,不论别人怎么劝怎么拉,他就是不走,手握双杆撑着两条腿缓慢的移动,一遍又一遍。他的固执让旁人无法理解,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这份固执自己早就死了。 根据承受力和恢复程度尽早开始复健是有好处的,新骨长出来要在不断的运动之中和旧骨进行磨合,重新变得配套,只是这过程太过痛苦难忍,医生都不建议在一天太过量的进行运动。只是这些根本劝不了凌晨,就算医生要强拖着他走,他也会直接拒绝,鹏飞那天的来访大方表面了他有着坤沙的黑道背影,这个固执的混混很快就被视为了放弃的对象。 医生只是按时来替他检查,出于人道主义的告诉他一些须知和注意事项,就看他一一应下,然后继续撑着身子往起站。说着中文的小护工在这几个月里为了劝解凌晨,语言底蕴简直是突飞猛进,这又在旁边叨咕着:“今天的量已经够了,你都能松开双杆缓慢前进了,请休息吧!你不要生气,我也觉得我很烦,那你听我的不就好了,你从小就脾气这么差吗?这样不好,要相信世界都是美好的,善良的人会有善报,生气的人会有恶报。” 凌晨只是不说话的扶着拐杖微喘着气歇息放松着双腿,小护工举起手里的温开水,用着带有泰国味的别扭普通话道:“喝、水。” 凌晨看了一眼,伸手去接护工递过来的水,可却顺着方向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鹏飞。这是来了泰国之后鹏飞第二次来看他,凌晨的手在空中僵了僵,慢慢收了回来撑着拐杖,然后抬步,一下一下缓慢却努力的向前走着,腿骨还有些别扭的僵硬,可断裂的地方已经开始长好,那种施力后的疼痛不再难忍,他慢慢加快速度走着靠近,就像可以忍的疼就不是疼一样。 鹏飞上下扫了凌晨一眼,摸着光头转了身就向一旁走。还在前进的凌晨突然一慌,步子马上就迈大了些,拐杖摔在地上,几乎追着上前,他担心是不是这样依旧不够好。已经很多天没听到凌晨开口说话的小护工这次可是听见他哑着喊了一声‘飞哥!’ 。 门口走进来了一个穿着花衬衣的中年男人,皱了皱鼻子挥手跟小弟用泰语说了几句什么,就上前来毫不客气的直直打量着凌晨。凌晨停了步子在原地,直视着对方无礼的瞩目,没能得空将拐杖捡回来,只好将两手负在身后轻轻低了头:“坤沙哥..” 坤沙一挑眉,左右看了一眼,奇怪的问道:“你见过我?” 凌晨依旧低着头背着手,没有胳膊支撑的身体重量完全压在了两条腿上,阵阵刺痛从断腿的地方沿着脊梁向上,已经冒出来的冷汗藏在发丝下面。他老实答着:“没见过。” “那你?”坤沙指指自己,就看着凌晨依旧低着头回答着:“坤沙哥,我听到门口兄弟叫人了。” 坤沙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自己小弟,转回来又一次打量着凌晨,开口问着:“听得懂泰语?” “这些天在医院懂了一些。” 坤沙点着头,鹏飞就从后走了上来,他拎着袋衣服往凌晨脚边一扔,没先跟凌晨说话,却是站在坤沙旁边像审核货物一般问着:“满意吗?要不要?” 坤沙撇了撇嘴,指着凌晨的腿就哼道:“就是这腿....” “再养半个月就好了。” “半个月,你当他是神仙啊?” 凌晨低着头听二人一言一句的交谈着,眼睛扫过鹏飞扔在脚边的袋子里是外面的衣服,轻轻抿了唇。鹏飞嘿的啐了一声,干脆冲坤沙骂道:“废话这么多呐,你他妈的到底要不要?” 凌晨背着的手一紧,自己就像是待选的货品无能为力的摆着,听人对自己品头论足,可这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飞哥话里的意思是不要自己了吗,他抿着嘴低头望着地面,轻轻皱起了眉头。 坤沙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点头:“要了。” “成。”鹏飞点了头,指着地上的衣服吩咐道:“小晨,把这衣服换了,出院。” “知道了飞哥...”凌晨低低应了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袋子掏出上衣,他伸手将自己病服脱了下来轻放在一边,然后套上鹏飞给准备的黑色半袖,一条牛仔裤抓着手里,他顿了顿抬头叫了一声:“飞哥。” 鹏飞点头后他才转身往洗手间走,步履缓慢,每走一步都是针扎的疼,小腿肌肉都裹紧着爆着青筋。没有拐杖,他不知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微瘸着勉强走进洗手间,撑在水池边换下了医院的病服,套上牛仔裤却没急着出去,他想着鹏飞的话半坐在水池旁有些发愣。鹏飞敲响了门,凌晨才应了一声,起身出去,鹏飞揽着他的肩看着坤沙说:“好好跟着坤沙哥干,送两趟货,知道没?” 凌晨睫毛颤了颤,然后还是点头道:“知道了飞哥。”然后望着坤沙轻轻的低了低头,算是应了鹏飞的话:“坤沙哥。” 鹏飞和坤沙在前交谈着什么,凌晨捡回拐杖走得慢便跟在小弟的最后面。小护工在坤沙面前不敢说话,这下才找见机会跑着跟上来在凌晨旁边:“你还不能出院...” 凌晨摇了摇头,没停步的继续微瘸着往前。明明出院跟回飞哥身边是自己日思夜盼的事情,现在却说不出对出院这件事是不是还那么开心,只是没有笑,淡淡的留下一个字:“能。” 护工又跟了两步终于还是停了下来,看着凌晨跟着坤沙一行人走出医院大门。鹏飞要上另一辆车,便吩咐凌晨跟着坤沙上另一辆,凌晨一直没说什么,只是在鹏飞要转身前突然上前跟了一步,这才有些急的叫道:“飞哥!” 鹏飞抹了把光头扭回身,直看着面前的凌晨,凌晨被他看得移开了目光,却还是张嘴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
一句‘回家’问的鹏飞笑容慢慢落了回来,他歪了歪头,才呵的再次笑了起来,撸了把凌晨的头发:“回家,做完事就回家。” 凌晨把眼睛看向鹏飞,然后点了点头,就转了身撑着拐杖往坤沙的车旁走。鹏飞没再咧笑,回身上了自己的车,靠在后座上不停的蹭着自己的光头,憋怒从心尖往外散发,自亲手用着残忍的方式断了他的双腿起,在自己面前他从心底表现出来的畏惧就越来越明显,或者不是畏惧,是弥补,小心翼翼的不停表现和讨好。 以为给他时间让他独处会好些,可鹏飞现在不得不承认,他越来越糟糕。坤沙手里有不少懂得中文的小弟,鹏飞将他送给坤沙以为他最起码该找人说说话,可坤沙传回来的消息里,都是凌晨一言不发,不过两个星期的功夫坤沙就摇着头跟鹏飞撇嘴:“做不成事,你想让他带货走一趟没戏,我的小弟他根本不理,怎么让他带人?” 鹏飞刚看完了国内的当地新闻,啪嗒一声关掉了电视机,起身笑笑:“坤哥!人你他妈已经要了,现在这货如果不是他带,就推后吧。” “鹏飞,我们是合作关系,我可不是你小弟。” 鹏飞嘿的就乐了,上前大胳膊揽上坤沙:“坤沙哥!你想当我小弟我他妈还不敢要呢。中国有句话叫猛龙不过江,不过我既然过了江找到你头上,就是命定。你在这能帮我,我在那就能帮你。” 坤沙没说话,鹏飞笑着接道:“这几月我住在这,我的道你走了货,突然多了笔生意对家看不下去,事挺多?不过你知道,我鹏飞这么多年了也不是白混的,别的给不了,想买枪...”鹏飞拍拍坤沙的大臂:“我来。” 坤沙皱了皱鼻翼,回头点头:“那我们就慢慢互相帮助。”他刚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加补道:“不过飞哥,猛龙过了江就得守江这边的规矩。” 鹏飞耸肩:“我多守坤沙哥规矩。” 二人还在继续交谈着,门口的小弟探头探脑的叫了坤沙出去,泰语交流着什么鹏飞听不懂。只是片刻后坤沙走了进来叫鹏飞一同出去。鹏飞并没拒绝,套着宽松的粗布衫就跟着一起往走,鹏飞住在坤沙的罂粟园里,满眼的罂粟花和采摘的花农就像收割稻谷的农民一样辛勤劳作,花海旁就是提纯加工的露天工厂,一袋袋白色的粉末在承重后装入小包扔进一旁的筐子里,筐子扔满便会有人扛着离去,再换一个空的放来。 热带的天气总是燥热无比,鹏飞双手撑在围栏上热的不得了,一会儿就用毛巾擦遍头,坤沙倒是已经适应了,不停用泰语骂咧着动作慢的工人。鹏飞没想到坤沙叫他出来看的不是忙碌的罂粟园劳作,而是双手绑在身后被粗暴扔到地上的泰国小年轻,小年轻已经被打过一遍失去意识,光看脸就已经惨不忍睹黑血汩汩往外流,鹏飞笑着正要问就看着了跟着一起来的凌晨。 凌晨只穿了简单的紧身背心,站着没动,拳头上还能隐隐看到干涸的血渣,鹏飞看向坤沙,坤沙却只是指着被绑着的小年轻和身旁小弟说着泰语,鹏飞听不明白更觉上头,坤沙在他彻底失去耐心前用中文解释道:“我对家高河的人,在我院子旁打听消息被他看见了。抓是抓住了,你看这打的。” 鹏飞挑了挑眉,回头招呼了一把:“小晨,来。” 凌晨抬步从后走上前来,出院在坤沙的打手院里又住了两个星期,十四天,他没再用拐杖,虽然走的缓慢,明显的瘸拐着。他站在鹏飞面前低着头叫了一小声‘飞哥’。 “你打的?” “恩。” “再打一个。” “....”凌晨一愣抬起头来,看着鹏飞随手指了个地方就转身跟坤沙说着:“把你抓的随便来一个。” 坤沙先是没想明白,而后再一想便明白了鹏飞的意思,凌晨因为不说话在小弟里毫无地位,而建立地位最直接的方法是暴力震慑力,坤沙可不想因为他带不了货就推迟事情,耽误工夫。他贴耳跟身旁头马说着泰语让人拽了个俘虏过来,就推在凌晨面前。 凌晨还看着鹏飞,鹏飞直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听说打赢就会被放走的战俘叫嚣着先是冲向了凌晨,一拳就往脸上打,凌晨避闪不及被打在了肩头,猛地后退一步致使腿骨咔的一声轻响冷汗就冒了出来。凌晨还看着鹏飞愣了一下,然后才扭回了头,滑出的腥腻挂在嘴角。 那人甩着拳头,凶狠的拧着脸就要继续冲上前再补一拳,快速奔上的速度完全是凌晨的伤腿无法跟上的速度,凌晨倒也不躲,反而迎着上前抬起右臂去挡。俘虏阴笑着突然转了拳向,狠辣的用左手勾拳向小腹打去,所有人都觉得在挡拳的凌晨不可能及时换手,只有鹏飞知道,他右手基本等同于废的,他不是在用右手挡,只是做了个假动作。 果然凌晨用左手出拳直接就捣在了对方的拳头上,骨头和骨头相撞的声音听的人渗汗,凌晨已经破皮的左手拳头更是瞬间就红了一片。那人嗷的叫着退了两步捂着拳头,凌晨却只是甩了甩流血流的湿乎乎的左手,就瘸拐着跟上前扬着还在疼的发抖的左手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地方刁钻凌厉,凌晨用拳头上凸起的坚硬骨节直接一下就砸偏了那人的鼻梁,鼻血混着他手上的污血。没有停,飞快的挥砸,那人明显被这像疯了一样的气势吓到,频频后退着。几步过去才刚找见机会回手,凌晨不等他动就一脚上前卡在那人两腿中间,不顾断腿的伤痛狠狠一扭,生压着迫人摔跪往下。两人的身影一晃便矮了下去,凌晨和那人的两个膝盖交错着都重重的砸在了地上。谁都没料到凌晨的下一个动作会是直接抓着那人的头狠狠一下砸在地面上,只看到那人抽搐着软了身体低弱的呻吟着。 没有人喊停,没有人发声,凌晨只觉得根本没有思考,他狠拽着那人的发丝一遍遍揪起来砸回地面上,砰砰砰的鲜血四溅。小弟们都闭着气看着那个平时连话也不说看上去很是温和的小白脸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血腥,残暴。 鹏飞看着地上被绑着的泰国小年轻,这下可不觉得凌晨对他打得狠了,现在这个才叫狠。 可怜那俘虏本是想来打倒一个瘸子然后得到自由的,却活生生被砸的面目全非,嘴里不停的吐着血泡,最终昏死过去。凌晨喘息着停了手,拳头上像被淋了红油漆,随着他从地上爬起来,滴滴答答往下掉着血珠。鹏飞没说话,坤沙让人递了他把枪,几哩哇啦的泰国话听不明白,可指着小年轻和战俘的手势却清晰无比。他没再看鹏飞,因为右手失去了精确度,他用左手握着枪顶在地上那人的太阳穴,没有停顿没有质疑的扣了下去。 ‘砰!’‘砰!’ 树上的鸟兽惊飞,泰国带着焚香的空气里渐渐散漫了血腥的味道,蓝色透亮的天空上挂着一个没有遮蔽的耀眼太阳,毒辣的灼热晒在每一个人身上。坤沙大笑着满意招呼着自己小弟叫人,发音不准的‘晨哥’‘晨哥’慢慢多了起来,鹏飞却明显不是很愉悦的直直望着凌晨,凌晨僵硬的低下了头,刚才的残暴就像是突然关了闸一样消失不见,只有还未干涸的残血依旧在土地上褐红发亮。 鹏飞跟坤沙去吃了饭,凌晨站在后面背着手,他的腿不能够长久的站立,冷汗冒个不停,刚才争斗时用力而隆起的肌肉在紧身背心下毫无遮掩的露着,一层薄薄的汗黏在上面,他低着头,发丝下垂挡着眉眼。看到刚才打斗画面的小弟都有意无意的避着他,只是那眼里不再是之前的蔑视,而是江湖男儿说不出的向往。在生死路上奔波,谁不想有一天真的不用怕死,然后勇往无敌。 鹏飞在饭后张嘴跟坤沙要了凌晨,他歪着头咧笑着:“我孩子今天跟我住,明儿回你那去。” 本来让凌晨住在自己那里就是为了让他和日后走货的弟兄交际,他不说话根本不用指望了,现在好歹算是收了人,不至于带不了队,坤沙也就顺了鹏飞这个人情。 鹏飞吃完饭连饭后水果都没吃就起了身,看了凌晨一眼就往自己屋里走。凌晨跟坤沙低头示意后转身跟了上去,飞哥今天说要让他在飞哥那里睡,他听见了。 鹏飞一进屋就脱了上衣随手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就坐回了沙发上,大胳膊往沙发背上一撘,赤膊着露着硕大的青龙,他摸着光头,看着站在门边没动的凌晨‘呵呵’的笑了一声。凌晨弯腰捡起了鹏飞地上扔着的衣服,回头关了门,瘸着走上前将鹏飞的衣服放好在茶几上,然后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 鹏飞看了他一眼,拍了下自己大腿,没有解释没有前奏甚至都没听出火气,只是像说我今天做什么了一样的平常道:“裤子脱了,趴过来。” 凌晨僵了僵,然后就站在鹏飞面前开始解开裤带,褪下裤子没放在茶几上就放在了地板上。他先是跪在了沙发前,继而趴在鹏飞腿上,还没等自己趴好,鹏飞先抓着他衣领往上拽了两下,颠着腿把他架好,凌晨的手只得前伸着扶在地上,鹏飞却是开口说了一句:“腿伤了,以后没事不用跪了。” 凌晨整个身体更加僵硬的被架在鹏飞腿上,正压着的小腹有些难忍,手撑在地面上轻轻分开了些距离承载重量,看着地面想张嘴说话可就是说不出,只是更深的低着头。鹏飞厚重粗糙的手掌在臀肉上放着,身上孩子那具身体狠狠绷起来的反应让人心揪,他还是怕。 鹏飞将凌晨的背心往上掀到腰,手顿着了一眼,背上最新的几道伤口扭曲着像爬虫,同样的裂痕从腰开始一直到大腿,膝窝的地方更是交错纵横的一道道褐痕,原先笔直的双腿现在中间却歪着一小块关节,太过加练的练习在一次次摔打中将新骨摔错了位置,蹭出一小块,现在已经渐渐适应这种骨骼的腿已经再没了办法休整回去。 鹏飞收回目光,狠狠一巴掌就甩了下去,清脆的声响打在绷紧的肉上,腿上的身体僵了一下,鹏飞就紧接着又甩了下去。足力的砸着,并不换地方的就打着一瓣,手掌甩下的声音噼里啪啦在屋子里作响,凌晨一直不吭声的咬着牙,可鹏飞的力量和厚重的手掌和板子没什么区别,同一地方被不停的重复责打,很快就红着指印烫得很,深红色的肿块上隐隐在皮上显着褐色血点。鹏飞连缓都不缓,再一次同样的抽下来,凌晨终于没忍住颤了下手肘,冷汗沿着额头往下流,身后一半在空气中冰凉另一半却滚烫着突突跳疼。 已经肿起来的地方再挨上巴掌是加倍的痛法,鹏飞慢下了速度,一巴掌抽上去便吩咐着:“给老子放松了。”凌晨小口踹着气,手撑在地面上弯了弯手指,然后努力的将臀肉放松在鹏飞手下,等着再一次连地方都不换的责打。身后‘啪’的一声,凌晨死死抑制着内心深处对伤痛的躲避,却还是颤着往鹏飞身上躲了一下,不是向外,是向着里面。 鹏飞怀里突然被一顶手上的力气便更加大了起来,甩着空抽在肉上,铁掌一般的打着肿起来的地方。凌晨一下便咬住了嘴巴,手抠着地面,两腿撑了这许久,又从臀尖向下疼的发麻,早就有些颤颤悠悠,这一下抽的膝盖往下一弯,没落着地就急忙直着顶了回来,刚还躲怀的身体不再敢靠近。鹏飞却动手大力的箍着他的身体摁进了自己怀里,大胳膊肘护着脑袋往自己身上,接着冲屁股一下重过一下的扇着巴掌,张了嘴骂道:“不是回家?这他妈回来了,你敢往外躲一个?” 凌晨僵着身半个上身窝在鹏飞的怀里,身后劈天盖地的打更加狠厉,臀肉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红肿变得黑紫,就连鹏飞的手心都因为太过大力而僵硬,手纹泛着深红。鹏飞接着骂道:“你他妈知道家是什么?你他妈把飞哥这当家?” 凌晨痛的身体一紧,窝着贴在鹏飞身上的额头全是汗水,湿乎乎的一片,一直不吭声却在听完鹏飞这句话后有些急的叫‘飞哥,不躲,不躲...’。 |
