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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浊阳(警匪卧底文)[第8页] |
作者:偏执狂的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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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身在抽屉取了绷带简单的给自己绑了绑,这才走出了洗手间先去自己房里换了身干净衣服,推门走进书房。 毒药和凌晨并排跪在地上,凌晨的胳膊架在毒药的肩膀上,两人虽然都跪的歪歪斜斜,却互相搀扶着没一个人倒下。 鹏飞走至书桌前抄起那根染红的藤杖走到二人身后,毒药撑着往下软的凌晨急忙扭头冲鹏飞说:“飞哥...不打了...” 鹏飞没应理他,拿着藤杖在凌晨红凄凄的屁股上停了停,凌晨明显的一颤却僵着没敢移。鹏飞问道:“你怎么说?” “飞哥...”凌晨嗓子眼里干干涩涩,说出口的声音轻飘发着抖:“对不起...” 鹏飞在洗手间抽烟的功夫已经冷静了许多,他耐着性子再次问道:“你不说我也查的出来,别让我他妈浪费那个功夫。谁给的。” 凌晨低着头没说话,咬住了嘴,他将搭在毒药肩上的手收了回来,浑身痛苦不堪却还是咬牙跪直,臀腿上挣裂的口子撕开着流着血。 “小晨...”毒药一愣,没说出话来。 鹏飞挑眉一愣,随即大笑道“好!好,你要扛是吧。”他转着藤杖握到舒服的位置,厚重粗糙的藤杖让手心磨红,他瞄着深紫的臀尖狠狠抽了下去。啪的一声,当下就摔扑倒地的凌晨臀肉颤个不停,他拧着眉毛抠着地。鹏飞没追着打,反而拎着藤杖站在原地命道:“跪起来。” 毒药伸手去扶凌晨,被鹏飞大喝着阻止。凌晨只得一个人在地上挣扎,手划拉着努力爬起来,再次跪直已经满身冷汗,就似从水中捞出来一般,面色苍白。鹏飞掂了掂藤杖,迎着上一杖的肿痕就砸了过去,凌晨不出意外的再次倒下,整个人抖的厉害,紧紧咬着牙根在地上摸爬。 鹏飞不急着打,每次等着人趴跪起来才再次落手将人抽趴,凌晨一次次爬起来的速度越来越慢,喘息的声音呼哧呼哧不停,不知是血还是汗殷湿了地面一大片。毒药想求想拦,却根本找不着机会,鹏飞的一杖接一杖没有犹豫,凌晨在地上挣扎爬起,他甚至都希望凌晨就那么倒在地上别再起来,可一遍遍发着抖撑起身的人就是那么固执的努力着。 ‘啪’的一声闷响,血渍横飞,皮开肉绽的后身骇人的很。再次摔趴在地上的凌晨终究像只小兽呜咽着痛,苍白的手指在地上挣扎着使力。 鹏飞等了一阵,不见他起身,拿着藤杖顶在了伤口上,再次开了口:“起来,来,不是要扛么?滚起来!” 凌晨手胡乱的在地上摸索着着力点,冷汗眯了眼睛,毫无血色的脸如纸,发抖的胳膊撑着要往起跪,筛糠般颤抖的身体却还是摔回了地上。毒药一把就握住了凌晨再次试图撑地的手,回头看着鹏飞:“飞哥,饶了小晨吧,就一次...” 鹏飞把藤杖扔在地上,冷冷的骂了一句:“你替他求情,也不想想他现在在给谁扛罪?” 摔在地上的凌晨身子一僵,手被毒药紧攥在手里,趴着没了动静。 毒药紧握着凌晨已经发凉的手:“晨...别这样...” “凌晨,这规矩我今儿给你立下了,你在这之前做了什么你既然扛了我可以不管,但从今天起,你他妈再惹我一次看看。白粉,不论是不是自愿的,你碰个沫,我剥你三层皮。”鹏飞说完看了毒药一眼:“毒药,让你看着就是给你提个醒,以后你俩谁犯了错,两个一起罚!” 毒药一听这是不打了,急忙点了头:“知道了飞哥。” 凌晨趴在地上挣扎着起身,毒药搀扶了一把,架着胳膊才把人搂跪了起来,凌晨冲鹏飞低着头,沙哑小声才说出声:“知道了..飞哥...” 鹏飞甩着手转身往外走,跪在地上的凌晨抬膝往前跟,可一动就痛的眼前发黑往下倒,毒药拉着胳膊拽着凌晨不摔,抬头冲鹏飞叫道:“飞哥...别生气了...” 回应二人的是干脆的摔门声,凌晨现在的样子根本起不来身子,毒药便跪在地上架着他陪他缓着。毒药尽力不去看地上的污血,为了缓解凌晨的心情硬是扯嘴笑道:“师弟,以后咱俩就要连坐了,彻底变难兄难弟...” “.....我保证不犯错了。” “......”毒药愣了愣,撇嘴道:“师弟,你突然这么听话师兄我好不适应啊...” 凌晨垂着头无力的轻声道:“我是不想看你挨打...” 毒药也不再开玩笑,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再看了。” 凌晨一顿,抬头望向毒药问“.....恶心吗?”毒药看着凌晨认真的点了点头“恶心。” 当天的案情发布会尽力的避免了关于凌晨吸毒的消息,可案中案依旧是所有人的关注点,噱头足够,怎么避都避不了。为了安抚暴动的人心,郑川文还是决定将凌晨被撤职接受调查的消息公布,但刻意强调了是调查期,并没有定责。不过,老百姓们谁会管这个呢。 作为领导,郑川文需要顾及的人心非常多,发布会后的庆功宴,他必须从开场一直待到最后,每一个参与王大鑫李斌案的警员他都亲切的给了问候和夸奖,可装在自己口袋里属于凌晨的警号,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心。负责调查这件案子的警员将监控发送到郑川文手机上的时候,他手中的高脚杯都是一晃,监控里跪地的李蒙手里捧着瓶子,凌晨从他那里接了过去.... “郑书记。”警局副局长举着红酒杯走上前,看着郑川文神色奇怪问道:“怎么了?” 郑川文将手机递给副局,副局看过后也是一皱眉头,可他马上就站在另一个角度分析道:“郑书记,调查可以,但这几天还是不能将消息公布出去。凌晨的事已经传出去,舆论的倾向是怎样的我们都知道,如果马上就给他清白,那我们的司法形象就站在和民众的对立面,这太危险。毁他一个,好过毁掉更多。缓些日子吧。” 郑川文自然深知官场上民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能力,他将凌晨即刻停职就是为了委屈凌晨平息民怒,第一枪打得再漂亮,也必须先得到群众一致的偏向才好走第二步。郑川文抿唇不语,副局便招来下属贴耳吩咐了几句什么。 李蒙跟着押送车一路到了监狱门口,铁门关上前李斌甚至都没顾上扭头跟儿子说一句话,哗塌锁起来的铁门把李蒙隔在了外面。叶紫不停的拨打着他的手机,他却直接关了机,就贴着铁门滑坐在地上环抱着自己。看着监狱门口空荡的大街,李蒙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比大街还要空,不知去哪,流落街头,他第一次开始意识到家有多么重要,以前动不动的离家出走有多可笑。 停在监狱门口的黑车下来两个男人,看了李蒙一眼便上前箍着他往车上推。李蒙大叫‘你们干什么?你们谁啊?放开小爷!放开小爷!...’,但利索的男人根本不在乎李蒙细胳膊细腿的折腾,很快黑车就关了门,绝尘而去。 黑车从后门拐进了警局,男人捂着李蒙的嘴扛着他进了楼,扔进了审讯室就再没人来理。李蒙明显蒙了,看着四周不知怎么办。而李蒙的隔壁恰好是在接受内部审查的许国斌,许国斌在职时恪尽职守,对下属非常好,警队有赞誉而少怨恨,他被上头空降的郑川文批捕后,警局依旧有很多不平的声音,他的审讯待遇也是极好的。 桌子上放着烟灰缸和茶水,许国斌没有戴着手铐端坐在位置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徐朗敲门后跟审讯警员说了几句,便获得了单独和许国斌见面的机会。他坐在位置看着对面的父亲,叫道:“爸。” “恩。”许国斌应了一声,不慌不忙的问道:“王大鑫李斌案处理的怎么样了?” 徐朗简单的将案情和审判告知了许国斌,当然还包括凌晨的小插曲,然后有些担忧的在最后问道:“爸,你真的...参与了他们的行贿受贿?” “法庭上有提到吗?” 徐朗摇了摇头:“没有明确提到。” “恩。”许国斌点点头:“打黑永远在反贪前面,傲天还没垮,联合社又迅速膨胀,警队需要民心,郑川文不会轻易让警队整体形象和民众站在反面的。” 徐朗一愣:“你真的参与了....” “我现在不想跟你解释这些。”许国斌冷冷的打断了儿子,前倾身压在桌子上低声道:“你看着江三北,王大鑫李斌案胜诉后,陈傲不会按兵不动,江三北是他现在落在警队的唯一一个把柄,不能让他把他除了。” “爸,你现在还在担心这些事情?傲天,傲天,打败傲天有这么重要吗?你在接受内部审查!” “你放心。”许国斌坐回原位,冲徐朗说道:“只要傲天倒了,我所立下的功劳不会让我有事,凌天华的事情翻出来也最多是撤职罢了。” 徐朗皱紧着眉头,没再说话。门把摁下又抬起,一个小警察推门走进来,正欲开骂一看里头坐着的许国斌和徐朗赶忙低了低头,退出去看了一眼审讯室门号,抱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错了,我隔壁。” 小警员退出去,许国斌出于职业习惯,张嘴问了一句:“旁边什么人?” “哦,李斌的儿子,听说今天上庭前给凌晨喝了一瓶混了毒品的矿泉水,郑书记动作很快,在庭上就安排人去监控室查,这小子没做干净留了证据。不过上头不想消息传出去,人给抓回来就关着呢。” “李斌的儿子....” “恩,过段日子风头过了,给凌晨平反的话,他刚满16,得关监狱了。那边的律师弟兄们也控制了。” “.....”许国斌没说话,思考了三分钟,竟说了一句:“把旁边的小孩想办法带到我这来,我要跟他谈谈。” 那一天许国斌跟李蒙谈了整整七个小时,徐朗安排着,竟没有任何人去打扰。那次谈话,与四年前监狱里许国斌同凌晨的谈话一样,没有任何人知道说了些什么,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次谈话。一场谈话,四年前改变了凌晨的命运,四年后...改变了李蒙的命运。 徐朗听着许国斌的话到监狱探望了小三北,小三北身上的伤还很严重,他微瘸着正做着劳作。徐朗跟身旁狱警安排着多保护小三北的事,狱警频频点着头。劳作室的电视上正播放着王大鑫李斌案的案情新闻,小三北手上的抹布一顿,盯着电视没了动作。 王大鑫李斌倒台,已经没了希望的二人都不用动脑子想就知道,他们进入监狱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能拉谁下马就拉谁下马,不是傲天就是许国斌。许国斌被内部审查的消息被警方封锁,小三北并不知道只剩了傲天,他僵着身就觉得头皮发麻,之前没料到傲天真的会倒,硬扛着打也只是把自己交代个干净,没敢把火往陈傲和鹏飞身上引,他还指望两个老大来救他出去呐。 不过这下可好,盼头没了。许国斌再来审自己,要不要招?往谁身上泼脏水? “喂!干什么呐!” 狱警一声厉喝打断了小三北的思考,他急忙低回头继续擦着桌子,可心里却急急转着。 徐朗走后狱警上前拍了拍小三北的肩膀:“你跟我来。” 小三北左右看了一眼,打着鼓跟在狱警身后,手上的抹布偷收到了袖口里。狱警将小三北带到了没有监控的盲区,压低了帽檐,突然一把掐上小三北的脖子,从口袋里掏出白粉就往三北嘴里塞。 三北憋红的脸慌张挣扎着,死死咬着牙不肯吸入白粉,手上的抹布滑出来,找着机会往狱警脖子上一勒,狠狠系着。求生意识让小三北的力气无比巨大,狱警憋青了脸终于还是先松了手,拽着小三北的毛巾扔开。小三北大口喘着气软回墙上,捂着脖子咳咳的呛咳着。 “江三北,傲爷让我给你点教训,管好自己的嘴。” 本就被刑讯的异常虚弱的小三北不知是装得还是真的,扶着墙竟软跪在地上干呕着。狱警拍着他肩:“傲爷说,如果实在想说,可以说说光头的故事。” 徐朗当然不会知道监狱里陈傲的势力依旧存在,而且是狱友们公开的秘密,陈少宇怎么死在单独监牢的,警方没查出来,可监狱里...大家都心知肚明。 陈少雄将凌晨成功作证的消息告诉陈傲后,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小三北这条路。他不会让小三北在监狱里说出不应该说的东西,但也不介意小三北在监狱里黑了鹏飞,彭子和嘎妹的堂口以鹏飞为首,若鹏飞倒台,他们两个没有任何理由继续为其卖命,平外乱的同时,陈傲也没有放松安内。 |
看着陈傲一系列处理好了事情,陈少雄低头背手站在陈傲面前才叫出一声:“父亲。” 他的疏远畏惧表现的太过明显,日复一日的明显,而这一切都是从弟弟死在监狱后开始的。陈傲的狠辣让聪明的陈少雄完全明白自己做错事情一样得不到来自父亲的宽容谅解,甚至随时会成为牺牲者,而在那之前,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少错。可此刻,很明显他错了,错在办事不利。 干瘦的陈傲望了大儿子一眼,还没说话就是看着。陈少雄背在身后的手互掐了一下,伸到身前解开了衬衣,整齐的叠放在一旁,继而有脱下了裤子和皮鞋,全裸的取了鞭子站着。身上整齐的鞭痕刚刚凝住血痂。陈少雄留学回来,就算聪明对于帮会事宜也不过刚刚接触几年,同外省帮交易时给毒药的一瓶子就曾被鹏飞训斥不会办事,现在虽已过去一年,能力也断不会长进成鹏飞那样,可不凑巧的是,陈傲要培养的是一个强过鹏飞的人。 单调的皮鞭甩上身的声音在别墅里带着回音,狠辣,凌厉。陈少雄摔在地上,在鞭子下打滚,可他一双眼睛睁着不肯闭,死死看着他叠在一旁的衣服,咬碎牙根在心里发誓他会穿上那些衣服,他会站在最高的位置上,把此刻的屈辱永远的、永远的埋在坟墓里。 退出陈傲别墅的老痞开着车没去别的地方,一路开回了关押凌夕的仓库。四个小时刚刚好,敲开门时小弟正一脸谄媚的汇报道:“痞堂主,我们正要切第二根指头呢,怎么了?傲爷和大少爷那边有什么吩咐吗?” 老痞招了招手,小弟知道痞堂主可是个哑巴,麻利贴了过去以为老痞要往他手上写字说话。没成想老痞伸手摸上小弟的腰间,顺出把精致的匕首,小弟一看就乐道:“痞堂主,漂亮吧!我找工匠打的,我的外号就叫小匕首,嘿嘿...” 老痞拇指碰了碰刀刃,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刃果然锋利的很。小弟一见堂主欣赏自己的匕首更是高兴的嘚瑟起来,可话刚说了一个字,老痞的身影一晃,手捂着小弟嘴巴,匕首冲着胸口就扎了进去,擦擦来回十几下,直到小弟疲软的倒地再没了动静,老痞才低头看了一眼染红的衬衣。 跟着小匕首一同看着凌夕的另一个小弟骂骂咧咧走了出来:“小匕首,他妈的谁来了啊?你怎么这么费劲?快把指头寄出去,你....”话还没说就看着满身血的老痞和倒在地上没了动静的小匕首,当下就傻在了原地。老痞扯开了湿腻的衬衣,喉咙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就在喉结下方,他握着匕首快步冲小弟走去..... 四个小弟的尸体被堆放在仓库里,还剩了一个绑的严严实实,他巴巴望着老痞:“痞堂主,痞堂主,是不是我们兄弟几个做错了事?傲爷为什么要除我们?为什么?” 老痞都懒得打手语,看了一眼盖了衣服昏迷在沙发上的凌夕,回头拿起了扔在一边的电话拨给了陈少雄。他举着匕首割在小弟喉咙上,那头的陈少雄就问道:“割了几根指头了?” 老痞看了眼腕表,冲小弟举起了两根指头,小弟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他一直以为老痞是替陈傲来杀人的,却没想是他自己要判帮!老痞手上匕首一紧,刺破感才让小弟醒神,冲着电话答道:“两...两根。” “寄过去。”陈少雄只说了三个字就匆忙挂掉了电话。老痞将手机放在地上,没给小弟再说话的机会,顺着喉咙就把匕首插了进去。 老痞待小弟彻底断了气才站起身走回沙发,翻看了一眼凌夕的脚趾头。自己动的手,断掉的小指,不会太影响日常生活,他望了一眼凌夕苍白的脸,暗想这么漂亮的小丫头要是真缺了根手指头多可惜,凌天华爱女儿爱的跟什么似的,他不得心疼死。 老痞没在仓库逗留,掰掉了摄像机里的内存卡,给凌夕裹着块破布就打横抱着走出了仓库,放进后车座,给仓库点了把火才一路将车开走。 从庆功宴出来的郑川文已经有些酒醺,他打着官腔和前来恭贺的领导应付,晃晃荡荡的步子看上去还真是喝多了。贴身司机护着郑川文上了车,送回了家,还极有眼色的倒了杯醒神茶才退了出去。郑川文刚才还迷糊的眼睛一下便恢复了清醒,真醉假醉早就像面具一样长在了脸上,喝口水就醉他也能演的出来。 他呆坐在床上半响,摸索出口袋里凌晨交回的警号,干干净净的警号上没有一点污垢。郑川文静静的坐着,戒烟许久的他突然起身拆开了一包烟,兹兹的点燃,吐了口气。 郑川文想。凌晨,这个孩子。第一次接触到他的时候,他表面礼貌谦逊,可稍有靠近,他都会马上像只刺猬用利刺包裹着自己。刚开始他从不拒绝自己对他的约见,礼貌的回应着,却真的只是维持在礼貌上,再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直到有一天,他手上包着厚重的纱布,脸色还带着苍白,眼中满是血丝,胸口湿漉漉的一股丸子汤的味道站在自己面前。他突然说能不能提供给他一套监控设备,他会用同等的东西换。自己终究没跟他谈条件,将设备给他弄了出来,记得拿到设备的他对着自己低了低头,说了一声‘谢谢’。自己借着机会将专属的手机号码留给了他。 若不是他的小朋友出事需要帮忙,恐怕他永远都不会拨通自己留下的号码。也许是觉得欠了自己人情,当自己一定要送鼻血狂流的他去医院的时候,他只是抿了抿唇就堵着鼻子跟上了车。 十倍的激素,自残一样的伤身,只是因为需要一只能动的手去救他的朋友?自己满是愤慨的想以长辈的身份去教训,却突然看着比自己还要火大的许局长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到他脸上,他被轮番塞了一盘子恶心药条才止住的鼻血又滴了下来。大概就是那时候,自己理解他谦逊里满满的防备。 在巷道的大吼是他唯一一次失态在自己面前,像个浑身刺却终究不想刺伤别人的孩子,匆忙的止住了发泄,恢复了他一贯的礼貌和隐忍。自己心疼了,他才多大的年纪。 郑川文弹了弹烟灰,眯眼想着。自己似乎到现在为止,给过他最好的东西,就是那个持续几分钟的敬礼。 剩下的....是在废旧车场对着那红着眼睛的孩子一遍遍强调证据,而没有去说一声你父亲的事我也很难过;是看着失踪多日后更消瘦的人孤身站在警局门口微笑着叫郑书记,突然想要流出的老泪;是法院怀疑、记者围攻时,自己站在原地为了身份没有上前护他一下;是对他毫无信任可言的,向他要走了警号,而现在自己手上的警号被他擦的程亮... 郑川文灭了烟摁了摁酸涩的眼睛,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就这么委屈了他,摸出手机想要给凌晨打个电话。‘嘟嘟嘟’的响声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无人接听,犹豫再三后郑川文拨通了下属电话命人定位了凌晨的手机。 郑川文在庭上就命令查了监控,当时就封起了证人室,所以遗落的手机此刻还静静躺在证人室的桌子上。郑川文连夜赶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就险些没站稳步子,他慌张调头就往外走,一边拨通下属电话,声音都少有的严厉了起来:“救人!都起来给我救人!” 而此刻的凌夕已经由老痞亲自送回了家门口,老痞穿着风衣,竖起领子护着口鼻抱着凌夕轻放在了家门口,然后转身就走,黑车在风里开的极快,挡着车牌号的光盘折射着亮光。崔蓉因为王大鑫入狱的事情备受打击,不知去哪喝的醉汹汹,正扶着墙往家走,手上拎着一盒盒饭,该是要给关在家里的凌夕准备的。 崔蓉一转弯拐进院子里就被吓得后背发凉,裹着衣服软在家门口土地上的凌夕脸色苍白。崔蓉手上的盒饭摔去了一边,她踉跄扑上前,手颤抖着摸上凌夕的脸:“小夕...小夕...” 凌夕安静的睡颜无比宁静,倒不是真的昏了这么久,而是老痞给凌夕脚趾做治疗时打了一阵麻醉。崔蓉吓得腿都站不起来,她手抖着掀起凌夕身上的遮盖,淤青血渍污黑在女儿白嫩的身体上触目惊心。 崔蓉一把就抱着凌夕进了怀里,一边抖着一边控制不住的哭泣,一天内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崔蓉竟只能‘啊...啊..啊..’的哀嚎。她紧抠着凌夕的肩不停的晃着,不论内心有多想高喊起来啊醒醒啊,可张着嘴却只能发出无助的‘啊..’声。 崔蓉也没想过这个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凌晨。她手摸索出电话颤抖的拨给了凌晨,泪眼婆娑,嘴唇发青。 郑川文手里属于凌晨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在安排着下属满城疯了一样搜索凌夕,他不敢想象如果因为公开作证凌晨的妹妹受到怎样的伤害,他该如何面对凌晨。 趴在床上的凌晨刚刚睡着,突然浑身一抖,蹙紧了眉头。旁边坐着的鹏飞愣了一下,回头望着他,不知他是不是疼的厉害,鹏飞伸手将盖在臀上薄薄的一层纱布掀起来看了看。药膏糊在上面,本就肿亮的臀部更加高涨,鹏飞看了一阵将纱布盖了回去,起身想去倒杯水给他备着。 “飞哥...” 凌晨干干涩涩的声音极轻的叫了一声,却没伸手去拽人。停了停,鹏飞还是放弃了起身的想法,重新坐回了床头。 “飞哥...” “飞哥...” “....飞哥..” 凌晨就这么小声的叫着,足足十几声,鹏飞都只是坐着没应。凌晨抿了抿唇,伸手撑着床就要起身,鹏飞也不拦着,就任他在床上折腾了半天带着重伤的身体跪去了地上。冰冷的地面咯的膝盖骨生疼,凌晨低头跪着努力保持不晃,两条腿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打颤。 鹏飞半个身子靠在床头上,就看着地上跪着的孩子,墙上的表秒针一帧一帧的绕着圈。凌晨知道鹏飞没消气,咬牙跪的更直了些,可越发昏沉的脑袋里一片混乱,重的想要摔回地上,他咬牙硬抗着,度秒如年的感觉大抵如此吧。 鹏飞看他跪的实在难忍,摇摇摆摆就要摔回地上,突然咳了一声:“哎?晃什么呐?” 凌晨一僵,手攥着拳头跪直起来,抬头看了一眼,还是叫了出来:“飞哥...” “有事?” “......”凌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着鹏飞才干干硬硬说出一句:“飞哥..对不起...” 鹏飞咧嘴一笑:“呦,这就没了?” “以后不会碰了...”凌晨跪在地上被鹏飞这么教训都快要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记忆里自己还是十几岁小孩的时候鹏飞才会在监狱里让跪着的自己一条条复述,突然让鹏飞重拾起来,耳根都有点热:“一定不会碰。” “问你这个了么?”鹏飞往前一探身,扒拉起凌晨低着的脑袋:“王大鑫李斌进去了,许国斌内部审查了,打算怎么处理你妈和妹子?” 凌晨愣愣的看着凑上来的鹏飞,老老实实答道:“我会干活挣钱,然后照顾她们,我也可以送妹妹出国...” “你过来你过来。”鹏飞不耐的摆了摆手,拽着凌晨肩膀就往前拉,凌晨跪在地上踉跄两步跟上前,后身这么一动颤的厉害,冒了一头冷汗,咬着牙把脸侧了过去,就听着鹏飞问:“你他妈为什么死心塌地要对她们好?我一直没问过,你给我讲讲。” 鹏飞跟凌天华相熟,可对他老婆不熟,也不关心凌天华的家庭生活。在狱中遇到凌晨后,让毒药查出来的消息就是崔蓉带着巨款改嫁,不论出于对这种女人的嫌恶还是对兄弟尸骨未寒妻已嫁的寒心,鹏飞打心眼里就恶心着崔蓉,再加上狱中和凌晨相处从未听过来人探监,更是让鹏飞认定了想法。 凌晨愣了愣,把头扭回来说:“因为...是妈妈和妹妹...” 虽然是一而再再而三放弃他的妈妈,虽然是年幼不懂事的妹妹,虽然长辈们有一段他根本不清楚的感情纠葛,但是他一直记得,妈妈...还是妈妈,妹妹还是妹妹啊。只要她们在,他总还有个血亲,有个念想,有个希望。 疼了他十八年的父亲,前一秒还笑着答应要变魔术,下一秒就淹没在了黑漆漆的水里,四周满是风声和水花击打石块的轰鸣,没有人听见他在哭,哭了多久,哭的多么狼狈,他只是不想再失去,努力做好,努力保证在乎的人不会像父亲一样在自己面前绝望。别人的绝望,他怕。 鹏飞咧嘴笑了笑,摸着凌晨头问道:“凌天华没离婚前,你们家过的好么?” 凌晨不知鹏飞今天哪来这么多心情问他这些,跪在地上的腿软的厉害,针扎一样的疼,不过顺着鹏飞的问题去回忆,突然从心窝暖了起来,他静静的点了点头。 鹏飞脸一黑,不信道:“他俩不吵架?凌天华那驴脾气上来我他妈都恨不得给他一刀,他能跟媳妇好好说话?” |
