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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浊阳(警匪卧底文)[第6页]

作者:偏执狂的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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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省帮老大洪浩被鹏飞捅死在傲天地头,谁也看得清楚明白,可奈何老大丧命,无首狼群撕咬内斗至今,一直最不被看好的徐辉徐朗二兄弟却是最终在局势上占了胜面。这下可好,鹏飞对付别人还需要多思虑几分,但早就交手过的这二兄弟,鹏飞是早就查的一清二楚,留足了后手。今日毒药在车上接到电话,小弟汇报外省帮联合本地小帮同时在多家场子闹事,一应数起,鹏飞料到会有这出,当下安顿毒药带人去砍,将小鱼小虾一并收拾干净,不留活口,也算杀鸡儆猴,再给毒药添功绩上位。可鹏飞不知道一件事,外省帮今日的准备之万全,甚至联合了警局,火拼是假,利用警方势力合法吞吃傲天堂口才是真!
洪浩手上的视频,在他死后却未流传出来鹏飞也曾有怀疑,却没查出什么苗头,只当是内斗尚未息,没人留心这事。可没料到,视频早就外传了,只不过是在面对公众之前就被掐断,上交到了大老板的手里。大老板与傲天之间隔阂早已不是一天两天,鹏飞在选举时所做刚刚粘合了一些关系,这视频一冒出来,鸿沟猜忌重新狰狞,这次,大老板决定先动手了。
鹏飞踩着油门疯狂疾驰在公路上,旁边的路灯一盏盏擦过从橘黄的点连成一道狂涌的波浪,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车窗上的雨刷器一下一下挥动着扫开溅落在玻璃上的雨雪,鹏飞咬牙拧紧眉头挥手重重一下捶在方向盘上:“艹他妈的!”
傲天在警局渗透不少,大老板支持外省帮自然要在当地警局下手段,那么,陈傲不可能不知道。也就是说,这次火拼是个阴谋,陈傲一早就明白却未通知鹏飞和毒药,鹏飞明白,这不过又是一次双重利用,陈傲要利用这次印证大老板决定反目,也要利用这次废鹏飞一只臂膀。
鹏飞想起前几日自己向陈傲表达推举毒药上位的心思,陈傲微笑的说的那句:“上位,可不容易,要看命。”鹏飞一使力将油门踩到了最底,转速表立马绕过半圈以上,鹏飞捏紧方向盘,什么兄弟齐心什么江湖新秩序,陈傲多疑的性子终究信不得身边任何人,亲子都不惜吃干抹净,更何况是毒药。
鹏飞以为这十几年大风大浪都经过了还能有啥问题,可陈傲偏激固执的病态心理终究不是自己可以弥补的回来的,想想年少还真是好,陈傲、凌天华、鹏飞、陈课儿,只是四个人单纯的天地,早在凌天华为了所谓正义利用陈傲捣毁前任老大杨老三一路升职时,开始尽数毁灭。
鹏飞冷笑着往窗外啐了一口,踩着油门的脚因用力过猛隐隐发麻,不知过了多久远远见到前方街道口一片打斗,手腕反扭猛打方向盘,车轮擦着坚硬的水泥路嘎嘎作响晃荡两下,在一声尖锐的摩擦声中顿时熄火。鹏飞后靠在座位上闭眼冷静片刻,如今的局势警方是断然不会帮助傲天的,人手一到就会将傲天的人全数剿灭....呵呵,鹏飞笑着摸上光头,唇角越发狰狞掩也掩饰不住的杀意,他猛然上档打开车灯,一片刺眼光亮直射追杀上马路的几人不由捂眼,几把锋利的刀刃在光线直射下映出一片惨白。
鹏飞眼看毒药身后被人轮着砍刀欲落,抬手伸出窗外,一枪击中那崽的手腕,急速行驶向前,探身将旁边车门打开一只手生拽了毒药上车,转弯将车绕过前方几个人从侧面径直冲而过撂飞几人后掏枪连连射击,车窗玻璃刷然落入车中碎成一片,手枪子弹打光,鹏飞暗骂一声:“他妈的!”他略后倾腾出右手环住一旁的毒药,猛踩了油门,连打几次方向盘疾驰而走。
毒药砍人砍得麻木震裂的虎口让手心湿腻一片,大臂挥舞发酸,耳边连续砰砰几声枪响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拽上了车,碎渣玻璃摔落在身上,他微微侧身被更紧的环住,这才闻着人身上一股熟悉烟味,一下便似心里找到了着落,就想着咧嘴笑,放松下来身上各处的伤口却也开始疼痛叫嚣,还没笑出来就嘶的倒吸了冷气,随着汽车急转弯的颠簸皱了眉头,呻吟出声,微微动了已经麻木的胳膊,想着跟飞哥说自己没事,却突然看见擦车而过的辆辆警车,和车后想起的扫射声。毒药突然顿住,挣扎着起身,嘴里不停问道:“飞哥,飞哥,我们还有几十个兄弟在那里,条子干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扫射?不是打好招呼了吗?他们....不行,为什么扫射?为什么扫射!..”说罢不等鹏飞开口就心急着要去开车门,那是人命啊,那是自己手下面几十条的人命啊!
车胎想必刚才已被扎破,泄了气开得歪歪扭扭甚是颠簸,随着猛然晃动臂弯中的人一声呻吟,鹏飞才觉得心底稍为安心,可尚未开口便感觉人挣扎着去开车门,根本顾不及说话,看也未看甩手重重一耳光落下抽在毒药脸上:“给老子呆着!”