以前从不会这样讨人欢喜的凌晨生疏的说出如此的话,鹏飞的手停在空中再没落下,他哈的笑了一声,一把就把人从腿上扔了下去,当下就起身站了起来,摸着光头黑了脸,冷喝道:“把我鹏飞当家就他妈的给我打心眼里明白,是我孩子犯了错老子要打废他他不用想躲,废了好不了老子养他一辈子!但记住了,我孩子,叫了飞哥飞哥就让他靠!用不着到飞哥面前讨好,事事都怕老子不喜欢,年轻人没点自己性子还叫年轻人吗?!”鹏飞骂完蹲了身,冷笑着拽起凌晨头,掐着他的脸晃着:“看看你今天在外头杀人是他妈的什么模样!” 骂完不等凌晨说话,鹏飞就甩下了凌晨的脸,起身大步的走进了卧室砰的摔了门。凌晨这才愣愣的看着摔起来的门,半响低回了头,轻手的从地上爬起来,半瓣屁股肿着硬块一动一痛,他没伸手自己去揉一下,只是就那么穿回了裤子,窝在地上靠着沙发坐着,耳朵边还回响着鹏飞骂得话,轻轻的蹭着身体更紧的贴近沙发。他听得懂,他也很讨厌杀人打架的样子,只是飞哥让做了,就想做好一点,再好一点,没有人喜欢自己,如果飞哥也不喜欢了怎么办... 凌晨自己都不知道,他病了,很久之前就病了,鹏飞断腿的狠打只是把这病从心底里拔了出来。鹏飞坐在床上点了根烟,深深的吐了一口烟雾,那扯淡医生的建议根本屁用没有,还不如早点按自己的法子来,他把脾气噎了又噎,把烟头捻灭,起身去开了门:“小晨,睡觉。” 凌晨把头抬起来看向鹏飞,用了两秒去理解鹏飞的话,这才低回眼扶着沙发起身。刚熄了火的鹏飞还是嘿了一声,伸手指了他:“对,就这样!你他妈不想说话就给老子拽着!别给我吭气!” 鹏飞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回了房间,只是没再甩手关门。凌晨从地上站起身,跟进了房间,鹏飞已经掀着被子躺在了床上。凌晨轻手走到床边没脱衣服就上了床,蹭着一个边半蜷着。 鹏飞知道自己今天打的不重,连药都用不着上,可他不知道泰国医生嘴里潜伏很久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是重还是不重,心上的口子上什么药才管用。自己是个粗老爷们,操不来那么多心,可看着原本在努力追着希望的小孩突然就这么完全退回了黑暗里,残暴血腥的杀人,冷漠麻木的对着别人,却在自己面前乖巧讨好甚至学着撒娇,他卑微着不惜变成另一个人就只是想留下,想回家。 天刚刚亮,凌晨就起了床,他微瘸着替鹏飞准备了洗漱品,见鹏飞还没醒就自己先弯腰在水池里洗了脸,就像在监狱里无数个分不清日期的时候做的事情一样,他做的熟练自然,恍如昨日。鹏飞起了床扫了一眼正在擦脸的凌晨,走上前打开了水自顾冲着脸,投湿了毛巾连着头一并抹了一把,然后把没想告诉凌晨的事提前告诉了他:“能站起来了,飞哥答应过。你跟着坤沙回国走货,去见见毒药。” 而就在毒药和蚂蟥在国内潜至云南准备接货时,留在本市的陈少雄得到了一个让他无比愤怒的消息,毒药一直在帮他寻找的大老板终于知道是谁了,因为他出现了,出现在电视机里。 薄鹏举的参与和雷明的落马直接将案件的影响范围从地市扩展到了全国,原为中央政治局委员的薄鹏举即时兼任了本市市委书记。包括许国斌领导时期和郑川文领导时期的打黑反贪前奏,先后共逮捕1544名涉黑嫌疑人,多名涉嫌腐败的警方人员、中共及政府官员落网,包括政务院副秘书长雷明。 政党之争,胜局已定。所有案件前律师看不到案卷,见不到被告,快起诉,快审理,不少自由论的报刊开始关注嫌疑人审判公正性,可百姓满城的欢呼声让质疑很快就压了下去。5月12日起,各人民法院开始审理系列涉黑案件。而同时,所有之前封锁的消息都通过移动传媒报道了出来。 毒药到达云南边境当天,上午9时30分,第五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公开审理雷明涉黑案。雷明被检方指控4项罪名:受贿罪、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和强奸罪。细节虽未公布,可陈傲的大名是明明白白的和每一项罪名都沾着边,包括王大鑫和李斌均同时上庭受审,郑川文和凌天华以证人身份进行了作证。下午4时45分,第五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对雷明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陈少雄再傻也看得明白他被毒药绕的团团转找了要半年的大老板,一直在监狱里头受审,这才放出来判刑,陈傲都被当着靶子放在了罪证里。他拍着桌子大喝:“毒药,找毒药!” 马仔小心畏惧的说道:“大少爷,毒药前两天你让他去下面看场了....” “叫回来!” 现在的毒药哪里还在场子里,早在两天前就没了影。通过蚂蟥转达毒药知道了大老板的身份,毒药可是第一天就看见了凌天华那个死而复生的报道,大老板被抓的画面绝对不是一闪即过,心里有了底得以和陈少雄周旋,拖延时间自做准备。可越来越接近的审讯日,毒药不得不避,陈少雄看到新闻必定知道大老板早就关了起来,一直寄希望于大老板的傲天就是下一个灭绝的对象,他不活吃了自己才怪。 云南边疆小镇,黄土连天,蒸腾烈日。毒药一行人的吉普车行驶在无人的公路上,坐了太久让毒药后腰的旧伤疼的厉害,他微微侧了身,将手肘撑在了车窗框上。蚂蟥见他状态不好,便问道:“怎么了?快到了。” “没事没事,坐太久了。”毒药笑笑,转移注意力道:“陈少雄一定气得够呛,玩了他这么久,飞哥外省的准备也已经就绪,傲天又倍受打击,想请他出山的人一呼百应。” “是啊。”蚂蟥也点头道:“毒药兄弟,我跟你说,我真是没跟错人,跟强哥的时候我觉得强哥很牛了,现在比比,飞哥才是做大事的!没架子,有本事,讲义气!这种大哥谁不服!” 听着蚂蟥由衷的夸着鹏飞,毒药就像喝了蜜似的甜滋滋的,一想到陪着这次走货结束,他就可以跟去泰国和飞哥小晨在一起,更是笑得合不上嘴,好像半年来所有委屈都能填平,腰也不疼了,坐正回来:“蚂蟥哥,我替你开一会儿。” ‘你伤成不成?’问过几句被毒药敷衍着‘能行’,蚂蟥倒也真是累了,也就和毒药换了位置。毒药开着吉普在公路上行驶着,离边境越近,纷扬的黄土和荒芜就越发明显,地面坑洼不平,毒药不得已慢下了速度。前方的小镇只有十几户人家,却修建着一所希望小学,方圆几十公里的乡镇小孩都在这一个学校里上学,倒也还算有人气。听蚂蟥说这小镇是鹏飞选过的,在鹏飞看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边境缉毒警察的重点绝不是有人的地方,尤其是有孩子的地方。 毒药的车开进小镇,远远的就看见一口水井旁边眨着一个人正在水桶里投着湿毛巾擦洗着吉普车身,瞟着一眼毒药就认了出来,他笑着换了挡,踩着油门就直冲了过去,路边的当地住民都惊叫的奔散开来。凌晨拧干了毛巾就听着耳边传来的汽车声和尖叫,泰国马仔慌张的喊了他一声:“晨哥!” 本想吓唬凌晨一下的毒药没料到自己兄弟扭了身避也没避就站着没动,毒药赶忙一脚刹车踩死了下去,刺啦划响土地的尖锐噪音伴随着哗塌一声发动机熄了火,蚂蟥手紧抓着安全带吓白了脸,心里无数头草泥马狂奔,发誓以后一定不让毒药开车了。 汽车在距离凌晨身体的半米的地方停住,毒药出了一后背的汗,他黑着脸拽开安全带一把推开车门,指着凌晨就骂道:“我靠!你不知道跑啊?!” 泰国人也是吓了一跳,毒药跳下车指着凌晨开骂才纷纷上前阻拦,毒药身后的人也从车队里跑了下来,高喊着‘干什么?!干什么?!退后!’,推着泰国人远离毒药。 凌晨微蹙着眉头冲跟着自己来走货的十几个泰国人低喝了一声:“退后!” 蚂蟥也从车上跑下来,腿还发着软就急忙拦着两边人:“咱自己人自己人...” 倒是毒药看了一眼自己刹车在地上磨出的黑轮胎印还没消火,心里不住的后怕,这玩笑是自己开的,可他真没想凌晨能躲都不躲,撞出好歹来怎么办!凌晨见毒药气的上头,把手里的湿毛巾扔回了水桶里,微瘸着走上前来,问了毒药一句:“你会撞我么?” “.....”毒药先是一愣,然后为兄弟的信任转怒为乐,笑道:“当然不会。” 一边是泰国人一边是中国人,两方还在为护人蠢蠢欲动要杠架,就看着两个当事人互揽了对方伴着向小院里走,完全没有要打起来的样子。蚂蟥这才松口气,站直了腰杆:“看见没!说了是自己人!自己人!” 凌晨这方先到了据点,房间已经收拾了出来,当地的傣族姑娘常年接待坤沙的人,凌晨知道她是坤沙小老婆的妹妹,很礼貌的点头示意后便带着毒药往自己房间走。傣族姑娘不高,看着凌晨和毒药二人谈着话从自己身边走过都得仰头,回过神来才拿着绿底红花的暖壶送了进去:“喝点水,我刚烧好的。” 凌晨并没开口,倒是毒药笑着说:“好,谢谢美女。” 凌晨来的时间虽然不算太短,可傣族姑娘觉得他一共跟自己说话的字数用十根指头都数的过来,‘你好’‘麻烦了’‘恩’,这下猛地来了一个贫嘴的心里说不出开心,完全没了要走的意思,站在原地:“欢迎你到边镇!” “不用客气,美女你一个人啊?这黄土漫天的你皮肤还这么白,平常吃的啥?”毒药是真的心情不错,笑眯眯的打俏着,只是腰早就酸困,现在又坐下来一只手就挪到了背后掐了两下,面上却打量着凌晨冲姑娘说道:“美女你会做饭不?给我这兄弟做个肉吃吧,你看他这小脸瘦的,丑了,以前巨帅的!” 姑娘被毒药一口一个美女叫的脸都快红了,点头道:“好,我今晚让他们宰只羊羔!” 凌晨安静的听毒药好心情的继续调侃着明显是来搭讪的姑娘,弯腰掂起水壶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了毒药手边,起身避过了姑娘站到了窗口,低头点了根烟,一个人抽着。姑娘可是跟毒药谈的起兴,完全没注意到毒药的心思已经全落在了窗口抽烟的凌晨身上,自顾说着:“晨哥来了根本不说话,我泰语不好,跟我姐夫那些小弟也说不上话,哎...” 毒药一愣“他不说话?” “恩,一句话都不说,要不然就是一个字一个字的。” “他为什么不说话?” “不知道,应该一直都不说话吧,他跟别人也不说。” “.....”毒药停了笑,回头看着倚在窗口的人,不再跟姑娘调侃几句话打发了人,几乎轰着就把人赶了出去,关好门,扭头又看了凌晨一眼,走上前站在一旁,先是说了一句:“晨哥,给根烟。” 凌晨没说话,拿起烟盒递了过去,哪知毒药根本不接,想逼凌晨说话便权当没看见。凌晨的手在空中停了一阵,他看了毒药一眼转手就干脆把烟盒扔回了桌子,毒药一根中指竖过去:“靠!”他自己探身从桌子上又拿回烟盒,叼了根烟点上,深吸一口,就那么并排和凌晨站着,撑着胳膊在窗户口:“你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那就不说,我们站着。” 毒药没再探究,也没开口再提及家里的事情,本想开口的事情全都收回了心里,包括他的母亲已经火葬,他的妹妹在心理康复的帮助下已经在恢复,他的父亲...重回了警局,毒药只是陪他站着,二人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就像所有的话都在烟雾里交互融合,然后散向空气没了踪迹。窗外的橘色太阳在远方矮山下慢慢落回地平线,摁扁的烟盒子扔在一旁,凌晨先回身走到了床边,拽了新被子铺下,这里简陋的条件凌晨住着唯一一张大床,其余都是简易的钢丝床,他简短的说道:“吃过饭,你睡这里我睡外面。” 毒药拽停了他铺着的被子:“一起睡你怕我吃了你啊?矫情了啊....”还想接着说什么,就微拧了眉,手还在被子上拽着。倒是凌晨看了他一眼,松了和毒药抢被子的手,指了指床。毒药笑笑要说什么,凌晨就张嘴道:“矫情么?”毒药被噎的把拒绝的话吞了回去,伸手指了他一下,还是趴回了床上:“真没事,我就是今天坐了太久的车,拧着腰了。” |
凌晨没接他的话茬,等毒药趴好就伸手摁在了腰上,隔着薄薄的一件半袖能明显摸到凸起的伤疤,凌晨的手顿了顿,避开了伤疤的位置揉着筋。毒药趴着,静了一阵,低声问道:“腿没事了么?” 凌晨摁着腰,低应道“恩。” 毒药笑了:“哥们,能说实话么?” “......”凌晨的手停了停,然后继续帮毒药放松着硬成一股的筋,回答道:“还疼。” “我也是,陈少雄打的都没好透过,天天走路疼,坐下疼,站着疼,躺着疼。我在飞哥那睡沙发睡不着,换到你的屋也睡不着,换去飞哥床上还是睡不着,我就差买安眠药了。我那时候一个人在空屋子里就想我怎么这么落魄,自己跟自己说话都听见回音,刚开始我还说,后来就不说了,说来说去都是我自己的声音,听着害怕,跟见鬼了一样。”毒药趴在床上,没再笑,静静的说:“我在路上攒了一肚子的话巴不得跟你说他一晚上,可来了这,我才知道你不想说话,半年没见你说你不知道说什么。” “毒药....” “别叫我,谁也不好受。” 尴尬的气氛是来叫二人吃晚饭的傣族姑娘打破的,毒药从床上爬起来,自己先往屋外面走,还扯着笑冲姑娘问:“美女,给我兄弟做了肉么?大块的!” 凌晨站在原地,他也不想这样,他很想说话,很想和以前一样同毒药开着玩笑占着便宜然后相视一笑,很想同毒药一样在兄弟面前说一说这半年在医院没人说话一闭眼就满是这些年经历的痛苦,可他自己不知道,他怎么了,他就是说不出口,毒药,不是故意的。他低了低头,终究没叫住毒药,僵了一会儿微瘸着跟了出去。 毒药是作为对家来接货,坐在另一桌子上,和蚂蟥等人一起。凌晨和泰国人坐着另一个桌子,泰国人见凌晨出来纷纷叫着‘晨哥’打了招呼,蚂蟥低头冲凌晨示意,毒药却自顾吃着米饭没看他。凌晨拿起自己的碗,就径直走到了毒药旁边抢了他正在吃的碗。 毒药“靠”的一声骂出来,凌晨已经端着两个碗放到了最前面的一个小桌子上,那小桌子是傣族姑娘吃饭的地方,平时只有她一个人,现在....有三个。 凌晨和毒药一边坐着一个,谁也没理谁。傣族姑娘夹在中间都感觉得到阵阵阴凉,凌晨的筷子刚放在蔬菜上,毒药啪的上去就夹走,幼稚的就像两个小孩。饭后,蚂蟥上前提起了正事:“小晨,飞哥说这趟跟你谈,那我们什么时候看看货?” 凌晨将碗筷叠落好,起身看了一个泰国人一眼,那泰国人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白粉,凌晨接了过来,撕开小口倒在桌子上,用着稀薄纸整理着碎末成一条六段。虽然已经戒掉毒瘾,可这东西哪里是说干净就彻底干净的,闻着空气中极淡的海洛因清香凌晨还是蹙了蹙眉,手上加快了动作。 为了防止买家偷换货降低标准以达到讨价还价的目的,验货的过程由卖家来分理是规矩,毒药看出凌晨的不适也没法代替,低骂着:“泰国人都去当人妖连个理货的都没了是吧...” 凌晨分完了白粉,示意蚂蟥可以来试,站起身就马上退了三步,伸手从嘴里拿出令人作呕的黄连片,额角的冷汗在灯光下微微莹亮。毒药这才看见他为了压制对海洛因的感受力,是含了最苦的黄连片的。 自鹏飞跑路就一直将监控重点放在毒药身上的许国斌,带着李蒙跟踪毒药辗转两天到了这边陲小镇,两个人都熬脱了型。潜在远处山坳用着夜视镜监视的许国斌吃着压缩饼干笑了起来,李蒙缩在睡袋里睡得像猪。而坚守的许国斌,他看见了凌晨,毒药。他几乎可以断定,鹏飞怎么可能不在? 还挂着黑档案的许国斌绝不能放弃这次机会,不论是为了官复原职,还是为了清除当年炸死妻子的所有暴徒,半辈子的功业和仇恨,他都要一条路走到底。 许国斌拿出高倍镜头将凌晨等人验货的过程拍摄下来,通过手机传给了凌天华。许朗在警队职务不够高,跨省的联合案件无权调配,而凌天华绝对可以。法院审讯结束后,大老板入狱等待执行死刑,郑川文这才算是从证人监控里脱离出来,他先是去了女儿的墓地,而后便去找了凌天华,他需要找到凌晨,他记得自己欠过那个孩子,可得到的消息让郑川文五雷轰顶。 凌天华将那些照片打印出来挂在警局会议室的墙壁上,警队仔细分析着照片上每一个人的案底,然后得出要一网打尽牵扯出泰国贩毒大线的终极目标。