凌晨愣了愣,摇头道:“不吵,因为我看到他们两个别扭的时候就会去说好听话,逗他们开心,很见效的。”凌晨顿了顿,补了一句:“不过后来,小夕会唱歌跳舞,就比我说好听话管用多了...” 鹏飞咧嘴笑了起来,看着凌晨不说话。凌晨像是想到什么,汗渍渍的脸带着笑迎着鹏飞说道:“飞哥,你想不想知道我爸惹妈妈生气的唯一一回是为什么?” 鹏飞点点头。凌晨嘴角的笑意更明快了些,虽然声带还带着沙哑,却只余着温暖,轻快的讲着:“小时候我有一把玩具枪,爸爸教我开枪,他抱着我在院子里找目标。结果看到了在浇花的妈妈,他就握着我的手瞄着妈妈屁股开了一枪,妈妈生了好大的气,后来爸爸偷偷跟我说虽然是塑料子弹,但是还是给打青了,谁让他是神枪手....”说到这,凌晨就像回到那时候一样,笑弯了眼:“那次妈让他写了检讨站在客厅跟我们念,他脸可红了。” 鹏飞有些微怔,面前的凌晨是第一次这么主动张嘴跟自己讲家里的事情,他皱了皱眉头。凌晨见鹏飞不吱声反而皱了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讲了不该讲的事情,脸上的笑马上就落了回去,手背在身后握紧拳头忍痛,跪直着身,不再开口。 半响,鹏飞问出一句:“今天你是很高兴的吧?” “.....”凌晨低着头没说话,他不确定鹏飞为什么这么问,他犯了错,他不应该高兴的。 “我他妈问你话呐。” 凌晨僵了僵,才低低应出一声“恩...”,可却像做了不该做的事,急急抬头望着鹏飞想要解释:“飞哥...” 鹏飞不再严厉,嘿的一声就笑了,大手掌覆在凌晨脑袋上揉来揉去。他在法庭成功作证,他回到了自己身边,他以后可以成为母亲和妹妹的唯一依靠,他当然应该高兴,他知道打得他不委屈,所以把这喜滋滋的心情藏到了现在。鹏飞笑着大力拍了拍凌晨肩头:“起来起来,别跪了。错完了,飞哥跟你一块高兴!” 凌晨愣了愣:“飞哥...” 拿着托盘端着三碗绿豆粥上来的毒药实在没手开门,只能用脚踢着门沿两下。鹏飞没应凌晨,站起身绕过他,给毒药开了门。门外毒药乐呵呵的就说道:“飞哥,粥好了!消火....”他正要顺竿往上嘚瑟两句,就透着缝隙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凌晨,当下就把要说出口的俏皮话咽进了肚子里。 鹏飞伸手端了一碗也不拿勺子,就着碗沿喝着,转身往回走。毒药巴巴的跟了进来,使劲瞅着凌晨做口型,出去熬个粥的功夫这又是怎么了... “毒药!” “啊?”鹏飞一声喝,惊得毒药急忙把冲凌晨挤眉弄眼的脸扭正。 “你他妈的没放糖。” 毒药愣着神,无辜的点了点头:“飞哥我放了...” “放了?怎么不甜。”鹏飞撇了一眼把手里的粥放回了床头柜上,指了一把小瓷碗:“妈的,飞哥请的粥怎么能不甜?” 毒药狐疑的看着鹏飞,上前走到床头柜半蹲着放了托盘,端了碗绿豆粥尝了一口,认真的吧嗒了吧嗒嘴,无语的扭回头:“飞哥,这还不甜,再甜就齁了...” “哎我艹...”鹏飞手掌连犹豫都没有就扇在了毒药脑瓜后面,毒药脑袋一低鼻尖碰进了碗里。毒药赶紧抬头,一手揉在后脑勺上,鼻尖还挂着水渍,讨好笑道:“飞哥!不甜!真的不甜!飞哥说不甜就是不甜,苦!” “小毒药,我怎么这么待见你呢?”鹏飞咧嘴笑着揪了毒药脸蛋扯:“这俩天都他妈给崽子养瘦了。等手头的事过了,给你俩放放假,想去哪飞哥陪。” “真的?”毒药乐呵陪着笑了:“飞哥,你把斗地主坑我的钱还我吧...” “老子真是他妈不能给你个好脸。”鹏飞瞅了毒药一眼,转头去拉凌晨起身:“起不来?” 毒药偷看了鹏飞一眼,心里说了一万遍的周扒皮,转回身扶着凌晨趴回床上,将纱布重新盖好,端了一碗绿豆粥递过去。凌晨趴在床上小口喝着绿豆粥,熬的融糯的米粒沾着绿豆的清香,流入胃里暖暖的,甜味还残在口腔里,看鹏飞和毒药还在一人一句的就着‘斗地主’的事情闹来闹去,静静的笑着。这一刻,那么安心,那么自在,不用担心卧底的身份,不用担心许国斌的威胁,再也不用在这个城市四处躲避,在冰冷街头无处安身。 “笑什么?” “我...第一次觉得以后真的会越来越好的。” 三个见底的小瓷碗放在床头柜上,毒药抱着个枕头半蜷着睡得正香,鹏飞坐在床头抽着根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一直想起凌晨笑着回答的那句话,越来,越好么。 鹏飞探身摁灭了烟头,腿上突然一痒,扭头看见凌晨皱着眉头睡梦中把脑袋从枕头上蹭了过来,汗渍染湿着发丝,脸色青白,只是睡得很沉,不再是浅睡。鹏飞扭身坐回来,伸手在凌晨背上轻搂着拍哄,在监狱打得他疼昏过去他才会这么乖顺的依着人,满身的小刺一层一层在自己面前剥掉。 不知过了多久,天外都要大亮了,口袋嗡嗡的震动声吵醒了鹏飞。他半躺在床上这一睁眼才觉得腰酸背痛,把发麻的胳膊抽出来晃了晃,掏出电话,来显上的号码是彭子,他回头看了床上的两个崽子,起身走出了房间:“说。” “小三北看样子是要张嘴泼脏水了。” “把手头联合社的东西给递到警局,让条子忙一阵。” “拖不了多久。” “我只要十天。” 彭子在那头顿了顿,低声问道:“飞哥,你想好了?这可不是小事。” “行了行了,嘎妹跟我说了好几个小时,你就别他妈再跟我扯金盆洗手不可能了。” “不是扯,这事别人可能,你....” “怎么?” 彭子笑道:“走着瞧。” 鹏飞咧嘴笑笑,扣了电话。走到窗户边,屋外阳光已散进厅内,暖洋洋的让人慵懒。鹏飞拍了两下光头,低头扫到胸口被挖掉的龙眼处,有时候人早就知道结果,就如同有些故事一开始就能看到结局,可选择,做了一次或者一百次从来都一模一样。 记得答应过要请两个孩子海吃一顿,当天中午鹏飞在家里支起了火锅。外面带回来的铜锅里汤水咕噜噜沸腾着,炭火火星透过铜锅中央出气柱口飘散出来,满桌子的蔬菜肉品都拿着塑料膜糊着。饭店还没见过一定要把火锅这么带回家吃的客人,却不敢拒绝魁梧的鹏飞,只好勉强按这种方法把锅、盘子、涮品都带了回来。鹏飞倒不是不乐意在饭店吃了省事,只是家里这两个大概没办法坐在饭店吃饭。 鹏飞一个人坐在主位,拿筷子涮着羊肉,完全不在意旁边凌晨和毒药站在凳子旁边就是不坐下。鹏飞把涮好的羊肉放进麻酱里沾了一圈。鹏飞的麻酱碗里辣椒油倒了一层,和麻酱融在一起挂上羊肉片,鲜嫩羊肉红油欲滴,还冒着刚出锅的白雾。他一口吃进嘴里,嚼了嚼,煮得时间恰到好处,不老不生,混着麻酱酱香和红油的麻,一片接着一片,不一会儿就吃了满头的汗。 毒药咽了咽口水,推了推面前的一盘生菜说:“飞哥...别光吃肉。”凌晨的肚子很和适宜的咕的一小声,他咬了咬牙,站着没动。 鹏飞左右看了一眼,大大方方拿着筷子指着座位:“来来来,别客气,坐下,坐下一块吃。” 毒药昨天也是挨了皮带的打,今天伤痕全变成了黑青,坐在硬木板凳上怎么能舒服,更何况凌晨比自己还严重的多。他看着鹏飞,伸手去摸筷子:“飞哥,我俩站着吃,站着吃...” ‘啪’的一声,鹏飞拿着筷子就敲在了毒药手背上,脸一黑:“坐!” “坐!坐坐坐...”毒药一下就把手收回了背后,在后背上蹭了两下,这又敲红了,想都不用想。他抬头看了一眼凌晨,一副准备身先士卒的表情拉开了凳子。小心翼翼的往下落身,极尽缓慢的才算是坐稳当,长长出了口气。 鹏飞偏头看着凌晨,凌晨犹豫了一下,拉开凳子坐了上去,一挨着凳面就挺直了腰,后背簌簌冒了一片冷汗,他下意识就把手臂放在了餐桌上,使着力气虚坐着。鹏飞给一人夹了一筷子肉片放进碗里,张嘴说道:“饿了就吃,疼了就忍着。这跟高兴就乐,不高兴就他妈死皮赖脸乐一个道理,人不能折在自己手里。吃,吃不香不算。” 凌晨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滑,宽松睡裤黏黏糊糊,他握起筷子将鹏飞给夹到的羊肉吃进嘴里。毒药也不敢乱动,尽力不碰到肿痕。鹏飞要教给他们的道理,都在不停冒出的冷汗和火锅沸热的浓汤交杂中有了更深的感受。可鹏飞,又如何不是在说给自己听。 郑川文伴着崔蓉站在凌夕的病房外,郑川文有些诧异,面前的女人和自己以前所见的贵妇已经完全是两个模样,惨白的脸颊一夜之间内凹,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郑川文皱了皱眉头,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可手刚抬起来,崔蓉就惊恐的后退道:“滚开。” 郑川文有些讪讪的收回了手:“恩...王夫人,我们会好好调查这件事的,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你知道是谁干的。”崔蓉一双眼睛满是血丝的瞪着郑川文:“是你联系凌晨,让他监控王大鑫,让他寻找证据,让他出庭作证!王大鑫身后的牵扯多少,你不会不知道!” “我知道。”郑川文点了点头,却没再说出什么,反而低着头冲着崔蓉轻轻鞠躬:“造成这样的后果,我很抱歉。” 崔蓉看着鞠躬的郑川文,突然一把拽着他的西装扯起来张嘴就说道:“送我和我女儿出国,每个月给我们打钱,你是纪委书记,不会缺钱...” 郑川文明显一愣,却还是伸手安抚着崔蓉:“王夫人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们的。” “官腔...你跟我打官腔。”崔蓉一把打开了郑川文的手:“把凌晨找来!你把凌晨给我找来!” “王夫人.....” “啊——”病房里突然一声尖叫,崔蓉急忙冲了进去。本该做检查的凌夕摔在了地上,不停的往床底下爬,嘴里哭喊着‘走开,走开’,崔蓉完全愣在了原地。凌夕推着去护她的护士,团成小小的窝在床底下,发抖个不停。她双手抱膝不停的往后蹭,贴紧的墙,谨慎的目光左右看着,一低头却看见了断指的脚丫,她伸出手指戳到了缺掉的那块,‘嘿嘿’一声低低的笑了,她一下一下的点着:“没有...这个没有...” 郑川文站在门口心里狠狠拧了一把,他转身走到走廊尽头,还是将电话试探的拨给了鹏飞。 家里的三人刚刚吃完火锅,备受煎熬的两个孩子趴回了床上,有一撘没一搭的随意聊着天。毒药突然问道:“上一次我们这么聊天,还是在奶奶家吧?也都是伤。” “恩。”凌晨点点头:“总觉得...过了好久了。” “恩,好久了,一百六十七天。”毒药扯了个枕头垫在下巴下面,看了看两只手:“一百六十七天,手都数不过来了。” 凌晨知道那个日子是奶奶过世的天数,他顿了顿,张口道:“飞哥不是说要放假吗?我们回去吧。” “不用,放假要去好的地方。”毒药笑着:“不然咱俩怎么坑飞哥的钱啊!” “你这样说...我不就是从犯了。” 毒药白了一眼:“我不用说你也是从犯!咱俩谁跟谁啊,连坐!” 凌晨微笑着扭回了头,把枕头垫高了些,活动着趴僵了的后背。毒药咧嘴笑着看了一眼,道:“笑的越来越多了,也不老抽烟了,真长进。” “恩。”凌晨认真的点了点头。 鹏飞握着电话推门而入,打断了二人的兄弟交流,第一句话就是:“穿衣服,出门。” 二人一愣,也没问为什么,急忙从床上趴起来,换了衣服,跟着鹏飞下了楼。凌晨套着较为宽松的运动裤,可走路还是不可避免的摩擦,咬牙加快步子跟上鹏飞。鹏飞一直黑着脸,他将钥匙扔给毒药,只说“开车去市医院。”便砰的关了后车门。毒药和凌晨对视一眼,二人分坐上了驾驶和副驾驶。 在鹏飞的黑脸下,毒药开的很快。车刚停到医院门前,鹏飞就下了车,却交代二人就在楼下等着,不准上去。毒药和凌晨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愣愣站在车前,看着鹏飞快步走入医院大厅。 郑川文站在电梯口等着鹏飞,鹏飞刚从电梯出来就看见了他,一把推开郑川文往里走,一并呵的笑道:“郑书记,我记得我在电话里就让你调人,你他妈的调的人在哪?” “鹏飞,配合我们的调查!凌夕和崔蓉我都已经保护起来,不会出任何问题的,你只需要配合我的调查。”郑川文快步跟上鹏飞,说了几句却停下扭头看了看,再次追上问道:“凌晨呢?你不是说他和你在一起?我的人手备下了,他更危险!” |
鹏飞猛地停住身,回头看着郑川文,一字一顿道:“陈傲与我相识三十年,他什么手段我比你清楚。” 楼下站着的毒药和凌晨还毫不知情的半依着车身等待鹏飞。一场大雨过后天气温暖了很多,连吹来的轻风都带着温度,风度翩翩的年轻男人并排站着,不时说笑,引得不少实习护士探头探脑望着。 一场兄弟间的嘴仗结束,凌晨去摸了口袋,掏出半块翠玉,扭头认真问道:“毒药,你知道哪可以买到一模一样的吗?” 毒药也不再开玩笑,接过来翻看了一下:“能,我给你找地方,急么?要一样的?” “恩,我明天想去见妈妈和妹妹,这是我爸的,不想让她们看见碎了。” “行,我找人连夜给你问。”毒药点头应下。 “谢了。” “兄弟不用这字。” 二人相视一笑,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砸落在医院大门前的地上,离凌晨他们所在仅仅不到几米。凌晨脸上还带着没有消掉的微笑,听着声音下意识转过头,映入眼里竟是一整片的猩红,像摔烂在地上的血袋,血液迅速的从地上的身体往外扩散着,大滩的淤积着。 四周喧闹的人群纷纷向这边靠近,却又不敢靠的太近,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三三两两的小孩子被这画面吓得大哭。毒药也皱了眉头,低喃:“怎么回事。” 血,满地的血,那么多,止也止不住。围观的年轻女孩愣了愣,红着眼把手上要去探访病人的康乃馨放在了地上。白发老人静静的双手合十,转着手上的佛珠念叨着佛经。好像所有人都接受的那么自然,一个在医院自杀的可怜女人,也许是因为查出了绝症,也许是因为付不起高昂的费用,也许是因为别的,令人绝望的事情那么多,总有一个死的理由。 凌晨僵着身,皱紧眉头一步一步走上前,他像是这一圈人中最不能接受的那一个。他歪了歪头,试图看清染满鲜血的脸,他从指尖发凉,颤抖着想要握紧拳头,却怎么也握不紧。他伸手去推围观的人,围观人奇怪的扭回头来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苍白着脸,无措的目光看着地上的血人。 “哎呀,挤什么..死人也看...”有人不耐的推着他。 “别看了别看了,年轻人,这不吉利。”有人好心劝说着他。 “别离太近!哎!踩住血了!”有人惊叫着退后。 毒药快步跟上前,看到凌晨踩在血泊上,慢慢的蹲下,膝盖着地,伸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地上的人,沙哑着叫道:“妈...?” 摔凸的眼睛还能勉强转动,崔蓉的眼睛干涉的向上看,隔着血雾看到面前的男孩。他没哭,只是满眼的慌乱,那么深那么深的慌乱,让人望一眼就陷了进去。他的手冰凉的让人瑟缩,触碰的那么小心,她想张嘴说一句话,可嘴一张就是一口鲜血涌出。 喷出来的血,吓了他一跳,他胸口开始上下起伏,脸色更加白了些,他的手指划拉在地上,一把一把努力将涌出来的鲜血往身体的方向推,像撒了最珍贵的东西一样的划着,一下接着一下,她看到他磨红的手指头,劈裂的指甲,血丝和自己的血融在一起。他干涩的喊着救人,可四周的人冷漠的站着,没有人靠近,他像一个弃儿跪在人群中央,无助,孤独。 “妈妈~以后要娶像妈妈一样的老婆~” “好啊,我们家儿子以后就出国读书,娶一个漂亮老婆!” 她想伸手拦住他,别再划了,回不去的,血,回不去的。 “妈妈~我帅吗?我帅还是爸爸帅?” “妈妈~我今天和爸爸去打枪,有打到十环...可是爸爸没夸我。” “妈妈...不要离婚,为了晨晨不离婚也不行吗...” “妈妈...对不起...” 她看到他的眼泪就挂在眼眶里,聚了那么多,红红的,可怜极了。可是他长大了,长大了不会像小时候一样钻进母亲怀里哭鼻子了,所以眼泪不能掉下来。儿子,不能哭呀... “你...放出来了?” “恩..已经..出来四个月了...” “不要再给我打钱了,我不缺你那一点的小钱,也用不起那么脏的钱。” “那些钱...不脏...真的不脏...” 妈妈怎么对你这么坏呢,怎么努力想想全是你委屈难过的样子呢,就连快死了,面前也是你这么难过的样子,我以为,我以为我对你不好...我死的那天,你就不会这么难过了,我怎么能又让你难过了... 崔蓉突然感到凌晨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脸,仔细的将她杂乱的发丝绕到耳后,用手轻柔的擦着她脸上的血。湿滑黏腻的血糊了他一手,他擦不干净,他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他拽起衣服弯着腰去给妈妈擦,可血越擦越多。 崔蓉嘴里汩汩涌出的血停也停不住,转动的眼球望着面前的男孩,然后却转开,无助的转开,在人群里看来看去,该跟谁说?该跟谁说? 他生在十月,不是十一月。他喜欢喝丸子汤,不放香菜。他不能吃海鲜,因为会过敏,呕吐会让他哭。他喜欢跟着爸爸去枪场打枪,他最大的梦想是像爸爸一样当一个好警察。他不喜欢黑,他小时候睡觉一定要开着灯,他怕见不到光。他爱干净,他怕疼,他比谁都听话。他现在变了,变得不像小时候了。他说,十八岁他没了父亲,同一年,母亲也不要他了... 她不停的张嘴,想问问有没有人听到,有没有人记住这些事。可她不知道,她不停张合的嘴里一个音调都没有发出来,只有不停吐出来的鲜血,喷溅在了地上,染红了凌晨胸口大片的衣衫。 崔蓉颤悠悠的抬起手想要去碰凌晨的脸,可断骨的剧痛让她根本动弹不得。凌晨跪在地上,弯着腰,满身满手的血,通红的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崔蓉,肩膀颤个不停,努力的将血液推回去。她张大了嘴,凌晨低头靠了过去,崔蓉含着鲜血模模糊糊的吐出几个调:“你保护...小夕..” 她看到他在自己脸前不停的点头,一直没有流出来的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似乎过了好久好久,她才听到他哽咽的问,妈,我可不可以抱你... 是啊,她总推开他,她嫌他脏,她不爱他,她在死之前都没有记得让他好好的,所以他才会那么小心翼翼,他才会连抱一抱母亲这么简单的要求都要先询问。崔蓉心口剧痛,千刀万剐般,摔裂的骨渣刺入心脏,每一次跳动都是切割的痛苦,她想伸手去抱他,她不想看他哭的那么委屈。 “晨晨..别哭了...别..哭了...”崔蓉不知道她这句话凌晨有没有听到,她眼前越来越模糊,看不到画面,看不到光线,她在坠落,万丈深渊里飞速的坠落,她甚至都看到了地狱的画面,她会摔在那里粉身碎骨,失去所有的意识,再睁不开眼睛。 郑川文跟着鹏飞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个画面。鹏飞扫了一眼,他没看到毒药,暗骂一声,快步往人群里走,郑川文伸手去拦他:“鹏飞!” 鹏飞一把就甩开了他,回头骂道:“郑川文你他妈给老子听好了,记住你要拆的是在这称霸二十年的社团!” “鹏飞...” 郑川文跟了一步,鹏飞回手指着他的鼻尖,冷笑道:“不同道,滚。” 鹏飞推开围观的群众去拉凌晨胳膊“小晨,走。” 凌晨使力挣着鹏飞的手,他去挨着好像睡着的崔蓉,努力想挨近一点,不能走,走了就再也没有妈妈了,不能走。鹏飞再次用力却依旧没有拽动跪在地上的凌晨,一怒之下鹏飞一脚就踹了上去。半摔出去的凌晨忍着痛爬起来茫然的看了鹏飞一眼,便很快又低回头去碰崔蓉,鹏飞歪着脖子呵了一声,大步上前冲着小腹就是一脚,飞出去摔倒在地的凌晨蜷了身子压抑的咳嗽着。 里面又是几声砰砰的人摔在地上的声音,周围的群众比刚才看到死人还要害怕的散开了些,郑川文急忙想要进去拦,却看见鹏飞一把拽起凌晨的领子,冲着凌晨血红的眼睛喝道:“怎么?你刚才想跟老子动手?” 凌晨嘴角挂着猩红血迹,握着拳头的手僵了僵,轻轻的放开。鹏飞咧嘴笑着,突然一耳光就扇了上去,噼啪大响让周围的人不由倒吸冷气。凌晨摔在地上,咳的一口便吐出了污血,他不能跟鹏飞动手,也不想走,他想去抓着崔蓉的手,那是妈妈啊。只要她们在,他总还有个血亲,有个念想,有个希望....要是没有了,没有了,怎么办。 ‘他们不吵,因为我看到他们两个别扭的时候就会去说好听话,逗他们开心,很见效的。不过后来,小夕会唱歌跳舞,就比我说好听话管用多了...’ 摔在地上的凌晨被鹏飞一脚接着一脚的跺着,他却抓着崔蓉的手一动不动。一脚踹在肋骨,凌晨歪着身子一软,肩头顶在了地上,血腥从喉呛呛进了鼻子,难受的干咳着。鹏飞追了一步抬脚踹去,凌晨整个身子一抖,后身藤杖所责已尽数裂开,湿湿腻腻顺着腿部肌肉往下滑。 ‘小时候我有一把玩具枪,爸爸教我开枪,他抱着我在院子里找目标。结果看到了在浇花的妈妈,他就握着我的手瞄着妈妈屁股开了一枪,妈妈生了好大的气,后来爸爸偷偷跟我说虽然是塑料子弹,但是还是给打青了,谁让他是神枪手....那次妈让他写了检讨站在客厅跟我们念,他脸可红了。’ 鹏飞踹上凌晨握着崔蓉的手,狠狠蹬在手腕上,擦破油皮的嫩肉红粉渗着血珠。鹏飞歪了歪脖子,手在光头摸了一圈,鼻翼轻皱便足力跺了上去,‘啊..’凌晨一声轻叫,可又强撑着马上咬了嘴不肯发声。手抖个不停,腕骨在皮下惨白。鹏飞看着软在地上的凌晨,又重复了一遍:“走。”凌晨低着头不动,半响突然伸手去拽了鹏飞的裤脚,无助的叫道:“飞哥...” ‘我...第一次觉得以后真的会越来越好的。’ 鹏飞皱了皱眉,弯腰一把扯上凌晨拽着自己裤脚的手,大力的往外拖。人群自觉的避让了道路,都闭口不言退避着。凌晨身上多处伤痛,被鹏飞扯着踉跄站不稳,几步一摔几乎跪爬着才跟上鹏飞大步。身后的崔蓉被赶下来的医护人员盖了白布,郑川文站在原地看着凌晨离开,眉头紧蹙,脚下的步子几番想要上前,却最终都停住了。 ‘我明天想去见妈妈和妹妹,这是我爸的,不想让她们看见碎了。’ 被扔上车的凌晨蜷缩着倒在后座,鹏飞一路狂飙将车开回家里,一言不发就把人扔进了房里,咔哒的反锁声在空荡的房间突兀而明显。凌晨扭头摁下门把却打不开,他敲着门:“飞哥...飞哥...”渐渐远离的脚步声是回应凌晨唯一的东西,他浑身发痛,靠着门身慢慢滑坐在了地上,睁着眼睛却没有焦点不知望着哪里,却不肯闭。黑暗里,寂静里,那一双眸子闪着泪光,没有哭,每次泪水要掉下来他就抬手擦掉。别哭了,恩,哭什么,哭什么啊。是梦,你做梦了,别怕,你只是做梦了。 凌晨吸着鼻子,伸手又擦了把眼,手擦了一半突然顿住了,他看见自己手上满是血,满身的血腥味无比浓郁,他望向面前折射的玻璃窗,恍惚中看到自己满脸的血,手掌印鲜红,眼角也因为手上的血而鲜红。他就那么愣在了地上,一瞬间,泪水糊了满脸。 出了门的鹏飞将手上蹭到的血在西装上抹了一把,一边开车一边拨通了蚂蟥的电话:“带所有人出去,给我他妈的沿着市医院找毒药!” 鹏飞的电话还没挂断,插入电话就打了进来,鹏飞看了一眼应下就听得那边毒药微喘着说道:“飞哥,我追到逼小晨妈妈跳楼的人了...” 听到凌晨叫‘妈’时,毒药心头就是一紧,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就看着窗台上一个人影往下看了一眼转身快步走掉。毒药回头看了凌晨,咬了咬牙,退出人群,快步走入医院。医院里都是小跑往外的好事人群,人多杂乱,毒药几欲挤不上前。 “啊!”穿着高跟鞋的年轻女子被毒药撞了肩头,脚下一崴就往下倒。毒药下意识伸手拉了一把,却还没顾上说话就看着紧急出口处一身黑衣往外跑的人。毒药眉头一皱,松了拉着年轻女人的手就追着往上跑,女人叫骂的声音被抛在耳后。 那人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追,脚下的步伐更快了些。医院周围警力密布,黑衣人不敢太过奔跑吸引注意,只能尽快的快走,绕到医院假山后的角落跨身坐上重机,手握着正要点火。哪知‘咚’的一拳,身子一歪,险些从车身摔落下去,他慌忙腾了只脚踏在地上。毒药甩了甩拳头,一言不发抬手就又是一拳。 看清了追上的人,黑衣人脸上黑色口罩下的鼻翼微皱,一偏头就躲过了毒药的拳头,腾手抽出藏在机车方向把下的钢管‘刷’的就往毒药头上招呼。毒药抬臂去挡,‘当’的一声钢管砸在小臂,毒药踉跄后退几步,手臂登时青筋暴起抖了起来。 |
黑衣人借机发动着了机车,轰轰加了两把油,掉头就要往大道上疾驰。毒药死盯着人,从后腰顺出把弹簧匕首。身上带着把能护身的东西是黑道长大最基本的习惯,弹开的利刃闪着银光,机车开始加速,毒药没有办法追上往人身上捅,只得一扎刺进了机车后座的皮面,刺啦划开的座位冒着白色棉絮。机车速度加起,毒药死拉着匕首勉强跟着跑,他想大概只有这种时候他会理解飞哥让他追着摩托车跑的用心良苦。 身后拖拽着一个人,机车开的歪歪斜斜,重机车身本就无比沉重,在无法保持平衡的状况下,方向把一晃便整个横倒了出去。‘哗嗒’倒下的机车,呲的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毒药不得松开匕首打滚在地上。 黑衣人半条腿被重机压在下面,血液淅沥顺着裤管往下流,他却停不得,抠着地面将腿拽出来,掂起钢管就急忙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远处跑。毒药从地上站起来,挨了砸的胳膊已经阵阵发麻,他另手扶着胳膊向前追去。 二人一前一后在马路边上追逐,开着大灯的汽车不停从身旁疾驰而过,顺风鸣响的车笛被拖的格外悠长刺耳。那人毕竟腿上受了伤,跑了一阵速度不由慢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紧追不舍的毒药,突然转了方向向马路中央跑去,飞快的汽车为了避人左拐右拐。毒药一咬牙,想也没想跟着就一并冲进了马路,汽车急刹车的声音此起彼伏,一阵强光由远而近。‘哗塌’,毒药伸手踉跄扶在几乎装上身的汽车前盖上,可顾不得后怕便抬步继续追去。 黑衣人因过于仓皇,脚底踏上碎砖,腕骨反向一扭,当下就摔在了地上。毒药加快步子追上前,扬手去打,那人勉强避过,挥着钢管一边阻挡一边起身。勉强站起的身子刚转了方向要跑,毒药一脚踹在腿上,黑衣人跌扑上前,毒药一把摁着,扭着人握着钢管的手腕别过来束在后背。黑衣人大口喘息着,毒药身上手机落在了汽车上,他腾了只手摸出了黑衣人裤兜的电话,飞快的拨给了鹏飞。 接通电话的鹏飞停了三秒没有说话,毒药愣了愣,更大力摁着地上的人不许动,一边又开口道:“飞哥...?” 鹏飞将电话从耳朵边移开,再次确认了自己看到的来显:阿明。 鹏飞冷笑着踏下油门,掉转车头冲着前方开去,窗外飞速划过的风景融成模糊一片,他对着电话跟毒药交代道:“看紧他。” 毒药扣掉电话,摁着地上挣扎的人。那人挣扎不止却唯独不肯张口说话,毒药硬别着他的手腕,将钢管竖着插在胳膊肘的位置,摁压着不得挣动。蚂蟥收到鹏飞的命令散了所有外围出去寻找,一辆辆黑车不顾是否违规相继停在医院门口。值夜班的巡逻交警扯着罚单,却被蚂蟥粗鲁推开,蚂蟥带着人浩浩荡荡找了起来。 郑川文得到消息从医院下来,看了眼街头突然聚集的痞子流氓不由皱了眉头,他回头跟下属安顿了几句,要求人一定要24小时看紧凌夕。毒药和阿明跑离医院的距离并不远,当蚂蟥在路边看着地上纠缠的两个人时,便马上招呼人跟上去。一群人横穿马路和刚才毒药的效果完全不同,汽车远远就踩了刹车。蚂蟥在最前,虽然走路瘸拐但也是不慢,后面跟上的几十人叫骂着冲想要开过来的汽车,偶有不满嚣张的司机大着胆子摁响车笛,换来的就是拳头砸扁了前车盖。 周围原先看着毒药和阿明扭打的路人匆忙退开,蚂蟥摇摇摆摆带着人上前,把毒药和阿明在里面围了个死死的。蚂蟥瘸拐着跑跳过去,一脚踩在阿明脑袋上,去拉毒药:“药哥这怎么了?飞哥起挺大火让所有弟兄散出来找你。” 蚂蟥年岁长于毒药,但毒药在鹏飞面前的位置却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倒也不介意就这么叫成药哥。毒药扫了一圈自己人,这才松了劲,从阿明身上站了起来,揉着砸得僵硬的胳膊,皱眉冲着地上的阿明:“架起他。” 蚂蟥招了把手,两个小弟上前揪着头发将阿明扯了起来。阿明脸上戴着黑色口罩,毒药正要去扯,突然四目相对,那种熟悉让毒药的手停在了空中。 “干什么?干什么?械斗?!”郑川文安排下的警察跟着流氓队伍找到了地方,挥着警棍驱散了包围圈。 毒药一头白毛站在最中,他扭头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几个警察,又扫过自己这一圈少说也二三十的人手,轻笑着站在原地没动。蚂蟥扭头冲着叫唤的警察说道:“我们同学聚会啊朋友!” 几个警察之后跟上来一个看似领导的人,一身西装上前来竟没跟蚂蟥说话,直接冲着背身的毒药说道:“毒药吧,这里怎么了?这位是?” 毒药顺着领导的手看到了被两人箍着不许跑的阿明,抬步挡了上去,简单说了两个字:“聚会。” “哦,聚会。大家这么晚了在大街上开party啊,要不跟着我回去到警局开?” “不用麻烦了,我们这就走。”毒药扭身示意小弟们箍着阿明走,领导却直接一只手拍上了毒药的肩头,毒药回身一拳就打了上去。 “郑书记!”跟着一并进来的警员急忙上前扶住几步踉跄的郑川文,冲着毒药骂道:“你干什么!” 几名警员想要上前去扣毒药,却被挤上前的小弟拦住,毒药看了眼拳头望着被称作‘书记’的人,道:“不好意思,我打小习惯了不让别人背后碰我。” “你!” “呦!嘿!警察打人啊!这干什么!” 警员刚说出一个字,周围聚着的小弟就叫嚣了起来,推推攘攘往里面挤,几名警员护着郑川文在人群中被像人偶推来送去。毒药本欲趁乱和蚂蟥带走阿明,却被突然拐在路上停下的车挡住,鹏飞开门走了下来,大喝:“都他妈散了!” 小弟们一听声纷纷退开,郑川文站在中间整齐衣衫已经被扯挤的乱七八糟,其余几个警员也好不到哪去。鹏飞看了毒药一眼,面无表情转开脸,抬步向郑川文走,脸上的笑慢慢咧开。站在郑川文面前,鹏飞笑着用双手给他整了整凌乱的西装:“郑书记,跟你说过了,道不同,别碍事,怎么就他妈不听呐?” 郑川文黑着脸打开了鹏飞的手,说道:“鹏飞,我一直容忍你是因为我觉得你还有人性!” ‘哈’的一声鹏飞就笑了,他摸着光头看着郑川文:“我有人性?真他妈高抬了,这东西,我是真没有。” 郑川文眉头一皱:“你想干什么!” “不用怕,光天化日我能干什么?”鹏飞笑笑,再次抬手将郑川文扯松的领带推送回脖子:“小孩不会做事,得罪了郑书记,我给他道歉,郑书记大人大量别多计较,我这就带他回家好好立规矩。” 郑川文咬牙说道:“凌晨母亲的事情我会好好调查,鹏飞你不要带人胡来。” “哦!好好查,麻烦郑书记了!”鹏飞笑着松了手,拍了拍郑川文的肩:“有需要我帮忙尽管说,良好公民特别乐意跟警察合作。”鹏飞说完转身冷冷扫过被毒药和蚂蟥箍着的阿明,抬手挥了挥,小弟们纷纷原路往回走的开车。 鹏飞伸手指了指郑川文身旁警员腰间的手铐,问向郑川文:“郑书记,借我用用。” 郑川文皱着眉头盯了鹏飞半响,鹏飞咧嘴笑着说道:“别紧张,明天我就连利息一起还你。” 郑川文看过鹏飞身后被抓着的阿明,心下已有几分了然,这人大概就是凶手,可自己就算抓了他,也不过是抓了替死鬼,真正后面的人揪不出来,而鹏飞...郑川文自认不是循规蹈矩的老派领导,他一向以新政为自我标榜,可真要他以这种方式破案,他还是有些犹豫。郑川文想起凌晨被鹏飞拽离母亲尸体时那绝望的眼睛,不由捏紧了拳头,几分钟后松了嘴,命下属把手铐递上。 鹏飞笑着接过,转身走至阿明面前,一把拽掉了黑色口罩,一言不发只是冷笑,阿明闪躲着避开了目光。鹏飞将人手束后拷上,推着一把攘进了车内,这才回脸喝道:“毒药!” “......”毒药还处在看见阿明的不解里,听到鹏飞叫他,才快步上前坐进了车里。鹏飞在外头站着跟蚂蟥交代了几句,便命他带着小弟回去,待蚂蟥应后,鹏飞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郑川文,点了点头,回身钻进车里,大大方方将车开走。 鹏飞带着阿明没去别的地方,一路黑着脸就把人带回了家里,地下室的大门被一脚踹开,鹏飞将人扔了进去,大力抠着脸:“阿明,你他妈真让飞哥刮目相看!” 阿明双手被铐在身后,苍白着脸竟没了当时跪在地上向鹏飞认错时的口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鹏飞笑道:“我饶你,是看在你老母多病身体不好,条子威胁你。我几百年发一次善心,你他妈就这么报答我。” 毒药跟在身后,皱着眉头张嘴道:“阿明哥你....” “毒药。”鹏飞松了阿明的脸,任他摔在地上,直身绕了一圈脖子,没回头吩咐道:“你上楼看看小晨,我等会儿再他妈跟你算账。” 毒药知道鹏飞指的自己莽撞冲动,除此还仗着人多嚣张跋扈,但毕竟还是年轻小子,虽然知道鹏飞会气,但心气上来错还是犯了。毒药咬了咬唇,自己反省了一下都觉得身后阵阵发凉,还是没再废话转身出去带了门。 毒药走出去,阿明竟笑了:“飞哥对毒药是真好,遇上这么个老大就算死了也值!” “阿明,人选人路,狗选狗路,跟碰上什么人一点关系都他妈没有。”鹏飞冷笑着去拎了墙角用来处理院内花草的铁锹,在地上当当的磕了两下:“什么时候给傲爷做事的。” 阿明认命的闭了眼:“出狱后。” 鹏飞点点头,之前以为他是被警方威逼利诱的线人,却没曾想他是陈傲安插自己身边的眼线,当时在巷道通知许国斌及时前来的,不是阿明,而是接到阿明通知的陈傲。陈傲要阻止自己在巷道大闹,要阻止凌晨成功上庭,他和大老板的战争一直在拉锯,只不过那时自己是枚还带着他感情的棋子,而不是此时你死我活的敌人。到底是陈傲,未雨绸缪的手段,是他教了鹏飞。 鹏飞将铁锹比划在阿明脑袋上,笑道:“你是傲爷送上门膈应我的苍蝇,跟我这么多年,这道理你他妈想的明白,来干这事是真不想活?” 阿明闭着眼睛干干涩涩说道:“飞哥,我只是苍蝇,对谁都是随手捏死的苍蝇,怎么也是死。死在你手里,良心上会舒坦点。” 毒药走上楼来到凌晨房前,用钥匙打开了反锁,推门进去就闻到了呛鼻的烟味,他用手摆了摆,摁亮了灯,凌晨赤着上身坐在床上,头发湿淋淋的,身上滑着水珠。毒药蹙着眉头叫了一声:“晨...” 凌晨回头看着毒药点了点头:“你和飞哥回来了。” 那苍白的脸色和红肿的双眼让毒药心头一抽,他点了点头,轻声问:“头发怎么湿了?” 凌晨就像已经没事了一样低回头抽了口烟,淡淡答道:“太脏了,所以洗澡了。” 毒药扫过地上已经聚了一堆的烟头,凌晨发丝上的水滴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溅开,毒药嗓子酸酸的:“你还有伤,不能碰水...” “没事,我刚才自己重新上过药了,不疼了。” 毒药看着凌晨坐在床上继续低头抽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开解他丧母的心情,大概现在这个时候一言不发才是最好的陪伴。他走进屋里在洗漱室里找出了吹风机,行至床前弯身拔掉了电视的插销,插入了吹风机,摁开开关冲着手心吹了一阵,待温度升了起来,回头冲凌晨说:“吹吹头发,湿着不好。” 凌晨抬头看了一眼,探手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刚要起身去接吹风机,裤口袋边沿放着的手机就滑了出来,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凌晨一僵,毒药弯身去捡却被凌晨抢了前,他一把抓起手机‘砰’的一声狠狠的砸向了墙面,飞溅的手机零件弹回二人身上,二人都只是站着没动。 ‘呼——’个不停的吹风机还放在桌子上嗡嗡作响,毒药看着面前的凌晨弯腰一块一块把手机捡回来放在桌子上,转腕拿起吹风机低着头吹散垂下的湿发。毒药一屁股坐回床上,双手向后支着身看着凌晨吹头发的背影,皱紧着眉头。 背着毒药站着的凌晨,耳边满是吹风机发出的轰鸣声,下意识把它放大再放大却依旧挡不住脑海里不停回响起的另一个声音,身体不可遏制的轻颤...... “凌晨,看到你母亲了吗?她死的漂亮吗?” “凌晨,你见过妹妹了吗?可爱的小姑娘却少了一根脚趾,真可惜,不过刚断掉的脚趾颜色真鲜红,很好看,我冻了起来,改天寄给你看看。” |
“凌晨,王大鑫李斌案一审结束,二审时我需要请你帮我一个小忙...只剩下妹妹了,你不想看着她出事在你面前吧?再次摔烂在你脚下还是掉进水里,亦或是活活烧死?” “你放心,我不需要你全盘翻供难为你,你只需要否认涉及傲天的部分,王大鑫李斌一样会判刑,至于他们的嘴会不会泼傲天脏水,我会有办法,就不需你费心了。” “你妹妹还在医院是吗?...代我向她问好,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尽快忘记,好好和哥哥相依为命。” ....... 说话的是陈傲,陈傲得知凌夕从仓库逃跑后就怒不可遏。在鹏飞当面请罚说出要放手退出傲天前,陈傲从未想过有一日曾经拼死护着陈家人的鹏飞会利用年会散出不利消息,继而挑衅巷道零散帮派几欲逼迫得傲天腹背受敌。鹏飞要将傲天亲手毁掉,为了避过警方视线,更为了折掉陈傲羽翼狂傲,他愿以他的受罚和退出换陈傲明白一人无法单手遮天,可陈傲已偏执入骨,前方万丈深渊,他也毫不犹豫,向往着那悲壮的胜利。 鹏飞与陈傲彻底决绝后,陈傲再无碍于鹏飞的掩盖收敛,亲自动手无情狠辣,招招逼人。先是威胁狱中小三北将脏水泼往鹏飞身上,继而绑架凌夕阻止凌晨上庭,得知失败后当下就命令找替死鬼在凌晨面前杀掉崔蓉。鹏飞就是了解陈傲手段,才会在进医院大楼时命令凌晨和毒药在外等候,而不许跟着,可陈傲想让凌晨看见的,还是全部都展现在了眼前。 陈傲拨通凌晨电话时,凌晨一个人孤坐在地上,他一句句直插心肺让刚刚丧母的凌晨浑身因为恨意而发抖,通红的眼角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泪水,手上却已经抠着电话恨不得生生捏烂。他已经不是那个跪在陈傲面前无措的请求着放过妈妈妹妹的孩子了,他死过了,他才刚刚获得重生。凌晨从牙缝中挤出怒吼:“你休想!” “看来,你还没看够亲人的血。”陈傲冷冷的丢下一句便扣掉了电话,面前是因为凌夕脱逃而已经罚跪了一夜的陈少雄和背手而立的老痞,陈傲眼光慢慢的扫到老痞身上,直盯了半响才命令道:“查查凌夕是怎么跑的。” 待在屋子里的凌晨扣掉陈傲的电话便握着拳头一拳接着一拳砸在墙上,低沉沙哑的怒吼像一头疯狂的小兽。没有停顿的砸落,让本就满是鲜血的手更加湿潞,愤怒的胸腔一下下起伏,血腥味刺鼻,在激愤里突然变得无比腥呛,陈傲那句阴沉的‘死的漂亮么’无端的响在耳边,母亲满身鲜血,折骨畸形,脑浆、肠液、外凸的眼球,凌晨喉底猛地一反,他扑向了洗漱室,扒在马桶上呕吐着。 吐不出东西的胃火烧难耐,胃液沾着腥血往上反,凌晨摁着胃部满身冷汗,直直吐了一个小时都站不起身,洗漱镜子里折射的狼狈身影满身脏血污秽,脸色苍白。凌晨捂着胃部爬起来,脱掉脏衣便就着冷水开始冲洗,不断用粗糙的毛巾擦着身体,臀后的伤口一股股红液流入下水道,浑身被踹出的淤青被毛巾擦破了皮。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他忽然就那么停了手,蹲在了地上,抱着膝盖轻声的哭了起来,合着水声,肩膀颤动的越来越厉害,他终于不再强忍,在窄小昏暗的浴室里,冲着冰冷彻骨的水,低低的哭出了声音。 不知哭了多久他才关了水,红肿的双眼似乎都已经哭干了泪,干干涩涩让人心慌。凌晨单手撑在洗手台上,弯腰拿出伤药,抠着抹在自己被冲的煞白的血口上,疼痛让他的肌肉颤栗,却没再让他的表情有过一丝变化。 他穿好裤子坐在床上,开始一根接着一根抽烟,直到毒药开门回来跟他说话。可那突然滑落出来的手机却再次提醒了他,他拒绝陈傲,不是不怕,他担心,对妹妹无比的担心,从爸爸死后他就一直都明白,在死亡面前人类有多么渺小无能。摔烂电话是唯一任性的事情,无力和痛苦,没有一件事不在逼他,就连装作无事的自己,也在逼着自己。 三人的晚饭到现在还没有着落,鹏飞从地下室出来已经是后半夜,他命毒药焖了锅大米,随便炒了一盘西红柿鸡蛋也就算是垫垫肚子。鹏飞本打算让毒药将饭给凌晨端到楼上,却没想凌晨自己走了下来,主动帮忙又炒了盘鹏飞喜欢吃的豆角炒肉,还切了香肠,才端着大米坐在餐桌上。 鹏飞夹了第一筷子,毒药和凌晨才动了手。凌晨没去夹菜,只是扒着碗里的白米,一口一口下咽的极尽痛苦,如同嚼蜡。毒药看不下去,夹了一块西红柿放进凌晨碗里,哪知凌晨看了一眼,突然捂着嘴巴挣开了凳子,转身就快步往厕所走。毒药急忙站起来跟上:“晨!” 凌晨看着西红柿那鲜红的颜色就想起了崔蓉满身的鲜血,散也散不去,推也推不回,他似乎都闻到了身体上母亲残留的血味,恶心,腥臭!凌晨摔扑进洗手间,扒着马桶呕吐,刚硬吃进去的大米连形状都没变就变吐了出来,毒药半跪在凌晨身旁替他拍着后背,凌晨却依旧颤抖个不停,一阵阵反着酸味而呕吐。 十几分钟才算吐的差不多,凌晨喘息着冲毒药摇了摇头,用冷水洗了把脸,便起身往外走。虽然有些踉跄,但他拒绝了毒药的搀扶,他没坐回凳子,反而拿着吃掉三分之二的碗又去盛满了大米。 鹏飞端坐在主位,一点也没管凌晨的呕吐,他夹着肉片放进嘴里,扒拉着大米。看着凌晨又捧了碗回来,鹏飞的筷子从肉片上移开,夹了最大的一块西红柿扔进了凌晨的碗里。凌晨浑身一僵,牙根咬的紧紧的,几乎想就这么把眼睛从那上面移开,可鹏飞只冷冷的说道:“吃干净。” “飞哥...”毒药刚张嘴就被鹏飞一个眼神瞪了回来,他站在凌晨身边,看着兄弟拿起筷子碰上那块西红柿,缓慢的往嘴里放,痛苦的样子就像要吃什么特别恶心的东西。凌晨眼里那只是泛着腥味的血块,母亲身上的血块,连着摔烂的肉猩红无比,他的筷子移到唇边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把撞开毒药,摔跪着扑进洗手间。 鹏飞拦着毒药,只静静的在外坐着。等凌晨吐完,小碗里已经放了一碗的西红柿,还加着香肠。凌晨脑中回荡着陈傲说出的腥血、脚趾,只觉得面前的东西根本不是人吃的,他只是望一下就控制不住想去吐,但他强忍着,一次次拿起筷子,一次次夹着西红柿和香肠往嘴里塞。他呕吐的满身冷汗,颤抖的几乎没有力气起身,可他哪怕爬着都坐回了餐桌,再次努力咽下那些令他作呕的东西,但每一次都是同样的效果。 鹏飞摸着光头站起身,看了坐回来的凌晨一眼,突然叫道:“小晨,来,抬起头来。” 凌晨的头刚刚抬起一点,鹏飞啪的一耳光就照脸扇了上去,摔倒在地的凌晨嘴角挂着红丝,还没反应,鹏飞就拿着一盘西红柿往他嘴里倒,他痛苦的想要闭着嘴,却被鹏飞死摁着脸。看着猩红的东西灌入自己嘴里,凌晨觉得此刻就像只无能为力的牲畜,任人宰割,五脏火烧般恶心难耐,他想吐,反噬到喉底的酸液硬是被鹏飞呵斥着‘咽下去!’。凌晨痛苦的伏在地上,死抠着嘴,将嘴里硬灌的东西咽进肚子里,脸色惨白,额角的冷汗冒得竟像是水流。 鹏飞居高临下的站着,冲地上的凌晨喝道:“吃饱了吧,吃饱给老子他妈的滚回去睡觉!” “飞哥。”毒药上前拦着鹏飞:“飞哥别生气了,我们睡觉,睡觉...” 凌晨摁着胃从地上爬起来,已经直不起腰,只得勉强跪着仰头看着鹏飞,低声求道:“飞哥...我..不困..我可以..去看妹妹么?” 鹏飞知道陈傲要对凌夕不利,却没想他已经给凌晨打了电话,所以只当凌晨是死了母亲缺乏安全感要去看妹妹,外面现在怎么乱鹏飞可是知道,他决不允许凌晨就这么待在外头。鹏飞转身就往楼上走,凌晨几乎跪行两步才追上扯着裤脚求着:“飞哥...别关我..我想去看看妹妹..我想去看看妹妹...” “凌晨,你这个样我绝对不会让你出去。”鹏飞冷冷一句就要上楼,毒药想着上去帮着说话,却听着凌晨跪在地上突然静静的说:“我可以...” 鹏飞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眼里多了一种鹏飞以前想培养却养不出的东西。鹏飞顿了顿,扯着凌晨领子去了地下室,鹏飞从腰后扔出把枪,吧嗒一声摔在地上,他指着已经被自己打的奄奄一息的阿明,冲站在原地的凌晨说道:“你可以是吧,来,给我崩了他。” 凌晨僵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把曾经属于父亲的手枪,慢慢的弯了腰,捡起来.... 阿明於肿似核桃的眼睛只能露着一条细缝从地上看向凌晨,凌晨手上的手枪黑洞的枪口冲着他的眉心,阿明深吸了两口气,死死的闭住了眼睛。凌晨的枪直指着他,阿明父母凌晨认识,那个少收了自己钱的老人曾嘱咐自己要提醒阿明给家里打个电话... 用父亲的枪,没有理由的,杀人。 凌晨也许有过犹豫和纠结,但他的手指终究抠入了枪环。因为受伤的右手无法控制精确度,他抬起左手扶着右手腕骨,瞄着阿明眉心,指肚缓慢下压.....砰! 阿明猛地睁大眼睛,耳朵里是尖锐盘旋的噪音,身后的墙面被子弹射出一个小坑,冒着青白色的烟,半响他突然松了口气似的软回了地上,冷汗这才簌簌的冒出来。凌晨诧异的回头看向突然在开枪时推了自己一把的鹏飞,枪垂在手边还冒着硝烟:“飞哥...” 鹏飞留下一句‘去看你妹妹吧’便转身往外走,凌晨愣了愣,急忙几步往上追,发软的身体让他险些倒下,他撑了把墙面跟着鹏飞往台阶上走:“飞哥...” 鹏飞没有开口,只背着身在前走着。凌晨勉强跟上,走两步胃里还是灼烧火辣的疼痛感不由弯了腰,可脚下却不敢慢,亦步亦趋跟着鹏飞。毒药在一旁走着,每当凌晨脚下发软时就伸手拉他一把稳住身,毒药看到凌晨的手还死死抠在枪上,无比的用力。 二人跟着鹏飞一路走到书房,鹏飞在办公桌的柜子里翻出一袋奶糖‘啪’的就摔在了凌晨脚前,凌晨几乎下意识退了一步才没有一脚踏上去,他怔怔的抬头望向鹏飞。鹏飞对回他的眼睛,竟有些疲累的开口道:“把枪放下。” “.....”凌晨的手指在枪身上移动了几分,指腹摸过枪身上替父亲挡过弹片的痕迹,如触电一般突然松了手,啪嗒掉在地上的手枪压在奶糖上。 鹏飞看了毒药一眼,毒药弯腰捡起手枪,递回了鹏飞面前的办公桌上。鹏飞没去拿,后靠着桌沿望着凌晨,抬手在光头蹭了两下,耸了耸肩:“把糖拿走吧,飞哥给的。” 凌晨咬着嘴唇低了头,弯腰去捡脚前的糖袋,手指刚碰到袋皮时,听到鹏飞开口说道:“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刚才重来,你他妈是不是还会做一样的选择去开枪。” 凌晨的手僵在原地,就那么弯着腰一动不动,听鹏飞继续说道:“不要到了已经变成你最厌恶的那种模样,才知道自己回不来。” 鹏飞转手拿起桌子上的枪,退出弹夹看了一眼,刷的摁回去在手上掂了掂,起身走到凌晨面前,弯腰把枪放在奶糖旁边,站直身。鹏飞低头看着凌晨的手指轻颤了两下,然后缓慢的放开了已经捻起的奶糖,转到手枪那里轻轻的握了起来。鹏飞拍了拍凌晨的肩头,招呼毒药送凌晨去医院看妹妹自己便转身往书房外走,他宽厚的背脊在柔和灯光下依旧坚挺锋利。 走回卧室的鹏飞脱了外套,一屁股坐在床上摸着光头,掏出电话拨给了彭子:“彭子,联合社的东西递上去了?” “递上去了,条子那头已经开始查了。傲天现在疲软的厉害,联合社却是风头正盛,条子这一两天一定对联合社动手,到时候能给你缓几天等到独眼的船送你们走....” 鹏飞听彭子按自己原先的计划汇报着,咧嘴笑道:“恐怕缓不了了。” 彭子当下一愣“什么意思?” “阿明是傲爷安我身边的眼线,我发现他不对劲时正赶上外面疯传傲天卧底上千,我当他是警察线人,就留了他一命。”鹏飞歪了歪脖子,继续说道:“我把他赶走,他对傲爷没了利用价值,被逼当替死鬼杀了凌晨他妈。傲爷这回一是要给我下马威,二是借此在二审的时候逼小晨翻供,保傲天,推我。” “......”电话那头的彭子皱紧了眉头,低声问道:“阿明在哪?他跟你那么久,张嘴整你太容易了。傲爷这次他...” |
“阿明在我这。他知道我一定会在条子之前抓到阿明,他他妈的就是来膈应我的,让我知道我闹不过他。”鹏飞轻笑道:“他不打算用阿明整我,他就是把人送到我手里杀的。虽然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但他一定还有东西要准备,二审前他才该对我动手。我不杀阿明,早点帮他走这步棋。” 隔了一秒,电话那头哗塌一声,彭子猛地站起了身:“飞哥!号子是你进着玩的?!就十天,独眼的船就到了,你不是要金盆洗手么,你....” “你他妈能不能小点声!”鹏飞揉了揉耳朵,笑骂道:“你真当我鹏飞会为了保自己和崽子就他妈留你和嘎妹在这收拾屎摊子么?” 彭子在那头愣了愣,蹙着眉头才问出一句:“你想进去收拾?难道,小三北是你的人?” “恩,我的,他突然杀了线人就是我煽动的。他杀人进去第一天,我就收拾过他了。老子他妈的在号子里头蹲了七年,里面...我比陈傲熟。” 彭子听明白意思一拳头就捣在了桌子上,大喝:“漂亮!”可眨眼间彭子就回过味来,自己当时刚知道小三北被抓进去的时候来找鹏飞,鹏飞就一脸不慌不忙还先吃饭,结果直到现在才跟自己说了这事,顿时觉得憋屈,骂道:“飞哥,你瞒我瞒的够久啊。” 鹏飞咧嘴笑笑:“我明儿把阿明送到警局,你在外头看住他爸妈。阿明会先供我出去,我突然进去配合调查,一定会打乱傲爷计划让他出马脚,你要看好了。我会在里面让小三北配合时机张嘴供他出来,等他进去,阿明就会立刻翻供,我出来不是问题。” 彭子心里不由佩服,可如此玩弄条子真的能成么?隐隐担心道:“飞哥,险棋。” “傲爷要跟我势不两立,我可以走,你和嘎妹也走?在哪个桌子上开赌,就他妈在哪个桌子赌完!”鹏飞顿了顿:“那个郑川文...能信,他不会难为我,我查了他的底,必要的时候我有把柄。不过我进去,我两个崽子...你给我瞒好了,我他妈都要金盆洗手了,就别给这俩牵扯进来了,十天,十天后我就带我崽子上船,我的人手留给你和嘎妹当新婚礼物!” “飞哥,这可是第一次听你信条子。”彭子笑着冲推门进来的嘎妹点了点头,接着跟电话这头的鹏飞说到:“你的人手我给你留着,你是不是去洗手的,你自个清楚。....避过风头,我和嘎妹等你回来。” “你小子。”鹏飞骂了一句,又嘱咐了几句便也就扣掉了电话。他起身去洗漱间洗了把脸,一抬头就看到了胸口上被挖掉了的龙眼粉嫩的开始长出新肉。 三十年的兄弟,那些依赖、相伴、争斗,直至此刻变成敌人,都有着惺惺相惜般的感觉。只带了毒药在身边的鹏飞就敢那么站在陈傲面前,那轻易能杀掉面前鹏飞的陈傲,也终在一场鞭笞后选择了任他离去,没有粗鲁的砍杀和报复,鹏飞收敛了所有的痞味,陈傲放弃了直接的屠杀,此刻,他们像是高手对弈般行招。 一切看似重在计谋和狠辣,可本质,终究比的是谁更懂谁。鹏飞看着镜子笑着抹了把脸,转身走出去,纹龙随着走姿在腰际张牙盘旋。陈傲,我一定更懂你,懂你的每一步,而你,很早就不懂我了。 毒药开着车送凌晨去医院,他也不知道凌夕受伤成什么样,一路开的并不慢,试探的张嘴道:“晨,你母亲她从楼上....” 凌晨依着椅背看向窗外,手枪放进胸口内袋里,沉甸甸的灼烧着心脏,他干哑的说:“陈傲干的,我知道。” 毒药一愣,脚下的油门都放松了些。凌晨自然感觉得到,他抿了抿唇,将开着小缝的窗户摁起闭合,道:“毒药,陈傲给我打过电话了...” “什么?!”凌晨还没说完,毒药一脚就换到了刹车上,呲的停了车,扭脸问道:“你刚才在家怎么不说?” 因为急刹凌晨身体前倾,扶着前台才稳住身,回头看着毒药说:“我就是不想让飞哥知道。他身上有伤,我不想...”凌晨说了一半停住,把头扭向了窗外咬着唇。 毒药和鹏飞都没提过鹏飞身上的伤,不知道凌晨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毒药皱了皱眉,靠回后背,直接拨了双闪就那么把车停在马路中间,看着前面隔几分钟变幻的信号灯,静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飞哥的伤是陈傲打的,飞哥和傲天决裂...你不说是不想让他为你操心,可是你不说飞哥就不会知道么?你吸毒的事...是李蒙吧,飞哥让人查了,打你之前就查了。” 凌晨僵了僵,了然的应下:“我知道飞哥会查到...我扛了飞哥不会再去找李蒙麻烦的。” “这是重点吗?!”毒药冲着窗外摁着喇叭超车还回头骂骂咧咧的男人竖起中指,回头对着凌晨的声音也不由放大了些:“飞哥不会不管你的,我也不会不管你的,你自己一个人想能干什么?别瞒着!” “毒药...”凌晨静静的叫了一声,回头看着毒药认真的说:“我待在你和飞哥身边的时候,感觉...很幸福很温馨。我没有过这种感觉...上完庭回到家里之后,我发现我对飞哥,没有怨没有怕没有气,虽然还是小心翼翼担心他生气,还是敏感会因为一句话就想多,但是更多的时候,我相信这个家,就像打在我身上多疼我都不会躲,因为我知道是为我好。我很感激我可以有这个家,非常非常感激。” 毒药看着面前的凌晨突然没了话,他还红肿着眼,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他因为呕吐一直没有缓和过来的苍白脸色,他刚刚失去了母亲连嗓子里都带着哽咽,他静静的说着温馨和感激这样的字眼...毒药酸了眼睛,别回头去:“行了,煽什么情啊。” “我保护妈妈,保护妹妹,可我伤害过你,伤害过飞哥...”凌晨看着别过去的毒药,轻轻的低了头垂下目光:“毒药哥,我可以,我真的可以,让我一个人去做,我真的...很担心你们中再有任何一个人死去...”凌晨自己都注意不到,音调里的哽咽越来越重:“我什么都能拼命做,只有死亡,我什么都做不了。”凌晨低着头轻轻勾起嘴角笑的苦苦的:“我告诉你只是想问你...我做完回家的时候,你能开车来接我么?如果...我走不动的话。” 听到‘毒药哥’时毒药就红了眼,使劲向上看努力憋回去。从接他出狱他就戴着厚重的盔甲不能放松,也从没这么认真的叫过他哥,他怕他的依赖给任何人造成伤害,他决定告诉自己是怕死了没有办法回家。毒药深吸口气,低头扫到凌晨伸过来的拳头,盯了半响才举起手顶回去,硬是笑着说道:“让毒药哥给你开车吗?小晨是吧,你好大的面子啊,毒药哥很贵的...” 凌晨的拳头已经先离开,毒药的拳头停在空中好久才收了回来,脸上没了笑,他吸着鼻子抹了把眼。身旁凌晨偏头看着窗外,精瘦的肩头还在因为病痛轻颤却似乎真的能扛住掉下来的天,毒药多想大骂一声你连什么时候去接你都没说,我怎么接你!可终究没骂,发动着了车,重新向医院开去,低低的说道:“是不是兄弟?是的话,杀陈傲我跟你一起。他打飞哥的账,我还在心里记着呢,我俩也有仇。大仇。” 凌晨放在腿上的拳头不着痕迹的握紧了几分,涩着眼睛看向窗外,此生,你还求什么?车停稳在医院门口,凌晨开车走了下去,毒药竟像是怕他那么就跑了一样慌张的急忙跟下车,喝道:“凌晨!你听见没有!你是不是兄弟!” 往前走着的凌晨步子滞住,深吸了口气,抬眼望着逐渐亮透的天空,柔和温暖的春日阳光散在绒绒的发上,印着睫毛的随着呼吸的微颤,他抿着唇突然转回了身,急走两步突然一把揽过骂咧迎上前的毒药。砰,属于年轻男人格外坚实的胸膛狠狠撞在一起,凌晨的手从后扣着毒药肩头,使力摁向自己,毒药僵了僵,抬手大力拍在凌晨后背上两掌,轻声一句:“好兄弟。” 凌晨低着头鼻尖就快要挨着毒药肩膀,喉咙里酸涩的卡着东西,他扣在毒药的力气慢慢放松,学着毒药的样子也往他背上拍了一掌,沙哑应道:“好兄弟...” “咳!”毒药装模作样的好像被拍出了内伤,捂着腹部后退两步,笑道:“谋杀啊!” 凌晨也轻笑了起来:“是啊,不让啊?” “靠!不能忍!”毒药伸手指了凌晨两下,偏头甩着手腕就往前跑,半跳着一巴掌不轻不重糊在凌晨脑袋上,白毛随着动作轻风而飘扬散乱。 橘色阳光铺满大地,绿色青草染着露水缓慢苏醒,两个年轻男人大笑着在医院门前你一拳我一巴掌的推搡着玩闹。不论曾经经历过多少痛苦与无助,我有你在我身旁,就能看到希望,不论未来将会遇到多少风险与坎坷,我知你在我身后,就由心底感到温暖。 二人打闹着走进医院大厅,正碰上守了凌夕一夜的郑川文从电梯下来,他抬头看到凌晨脸上的笑容突然有那么一瞬不想让出电梯,不想让他上楼。凌晨和毒药看到郑川文也都不再闹,凌晨上前低了低头:“郑书记。” 毒药才冲着郑川文动了手,他站在凌晨身后,想到自己还因为这个欠着飞哥罚,撇了撇嘴。郑川文站在电梯门沿不动,电梯门自动合上哗塌一声凌晨急忙伸手拦住才没挤到郑川文,凌晨看着发愣不动的郑川文又叫了一声:“郑书记?” 郑川文回过神有些尴尬,退回电梯里摁着开门键从凌晨道:“你上庭作证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我很抱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的家人。”郑川文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告诉凌晨裸照的事情,属于凌晨的手机已经作为物证留在了警局,他也没能说出凌夕现在的状态,只好一声:“...凌晨,对不起。” 凌晨脸上的笑落回去,没想其他,妹妹永远漂亮可爱的模样让他几乎想象不出来陈傲所谓切掉脚趾是什么样的伤害,或者他想象的到,他只是不想面对。凌晨轻轻摇了摇头:“跟你没关系。” 门口小步跑上给郑川文开车的司机,他看了凌晨和毒药二人,询问的看向郑川文。郑川文点了点头,让出了电梯,回头从走入电梯的凌晨说道:“我绝对不会让你妹妹再出任何事情。” “.....”凌晨望着郑川文的眼睛,没去阻止关合起来的电梯门,一句话也没应。郑川文站在外面看着凌晨被电梯门挡住,叹了口气,回身往外快步走,司机跟在身后小声汇报着:“书记,鹏飞把人扔在了警局门口,我们已经抬回去了,伤的很严重,但还能勉强说话。” “鹏飞呢?” “他说等你电话。” 郑川文点点头,坐入后位,待司机关了门,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郑川文望了一眼,想想自己最近扣掉过太多回领导的电话,终于有些无奈的接起来应道:“副秘书长。” “在李斌和王大鑫的案子二审时,一并把傲天清除。” “还不到时候,现在这里联合社兴起,更应打击的是联合社,傲天已是颓废之势,我们现在对傲天动手只会让联合社坐收渔利....” “小文啊。”政务院副秘书长端坐在办公桌前,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傲天根基深厚,一定要第一个清除它,不然何以杀鸡儆猴。” 郑川文愣了愣,勉强应下几句便扣掉了电话,他看着窗外街景早就耐不住怀疑,任何人都知道此时绝对不是落井下石整掉傲天的最佳时机,可秘书长似乎迫不及待的要除掉它,或者...除掉它的当家人,郑川文搓着手指不停思索,他为什么? 郑川文果非闲人,特警转退文职做到如此高位,他是第一个,兼具警队敏锐嗅觉和政客的华丽言辞,比预料中更快的拔除了王大鑫李斌和许国斌。副秘书长翻开桌上文件郑川文的资料,却蹙了眉,当时为了给陈傲一个足够的下马威选了如此凌厉的匕首下基层,可此时这匕首竟有些会割伤自己握刀手的征兆。 敲门声轻响,副秘书长应下秘书的招呼,合了文件起身走出门,一脸和蔼笑容的与各高官一一握手相谈,西装革履走向总结汇报的高台。由他幕后领导的打黑反贪已经打响,恭贺的同僚满面春风。但谁人又知这股势头强劲的打非浪潮的真实目的。 政务院副秘书长,电视媒体上的清官廉洁,傲天的‘大老板’。依靠黑帮扶持起家,一身污脏爬至高位,他一路极尽小心所留证据极少,凌天华当年摄录犯罪视频是多年来唯一流落在外的炸弹。事到如今他想安稳前行,陈傲、鹏飞、王大鑫、李斌、许国斌,当年凌天华冤案所有参与者,便一个都不能留。而郑川文这些天越来越少的汇报电话开始让他不安,大老板在一片掌声中念完讲稿,走下高台冲着身旁下属贴耳吩咐道:“安排一下,这几天我要亲历打非现场。” |