许朗先行开口,凌天华并不算正式回归警队,所以许朗称呼了他‘凌叔叔’,他起立指着照片道:“凌叔叔,我认为不能再等了,本市打黑正是高峰,如果他们被其他省份先行逮捕,爆出来,我们这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凌天华蹙着眉头没说话,倒是一直在旁听的郑川文插了嘴:“凌晨不会的,这件事情有误会。我倒是很想要问问许局长,怎么就是不肯放过他,竟然跟踪到边境去。我希望不会是因为凌晨曾指证他的事情,借警队来进行私人恩怨的了解。” “郑书记你说话要讲证据!”许朗拍着桌子便喝道:“我父亲尽职尽责,为警队效忠!当年的事情也接受了纪律调查,自愿退出警籍,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为了对得起自己当年发过的警誓!” “许朗!我现在没有什么书记的身份,我就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问你一句,这些年你父亲对凌晨做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许朗面色冷冽,他知道很多,亲眼看到的也不少,可他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许朗无名指上的婚戒还在闪着耀眼的光芒,可它的女主人早在凌晨出现回归的那一天起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低头看了一眼,合上了面前的案例夹:“郑书记,我知道的事情很有限,可他如何成为黑警,怎么在法庭犯瘾,怎么跟着鹏飞跑路,现在又怎么的模样在边境贩毒,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也是我从小看大的弟弟,我对他的感情,比你的更深。” 郑川文还要继续说什么,凌天华叩响了桌子,他端坐在会议室桌子的最前位,眼角已经带着隐隐皱纹,可挡不住他眉目的英气,他理智的一一吩咐下跨省合作的任务,就像要抓的人不是自己的儿子。他起身,散会,就要走出会议室的门,郑川文从后面追上:“凌先生!” 凌天华回头看了他一眼:“郑书记,我不会正式回警局就职,但抓凌晨的事情,我希望亲手做。你的复职手续就再等几天吧。” “你信你儿子会去贩毒?” “我不信。”凌天华直看着郑川文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所以我一定要把他抓回来。” 边境小镇的天亮的很早,没有城市喧嚣,清晨吵闹的是各种牲畜。傣族姑娘一早就在院子里搭着白色的床单晾晒,为什么要搭?因为昨晚睡觉的时候毒药因为凌晨不说话打起来时,弄撒了整瓶的啤酒,啤酒湿着一大滩,二人一早就出了门,姑娘主动进屋帮忙整理时,不知缘由,着实在那块污渍上认真研究了一会儿,不知想成了什么,连搭床单的时候都红扑扑的脸。 男孩子就是这点好,不论昨晚闹了多大的架,睡一觉起来谁都不记得了,反而更加亲近。凌晨带着毒药到了小镇上唯一的希望小学,他比毒药先来两天,这两天经常一个人走到小学里看着这些单纯的孩子。小孩们很喜欢这个不爱说话却总是默默帮他们打水盛饭的大哥哥,这个地方经常有慈善组织来做活动,想必坤沙早就铺好了路,孩子们、甚至老师们都没有怀疑过这突然来了一群人的车队。 凌晨嘴角带着一小块血痂,蹲在小学水龙头旁刷牙时,轻轻的用手碰了两下。毒药也撸着裤腿在水管下面冲着一大块肿块,指着凌晨说道:“你就天天惹我,亏我还在飞哥面前说咱俩感情好从来不打架!” “是你先动手的。” “我动手你就还手啊?我是师兄啊,打你两下打疼了啊?飞哥打你也没见你还手啊!” “反正不打一架你不睡。” “你早跟我这样对话,我不就不打了么!” “我说了我不想说话不是针对你,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说,很空。” “说了不就不空了!”毒药把腿从水管下拿开,泼了把水往凌晨身上,两手指着自己嘴角:“晨哥,你看,看药哥这灿烂的笑容,你也学一个!笑,快,笑一个给哥看看,不能白打一架。” 凌晨刚冲了把脸,冷水珠顺着日渐刚毅的脸庞轮廓往下掉,身上新换的衣服被毒药泼湿,天空很蓝,太阳很温暖,一切都很美好。可凌晨却从心里的无力着,他想要的是一种解脱,从这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失望努力再失望的过程里解脱,他看不到快乐的东西,他甚至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快乐,就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是不快乐的一样。毒药见他站着没动,又是一把水泼了过去:“毒药哥帅不?” 凌晨看着毒药的笑容突然心脏一抽,自己在想什么,解脱是什么,像父亲一样的离弃在乎自己的人吗?他几乎自责的想要给自己一巴掌,他匆忙扭大了水龙头,将整个头淋在冰水下,微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毒药笑容僵了下来,担忧的上前拉他:“小晨?” “毒药!”凌晨猛地甩开了毒药拽上自己胳膊的手,退后了两步,湿潞的冰水弄湿大片的衣衫,他眼里满是血丝的望着毒药,瞳孔颤着扭开了头:“毒药哥,给我时间,再给我点时间...”他低声喃喃着‘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转了身,还没彻底恢复的腿微瘸着,他走到希望小学简易的篮球框架下,顺着铁杆坐在了地上,整个上半身都湿哒哒的。 毒药感觉出了凌晨的不对,不只是简单的不想说话。毒药没再上前,在球场边静静的看着。下了课的校园里热闹了起来,小孩子单纯的跑跳着,毒药旁边蹲着一个孩子拿着石子认真算着加减法,却被难的挠了头。毒药蹲了下来,帮他一起计算着,眼睛却一直在看坐着没动的凌晨,他动了动算数学的小男孩:“我们去找那个哥哥玩?” 男孩看了一眼:“小晨哥哥嘛!好啊!” 小男孩很是熟络的和朋友就跑向了凌晨,连等都没等毒药,毒药在后面看着,还担心凌晨会不会不想别人打扰他,却看见抬起头的凌晨冲着围了一圈的小孩轻轻笑了。小男孩拉着他的手拽他从地上站起来,抱着皮球指了指篮球架,凌晨没说话,只是弯着腰掐起小男孩就架上了自己的脖颈,让人骑着自己在篮筐下面,小男孩两个手抛着球,皮球准确的掉进篮筐,一圈的孩子都乐的咯咯只笑。毒药笑出了声,走上前,挡在凌晨面前堵着球,凌晨架着小男孩再加上自己活动不便,动作很慢很小心,毒药也不急,就故意缓慢的上下拦着球路。高高大大的两个年轻人在一群只到腰部的小孩群里很是凸显,小孩们笑得开心,两个年轻人也慢慢笑了起来。 站在教学楼的乡村老师操着乡土调感慨的跟穿着大花布衫的女教师说:“国家政策越来越好了,你看现在来咱们这里的小年轻,在城市啊,一定有很好的工作,他们出人头地,父母肯定很骄傲。可他们还愿意浪费时间来这里探望孩子讲外面的故事,好人啊,我们国家的发展就要靠这些善良的年轻人。” “很少有耐心陪着孩子们玩的小年轻了,我要是他们父母,哪里用出人头地。”女老师满面笑容的望着篮球场上欢闹着的队伍:“他们能被教的这么好,我就已经很骄傲自豪了。” 凌晨的额头冒了汗,毒药也抱了个小男孩在自己脖子上坐着,他按着男孩的小腿:“喂,咱们这队还差一球就赢了,我们.....” ‘砰!’‘砰!砰!’‘轰!’.... 此起彼伏的交火声打断了毒药的话,孩子们都惊声尖叫着往教学楼里跑。凌晨和毒药对视一眼,急忙将脖子上的小孩放下来,二人向学校外跑。 坤沙据点的那座民宅黑火窜天,炸翻的吉普车还翻在门前,全副武装的缉毒警端着枪柄突破着屋门口的火力线。坤沙在泰国拥有私人武装,此次运货几个泰国人纷纷带着散弹枪,毒药蚂蟥这边也都带着手枪,也算能勉强应付着一阵不让警察突破。 |
毒药皱着眉头看着面前混乱的画面,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被端?凌晨一把拽着他的胳膊拖他到后面,挡住了警察的搜寻的目光,毒药靠着墙壁伸手到后腰掏出手枪上了膛,准备要递给凌晨,却碰上了凌晨递上来的手枪。原来二人都随身带着手枪,贩毒可不是看看场子砍砍人,随时随地都会死人的。 毒药拽了凌晨一把:“从后面走。” 二人弓着腰从屋子后面的隐秘小道翻进了屋内,凌晨腿不伶俐,扒着墙壁险些滑下去,毒药拉着他拽上了墙沿,二人一滚翻进了屋内。警惕的泰国人举着枪就对准了过来,凌晨抬手示意是自己人,便带着毒药顺着墙壁躲着不时被射进来的子弹往屋内走。蚂蟥正在烧钱,而另一个泰国头马正在一包一包将粉末往水桶里倒,凌晨跨前一步,拽过黑包同他一把把将白米混进水里,他将胳膊伸进水桶匆忙浇了两下,然后一把推倒,倒干净了污水。可这次交易量很大,还剩着半包的粉末无处处理,凌晨拎起包就往外走,胸口起伏着,步履微瘸。 烧钱要快一些,毒药和蚂蟥不停将飞出来的现钞角扔回去,毒药起身喝着四周:“快!快!动作快点!”他看着要往外走的凌晨叫道:“晨!” 屋子里只有一处拥有接着地下水的简易洗手间,为了接待这次交易的临时搭建,四周都是根本挡不住子弹的破塑料布,此时已经被射出了数不清的小洞。凌晨要把剩下的毒品弄进下水道,这么大的量根本留不得。毒药叫了一声,凌晨只是停了一秒就继续往洗手间去,毒药骂了一声便跑着往上跟。 路上已经有被射死的自己人,凌晨拽了一具尸体起来,拖着腿尽力快速的走进洗手间里,噗噗的就是两声子弹射入尸体的声音。凌晨缩着身躲在尸体后,一把一把将毒品扔进下水道,扭开水龙头,哗啦溅出来的水糊了一脸,他根本顾不得去擦,抬手摁着粉末从不大的下水道口下去,一把接着一把。 毒药一路不时的朝屋外开枪避着火力,跟到了洗手间。砰砰砰的杂乱声响和国语泰语不同的叫喊,让毒药的声音不由放大的冲凌晨吼着:“你回来!到屋里来!” 凌晨继续摁着毒品,看了毒药一眼,皱紧眉头:“你回去!” 毒药瞪了一眼外头,扑着摔进洗手间里,砰砰两声就射在脚边的子弹弹起弹壳险些划伤了毒药,毒药倒在地上也躲在已经满是血的尸体后头,正要拽凌晨走,凌晨却先发了火,他一脚踹着毒药,大喝道:“货是坤沙这边的,关你什么事!你进去烧你的钱!” “泰国人都是死的吗!只有你能干了?!” “你看不见已经都伤了吗!”凌晨看了一眼还有一点的毒品包,更用力的摁着下水道的口帮助疏通,拳头被生锈的铁片划破口子,血水沾在白面上。子弹还在砰砰的射穿着破布,毒药几次都险些被擦伤,凌晨额头大颗大颗的冷汗往外冒着,满是血的拳头拽上毒药的领子怒骂了一句:“滚啊!” “凌晨我艹你大爷!”毒药一把挣开凌晨的拳头,探身抓出一把毒品往下水道里摁:“他妈的要死一起死!” 蚂蟥一边开着枪一边挪到洗手间这里,扔了两梭子弹给人,喝着:“快走!快顶不住,处理完了吗?走,从后面走!” 毒药换了新梭子子弹,拖着凌晨往外去:“走!” 飞速破空射来的子弹毫无规律,四面八方,带着灼烫的金属气味,腥血流了满地。凌晨也处理完了白粉,跟着毒药一起起身,上了膛一边开枪一边往屋里躲,二人相伴快速的走着,蚂蟥一直在身后跟着开枪掩护。 噗的一声,子弹射透嫩肉。凌晨和毒药被扑的一踉跄,摔扑着跌进了有砖头挡着子弹的屋子里,二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毒药先叫了一声:“蚂蟥!” 蚂蟥中了一枪在肺上,用着最后的力量撞着凌晨和毒药摔进了屋子里,他却倒在了门沿的位置。肺部中弹呼吸困难,苍白的脸和一次次诡异的大口喘息让蚂蟥的脸格外扭曲,他看着毒药断续说着:“别,别叫蚂蟥...这么久,其实,我...我还是喜欢,喜欢以前的蚂蚱!...飞哥,飞哥我佩服...可我大哥,还得是强哥...” “蚂蚱!...蚂蚱!”毒药从地上爬着试图出去拽蚂蟥进屋,可手刚出去就被子弹迫的收回来,蚂蟥还要说话,却突然喘不上气一样‘呼哧呼哧’的发着声音,然后浑身颤着吐了血,就那么软塌塌的倒回了地上。 “蚂蚱...杨志光...?杨志光!”毒药红着眼想要叫醒软下来的蚂蚱,道上没有人叫他名字,也没人知道看了少林寺就跑去学武功、扎马步扎的自己腿功出名乱咋呼的蚂蚱,身份证上面的名字叫杨志光,在路上蚂蚱告诉毒药,这个名字的寓意,是志向远大、光宗耀祖。 “......”凌晨说不出话来,可他还是拽上了毒药的胳膊向屋里拖,毒药被拽着向前,眼睛还看在蚂蚱的身上。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多少次这么看到兄弟死在自己面前,被外省帮阴害的那一回,警察扫射,死了一地的兄弟,自己被飞哥在路边上打着喝着不许回去,飞哥告诉自己:这是他们的命。 毒药抹了把眼睛滑下来的泪,转了身和凌晨往屋子后面走,他故意挡在了凌晨有子弹射来的一侧,飞哥说这是他们的命,不对,这是黑道的命,这是我们的命。 傣族姑娘捂着耳朵躲在柜子旁边,尖叫着。凌晨路过时看了一眼,还是伸手拽了她起来,护在身边快步的往后面小道走。弟兄们已经死伤大半,只有几个跟在身后试图掩护,缉毒警察已经强行破门而入。 凌晨和毒药等人加快速度从后门逃着,可一出来就看见另一队人马。毒药骂着什么举枪就射,可比他先开枪的是身旁还拽着傣族姑娘的凌晨。用着左手开枪的凌晨明显没有什么太好的准头,一枪打在胳膊,另一枪就抖动的射在了腿上,也好在这个时候并不需要一枪一个的解决,胡乱开枪一样能给自己这一方找到机会。 身后的弟兄相继倒下,已经越来越少,想要靠这几把破枪冲破缉毒警全副武装的装备完全没有可能。凌晨使力一把将傣族姑娘箍在了身前,还带着温度的枪口直接顶在了姑娘的太阳穴上,姑娘尖叫着两腿发软,她虽然知道这些人是坤沙那边来干什么的,可觉得多少会顾及坤沙的面子都不敢对她如何,此刻在顶在太阳穴的枪口着实吓了她一跳。 “队长,他们挟持了当地人。”举着枪堵在后门的小分队副队用对讲机通知着前面的大部队。 队长身边跟着的是许国斌,许国斌很快的就检查了地上所有的尸体,他需要的那一个光头并不在其列,他举着枪在身侧一边跟队长往进走,一边说道:“梁队,放他们走,大人物不在。” 负责搜查现场的缉毒警拽着曾经装过毒品的黑包跑上前来,汇报道:“队儿,倒完了...” 梁队看过地上烧钱的一滩灰末,扭头跟许国斌说:“许局,你是代表外省警队来和我们当地合作的,这件事我们已经达成一致,我不希望在报告上看到什么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当然,这次的部署,我们和你们一样重视。” 梁队听完许国斌的保证,这才扯着对讲机命令道:“放他们退,找狗仔带人跟着。但注意,一定不能过境!抓不到幕后老大,过境之前全部射杀,不用申请!” 接到命令的副队跟自己手下打着手势,而后冲凌晨等人喊道:“不要伤害人质!我再说一遍,束手就擒,不要伤害人质!” 凌晨箍着傣族姑娘后退,毒药跟在一旁抬枪指着不靠近上前的缉毒警,他低声跟凌晨说道:“小晨,我只剩两颗子弹。” 凌晨的手枪还顶在姑娘的太阳穴上,他看了毒药一眼,开口道:“我没有子弹。” 这句话姑娘也听了个清楚,她这才松了口气,狠狠的跺了凌晨的脚,凌晨微蹙眉头没有松手,更狠的箍着她:“你也脱不了关系。哭!” 姑娘听着凌晨恶狠狠的凶着自己,虽说有道理,可还是气不过,都不需要假装,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可怜的样子就差再喊一声‘警察叔叔们救我’了。凌晨和毒药在有人质的保障下,格外顺畅的从后道跑了出来,黄土的山坳过去是通着海的河水,凌晨是研究过地形的,短时间内那里是唯一可以逃掉的地方,他一路拽着姑娘带毒药往山坳里去。 可二人心里其实都明白,逃不掉,三个人根本逃不掉。凌晨和毒药都在计划着怎么样让自己留下拖延,让另一个人跑,刚过了山坳先动手的就是凌晨,他松了姑娘去拽毒药:“毒药你潜到水里,往前去,三公里外的浅滩是离边境线最近的地方,上去然后回去找飞哥。” “傻了?你以为现在看不见缉毒警他们条子就真的没跟着?”毒药甩开凌晨的手,一把掐过姑娘的脖子箍住她,看了凌晨一眼:“我不会让你留下。” “你别开玩笑!逞英雄!”凌晨着了急,一把推上毒药的肩头:“你先走!” 