台下鼓掌的官员还在继续轰鸣着掌声,站在最角落的警卫双手负后,身姿挺拔却唯独帽檐压的极低,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大老板,身旁坐着的人轻咳了一声,那人这才收回目光,站着没动。散会时旁人起身附耳问道:“去喝一杯?”那人无语点头。 二人所谓的喝一杯竟是在地下停车场坐在车里喝着功能饮料,微长些的开口道:“等了这么久,那老狐狸终于出洞了,他总待在中央,我们根本没办法。” 原先角落警卫已经摘下帽子,刻着皱纹的面目表示着他的年龄绝不该是警卫身份。他喝下一口饮料,锋利眉眼目光如注盯着停车场忽明忽暗的应急灯:“等收网了。” “你啊。”微长者摇了摇头:“你要跟着狐狸出洞么?为了布网,这么多年连家乡的任何都没探听过,你...” “不是说他们都过的很好么?” “...恩,上次校友聚会许毛驴的话我不都转述给你了么。他是赞誉满身,而你却用着他人身份活着。” 政客专用的防弹玻璃绝对隔音,寂静的停车场没有一丝声音,可离着中央千里之外的城市里,医院病房传出的凄厉哭声让整条楼道都笼罩在阴霾里。凌晨双手抬起一步步缓慢靠近着在床底大哭的凌夕,轻声安抚道:“小夕,你看一眼,我是哥哥,是哥哥...” 女孩失常的模样颤抖不停,浑身因为无法自控而沾染的污秽让整个房间发着臭味,毒药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就再看不下去,怎么会这么严重,这是之前他和凌晨都没有想到的。毒药转身靠着墙手捏紧拳头,谁干的,还用说吗!凌夕哭个没完,医生护士根本不能靠近,有了郑川文的吩咐,楼道进行看护的警察对凌晨搜身后放了他进病房。毒药看不出凌晨此刻的表情,他甚至表现的不如自己难过,可毒药还是注意到他在进门前闭了三秒钟的眼睛,拳头抠破了手心。 “啊——”惊哭没有停息,反而愈演愈烈,女孩声带已经哭出了撕裂的沙哑感。凌晨有些急的往前走:“不哭,不哭了...” 凌晨刚走进两米的范围,床底下的凌夕突然惊慌的往后退,撞在墙上磕破头,却还在不停后退。“我不靠近,哥不过去。”凌晨急忙停了步子,轻缓的弯了膝盖,跪在地上,弯腰看着床下的凌夕,心脏猛地一揪他几乎下意识就扭了头,死死咬着唇,‘砰’一声拳头狠狠在身侧砸落地上。 凌晨就那么用拳头撑着地,跪地弯腰垂着头听凌夕不绝的哭泣,哑哑的重复道:“不哭了,疼,嗓子会疼,不哭,不哭了,听话...” 凌夕却像根本听不见一般的哭喊着,挣动破的脚趾流出的血殷红了纱布。凌晨慢慢扶着地站起身,转身往外走,步子越来越快,他一把推开门已经变成小跑,毒药伸手去拉却被甩开,他快跑着往医院外去,停不住的跑,身后的伤,胃部的灼烧都咬碎了牙忍着,没有一刻停缓。 毒药紧紧跟在凌晨身后,他终归是比凌晨伤少的多,很快就拉住了他的胳膊。凌晨还在跑着,一把就甩开了毒药的手,毒药快步上去再次拽上胳膊却没再停,抬手一拳就揍在了凌晨脸上。凌晨红着眼踉跄两步停了下来,他看着毒药大喝道:“我要杀他!我要杀了他!” 路边行人纷纷回头盯看,以前的凌晨是连疤痕露在身上都会尴尬的人,可如今他像匹发了疯的狼,满是獠牙和杀意,丝毫不介意任何人打量过来的目光。毒药皱着眉头试图上前:“晨,你冷静点。” “我要杀他。”凌晨没再跑,反而向前一步迎着毒药,宣誓一般狠戾道:“我会杀了他,把东西给我。” “行!你杀!但不是现在!”凌晨的东西指在医院为了避过收身交给毒药的手枪,毒药满是憋火的一把推开靠近的凌晨,伸手指着鼻子骂道:“你给我看看这是在哪!你冷静点!他想想他是谁!他把脖子放在面前让你砍么!你连傲天别墅都进不去你就没个渣了你信么!你不是让我接你回家么?我不想接回家的是一滩肉沫!”毒药看着凌晨渐渐冷静下来的目光,皱紧了眉头,降下音调轻轻喃道:“冷静点,想想办法,我们想想办法,会有办法...” 鹏飞打来电话交代二人这两天老实在医院守着,并未说自己踪迹。凌晨和毒药满心都是如何应对陈傲,鹏飞不许二人跟着自己却恰好给了机会,让要瞒的事情就那么瞒了。从街上回来凌晨和毒药就坐在医院病房门前的座椅上,凌夕因为实在无法主动配合治疗,无奈只好打了麻醉捆在了床上。 当天晚上在电视上看到新闻的迪露慌慌张张跑到医院来,却被警察挡在外头,她远远看见坐着的凌晨招手道:“嘿!弟弟!凌一百!” 凌晨抬头望了一眼,示意警察让迪露进来。迪露跑进来就看着凌晨跟刚分别时的样子简直就是两个人,她皱着眉头蹲在地上仰头看向凌晨:“我知道你母亲的事了,新闻里播了。死亡不可怕,死亡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始,死掉了不是离开了,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我们身边...” 凌晨静静的听着迪露开解却没说话,他和毒药都一脸严肃的坐着不动就像压根听不见任何人说话,迪露不知道二人已经那么坐了一下午到天黑,只当不乐理自己嘴一哼拍拍屁股要起身,却没料凌晨比她起的还快。凌晨站起来,毒药便马上也跟了起来,轻叫道:“再想想...” “想什么?”迪露眨愣着眼跟起来,一脸好奇的看着对面两个人:“你俩要干什么?” 凌晨没理迪露,转身走到病房前隔着小块玻璃望向被绑在病床上的凌夕,咬着牙根,伸手撑在门沿,胸口几次起伏,额角竟渗出冷汗。毒药先是看出不对,往前跟了一步,扭头顺着凌晨视线看到凌夕正在换药的猩红脚趾,蹙着眉头偏向了另一边,试探伸手去拉凌晨:“晨...” “咳...”凌晨低低咳嗽一声,伸手捂在嘴巴上就转身快步往卫生间走,脚下步子越来越快,几近跌扑的冲在洗手池上,大口干呕着。 毒药在后跟上,看着呕吐的凌晨,一把拦住要往里冲的迪露,用身体挡着后面的凌晨:“让他自己待着,别进去。” 迪露白了毒药一眼,扯着胳膊就要硬闯:“他自己怎么待着!你看不见他多难受啊,你不帮他你还拦我,你...” 毒药抬手一把拽上迪露的细胳膊,拖着往外扔:“让他自己待着!他需要自己待着!” 毒药拽着迪露离开,凌晨才喘了一声,突然哇的呕出血来,猩红溅湿整个水池,红点点的血液顺着池壁往下水道里滑。他身体一僵,忽然抬手扭开水龙头,哗啦流出的白水冲洗着血液,凌晨伸手搓洗着红色池壁,血液越来越稀释却依旧克制不住想要反噬的感觉,慌乱侵袭着全身,他抠紧池沿,半个身子伏在池边,冷汗黏着发丝,从喉底一声胜过一声的干咳反呕。 母亲身上的血液,五脏摔烂的异常猩红,妹妹脚趾滴滴渗出的红血,飞哥灌进自己嘴里的西红柿...凌晨满眼血丝,苍白抬脸望向镜子,他瞪着自己,狠狠的瞪着,突然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声咒骂:“废物。” 哗啦哗啦不停流下的水柱已经将池子里的血液冲刷大半,可不大的洗漱间里血腥味浓郁不散,凌晨胸口上下起伏带着呼哧呼哧的喘息,胃里翻搅不停,冷汗沾湿衬衣无比不适的黏在后背,他却依旧凝视着镜子里狼狈的脸,手边是自己呕吐出的血点。足有半响,他突然一把泼起池子里的殷红污水,哗啦溅花了镜面,模糊不清里他缓慢滑落硬撑的身子跪在地上,头抵着洗手台,干呕到发不出声音。他手握拳头一下一下捣在水池边沿,砰砰砰的越来越急、越来越重。 毒药倚在洗漱室门前,隔着门板窸窣听到拳头砸墙的声音和凌晨在里面低沉的自语:“站起来...凌晨你站起来...不许软弱,不能,你没资格...起来,不能怕血...起来...” 毒药这才想到凌晨在家里吃饭时为什么对西红柿那么大的反应,他转了个身双手撑在墙面上,憋闷的抬脚踹在墙上,垂目蹙紧了眉头。迪露站在一旁,望着紧闭起来的洗漱室门,指了指门,小声跟毒药说:“我进去...扶他站起来。” 毒药依旧撑着墙,没让开门面:“你扶他站起来,他会跟自己过不去。” “他自己站起来,他才是跟自己过不去!”迪露瞪着毒药:“他软弱怎么了,他凭什么就没资格了?” 毒药没去看瞪视的迪露,看着地面握了拳头:“他还要保护妹妹,他这样不行...” 迪露几乎愣了三四秒才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的骂道:“他保护妹妹,谁保护他?他放弃做警察不是为了有个家吗,不是为了有人能靠吗,那现在他一个人在里面挣扎,他兄弟就站在门外面等他一个人站起来?!” 毒药松了拳头站直身,望着门面坚定的说道:“我能陪他走,可我不能帮他站。” “我就知道每个人都得要靠自己,谁也不可信!”迪露恨恨说了一句,双手盘胸冲着毒药质问道:“我可不是不知道他的事,他以前是卧底是叛徒,人人都想吐两口唾沫,他自己能不知道吗?他跟我说他喜欢看你和大飞哥打闹,喂,他看你们打闹,是看啊!你是飞哥养大的接班人,他是什么,邻居小孩?被宽恕的叛徒?给点好他就一脸感恩戴德的去报答,知道现在外面怎么骂他么,他都身败名裂了就为了能离近点看看你们,就看看!结果你现在跟老娘说你不能帮他?!” 毒药回头看了迪露一眼,并没有多做解释,凌晨懂,他也懂。这个动荡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弱肉强食,半条命扔进坟墓里的男人,一直都没有软弱的权利。迪露又如何是不懂的,她对上毒药的眼睛,怒骂的嘴突然停住,回头坐在一边心里不住的心酸,大家都只是身不由己的小虾米。 毒药坐回迪露身旁,轻叹了口气:“我们等他。” 迪露抓着爆炸头的头发,无力的垂着脑袋:“我好像不该迁怒你,我就是性子急嘴巴厉害,没忍住。我每次一想到他说看你们打闹很幸福就一点不幸福,我有弟弟有妈妈可以任性,你有老大可以打闹,他怎么什么都没有,只能看?” “有,会有。” 凌夕病房里的医护人员进行了处理后退出了房间,警察在一旁仔细的检查着。凌夕手腕上的输液器卟滴卟滴的掉着药液,荧光闪闪。医护人员走在最后的实习护工回头望了一眼,口罩下面的嘴笑了起来,他匆忙走到更衣室角落拨出电话:“傲爷,办妥了。” “好,你欠的账就消了。” “谢谢!谢谢,太谢谢了。” “不用客气,应得的。” “嘿嘿...”护工笑着往更衣室外走,因为炒股短短几月就翻成百万的高利贷他实在无力支付,对于断手断脚和假造一场医疗事故,护工选了后者。他正笑着往外走就碰上了凌晨和毒药,他脸上笑一僵,急忙又关门退回了更衣室。 凌晨偏头望了一眼,并没有过多留意,冷冷淡淡的移开了目光,像一尊失去情感的移动雕塑。毒药伴他走在一旁,凌晨从洗漱室走出来时已经自己清洗的干净,只有眼里还在蔓延的血丝彰视着他如何痛苦过。毒药低声问:“你对血....?” “没事了。”凌晨看向毒药,眼里微微多了暖意,他点头道:“我可以忍。” “你真的要再看?”毒药望着凌晨眼睛,还是最后拉了一把,二人止步在停尸房前,毒药扯着凌晨胳膊蹙了眉:“我信你,别逼自己看了。” 凌晨顿了顿,扶掉了毒药的胳膊,回头看了停尸房三个字,轻声说:“我输不起。我一定要确认我可以,一定要。” 崔蓉摔烂的尸体就暂时保存在停尸房里,隔着房门尸体的腐臭都散发弥漫,毒药松了手,凌晨握上门把,手指微颤了两下,深吸着气咔哒推开了房门。 停尸房里站着警方女法医正和医院医生做着交接,她扭头看了进门的二人,抬步上前:“证件。” 凌晨眼睛看遮盖着尸体的白布,一眨不眨,直到喉底又是一股酸意他才挪开了目光,低着头将自己的证件递了上去。女法医查过二人证件,不由在凌晨面目上多停留了几秒,翻着手上病历夹例行问道:“你是死者的儿子?死者之前已经是癌症末期,她身上没有找到任何谋杀的证据,我想她之前是否已经表现过轻生的念头?” 凌晨半低着的头猛地抬起,一把抢过女法医手上的病历,病历纸上明明白白的标注着‘宫颈癌中期,已做子宫切除术,一年后疼痛明显,胸片有阴影,经病理证明为宫颈癌转移肺癌,晚期。’ |
“你干什么?”女法医怒目而视,伸手去夺病历夹却被凌晨轻而易举就避了开。他快步上前站至崔蓉尸体前,伸手掀开遮盖的白布,苍白皱巴的尸体满是血痕,崔蓉本应精致的发苞此刻竟只是头上几撮枯发,凌晨一扭头,看到了放置在一边的证物盒里放着的假发。 “她已经很长时间拒绝化疗,只靠止痛药度日,我有理由怀疑她并不贪生。我希望家属可以帮助我们进行更精确的判断。” “靠!”毒药一声怒骂,冲着医生和法医就竖起了中指:“庸医啊!她怎么可能是自杀?!” 凌晨的手攥着白布轻微颤抖,空气中血腥冲鼻,崔蓉摔烂的躯体扭曲怪异,瞪大的双眼无光黯淡却没人帮她闭上。凌晨一股接着一股的酸苦逼在喉呛,他另手大力的抠堵在自己嘴上,骨节上是因为砸墙而尚未凝结的血珠。 面前的女人,很久之前就知道要死了,她厚重的膏底是为了遮盖病颜,她迫不及待要靠签证离开是非之地,她哀求王大鑫给凌夕备好足够的钱财在国外安稳过日。 一个母亲在不可拒绝的死亡前没有办法捞出两个在泥潭的孩子,只能保一个,扔一个。 妈妈是有苦衷的,你要体谅妈妈,哪有一个母亲会不要自己的儿子呢?对吗? 母亲断气前还在吩咐着要保护小夕,自己在她心目中早就是要被放弃是要丢掉去牺牲的那一个,儿子...她就是不要了啊,不是因为误会不是因为不理解,就是不要了,全部了解却还是扔下了,自己却对着这尸体无能为力,了然后的谅解,是无权怨恨,无权自怜,甚至身后的医院里还躺着脆弱的妹妹。凌晨浑身轻颤,抠着嘴的手掐破了皮,僵硬得缓慢拿开,冒着冷汗的脸庞淡淡扬起嘴角,一步一步后退着远离崔蓉的尸体,低声轻喃道:“妈,你又在逼我...” 毒药和女法医还在争执,女法医皱着眉头说道:“你们家属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我们是讲究证据的,我只能在尸体上给出判断!希望你们配合!” “心情你可以理解?理解个屁!”毒药扯着女法医不让她靠近凌晨,顺便还抬手威胁了傻站在一边的医院医生:“站那别动!” 女法医彻底没了耐心,训练时简单的防身术完全没办法挣脱开毒药的手,她转而放大声音准备喊人,可嘴刚张开,凌晨就突然从毒药手中踹出了她,一把箍住扔在了墙上。女法医被摔的往下软,凌晨的手刷的掐住细嫩脖颈拉起人,满是红丝的双眼深不见底,一字一字道:“她是被谋杀的,不需要任何证据。” 女法医的脸已经发白,脚狠狠拽着凌晨的小腿却不见他避一下,凌晨大力的掐着脖子完全没在乎脖颈上露出的青紫,他再次开口低声说道:“很多事情,不该讲证据。” 女法医挣动的动作开始变得虚软,青色脸庞青筋凸起,毒药上前拦了一把:“晨,松手。” 凌晨的手没松,却依旧缓慢大力着,他看着法医慌乱的眼睛,似乎都看到了瞳仁里折射的自己红丝遍布的眼睛。毒药回头望了停尸房外不远处站着的警察,蹙着眉头站在法医那头,推了凌晨胸口一把,压低声音喝道:“凌晨你松手!” 凌晨就像听不到毒药的声音,依旧咬着牙大力掐着法医的细嫩的脖子。毒药暗骂一声,捏着拳头毫不留情的砸在了凌晨脸上,受力踉跄退开的凌晨被迫松了掐着法医的手。女法医大口喘息着刚缓和了些,匆忙转头要往停尸房外跑,凌晨望了一眼,大步就去追。毒药拦在凌晨身前却险些被一把推倒,他喝了法医一声,甩着拳头再次捣上了凌晨:“你干什么!” 凌晨被拳头砸偏了头,嘴角滑下血丝,他扭回头双手抬起推了毒药肩头一把。毒药后退半步才立住,挡在门前喝道:“行!打一架!”喝罢,上前又是同样一把推上凌晨,凌晨拳头连停顿都没有,顺着就砸了上去。 二人你一拳头我一拳头捣着对方,你被一拳捣摔爬起来更狠的给我一下,我踉跄三步扶上墙面,抹了红血的拳头再次还回去。 被法医叫来的警察跑着冲进停尸房,正看见毒药被凌晨一拳捣摔在墙上,他吐了口污血,喘着气撑了把地站起身,快步上前一拳砸上凌晨,凌晨几步向后手扒倒了物证台,哗啦摔在地上的杂物四散。警察有些诧异的看着二人一拳一拳,分成两队一边拖抱着一个:“别打了啊!别打了!” 毒药的手被警察负后铐起手铐,他活动着下巴晃了两下,瞪着对面的凌晨骂道:“我靠你使那么大劲报私仇啊?!” 凌晨也被警察摁在一边铐上了手铐,他看了毒药一眼,没说话,先是张嘴冲着地面呸的吐出一口稠血。毒药自然知道二人使的力气谁也不比谁轻,轻咳了一声,把脸偏开,转移话题的喝道:“警官,你轻点铐,行不行?” “闭住嘴!”警察又紧了一格手铐推了一把毒药,毒药无奈的白了一眼。 凌晨和毒药被警察推搡着弄出医院,迪露刚按着凌晨从洗漱室出来的话买来天使摆件,凌晨说那是送给妹妹的生日礼物,希望摆在妹妹身边。迪露晃着塑料袋正要往医院大门里走,一抬眼就看着一黑毛一白毛被一众警察推着往外走,迪露一愣:“哎!这干什么?!什么情况?喂喂喂...” 凌晨使着力气避过了后面警察的推搡,停在原地看了迪露一眼,张口道:“帮我看着妹妹。” “你你你...”迪露伸手指指凌晨又指指毒药,两人面颊上的青肿无比对称,迪露几乎气的要背过去:“你俩这个时候打架?!玩过家家啊!” “喂,他先动手的啊!”毒药不满的为自己平反了一句,警察却已经等不及的推上了人:“快点走!” 凌晨在被推走之前,只顾上再多留给迪露一句:“就做个笔录,我很快回来。” 毒药和凌晨被带回警局,只是一般的打架斗殴,双方又一致和解,很快便放了出来。二人走出审讯室互相看了一下已经青紫的脸,都不忍直视对方的扭了头,毒药嫌弃的摆了手:“丑死了,不能见人了。” 凌晨揉着脸上的於肿,低骂:“真狠。”毒药用肩头撞了凌晨一下,鄙视的切了声,二人肩并肩正要往警局外走,一抬眼正看见从另一个审讯室走出来的鹏飞。 郑川文站在鹏飞身边,鹏飞双手铐着手铐,正探头在郑川文耳边说着什么,说了一半,余光就瞟到了毒药和凌晨,当下就黑了脸,直起身仔细扫过二人脸颊,一挑眉,嘿的笑了。 凌晨和毒药愣在原地望着鹏飞,鹏飞抬着手腕用郑川文的身体挡住手铐,他偏头看向郑川文咧嘴轻道:“你他妈玩我啊?” 郑川文回头看到毒药凌晨二人也是一愣,他招来下属问了一声,回头看向鹏飞,认真的辩解道:“意外。” “飞哥...”毒药跑前几步却被警员拦住。鹏飞瞪了郑川文一眼,转脸冲毒药骂了一句:“给老子滚回去!我他妈不是让你俩在医院待着吗!真他妈欠收拾!” 毒药停在原地,再次叫道:“飞哥..”凌晨也蹙了眉头跟上前,他看到鹏飞手上的手铐,抬头看着郑川文要上前:“郑书记?” 郑川文看了眼鹏飞,冲凌晨点了点头,本不需要对谁解释这些,他还是开口道:“恩,这里有些事情需要鹏飞配合调查。” 鹏飞抬起被手铐铐住的手搓了搓鼻梁,看着毒药和凌晨喝道:“滚回去!” 毒药和凌晨二人站在原地不动,都蹙着眉头看向鹏飞。鹏飞咧嘴大笑了一声,骂道‘他妈的’,伸手跟郑川文要到:“手机,给我个手机。” 郑川文看过四周的警员,一脸尴尬的到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鹏飞,咳的轻咳了两声。鹏飞拨出号码给了彭子,只一句:“到警局来,把人给老子他妈的关起来!” “什么人?”彭子被骂的一愣,转念一想:“啥?他俩这么快就跑警局了?” 鹏飞没法跟毒药凌晨二人解释任何,这次本不想让他们参与,结果被撞个正着,嘴上笑着声音却阴沉了下来:“别他妈跟我废话。” “成。”彭子自知事情严重,错一步就是大乱,涉及的人越少越好,他当下就应了声,半跑着去开车。鹏飞扣掉电话,扫过大厅纷杂人群,将目光瞪在二人身上,什么都不能解释却还是不放心的再次重复道:“滚回去。” “飞哥...”毒药要跟上前,被警员拦住。鹏飞在郑川文的陪同下,转身走入了开往号子的警车,手腕上闪着寒光的手铐格外明显。 毒药和凌晨跑着跟出去,只看到了汽车绝尘而去,二人傻站在警局门前心里不安渐渐加剧。凌晨转身往警局里面走,低声道:“我去问。” “哎哎哎,看看这是谁?”凌晨刚进门就撞上了一人,那人一身警服,很是面熟。凌晨不愿与其多做纠缠,想要绕过他走,却被拉了一把:“跑什么?黑警,警察败类,瘾君子,现在还敢回来警局?” 凌晨一顿,扭回头再次打量了拽住自己的人,这才恍惚记起什么,当时因为外省帮被抓来时拷问自己的其中一个小警察小军就是他。凌晨伸手挣开小军要走,小军却依依不饶:“你栽赃陷害许局长,当庭吸毒,真是有够垃圾。” 凌晨紧了紧拳头,冷冷说道:“你有本事来抓我。” “挑衅我?”小军一愣,抬手要往凌晨身上打:“臭小子败家子还敢挑衅我,我迟早会抓你的!” 凌晨轻而易举就避过了小军的手,他双手摊开,一边往警局深处后退一边讽刺道:“我是垃圾,但可惜你还不如我。” “你!”小军被噎的说不出话,他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早于当时被锁铐在凳子上任他打骂的男人判若两人了,他骂道:“哼,鹏飞亲信把该抖的都抖出来了!我看你以后拿什么当叛徒,到时候我一定亲手逮住你!” 凌晨步子一顿,不再后退反而大步上前,嚯的一声,他单手就揪起了小军的衣领拖拽着人靠近自己,他盯着小军眼睛死死攥着衣领:“你说什么?” “你想干什么?!”小军挣脱不开被拖拽的衣领,转而大喝:“小混混你给我放开!来人!来人啊!袭警了!” 正拿着资料下楼的许朗听着声音一扭头,急忙小跑下楼,他刁钻的一把拽上凌晨受过伤的右手狠别着就将手骨扭曲摁回后背,抬脚踹上膝窝。凌晨右手手腕断筋处被大力扭转,受伤后尚在恢复的嫩芽搓揉着变形,冷汗瞬间冒了一身,他踉跄被踹跌下,却硬是扛着未用膝盖跪地,反而一腿前蹲的稳住身,许朗怒目而喝:“凌晨,你想干什么?!”凌晨只是咬牙不语,不做挣扎。 “许队,他袭警!”小军整着自己被松开的衣领,恶狠狠的瞪了凌晨一眼,回看许朗告状道:“许队,我们不是已经有证据了吗?什么时候抓人,这些残党也一并抓了吧,鹏飞嚣张的样子多少同僚看不下去了,他都倒了,还等什么?!” “小军!”许朗喝止了一声,正欲继续开口“我们...”话音未落,在外站着的毒药听着动静就快步走进来,看到冒着冷汗的凌晨当下就抬手推上了许朗的肩头:“放开!” 许朗被推的后退,手劲自然放松,凌晨抓着机会反向一挣,撕裂到内里的肉筋眉头一皱,咬着牙根继续挣动,整个身子脱了出来,微喘着站直身揉上轻颤的手腕,看向毒药:“毒药,我们走。” 许朗稳住身,拍了肩头一把,眉头不由皱起,满脸怒气厉喝道:“走?给我站住!你们当警察局是菜市场吗!” “这是菜市场?”毒药嗤笑着回头看了许朗一眼,高高竖起中指:“别抹黑了劳动人民!” 听着混乱聚来不少当值警察站到了许朗和小军身旁,看着嚣张跋扈的毒药都要冲上前去,被一前辈止住,那人正是刘队。他推开围观同僚,走上前来,看着站在毒药旁边一脸冷漠的凌晨,皱紧了眉头,叫了一声:“凌晨?” 凌晨看了一眼,轻微点头,却未再开口叫出刘叔叔,他转身伴着毒药一并大步走出警局。警员多有不甘要继续追上,一出门就被一排混混堵了起来,彭子站在正中高抬双手,大声说道:“警察先生!我这里几十人都要报案!麻烦安排一下!” “对,他上了我马子!”“卧槽是他先偷了我的钱!”“他俩的钱是捡来的,我的钱包!”“.....” 一时混乱不堪到处都是呱噪之声,想要追着凌晨和毒药的警员都被一排混混推搡的无法突破人墙。彭子看了一眼退出人群,扫过站在车后的凌晨和毒药,指了把车门:“走吧。” “彭哥。”二人低头背手规矩的问了好,知道是飞哥让来的,也不能违背什么便一起坐入了后座,彭子坐入副驾驶,吩咐司机开车远离杂乱的警局门前。 车上,毒药轻声试探着问道:“彭哥,飞哥他...” |
“大人做事,小孩在家待着,别给你们飞哥找麻烦,听见没?”彭子摆了摆手,便不再回应毒药。口袋的电话响起,他接起来立刻变了脸,讪讪的开口道:“嘎妹啊,怎么了?啊?没有啊,我没带弟兄出来啊,我知道这日头不好,放心放心。” 被彭子送回医院的二人再三被叮嘱不许乱跑,二人低头应下,待彭子走后却心思不安的站在医院走廊互不做声。奔跑出来的迪露大喘着气找到二人,插着腰急忙招手:“快..快,小妹...小妹不停在吐血...快去,快...” 凌晨听了一半便猛地把依着墙的身子直起来,慌忙抬步往病房跑。毒药拽着迪露也跟着往病房跑。凌晨一把撞开病房的门就看着医护人员正用着棉纱不停的试图止住凌夕嘴里狂吐的鲜血,女孩嫩白的脸蛋此刻铁青一般的病态。主治医生正焦急的呵斥着:“谁打错了液体?快去查查,超了多少的量!” 凌晨步子下意识往后一退,他几乎觉得喉呛被人死死扼住无法呼吸,满目猩红,满心愤怒,他眨了一下眼睛,恍惚觉得听到陈傲阴笑着说:看来你还没看够亲人的血。 毒药拽着迪露问:“怎么回事?” “她...她突然就这样了,医生说是因为,因为打错了液体。”迪露微喘着解释,眼睛一直瞟着站在原地不动的凌晨,她看到他浑身轻颤,肩头抽抖,她以为他在哭,心里拧着发痛,正要张嘴却听得那男人竟是低声的笑了,她僵在原地,看凌晨肩头抖动越发明显,他笑了起来,呵呵的声音低沉沙哑,他笑得弯了腰,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摁在胸口心脏的位置,呵呵,呵呵,呵呵呵... 整个病房的人都因为那突兀的笑声愣在了原地,他们都诧异的疑惑的埋怨的看向弯了腰的年轻男人。毒药被那声音激的心里发苦,他笑得比哭还难听,毒药上前拽了凌晨胳膊一把,低声叫道:“小晨...” 凌晨停了笑,僵硬的直起腰轻手拍了拍毒药的大臂,摇头低语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他笑落回来,手缓慢从胸口抬起来放下去,抬脚一步一步走到病房前面拿起迪露买来放在床头的天使摆件,低头轻吻上凌夕额头,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轻动了动嘴唇:对不起。 从外面小跑起来的护士长张嘴道:“路医生,查到今天的液体是新来那个实习护工配的,新手,拿错了药...” 愣在原地的主治医生这才回了神,他快速的安顿了医护人员进行处理,转身歉意看着凌晨低了头:“先生,发生这种事情很抱歉,但是现在我们需要带病人进入手术室,请信任我们。” 凌晨再次吻过凌夕的额头,用脸颊轻碰上凌夕的脸,才直起身,抬手擦过脸上被蹭上的污血,冲主治医生礼貌的鞠躬后站回:“麻烦您,一定要尽力帮她。” 面前的年轻男人礼貌恭敬,没有家属无礼的埋怨撒泼,他保有着良好的素质,这让路医生很难将他与刚才听闻停尸房里打架的痞子联系在一起,路医生点头:“您放心,我一定尽全力。”语毕,招呼着身旁人员将凌夕的病床摁开轮锁,推动着小跑向手术室。 负责看守凌夕的警员已经有人去追查逃离的护工,凌晨手里握着天使摆件转身往病房走,毒药和他对视一眼便跟着一同往外走,迪露傻追在二人身后叫道:“喂!弟弟,弟弟你去哪?” 凌晨停了步子,回头看向迪露:“帮我看着妹妹。” “你....”迪露张了嘴却没法说出任何阻止的话,她看着凌晨和毒药二人并肩向外走,抓着爆炸头无能为力的跺着脚,却还是转身往手术室跑。 凌晨路过值班台时回头望了一眼高挂起来的值班版,目光在实习护工的照片上停留了几秒,突然转了方向往停尸房的路上走。毒药一言不发跟着兄弟向前,手里的手机上是自己吩咐弟兄调查后的回复,弟兄发短信说被警局抓的人是阿明。那么,凌晨听到的鹏飞亲信就是阿明,他若是倒打一耙到飞哥身上,后果是怎样,毒药心头明白。 凌晨看着那护工的照片便想起在去往停尸房前奇怪的退回更衣室的男人,他走到更衣室前推门进去,在门后查过每人柜子号码,抬步到三十六号柜前,拿起天使摆件的底座,砰的砸上去,凹陷的柜门被小锁头锁着打不开,凌晨眼也不眨又是一砸,砰!摆件被磕掉了一大块,飞溅的碎渣在凌晨脸侧划破一道细痕,小锁头别开锁扣。 打开的柜门里面是简单的不过再简单的摆设,凌晨伸手进去翻找,找到一份撕成碎片的话单,别人不注意看不出什么不同,可毒药看了一眼便说道:“是傲天高利贷的催款单,今天是最后期限...”他伸手捏起一片碎单,指了几个数字,跟凌晨说:“496,矮鹰堂口的账。” 凌晨转身要走,毒药拦住了他:“小晨,再想想。” 凌晨轻轻的微笑着摇了摇头,扶掉毒药的手:“毒药哥,没事,我不是去堂口报仇,我想回家睡一觉,很累了。” “....那一起。” “恩,一起。” 厚重的窗帘遮挡了所有的光线,黑暗的房屋里静谧无声。毒药和凌晨一人躺在大床的一边,背对着背,床头柜上还扔着飞哥烟的空盒,可飞哥如今在哪里二人却没有一点消息。毒药一夜无眠,仔细思量着鹏飞的事,阿明被抓泼污水过去,鹏飞一定需要去配合调查,可阿明是从飞哥手里跑到警局的吗?毒药可不这么认为,人是飞哥送去警局的,那么飞哥进局子一定是有安排的,可这安排是什么... 凌晨那头轻微的窸窣声响起,毒药几乎下意识就张了嘴:“去哪?” 凌晨要起的身子一顿,抬手拿起鹏飞扔下的烟,道“抽烟。” “骗鬼啊?” “.....”凌晨把手里的空盒子放下,坐在床沿没动,低声说:“我一个人去。” “不行。”毒药断然拒绝,他从床上坐起身来:“是兄弟就一起。” “飞哥进去是有安排的吧,没弄清楚之前,我们别乱来。”凌晨回头看了眼毒药,他也见过阿明在鹏飞手里,听毒药说被抓的亲信是毒药时他也想了明白,凌晨将烟盒在桌子上磕了磕:“一个人,目标小。毒药,你信我,没事的。” 毒药坐在床上没动,看着凌晨从床上站起来往外走,他低声骂了一句,抬脸冲凌晨的背影横道:“凌晨,我绝对不开车接你回来!” 凌晨步子滞住,他正要开门的手停在空中,长睫垂下没了动静。片刻,身后的毒药腾地站起身,越过凌晨一把打开房门,头也不回的往前走,骂出一句:“我送你去!” 凌晨愣了一下,便勾唇笑了。他抬起头快步跟着毒药的步子往楼下走,二人坐上重机分别戴上安全帽,一前一后骑车飘出去,唔唔的风声在身旁萧瑟而过。 矮鹰属傲天势力较弱的部分,高利贷的生意做得极小,只有大庆和申强看不上的小生意他才能得到一些,所以时常被拖债不还,债务人不是跳楼就是割腕,钱是还不上,几年下来损失惨重。但这小矮子却从来没停过这生意,做到现在,外面倒也散了不少被饶了命的欠债人,各行各业,男男女女。实习护工便是其中一个,傲天备受打击,矮鹰想跑愣是被傲爷抓了回来,丧失自由还得拿着身家性命和警方、联合社对抗,矮鹰巴不得赶紧用这次的好处让傲爷能把他放了,不过这如意算盘也算打的响亮,护工做完通知傲爷后,陈傲看着矮鹰的人手撤了回去,此时矮鹰正赶回堂口收拾东西要去避难。 矮鹰堂口早在对抗之中死伤惨重,本就不是大堂口,现在更是一片惨淡。矮鹰从场子后门钻进店内,踢开四散的椅凳,怒骂着:“都醒醒!醒醒!睡什么睡!不做生意吗!” 睡着的看场小弟浑身一抖被吓醒,抬眼一看是多日未归的老大,急忙都爬了起来:“老大,你你你终于回来了!” “都给我在门口看着!”矮鹰一向胆小,平日就四处送礼各堂口以求安稳,现在自己人马被打击成残兵败将更是谨小慎微:“灯关了!把灯关了!” 哗塌,小弟们还没去关灯,整个场子里便瞬间黑了起来,整齐灭掉的灯光让周遭漂浮的灰尘都一下没了踪迹。矮鹰僵在原地,咽了口唾沫,陈傲那个老王八蛋不会是要卸磨杀驴吧?矮鹰在心里第一时间就算计了自己平日给陈傲隔三差五送去的厚礼,只总结出了一条:喂不饱的畜生。 矮鹰缓慢的蹲下身子,本就矮小,一蹲便成了肉蛋,他扶着地手脚并用往办公室里爬。适应黑暗的眼睛发着明灭的亮光,他盯着自己保险柜伸了手,细微转动锁扣打开柜门,摸出珍藏的手枪和一沓一沓的美金塞进一旁的旅行包,美金搬完,露出一层细小白粉,用真空袋塑封着藏在最里。 陈傲大概都不知道,虽然毒品生意一向由他亲手操纵,可自己手下几个堂口竟没有一个是不碰的,高额利润在前,同门、帮规,算什么? 矮鹰将塑封袋小心翼翼拿出来放进旅行包里,依旧没敢站起身,蹲在地上拖着包往外一步步蹭。‘啪’的一声,从窗外砸进酒瓶子,矮鹰扭头看了一眼就见轰的,那酒瓶口上塞着布巾燃着橘色火苗,碎裂的酒精遍地迅速燃烧起一片,小弟们混乱躲开。 “卧槽...”矮鹰喃喃的骂了一句,一回头,窗外刷刷的一个接一个瓶子扔进来,他急忙拖着自己全部身家往柜台后面躲,因为火光再次亮堂起来的空间,小弟们纷纷操起了砍刀和钢管,却被扔进来的瓶子迫的无法上前。 矮鹰皱着眉头,探头探脑的往窗外看了一眼,陈傲要杀自己怎么会弄这么大阵仗?结果这一看还真看见了重点,那扔着瓶子的白毛晃来晃去,矮鹰两眼一瞪,回去从包里掏出手枪别在身后就站了起来,大喝道:“毒药!活腻歪了是吧!你他妈跟着鹏飞的来招我干什么!” 一件啤酒被凌晨和毒药二人扔完,砸的碎烂的落地玻璃已经完全可以进人,二人手里握着从水果摊顺来的西瓜刀。毒药听到矮鹰叫自己,掂着西瓜刀从破玻璃处跨了进去,晃着白毛借火光才发现躲在最里面柜台后的矮鹰,回喝道:“鹰堂主!你在啊!毒药是来这找个债务人的资料的,他在医院当护工害了个小女孩,这事,您知道吗?” 矮鹰鼻翼轻抽,知道他妈个球啊,护工是陈傲联系,让干啥自己怎么知道。矮鹰给自己小弟使了个眼色,继续跟毒药周旋道:“毒药!鹏飞是二把手没错,但不代表他个跟班都能来我地头造次,我再弱也轮不着你这级别的亡命狗欺负!” “堂主!毒药级别低,再高的人实在够不着,堂主给帮个忙啊!”杂火烧灼的空气中满是浮渣,毒药摆了摆灰,将手护在嘴边更大声的回应:“不然我和我兄弟这心里头咽不下这口气!总得发泄发泄!” “我艹他妈的。”矮鹰骂了一句,真是鹏飞教出来的玩意,跟他一样贱。矮鹰伸脚把自己的旅行包踢进柜台深处,既然知道不是陈傲来杀自己的,那还真没什么可怕了,矮鹰一边伸手掏电话拨给陈傲一边招呼自己小弟们:“砍!给我把他砍死!” 矮鹰是要回来跑路,提前就将大本营的人手支走,留下的并不算多,但矮鹰使眼色那小弟已经打了电话叫人,这十几人只要拖到援手赶来就好。占着人数优势,气场强大的十几人拎着各式刀具叫嚣着跳过火苗,冲毒药奔来。 毒药‘我靠’的骂了一声,急忙从碎玻璃处退了出去,高跳了两下拉下铁皮卷帘,哗啦啦的拽下来摁到地面,用脚踩着。里面一群挥着刀的小弟一脚脚踹着卷帘,毒药用刀片敲着卷帘骂回去:“疯狗啊!”可脚丫子却踩着卷帘底端死不松开。 “开门!开门到街上去砍!”矮鹰大骂着指向自己场子被铁链紧锁的大门:“别让他跑了!” 小弟们冲毒药叫骂着,跑动着到门边去开门,让开了纷杂人群,毒药毫无遮挡的露在矮鹰面前,矮鹰眼珠一转,伸手到身后掏出手枪,高举起对准毒药的脑袋。 砰! 枪响后爆裂的不是毒药的脑袋,是突然开来的一辆蓝色卡车的车灯。凌晨脚踩离合器挂档后,轰轰的油门使得转速表一圈圈爆表。毒药打开卡车门,拽着车沿一脚跨上车,长长出了口气,看着手上的西瓜刀,再想想矮鹰拿出来的枪把子就撇嘴道:“堂主就是有钱.....” 凌晨手上的西瓜刀已经扔在了一边,他把飞哥留给自己的父亲的手枪递给了毒药:“就四颗子弹,省着用。” |
“你...”毒药刚要拒绝,凌晨脚下便抬起了离合器,轰塌一声狂蹿上前的卡车彻底撞烂了卷帘和落地玻璃。毒药被闪的一晃,伸手扶住汽车前沿,想还枪也没了机会,只好先抓回自己手里。 轰轰的发动机声响,让运西瓜的卡车一路就撞了过去,赶去开门的小弟想要转身奔回却已经落了下风,矮鹰弯着腰拖起自己旅行包就往办公室里跑,还在张嘴冲接通电话的陈傲骂着:“傲爷!你在医院里杀什么小女孩,又在号子里头废鹏飞,完事了他马仔到我这报仇?!我这年头可没少给你上份子钱,你不能不管我啊!” 凌晨听着那话微蹙了眉头,轻踏刹车,回头问毒药道:“打得准么?” 毒药甩了甩头,从车窗探了半个身子,拎着手枪双手支好,哼道:“没问题,打鸟的时候我就是第一准。等一下...”毒药说了一半,突然认真的问了一句:“打哪?” “毒药哥!”凌晨满脸黑线,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已经要追回来的小弟,不由放大了声音:“你想打哪就打啊!” “行行行!”毒药瞄着矮鹰腿根砰的就是一枪,矮鹰踉跄着摔趴在地上,手上的旅行袋溅出一地的美钞。凌晨回头冲毒药点了点头,将挡把拉回倒挡,砍刀支在油门的位置,不轻不重,卡车开始缓慢到快速的倒车,刚追上来的小弟慌忙四散。 二人从卡车驾驶舱小窗的位置翻身到后面放置西瓜的无顶挂车里,两辆机车正停在上面。凌晨和毒药一人跨坐了一辆,轰轰转起油门,高速旋转的机车前车轮冒出轻微白烟,刚一落地,刺啦发响,从卡车后篓飞冲了下去。 一米的高度对于精调后的机车而言并不算太高,平衡掌握得当,避震很舒畅的降低了跌倒的机率。二人转了方向,凌晨拽起地上捂着枪口大叫的矮鹰拖在自己后座,就将油门拧到了底,转弯撞过人群从已经没有玻璃的落地窗处冲了出去。毒药紧随其后,还顺手的拎了矮鹰的全部家当。 几十辆黑车停靠在路边,矮鹰仅剩的所有人手都已经赶来,还没下车就看着车旁飕飕两声,一前一后的机车飞速的钻进一旁小巷,没了踪迹。矮鹰头马大怒,放话掀翻全城也要把人找出来。虽已是残兵败将所剩无几,但用着傲天名头,江湖也颇为震动。 郑川文将矮鹰堂口现场照片和资料拿来给鹏飞看时,鹏飞坐在监狱硬板床上,半响没有动静。郑川文轻咳了一声:“咳,鹏飞,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办事方法,但现在你既然选择了我们合作,我希望你坦诚,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呵。”鹏飞捏着那叠资料突然冷笑了一声,拳头握紧发出咔咔的两声轻响,他歪过脖子轻咧着嘴巴笑着,却隐不了满身怒气。 “鹏飞....”郑川文还要说什么,鹏飞把资料往床上一扔,起身背对着郑川文说了一句:“出去。” “什么?” “出去。” “.....”郑川文深皱了眉头,回手拾起那些资料,三步一回头才犹犹豫豫走出了牢房。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副秘书长三天后会来亲历打黑,警局人手大多已经被自己调去处理新崛起的、异常嚣张的联合社,傲天稍得放松,便是这般动静。一个陈傲,一个鹏飞,一个副秘书长,这盘棋真正的操控者,究竟想做什么? 郑川文走回监控室,就听着小警员慌忙站起身汇报道:“郑书记,鹏飞从刚才起就不在监控画面里,整个狱区的监控都没有他!” “找!找!”郑川文一惊:“盲区,所有盲区,派人去找!” 狱区有一废弃的洗澡间,因为一场械斗敲断了主水管,一直未修理过便废弃了下来。滴滴答答流下的水珠顺着发黄的沟壑滑入下水道里。鹏飞站在正中,面前是狱警装扮的男人,鹏飞抬手撸过他的下巴,看到一条细长疤痕从耳根到喉结,轻笑道:“呵,我他妈的早该想起来傲爷在号子里头安插的人是谁。杀少宇,威胁三北,都是你啊,干什么?恨我刚进来时划了你一刀子?” “不,我应该谢谢飞哥。你伤了我,我才有机会得到赔偿,才能认识傲爷,这些年的生活,才不至于靠狱警工资那么拮据。” 鹏飞松了手:“艹,那刀真他妈该一并挖断了喉咙。” “感谢飞哥当年的手下留情。”狱警像模像样的鞠了一躬。 鹏飞避开,哈哈大笑道:“呦,这是讽刺我呐?是吗?啊?” 狱警没料到鹏飞不怒反乐,身子一僵,讪讪的站直身,说道:“傲爷让我告诉你,想要背水一战,也要先把自己的孩子管好。” 鹏飞歪脖揉着光头听狱警接着说道:“傲爷已经通知他们,你的入狱是傲爷安排,他将会在里面对你下手,傲爷让你猜猜...”狱警顿了顿,道:“猜猜他们会来闯监狱还是闯傲天,还是,乖乖听话。” 鹏飞伸手撸过自己的脸,搓揉着面颊,无奈道:“他想让我干什么?” “待在里面,别出去了。” “呵呵....”鹏飞放了搓脸的手轻笑出声,没再开口说话。身后紧闭的门被人踹开,郑川文带着狱警冲了进来,‘鹏飞’‘是鹏飞’‘在这在这’,狱警们奔赴上前,压着鹏飞往外走,郑川文看了一眼站在鹏飞对面的狱警,冷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狱警冷静的答道:“我在执勤,发现了鹏飞准备越狱。” 郑川文装作将信将疑的转身离开,鹏飞被压赴回到牢房,郑川文还没开口,鹏飞便要了手机,他走到床板坐下,拨号给彭子:“彭子。” “飞哥!”一听这电话是鹏飞打来的,彭子便急的站了起来:“矮鹰堂口的事你听说了吗?这两个孩子做事简直太荒唐了!咱们...” “陈傲通知了他们会在里面整死我。”鹏飞歪了歪脖子:“他俩见过阿明在我手上,一定知道我进来是自己一手安排,绝对不是陈傲弄的。那两个臭小子...是他妈要帮老子引陈傲出来。” “.....”彭子恍然大悟,却在起初的惊讶过后用手捏着拳头抵在了桌子上,压低声音道:“飞哥,会死的,这么多年你见过耗子扛刀上街找猫的,有好下场么?” 鹏飞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欣慰、骄傲、无奈,亦或是愤怒。他养了两个好孩子,就算自己不说,也知道自己有计划,可他们缺了成熟独有的韧性和忍耐,冲动鲁莽的选了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做事,为了给家人报仇,为了保护自己大哥,像傻子一样冲出去给别人当靶子。鹏飞没笑,只是轻声答复道:“死了,那是我他妈没教好,没死,是他们自己造化。.....”鹏飞挑了挑眉,再次搓过光头,继续说道:“记得我在外面跟你说的么?现在我两个孩子挑了事,陈傲一定更快出马脚,时机刚好,明天我会安排小三北供陈傲出去,你在外面盯紧,最多三天,我要从这里面出去。” “成。” “.....”本该扣掉电话,鹏飞却还是在最后补了一句:“找得到人的话,帮我拦住...不急这一时。” “我知道怎么做。”彭子应下扣掉了手机。他转手拨给了自己手下的人并通知了老婆嘎妹,矮鹰的人在满世界找凌晨和毒药,同时,今夜开始彭子的人也在满世界的找。 郊区废旧的库房里,毒药和凌晨正吃着泡面,矮鹰腿上的枪伤已经被处理好,人绑缚在一旁,巴巴的说道:“哎哎,给我吃点。” 凌晨看了一眼,把自己还剩下的一点面条扒拉了一下,起身蹲到矮鹰身边,用塑料叉子往他嘴里喂,矮鹰呼哧呼哧吃的极香。毒药撇了撇嘴,放了面,灌了口矿泉水。 吃完了面,矮鹰舔过嘴唇,好心情的张嘴道:“哎,你俩斗不过人家的,趁早把我放出去。不然你们觉着,我会在傲天当家人和两个丧家犬之中,选丧家犬帮吗?” 二人各自收拾着杂物,完全没打算理矮鹰。前夜,凌晨和毒药从医院回到家中,一人一边躺在床上久久不得入眠,急骤响起的电话铃声像梦魔一般。听闻鹏飞突然入狱,的确打乱了陈傲的步伐,他本欲以阿明给鹏飞下马威,却没料直接让鹏飞摔进了监狱。鹏飞突然落马,让陈傲下意识加快了清敌步伐,他同时伤害凌夕逼迫凌晨翻供,并企图用两只逼急的崽子将鹏飞遏制住。电话那头陈傲阴森的冲凌晨和毒药说:“去翻供吧,不然死的会是鹏飞和妹妹。” 还好,凌晨和毒药看到了阿明,没有傻到单纯的相信陈傲的话。他们知道鹏飞有计划,那计划是针对陈傲的,所以没有乖乖听话,可同时...等不了。坠下水面的凌天华、摔烂的崔蓉、鲜血直吐的凌夕,让凌晨一闭眼睛就被吓出冷汗,他盖着被子却只感觉到冷。他起身,想一个人去,毒药拒绝,便跟随一起,也许鲁莽,但是无畏。 “飞哥现在会不会气疯了?”毒药坐在仓库地上,看了凌晨一眼,认真点头道:“我觉得他一定气疯了。” “其实我自己...” “停。”凌晨还没说完,毒药便摆了摆手:“晨哥,别忘了我们是连坐,就算你自己一个人去了,我能逃得了吗?说不定因为不管兄弟再翻倍,小命都被打没了。” “......” “说话啊?感动啊?” “.....” 凌晨不语,毒药扭头去看,这一看才发现凌晨脸色苍白,紧咬着牙,似乎一阵阵在反着酸呕。毒药一惊:“怎么了?又想吐了?”他四处瞟了一眼,看到了矮鹰腿上的血,刚才并没见凌晨有太大反应,没想到现在来了。 凌晨没说话,捂着嘴巴从地上爬起来,踉跄扑到仓库角落,一松手便‘咳’的干呕着弯了腰。他焦虑、恶心、呕吐、呼吸困难、面色发白,一次更甚一次,别人当他因为母亲惨死而反应,可他自己却渐渐醒悟到,这种反应,不是创伤后遗症,是毒瘾。 “小晨。”毒药上前来轻顺着凌晨颤抖僵硬的后背,却被大喝了一声‘别过来’,凌晨撑着墙面喘息着更深的弯了腰,干呕不出任何东西,细密攀爬的虫蚁撕咬感让人头皮发紧,手指抠在墙壁上颤抖不止,石灰簌簌往下掉。 凌晨痛苦不堪,身躯颤抖的更加剧烈,干咳的声音一下重过一下,声声都似粗糙铁刺划过喉咙。冷汗大颗从额角滑落,他手指抠在墙壁上划出了印记。毒药无能为力,只好转身想去拿瓶水给凌晨喝。 “喂喂喂,电话响啊!”绑着的矮鹰用下巴给回来拿水的毒药指了指自己被没收的电话:“快点接啊,响好久了。” 毒药一愣,这电话刚才不是被自己关机了么,他回头瞪了一眼:“为什么还能打进来?” “那是我儿子的号码!就他一个,这电话关不关机他都能打进来!你你你赶快让我接!”矮鹰看上去真的着急了起来,他二奶众多,却独独没人为他生下过儿子,前年才有了第一个儿子,宠的很,事事都给最好的。 毒药想了想,把电话开了免提,矮鹰便急忙叫道:“儿子?儿子?” “咳,鹰堂主啊。”电话那头彭子悠悠哉哉的张了嘴:“你儿子两岁了都不舍得让他断奶吗?” “我草你妈彭子!你他妈动我儿子!” “别急,我没动你儿子。飞哥平时对你怎么样,你自己清楚吧,这个时候怎么选,你也清楚。”彭子顿了顿,说道:“你儿子胖嘟嘟的,还跟你挺像。” 矮鹰被气的脸色煞白,微喘着终于说道:“陈傲今天晚上在百家乐摆宴,请一个大人物,很大的人物。” “好。”彭子应下转问道:“毒药和凌晨呢?” “彭哥,我在。”毒药冲着电话低低应下。 “毒药啊,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彭子摆出长辈的架势训斥道:“简直猖狂!” ‘嘟—嘟—嘟—’回应彭子的竟然是直接挂掉电话的忙音,他几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张着嘴只想骂人。而毒药回头看向彭子,皱眉问道:“陈傲,今天在百家乐摆宴?” “你他妈的...”矮鹰看见毒药直接挂掉电话,根本不知道自己儿子死活他气的两眼一白,翻脸不准备跟毒药说话。 毒药扔了电话,几步上前拽起矮鹰:“请大人物?大老板么?” 矮鹰明显吃了一惊:“你知道大老板?” 毒药咬牙不语,他当然知道,他肩头那块被活活剥皮拽掉的肉块就是为了逼问所谓大老板。大老板黑白通吃,政界灵通,不论是为了帮鹏飞找时机还是阻止陈傲借助大老板的力量真的害到在牢里的鹏飞,这个人,毒药都不想放过。 “你觉得你能碰得了大老板和傲爷?”矮鹰不屑的笑道:“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大老板是政界的人,不会让傲天守备配枪,那我怕什么?” “你....”矮鹰一噎,挑着眉问道:“你真要去?帮不了鹏飞小心还拾把米。” 毒药不再理矮鹰,将其一把推回地上,转身快步向凌晨走去,凌晨虽然痛苦不堪,但也听得这边声响,他偏头看向毒药,犹豫道:“毒药,这件事....” |
“晨,陈傲不会配枪,为了和那个大老板见面,他带的人一定不多,百家乐我很熟,我们完全占胜比!”毒药打断了凌晨的话,他若有所思的低喃道:“如果让大老板和陈傲达成一致,飞哥就出不来了,我这辈子都绝对不能让飞哥再在牢里待上几年。今天晚上、今天晚上...还有时间准备,小晨,你说还要准备什么,我去找!” “毒药...”凌晨苍白着脸扶着墙站起身,低语道:“毒药,这件事...你仔细想想...矮鹰...” “如果是假的话,那陈傲这坑就是挖给我们的。反正就贱命一条,都做到这一步了,总得给飞哥做完啊,早点做完他就能早点出来。”毒药其实想的透彻,他不怕死,他怕飞哥再一次沦陷在牢里出不来,一天都让毒药觉得不甘,那种野兽的生存该在原始领地,而不是牢笼。他笑笑:“就是不做,飞哥出来也得打个半死不活,还不如做了,他总舍不得打死我们吧?赚了。哎,跟你说了,我对陈傲也有仇的,深仇。” 毒药一拳头不轻不重的垂在凌晨肩头:“一句话,今天晚上,干不干?” 凌晨看向毒药眼睛,片刻,点了点头:“干。” “好,你歇着,别想那些血糊糊的东西。钢板和砍刀我去准备,你看着矮鹰。” 毒药从仓库中出去,凌晨才突然身子一软半跌在地上,大口大口急切的呼吸着,细密渗出的汗液一层盖过一层,湿漉漉的身子就像刚从水中捞起,一种由内而外刻骨的痛苦渐渐萌发。那不是皮肉之苦,是寸寸刀割在五脏,鲜血淋漓的难忍,他几乎抑制不住呼痛。跟随肠胃翻上来的酸液呛在喉头,一遍遍催促着愉悦尽快到来,凌晨喘息着靠墙坐在地上,微闭了眼。 矮鹰探头探脑的打量着,几分钟就看明白了样子:“犯毒瘾?” 凌晨不予回应,矮鹰笑道:“我包里,那,那边那个包,那里面有纯的海洛因,极品的货!” 凌晨很想控制自己不去看,可听到海洛因三个字,身体已经快于精神的行动,目光直直的望去了那个扔在地上的旅行包,大片美钞下面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包装袋露着一角。凌晨只觉得眼前几乎一花,骨头都酥麻着想要上前,他狠狠咬了自己嘴巴一口,腥味呛进喉咙,痛出泪水,才迫着自己冷喝道:“闭嘴。” “第一次这么严重?”矮鹰却根本没打算停止,循循善诱道:“停了够久了吧,你现在这种症状靠硬撑几个小时都是短的,一天一夜能熬过去都不错了。” 凌晨后背脊梁紧紧贴在冰冷墙壁上,脑袋撞在墙面,喉咙似乎被人双手狠掐,氧气越来越少,他只能张大嘴巴却依旧呼吸不畅。他伸手拽开衣领,可只是这么一动,冷汗就再次不停下流,他干涩的大声道:“闭住嘴...” 矮鹰冷笑,凌晨胸口上下起伏着从墙壁滑着倒下,缩在地面上,他狠狠掐着自己,紧闭双眼,控制不住的颤抖让肮脏地面上的他像残枯碎叶,无助,等待着凋零变成粉末。冷汗浸湿了发丝,昏昏沉沉中意识在不停沉浮,时而看到背脊挺拔的父亲穿着警服站在指挥台上,时而看到母亲微笑着替父亲系上领带,时而是妹妹时而是毒药,时而又是狱中和飞哥相处的生活..... “晨?小晨?小晨?...” 凌晨缓慢的睁开眼,虚弱的看到面前的毒药,毒药很是担忧的问道:“怎么了?我觉得你在发烧。” “没...”凌晨干哑说出一个字,就发现刚刚恢复片刻清醒的自己就又被那种强烈的欲望包裹,瘙痒和痛苦交替,他几乎就想剥皮脱骨已换安宁。透过间隙看到绑在地上的矮鹰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凌晨咬牙装作无事的样子看着毒药:“东西...准备好了?” “恩,蚂蟥会送到垃圾场,我们去拿。”毒药点了点头,试图去搀扶凌晨:“你真的没事吗?你还是很怕见血么?那今天...” “没事。”凌晨急忙打断了毒药的话:“我没事...” 毒药说不出感觉哪里不对,只得扶着凌晨坐下:“你再歇一下,我去看下仓库周围,我们准备走。”毒药起身,看了眼矮鹰,把自己身上的枪拿下来给了凌晨:“你拿着。” 凌晨点头,在毒药走后伸手去握枪,却发现颤抖无力的手指连枪环都已经无法扣合,他只觉得每一节骨头都在咔嚓咔擦的随着动作发响。哗的一声,矮鹰蹭着地面将旅行包踢了过来,喧道:“你这样不是出去找死吗?相信我,你硬抗,一天都不会过了这个劲的,来,尝口我的货,不比傲爷的差!” 是啊,这样不是出去找死吗,毒药怎么办,不能像个废物还拖累别人啊。凌晨胸口起伏着,他伸手摸向了旅行包,那一袋白粉被拿了出来,他颤抖着手扯了硬纸片,将白粉撒出一部分在纸片上,叠成一长条。 凌晨双膝着地,跪伏在地上,手上是那一条白粉,身上的冷汗腾腾,他放了白粉的纸片在地上,用手再次试图去拿枪,可这次,在幻觉作用下,他竟然两次都没能握住枪柄。毒品的威力,会侵蚀任何东西,你的灵魂,你的信仰,曾经他不信,可此刻...他不得不信。 “没事,你是为了能有力气去和陈傲拼命啊,不然你现在这样,会毁了所有人的,对吧?” 矮鹰的最后一句话催化剂一般的效用,凌晨红了眼圈跪伏在地上,鼻呛就对着白粉,他闭着气浑身颤抖,小臂撑在地面上,拳头捏紧,父亲的枪讽刺的摆在头前,和白粉只有不到半米,却像隔了一个世界,握也握不起。他鼻翼轻微颤动,凑在那长条的白粉上,终究,大力的吸入。 粉末顺着鼻腔迅速的进入血液、器官、脑子,舒畅到四肢百骸。力气渐渐恢复,可凌晨依旧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手蹭着地面,擦红了皮碰上父亲的枪,握进手里,大力捏着直至骨节突兀发白都不肯放手。 额前地面窸窣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敏感极致的器官和神经使得每踏一步的声音都在耳边轰鸣,巨大到仿佛身感震动,那脚步匆忙停在脑袋前方。凌晨低喘两声,一把抓起手枪直直举了过去。 ‘呼...呼...’胸口高低起伏,布满血丝的双眼由下而上盯着赶来的毒药,待看清人脸后,凌晨的手才从枪环上拿开,二人对视无声,只有一声声轻微的喘息在仓库回荡。 枪口直对自己,毒药不躲,反而望着凌晨冲着自己的枪,皱了皱眉,目光顺着往地下看,一包撕扯开的粉末散在地面上,白色细末随风轻移。凌晨僵了僵,垂了枪放在地上,拿起手背抹了把鼻腔,吸了两下,就那么跪着开始收拾地上的残余。 “那是什么?” 凌晨将白粉拿起来放进旅行包里,拿美钞盖住,没说话。毒药蹲了身子,一把打开凌晨的手,将美钞重新翻出来,掏出那包白粉捏在手上,又问了一遍:“什么东西?” 凌晨咬了咬牙,扶着地面站起身,毒品上头百骸轻松,之前所有的呕吐恶心无法呼吸都在瞬间得到缓解,他抬起右手握拳使力,那内里血嫩的芽筋该有的痛感竟一点也感觉不到了。他苦涩笑笑,垂了手,一边错过毒药往矮鹰那走一边轻声道:“走吧,我们去垃圾场拿工具...” 毒药哗的一把拽回凌晨,他紧攥着凌晨的胳膊:“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没有时间,我们熬不起,不能输...” “你把我当兄弟吗?!”毒药甩开凌晨的胳膊,推搡着他的肩头,指着鼻尖骂道:“凌晨,你他妈把我当兄弟吗!你犯瘾了你告诉我,我陪你,今天晚上我们不去了,百家乐我们不去了!” 凌晨望着毒药,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说话。毒药眼里满是坚定和眷恋的说着:如果让大老板和陈傲达成一致,飞哥就出不来了,我这辈子都绝对不能让飞哥再在牢里待上几年...反正就贱命一条,都做到这一步了,总得给飞哥做完啊,早点做完他就能早点出来...他满目信任和兴奋的问着:一句话,干不干...凌晨轻轻低了头,转身往前走:“没事,已经吸了..早点做完,早点做完。” 矮鹰‘呵’的冷笑了一声,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问着凌晨:“怎么样?纯的,够劲吧!” 凌晨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拽着衣领扯起来,正欲往外拖,脚前就啪的一声。他步子顿住,没低头去看毒药摔在他脚前的白粉,轻抿了唇,就听着毒药冷喝道:“为了给你家人报仇你作践的自己还不够吗?还要贱下去是吧?凌晨你给我记住了,今天开始,我们兄弟,没得做!” 毒药转身就走,凌晨拖着矮鹰站在原地,干干涩涩喊出一声:“毒药。” 毒药黑着脸不停步,凌晨放大了声音又叫了一声:“毒药哥..”毒药步子微滞一秒,可还是马上又大步踏下往外走,凌晨看着毒药就要走出仓库的背影,蹙了眉头更大声的叫:“毒药!...党小柯!” 毒药终于停下了步子,却不肯扭头,冷冷讽刺道:“有事啊?凌大少爷?” “....”凌晨被那一声凌少爷叫的别扭的很,他吸了吸鼻子,黏在鼻腔的粉末更深的吸入,不由偏头呛咳了一声‘咳’,他瞟到毒药因为他咳嗽而捏紧的拳头,急忙腾了只手堵住鼻子,压抑下咳嗽,才张嘴道:“不做兄弟,也从明天开始吧,今天晚上,再忍耐一晚上...” 毒药没说话,凌晨又低声补了一句:“当为了飞哥...” “王八蛋。”毒药低声咒骂着,没理凌晨转身走了回来一把拽着矮鹰向外走。凌晨细微活动着手腕,他不知道一次吸食后可以兴奋多久,希望可以拖两个小时到晚上吧,他快步跟上毒药一起走出仓库。 二人到垃圾场取到了蚂蟥留下的工具,将矮鹰塞了嘴巴藏在垃圾场最深处。他们坐在废旧的汽车上往胳膊上缠绕着钢板,无人说话,安静的让人尴尬。钢板缠完天色已经大黑,毒药冷哼了一声偏了头,凌晨活动了两下手腕,才讪讪开口:“够时间回一趟贫民区么?” 毒药没吭声,只是下了车,往外走着。凌晨知道他是要陪自己回去,可对于毒药不肯跟自己说话还是心里发苦,他摇了摇头,一并下车跟上。二人回到贫民区的房间,毒药不肯进门只是站在过道,凌晨走进去到书桌处弯腰从深处摸出两枚手掌大小的土制炸弹绑在了脚腕处,用裤子挡着,才重新走出门。 毒药这下实在没忍住,终于开口问道:“那东西怎么来的?” “有一部分是雷管,还有一部分是警局射击场废弃的弹药,我捡回来的。” “你没事做炸弹玩啊?” “在监狱的时候,看到书里有写,在里面没试过,出狱以后...就做了两个,不知道好不好用。” “三好生就是不一样。哦!我想起来了,飞哥还没出来的时候,你因为我抢你根烟说要炸我!” “喂,那时候在打斗地主,是打牌的‘炸’,又不是...” “谁信啊!我不信。”毒药瞥了一眼:“两个啊,你分我一个我就信。” “....不给。” “抠死你算了。” ...... 百家乐门前人数稀少,因为被包场的关系,没有多余散客,整个街道都显得冷清,只有两辆黑车在门前停放着。大老板公开的行程是在周一,可今日不过周六,陈傲坐在最高层的包厢里等待着提前到来的大老板先和自己会晤,不过,相约的地方不是百家乐,是隔壁的倾福阁,这百家乐...是用来抓毒药和凌晨陷阱。 矮鹰在被抓前拨给陈傲大喊大骂,陈傲当下就应下绝不会放他不管,让他将人引到百家乐来,彭子抓到私生子的电话给了矮鹰名正言顺的机会张嘴,他连眼也没眨就把百家乐供了出去。凌晨不是没有怀疑过,毒药也并不相信这就是真的,可毒药说得对,陈傲这坑就是挖给他们的,都做到这一步了,总得给飞哥做完啊,早点做完他就能早点出来。他们需要拖住陈傲,把他从高高在上抓不住的位置上,拖回大街,拖到明处。 凌晨和毒药戴了机车头盔,黑色的头盔只有眼睛的位置是透明的,两双眸子在深夜发着光,两人用手势交流后,一人一边快速的靠近了黑车。蹲着贴近车身砰砰砰的轻声敲响了车窗,司机位置那人刚要开门,噗的扒起了门锁,毒药便抢在前头哗塌拽开门把,他回身半扑进车,死死扼住那人嘴巴,噗嗤一声插进肚子里面的砍刀,来回三下,切断的肠子从血口往外流,窸窸窣窣的声音断成了几节。 软瘫成泥的人滑落向下,毒药推着他坐回驾驶位,抬头看了一眼凌晨,凌晨那边也已经将副驾驶的人杀死,没有像毒药一般狠插几刀,凌晨用了匕首割在喉咙,很快,很安静,没有痛苦。 |