凌晨和毒药起了争执,远远在监控着的缉毒警察就派出了小队上前,不让他们下河和不让他们过境一样重要。毒药看着凌晨笑了起来:“师弟,你知道我为什么是师兄么?” 凌晨心跳很快,他不害怕自己死亡,害怕重要的人离去,再也见不到的离去。他回头看着逐渐在靠近的小队,河滩就在不远处了,他一边快步往前拽着毒药,瘸拐的姿势越依旧拼了命一样的向前赶着,手死死的抠着毒药的胳膊:“我不想跟你废话。” 毒药依旧没皮没脸的嘚瑟笑着,一路跟着凌晨小跑着奔到了河边,没看到有什么接应的人小分队已经不再遮掩的向前追着。凌晨扭头要推毒药下河,却突然看见了毒药直直对着自己的枪口:“师弟,我有子弹,你没有。”毒药笑着指了指河面:“下去!” 凌晨不躲不闪的走上前,将枪口对着自己眉心:“我不下,你有本事就开枪。” “凌晨,你!”毒药一下便被噎的说不出话,他瞪了凌晨一眼,回头看了追上来的条子,低声道:“这回你没办法还手了。” 毒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凌晨蹙着眉头,没反应过来时就听着耳边‘砰’的一声枪响,灼烫的金属子弹擦着自己大臂的嫩肉就飞了出去,带掉了一大块鲜嫩的血肉。毒药举着枪看着冲击力撞着凌晨半跌出去,一条胳膊瞬间便血呲呼啦的。摔在地上的凌晨苍白了脸,紧咬着牙,手抠在被子弹划过的地方,疼痛从刚开始的麻木渐渐深化成尖锐的刀割般,冷汗满身,他瞪着毒药就要往起站。 “你真当自己是超人啊?”毒药走上前拽着凌晨的衣领就往河边拖,腿本就没好利索胳膊又被打了一枪,凌晨被毒药硬是扔下了河里,噗通一声,连着傣族姑娘,毒药都推了下去。 ‘砰!砰!’‘砰!’ 几乎和落水声同时响起的枪响成片,毒药被一枪打在肩头,他屈膝跪在河边,扔了枪,一手捂着血口,一手高抬示意,冷汗和鲜血都簌簌的往外冒,他白着脸笑道:“警官,好了好了,不开枪啊,我伏法...” 冲上前的缉毒警察哪里有人搭理毒药,狠狠一脚就踹趴了人,不顾肩膀的枪伤一把别着胳膊在后面带了手铐。几名警察跟着跳下了河试图找回来跳下去的人,可河下面,已经没了人影。 河水浸泡着枪口,红血变成了黑血。凌晨闭着气拖着傣族姑娘,整条胳膊都麻木无感,憋气造成的肺部水肿想要炸裂一般难受,额间青筋冒起。姑娘哭泣着要浮上水面,凌晨死死拉着她,他在水下看着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那种神情,是恳求。不可以,不可以让毒药的牺牲白费,要活着,要回去,要救他。 凌晨隔着两分多钟起来吸一小口的氧气,不知那么挣扎了多久才爬上了浅滩。他拽着傣族姑娘摔在浅滩上,大张着嘴急促着呼吸着,却怎么也呼不够,枪口的位置已经被河水冲的嫩白一片,胳膊颤抖着像断掉一般。可凌晨不能多歇,他从浅滩爬起来,揽着已经昏厥的傣族姑娘踉跄着向几米外的国境线走。 |
边境警察早就接到了缉毒警的消息,正在全线封锁着。凌晨头重脚轻着根本快要站不稳当,胳膊上又开始流血,顺着指尖往地上滴。他揽着姑娘又向前了一步,砰的一声,脚前的土地就被子弹射了洞,警方高喊着:“停止前进!” 凌晨也早就没了力气,跌扑的摔跪了下去,抱着傣族姑娘喘息着。手边‘嘶’的响着什么声音,凌晨已经没有意识再去顾及,他倒下前的最后一个印象就是被人在烟雾里拖上了车。 狂奔的汽车是坤沙派来的,好在及时的解救了凌晨和傣族姑娘。多次穿梭在边境的坤沙私人武装很迅速的在与中方接壤的缅甸边界顺利消失,一地黄沙随风掩盖了轮胎痕迹。随队的医生先给姑娘检查过后,才开始给这个中国人检查处理,挖掉化脓感染的烂肉,注射抗生素。包扎,喂服退烧药,擦拭污血,他都没醒。 汽车的颠簸一直持续到深夜,翻山越岭的穿过缅甸前往泰国。凌晨轻微的蹙着眉头呻吟出声,医生上前检查了他的身体,几哩哇啦的说着泰语,凌晨颤动了两下睫毛睁开了眼睛,惨白一片的视觉冲击在渐渐散淡,他看清面前的医生和坤沙身边的头马Tao。 Tao简单的会说几句中国话,他见凌晨醒来便说道:“休息,休息。马上就到。” 因为要治胳膊上的枪伤凌晨衣服被脱下,此刻半裸着撑起了身,手上还扎着输液的枕头,他靠着椅背抬手揉了揉眉心,还是重的发慌。Tao补了一句:“你,在发烧。” 凌晨眨了眨眼,低头看过胳膊上包扎的绷带,毒药把自己推下河的画面就在眼前回放,心里说不出的憋闷,他抬头看到了Tao带来的新衣服,拔了针头,套在了身上。傣族姑娘因为受了刺激,又缺氧太久,一直还在昏睡,直到汽车停在坤沙部落前,还未清醒。坤沙的小老婆阿塔苏是傣族姑娘阿塔莲的姐姐,看到妹妹惨白的小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坤沙不耐的让人送了回去。 凌晨从车上扶着一个人下来的时候,鹏飞和坤沙都站在车前。凌晨的手放开了扶着的门沿,明明脑袋昏沉的站都站不住,却还是努力背手束后冲二人低了头:“飞...” 一声‘飞哥’都没叫完,鹏飞足力的一耳光就劈头扇了过去,凌晨跌撞在汽车车身上才没倒地。 鹏飞一耳光扇的自己手掌都在发麻,他手掌垂在身旁,看着凌晨一句话都没有说。凌晨扶了一把车门稳回身,站回来,慢慢屈膝跪在了鹏飞脚下:“飞哥,对不...” ‘啪’的一声,无比清脆的声音让身边本还有噪杂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见识过一耳光能打出这样的声音。凌晨半歪着身子靠手肘挣住地,死死抿着嘴,嘴缝处隐隐一条鲜红的细线昭示着口腔里是一滩腥腻的稠血。可就算他是这样努力的闭嘴,依旧未能阻止血液从嘴唇上流过,顺到下巴,因为鼻血他知道不能伸手去堵。 “跪直了!”鹏飞张嘴说了第一句话,他甩了甩打麻了的手,看着凌晨努力跪直回来,双手负后鼻腔流出的鲜血还在滴滴答答继续往下掉。鹏飞蹲了身,拽起凌晨的衣服替他擦着鼻血,呵呵的一声冷笑,咧嘴问道:“你带的人呢?” “......” 鹏飞撸着凌晨的头发,拽着他脑袋向上,继续笑着问道:“哦,不知道,那货呢?” “......” “也没了,那你他妈的让飞哥怎么保你?!”鹏飞一把甩开凌晨的头,站直身回头看向坤沙:“他算你的人,在这按你的规矩办。”说罢,鹏飞就抬步向院子里走,走了几步却突然站定,回头冲着坤沙补了一句:“用我鹏飞的脸跟你求一件事,别碰他的腿。” 坤沙挑眉,却没应话,鹏飞‘呵’的轻笑一声,转回了身歪着脖子向回走,手在光头上抹了一把又一把。坤沙抬手摆了一下,Tao便带人上前去拽凌晨。凌晨微挣了一下,自己扶着地站起了身,眼睛一直看在鹏飞的背影上,鹏飞对坤沙的态度火了,凌晨看得出来,可现在这个关头,寄人篱下,火不得,如果是为自己的腿,更不该... 凌晨轻轻将目光收回来,低声开口道:“坤沙哥,凌晨腿上有旧伤...”他顿了顿,眼睛看着地,负后的手捏紧了拳头,然后慢慢矮了身子再次跪回了地上,声音低哑:“凌晨还要做事,求您不要废了我...” 坤沙冷笑的瞥了一眼:“你知道我死了多少人赔了多少钱吗?” “坤沙哥和飞哥合作能带来的利益更大,我的腿不值钱,只是希望坤沙哥能看在飞哥的面上...”凌晨说的不卑不亢,却依旧藏不住喉间轻微的颤抖,他甚至不能一口气说完,停顿着将头低的更低,声音也更加轻小:“看在飞哥的面上,饶了我。” 坤沙直直看在凌晨身上,左右打量,突然一把大力的掐在凌晨脸颊,迫他抬起头,狠狠盯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探究着:“你是抑郁症,不应该盼着去死吗?” 凌晨嘴角还挂着血迹,被掐着扬起头,望着坤沙一愣,他想死啊,非常想,是因为抑郁症吗?凌晨愣愣的对视着坤沙,恍惚没有听清一般疑问道:“抑郁...症?” 坤沙却依旧箍着他的脸认真打量,鹏飞以他抑郁自闭为由送入自己地方培养治疗,还一再力荐要他亲自送货,如果他没病,那这一切...坤沙放开了凌晨的脸,站直身,回头看了一眼鹏飞走掉的方向,冷笑:“玩我。” Tao用泰语叫了坤沙一声,坤沙点头。凌晨还蹙着眉头茫然的望着坤沙,什么是抑郁症,为什么会抑郁症,怎么能...抑郁症?凌晨还在发愣,Tao便指挥着两个小弟狠狠的拖拽起了凌晨,推搡着把他摁进了院子里。 全是土渣的地面带着热带都有的干烫,被推摔在地上的凌晨半撑着地面,身后‘砰’的一声棍子就砸在了后身。泰国黑帮的刑罚不如中国在香堂内那般讲究,重视佛道的泰国人不会将污秽罪人放置佛教礼堂内,大多都在露天的寺庙前进行惩罚,二人对立,一人一杖,直至受刑人皮开肉绽,用鲜血在佛前洗刷罪过。 一杖刚起,另一杖就接着足力砸落。凌晨手猛地抠着地面,再顾不得想坤沙的话,侧脸咬上自己大臂,被子弹擦伤的地方被这么一咬,汩汩的红血向外流。他冷汗大颗,青筋暴起,还在高烧,昏沉的身体在一杖接着一杖的狠砸下眼前只泛黑。这本就不是自己兄弟,甚至连同胞都不是,坤沙小弟打起来更加不留情面,全数死伤只逃回来一个,这罪过杖毙也不为过,‘砰’‘砰’的闷棍声敲砸在嫩肉上,无情,刁钻。 身后的痛苦很快就从一杖杖变成接连不断的大片抽痛,没人给他拽下因为高肿而绷紧的裤子,皮肉擦在粗糙的裤子上,在外看来连布料都没破掉,内里却已经是黏糊一层。坤沙和鹏飞的合作关系,因为鹏飞为买家,一直占据着主动的位置,这次栽了大跟头,谁也过不好,坤沙却打算借此给鹏飞个下马威看看,自己可不是他予取予求的下属,栽了跟头要一起担责。 坤沙派人去请了鹏飞出来,鹏飞很大方的跟着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杯浓茶,就着壶嘴喝着。地上颤抖不止却不肯哀嚎一声的中国年轻人是鹏飞的人,所有坤沙小弟都知道是在打给谁看,一见鹏飞出来,行刑人更加卖力,恨不得跳起来砸下去。鹏飞身后扭着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穿着民族纱裙,梨花带泪的跑到坤沙面前,几哩哇啦的用泰语哭诉着什么。 地上的凌晨为了忍痛,已经咬着满嘴是血,身体筛糠般发抖,没有绑缚,在杖击下小范围的挣动着。高烧会烧昏脑袋,缺氧会让身体极度虚弱。跟他同时在水中经历缺氧的姑娘至今还没有清醒过来,更加伤重的凌晨却在地上被无情的惩罚,罚什么,说出来都觉得可笑,因为这根本就是怪不得他的错误,他忍着扛着,冷汗浸了一身,头重的只想倒下。 不知道要打多少的责罚最为恐怖,没有尽头,没有希望。身后每一次凌空的轻微风声,都能让凌晨心尖发紧,他怕的不是疼,是打错地方,他的腿不能打,一下都不能再打。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绷紧神经,余光瞟到行刑人小步向后退了一步,举起的棍子偏后了方向,凌晨几乎想都没有想就使力滚去了一边,‘啪’的一声大响,棍头狠狠砸在了地面上,木头裂了粗痕。 谁都没料到凌晨敢躲,行刑人僵在了原地,因为凌晨的躲避,他故意偏移位置往腿上打的那棍就无比突兀的横在了所有人面前。鹏飞看着坤沙,抬手放了茶壶,慢慢就咧嘴笑了起来。终于得到片刻休息的凌晨撑在地上大口喘息,身后已经像废掉一般,每次发颤都是一次凌迟,他皱着眉头小心的抬眼望向鹏飞,他躲了,别生气。 坤沙黑着脸无视着鹏飞的注视,鹏飞倒也没迫他什么,动身往下接过行刑人手里的棍子,大步上前,一棍子就抽在了凌晨背上。‘咳’的一声大咳着摔扑在地上的凌晨,扭着身体拧紧了脸,鹏飞掀起棍子没有停缓的就劈头盖脸往身上砸,不像行刑人那般规律和固定,没有准确的位置,打在中枪的胳膊,打在脆骨的肩头,打在没肉的脊梁,甚至打在腰上,打在已经从裤子殷出血的屁股,只是没碰过腿,一下都没有。 鹏飞打的更加凌厉,凌晨几乎在棍子下滚爬,一杖一杖被不同方向掀翻的像没人要没人怜的破物。打在别的地方,不像臀肉厚实,忍不住的哀嚎开始断断续续的从牙缝里哼出来,不敢大声,却憋不回去。鹏飞是聪明人,他要顾着大局,就必须做出姿态,给了坤沙想要的效果。鹏飞掀起棍子,狠狠一下抽在屁股上,大喝:“跪起来!给老子去认错!” 凌晨猛地一抽,躬在地上抖个不停,手根本撑不住地面,只能靠胳膊肘支着。鹏飞不给他歇息的机会,一杖就打在胳膊上,缩回去的胳膊像断掉一样刺痛,鹏飞用棍子挑着凌晨:“跪起来,看看坤沙哥饶不饶你。” 凌晨手去努力撑了地,发颤的双腿支着地面勉强跪起来,浑身的痛苦和高烧的昏沉让他靠着膝盖蹭前一步就摔跌了下去。鹏飞追命一般在后面又是一杖,硬生生的靠抽打逼他跪起来,一步步蹭着膝盖从院子中间跌到坤沙和小老婆的面前跪着。鹏飞握着棍子的手都已经磨红,他带着笑看向坤沙,随手把棍子摔在了地上:“太久没打人,都闻不见腥味了。” 坤沙哪里听不出鹏飞话里的恐吓,倒是小老婆天真的不知所以,还在指着凌晨哭着道:“老公,就是他,你看看我妹妹现在都不醒,都不知道被他怎么欺负了,明明是一起跑回来的,怎么他没事,我妹妹就晕了呢!” 凌晨跪伏着已经意识模糊,不知是胳膊流出来的还是又打出来的,鲜血糊了一身。鹏飞面上的笑容越发阴冷,他几乎一字一顿的命令道:“凌晨!滚起来!给你嫂子认错!” 凌晨手无力的撑在地上,颤着抠了两下土地试图抬起头,可昏重的脑袋让眼前发黑,一阵阵眩晕和呕吐感强迫着浑身无力。他半起的身子冲着坤沙和小老婆跪着,发抖的手肘企图离开地面跪直认错,血水顺着肌肉和着冷汗,一股股往地上流。 “啊!”一声尖锐的叫声,还穿着睡衣的傣族姑娘不知从哪跑了出来,看着不成人样的凌晨捂着嘴巴大叫。那么卑微的跪在所有人面前,浑身污血,颤抖不停的凌晨,这和她认识的那一个差了太远,她认识的是不爱说话看上去很拽的男人,是只有在希望小学才吝啬的笑一笑的男人,是拿着枪敢凶自己却在水里不放弃的救了自己回来的男人。 “阿塔莲,姐姐在这!”小老婆急忙跑过去抱着受到惊吓的姑娘:“不怕,没关系,你姐夫一定会帮我们报仇的,你想怎么打他,你说,我就让你姐夫打!”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移到了傣族姑娘阿塔莲的身上,包括隐隐怒气的光头,些许难堪的坤沙和地上满眼血丝的凌晨。阿塔莲对上了凌晨的眼睛,他头就抵在地上,眼睛里是毫无光芒的空洞,他喘息着,冷汗就从鼻尖流过,很像眼泪,却真的不是眼泪。阿塔莲突然觉得不哭才是一种可悲,她有些责备姐姐势利的做法,她甩开姐姐的手:“他是人,不是沙包,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这种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阿塔莲跑到坤沙面前,略带紧张的试图辩解道:“姐夫,他不是要害我,是他救了我,他救了我一命!” |
坤沙要的效果其实一早就已经得到,他的确想要鹏飞这笔生意,已经亏了一把,再把鹏飞弄走,以后的日子更是没了大笔销路。坤沙找着阿塔莲便借坡下驴的冲小弟用泰语说着‘送去医院’。阿塔莲这才松了口气,转身跑去搀扶凌晨,凌晨伸手不大不小的力气挣开了她的帮忙,跪着蹭了两步对着鹏飞。鹏飞不大不小的应了一句:“去医院吧。” 凌晨就像突然松了一根弦,他嘴里咳的就吐出一大口的黑血,手捂在胃上,慌忙躲着往别的地方走,也许是医院,也许是别的,总之他想站起来,他挣扎着一个人往起站。阿塔莲想要去帮他,手还没扶过去,刚刚站起来的凌晨突然身子一软就摔回了地上,没了意识。 坤沙找人送凌晨去了医院,他站在院子里跟鹏飞说道:“飞哥,货在中国被抓,最好不要查到我这里。” 鹏飞笑笑:“让我看到现在,你就只是这样?” 坤沙顿了顿:“那我就直说,飞哥,我们有缘,你必须和我合作,包括你回国后。损失的这一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能脱出来就都能脱,如果不能,谁也跑不了。小孩没打成什么样,养好了还能干活,飞哥就不用跑来跑去。” 坤沙说的没错,货物在中国被抄,虽然极有可能查到坤沙的头上,可坤沙作为一个泰国人,对于中国官场远没有鹏飞了解,他需要鹏飞和他站在一条线上,而不是把他卖出去。他给鹏飞下马威,就是让鹏飞明白他坤沙也不是好惹的,如此一个随随便便杀了都不为过的罪名却留了凌晨一命,是为鹏飞不得远离清迈的前提条件,限制鹏飞,就需要一个没废的人帮忙干活。 鹏飞伸手揽了坤沙,拍了两下,哈哈大笑着:“啧啧,一出戏演的这么精彩,如意算盘打得这么响,就他妈是想把我留在清迈?放心,我们是合作人,出了事谁都跑不了,所以当然是不出事比较好。国内交给我处理,你放心跟老婆恩爱哈。” 坤沙还没接话,鹏飞就先松了揽人的手,大步往外走,脸上的笑一寸寸回落下来。纯粹的利益关系哪里有情义可讲,大家你需我往,连假客套都显得多余。鹏飞去到医院时,凌晨已经住入了病房,苍白的脸靠在白色的枕头上,沾着冷汗的发丝黏在额角。 鹏飞没坐在病床旁,而是直接坐在了病床上,听到动静醒过来的凌晨还没动,鹏飞就拍了拍腿:“靠飞哥一会儿。” 带着伤的凌晨僵了一阵,小心的把头蹭在了鹏飞的腿上,鹏飞手拍在他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轻手的拍着。凌晨下意识的更紧的往鹏飞怀里靠着,安静的病房里没有人说话,好像那么过了很久,黑暗里一直茫然看着一个地方的凌晨忽然低声问出一句:“飞哥,我是脑子病了吗...” 鹏飞靠着床头有些疲累:“别听坤沙胡说八道,好好养你的伤。” 听得出鹏飞声音里的劳累,凌晨轻轻地将头从鹏飞的腿上拿开,只是蹭着腿沿却不压人,高烧像炸裂一样的痛苦着,他却依旧一直睡不着,眼睛看着黑暗,贴着鹏飞的腿边低声保证道:“飞哥,小晨会好的,马上就好,我要救毒药,我会弥补...会弥补...” 高烧如同急速坠落的石块,压在身上,一分都动弹不得。凌晨的意识开始在高烧下变得忽好忽差,睡到半夜的鹏飞是被凌晨浑身湿潞的黏腻弄醒的,他满身都是虚汗,紧蹙着眉头往自己怀里拱着。 鹏飞摁响了病房的呼叫铃,跑来的泰国小护士端着酒精托盘几哩哇啦讲着泰语,鹏飞实在懒得听,一把掀开凌晨的被子,撸起病服就准备用沾了酒精的湿巾替他降温。鹏飞的手在空中僵住,半响没有擦下去,病服下面的身体上全是棍子打出来的黑紫,严重的地方破了皮渗着红血,再往下看的屁股上更是肿的厉害,满是伤口,这哪里还有地方能用酒精擦身降温。 鹏飞扔回了酒精湿巾,转身去投了毛巾,沾着温水,拒绝了小护士的帮忙,自己亲手替意识不清的凌晨擦拭着高烧的身体。鹏飞是个粗爷们,这种事情干起来当真没有砍人顺当,几次都将水擦到伤口里使得凌晨痛的发着颤,幸好是温水还不是酒精。鹏飞整整擦到了天亮,凌晨才算是终于降下温安稳的彻底睡着,鹏飞活动着酸痛的脖颈将湿毛巾扔进垃圾桶里,弯腰把被子给凌晨掖好。 口袋里嗡嗡的手机震动响起,鹏飞看了凌晨一眼,起身走到病房外才接起,那头的彭子奇怪的说着:“飞哥,边境被端的事情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根本没人知道这事。那地方太偏,记者应该没有,当地人条子安顿过保守风声,嘴巴严得很。” “条子要抓大头,不想打草惊蛇。政府办事就一点,没成功之前能不爆,就他妈不会爆出来给老百姓嚼舌根。”鹏飞摸着光头走到窗户口,继续说道:“彭子,只要这案子没有人知道,我们就能操作。政府那边,我来想办法,你只要帮我查这事是由谁负责。” “成。”彭子应下,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飞哥,你回来的时间往后推吧,国内不安生。” “我会把这事处理了。”鹏飞只是低沉的说了这一句,便扣掉了电话,转身往医院外走。鹏飞忙于处理事情,再没得空到医院来,凌晨也并不询问,每天配合着治疗和换药,安静不语。时间好像就那么回到了刚来清迈的时光,每日戒毒、复健,一个人,反反复复,只是这一次,凌晨比之前更加的努力配合。 断腿时曾照顾凌晨的泰国小护工很快就听说了凌晨再次住院的事情,小跑着到了凌晨的病房前,悄悄的推门进去,只看到了背身躺在床上的身影,他皱着眉头几乎下意识就说出一句:“就知道又是只有一个人在医院....” 凌晨后背微僵,没有睡着的他看着窗外眨了眨眼,然后假装的闭起了眼睛。小护工倒是没有发觉,走上前蹲在凌晨病床前打量着他的脸,用着日渐标准的中文悄声问道:“你好吗?打扰到你了吗?” “你中文进步了。” “啊!”闭着眼睛无比清醒说话的凌晨吓了小护工一跳,他惊叫一声险些坐在地上,急忙点头:“啊,对,进步,进步了...” 缓慢睁开眼睛的凌晨望了小护工一眼,掀开病床的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蹙着眉头问道:“你能当翻译吗?” “翻什么?” 小护工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凌晨会把他领到医院的精神科,他还没来过这个独栋的灰色小楼,里面各种精神病人哭喊哀嚎大笑,各自活着各自的世界,却在常人看来同鬼魅一般恐怖。小护工谨慎的跟在凌晨身后,凌晨的腿已经渐渐恢复,不再瘸拐的明显,只有轻微的不稳,他不快不慢的走在前面,突然挡在身前的女人披头散发的笑出声音,‘咯咯咯’‘咯咯咯’的不停在凌晨耳边笑。路过的病房里是狂躁症的病人,十几个护工人员正把他狠狠摁在地上,尖利的针头扎进脖子里注射着安定,小护工都感觉得到凌晨前进的步子越来越慢,他看着他的背影很想拉扯一把:别去了,多可怕的地方... 接待台前是一个十九岁的男孩,目光呆滞神情抑郁,身旁的父母亲人围了一整圈,哭泣着抱着他,用泰语讲着什么,满是离别的不舍得,直到最后,医生要带男孩去病房,孩子的母亲依旧大哭着拉着医生的手哀求。小护工见凌晨在看,好心的解释道:“妈妈不舍得儿子,想要陪他一起在这里住,她不想和儿子分开,不然她就要带他走,不治了。” 凌晨听完了小护工的翻译,抬头望着哭泣着哀求的母亲和一旁木然的男孩,突然低声说道:“真好...” 护工一愣“啊?” 凌晨低了头,轻轻笑了起来,看着地面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小声的缓慢的:“妈妈..真好...” 小护工突然觉得身前这个男人有着满心的难过,一点都不像他觉得的那个坏脾气,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中国话找不到可以安慰他的词语,是那么匮乏。凌晨却没有过多的情绪,他抬了头,错身走过那对母子,站在接待前像买票一样平常的说道:“我是来看病的。” 接待台里的护士抬起头对上凌晨,茫然的看着。小护工急忙跑过去用泰语翻译了一遍,护士这才恍然大悟的回复。护工扭头对凌晨说:“她说,如果不能带精神病人到医院的话,他们可以去强制性收容,如果可以带到医院的话,就先填表,你那个病人是哪一种?” 凌晨依旧站在接待台前,认真的说道:“我就是病人。” 小护工下意识的翻译过去,不仅周围的人愣了,连他自己也愣住了。哪里有精神病人自己说自己有病来看病的,精神病人的世界里大概正常人才叫疯了,自己根本就是很正常。凌晨注意到了大家的不解,抿了抿唇,再次开口道:“我要活着,可我比活着,更希望能死。” “......”小护工有些目瞪口呆的听着凌晨的话,他不是质疑,是深刻的相信,那一种刻骨的绝望比任何事物都要平静,他望着凌晨一动不动。凌晨却以为是自己的话没能让护工听懂,他转了身,看着负责翻译的小护工,更加认真的说道:“我很想死,可我不能死,让他们帮我...” 小护工觉得这才是他病得最厉害的地方,想死不是他绝望的地方,他绝望的地方,是他不能。那种无形的枷锁束缚在他身上,压抑着,绷紧着,他没有自由,没有权利,没有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的资格,他的世界里开始没有希望,没有恐怖,没有家,没有休息的床。 本和那对母子纠葛的精神科主治医生转了头,他听得懂中文,他皱着眉头看向那个自己来求助的病人,转身用泰语和自己助理说了几句,助理上前来几哩哇啦的说着,小护工这才从恍惚中清醒,他几乎小心翼翼的照着助理的话翻译给凌晨听:“胡医生希望你能在他的办公室等他二十分钟,他想要跟你好好谈一谈,在此之前,你不要压抑自己,你这样,我们很难过。” 凌晨却好像只听到了前半句,他点了点头,跟着助理往前走,完全无视了最后那半句。胡医生的办公室装修的简单宁静,几盆翠绿的吊兰挂在窗前,就连办公桌上都摆满了绿色盆栽,没有医院惨白的灯光,暖黄的吊灯让整个房间无比的温暖,凌晨静静的坐在办公桌前的凳子上。 胡医生处理完了母子的事情,跑着赶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看到坐在正中等着他的凌晨,又再次担忧的拧了眉,他深出了口气,先让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影响到患者才抬步往前走,坐在自己位置上,想要熟络的随口问了一句:“我是胡齐励,你叫我胡医生就好,你怎么称呼?” “凌晨。” 胡医生对凌晨正常的态度感到并不困难,他笑着接着沟通道:“好,凌晨。那位护工是你的弟弟吗?在泰国,我们的治疗一般需要家人签字才可以,最好是长辈,弟弟是不可以的,知道吗?” “.....” “恩?”凌晨突然的安静,让胡医生奇怪的抬了头。 凌晨静了静,抬头望着胡医生低声道:“我长辈很忙,我自己可以签字。” 胡医生僵了僵,当下就知道自己应当关注的话题在哪里,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拿着笔一边记录一边问道:“好,这个我们不谈。那我们先来讲一下,不开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有那么一个特殊的转折点吗?” “有。” “是什么呢?” “.....” 凌晨安静不语昭示着他不想提及,胡医生并没再问下去,转而换了话题:“我看你穿着病服,最近有受过很严重的外伤吗?最严重的?” “腿断了。” “恩,是出车祸了吗?” “打断的。” “......”这下终于轮到了胡医生没了话,他在记录的笔停在本上,抬头望向面前平静的年轻人,年轻人的遭遇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很多。胡医生的第一反应便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他咳嗽一声,低回了头,尽力装作不关注的样子继续问道:“最近会觉得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吧,睡眠怎么样?” “我睡不着。” “恩,我了解,那你愿意跟我谈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吗?” “......” 凌晨再次无声的拒绝回答确认了胡医生对他病症的判断,标准的PTSD,而创伤源是那一次的断腿。胡医生几乎有些兴奋自己如此快的就辨别了患者的苦恼,可直到凌晨同意进行催眠治疗,听闻了年轻人在催眠中的断续回忆,胡医生才知道他错的离谱,那病源根本不是一次断腿,并且这病根,早已深埋了七年之久。 |
拉起厚重遮光布的房间阻隔了所有刺眼的光线,躺在躺椅上的凌晨平缓的呼吸着。胡医生收起了催眠摆钟,关掉了舒缓的轻音乐,他柔声引导着:“你穿过了黑暗的隧道,来到了你最想去的地方,你看见了什么?” “家...” 在凌晨意识中,是自己成长起来的家,有每日替换永远新鲜的鲜花插在餐桌上的玻璃瓶,有不断的欢笑声和醇香的葡萄酒。没错,他成长起来的家庭在崔蓉操持下就是这么不生活的奢华着。身为局长的父亲从未让家庭担忧过物质,儿女齐全,知书达理,邻里和睦,优秀的一家是外人眼中的楷模。 少年欢笑着在篮球场奔跑,汗水淋漓,女孩子们尖叫着喝彩。递上的功能饮料,叽叽喳喳围着得玩闹,塞在桌洞里的CD碟,热心的英雄救美惹上当地黑社会,大概是整个青春最让人头疼的事情。胡医生在凌晨的断续诉说中,闭目微笑着想象,他开始引导凌晨将记忆往最让他难过的断腿上走,他问着:“天黑了,你看到行凶的人打断了你的双腿...” 闭着眼的凌晨已经冒了汗,他手下意识抠紧了躺椅:“不,不是飞哥...走掉的是我爸爸,那个背影...是我爸。” 胡医生一愣:“爸爸?” “......”断续说着话的凌晨突然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胸口上下的起伏着,他僵硬的身体依旧依在躺椅上,手大力的攥破了椅面。眼前是窄小的缝隙,像是门缝,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单肩背包,手里握着篮球赛的奖杯满面笑容的正要推门,凌晨像是灵魂一般站在他身后,男孩感觉不到他,凌晨却看得见男孩的侧脸,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侧脸。 男孩透过门缝看向里面,笑容就僵在了脸上。门里的卧室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哭花了眼妆,捂着脸,嘴角带血,穿着警服咆哮的男人早没了平时温文儒雅,他一把抓起女人质问:“你和奸夫给我戴绿帽子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连女儿我都替你养!我对你仁至义尽,但我没想到你心思善妒到这种程度!” 女人捂着被扇肿的脸,哭泣着大喝:“凌天华我没有逼你容忍!我告诉你,先离弃这个家的是你!郑晓那个女学生借着社会实践和你勾三搭四,她就是没爹没妈的小狐狸!” “崔蓉你说话太过分!郑晓的父亲是特种部队的战士!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把她骗到哪去了!” “我把她送给政要了,你现在赶去?!我告诉你凌天华,她巴不得贴在比你官大的男人身上!”崔蓉通红双眼瞪着凌天华,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要的东西,也不会让别的女人碰!” ‘啪’的一声脆响,凌天华一巴掌就扇倒了崔蓉。他连一句话都已不屑于多说,转身大步向外,小凌晨站在门前被他撞了个正着,凌天华没有辩解,看了他一眼赶时间一样的往外走。 被催眠的凌晨低喃着‘爸爸,爸爸...’,身躯开始在躺椅上蜷缩,他紧皱着眉头身体猛然抽动了一下,拳头‘砰砰’的砸着椅面。胡医生慌忙上前,问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水库...水库...” “水库?你看到了水库,漂亮吗?” 水库很漂亮,天还没亮,平静的水面闪着墨黑的光。父亲拿着手电筒照着路面往水边走,跟在后面的少年站在原地,冷冷的问:“你想干什么?” 凌天华不想扭头,他被通缉,穿着褶皱的警服:“你回家。” “你想自杀?因为被通缉?”凌晨双手盘胸,站在一块石头上,通红的眼睛却依旧装着讽刺的模样:“你跳下去,我连尸体都不会给你捞的。” 凌天华身子一僵,他扭回身直视着自己的儿子:“我不需要你捞。” 凌晨盘在胸前的手狠狠掐着自己,眼边比刚才更加湿润,他点了点头:“好啊,我也不用你捞。不是要跳吗?我先跳!”他放下了手抬步往水边快走,帆布鞋踏在碎石上就要跳:“爸!你不是要死吗,我跟你一起死!” 凌天华转身就拽上了凌晨的衣服,劈头盖脸就是一耳光扇了上去,‘啪’的脆响几乎让大小伙子一踉跄。刚稳住身的凌晨嘴角带着猩红,他没伸手擦:“打得好!你有本事就打死我,不然我一定比你跳的早!你...” 凌晨的话还没说话,被无礼的儿子激怒的凌天华狠狠一脚就踹在了凌晨小腿,手电筒扔在了一边,随手捡起不知是谁丢下的半截废弃鱼竿就往身上抽。凌晨依旧喊着:“打!我还没挨过我爸的打!” 嗖嗖嗖的鱼竿隔着衣服抽在身上,一道道楞子肿在身上,冷汗冒着一头。凌晨下意识抬起手臂去挡,凌天华更加震怒的一把就抽在了脖子上,细嫩的脖颈登时就是一道於肿,血珠细细密密往外渗,凌晨被抽的跌在满是石块的地上,手肘和膝盖都擦破了皮。凌天华手上的鱼竿被甩了出去,他也不捡,直接用脚踹着摔在地上的儿子。不够光线的地方看不清伤痕,只能隐约在黑暗里找着一个人影,凌天华也顾不得分辨是什么位置,一脚一脚的狠踹着,凌晨倒在地上躬着身,咬着自己的拳头冷汗簌簌的冒,一脚上身都是浑身一抖,大概是青上加青吧,动哪里都很痛。 凌天华刚要停手,地上的凌晨就低咳着开口道:“咳,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我爸爸是英雄,可我今天才发现...