毒药点头后,凌晨退出了车内,毒药伸手拨开了汽车的双闪。后面停放的车在奇怪的看着双闪却因为距离无法分辨发生了什么,后车上的二人摁响了喇叭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开门走了下来。 毒药从车旁站起身,冲另车下来的二人招了招手,直直的快步向前,迎面而去。那二人几乎一愣,掏出腰后手枪就要射,哪知从身后蹿出的凌晨胳膊肘狠狠勒过面颊堵住嘴巴,手上砍刀噗的插进腰后,刺啦一声刀刃磨着脊骨拔出来,人眼睛瞪大却已没了生气。 “我艹...”剩下的最后一人站在一边不知到底该射毒药还是射凌晨,犹豫一秒终究还是对上了快速迎面过来的毒药,胳膊举着枪刚刚伸直。凌晨在一旁划的就是一刀砍在手腕上,那人‘啊——’的尖叫着,毒药几步逼近一瞪眼斜着将刀砍在了脖子上,不够锋利的刀刃并没有将头颅砍下,只陷在了一半,街头突显的哀嚎在极其短暂的片刻后重归了寂静。 溅出的血液喷撒在二人头盔之下,滴滴答答顺着轮廓往地上流。二人拎着砍刀走入百家乐大厅,毫无阻拦,甚至连个人影都没有,头盔下的二人轻轻嗤笑,大大方方走进了电梯,反正人家在等自己,还怕什么。没有人知道今夜两个血肉之躯是不是可以拖着陈傲到彭子来或者条子来,但他们要试,没有彻底一网打尽抓到现行的机会,鹏飞要等的时机就不知要到几时,就不会有人敢碰陈傲,所以这个机会,总得有人去创造。 电梯里的二人肩并肩站着,小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一下一下变化着。因为内里绑着钢板,所以站的更加笔直,黑色运动衣罩在外面已经因为污血湿腻一片,厚重的黑色头盔上染着红凄凄的血液。凌晨将匕首放回口袋,因为不放心再次活动了绑紧砍刀的右手,还好,毒品的作用还在,他几乎感觉不到断筋的痛感影响行动,头盔下的凌晨轻微松了口气。 毒药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想扭头看,却瞟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手上拎着砍刀颠着晃。凌晨回头看了一眼,张嘴问道:“还生气?” 毒药知道他问的是吸毒的事,没好气的横道:“你觉着呢?” “...”凌晨扭回头看着紧闭的电梯门,低声道:“...是我的错。” “你和我都清楚飞哥需要这个时机,你不想拖累别人,我知道。生气时候说了狠话...”毒药也站着没动,只是看着电梯门回道:“就开个玩笑...” 凌晨静了静,轻声道:“我没信...” 毒药无声勾唇没再开口,电梯快要上升到顶层,二个穿着黑衣还带着黑头盔的二人都死盯着变化的数字站直不动。片刻,“哈,哈哈哈哈哈。”毒药突然在一旁大笑了起来,张嘴说道:“小晨,我想起来有部电影里的台词说...电梯里有俩2B。” 兄弟在身边的时候,会不会死,不想去想,混在腥风血雨里,活一天,已是赚一天。 ...... ‘叮咚’到达楼层的提示音暂停了毒药的笑声,他冲凌晨点了点头,二人跨出电梯就看着一走廊的人拎着刀具棍棒。毒药在口袋摁响了电话,绑在电闸处的土制炸弹上的移动电话接通,轰的一声,整座酒楼瞬间陷入了黑暗。 凌晨和毒药肩头相碰以确保不砍伤对方,一左一右,看见看不见都挥刀就砍,拥挤的过道走廊一时混乱不堪。鲜血刺啦一声顺着砍刀喷溅在白色墙壁上,渐渐适应黑暗的对方很快就能够准备将刀棍挥在二人身上,毒药抬起胳膊去挡,当的一声,刀片砍在钢板上震得整条胳膊发麻,险些摔倒。 凌晨低喝一声回手一刀,砍掉那人手臂,手上那柄砍刀的刀刃已经缺了口。因为毒品刺激而兴奋的神经在满腔血腥的激迫下,更加嗜血,头盔下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间。 陈傲坐在包间里,黑暗中静立无声。老痞背手站在一旁,突听陈傲问道:“凌夕被救之事,查的怎么样了。” 老痞无声,陈傲阴笑:“这一次,还想自插喉咙证清白么。当年我信你留你,就是个大错,今夜该送你上路。” “凌天华借我的道,查到大老板,录制犯罪过程,死有余辜。今夜,你以为我要来见大老板,他死了你依旧潜伏多年,就为了此刻,可惜了,大老板在对面的倾福阁,这里,是你的墓。” “这么多年,我待你不薄,你为了救凌天华的女儿不惜暴露,以为你手上的脏污还能让你穿回警服么?” 老痞伸手抹过喉咙上那道粗长褶皱的疤痕,在昏黑的空间里冲陈傲手语道:从你与大老板开战,我便在等着机会,让你们一起伏法。 “可笑的公务员。”陈傲冷笑着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枪,缓慢的上趟,咔哒,把玩在手中:“你不是警察了,还何苦。” 老痞咧嘴无声的笑了起来:我不是警察,也不是好人,只是有的目标追了半辈子,总得开一枪。 陈傲轻抬下巴,将手枪慢慢举起瞄准了老痞。突然门外轰隆一声大响,整栋楼都颤动了两分,他偏头去看,从门外摔进两个人,而整个过道已经被火焰淹没,四窜的火舌烧亮了一滩滩的血迹。毒药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关住了包房的门,他跌扑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血水顺着大臂上被砍出的三道口子哗哗的往下流。 凌晨大腿上烂着两片肉,血糊糊的一片,他瘸着站起身去搀扶毒药。陈傲坐在原地突然啪啪啪的鼓起了掌:“有胆色,有能力,鹏飞教的漂亮。” 毒药伸手捂住大臂上的血口,血液顺着指缝溢出来,他借着凌晨的力量站起身,冒着冷汗的脸笑眯眯的叫了一声:“傲爷好。” 陈傲有一瞬恍惚,鹏飞养大的孩子脾性如何暂且不论,这行为表情却潜移默化的隐隐带着相同,陈傲几乎冷哼着压制邪火:“看了鹏飞只教了花架子,连如何做事都不曾让小弟学会。” 凌晨腿上的刀口深切肉块,深处露着惨白,他腿颤抖不停,刚要弯腰软身毒药就撑了过来,用肩膀架起来他,他听着毒药小声说:“我们两个人就三颗子弹两把破刀,拦得住他们么...” 凌晨低声回应道:“拦不住也得拦,飞哥的计划肯定不是杀了他,别胡来,等人...”话还没完,突然耳边一阵风,啪的一耳光劈头盖脸就扇了上来,陈傲冷冷的看着因为一巴掌摔在地上的凌晨和毒药放话道:“窃语什么,让我来替鹏飞教教你们。杀了我,你们两个活着走不出这里,而鹏飞就是弑主判帮,江湖不齿,人人得而诛之。”他抬脚踩在凌晨腿上的伤口碾压着:“敢冲到这一步,是为了杀我,那么,大方的杀吧。” 腿上抽搐的剧痛就算有毒品的麻痹依旧让冷汗冒了一身,凌晨手后撑地,激红的双眼怒视陈傲,猛的横挥起砍刀冲着陈傲小腿,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带着灼烫射穿了凌晨的肩膀,血洞汩汩向外流着稠血,因为冲击力,凌晨手上的砍刀跌落出去,整个身子摔跌向后。 陈傲枪口的硝烟青灰还未消散,毒药借着这个机会扑起来,竖着将刀扎进陈傲干瘦的身体上,他低声怒喝着握着刀柄撞翻了陈傲,死死的摁着刀,微喘着说:“要杀你,炸弹就炸在这个屋里了,我们是不会给飞哥名声抹黑的。” 陈傲腹部被扎进一刀面部抽搐,却阴森的诡笑着,任毒药压在地上一言不发。‘咔哒’的一声轻响,毒药身子一僵,陈傲手上的枪正正顶在他的小腹,枪环一寸寸下压,子弹移动的窸窣都无比清晰。 毒药不知现在躲还来不来得及,只得奋力向旁一翻,听得‘砰!’的一声,自己并没觉得疼,再一看,凌晨侧倒在地上举着父亲的枪,击在了陈傲手掌。陈傲未将枪丢抛,面色却更加灰白,凹陷的面颊筛糠一般抖动着,他满面愤怒的撑着地站起来,踉跄稳住身,低头看了留在体内的砍刀露着刀柄,又抬起握着手枪的手,被子弹擦伤的地方滴滴答答开始流血。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杂乱,陈傲所带的援兵扑了火就要冲进来,而与此同时,楼下街道‘滴喔滴喔’密集响彻的警笛声隔着玻璃穿透在屋内人的耳朵里。陈傲这才突然明白,几乎大笑道:“鹏飞不是让你们杀我,他投靠警方!” 站在窗户边的老痞确实心头一凛,与其说鹏飞在投靠警方,倒不如说鹏飞在最后一战给陈傲选了生存几率最大的结局,鹏飞与陈傲从本质便不同,陈傲要的是血洗后的臣服畏惧,而鹏飞,收的是人心。 门外砰砰砰不停被撞击的巨响,锁死的包房门很快就要不受重创而挣开。凌晨和毒药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扑向陈傲,一把枪,一次,杀一个,另一个便总有机会遏制他。年轻人太过天真的思考老狐狸的本事,陈傲转了身背冲着毒药,本就干瘦单薄的身体被扎着砍刀,陈傲手握向刀柄,低吼着一把就将刀刃从身体里挑着肉拨了出来,噗的一声向后顺着就扎进了扑上来的毒药腹部。陈傲枪口直直对着凌晨,滴血的手指丝毫没有影响力下压枪环的速度。 刀尖破皮入肉,混着污血深深扎入毒药腹腔,毒药闷哼一声脚下已因疼痛而虚浮发软,他想拦阻陈傲却使不出力气,他大叫:“凌晨!” 凌晨咬牙扑前,高举的手枪不偏不移的对着陈傲,要比他快,必须要比他快!可思考浪费掉的时间便注定了他不会快过一开始就要射击的陈傲,硝烟飞速的窜出枪口,嗖的推开空气的子弹头用着眼睛都看不清的速度追着凌晨心脏而去。 ‘砰’...子弹卡在骨头上,血液顿了一秒,才狂流不止。老痞扑着凌晨倒在地上,他捂着被射到的侧肋,急促的喘息着。因为被老痞推开,凌晨开的那枪打在了墙壁上,他摔回地上被老痞压着,迟疑一秒,大力挣脱着。 被扎入一刀的毒药倒回地上捂着刀柄,大口大口的喘着,陈傲冷冷的看着老痞救下的凌晨,不屑一顾说道:“可笑。”陈傲一样失血过多,指尖开始发凉颤抖,但枪口再次对上了凌晨和老痞,老痞狠狠用手挖进凌晨腿上的刀口,几乎抓着把嫩肉出来才未被凌晨推开,他回头看了一眼,锋利的目光扫过,一肘子打在凌晨下巴,抢过手枪就要射。 枪还未响,就听‘噗嗤’,陈傲僵在了原地,毒药拿着随身的折叠匕首从后直接扎进了陈傲的后心,可他只有力气扎进去,疼痛便迫的他后退几步摔倒在地,捂着腹部刀口。老痞却已经来不及停,砰的一枪打在陈傲眉心的位置,一寸不偏,红色的窟窿点在正中。陈傲的身体保持着僵硬,像一座石雕般直挺的倒下。 楼下已经响起警方喊话,放下武器,投降伏法,一遍一遍,一声接着一声。门外燥乱冲击的小弟不知为何安静了下来,哗塌哗塌整齐跑上的脚步声昭示着警方部队已控制局面。凌晨和毒药本该拖得到这个时候,只差这一分钟,拖到警方控制,拖到陈傲被捕,拖到鹏飞的计划完美完成。可如今倒在地上没了生气的陈傲,让二人都愣住了... 凌晨先反应了过来,他夺过手枪直瞄着老痞,可这枪里,没了子弹,他知道。他装着还有子弹的模样依旧举着不动,从地上站起来,因为疼痛身子一软,好不容易才稳住后退到毒药身边拽起他,二人相靠着和老痞对峙。 老痞伤在肋骨,子弹头卡在里面,每次呼吸都是剧痛难忍,他满头冷汗的喘息着将捂着枪口的手拿开,指着自己喉咙,‘啊啊伊伊’的发着声音似乎想说什么却无法标准发音。凌晨的枪稍垂了些,老痞挣扎上前试图说清楚什么,却被毒药喝了一声:“别过来..” 老痞倒回原地,他喘的更加厉害,指着喉咙努力发出畸形的声调:“啊...啊..证..证据..呃..挖..挖..开...” ‘砰’的一声,被警方爆破的包厢门整个掉了下来,全副武装的警察冲进来拖着受伤的二人和老痞送下了楼,陈傲的尸体摆在原地,留等法医检查。 鹏飞按照原定计划顺利的放了出来,所有人证翻供,郑川文没有任何证据抓鹏飞,而唯一的陈傲,也变成了死尸。郑川文收到陈傲已死的消息几乎气的上头,他指着鹏飞胸膛大骂:“你知道我查他准备了多少证据吗!这次可以告到他坐到死!你要杀他,还来找我玩这出,当警方是棋子吗!鹏飞,你太嚣张!” |
鹏飞面无表情摸过脸颊,一言不发的推开郑川文,大步向前坐上彭子来接他的车,独留了郑川文在原地大喘着气。警员小跑着过来似乎要跟郑川文汇报什么,却罕见的被这个一向亲民的领导大骂道:“滚开!” 警员一愣,捏着文件没动。郑川文深呼吸两口,捏紧拳头复又放开,如此几回才算是平静下来,他回头看向警员,抱歉的笑:“不好意思,怎么了,有什么事?” 警员将文件递上,低声汇报道:“在百家乐抓到的三个人中,年龄最大的抢救无效已经死亡,听凌...”警员犹豫了一下,这凌晨和新来的书记一直密切,凌晨这次有可能又是卧底行动,他改口道:“听凌警官说的证词,我们挖开了死者的喉咙,在新肉包裹中发现了一张内存片,技术科经过修复后,发现了陈傲五年之前的一部分犯罪证据,另外内存卡里还标注了一个地点,需要书记您批准后才能....” 郑川文皱紧眉头“去查。”语毕又拦住警员:“等一下,查查那个死者,五年之前的话...将凌天华局长的卧底资料重新翻出来进行比对。” “是!” 马路上彭子开着车,鹏飞坐在后座一言不发,他歪了歪脖子,一遍又一遍摸上光头。彭子看了眼后视镜:“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死在沙滩上了,现在怎么办?” “.....”鹏飞安静了一阵,冷冷问道:“凌晨和毒药醒了吗?” “醒了,伤都处理过了。” 鹏飞一声低笑:“呵呵。” 彭子听那一声干笑后背一阵阴凉,瞟了鹏飞一眼,这火气是轻不了,低咳一声劝慰道:“事已经这样了,教育教育就算了。” 鹏飞不再开口,一肘撑在椅背,微张嘴活动着脖颈。彭子将车停稳在医院门前,鹏飞便自顾打开了车门,单脚跨出,双手解开西装扣粒,敞着怀大步踏入医院大门。小护士刚刚结束查房,正低头认真在病历夹上写着什么,鹏飞大手直接就夺了过来,扫了一眼,二人被砍了几刀,被缝了几针,都写的清清楚楚。 “你干什么啊!”小护士微怒的嗔了一句,伸手想拿回鹏飞夺去的病历夹,却被鹏飞避开。鹏飞黑着脸突然一把拽着小护士头发将她拎近,啪的一声,病历夹拍在了墙壁上,鹏飞抓着小姑娘摁向前,手指在墙上敲了两下,咧嘴笑着念道凌晨名下那一行:“MOR检测阳性,非医师批准,禁用麻醉性镇痛药。” 小护士被吓的红了眼睛,双手护着头发却挣脱不开,颤抖着问道:“怎么...怎么了?” “MOR...吗啡。”鹏飞冷笑着喃喃:“海洛因是吧。”他扯着姑娘发根拽着问道:“几天之内的。” “啊...”小护士缩着身子,头发撕扯痛出了眼泪,慌忙答着:“一天,一天内...” “哦,一天内。”鹏飞点了点头,将小护士往旁边一扔,随手把病历夹也甩到了地上,站在病房门前,透过小窗户看到两张病床上的孩子似乎正睡着,他抹了把光头,后退一步,突然一脚砰的踹在了门上。哗塌一声摔开的门反弹的大响,鹏飞推了一把就站在门边,看着被惊醒的二人从床上撑身起来,挑了挑眉:“呦,打扰了。” “飞哥...”毒药看着门前敞怀露着纹龙的鹏飞,扫了凌晨一眼,拔了手背上的针头就先下了床,咧着嘴往上迎,可心里畏惧的砰砰直跳,连勾笑的嘴角都在轻抖着,他哑着叫道:“飞哥,没事了是不...” ‘啪’的一耳光,毒药连话都没说话就被一耳光扇跌撞在了墙上,鹏飞甩了甩打得发热的手掌,用脚点了点地,冷冷命令道:“毒药,来,来跪这。” 毒药嘴角流出红血,却没敢伸手擦,低着头就按着鹏飞脚点的地方跪了下去,半张脸滚烫着发肿。凌晨看着抿了抿唇,跟着下了床就地要跪,鹏飞指了一把:“等会儿,别他妈跪。” 凌晨一愣的抬起头,鹏飞大步错过毒药走上前去,一脚就踹上了胸口。凌晨后跌撞在床沿,咳的一声咳嗽扶在了地上,鹏飞没给任何缓和,扯着头发就又将人拖了起来往地上一扔,顺手抄起东西就打。 病床旁的木头座椅生生砸在凌晨身上,砰的大响十分骇人,凌晨一下便扑在了地上,身子一抖,后背凝起的痛感从皮肤渗入骨缝,他虾米般躬在地上,死咬着牙浑身发抖,腿上的刀口瞬间殷红一片,湿透了蓝白的病服。鹏飞弯腰拾起摔下去的木头椅子,凳子腿上的钉子被摔出一半,尖锐的亮着锈斑,鹏飞拎着颠了颠,放话道:“滚起来。” 凌晨手撑在地上,背上挨砸的地方僵硬刺麻,他双手划拉在地上,撑起膝盖骨抵在冰冷坚硬的地面跪直,隔着薄薄一层病服涌入的寒凉和腿上火辣涌着血的刀口形成鲜明对比。鹏飞将凳子在凌晨身上比了比,道:“凌晨,犯了什么事,老子他妈的不冤了你,该不该打?” 无论鹏飞所指是陈傲之事还是吸毒之事,他都没得辩解,凌晨身子挺直,垂首开口:“凌晨该打...” 话音未落,刷的一声凳子破风落下,砸在身后,因重量而加上的力道引发骨节发着阵阵刺麻,炸裂的痛感让凌晨的闷哼卡在喉咙里,酸苦干哑,身后凉风一起,凳子再行抬起,凌晨慌忙收回扶地的手,努力跪直,指节兀地扣紧双腿嫩肉,硬生挨下一砸。铁钉狠狠划烂了病服,勾着碎肉横飞,刚刚直了腰的凌晨再次跌弯了身,喉底腥味愈重,他痛苦的低着头,将拳头堵在嘴前。 鹏飞拎起凳子,沉重的木凳摔翘起的凳子腿就顶在凌晨俯身的臀上,狠狠戳了两下:“给老子数着点!”他颠起凳子再次狠砸下去,砰然闷响,力道之大的震颤都让虎口发青,凳子啪的一声四散开来,只有一条凳腿留在鹏飞手上。凌晨趴着将脑袋埋在双臂之间,一砸后竟只觉得眼前瞬间一花复而回归黑暗,簌簌的冷汗从全身冒出,全身骨头都似要被砸烂,刺痛感清晰的传进脑海,手臂肌肉倏然鼓起,彻底扑在地上,咬紧牙关以至于两侧脸颊鼓起,才没有发出一声,可鲜血却控制不住的沿着唇线往外溢。 鹏飞擒着木凳腿,深吸了两口气,脚底搓了搓地面道:“数不了?起来,脱光净了,来,撑起来。” 低垂着头的凌晨颤抖不停,血液不停从嘴巴里涌出来,他听着鹏飞的话,还没动作就咳的突然吐出一口污血,而后便像止不住一般呕着。僵硬背脊被木凳所砸不知怎么伤及内里,血块污黑黏腻,他撑扶在地上,一阵阵抖着。蓝白单薄的病服和苍白青灰的脸庞,污脏的鲜血,无法克制的颤抖,衬着本该风华正茂的年轻男人如牲畜般狼狈难堪。 毒药蹭着膝盖上前:“飞哥...” ‘啪’的一声鹏飞扬手就把手里的凳腿砸向了毒药,抽在大臂上让毒药身子一缩,胳膊上的刀口殷红纱布血顺着胳膊往下流。鹏飞指着喝道:“动?!” 毒药僵在原地不敢乱动一分,右臂轻微颤抖着滴下血珠,他望着鹏飞求道:“飞哥,是我一定要去百家乐才会...” “党小柯!”鹏飞大喝着打断了毒药的话:“别急的揽责,少他妈不了你的!”鹏飞指着地上缩抖着的凌晨,冲毒药喝道:“瞪大了眼睛给老子看清楚了!替他数着!” 凳腿跌砸出去与地面相撞发出咚咚的声响,鹏飞的怒骂真实的给了凌晨一记闷锤,脱光净了,替他数着,几个字冰凉刻骨,他看了跪在不远处的毒药,逃一样的躲开了目光。 一定要如此羞辱不堪吗?凌晨眼睫轻抖着,半响,爬起身下垂的双手终于有了动作。凌晨,你像狗一样跪趴在地上吸食毒品时怎么没想过是不是一定要如此不堪,你被仇恨冲昏脑子冲上百家乐一刀接着一刀砍死面前陌生人时怎么没想过是不是一定要如此不堪?还有脸吗?...他双手颤抖着上抬,自颈下解开纽扣,一颗,一颗。双肩后靠除下了染了血的病服,轻手放去一旁,重回的手却还是卡在裤子腰际没了动作。 鹏飞冷哼一声,弯腰捡了另一根凳腿,啪的就砸在了臀肉上,只一下便让凌晨浑身一抖,险些摔回去。鹏飞瞪向毒药,毒药低着头开口几张几合才极低极轻的报出一声:“一...” 毒药报数的声音让凌晨身子一僵,一股酸意涌入鼻腔,他闭起眼狠了心拉下裤子,脱出,双腿后伸,双臂支撑起身体,刚才的酸麻已逐渐被痛感侵袭,手掌压在地面,隐隐有青色的血管从手背突出,显露着艰难。紧实的躯体肌肉隆起,大颗大颗的冷汗往外冒,血珠沿着轮廓往下掉。凌晨咬了咬牙,试图道歉道:“飞哥,是我没忍住才....” 鹏飞擒着凳腿走到凌晨身旁,挑腕将凳腿伸至小腹,捞起人臀,待臀肉弯出曲线,抽回凳腿搭放在臀尖,冷笑道:“呵,没忍住…”话音刚落,猛地掀起凳腿敲砸在臀肉正中,病房清晰回响着击肉脆响,惨白后迅速隆起的血楞,黑鼓淤斑伴着肿肉。 毒药沙哑的数出‘二’,鹏飞才缓慢的将带着铁钉的凳腿从凌晨肿痕上拖离,故意碾磨的手劲使钉子生生在高肿上划透烂肉,丝丝密密迅速渗出血滴。鹏飞喝道:“怎么?忍不忍得住!” 凌晨已经感觉到液体沿着腰侧下流,空气中隐隐的铁锈气味,身体疼得犯晕,全身发抖拼尽全力支撑着不倒,狠狠咬着牙不敢发声。鹏飞将染着潮腥的凳腿再次捞起小腹,压上臀肉,转腕沿着上道伤口并排放好,抬手就砸,一下接着一下,噼啪大响,臀肉在木头凳腿的凌虐下烂开,砸若肉泥和着腥血撒溅到地面。毒药低声的报数开始变得酸苦和轻颤,那不断落下的重击似将身体从中打断,穿透肉囊,脆响的打在骨头上,凌晨撑地的手指骨节泛着白色,冷汗自额头流下,滴在地面形成一个个小圆点,噼啪一杖,‘恩..’的闷哼着,终是支撑不住一下手肘直接磕落地面,蹭破了骨节的皮在地面蹭上斑点血迹,他缩着身子无法挪躲半分,血肉筛糠般的抖擞,他疼,疼的厉害,赤着身体扑在地上却早已感觉不到冰冷的地温,浑身湿潞,下意识的想缩回一团。 都不记得飞哥有多久未曾这么狠戾的责打过自己,是真的失望和愤怒才会在一下接着一下时满是足力,像要活活杖毙。不论怎么颤抖如何辗转,一滩一滩污血流蹭在身上和地板,凌晨说不出话,可连着心尖都在发抖。以前觉得努力就什么都能得到,只要拼了命,父亲的罪名、母亲的误解、妹妹的厌弃,都会解释的清楚,就算委屈再多也不怕,什么都会过去,会有个家,有爸爸妈妈,能笑,能踏实睡一觉。可其实呢?没有什么误会和解释,轻而易举、没有理由的被放弃,被自杀的父亲,被离弃的母亲,他的坚持不懈是一场他人早就既定了的抛弃。 他走了那么久,浑身是伤,停不下来,每一步都是血渍。飞哥是他唯一能够碰触到的温暖,他在意他给的奶糖,他跪地依附着他的大腿,他低声叫过爸爸,可他站在毒药病房外听着飞哥冲昏迷的毒药絮絮叨叨却没敢敲响房门打扰。明明比毒药还小的年岁,他却只撒过一次娇,在从法院结束一切后,在受过罚弥补过错后,放松着像个孩子一样笑眯眯讲起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事情,可在发现鹏飞没有反应时,敛了笑一下便闭了嘴。就像此刻,他痛彻心扉,却半个字都不敢讨饶出口,只是抖着,缩着,呜咽发出断续的低哼。 他心里,鹏飞和毒药的存在对他是恩惠,他比任何人都害怕这份恩惠会突然有一天从骨血里无情的抽走。他吸了毒从地上爬起来为了鹏飞能够早点回来,血海进出,刀光剑影,然后在此刻像畜生一样狼狈的为这行为付出代价。没有人需要解释,没有人要听理由,他选择的世界,错就是错,罚就是罚。 毒药已经不忍数出数目,红眼盯着地面狠狠咬着自己嘴片。鹏飞追着翻在地上的凌晨,啪的钝响,手中凳腿毫不留情继续抽甩而下,砸落的粗棍震裂皮肤,登时一道青黑,鹏飞手上的力道早已一棍胜于一棍。铁钉摁压着伤痕划搓肉烂,血珠沿着臀肉颤悠着滴在地上。鹏飞字字切齿的喝道:“我鹏飞教的孩子学不好东西,我他妈的就亲手废了!”凳腿断骨般足力摔在凌晨大腿根上,闷响刺耳,鹏飞额角因愤怒隆起的青筋伴着一声大喝:“给老子撑起来!” |
凌晨腿根被重力一击,双腿无力软倒,枯槁一般的双手在地上无助的扒着,才缓慢屈膝强硬支撑着身体,撑地的手肘颤抖幅度越发加大,地面的汗水越来越多,却终究颤颤悠悠重新撑直,可剧烈疼痛还是让腿往下一软,整个身子一塌,凌晨一僵急忙撑着地直回来,慌忙叫出一声:“飞哥...” 血珠随着颤栗肿透的臀肉下滑,鹏飞抠着木棍的手又攥紧了几分,手心黏腻潮湿,他微阖双目,将手中木棍后移滑到人膝窝上,指甲抠在棍身发着青白,僵直半响终是高抬了手。‘啪’,巨大的裂骨脆响让人后背阴凉,飞甩出去的半截凳腿砸在墙上,颤抖的手甩开挣裂的虎口血珠,鹏飞僵着的手指一寸一寸握捏成拳,胸口几次起伏再次睁开了眼:“毒药,再拿一根来。” 毒药猛地抬起眼,望着鹏飞摇头:“飞哥...” 鹏飞冷冷的看着摇头的毒药,咧嘴笑着歪了歪脖子,抬步跨过地上凌晨的身体走上前去捡那根凳腿,毒药跪了一步想要拦,被劈头一耳光扇的耳朵嗡嗡直响,鹏飞拽起毒药胳膊就往外拖,大臂的刀口汩汩的流着腥血,鹏飞往外拖拽的步子却没有丝毫停顿,毒药终于掩盖不住的慌乱,使着力气不择地的往下跪着不起:“飞哥,对不起,对不起...” 鹏飞不停,大力拽着往外扔,毒药伸手去拉了裤脚,被鹏飞一脚就踹了上去,狠狠踢在胸口,连踹三脚。毒药伸手扣在门沿生生扛着脚踹,鹏飞看了一眼,掀起手上凳腿敲在了毒药指头上,啪的一声,猛地弹回的手指抖个不停,毒药跪伏在地上将手收回胸口,瞬间全黑的指甲痛得让人眼前一花。鹏飞大力一脚踹上肩头:“不听话的狗东西!” 被踹翻的毒药摔在地上,摸爬的跪起来却只听得砰的一声摔上的病房门,他跪起身才注意到走廊四周聚集的围观者。彭子将人拦着不许靠近,自己就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他看了毒药一眼,好心道:“行了,放出来了就别跪了,这是外头不是家里,丢不丢人。” 毒药僵了僵,低着头没动,好事者虽然进不来却远远的依旧在指指点点,毒药就那么在喧闹中慢慢的冲着紧闭的病房门跪直了身子。彭子看着毒药,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在能忍,杀陈傲却忍不了一时,这小子,大苦还在后头。 走回屋内的鹏飞发现苍白着脸的凌晨已经昏了过去,满屋都是鲜血,他一身的污脏。鹏飞抹了把光头,走上前拽着头发把人拖进了洗漱间,大开的淋浴调的是冰冷彻骨的寒水,从头浇下。混着血液呛入口鼻,凌晨咳咳的大声咳嗽着,腿上骨裂一般的刺痛一针一针扎着嫩筋,他手慌乱的试图抓住什么。鹏飞见他已经恢复意识,随手扔了淋浴头,拽着人就拖出了洗漱间,摁着脑袋在血泊上,笑道:“吸毒,你再他妈吸一个给我看看。” 自己的血水呛进鼻腔,几乎喘不过气来,凌晨痛苦的拧着脸,鹏飞掐起他的下巴喝道:“我的人可以哭,但绝对他妈的不能跟任何事情认输!忍不住?死扛!” 鹏飞甩开凌晨的脸,抄着凳腿瞄着膝窝就是一下狠狠砸了下去,咔的一声骨裂骇人,凌晨‘啊...’的哀嚎出声,手大力抠在地上,血从指甲缝里逼出来,他面色惨白,变调的痛苦声音让整个走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正在隔壁包扎伤口的中年男人突然站起了身,旁边朋友正埋怨着他怎么会弄伤自己见他这般反应,问道:“去看看?” 男人挺拔身姿站着没动,自我安慰般摇了摇头,跟着大老板回到这里的当天就去看了自己旧家,早已查封多年的地方满是粉尘,也并没有在邻里之间听说什么别的,看来家人真的如人所说早已搬走移民过得很好,刚才那声像极了儿子的哀嚎大概是自己的幻觉。他坐回病床说道:“不要节外生枝多管闲事。我去查了倾福阁对面的爆炸,有些发现,回去谈。” 鹏飞看着地上抽搐的凌晨,踢了踢他扭曲的腿,还未断的彻底,鹏飞竟再次命令道:“把腿撑起来。” 凌晨半张脸贴着地面凝上污脏红血,他喘息着将手无力撑在地面,指尖颤抖着逐渐使力企图撑起身子。鹏飞明显没了耐心,他回身脱下西装外套,刷的甩在病床上,抹了把已微微染上汗渍的光头,拎着凳腿大喝道:“起来!” 凌晨咬着满是腥血的嘴唇,冷汗从鼻尖不断的往下掉,胳膊肘晃动的越发厉害,身体僵着离开地面,鼓起的肌肉挣裂的伤口,奔涌不停的鲜血,他‘恩...’的闷哼一声整个身子摔落回去,碰到地面的伤痕灰渍蹭进嫩肉里,肉芽发着黑抖个不停,喘息声一下便变得急促,他手颤悠的往下去碰腿。 凌晨撑身的速度和未忍住发出的轻哼都让鹏飞极度不爽,他轻笑一声,大踏步就向凌晨走去,皮鞋踏在污血上渍渍的响着水声,冷问道:“没完了?”凌晨身子一僵,浑身因为疼痛抑或畏惧而发着止不住颤栗,他第一次用如同幼兽的表情无助恐惧的回望着鹏飞,从地上仰视着面无表情的人,想开口说什么却终究低回了眼,手一寸寸收合回来离开疼痛刻骨的双腿,再次撑在地面上使力将身子直起。 鹏飞略感满意的歪了歪头,拎起凳腿砰的一声大响砸上腿骨。咔的骨裂声音竟能那般响亮和明显,凌晨一下便磕回了地上,脸贴在冰冷的地面拧着,痛苦不堪大张着嘴,竟连半个音都没吼出来,碎裂的痛感从腿骨一路沿袭到脊梁到脑后,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清楚,耳边只觉得鸣声不断,一下下撞击着脑袋,他只觉得从腰后往下已经全部不是自己的。 “他是坏人,他总有一天会缺胳膊断腿的横尸街头。” “哥哥,你疼吗?小夕帮你呼呼。” “跟了飞哥,飞哥一辈子让你靠。” ...... 鹏飞觉得裤脚一重,他低头,看见凌晨猩红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扯着自己一点裤脚,低着头,鹏飞向后轻挣开凌晨的手,手指脱出布料,地上的孩子慌乱的追上,发着颤才终于敢叫出一声:“飞哥...”