他就是个懦夫!” ‘嗖啪’的一声,凌天华捡起鱼竿几乎气晕了一般狠狠抽上了身,凌空甩出的声音让人心抖。凌天华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被政要强奸致死的郑晓,偷录下的证据视频,接踵而至的就是自己突然被爆贪污受贿全市通缉,官商勾结,黑社会逞凶行恶,威胁亲属,一幅埋在泥地下的权钱交易,丑恶,巨大,而以正义标榜自身的凌天华眼睁睁目睹着亲历着,然后无能无力。 凌天华打的喘气,手心握着鱼竿满是汗腻,不知道打在了哪里,一直不吭声的儿子突然低声的哼着。凌天华惊醒一般扔掉了鱼竿,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凌晨浑身伤痕,他撑着地面的胳膊都在发抖,他努力起身,从地上一抬头就是卟滴卟滴的血珠沿着脖子掉下去,白色的衬衣上也都是红色的血块,凌天华没看儿子,他不知道他用的那半截鱼竿上,缠着锋利又尖锐的鱼钩。 凌晨一挣就感觉得到浑身细小的割痕在绽裂,他放弃了动作,趴伏在原地轻喘着气,却突然放心的一笑,再没了故作的冷漠和讽刺,低声的说道:“爸,不生气了吧,那我们回家吧...” 凌天华没说话,他坐在地上望着水面,深深的叹了口气:“晨晨,这个世界太复杂太黑暗,爸爸真不放心留下你一个人。” 还在撑着身的凌晨突然就停了动作,望着地面的眼睛红彤彤的再没忍住泪,泪水不受控制的往下流,他咬着唇嘴没哭出声,却还是隐隐的发出努力吸鼻子忍泪的声音。凌天华心里被狠拧了一把,他把头偏开:“晨晨...” “爸...”凌晨带着哽咽颤抖的打断了凌天华,他抬起手擦着泪,不管身上还在溢血的无数小口,起了身慢慢弯着膝盖跪在了地上,他冲着凌天华跪着,开始小声说:“爸,我爸爸,是这样的爸爸,教我开枪打靶,偷偷给我零用钱,每次都比妈妈多,总说男孩子不能在外面太小气。晚上你不在家,我就会跑到你书房里,一遍遍翻你在研究的案例,你不喜欢我看,可我只要一耍赖,爸爸就会解释给我听,会把对错详细的告诉我。你的枪模,我只要喜欢,你什么都舍得给我。你们离婚,妈妈带妹妹走了,我跟了你,如果爸也走了,我不知道该去寄托谁,或者生活的信念是什么。所以...别走。” 凌天华也流了泪,他深吸了口气,依旧没敢回头看儿子,他扶着地站起身,有些颓然的向前迈步。“爸..爸!”凌晨放大了声音,追着叫人,膝盖就蹭在石渣上面往前跪,他一把拽上父亲的裤子,声音比刚才更加颤抖:“不跳,为了晨晨不跳...” 这个时候的凌晨早没了刚开始有底气的威胁讽刺,他浑身血口,发着抖抱在父亲的腿上。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心慌着连跳动都没有节奏,害怕到浑身僵硬。凌天华狠着心一把推开了抱着自己的人,快步的往前走,然后就听到身后一小声的‘砰’。 凌天华愣在原地,身后轻微的砰声还在继续,属于孩子的哭腔越发明显:“爸爸...求你了,求你了....”凌天华心被凌迟一般的痛苦,他终于扭了头对上儿子,可面前浑身血块在不停磕头的少年吓到了凌天华,他多想扑上去问问疼不疼,怎么打成这样,刚才的鱼竿....他想着就瞟到了扔在一旁的鱼竿,天空微亮下那个沾着血勾着布料的鱼钩无比明显,刚才怎么会没有看到它!懊悔和心疼交织,凌天华急忙上前抱住还在发抖和磕头的儿子。 ...... “凌晨?凌晨?你怎么了?”胡医生扔掉了手中的记录本,上前触碰在躺椅上大哭的凌晨:“没事,都没事,你知道吗?面对它,你要面对它!” 闭着眼睛的凌晨蜷缩在躺椅上,手攥着椅面发青,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却再没说出话来。意识里的凌天华抱着哭哑了嗓子的儿子轻轻点头,然后揉着汗湿的头发说:“晨晨,你闭上眼睛,爸爸给你变奶糖出来。”再然后,是单调的,厚重的,落水声。那声音无数次的侵袭在凌晨的梦里,像魔鬼一样一次次啃噬着。 胡医生突然明白了病根,不是残忍的断腿,不是庞大的压力,是眼睁睁目睹过的抛弃。真正的心死,是在假装冷漠、刻意尖锐、渗透恐惧、苦苦哀求轮过一圈后,依旧未能避免的失去。 胡医生不知道这件事情发生在多久以前,可他知道已经很久了,少年已经成长为了男人。没有治疗的这些年,PTSD的不断加深,使得他拼命避免面对失去亲人面对死亡和伤害,持续性的极力回避夹杂着反复的不自主的创伤再体验,他已经在这种纠葛中辗转着没了温性,变得开始焦躁和暴力... 抱着自己缩在躺椅上的凌晨哭湿了整片椅面,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搓过,胡医生叫醒了他,他无力的倒在躺椅上缓慢的睁开眼睛,还挂着泪珠的眼睛无神的看着一个地方,半响才眨了一下。他扶着躺椅坐起来,用手背擦过眼睛,望着地面静了一阵,沙哑着问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什么时候可以治好我?” 胡医生略带复杂的望着面前的年轻人,选择着柔和的措辞说道:“你需要暂时先住院一段时间,这种事情不能着急。” 凌晨抬起头看向医生,换了一个问题:“什么样子是治好了?” “你可以正常入眠,并且不再与人疏离,对任何事情没有兴趣,愿意与人正常交流和保持微笑。”胡医生说完补了一句:“你放心,我们会治好你的。” 凌晨认真的记下医生的话,然后突然站起身:“对不起,我不能住院,我不治了。” “什么?凌晨你...” 胡医生完全没办法拦住这个一心要走的年轻人,他精瘦的身体全是肌肉块,很轻松的就挣开了拉扯。凌晨快步的向外走着,小护工一直等在门外,见他出来急忙跟上:“医生怎么说?” 凌晨没说话,一路就走回了普通医疗就诊楼,病房门前站着很多坤沙小弟,凌晨步子微顿。小护工险些撞在他背上,看过前面疑问道:“哎?有人来看你?” 凌晨扫过坤沙小弟的人数,八个,却不是跟在坤沙身边的人,大概是第几个姨太的吧。他没理护工,自己走上前,低了低头,小弟替他开了门。门里站着的是坤沙的四老婆和小老婆,凌晨站在门前没动。四老婆先张嘴道:“凌晨吧?快进来,我带小妹来看看你。” 凌晨不说话让四老婆略显尴尬,她讪讪笑道:“哦,我忘记你还生着病,没关系,要不我们就先走...” “等一下。”凌晨突然开口打断了四老婆,他望着二人低了低头:“等一下,我病好了,等一下...”说着他就转进了洗手间,关紧了门。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想说话,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不想笑,不想活着,他僵了僵,突然扬手一耳光就扇在了自己脸上,然后转脸对着镜子学习着笑,努力向上弯起嘴角,要看上去不假不委屈不像哭。可明明心里难过的要死,面上怎么能笑的自然,凌晨蹙着眉头落回了嘴角,弯腰泼着冷水在脸上,然后又是一耳光扇上去,沾着湿潞的水珠,再次冲着镜子给自己笑。 |
四老婆和小老婆面面相觑的站在外面,走也不是等也不是。小老婆委屈道:“不就他挨打的时候我骂了两句吗,一个卖命的工具还非要赔礼道歉,真不知道老公怎么想的。” “行了,你少说两句。”四老婆瞪了她一眼:“那个男孩比你大不了几岁,很年轻。” 小老婆还要说什么,凌晨轻手推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来,换了一个人似的带着笑,大方的走上前来,打招呼道:“谢谢嫂子们来看小晨,我给你们倒水。喝茶吗?我去医生那里要一些茶,我记得他们有。” “不用忙,嫂子给你熬了骨头汤,上次那个好喝吗?”坤沙四老婆是一个刚过二十七岁的少妇,精通汉语和御夫之道,这傣族小老婆就是她介绍给坤沙的,坤沙虽然多妻,可对这老四却是真心爱护,给谁的礼物都得同送一份给老四。四老婆将骨头汤盛在碗里递过去:“尝尝,这次的比上次熬得久些。” “谢谢嫂子。”凌晨致谢后双手接过小碗,站在原地尝了一口便说道:“很好喝,有家乡的味道。” “你喝的出来吗?我专门去查过中国熬汤的方法,拿砂锅熬的呢。”四老婆笑着夸道:“他们说你不爱说话,我看也没有吧,大概是那些男人太粗,不知道怎么讨孩子欢心。” “什么孩子,都多大的人了。”小老婆不满的在旁边哼着:“我看是心眼多的巴结人呢。” 凌晨低头喝着汤没说话,嘴角的僵肿让每一次张嘴都微微刺痛。四老婆想说几句,病房门就被人从外推开,鹏飞人还没看见就先听他冲屋里问道:“人回来了么?”一拐弯看见了站着喝汤的凌晨,又自顾说了一句:“呦,回来了啊。” 凌晨把汤碗放下便转了身:“飞哥。” “恩。”鹏飞应了一声,把手里的塑料袋随手扔在病床上,大胳膊揽住凌晨肩头:“去哪了?让两个嫂子在这等了半天。” “...就是去外面走一走。” “没关系呢,没等多久。”四老婆笑着开解道:“飞哥,我喜欢这个聪明孩子呢,他喝得出我用了砂锅熬汤,特别会讨人喜欢。飞哥会教人,不像我们老公,他手下啊一个个都黑着个脸。” “嘿。”的一声鹏飞就乐了,看了一眼凌晨问道:“他会讨人欢心?” 凌晨低着头抿了抿嘴,轻吸口气扬起头带着笑:“四嫂的汤是真的好喝,我上一次就全部喝完了,惦记很久。” 四老婆很吃凌晨这种没有花哨的恭维,笑得很开心,小老婆在一旁不满却又不敢得罪她。鹏飞却听着这话歪了歪头,瞟了一眼放着的小碗,那碗里的香菜叶子浮在汤面上,凌晨不喜欢香菜,这个鹏飞还是知道,他放开了揽着凌晨的手,转头打量上凌晨。凌晨却轻轻偏了头,上前一步避着鹏飞:“四嫂,小晨在医院养好病了,飞哥不放心不准我出院,你可以跟他说说好话吗?” 四老婆看看鹏飞,笑着伸手拽了凌晨过来:“中国都说吃人嘴短,你看你喝了四嫂的汤,一点也没跟四嫂嘴短。你飞哥还在这呢,胆子这么大。” “飞哥在外面忙,我什么都帮不了他,我真的病好了,四嫂我一直在跟你说话,还在笑,病好了...”凌晨比平时不知道爱说了多少倍,生怕自己说的不够似的不停找词,可说多了却还是不安,就像假装的表演生怕被人看破一般,没底的轻声询问道:“病好了...对吧?” 鹏飞抹着光头叫了一声:“凌晨。” 叫着大名是生气了,可凌晨却顾不得,他更急的抓着那根唯一能说上话的稻草:“四嫂...” “凌晨!”鹏飞一声大喝,抬脚就踹在了膝窝,凌晨跌摔在病床上,咬着牙没吭声。四老婆却急忙拦了上去,倒不是真为了凌晨着想,今次她带着小老婆来探望,无非就是看看这病好了没有,鹏飞必须留在清迈不能走,那去中国做事的人是谁?坤沙总不想派自己的人去惹骚,那天没打多狠,这早就盼着凌晨出院,四老婆只是看出老公心思提前一步,她护着凌晨:“飞哥,别生气,这孩子还没出院呢,再给打伤了,还不是咱们大人心疼。” 鹏飞知道老四在坤沙身旁的地位,不愿博她的面,没推开老四只是冷笑道:“凌晨,滚出来。” 凌晨腿上是断腿旧伤吃不了大力,被鹏飞踹那一脚连着小腿都疼的发麻,他撑着床站起来一条腿还在轻抖,他低着头要往鹏飞身边走四老婆却拉着他胳膊:“好了好了,都是我们姐妹要来看他,才惹出这么一件事,飞哥就别生气了,不然小思可心里过意不去。” 鹏飞笑出了声,他看了凌晨一眼,将目光移回来老四身上。大家都是聪明人,老四一定要掺合这事鹏飞算是看出来了,他扭了扭脖子,咧嘴笑着道:“啊,这他嫂子要护他,我当然饶他了。” “还不快谢谢飞哥。”四老婆拉了拉凌晨的胳膊,还接着说道:“跟飞哥说病好了,不是想出院吗?嫂子也看着你病好了,你跟飞哥说呀。” 凌晨没抬眼去看鹏飞,低垂着眼,上前道:“飞哥,小晨真的好了,可以出院了...” “就是就是。”一直没机会插话的小老婆急忙借机讽刺道:“赔了那么多钱,现在还有脸一直住医院,医院不用钱吗?” “成啊。”鹏飞大方应下:“不想歇着就他妈不用歇了,出院!出!现在就给老子滚到外面去!” “......”凌晨咬着唇还是不敢抬头,他是真的很想出院,救毒药,帮飞哥,他在医院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他生怕鹏飞改变主意,扭身就想要换了衣服就出院,却被鹏飞伸手把衣服拽了,鹏飞就从裤子上抽了根皮带在手上,掂了掂说道:“换什么衣服?衣服不用带了,来,把皮带给自个捧回去。” 四老婆更多便就不好开口,不再言语。凌晨看了鹏飞一眼,伸手接过了皮带攥在手里,鹏飞冷笑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小老婆努努嘴:“这些大男人都怎么想的?衣服都不要了,一根皮带能有多金贵,非得拿着。” “好了,这不是答应出院了?”四老婆拉了凌晨一把:“这皮带是有特殊意义吧?是不是你飞哥送的?你们男人啊,还真是别扭。” 凌晨攥着皮带完全明白鹏飞让捧回去干什么,没接二人对皮带意义的揣测,他敢这么求着老四就是料准了坤沙的人想让他出院,他努力冲四老婆笑笑:“谢谢四嫂帮我。” “别客气,小孩子一个。”四老婆年龄不大,但当真一副老成的模样,刮刮乖笑着的凌晨的鼻头:“出院的事让小弟做,你还不快去哄哄你飞哥,很会讨人欢的男孩嘛。” 小老婆还在不满的骂着:“哈巴狗。” 凌晨没理,低头跟二人道别后就拿着皮带小跑着去追鹏飞,被踹过的腿瘸的比之前明显些。鹏飞在车前看着凌晨拿着皮带跟出来再上了车,凌晨咬着嘴跟坐了上去,他低声叫道:“飞哥。” 鹏飞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并不应他。凌晨扭头看了鹏飞一眼,伸手将车里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皮带,半响还是扭头又叫道:“飞哥...别生气...” 鹏飞继续闭着眼,舒服的靠着后座歪了歪身,凌晨知道他没睡,没敢松手皮带只是再次轻叫道:“飞哥...飞...” ‘啪’,鹏飞随手抄起一旁扔着的手机就砸了过去,正摔在凌晨脸上。开车的泰国小弟被吓的一缩肩膀,凌晨僵了僵,将手机捡起来,没再开口。 汽车停稳,凌晨便急忙下了车绕到后面给鹏飞开门,鹏飞倒没别扭,下车站着整了整衣服,回头看了凌晨拿在手里的皮带,说道:“把皮带泡了,不顺手你今天就别想给老子走着出去。” 凌晨握着皮带的手紧了紧,应道:“知道了飞哥...” 鹏飞没再理他,自顾去找了坤沙谈事。凌晨走回鹏飞的屋子,进了洗漱室,弯腰打开了水流,将皮带放进池子里。想着鹏飞的话,心里一沉,接了凉水泼在自己脸上,用手背揉了揉自己打僵的嘴角,才抬起头看着镜子。没有用毛巾擦脸,水滴顺着脸庞轮廓滑至下巴滴落,他撑着水池没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头看着在冷水浇冲下慢慢颜色变深的皮带发呆。直到听见外面有了动静,才急急忙忙关了水,捞着皮带在手上推门走出去,门外却不是鹏飞,而是来帮忙换洗床单的傣族姑娘阿莲。 阿莲看着拿着湿皮带的凌晨,讪讪的开口道:“我..我不知道你在,洗洗洗皮带...呢?” “......”凌晨将皮带垂下,问着:“飞哥呢?” “啊,他在寺庙前面,那里过了这个点没有人了,他刚还让人叫你呢...” 傣族姑娘话还没说完,就有坤沙小弟敲门叫着凌晨,凌晨低声应下,就要转身走。傣族姑娘心里记着凌晨救了她一次,有些殷勤的想报答,伸手过去:“哎,皮带还湿着呢,我帮你晾到外面去,以后这些皮具不能洗,会坏的。我帮你弄干....” “不用,不用了..”凌晨握着皮带避开傣族姑娘的手,很是尴尬,把湿皮带交折在一起快步的就推门走了出去。傣族姑娘被晾在原地,手无措的搓在自己裙子上。 泰国人深信宗教,坤沙花费重金在自己地盘修建了一座寺庙,德高望重的阿赞是连坤沙都不敢得罪的人。寺庙过了日落就不再有人打扰,就连院中都安安静静,鹏飞站在放着不少香烛的桌台前面,寺门已经关了,原始的烛灯在寺门前亮着。门口的桌台是放置尚未使用的香烛的,并不算佛物。 凌晨走到鹏飞身后,将皮带双手捧了起来,轻叫着:“飞哥...” 鹏飞没扭身也没开口,凌晨抿了抿唇,弯腿往下跪,可刚跪在地上,鹏飞就喝道:“起来!”凌晨便再次使力站了起来,看着地面,拿捏不准鹏飞的心情,只好低声说着:“飞哥,小晨真的病好了,我想做事...” 鹏飞摸着头扭了过来,笑道:“来,你再他妈给我说一遍?” “......”凌晨双手捧在皮带在胸前,避着鹏飞的目光,更加小声的说着:“飞哥我病好了,我想....” “艹!”的一声怒骂,鹏飞转身一步上前就抄了皮带在手上,连折都未折就抽在了凌晨身上,金属扣噼啪一声脆响绕过胳膊砸在后背,凌晨身子一抖,整条胳膊都被抽麻。鹏飞拎回皮带,折成一圈,湿漉漉的水还在往地上掉,他拿着皮带指向凌晨:“我告诉你,我他妈最烦撒谎的东西!” ========================================== 即日起,本文恢复贴吧实时连载,与群内同步!不出意外每日更文! 厂督研究了群内看文人数,郑重通知潜水党!看文不留言!等同耍流氓!泡妹不给钱! 厂督要求不高,厂督特别好满足!!来嘛~每一更贴吧留言够三十人,我就更下一贴! 不是我傲娇啊,你们将近三百人看文,我才要十分之一哎!!再说了,我刚回来嘛,还不快欢迎一下我? ![]() |