那声音里的颤抖和哀求狠拧了鹏飞一把,鹏飞对上凌晨的眼睛,看着他在与自己对视的瞬间畏惧的躲闪开,他知道自己不该求,哪怕自己只是叫了一声飞哥,都不该。 鹏飞看着凌晨躲开的眼睛,面上青黑,冷冷吩咐道:“起来。”他追讨一般的又重复道:“跪起来,起来!” 听着鹏飞的话,凌晨趴伏在地上努力的想要跪起来,肩头发抖,双腿凸现着骨头,以一种怪异的形态似两根断木搭在血泊里,被他硬撑着一次次试图抵住地面。鹏飞就那么等着,看着脚下的凌晨从地上跪起半分又摔磕回去,来回几次,鹏飞终于一把掐起凌晨的下巴箍他起来:“凌晨,怕了?成,现在把话给老子刻在骨头上,没有死的勇气多辛苦都他妈要努力地活着!靠毒品去百家乐,想老子领这个情?我告诉你,我不领!”鹏飞掐青了凌晨面颊,一字一顿道:“我的人,我废可以,你,不行。腿,撑起来!” 凌晨早已痛到说不出话,他被鹏飞一把扔回地上,在污血中颤抖缩身,鹏飞将皮鞋从凌晨大腿下蹭入,挑着脚尖将腿轻抬离地,冷冷一声:“别给老子娘们一样的叫!”凌晨缓慢发抖着将撑在地上的手摸索着堵回嘴前,张嘴咬着拳头,是真的痛的厉害,这么一咬,尖利牙齿生生陷入肉里,耳边啪的一声大响,瞬间腥味呛进喉咙,骨头崩裂成两节的痛感让眼前一黑,他只知道不能叫,不能。 木凳凳腿的硬度果真是不如刑堂刑具,鹏飞颠着手里活动了几分,再次冲着断骨狠狠砸下补着棍。抽搐的凌晨趴在地上竟真的一声未吭,拳头被咬掉了肉,血呲呼啦流了满手,所有神经已经只剩下了痛感。不知多少下鹏飞停了手,身后轻轻一阵凉风都能让凌晨浑身颤栗,他被放在病床上任医护推往手术室,可紧咬的拳头任人如何拉扯都不肯从嘴巴里拿开,他瞳仁缩紧放大,在亮光下恐惧的如此明显。鹏飞没跟上,凌晨身上是带着消毒水味的薄被,他僵硬着身子颤抖的往下缩,半个脸都掩在了被子里,却还不够,轻轻的往下蹭着,他想躲起来,能够没有人看见没有光。 病床被医生推着拐弯,只露着一双眼的凌晨恍惚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那背影停了一秒,然后一步一步快速的向远处走。被子下的身体猛然一颤,凌晨往起撑身,却没料整个身子就那么翻下了病床,身旁护士惊呼着慌忙去架他,他站不起身,浑身伤痕血渍,双腿怪异的耷拉着,路人纷纷不忍的偏了头。 医护手忙脚乱的把凌晨放回到病床上,他无力的任人摆弄,眼睛却一直盯着那背影消失的地方。他眨着眼,轻轻的转开了头,又做梦,你爸已经死了,你爸已经不要你了,你看到了吗,现在连做梦都只能看见他走掉离开,没人会来抱你,没人能让你不疼,飞哥说多辛苦都要努力活着...活着... 因为吸毒经历,医生并没有将麻醉给够剂量,手术尖刀沿着腿上皮肤切开,划破组织和肌肉,挖成血口,粗长的钢钉沿着骨头插进身体里。凌晨猛地大口吸气,手哗的堵在嘴里,好心的小护士替他擦着额上狂涌的冷汗,红着眼柔声道:“疼的厉害你就叫出来。” 凌晨咬着已经见骨的拳头,艰难的轻微摇了摇头。飞哥不喜欢,不能叫,什么时候都不能。又一根钢钉冰冷彻骨的割开血肉贴合骨头,随着钢钉别回扭曲的骨头,凌晨后仰起脖子,脖颈青筋都明显凸起,狠狠咬着拳头的血更加快速的流出来,整个身体开始抖个不停。 并未跟来手术室的鹏飞坐在病房前的座椅上,抽着根烟。他赤着上身,硕大的纹身明显惊住了周围好事的人,刚才被拖出来的年轻人多么惨不忍睹大家可都看见了,人人纷纷低语着退的更远。 彭子看了跪在原地还不肯起来的毒药,想着刚才被弄出的凌晨是怎么个惨样,摇了摇头跟鹏飞开口道:“飞哥,傲爷的事...我不好说什么,你知道我一直服的是你。”他顿了顿,低声道:“家事我也不掺和,要是因为别的什么邪火,把两个真弄残了你别后悔。” 鹏飞叼着根烟没理彭子,他看了毒药一眼,指了把病房:“进去把血擦了。” “知道了飞哥...”毒药终于等到鹏飞跟自己说话,低着头赶紧撑地起身,腿早就跪麻,险些摔回去,被鹏飞瞪了一眼慌慌张张扶住墙立稳,踉跄着走入病房,满地都是凌晨的血,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在洗漱间拿出毛巾开始一点一点清理着。 小的被支开,彭子才靠着椅背开口道:“飞哥,船快到了,你还走吗?”彭子自己问完,摇了摇头:“不过现在也由不得你了,局势太乱,避避也好。” “弑主上位的罪名,我不能背。”鹏飞吐了口烟,搓了搓光头:“联系人马,在底下没反之前,我要先扶少雄上位稳局势。准备傲爷的葬礼,要他妈足够大,葬礼上,我会宣布金盆洗手。” “只是这样,江湖的风声能平吗?”彭子摇了摇头:“百家乐闹这么大,那个海归,你扶他上位只是缓兵之计,他看出来能就放你走?” 鹏飞拍着裤子站起身,把烟扔在地上捻灭,道:“我给他留个东西,没人说得出老子半个不对。”他转身站在病房前,看着毒药正跪在地上擦着污血。鹏飞盯着毒药身影半响,才叫道:“毒药,跟我走。” 汽车平坦的开在路上,鹏飞不说话,窝在副驾驶的毒药也不敢说话,他看得出鹏飞是不是生气,更看得出小晨断了腿鹏飞的火连一半都没泄完。毒药肩头带着受了刀伤的胳膊僵痛,他冒着冷汗轻轻靠在了椅背上,突然想起鹏飞踹上肩头时骂出的那句‘不听话的狗东西’,毒药偷看了鹏飞一眼,脊梁又重新挺直了回来,不敢靠上椅背。 鹏飞将车开回了傲天别墅,邻近属于陈傲的那栋灯火通明,警察正在别墅里外做着调查,站在家门口的陈少雄摘掉了眼镜,用指腹蹭去眼角一滴泪水,正在律师陪同下跟着警察交涉着,他表情痛苦语气哀伤:“我与父亲感情很好,自幼弟出事后,父亲更加严谨的教育我一定不能触犯法律,他总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
郑川文走后护士的确好好的帮凌晨从头到脚的又检查了一遍,换了温水,调暗了灯光,关了空掉,甚至掖了掖被子,才安心的再次退出病房。整个过程凌晨一直不发一声,就像不存在,连疼痛都强自的忍在被子下面,病房没了声音,他才慢慢睁开了眼睛,轻轻眨了眨,四周看过,苍白的医院墙壁,暖黄的灯光也温不暖的空荡,这就是连个人气也没有吧... 一直假装不在意的事情被郑川文直白的提出来还是狠狠的拧了心脏,凌晨腿骨上阵阵钻心的痛,他低喘着却似乎在空空的只有一人的房间里听到了回音,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堵在嘴前,他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到郑川文搬出来的凳子上,毒药住院那一夜飞哥就是坐在那样的位置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就是坐在那里陪了一夜,他知道自己不是嫉妒,只是有一点羡慕,只是一点点的...羡慕。 腿骨又是一股狠戳的痛感,钢钉沿着骨头别劲,打烂的骨渣在血肉里一点点扣回,凌晨忽的从凳子上移开了目光,狠咬上手,冷汗急急的冒,他粗喘着气却还是没忍住‘恩...’的呻吟出声,眉头拧成一团,痛的连肩膀都在抖。 凌晨喘息急促,一股血腥被咬在唇齿间却堵不住闷哼,他几乎自暴自弃般的甩开了手,碰到床头柜上温凉的水,哗塌一声撒了一地。大响一声在空荡的病房里格外明显,凌晨胸口起伏,慢慢的将发着颤的手收了回来。 他拽起被子盖着头,黑下来的世界里,他几乎不敢去想郑川文短短几句话的意思,可阵阵剧痛饶不得他。鹏飞轻手推门走了进来,手上掂着换洗衣物和超市塑料袋,他扫过地上水杯,再一抬眼凌晨已经听着声半撑起了身。凌晨苍白的消瘦面庞上钳着一双通红的眼睛,鼻翼张合着吸气,冷汗黏在鼻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模样望着自己,鹏飞没说话要往前走近,床上的凌晨突然僵着身子往后缩了几分,手就挡在腿上哀求着叫道:“飞哥...飞哥...” 鹏飞已经踏前的步子顿住,收了回来,真的是打怕了,谁能不怕呢?自己不知打了他多少棍,不够硬的凳腿敲不断腿骨竟迫着他一次一次自己撑起来去忍受断骨之痛,不准他叫不准他逃,鹏飞摸了摸光头,低声道:“飞哥不打,飞哥就是来告诉你妹子没事了,手术挺成功。” 凌晨僵了僵,眼神慌乱的从鹏飞身上移开,生怕激怒鹏飞一般将挡在腿前的手快速的收去了一边,狠狠咬着牙根将刚才还忍不住的闷哼全吞进了肚子里,轻缓的将躲开的身子挪回去。鹏飞放了东西走上前来,刚要抬头摸摸人,就看到病床上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猛然一颤,凌晨急忙转头冲着鹏飞,看着停在空中的手掌满眼不安:“飞哥...” 鹏飞看了看自己厚重的手掌,尴尬的咳了一声,硬是在空中转了个弯,回到裤兜里掏出一小包奶糖,晃了晃:“看看,刚买的。” 鹏飞见凌晨待在原处没敢伸手去接糖,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了病床,大胳膊就搭在床拦上,他晃着奶糖说道:“不要?不要就算了,我给别人。” “卧槽,你真不要?这他妈挺贵的呐,大白兔。” “行,你不要,我他妈扔了....” 鹏飞和凌晨两个人恐怕都没料到,在鹏飞作势起身要把手上那袋奶糖扔掉的时候,病床上的凌晨会忽然将头靠进鹏飞怀里,缩起来,手迅速的抓上西装,那一下,二人都僵在了原地。鹏飞皱了皱眉,移身坐回床上,可那细小动作都让小心翼翼的凌晨畏惧是否激怒了人,手缓慢放开了布料。坐回床上的鹏飞看着怀里那个毛茸茸往外退的脑袋心里发苦,一胳膊大力揽回了人,摁在自己怀中,另手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抽在臀肉上:“现在知道怕了,早他妈干什么去了。” 尽管鹏飞力气不大,可满是裂口的臀部哪承得住鹏飞再打,凌晨痛的一抽,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鹏飞箍着他不许挣,手掌加了力气狠狠打了下去:“觉着自己不怕死?这个世界比死可怕的东西他妈多了去了。好好给老子记住什么叫代价,别一天到晚觉着不怕死就天下无敌了。” 铁掌般一下接着一下拍在旧伤上,凌晨痛的厉害,腿骨尖利摩擦嫩筋,他头靠在鹏飞怀里咬着牙没出声,鹏飞再次高举起手掌,床上那具身体早已颤栗不止可却不敢躲,甚至连缩都逼着不缩,强喝着他在断腿时不躲不叫是真的吓到也伤到了。臀上处理好的伤口因为几巴掌裂了黑血,纱布湿湿腻腻,鹏飞的手掌在空中停了一阵,终究很轻的落了下去,看了一眼染脏的纱布,拽了被子摁着颤抖的孩子:“好好好,打怕了,不打了,飞哥抱一会儿。” 被子里发颤的凌晨身子就那么在鹏飞不算温柔的强制箍摁下慢慢静了下来,松开的手重新碰上鹏飞。柔和温暖的橘色光芒里,没了声音,却有了人气。 鹏飞胳膊发麻前,西装口袋里嗡嗡的震动又再一次响了起来,他两眼一白,终于还是摸出来接起来骂道:“郑书记,我他妈怎么这么心烦你?!” “鹏飞,真巧,我现在也很烦你。”郑川文坐在车里,再好的素养也被鹏飞这一出出尔反尔弄的满是怒火:“我看见你进医院了,安抚够了出来见一面。” 鹏飞一乐:“这时候,不合适吧?” “鹏飞,你在监狱里面做什么你应该不想我公开吧?我收到消息,你主头帮陈少雄给陈傲的葬礼办的极大,一夜就把请帖送出去两千张,涉及各家社团,你们这些当家人想借机做什么?” 鹏飞松了怀里的凌晨,凌晨主动的退了出来,安稳躺回床上。鹏飞起身捡了奶糖扔到被子上,转身走出了病房,冲电话那头的郑川文笑道:“担心筹备多时的打黑盛举败在半路上?我给你指条明道,放轻松,葬礼时什么都不会发生,葬礼结束,你想他妈的抓谁就抓谁。” 郑川文道:“你想跑路?你觉得我会让你....” “小郑啊,你从特种部队转作文职不光是因为受了伤吧,更确切的说是出了件大案,伤了人命,他妈十四条的人命,你命大,活下来了。” 郑川文坐在车内挺直了脊梁,冷问:“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你当时的对家正巧是我老友,没事的时候总絮叨点笑话听。”鹏飞坏笑着摸了把光头:“来,你自己考虑。” 郑川文看着挂掉的电话半响没回过劲来。脑海中浮现出转职前的最后一次任务,猖狂的武装组织在边境几番骚扰,郑川文一队被委派剿灭,却因政府情报出错致使整队人惨遭包围,队友被抓凌虐持续了整夜,而残部里唯一一个选择缴械任俘的,是郑川文,也就是这个决定,使得全队牺牲,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而那时.... “小郑,去投降。”浑身污血的队长捂着枪口冷冷命令:“我们没人活得了,投降,回去一个是一个。” “什么都不要说,坐办公室的人怎么想我们不会知道,这指令为什么下,我们这些抗枪杆的不会知道,也不会问,服从!你是科班出身,不像我们中专文化投军,有的事比我们搞得清楚,好好活着,有机会...转文职,别再当兵。” “废什么话!能活就活!滚去投降!跪着去求饶!去!别让我一枪崩了你!” ...... 郑川文轻轻靠回了车背,看向窗外,随手扔了手机到座位上。鹏飞,你早就在查我,可能从刚知道我来这里的时候就在查,我有备而来,你又何尝不是知己知彼,你敢到监狱来拼一把,是早就料到我有把柄在你手上。郑川文捏了捏眉心,果然,傲天能到这个地步,陈傲真正要谢的是你,可以为只是这样我就会放你跑路?我下到一线,还有太多故事你不知道。 郑川文正暗想着,扔在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着看了一眼,是鹏飞发送过来的一小部分视频,很不清晰却依旧可以辨认,政务院副秘书长的面容就在那里,郑川文突然抠紧了手机,身下哭泣的女孩,是自己当时不过十六岁的女儿,颤栗不止哀嚎叫着爸爸救我。如果女儿活到现在,就该和迪露所差不多,可不幸,她死了,在自己因为错误情报被包围险些丧命的时候,无名无姓的死在了衣冠禽兽的手里。 视频下是鹏飞发来的短信:凌天华六年前所录视频我这里有原版,不用你费心的靠当年凌天华的冤案继续纠查,陈傲死了,不代表只有抓我才能供出你上司,这一小段就当礼物了。敌人还是朋友,你来决定。 鹏飞将手机放回裤兜里,站在病房外透过小窗户看着凌晨在病床上隐忍轻颤,这一切本该在陈傲活着入狱后一一实行,然后自己安平一切带着两个孩子坐着小船跑个小岛钓钓鱼种种菜,可阴差阳错闹成这样,罚也罚了,火也撒过了,命中注定逃不脱。 窝在五星级大酒店对面民宅里吃着泡面的中年男人,背脊挺直,肩膀宽厚平整,他将泡面吃完清理干净,又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复又坐到了望远镜前仔细盯着对面大老板入住的顶楼套房情况。 从门外走进来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叠报纸:“天华,你在倾福阁对面查到的果然没错,死的是陈傲。媒体连夜报道了,看来昨晚我们副秘书长是要去见发迹时候的老拍档,结果拍档被黑帮寻仇,死了。” “不要轻举妄动,老蛇出窝,牵扯太广,要有绝对的把握再动手。” 那人拍了拍凌天华的肩头:“你是真能忍,当年要不是被黑白商三道一起害,你恐怕早升到中央去了。” “我不想谈没有发生的如果,我只对得起自己警誓。” “成了,这么多年的准备不会再出意外的,放轻松吧天华。事都做完,跟了你这么多年的黎青和乐乐,就带回来吧,孤儿寡母挺不容易的,你家人也都没了,总得有个伴不是?哎,乐乐这次考试九十八,跟我告状你欠人家去海洋馆结果不兑现。” 凌天华正欲开口,突然记起在医院时隔壁那声痛苦嘶哑的哀嚎,他越想心头越憋,起了身:“等这事结束我会带他去。我先洗把脸,你看着。” 这个世界因为仇恨忍辱负重的人很多,因为仇恨选择不同方法解决的人也很多,有的选择原谅,有的选择宽容,有的选择忍气吞声,可总有那么一部分人,将自己毕生的精力都投入了倾其所有的复仇里。自私自我、偏执打黑的许国斌,卧薪尝胆、至今未归的凌天华,苟且偷生、只为女儿的郑川文,他们都在执念里,走不出回不来。 不论之前傲天如何被政界压制,人已经归天,更多的人在乎的是下一任变动,没有什么人悲伤,大家都把参加葬礼视作参加黑道最大的一次联合会议。所以这地下皇的葬礼办的格外隆重浩大,数十家社团纷纷前来送葬上香,偌大的阳明山角被一排又一排的黑车占满,警方远远的守着,甚至拉了警戒,却并不轻易进入葬礼范围,只是在外维护着秩序,保证这场黑道葬礼能顺利完成。 鹏飞下了车,本应并排走着的嘎妹和彭子自觉的让了半步跟在后,毒药更是在后。几人带着人手浩浩荡荡走到门前,小弟礼貌问好后,仔细的进行的管制检测,这种场合没人想见血的。陈少雄穿着丧衣跪地进行着家属答礼,小弟附耳说鹏飞几人到了后,他扶着地站起了身,一旁的矮鹰也爬了起来。他虐了毒药和凌晨,自然不相信鹏飞会帮他,矮鹰第一时间就选了陈大少爷投靠,第一件事就是把毒药凌晨去杀陈傲的事抖搂了出来。 “站住!”突然冲出的一众小弟拦了要进礼堂的鹏飞等人,叫嚣着不肯让开。陈少雄从小弟中间走了出来,低头整理着白色丧服:“鹏飞叔,在我父亲死因被调查清楚之前,这里不欢迎你,请离开。” “这葬礼是飞哥办起来...”彭子不满的上前骂着却被鹏飞伸手拦了,鹏飞上前歪了歪脖子,抬手跨过陈少雄指着礼堂里面陈傲的黑白照片大喝:“老子七岁在街头认识他,十三岁跟他入社团,十六岁跟他一起砍人,二十二岁跟他打江山,我现在四十三岁,我他妈三十六年跟他风风雨雨,今天他先走一步,你跟我说,请我离开?” |
“飞叔何苦在众多社团面前做戏,事实如何我们心知肚明。”陈少雄冷哼,今日他要逼鹏飞反,当着所有人的面反,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子,而鹏飞将会成为弑主夺位的叛徒。他抬头推了推眼镜:“在座诸位是为了我父亲的葬礼而来,大家都想送我父亲一程,可少雄愚钝,不知弑主判帮的飞叔是要来送葬还是来看笑话?” “呵呵。”鹏飞咧嘴笑出声,偏头看过各家社团当家人,突然回身冲众人宣布道:“我鹏飞跟随傲哥生死多年,他过世我已无心再战,葬礼过后,所有傲天产业、人手、钱财,包括我那栋别墅,我统统不要!在这我鹏飞得罪过还是恩惠过的社团当家,望以后多提携我侄儿少雄,莫要欺负小辈!而我的诚意也摆在这里,我唯一的接班人。”鹏飞招了招手,毒药走上前来,鹏飞拍着肩膀说:“送给我侄儿陈少雄,如何任用,少雄一句话。以后辱陈少雄就是辱我,折傲天就是折我,鹏飞退出江湖,可不是没了血性!” 鹏飞一番话让现场哄的一声乱了起来,陈傲死于意外,所有人都盯着权位落定的二把手鹏飞如何取位上台,却没料他在葬礼现场宣布退出江湖,金盆洗手,一时议论纷纷。陈少雄几乎被说的哑口无言,他对上鹏飞扭回来的眼睛,半响才低笑出声:“飞叔何苦将身家全部抛下,少雄多年在国外不曾碰触家族生意,帮助父亲的是您啊。” “我鹏飞一向不守规矩,傲哥出事江湖传言如何我不是没听过,侄儿因为离间小人和我有什么隔阂误会....”鹏飞冷冷看向矮鹰,咧嘴一笑:“我理解。傲天关键时刻,我他妈帮不了什么忙,也不能给你添乱,老了,就得退位,这世界,年轻人的啊!” “飞叔,真要退?”陈少雄眯眸低问,他勾了勾嘴角,探身到鹏飞耳边:“笑面佛爷就这么想跑吗?你跑得了吗?” 鹏飞面色一冷,晃了晃脖子,伸手摸上光头,呵呵笑着,回头冲靠近自己的陈少雄低语:“想让我反?嫩了点,把你对付你爸的把戏吞回去。” 陈少雄耸着肩退开身,不冷不热的轻笑着,突然后退一步放大声音道:“看来飞叔是打定心思要退位了,可是傲天帮规是什么,我不太懂。鹰叔?” 矮鹰脸上一颗冷汗就往下掉,这陈少雄培养自己势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是看在他还有点底气转投他的,没想到他在这时候推自己出去,这不摆明了扣屎帽子吗?!矮鹰抹了把汗:“那个,飞哥是傲天元老,金盆洗手就洗吧,帮规就....” “毒药!”鹏飞把手从毒药身上拿开,晃荡着脑袋说道:“背背大少爷问的帮规。” “飞...”毒药刚要犹豫,身旁的嘎妹就偷摸的一把拧上了屁股蛋的肉,毒药冷汗簌的冒出来,深吸口气背了手低头道:“自入傲天后,尔亲即我亲,尔兄即我兄,道义在天,非死无终,如起退避了事之心,血进血出。” “这...”同来社团当家不少与鹏飞往日无怨,纷纷开口劝解道:“傲爷葬礼,见血不好吧。” “对,飞叔先请回,等两天?”陈少雄一伸手再次下了逐客令。鹏飞今日只要从葬礼上未上香的离去,他就坐死了罪名再不用想解释清楚,大家都心头明白。可话说到这份上,陈少雄不信鹏飞能让自己血进血出,他反也不是不反也不是,倒要看看他如何摆平。 陈少雄扫过屋内穿着丧服的人手,这礼堂里所有人的枪械刀具都被收缴,除了自己带来的死士,谋划杀害父亲的人如今有了另外的作用,鹏飞只要被逼急放出狠话,他就能名正言顺动手,要想穿回屈辱的衣服得到傲天,陈傲死了还有烫手的鹏飞,不过好在葬礼是除掉鹏飞的好机会,决不能放过。 鹏飞竟看着陈少雄真心的点了两下头,计划的漂亮,这个美国佬教出来的玩意确实比他弟弟强点。鹏飞扫过众人,开口道:“规矩是什么,规矩是所有人都他妈必须遵守的东西。傲天的规矩,必须是刚性的,是用眼泪泡不化、膝盖跪不碎的!说好听了我是金盆洗手,说难听了我他妈是引咎自处!”鹏飞转身走了两步,拿起插着白蜡的烛台,掰了蜡烛冲着自己大腿噗的就生生捅了进去。 烛台底端尖锐的钉子是为了固定蜡烛的,还沾着白蜡便捅进了肉里。不长的钉子刺透不够,鹏飞握着底座眼也不眨的就用针尖在肉里挑断肌肉,摁着烛台圆盘底座也陷入血肉里,光头蒙了一层的汗,他鼻翼轻抽猛一使力,又是噗的一声,整根烛台竟被鹏飞从腿上穿了过去,挑着碎肉的钉子从腿后冒了出来,汩汩的滴着延绵不断的血线。 鹏飞几乎毫无停顿犹豫的就拔了出来,嗤的一声喷溅半米的鲜血让整个丧堂安静了下来,他沿着第一个血洞往下,又是狠狠一扎,然后挑着肉将烛台摁穿过去。苍白的脸已经泛青,他腿一软身子向下,毒药急忙扑去搀扶,手往鹏飞大腿上的血洞堵。 鹏飞嘴角痛的抽抖,他咬了咬牙,推开了毒药,盯着陈少雄面无表情的再次拔出烛台,噗!尖利扎进肉里,鲜血汩汩喷涌,一条腿都被血液浸湿,褐红侵染着西装裤,颤栗不止。鹏飞这才扔了烛台,扶着毒药站稳,开口道:“让当家人出这种事,大少爷怪我是应该,鹏飞已经自惩!现在...我能送我大哥一程了吗?!” 整个葬礼现场先是安静几分,而后不知是谁带了掌,竟轰轰烈烈的为鹏飞一边倒。当年鹏飞陈傲两兄弟闯荡江湖的故事,小辈可能不多听闻,当家人们却多少有些耳闻。江湖传言鹏飞出狱后因势力划分跟陈傲起了隔阂,终于在最后动手杀了陈傲,可如今看看,如何像那么回事? 陈少雄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敬佩之声,死死盯着鹏飞,暗想,好,好,疼你不怕,脸,你也能不要?他退开半步,指着远处陈傲照片:“既然这样,飞叔应该知道如何上香,跪吧。”他点了点脚下:“从这开始。” 鹏飞扫过陈少雄脚尖所点的地方,又回头看了远处的香炉,慢慢咧嘴一笑,摩挲着光头,就要动步往过走。身旁的毒药手紧抓上鹏飞,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焦急:“飞哥!不行!我...” “放开!”鹏飞厉喝着甩开,他瞪着毒药。毒药满手都是腥血,瞳仁微颤着望着鹏飞,这血明明不是自己的,毒药却疼的比割肉还厉害,焦急的目光红了眼圈。鹏飞歪了歪脖子,伸手抓上毒药后脑勺的头发摁向自己抵在肩头,这才感觉到毒药的整个身子都因为强忍而轻颤着,鹏飞望了望天,低头冲毒药耳朵低声道:“毒药,记好了,老子不是在保你,你该抗的罚,我一分都不会护了你。” 鹏飞松了毒药的脑袋,转身向前走着,腿上淅沥流下血水顺着裤腿沿在地面上,他看了彭子一眼示意管住毒药,自己走到了陈少雄身前。彭子快走两步来到毒药身旁,抬手拍了拍紧咬着牙的毒药:“放轻松,你飞哥心里有数。” “是我的错...”毒药低喃着想要上前,就算飞哥说不是在保自己,那交了自己出去这事根本不用如此大作声势的解决,他选了最难的路,为了什么,毒药很清楚,自己死才算什么,怎么能让飞哥在这么多人面前先是自裁后又屈膝。 彭子一把抓上毒药的胳膊止住他的动作,回头看了眼站在陈少雄面前的鹏飞,毒药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不由多说了几句,他转脸低声喝道:“后悔了?知道错了?做事的时候没想过结果?二十岁冲起来总觉得自己一个人什么都能抗,大不了就是死,知道责任是什么东西么?他在教你什么,你好好睁大眼睛站这看清楚!” 说起来毒药和凌晨二人也是冤的,二人并没想过真要杀了陈傲,只是想要尽快的帮鹏飞做些什么,就算真有些许私心,也是人之常情的怨恨,被逼急了的反咬。可就是这很简单理解的举动,却因为缺乏忍耐、经验不足、自负、鲁莽、怒火,沉重的给年轻人上了一课,心伤体伤,相同的鲜血淋漓。 陈少雄挡在鹏飞面前没有半点要让出道路的意思,他眯眸看着鹏飞轻抿了薄唇,若隐若现的斜勾了嘴角。来参加葬礼的倒不全是和鹏飞无冤无仇的,鹏飞做事嚣张凌厉自然积仇不少,联合社断臂的东哥就是新仇旧恨,他跟手下吩咐了几句,那头便起哄道:“苦肉计吧!有本事跪啊,三跪九叩的去啊!不怕天打雷劈?!” 鹏飞笑笑,伸手解开西装扣子,缓慢的矮下身去,先是一膝着地,而后又将另一条腿跪下,挺直的宽厚肩膀整个低在了陈少雄身前。陈少雄的皮鞋尖就在鹏飞的膝盖前,他不躲不避,甚至抬高了下巴,故意轻慢的抬起手腕看了眼黑钻手表,晾着鹏飞就那么跪在他面前,腿上三刀六洞的血口还在流血不止,膝盖前不一会儿就聚了一滩血水。 毒药站在原地却什么都做不了,手死死捏着拳头,指尖陷进肉里。陈少雄这才退后了一小步,背了手冷冷一句:“飞叔请。” 鹏飞什么身份,就算受罚膝下都垫着蒲团,正面所跪的是关公!而此刻陈少雄退了一步,并未让开道路的意思太过明显,他要鹏飞冲着他跪,如此不够,要一步步跪行。陈少雄不信鹏飞这样还能忍下,他看着鹏飞慢慢阴沉下的笑容几乎就像等到鹏飞站起来造反般开心,只要他敢有造反的动作意图,十几把手枪就能把他打成筛子,而这里的任何人,说不出自己半句不对。 陈少雄盯着鹏飞目不转睛,生怕错过鹏飞脸上一丝的难堪和愤怒,却没成想鹏飞歪了歪脖子,这就膝盖抬起半分,前移,落地,另一条腿接着抬起,跟上。腿上血水汩汩而下,蹭在地面上。看着跪行上前的鹏飞,陈少雄几乎下意识就往后退着躲了一步,可这在旁人看来完全是再次刁难。 鹏飞倒是没有反应,他手摁在血洞上狠狠掐了一把,鼻翼轻抽,牙根咬紧,就再次抬起了膝盖向前。旁边砰的一声,毒药一点缓冲都没有就直挺的将膝盖砸在了地面,他紧紧抿着嘴不让自己说话,眼睛却通红的盯着鹏飞。鹏飞身形仅仅顿了一秒,就再次提膝跪行上去,目光都未往毒药的方向偏移。彭子去拽了毒药一把,毒药却使着力就是跪地不起。 联合社的东哥看见了跪着的毒药,摸了把断臂的空袖子,伸手拿起自己手边的茶盏,起身就走到了陈少雄身边,他笑着招呼道:“大少爷消消火,公道自在人心,谁是谁非傲爷在天有眼,别气着自己。”陈少雄刚转了身,手抬了一半就听‘啪’的一声,东哥的茶盏就啐在了地上,裂成几片,微黄的茶渍聚了一滩,东哥浮夸的哎呦了一声,然后拍了拍陈少雄的大臂:“我是残疾人,大少爷别跟我一般见识。”他转头吩咐自己小弟:“快快,再上杯消火茶!” 东哥看着陈少雄挑了挑眉,陈少雄心头一明,他回头看了跪着的鹏飞,又扫过了碎裂的瓷片,轻轻勾唇一笑,可只是片刻这笑就平落了下来,他面无表情抬手止住了要上前送茶的小弟,看了东哥礼貌点了点头,不冷不热说道:“东哥,傲天家务事,联合社要行丧礼请稍等。茶点不够,大方让他们添,跟在自己家一样。” 各家社团都讽刺的看着自找没趣的东哥,他真当陈少雄年纪轻能不长脑子中了他的道,如今自己站在中央下不来台当真活该。东哥面部青紫的返身走回,陈少雄当下吩咐道:“不论功过是非,既然这是飞叔在傲天的最后一炷香,我不希望再有任何外人打断。” 鹏飞心头冷笑,陈少雄这是看自己的行为已成刻意刁难,要给自己找补点人心了。逼不得鹏飞反,也不能让鹏飞说他通外。而点明了最后一炷香,是告诉鹏飞就算忍了也得真的退出,休想说一套做一套。陈少雄低头看了满地碎片,抬头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让身到侧边堵了鹏飞避开瓷片的可能,低声说:“飞叔,侄儿把香给您备好。” 鹏飞低目看过尖利碎瓷片,抬头看着陈傲的黑白照片,倒不全是为了苦肉计忍到现在,这一炷香,为忠义、为曾经都一定要上。鹏飞抬膝毫不犹豫的冲着瓷片跪了上去,噗嗤噗嗤扎进肉里的声音在寂静礼堂里异常清晰,毒药白着脸就跪着往前走,僵麻的腿一软,手就撑在了地上。半片尖瓷割破裤子卡进肉里,缓慢晕散开来的血水粘稠成股,鹏飞轻皱了皱眉,另一条腿就跟了上去。 |
满堂都是江湖男儿,倒不是见不得血气,可鹏飞和陈傲这对生死兄弟有太多传闻,如今一生一死,一跪一躺,不免让人心头无言。看着跪出来的一条血路,不少人都打心眼里佩服起了鹏飞,这种老大是值得跟的,这种兄弟是拿命交的,再多利欲熏心也逃不脱人性本真想要的情。彭子拽着毒药往起,低语道:“跪后面去。”说罢自己走上前,跟在鹏飞身后就跪了下去,嘎妹更是一并也跪在了后面。三位堂主已跪,跟着进来的头马都纷纷走到后面就地跪下,毒药也跪去了彭子和嘎妹的后面。人竟一时越跪越多,浩浩荡荡的傲天人马都在鹏飞身后跪下,就连矮鹰也看着架势咽了口唾沫,走到彭子身旁跪了。 唯一站着的陈少雄完全没有君临天下的快感,谁都知道,这些人跪的根本不是陈少雄,他们跪的是鹏飞。直到此时鹏飞才第一次抬眼看向了陈少雄,陈少雄站在侧边,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倒是鹏飞看了一眼扭回头,膝行向前,接过小弟递上的燃香。 三炷香双手擒着,焚香寥寥,鹏飞阖目,腿上膝上还在流血,可他表情认真严肃,直直半响都未再动,没人知道他想了些什么,是童年少年还是青年,唯一知道的就是这所有的岁月里,都是陈傲。 已是四十不惑的男人,印痕初上成熟沉稳的脸,是不再收敛运筹帷幄的智慧,是少了轻狂,清净的透彻。战场上早已谙熟规则,通晓环节,懂得控制发展,这一仗注定玩得酣畅淋漓,游刃有余。鹏飞将敬香递给小弟,扶地站起身,回头拍了拍彭子的肩膀,冲大家招手道:“好了,起来。以后傲天还要靠各位,交给你们,我鹏飞他妈的放心!” 看满地跪着不起的人开口留着鹏飞,陈少雄紧咬着牙,握捏着拳头却不得发作。鹏飞咧嘴笑道:“老了,要享享福。不过...”他回头看着陈少雄轻笑:“我侄儿和傲天若被他人欺辱,我他妈就是老掉牙也绝不认怂!” 这一句算是给自己留下了后话,他是要回来的。鹏飞转脸大喝一声‘傲天’,众人怒喝‘杀!杀!杀!’,他慢慢笑了,这才撑在彭子肩头,微瘸拐的往外走。和毒药擦肩而过,毒药从地上爬起来:“飞哥...” 所有人都在看着鹏飞反应,鹏飞却连头都没扭,一步不停走向外面。毒药不能去追,他知道自己要被留下,可孩子只是想在最后听人应自己一声,他大着胆子又叫了一声‘飞哥’,然后冲着鹏飞没有停留的背影慢慢跪了下来。 鹏飞此刻如同摄政王一般的地位,人心偏向,实际掌权的是他。葬礼结束,一切成为定局,陈少雄再不满也不敢真的激怒鹏飞。全江湖都已经知道毒药是鹏飞接班人,鹏飞把人留下表面上怎么也是姿态,证明陈傲不是他干的,他不可能反。鹏飞这一场戏足够满,陈少雄杀了毒药就正当给了鹏飞灭他的理由,他盯着毒药跪地的背影,牙齿咬的咯咯只响。 没有人反,没有人开火,葬礼平安度过,警方松了口气,撤走了人手。已是黄昏的天灰蒙一片的压抑,雨水来得很急,瓢泼大雨浇在山头,各家社团纷纷上车离去,最后的陈少雄也要离开了,他站在屋檐下看着天空暴雨,毒药跟在身后也望了一眼,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上前哑哑的低声道:“大少爷我去拿伞。” 陈少雄未拦,看着毒药跑进雨里瞬间被浇透的身子只觉得自己憋屈,恨不得直接一枪就把鹏飞留下的定时炸弹给崩了。毒药从停不近礼堂门前的汽车上拿下了几把黑伞,没给自己打,淋着雨跑了回来,衣服湿腻的贴在了皮肤上,风一吹阵阵发凉。毒药将伞分给陈少雄身旁的几人,自己留着一把要递给陈少雄,陈少雄没接,毒药自然知道意思,便低头将伞撑开,举到了陈少雄头上。 陈少雄大步向前,毒药便举着伞在偏后的位置。要给陈少雄打伞,毒药自己便只能淋在雨下,山里的雨下得急且乱,湿漉漉的糊着眼睛,只盼着陈少雄快点上车,可陈少雄却停在了汽车前面没了动静,他突然问道:“人走完了是吧?” 身旁马仔点头道:“对的,大少爷各家社团都走完了。” 陈少雄点着头从毒药手里接过了伞柄,望着已经聚起雨水的泥地命令道:“跪下。” 毒药看了陈少雄一眼,乖顺的直挺跪下,就听陈少雄接着说道:“手背后。” 毒药把双手背在身后,雨水从额角向下,他只能眯着眼睛勉强看清东西,就见眼前一晃,陈少雄狠狠一脚就跺在了小肚子上,毒药下意识腰一弓,手狠狠的掐着自己,咬牙没出声。 陈少雄几乎不停,坚硬的皮鞋蹭着污黑的泥泞就跺在毒药身上,一脚接着一脚,举着的雨伞因为动作剧烈都从四周甩出了水滴。毒药的手背在身后不能挡前,前腹被陈少雄狠狠的蹬着,他紧咬着牙根不叫一声,污水满身又竟是泥点鞋印,跪在地上弓着腰很是狼狈。 轰隆一声惊雷,在这山脚下都听得回响。陈少雄攥紧伞柄,满脑子都是鹏飞带领一众人陪他心甘情愿跪在地上的画面,他心头冷骂一声老狐狸,抬脚又是一踹,这次却不知是踹到了什么地方,毒药缩跪着躬成了虾米,极低的从紧闭的嘴里挤出一声‘恩..’,肩头开始颤抖,手交握在背后满是青筋。 陈少雄低着头看了毒药的反应,更是来了劲,整场丧礼被鹏飞弄出的愤怒全发泄在了毒药身上。他冲着刚踹过的地方更大力的又是一脚,毒药几乎一下就整个跪着弓趴在了地上,小腹抵着自己膝盖,浑身发紧,冷汗簌簌的冒,再也闭不住的嘴大张开,‘咳’的一声就是一股酸液。陈少雄拽起毒药的头发,轻笑着说道:“鹏飞觉得我不敢杀你,也不敢让你伤得太过明显,不过你放心,那些不明显的痛法我也有很多。”他冷冷的松开抓着头发的手,讽刺的骂道:“跟了那么久,到头来送给人当人质,我真替你可悲。” “你可悲吗?”陈少雄问着得不到毒药半个字的回应,他抬脚跺上去,不等毒药躬身就再次拽起来狠踹,几脚下去身旁的马仔都微微侧了脸,陈少雄停了踹,冲着倒在地上的毒药陈述道:“可悲的蝼蚁。” 毒药的双手还狠狠的互掐着背在身后,却已经连跪都跪不住,他几乎用头顶在泥地上,一声声隐忍的呕着,酸液里带出了血丝,混进雨水泥潭里,毒药睁不开眼睛,浑身抖个不停,直到陈少雄转身上了车,他才松了背在身后的手,一手摁在了被踹的腹部,一手就撑在泥地上,咳咳的不停低咳着吐出东西,全身发软只想往下倒。 天空没有半分怜惜,暴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雨滴砸在毒药弓起的背脊上,颤抖个不停。毒药摁紧似要疼裂的五脏,一遍遍说服自己要忍,飞哥今天在葬礼上就是要教会自己怎么去忍,怎么为自己每一个行为付出代价,被留下当人质也是自己作的,该抗的飞哥护不了一分,可吐出的酸液和血水渗进泥里,毒药微喘着气,眼睛越来越涩,他劝着自己不要这么狼狈,飞哥知道了会舍不得...但可悲这样的字眼又一遍遍从头冰冷的浇下来,这个世界真的舍不得自己的有几个,舍不得了,又能怎么呢,说到底,还是舍得的...舍得... 所有人都上了车,隔着玻璃看暴雨下颤抖从泥地里试图爬起来的毒药,陈少雄摁起窗户,命令马仔道:“拖他上车,换身干净衣服,别让任何人觉得我欺负了飞叔给留下的得力助手。” 毒药被两人架起粗暴的推进了车里,几件还潮湿的衣服劈头扔了过来,马仔在心里骂着脏了车却没料一直在后座的毒药拿着衣服,挣扎坐起来,弓着腰哑声道:“不好意思弄脏了车,做完事由我来洗就成。” 马仔几乎一愣,讪讪的没再开口,虽然跟着陈少雄,可鹏飞一出戏收服了大半人心,他们对被留下的毒药并没有太多恶意。毒药坐在后位轻手换好了衣服,又将脏衣服叠起来放在一边,手才又捂上腹部,缓慢加力的摁压着似乎这样可以缓解一丝疼痛,可大颗冷汗却是一直没停过。 陈少雄径直回了傲天别墅,彭子嘎妹矮鹰三大堂主都已经等在了门口,今夜是新主第一天接手,在正式开香堂宣布前总要先和各堂主打个照面。 几堂主在门前站着已没了鹏飞的身影,毒药下了车在雨里有一瞬晃神,见几人招呼着伴陈少雄走进别墅,毒药才把目光收了回来。所有小弟都在车里或建筑物下避雨,只有毒药弯着腰探进车里拿毛巾一遍遍擦着被自己弄脏的座椅,没有车顶遮蔽的后背衬衣被雨湿透搭拉在身上。 雨刷器哗哗的规律擦拭着模糊的玻璃,一辆出租车由远而近的驶来,大雨里没有人在意这一辆普通的出租车,可车里的人却仔细的盯着陈傲别墅的情景。 咔嚓咔嚓连续不间断的快门声在出租车内响起,一台高倍单反冲着别墅不停的照着。汽车正常速度开过的片刻就已经保留了一百张以上的相片。司机位置的许国斌打着转向准备离开,并开口问道:“小蒙,照得清楚吗?” 后座的李蒙捧着相机翻了翻,点头道:“阿叔,很清楚,能用。” 十六岁的孩子眼窝下是厚重的眼袋,青嫩的胡渣和耷拉的头发,很是落魄的样子。前座的许国斌点了点头将车开出了傲天别墅区,随口问道:“交给你的几本书看完了吗?” 李蒙眼神突然一躲,低下头双手交握着捏了捏,小声道:“恩...差,差不多了吧。” 许国斌抬眼通过后视镜看了李蒙的表情,没开口的扭了回来,心里突然记起几年前在监狱里自己似乎说过一样的话,交给你的几本书看完了吗,而坐在对面的凌晨会安静的点了头,把几本翻旧的书递回来,他聪明,勤奋,努力,不像后座这个小孩,可就是因为太有思想才难以控制,许国斌再次看过李蒙有些忐忑的表情,低咳一声说道:“晚饭吃了吗?跟阿叔回家吃晚饭吧,我做的打卤面很好吃。” 李蒙下意识就舔了嘴唇,急忙点头:“好啊好啊,我给老师打电话晚上就不回去了。” 许国斌想了想,接着说道:“你直接跟叶老师说,以后都住到我家来,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李蒙没有拒绝,听话的将电话打了过去。许国斌的内部审查已经全部结束,六年前作伪证一案在全局联名上书后,考虑到服务多年的清廉形象和政绩,并没有提交到刑事案件上,许国斌主动上交了辞职信,事情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去了。可虽然没有了名头上的职位,局内一手提拔起来的下属还分散在各重要岗位,许国斌一句话还起着不小的作用,由儿子许朗内部配合,警局内一拨忠诚于许局长的极端扫黑人手依旧毫不动摇,凌天华时代曾被傲天祸及家人的警员更是绝对支持许国斌。空降的郑川文再有不甘,也无能为力,更何况他的目标已经因为鹏飞发来的视频提前达到,也就放松了关注许国斌。 郑川文等待鹏飞到葬礼结束,便开始了新一波高强度的扫黑行动。暴雨里警队闪着蓝红灯柱在公路上狂奔,一群接着一群的混子被押赴上车,贴上白色封条的夜场桑拿场一家接着一家。很多社团老大从阳明山下来还未走回家门口就被警方拦截请到了警局,全员无休的警局繁忙不堪。大老板坐在房间里给郑川文拨出电话:“小文,今天晚上风雨不停啊。” 郑川文站在警局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狂风大作,道:“明天是秘书长到本市的第一次新闻发布会,要做出漂亮的成绩单才算。” 大老板虽觉得哪里不对,但李斌王大鑫已入狱,许国斌停职,陈傲已死,剩下参与当年事件的鹏飞该也是自身难保,自己本来要清扫的炸弹都除掉了,还有什么害怕?他点头道:“好,明天的新闻发布会,小文要好好安排。” 郑川文扣掉电话,就听到敲门进来的下属汇报到:“郑书记,联合社、义勇帮、福建帮、魏氏,都已经动手抓人回来了。傲天....” 郑川文将电话放回办公桌,抬手看了眼腕表,给鹏飞的时间足够多了,他回头道:“傲天的人,也开始抓。” “是!” ...... |
陈傲别墅里坐在沙发上的三个堂主和陈少雄陆续接到场子被抄牌查封的消息,不少知道内幕的头马因为跑得不够快被抓了进去,矮鹰第一个就慌了神:“大少爷,这这这,你父亲在的时候可是和条子关系好得不得了,抄牌之前都有消息回来,你这是....” 陈少雄将衬衣袖子缓慢撸起,倒了杯茶:“傲天的堂主,没有我父亲,就连这些事情都摆不平?” 彭子和嘎妹可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互相对视一眼,嘎子先张了嘴:“大少爷,话不好听,可这事你不管,那份子钱,我可就不交了。” 嘎妹翘着腿,舒服的靠在沙发上,点了根女士香烟:“大家做社团,给当家人交份子钱就图个安稳,当家人摆不平,我小本买卖,得靠份子钱去上下打点。” 矮鹰看了这夫妻俩一唱一和,回头望了陈少雄,也讪讪开口道:“大少爷,我这两天想着出去避避风头,份子钱,我交,我交,交完我去避避啊,避避。” “呵呵。”陈少雄阴笑两声:“既然小侄接手了父亲留下的社团,就一定不会让它毁于一旦,各位长辈不愿助我一臂之力我不介意,但是我想,你们一定不会这么做的。”他一抬手,身后马仔递上三份文件给三人,陈少雄接着说道:“这些年我父亲稳坐社团当家,并不只是靠福利和提供安稳的吧,有些事情小侄是很不愿意拿在台面上说的。” “这个年头,谁没有做过点对不起社团的事情,不过在暗地里没人知道还好,摆在明面上,还怎么在道上混?”陈少雄喝了口茶,后靠到沙发上:“这个月傲天过渡期,份子钱不减,双倍。各堂口的事情,我来做。不然....” “双...”矮鹰几乎一噎,可看着手里自己私自贩毒的文件,瞟着不敢让彭子和嘎妹看见,急忙合了文件夹,拨号给小弟:“给主家交份子钱,双倍,交上去。” 陈少雄移目到彭子和嘎妹身上,他俩也合了文件夹,纷纷将电话给小弟拨出去:“双倍,交账。” 彭子和嘎妹从别墅退出来,毒药已经清理完了车座,淋的全身湿透,嘴唇都冻紫了。彭子多看了他一眼,伴着嘎妹上了小弟开来的车,毒药低头负手站好,等二位堂主的车开走才抬起头,可耳边呼的一声,一巴掌就甩在了脸上,毒药踉跄才站稳,回头看着陈少雄,微带怒意的冷道:“大少爷,毒药怎么了?” 陈少雄看着毒药这个态度就不满,喝着:“跪下!” 毒药咬了咬牙,自己不能错一点让陈少雄有理由动手杀他,知道刚才态度不对,手收回身后轻捏了拳头,直挺的跪在了陈少雄面前。陈少雄又是一耳光扇在了毒药脸上,啪啪的脆响带着渐渐发出声音的低喝:“...鹏飞!鹏飞!” 毒药被雨水淋湿的发丝随着一下接着一下的耳光,甩着雨滴出去。站在陈少雄身后的矮鹰急忙上去拖着陈少雄:“大少爷,大少爷,消消火,这...不方便吧?” 陈少雄打的手都发了烫,被矮鹰拖住,才喘着气平静下来,想着矮鹰的话,他看了低着头的毒药吩咐道:“进屋,麻烦飞叔的接班人到我的书房等我一下,没有问题的吧?” 毒药抬手擦了下嘴角溢出来的血,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没人看得见表情:“没问题,大少爷。”毒药推门走进了屋里,陈少雄叉着腰望了望天,扫过院子里面的小弟们,才回头跟矮鹰说:“刚才谢谢鹰叔支持和提点。” “小意思小意思,鹰叔是一直站在你这边的!”矮鹰这个时候可是不敢得罪陈大少,恨不得赶紧讨好,巴巴的说道:“傲爷和鹏飞在政府有一个很靠得住的靠山,叫大老板,这次傲天被扫的事,你如果找他,很容易就解决了。” “大老板?” “对,大老板,政务院副秘书长。” “你说,鹏飞知道?” 矮鹰冲陈少雄点了点头,小眼就往别墅里看,那意思直指毒药,陈少雄挑了挑眉,转身走进了别墅。 鹏飞的车开在去往码头的路上,凌晨还穿着病服在后座,阴雨和颠簸无不让双腿难忍的刺痛,他流着冷汗试图坐起身,鹏飞就把手机扔到了后座:“去外面做事,这边有人就交代一声,你妹子的住院费我给过了。” 凌晨愣了愣,看过窗外黑漆漆的一边,大雨瓢泼,他伸手握起手机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人可以交代,半响将电话拨给了迪露:“喂...” “喂个毛线啊,有事说事,老娘忙...”迪露正在准备看着凌夕换药,骂咧了一半突然反应了过来,跑出病房靠着墙壁眨愣着眼睛:“凌一百?是不是凌一百?” “恩,我...” “死鬼你到底都死去哪了!”迪露忍不住的就打断着大骂:“你是死是活你给个交代啊!你说走就走了,你当自己孤家寡人啊!你欠我的一百万给了吗?给了吗?!你...” “我给。”凌晨低声道:“我所有银行卡都在贫民区的盒子里,我不知道有多少,一百万可能差点,你先用,密码是妹妹生日。” “......”迪露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你替我照顾妹妹,那些钱,都给你...” “多长时间?” “不知道...” “去哪?” “不知道...” “做什么?” “...不知道。” “王八蛋你知道什么?!” 电话那头静了静,低声的传来一句‘麻烦你’就挂断了,嘟嘟嘟的单调音响几乎气疯了迪露,她眨愣着眼睛就要打回去,却接起了另一个电话,那头的医生难为情的说着:“迪小姐,迪乖儿的住院费你已经拖了很久了,我们医院真的没有办法再帮你.....” 车里的凌晨将电话递还给鹏飞,轻轻的说道:“谢谢飞哥。” 鹏飞接过电话,拐了方向开入码头,开口问道:“不问问去哪?” 凌晨摇了摇头:“飞哥不说就不问...” “不怕我把你这瘸子投海喂鱼?你真相信我他妈带一废人去做事?” 鹏飞的话说的直白不加修饰,凌晨眼睛看着自己动弹不得的双腿,他眨了眨眼,伸手摸上自己的腿,低声的张嘴说道:“小晨的命是飞哥留的,不是自己的。” 风雨里大货船飘荡起伏在海面,一个个集装箱正在抓紧装船。鹏飞停了车,把手从方向盘上放了下来:“我们去清迈。” 凌晨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清迈是哪里,他抬头看向鹏飞,鹏飞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 。风雨里没有撑伞,狂乱的雨滴浇湿西装肩头,他走得微瘸,抬手招呼了把人,一个看 样子三十出头的男人从装货处小跑了过来。男人穿着长款雨衣,稀稀拉拉的从雨衣帽沿 往下流水,他招手让小弟给鹏飞送了把伞,自在的伸手就搀住了鹏飞,大雨里提高音量 的叫了一声:“咦,飞哥哩!这腿是咋搞的嘛!” 河南味很重的乡土话让鹏飞咧嘴笑了,他伸手搭在男人肩头:“独眼啊,别装了, 你他妈江湖大喇叭,啥能不知道?” 独眼瞥了鹏飞一眼,伸手接过小弟的伞给鹏飞撑开举过头顶:“出奇了,我那叫江 湖百晓通,弄啥哩还大喇叭?你这就跟着我跑泰国,今儿这出戏唱的那漂亮,你这个不 精细的,跑啥哩还,揭竿就起啊!” 鹏飞没应茬只是摇了摇头,指了把雨里的车:“找两人把我孩子弄出来,腿断了, 轻着点。” “中!”独眼点了头,把伞塞给鹏飞,自己带了两人走到鹏飞车的位置,打开车门 将断腿的凌晨搀了出来。 凌晨在医院中没有外鞋,被鹏飞一手搀着弄进车里时就连医院的拖鞋也丢在了半道 ,此时一双脚就光着踏在了满地的雨水里。冰冷刻骨,骨缝中片片刀割的刺啦声随着微 小的动作而发出,独眼低头挑眉看过了凌晨两条怪异僵硬的腿,弯腰捏着膝盖的位置摁 了摁,钢钉还贴在肉里,被架着的凌晨痛的抿了唇,独眼抬头自语道:“啧,可惜了了 ,断腿个娃娃。” 凌晨看了鹏飞的背影,不知面前的人是和身份,只道刚才和飞哥勾肩搭背不会是小 角色,听到小弟叫人,扭回头一并跟着低声问好道:“独眼哥...” 独眼挑眉看了一眼,没做声,招手让人赶紧给弄上船,安排到房间内。而船舱外面 ,巨大的集装箱还在一个接着一个被运送着堆放在甲板上,鹏飞伸手敲了敲集装箱外的 木头板,指着箱子回头问了陪在身边的独眼:“人?” 独眼笑得满脸褶子,嘿嘿的给鹏飞使了个眼色,说:“货,我的货。” 道上生意互不打听是基本规矩,鹏飞没再接着问,看独眼的小弟将后车厢的三个黑 皮箱掂了上来,拍了拍独眼的肩膀:“借你船行个方便,带点礼。” 独眼使了个眼色,小弟将三个黑箱子并排摞在了称重器上,看了红色的重量数字, 独眼笑得更加睁不开眼睛:“飞哥客气哩,太客气哩。” 鹏飞咧嘴和独眼应酬了几句,独眼便去指挥最后的装货,收板。鹏飞站在甲板上举 着把黑伞,被雨水淋湿的西装已经变得潮腥不已,海浪一卷高过一卷的拍在岸上,这种 天气是偷渡最佳的日头,海警都不敢出海,亡命徒却是不怕,开出海域避过台风区,就 能在宽广的公海为所欲为,怪不得独眼今次上了这么多货。 |
鹏飞抹了把光头,贪啊,人性本贪,谁又不是?他摸出裤口袋被淋湿的烟盒,叼住 根烟,用火机点燃,吸了一口,眼睛望着傲天别墅区的山头,模模糊糊的远方只有几盏 昏光隐约可见,他夹烟搓着头光,没再停留的转身走下甲板,进入船舱,滴着雨水的伞 就被扔在了甲板上。 几平米的小隔间,是这艘货船里能够提供的最大水手房,凌晨正半坐在床上,鹏 飞推门进来他便急忙让出床的位置,鹏飞抬了抬手:“老实点,别他妈动。” 凌晨很听话的就停了动作,他的小心和畏惧依旧明显,鹏飞看得出来。鹏飞一屁 股坐在床边,移了移位置,将药箱打开推给凌晨:“给飞哥换个药。” “知道了飞哥。”凌晨点了点头,拖着两条根本无法移动的腿撑身起来,半伏在一 半床上,从药箱里拿出剪刀将鹏飞的裤子剪开,只是用纱布简单包裹过的血口在雨水浸 染后已经黑红一片,发着阵阵腐臭,凌晨愣了愣,该剪开纱布的手顿住。 鹏飞叼着烟,靠着床头墙壁闭了眼,淡淡的吩咐道:“弄吧。” 凌晨皱了皱眉,轻手剪开纱布,极尽缓慢轻柔的揭开纱布,三个透肉到底的血洞污 黑,洞口却被泡的略显白嫩。鹏飞不说,他就不问怎么弄的。鹏飞知道他不会问,他不 会再像从法院出来那天跪在自己面前笑着说很多话了,甚至从断腿之后,他都没敢直视 过自己的眼睛,鹏飞深深出了口气,‘恩!’的闷哼了一声,叼着烟的唇都抖了两下, 半伏着的凌晨也是满头的冷汗,如此的姿势双腿和身上伤口的折磨已是难忍,还要集中 精力替鹏飞处理伤口,肉线黏在碎肉里,凌晨用镊子夹出了肉粒,血蹭在手指头上。 鹏飞痛的发了短暂的一声,却还是懊恼的伸手拍了自己脑门两下。自己打断孩子腿 都不许叫出声,抠自己块肉下来就忍不住,真是丢人。他冒了冷汗,咧嘴笑骂道:“妈 的,还不如你个臭崽子了,哎,你说你们那时候是怎么忍住的?” 只要回想都能清晰回忆到咔咔咔的裂骨声,凌晨处理完伤口正在包扎的手缩紧了几 分,低着头老实回答道:“忍不住...其实,忍不住。” 鹏飞咧嘴笑了:“恨我么?” “不恨。” “腿都断了,还不恨?” “恩。”凌晨将纱布一圈圈轻缓的缠绕在伤口上,冷汗已经让鼻翼晶亮,他轻声的 说着:“我做错,飞哥是在教我。” 鹏飞睁了眼,看着半伏着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孩子,他全身心的依赖是背弃了所有信 仰和坚持的投奔。鹏飞不知道自己哪里好,哪里值得,可他知道有人依赖着他,他就要 扛得起,护得了,为他们的生命负责任。 他摁灭了烟头:“老子亲自看着你戒毒。” 凌晨哪敢说个不,知道这毒飞哥不看着也绝对不能再吸,听话的应下。鹏飞的伤 口已经包扎完,独眼派人来通知开船。晃荡起的船舱忽高忽低,凌晨倒是没什么,鹏飞 却有些晕船,凌晨腿断着怎么照顾也不方便,只好开口道:“飞哥,毒药在旁边吗?能 让他倒些热水吗,我走不了,你喝点水。” 鹏飞摆了摆手:“不用,毒药不在船上。” 一直不会主动去问的凌晨这次却下意识的就问:“飞哥?” 鹏飞却不想谈起这事,他起身,扶着墙壁往外走,只留下一句:“养腿,想毒药? 能走了就回来接他。” 鹏飞有信心陈少雄不敢杀死毒药,可也知道这日子毒药绝对过不好,海上飘荡着连 手机信号也没有,也就干脆和大陆断了联系。明明晕船难忍,鹏飞还是和独眼一起应酬 着喝了酒,胡吹海侃着天南地北,可酒多上头,在独眼谈起自己童年被人欺负后,鹏飞 也笑着接茬道:“我没爹没妈,小时候在孤儿院也竟遭人欺负,年纪大的抢吃抢喝,抢 到我头上,他妈的一餐盘子扣到我脸上。我那时候挺他妈怂就站那哭,院长那老婆娘说 我糟蹋饭,把我关禁闭打了我三十七个耳光,我就站那数着,一下没给她落下,她越打 我数的越大声,我告诉她,我会一下一下全他妈还给她,不用巴掌,用刀。” “打那之后,她就叫小孩们别跟我玩,可她管不住,她当我坏,小孩们当我牛逼 啊。我磨了把小破刀,在抢饭的时候划了那人的脸,然后我就变成了抢饭那一拨里的, 什么叫弱肉强食,我连饭都吃不饱就学会的东西。从孤儿院跑出来遇上傲哥,一路从巷 道往上砍,走哪砍哪,我他妈不怕啊,血,死人,抢地盘,看着一群老东西跪地上叫爷 ,我他妈兴奋!以前有人不长眼踩老子一脚,老子能给他把眼挖了!” “打打杀杀多了,有那么一天突然腻了,身边的人,今儿死一个,明儿死一个,自 个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回头想想,一年?两年?谁他妈还记得给你扫墓。有年冬 天,我带着一叫党小柯的小娃,十三岁上街砍人,他他妈的看着挥来的刀就傻了,要不 是老子拖他一把替他挨了,那娃就死路上了,他看着我流血,让我别死。我就想,死? 我活着么?这么活着我他妈到底有什么意义,活不活也就这样了,那活着连个意思都没 了,我还要地盘干什么?独眼,要地盘干什么?” “你说,多少人靠我吃饭,我得让他们吃上,还得吃好!我得给自己活着找个意思 ,我就琢磨,越琢磨越他妈糊涂。什么巴掌拳头,什么刀,什么血气,算他妈个屁,在 这种社会里面,想不受欺负想站在人上想服人,靠什么,能靠什么,全靠脑子!没脑子 ?没脑子就他妈活该被人往死里收拾!” 鹏飞脸越说越黑,啪的一声一酒瓶子就啐烂在了地上。笑面佛这么多年怎么护犊子 谁不知道,否则今次留下毒药的行为也不会收获那么多人相信他不会判帮,可谁又知道 这个丧兄后连默哀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迫维持大局的男人,在取舍权衡里,有多少舍不得 ,又有多少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一样喝多了的独眼在鹏飞说完后,几哩哇啦也愤慨了一堆。飘荡起伏的货船在海面 形单影只,离海岸线越来越远,与宽广无边的茫然海洋融为一体,为了避免海警,关着 照明的货船跟深黑的海面没有边界,一层浪接着一层浪,是吞噬了还是依旧航行,都模 糊不清。 站在原地的毒药已经双腿发麻,书房里陈少雄盯着他看了足足两个小时,就在毒药 轻微转换着重心的时候,陈少雄突然张嘴道:“毒药,你知道我刚才那么久都在想什么 吗?” 毒药还肿着半边脸,他低着头没看人,不卑不亢的答道:“大少爷,毒药不知道。 ” 陈少雄起身走到毒药面前,轻勾唇的笑道:“我在想,怎么能不让别人发现的整死 你,可我马上又推翻了这个想法,我不能整死你,你有很多的用处。不过,不整死你, 我怎么发泄我的怒火,你知道吗,怒火憋得太久,会影响思考,这样我就没有办法对付 你的飞哥了。”陈少雄无奈的摇了摇头:“所以这两个小时我一直在思考用什么方法能 够让别人看不见,并且,能够让我拿你泻火。毒药,你想听吗?” 毒药咬了牙根,手背在身后轻握了拳头,他完全不想答话,可却也没做任何动作 ,他必须忍。陈少雄伸手拍上毒药的脸:“对,就是这个模样,你不能犯错,不能让我 正大光明的处死你。那好,我们来试试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陈少雄转身,哗塌一声就把属于陈傲的藏品花瓶拨到了地上,碎裂的瓷片和一声巨 响无比清晰,门外看护的小弟急忙敲响了门:“大少爷,有事吗?” 陈少雄盯着毒药,张嘴回复道:“没什么,毒药对我不满,摔了父亲的青花瓷。” 门外小弟被这一答复弄的面面相觑,小心问道:“大少爷,需要送去刑堂吗?别让 他伤了您。” “不行,飞叔一向护犊,哪里舍得让毒药去刑堂,毒药跟了我,我也决不能委屈了 他。”对外话虽这么说着,陈少雄却上前一步,对着毒药耳朵小声道:“自己请罚,飞 叔可有教过你?” 毒药的手已经紧紧的捏成了拳头,他没看陈少雄,知道陈少雄今天不打是不会罢休 的,轻吸了口气就地跪了下来。 陈少雄熟门熟路的拿了陈傲曾经处罚自己的马鞭,站在毒药面前低声道:“我陈家 家法,要把衣服全脱光,需要我帮你吗?接、班、人?” 鹏飞在罚都很少要求全部脱光,这种太过屈辱的惩罚让毒药胸口微微起伏,他咬着 牙道:“大少爷,毒药没有身份,不配陈家家法,毒药自己去刑堂请罚。” 陈少雄完全没理毒药,放大声音道:“好!果然是飞叔的得意门生!既然你要请 罚,我就用陈家家法,飞叔待你如子,我陈家家法也不算亏待你!” “你!”毒药嚯的站了起身,陈少雄扬手一巴掌就扇在了脸上,他冷笑:“毒药, 闹到刑堂,谁都不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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