“艹!”的一声怒骂,鹏飞转身一步上前就抄了皮带在手上,连折都未折就抽在了凌晨身上,金属扣噼啪一声脆响绕过胳膊砸在后背,凌晨身子一抖,整条胳膊都被抽麻。鹏飞拎回皮带,折成一圈,湿漉漉的水还在往地上掉,他拿着皮带指向凌晨:“我告诉你,我他妈最烦撒谎的东西!” “......”凌晨被打过的胳膊在轻轻颤栗着, 他低着头不敢看向鹏飞:“飞哥, 病好了, 没有...没有撒谎...” 鹏飞冷笑一声, 隔空甩着湿透的皮带, 嗖嗖的破空声响在夜晚格外渗人, 不时有飞甩出来的水滴溅在凌晨脸上。凌晨咬了咬牙, 看着地面努力笑起来才抬起头:“飞哥, 你看, 真的没有撒谎...” “呵!那我他妈的是冤枉了晨少爷啊!”鹏飞大笑着摸了把光头, 扬手拎着基本甩干的皮带绕到了凌晨身后, 毫无预昭的一脚就踹在了膝窝, 嘴里骂着:“没撒谎?!你他妈没撒谎!” 双腿吃不住力气的凌晨挨了一脚, 跌摔向前,扑在放着香烛的桌子上, 掉下去的粗大焚香滚落到一旁。凌晨想要从桌子上撑起身, 可腿发软, 他咬破了嘴唇, 背对着鹏飞小声的说出一句:“飞哥...不是都舍不得小晨跪吗, 那不打腿了行吗?打别的, 飞哥打别的...”他说着就伸手去解裤子, 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努力的拽开裤子就往下脱:“打了就知道小晨没撒谎,不是撒谎, 相信我, 真的好了, 好了...”越往后说自己都像没有底气一样的声音变小, 凌晨的手拽在裤子上脱了一小半也停住了, 他没有这样过, 在鹏飞还没有放话之前就主动脱裤子让打。为了保腿, 他求了一次又一次, 为了出院做事, 他讨好卖笑, 现在又在讨打, 在他心里自己哪里还有脸面。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趴在桌台上, 一手拽着没脱下去的裤沿, 一手放在桌子上让头埋着, 眼里是说不出的委屈却死死的挡着不敢让任何人看见。 鹏飞站在原地静静的听凌晨不断的证明, 看他拽了一半却再也没拽下去的裤子, 心里根本不是滋味。这两天刚打听到负责毒药审训的是谁, 可除了那个人名, 关于毒药的消息少之又少, 就连具体收押的位置都没有。要找得力的人去探听更多的信息是现在最首要的事情, 坤沙完全不想把自己的人送进中国卖命, 一方面又想控制软禁鹏飞以防鹏飞供他出来, 凌晨是首选。对于鹏飞来说,考虑的却是另一层,了解泰国情况的凌晨回国做事完全可以和彭子嘎妹取得联系,打通国内助远在清迈不得归的他一臂之力, 百利而无一害。鹏飞知道, 不管凌晨自己想到的是哪一层, 他都明白自己必须要赶紧出院去做事, 去救毒药。鹏飞没再发火, 想告诉凌晨回去住院吧, 不是非你不可, 飞哥想办法。他撸着皮带刚准备开口, 趴着的凌晨吸了吸鼻子, 扭头叫了一声“飞哥...” 鹏飞看着他一点一点把裤子完全拽了下来, 褪在膝窝的位置, 乖顺的趴在桌子上, 小声说着:“今天在医院和四嫂跟飞哥玩心眼是小晨不对, 我知道错, 飞哥罚我吧....”他顿了顿, 两手放在桌子上挡着脸, 声音传出来也闷闷的:“让小晨回来做事吧。我真的...病好了, 治好了, 都治好了...” “治好了。”鹏飞不喜欢撒谎, 也不喜欢任何人装模作样来欺骗, 刚缓回去的脾气噌就冒了上来, 他咧嘴笑着歪了歪脖子。 凌晨知道鹏飞不信, 扭回头硬是扯了笑, 闪烁畏惧的目光几秒后才敢对上鹏飞, 他笑着:“飞哥, 我会笑...” “你笑什么?” “我病好了, 我觉得开心....” “开心?” “恩, 开心...好久都没有, 这么开心过了....”凌晨对着鹏飞一直笑着, 可嘴角都在轻颤:“飞哥, 我病好了, 你..你开心吗?” “开心, 我他妈就没这么开心过!”鹏飞大喝一声, 抬手就啪的一皮带就抽在了凌晨身上。 鹏飞几乎没有留手, 足力的狠打了上去, 一皮带就掀的凌晨跌在了桌面上, 连停顿也没有的笞责着。湿水后韧性十足的皮带一鞭下去就是一道青紫, 咬着胳膊趴在桌子上的凌晨冷汗冒了一头, 鹏飞冷冷看着屁股上那叠起来的皮带痕:“回医院。” 凌晨僵着身没动, 后身打的并不算多, 肌肉不受控制的轻微颤着, 他抹了把冷汗, 在心里鼓劲了无数遍才低声哑哑的说着:“飞哥, 真的病好了...不用...不用回医院....” 啪的一声, 却不是抽在身上的闷响。是鹏飞一把将皮带摔在了桌子上, 弹起的皮带扣扫了凌晨的脸。凌晨还没动, 就听着鹏飞骂了一句:“滚!” 凌晨的动作僵了下来,趴着没动。鹏飞冷笑:“对, 我他妈用不动晨少!”鹏飞话刚说完, 扭身就头也不回的往回走, 砰的一声摔住的大门巨响。 被扔在原地的凌晨趴在桌台上半响都没动, 他自嘲的轻笑着喃喃:“真没用, 连得瑟撒娇都不会, 毒药每次都能把握的刚好, 不会惹飞哥生气骂滚.....”他脸上难看的笑落了回去, 撑着身子从桌子上趴起来, 弯腰拉起裤子, 轻轻的拉好拉链, 不管身后蹭在裤子上的肿痕难忍, 蹲下将摔在地上的焚香一一捡回来摆放好。 安静的院子里, 凌晨一个人站在原地, 站了不知多久才动步走向了一边的大树后, 蹭着粗壮的树干缓慢的蹲下, 缩躲在树后抱着自己一言不发, 眼睛直盯着一个地方愣着。不是不想赶快去给飞哥道歉认错, 是笑的好累好辛苦, 很怕再做错, 想歇歇, 歇一歇再去。寺庙偏门处站着一位老僧恰好能看到躲着的凌晨, 他轻轻皱了眉。 鹏飞一觉睡醒就看到了摆好的洗漱用具, 挤好的牙膏和叠的整齐的白毛巾。他扫了一眼虚掩的门, 就看到了候在门外的凌晨。洗过脸鹏飞开了门, 凌晨低头问好“飞哥早。”鹏飞并没理他, 推开他往外走, 凌晨讪讪的跟着,像昨天被骂的滚不存在一样跟着鹏飞小声说着:“飞哥, 早饭我做好了, 就在屋里....” 鹏飞完全没有要理的意思, 走到坤沙的小院里大大方方和坤沙一起吃起了早饭。凌晨抿了抿唇, 站在鹏飞身后, 冲坤沙问好。坤沙看了一眼, 问:“病好了?” 坤沙话刚问完, 鹏飞“呵”的一声冷笑,手里的筷子也放了下来, 就等着凌晨答话。 |
鹏飞完全没有要理的意思, 走到坤沙的小院里大大方方和坤沙一起吃起了早饭。凌晨抿了抿唇, 站在鹏飞身后, 冲坤沙问好。坤沙看了一眼, 问:“病好了?” 坤沙话刚问完, 鹏飞“呵”的一声冷笑,手里的筷子也放了下来, 就等着凌晨答话。 凌晨几乎没有犹豫的就低声说着:“恩,病好了...” 鹏飞咧嘴笑着点头,端着碗起来就喝了口海鲜汤,鲜嫩滑口的蟹肉入口即化,鹏飞却没喝出一点心情。砰的一声把碗放回去,不待坤沙接着问凌晨什么,大手一挥指着门口:“滚远点。” 凌晨望着鹏飞一僵,低下头轻轻退了两步,慢慢转身走到了鹏飞指着的门口背手站着。坤沙笑道:“飞哥这大早上火气这么大?孩子出院能做事了还不高兴点?” 鹏飞看着明知故问的坤沙,抹了把光头,似笑非笑望着坤沙,另手掀着衣服唿扇着凉风:“昨儿晚上失眠啊,我这他妈是起床气。” 坤沙吧嗒了吧嗒嘴,问着:“起床气啊,要不飞哥今天跟我到寺里做礼赞?阿赞有空,为我们的生意...”坤沙双手合十,不知真否那般虔诚的说着:“为我尊贵的客人和我,祈福。” “成啊,让我吃饱咱就走。”鹏飞夹着一筷子猪颈肉就往嘴里送,一边嚼着一边也巴巴的双手合十:“祈福,为你尊贵的客人和他尊贵的钱。” “.....”坤沙认为鹏飞现在被自己软禁在清迈,有不爽很应该,讽刺这么两句倒也没什么,拍着裤子站起身,双手大展:“为我们的钱!来,跟着飞哥!” 金壁辉煌、高跷的尖顶,鲜艳的色彩、洁白的墙壁,雕刻精美的窗户、精致的装饰,是泰国寺庙共有的特色,坤沙打造在自己地盘上的也不外如此。鹏飞并排和坤沙走着,身后紧紧跟着两个泰国小弟,这种形势太过明显,坤沙要看着鹏飞。站了一早上连口水也没喝的凌晨微蹙着眉头跟在后面。 泰国并非日日都有如此大型的礼赞活动,今日恰逢中国初一十五般的日子,寺庙前都聚齐了坤沙小弟,还有不少采摘罂粟的工农在最后挤着。鹏飞和坤沙走入,人群自觉让开了位置,大开的寺庙里坐满了僧众,表情安宁,盘腿打坐嗡嗡低喃着佛经。最前方坐着一身金裟的阿赞规律的轻敲着木鱼。鹏飞才刚伸手准备接过香烛,凌晨就越过泰国小弟将香递了过去,小声叫着:“飞哥...” 凌晨巴巴的追着他,不停讨好着,鹏飞却没有缓和脸色,他接过凌晨的香,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说着:“后头站着去。”语毕便和坤沙一起往前走,鞠躬后插入香炉中。漫天挂着的彩色纸灯昭示着这次礼赞活动之大,一边寺庙偏门处排着一众年轻人虔诚的等着,坤沙解释道那是准备求法僧刺青的人。在宗教氛围浓厚的泰国,将泰国神话里的神兽纹在身上,经过师傅的特定加持后,刺符将会产生特殊的功效,那是肉眼看不到的:直到发生危险时,其印符就会产生防护功能,甚至可单枪不入,避险于无形中。一般的纹身者,大多都从事一些高危性质的工作,偏门者自然也不在少数。坤沙小弟众多,可却不是每一个都有资格得到刺符师青睐。 寺庙中的阿赞是威望最高的老僧,也是最有名的刺符师。坤沙身上整片后背的经文全数是阿赞刺下,除此之外,阿赞每年只刺一人,所有信徒都以得到阿赞刺符为最大的荣耀。金裟席地的僧侣并没那么仙奇,平凡的样貌,宁静的表情,他放下木鱼,缓慢起身走到门口接受了众信徒的跪拜,然后单独的冲坤沙这边点了点头。 “啊——”惊声尖叫在圣地无比突兀,所有人都调转了头。凌晨一刀捅在一个泰国人的腹部,整个右手都是鲜血的握着刀柄,他扭脸对上鹏飞,眨了眨眼睛,还没开口就被扑上来的坤沙小弟摁在了地上,杂乱的泰国人几哩哇啦说着什么,拽着被捅的泰国人到院子中间,撕拉的衣服露出的是对家特有的肩头虎。坤沙眉头一皱,看向凌晨,大步上前一把拎着领子就拽了起来:“怎么回事?” 凌晨被坤沙拽的难受,隐忍的咳了一声才说着:“他...之前是边镇希望小学的老师...” 坤沙松开了拽着凌晨的手,扔他跌回地上,猛地回头和鹏飞一个对视,各自心下都已了然。坤沙伸手掏出手机就用泰语急促着吩咐着什么,对家盯上了他,还毁了他一单那么大的生意他怎么能忍,这下又来这里监视,看来对家高河对抢夺鹏飞这个买家下了血本。 鹏飞却是盯着凌晨半响没声,几分钟后才嗤笑着扭转头。凌晨上次就抓了高河前来探听的小弟,知道这肩头虎的标志,这次大概是意外看到,临时起意。从边镇回来的除了傣族妹子阿莲就只有凌晨了,他说谁是老师谁就是老师,死无对证。他这是要把国内货路出事的脏水泼到对家高河身上,给两边逼迫的鹏飞缓解局势,用着无数的方法试图证明自己能够做事,不惜走这险棋。 凌晨从地上爬起来,右手还满是血,他看过周围的小弟。泰国小弟或见过或听闻凌晨之前杀掉俘虏的事情,如今又看他毫无预兆就捅人,全把他当成了不说话的杀人狂。他冲着鹏飞往前走一步,小弟就散开一些,他愣了愣,站在了原地。 坤沙和高河斗了也不是这几年,并没有大乱。命人把尸体拖走,清洗了血渍就上前来冲鹏飞说:“我让人查了,要我知道在云南出事是高河干的,飞哥你放心,若是泰国这边有事,我来清干净!” 鹏飞把目光从凌晨身上移开,拍了拍坤沙的肩头:“慢慢查,不急。我的人...”他顿着,再次开口便说着:“明天我就安排他回去。被逮住的那个要是受不住审已经张了嘴我马上杀了,坤沙哥不用操心,我们是合伙人,各顾各边。” “这样最好!”坤沙本担心鹏飞会因为爆出这事怪责自己在泰国办事不清爽,却没料鹏飞如此大方,自己软禁的手段显得无比小家子气,他笑笑:“来来,这都是小事。我们今天先做今天的,我们泰国刺青是有神力的,飞哥身上的神龙要补色么?让阿赞来补。” 阿赞给鹏飞合十礼遇,便开口跟坤沙用泰语说着:“我给那位信徒刺青。” 鹏飞和坤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站在后面的凌晨。没有人料到阿赞怎么会给一个素不相识甚至在寺庙前大开杀戒的年轻人刺青,可阿赞却不是第一次见到凌晨,前一夜躲在树干后面无助的孩子和此刻杀人不手软的男人,阿赞都见过。 泰国习俗在这里,鹏飞也不做阻拦,冲凌晨点了头。坤沙本就是想用阿赞礼遇给鹏飞脸面,这给了凌晨也是一样的,当下就顺了水。凌晨自然是没有什么拒绝的资格,按照习俗收拾妥当就跪在了阿赞面前,阿赞没有让人替他清洗右手上的污血,二十厘米长的针沾着墨汁殷着血就刺在了右手小臂上。 没有麻药,一针针扎进嫩肉里,墨汁顺着血液殷透在皮肤下。为了上色均匀,同一针扎过的位置往往要来回扎透十几二十次才能完美,肿起的皮肤在黑色勾勒边沿泛着腥红。凌晨冷汗直冒,倒不是刺青疼的不能忍,只是腿上旧疾跪着长久不起已是折磨,为了避免晃动影响刺青效果,两位小僧在一旁大力的箍着轻微颤动着的凌晨。 阿赞没有看凌晨的脸已经隐隐发白,只是无比认真的刺青着。右手小臂上的丑陋枪疤和刀抠烂的地方褶皱一片,墨汁混着红血一点一针的刺在皮囊上,亮着獠牙的狼头隐约有了轮廓,黑色中凝着血红,尖牙利刃狠狠的扎在疤痕的位置,将那丑陋扭曲的疤痕和狼头融在了一起。阿赞这才张嘴说着:“佛语‘豺狼地狱’,豺狼竞相咬罪人,使其肉堕骨饬,脓血流水,苦痛万分。将罪过刺与己身,心不乱,罪不入,心若乱,必自诛。”阿赞停了停话,拿起长针刺上了狼眼,呲呲冒出的血沫瞬间被墨汁殷了回去,他收了针,双手合十,竟在最后用中文说道:“保慈心与世间温暖相伴。” 凌晨早就跪的浑身僵硬,听着最后一句话突然一颤,仰着头看向阿赞。这个七十岁的老僧面色红润,深刻的皱纹散在眼周,老僧冲凌晨微笑着抚上他的头,一下一下顺着略带汗湿的发丝。老僧没再多说一句话,可凌晨之后每次有着克制不住的杀欲时都会看着手臂上的狼,想起刚出狱的自己如何拼命的用一只手的代价追逐光亮。 叩头后,凌晨起身退出了闭房,发软的双腿让步子一踉跄撑在了墙上,鹏飞就拽住了他:“怎么这么费劲,妈的让老子的崽儿跪了这么久,我他妈都不舍得让你跪!” “飞哥...”凌晨没想到鹏飞会就在门外等着,他不是还在生气吗?凌晨有些小心翼翼的挣着身:“能站稳,能站。” “我看看给你纹了个什么?”鹏飞倒不接茬,依旧拽着凌晨的身子,瞟了眼胳膊。黑色里面隐隐发红的狼头活灵活现,尖锐的獠牙狠刺着伤疤,鹏飞咧嘴笑道:“哟,大灰狼。” “......”凌晨傻在了原地,鹏飞心情转好的明显太快了,他还做着今天打了险牌被打骂的准备就见鹏飞乐呵的逗他,就算没病也反应不过来。鹏飞抱了他一把,冲着耳朵说道:“明儿回国给老子做事,绑个人,查点消息。” “.....”凌晨一愣才急忙点头:“知道,知道了飞哥。” 鹏飞当天就连夜将信息给了凌晨,负责毒药审讯的顶头人的名字叫薄鹏举,而无亲无故的薄鹏举只有一个宠爱有加的外甥女,凌晨要得到审讯的确切位置和更多内幕最直接的动作目标就是这个外甥女一家:黎青和她的儿子黎乐乐。 鹏飞之前一直不愿凌晨去做这事便是自个知道回国遇上凌天华的可能性有多大,这病本来就没好,回去见了诈尸的爹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可现在却没办法了,倒不是信了凌晨病已经好了,而是凌晨今日在寺庙前为自己拖延局势的手段留着漏洞,傣族妹子阿莲在边镇接线多次,希望小学的老师她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等坤沙回过劲来找阿莲确认,凌晨若还在清迈怕是连个渣都不剩。 不过凌晨的心思确实帮鹏飞换来了宽松,坤沙自认是自己问题导致交易失败,对鹏飞满是愧对,暂时性的一心针对对头高河。虽说查出真相不过是时间问题,可这段时间足够鹏飞行动,他不能永远窝在这清迈,他要回国就得拿出足够抵平自己罪证的东西明哲保身,而最顺手的东西就是这个在金三角迅速崛起的贩毒组织头目:坤沙。 |
有坤沙在泰国帮忙,凌晨第二天便很顺利的登上了回国的飞机,混在一群到从泰国入境旅游的旅行团中。鹏飞没来送行,凌晨一个人背着黑色背包跟在旅行团的最后,护照上是坤沙伪造的名字,遮了半个脸的墨镜和黑色衬衣,很简单的装备。跟随着当地导游海关并没有起疑,在飞机上落座的凌晨在头上一顶鸭舌帽下压又戴着墨镜一下便将整个脸挡了起来,他抬手叫来空姐用学会的标准泰语要来了毛毯,并嘱咐自己肠胃不适只想睡觉任何饮料吃食都不用提供,也不要来吵醒他。 凌晨窝起身盖着毛毯偏头冲着窗外,纯黑色的墨镜从外并看不出什么,可他的眼睛一直睁着并未睡着。孤儿寡妇是自己这次的目标,绝不是大义所为,那又如何,他不能让毒药出事,经历这么多事以后,是非对错早没了标准的界线,爱所爱的人,护所护的人,做愿做的事。 不用在鹏飞面前假装,凌晨真的连一个字都不再多说,直至飞机落地他都没再跟空姐说话。走下飞机,出入海关,推门进入男洗手间第三个隔间,抽水马桶的盖子拿起来里面用塑料袋套着一把手枪和几张照片。这是彭子提前准备的,打黑势头猛烈,彭子和嘎妹都不能现身,自己手底下的人也很不安全,凌晨的确是最好的人选。凌晨将手枪装入自己后面的背包,捏着照片仔细打量了几眼贴身放进了衬衣口袋,他扶了一把鸭舌帽,背起书包走出了洗手间。 凌晨从边境脱逃后,凌天华一心寻找儿子的踪迹,不眠不休的住在了警局里,可这一个月都要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就连被抓住的那个也是一嘴咬死什么都不知道。电视上开始一件件宣传已经起诉成功的扫黑案件,民众普天同庆,上头下令将这边境毒案消息封锁的严严实实,薄鹏举更是嘱咐凌天华:“虽说这事关于你儿子,但天华,你应该知道,如果抓不到幕后的人,这案子不能漏出去,起码现在不能。” “我心里有数。”凌天华捏过眉心,合了面前的文件,绕过转椅继续对着白板上的地图研究。薄鹏举摇了摇头:“天华,你不是年轻人了,熬坏身子骨。那张地图你都快翻烂了,救走凌晨的人有上百种方法避过监控和搜索,那是边境,那没有人!今天你必须给我休息一天!” 凌天华不再开口说话,用笔在地图上画着什么。薄鹏举无奈的将话剧票放在凌天华的办公桌上:“这是乐乐拿压岁钱买的,三张,家庭套票,晚上七点半。”薄鹏举笑笑:“这小孩还买的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呵呵。混小子,你可别忘了去。” “好。”凌天华简单应下并没回头,继续看着地图蹙着眉头。警局从喧闹到安静,走廊的夜灯都亮了起来,凌天华坐在转椅上连动都没动,不停的左右转身看看文件又看过地图,想到什么,他探身摁响内线电话,直接就说着:“把云南警方转移过来的资料送到我这里。” 回应他的是嘟嘟嘟规律的声音,没人接听。凌天华愣了愣,这才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八点五十六分,他几乎一怔才反应过来,拿过桌子上静静躺着的套票看着上面的开场时间慌慌张张拽起西装外套往楼下走,一路摸着手机却发现落在办公室充电还没开机,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额头,在地下停车场摁开自己配车,小跑着上车往剧场赶。 黎青伴着乐乐站在剧场门前,从天亮等到天黑,黎青抱着自己摩挲了摩挲胳膊,揽了一旁的孩子:“乐乐,凌爸爸可能有些事耽搁了,我们...” “必须等!”乐乐通红着双眼愤愤的横着:“他不来我就不走!” “好,妈妈陪你等,你晚饭还没吃,我们到那边买个面包边吃边等好吗?” “我不吃!我就饿着!” “可是妈妈饿了呀。” “......”乐乐看了黎青一眼,伸手拿过她的钱包,认真的说着:“那你站在这里不要走,不然爸爸来了找不见我们,你不要动,我去买面包,很快就回来!你千万不要动!” 黎青无奈的应着“好。” 站在剧场旁边的喷泉后抽着烟的凌晨一直在打量着这对母子,眼里不自觉的流露出眷恋,他低了低头,将鸭舌帽更低的压下,吸了最后一口烟摁灭在垃圾箱上,将烟头扔了进去,从口袋取出口罩挂在了耳朵上,又带上了手套才抬步跟着跑向小超市的男孩动了身。 乐乐站在剧场门前很久,早就想要上厕所却一直没敢离开,这下快步跑着到了一旁的超市急急忙忙就先拐进了洗手间。凌晨尾随其后,轻手推门进去,反挂了‘清理中’的牌子在门把上。乐乐系好拉链一扭头就看到这个全副武装只露着双眼睛的高个男人,他愣了愣,谨慎的问:“你是....” “唔!唔唔唔!...”乐乐的话还没说完,凌晨伸手一把就将他摁在了怀里,手套上沾着的粉末紧紧捂在口鼻处,乐乐挣扎几分就昏沉的晕了过去。凌晨蹲了身将乐乐抱在怀里,搂着他站了起来,用脚蹬开门走出去。玩累的孩子依着哥哥睡着的画面,没有任何人怀疑,凌晨轻手抱着乐乐走出超市,放上彭子给准备的黑车的后座,双手束后绑了起来,盖上了薄毯。黎青见乐乐半响没有回来,早就着急的很,犹豫再三还是快步往超市走。凌晨就在路边挡住了她,靠着树避过监控伸手晃了晃她的钱包,那钱包是在乐乐手上的,黎青倒吸口气就要尖叫,凌晨隔着口罩压低声音说道:“走近些,我不想伤害你儿子,别逼我。”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帮我打个电话。” “什么电话?” 凌晨从黎青手包里拿出她的手机,拨出了薄鹏举的电话号码,电话显示上的表舅二字一闪一闪,凌晨一手将电话举在了黎青的耳朵边,一手握着手枪顶在了她的肚子上,用衣衫挡着。电话那头的薄鹏举张嘴说着:“小青,我现在有点忙,怎么了?天华应该和你们在一起吧?话剧....” “表舅...”黎青声音里带着颤抖:“乐乐,乐乐出事了...” “什么?出什么事了?你们在哪?天华呢?” “我...我不知道,救救乐乐...不要伤害乐乐,求求你不要伤害乐乐..”黎青哭了出来,伸手抓上凌晨的衣服哀求着。凌晨啪的扣掉了电话,抬起握枪的手一个手刀劈在了黎青脖后,抱着软下来的黎青,半伏半揽的一并关上了车。他站在车外扣掉了手机电池和SIM卡,抛进了喷泉里,转身上车,轰着油门一把方向盘从小道拐走。 “喂...喂喂?喂!”再打不通电话的薄鹏举脸色带怒的看着面前端坐的彭子,咬牙切齿道:“你们干的!” “什么?什么我们干的?”彭子一耸肩,装起了傻:“薄委员在说什么?我的人,你早就看得死死的,我们能干什么?” 薄鹏举的高级套房里还坐着一排姑娘,姑娘们抹好口红穿着长裙回头看了薄鹏举一眼,扭着走了出去,门口的嘎妹穿着女式西装,摸过每一个姑娘的脸蛋,竖着拇指。薄鹏举脸色发青,彭子伸手将一张银行卡放在了薄鹏举面前:“密码您的生日,瑞士的,不怕查。笑纳。” ...... 凌晨将汽车开到郊外仓库,将黎青和乐乐放在了仓库地面,一并绑在了柱子上。他坐在一边,依旧带着口罩和帽子,谨慎的看着门口等待着谁。身后窸窣的声响,乐乐先清醒了过来,他挣动不开便马上意识到了不对,扭头就看见了自己还在昏睡的母亲,大叫道:“妈!妈妈!” |
凌晨回头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开口。这里偏离市区,绝对隔音又安全,不会有人听到叫声,他也并不打算虐待一下人质,只是耐心等着彭子传来消息。乐乐却一脸不畏惧的冲他喊着:“你是谁!你凭什么抓我们!绑架吗!你知道你绑的是谁吗!我爸爸,我爸爸是警察局长!警!察!局!长!大!英!雄!” 不准备理人的凌晨愣了愣,回头看着乐乐。乐乐骄傲一笑:“怕了吧!快放了我们!你这个坏人,我爸爸抓住你一定让你不能好死!” 凌晨记得自己得到的消息里这个男孩并没有父亲,他不知他是哪里来的警察局长的大英雄爸爸,只是想到自己的爸爸微微愣神,但他知道这不是他现在该费心的事情便再次无声的转回了头。见凌晨不再理自己扭回了头,乐乐急红了眼,使劲蹭着黎青:“妈妈!妈妈你快醒醒!” 细绳勒在手上,乐乐使劲的折腾着勒破了手肘,他轻声呼痛,声越哼越委屈。凌晨犹豫了一下,拍了拍裤子起了身,走了几步蹲在乐乐面前,从口袋掏出一包面巾纸,叠成小块后替乐乐垫在了细绳下面。乐乐眨愣着眼睛感觉得到手腕不再刺疼,虽然声音已经沙哑他依旧横道:“你快放了我!” 凌晨没搭理乐乐,回身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后递了过去,乐乐瞪了一眼:“我不喝你的水!”凌晨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矿泉水放在地上,将刚才没打算用的布团塞进了乐乐嘴里。而后自己拿起矿泉水,起身背过乐乐,摘掉口罩喝了几口。走到门边去,一手握着水,一手点了根烟抽着。 汽车声响窸窣由远而近,凌晨灭了烟,伸手从腰后掏了枪,背在门口。彭子下了车,低咳了三声,敲了仓库的门。确认过身份凌晨这才放了枪,将门锁打开,站好身冲彭子低了低头。彭子拍了拍他的肩头,回手让自己小弟接替凌晨的位置看着黎青和乐乐,自己伴着凌晨走回了车上:“飞哥那边怎么情况?” “......” “恩?” “......”凌晨咬了咬牙,皱着眉头似在责怪自己怎么不知道说话,大口的咳嗽了两声,才迫着自己回头说出话:“....飞哥在清迈和坤沙已经起了间隙,坤沙派人看着飞哥不许离开。” “恩。”彭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 “彭哥。”凌晨低声叫着,问道:“毒药他...没事吧?” “恩,暂时死不了,没张嘴,我从薄鹏举那问出来,他在铁坪山打黑基地关着呢。陈少雄也在找他,要不是铁坪山不是合法的审讯场所,这帮狗东西不敢往外传,光是陈少雄就得把毒药整死。” 凌晨皱紧眉头,满心担忧的不再说话。静了一阵,彭子先拍了拍凌晨的肩:“去给你飞哥打个电话,找张新卡。” 凌晨点了头,从彭子车里的兜子中翻出几百张套好的电话卡和几个无卡手机,他随便拿了一张插好,拨给了鹏飞:“飞哥...” 鹏飞正坐在清迈的房子里扇着风:“事妥了?查出在哪?” “在铁坪山。”凌晨答完又加了一句:“飞哥,什么时候能动手?” “动手?”鹏飞一乐:“动他妈什么手?截囚啊?胆儿挺大啊!” “......”凌晨静了静,小声道:“飞哥,他们审讯不干净的,毒药在里面...” “这是你他妈的该操心的事么?”鹏飞音调一冷,转而吩咐道:“去找郑川文,叫他打电话给我。把电话给彭子。” “......恩 。”凌晨只得应下将电话递给彭子,彭子走到一边和鹏飞说着什么,鹏飞在最后跟彭子说道:“想办法让人进去保毒药。云南毒案我会推到坤沙这边,让坤沙进去,郑川文欠我人情,他会帮,他如果不帮...来硬的,抓了薄鹏举。” “飞哥,郑川文不帮忙这事就算了,是毒药的命,保自己要紧。薄鹏举,能利用,但撕破脸,我们捞不着好。” 铁坪山打黑基地...... “你看这小瘪三的屁股,这内裤恶不恶心啊,脱也脱不下来!”穿着日常T恤的青年人摁着倒在地上的毒药,用警用胶棍戳弄着由污血和鲜肉粘连着的内裤:“哎,你说这人坐的时间长了真就黏一起了啊,不过这也没多久,不过百把小时啊。” “呵呵,要不让你坐百把小时不让上厕所不让睡试试?你是不知道厉害!”一旁的同事掂着大桶的双氧水蹲在了一边往内裤上浇着:“洗洗,弄湿了给他拽下来,这脏了吧唧的一会儿还来医生看伤呢。” “行,洗洗。”T恤男也接过双氧水给毒药洗着满是血渍和碎肉的屁股,刚弄湿了一点就突然一棍子打在了毒药后背:“嘿!谁让你睡了!你倒是舒服,大爷们在这给你洗屁股你呼呼大睡!起来!” 毒药身体一颤,蜷着蹭在地上没睁开眼睛。同事揽了一把:“行了,五天多没睡过整觉了,让他眯会儿。” “眯什么眯?我为了审他几天没回过家了?!他半个字都不招!妈的,他是以为自己把货倒干净钱也烧没了我们拿他没办法!”T恤男越想越愤恨,站起身抬脚就往毒药身上踹。毒药蜷在地上,这小一个月竟瘦脱了型,肩膀上在云南挨的枪伤烂着一片,黑漆漆的纱布捂着肉口。大力的脚踹蹬在身上,他颤抖的挣在地上,眼睛闭着不睁,几乎哑着说不大声:“睡一会儿...一会儿...” “想睡?”T恤男冷笑,一脚踏在头上,半蹲下来狠狠抠着肩膀的伤口:“你招了,大爷们就让你睡。说,你大佬在哪,那份案卷,你签不签认不认?” “......”毒药突然没了话,半响呵的轻笑出声,‘呸’了一声。 “你呸什么?!”T恤男一怒,起身就要接着打。 “成了成了,让他睡会儿,你打他还缺这一会儿?”同事拖着T恤男:“这一会儿医生来检查了,脏不脏?赶紧一起把他这内裤换了!” 二人足足用双氧水清洗了一个小时多,才将毒药的内裤从坐烂的肉上扯下来,换上了干净的裤子,连拖带扔的弄去了铁架床上。每隔一周,铁坪山会有专门的医生前来检查各个犯人的身体状况,如果太过虚弱会给予治疗,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跟随医生一起前来的是换过班的许国斌,铁坪山并不属于警局编内的审讯地点,所有打黑审讯专组成员均是从各分局临时借调而来,而许国斌在凌天华和薄鹏举的帮助下,无名无分的成了铁坪山的临时负责人,专管云南跨国毒品专案。要问凭什么,许国斌自己有着解释,凭这场毒案是他跟随到云南破获的,如果一无所收,他心不甘,他愿用自己几十年为警队尽心尽力的所有功绩换这一仗胜利。 医生对毒药的身体进行了详细的检查,并告知审讯人员尾椎已经开始发烂,不可以再保持坐姿,肩膀的伤口刚换了药三天内不能动。医生合了药箱要起身,突然感觉自己的白大褂被人拽住,他低头看见毒药的手死死攥在衣服上,他微睁着眼无比虚弱的望着医生,这是通向外界唯一的机会,唯一的,白衣天使。 医生停了停,伸手抓上毒药的手往下拉,他低声道:“年轻人,我救不了你。招了吧,坐几年牢也好过在这里受罪。” “....飞..飞哥...”毒药攥着医生的衣角不肯松,沙哑的声音颤抖着说着:“找飞哥...告诉..告诉飞哥...” “没用的。”坐在一旁的许国斌冷冷的打断了毒药的求救信号,他起身握着毒药的手腕,狠狠的别着劲将毒药的手拽离医生:“鹏飞是你大哥,你被抓第一天我就没有停止过找他。他消失了,他躲在外面根本不回来,他不会救你,你还不懂?” 毒药使着最后的力气企图挣开许国斌:“是你...不懂...” “对,是我不懂。”许国斌松开了毒药,拎着铁手铐在毒药眼前晃了晃:“今天的工作又要开始了,你认吗?鹏飞都不来救你,你何必受这么大罪也要保他。” “来..”毒药苍白的脸轻笑着将手腕抬了过去:“接着玩,我不怕你...” 许国斌没再说话,将手铐扔在床沿,起身准备送医生出去,他看了眼站在一边的T恤男们,指了指铁床。医生深深的叹了口气,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跟着许国斌往外走,许国斌在门前叫住了他:“申医生,这里关押受审的都是几条命案在身不赦之徒,你应该清楚。” “我...哎...”医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接这个活就不会乱说话,放心吧。” 许国斌送完医生走回审讯室时,毒药已经在T恤男的拖拽下,双手反扣在铁窗吊起,身体前倾,脚尖点地的悬挂着。毒药手脚已经麻痹,大口的喘息着,手腕磨红着一片,血珠顺着臂膀往下滑。T恤男正带着笑,在毒药身上像打沙包一般打着:“嘿!嘿!哈!”打完自己还笑着一乐:“看我这个姿势怎么样?这样,嘿!” 二人一见许国斌走了进来,急忙停了手:“许局!” “别乱叫,我现在是个罪臣。”许国斌讪笑着拒绝了二人的问好,指了指毒药:“还不招?” “不招。”T恤男摇了摇头,拎起一旁的胶棍狠狠一下砸在毒药腰后,毒药一挺身,整个身体筛糠般颤抖着,手铐在铁窗上卡的哗啦直响,他狠咬着自己嘴唇没叫出声。许国斌看了一眼,在一旁坐下,拿起纸单上的问题例行的按顺序问着:“凌晨在哪?鹏飞在哪?贩毒的经过?细节?联络方式?对家?一个都不说?”许国斌问着并没停顿,自己念完便放下了纸单,看了毒药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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