毒药本已发麻虚弱的身躯挨上重重一巴掌,毫无挣扎之力的随着力气偏身,耳边嗡的一声,理智已经在疯狂砍杀中被血腥刺激到丧失,从破烂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不断带着的血腥气味,放大的扫射成片,砰砰砰的不停不止,弟兄们纷纷倒在血泊的画面一遍一遍在毒药脑中重复......不行,不可以,他们在求救,他们在叫自己的名字,他们几个小时前还在说事情办成后要自己请吃一顿大餐,毒药红着半边脸,愣愣的看了一眼还在开车的鹏飞,猛然伸手扣上自己这边的门把,一跃身摔跌下车,甩落在地几个翻滚,浑身的撕裂让眼前一黑,硬咬着牙用手中片刀撑地起身,要救人,必须要救!
呼啸的风从窗缝吹入,周围一片凉寒。鹏飞望着面前无尽的马路眼前一阵发黑,定了定神欲裹紧西装外套,这打人的手隐隐作痛还未收回,那边就听得一阵窸窣,毒药竟然拼了命扣住门把跳下车,你他妈的,不要命了还是怎样?!骂声中怒火顿起,一脚踩了刹车,车顿时熄火打圈横在路中,鹏飞喘着气,一脚踹下车,大步直走到滚乱在地的毒药甩手又一巴掌,不待反应弯腰几把抓起头发,拖着毒药一把将头重重磕在车窗,刚才碎裂的玻璃茬子直直顶着颈部动脉。鹏飞歪了歪脖子,冷笑两声,紧一把手摁住毒药,骂道:“想死和我说声,我他妈现在结果了你,也省得你他妈的费劲去送死,啊?!”
毒药头被重重砸在车窗,几茬碎刃蹭着脸颊而过,冰冷瘙痒的从面颊滑下些鲜血,颈脖敏感的血管被抵上尖利,他紧紧咬着牙赌气似的一言不发却也不动弹,手抠在门沿上。
“回家。”鹏飞冷冷吐出两个字,猛地拉起毒药冲着膝弯就是一脚,看毒药倔着被撂倒在地上,鹏飞弯腰伸手在人脸上抹了把,血糊糊的不知是刚才划的还是之前火拼中受的伤。蹲身对着地上的毒药,将满手粘稠的血在身上擦了擦,手微微停滞在小腹转而松开,再无一向痞气,口中竟是不容置疑的冰冷:“我已经通知人去救场,能活几个是他们的命。你,现在和我回家。”
几滴鲜血溅落在柏油马路映着月色格外刺眼,鹏飞伸手去扯了毒药的胳膊,哪知毒药竟硬生的僵在原地,一动不动,鹏飞拽着毒药胳膊的手微微愣了愣,看向这崽子的脸。
毒药摔跪在地上,不知愤怒还是疼痛,浑身难抑的发抖轻颤,鹏飞一句‘能活几个是他们的命’,心口咯噔一声,从指尖发凉到心底,对于大哥,这不过就是一次失误,可对于小弟,竟是生死两重!毒药一挣胳膊,脱开鹏飞的拉扯,跌摔的退了几步,眼睛发红干疼,紧咬着牙愤愤的看着鹏飞。
鹏飞呵的一声轻笑,伸手在后脑上摸了摸,转脸看向毒药,毫无预兆的一耳光就甩了上去,鹏飞甩了甩打痛的手掌又跟上一步,更大力的又摔了一耳光。手掌砸在脸颊上的脆响慢慢变成闷声,鹏飞看了看手心,三条掌纹已经因为大力发黑,他紧紧忍痛握死了拳头,居高临下看着地下低着头不断滴血的毒药,不大不小的一句:“你记住,只要今晚老子他妈的在这,你,根本没有回去救场的可能。”
鹏飞缓慢蹲身,略带嘲讽的看着不肯抬头的孩子:“不服?你是我教出来的,你他妈撒泡尿老子都知道憋多久了。心底别着劲就想给我个厉害的样看看是吧?”
毒药依旧无语不言,一滴一滴血珠摔落在柏油路上,毒药手掌撑着地面上轻轻发着抖,鹏飞扭了扭脖子,深吸口气上前半步:“毒药,老子拼着命救了你来,不是让你去再他妈回去送死的。很多事,没什么道理,我顾不了那么多人,只能救你一个。不是小孩了,不要每次都让我哄,出来干活了,就他妈的应该先学会,这条路生死无常,如果哪天被砍死的是我,你也像现在这样?老子可不相信我崽子就他妈是这么个怂蛋。”
鹏飞伸手轻抚上毒药的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白毛:“记住你现在的无力感,不喜欢,那就强大起来,强大到他妈的什么也不怕的时候....我也就放手了,妈的,臭小子,其他都挺聪明的,就是这点怎么也学不会。现在几十条人命全他妈算你账上,还学不会怎么一个人站起来?对得起谁?”
毒药手在路面上颤着扣紧,然后抬了一只手用手背堵住了流血的鼻子,慢慢的抬起了头,在地面撑了两下,使力站了起来,只是目光空洞的看了看火拼的方向就把头扭了回来。鹏飞起身将大胳膊搭在了毒药肩头,使劲揽了揽:“好。”
毒药木然的表情无动于衷,竟先行从鹏飞的胳膊下挣开,踉跄一步,走到车边,趁鹏飞不注意的时候偷抹了一把什么,弯腰看着瘪掉的轮胎,然后扭了脸看向鹏飞,装作无事的开口,却隐不去嗓子里的轻抖和酸涩:“飞哥...车坏了,可能开不了了...”
鹏飞盯着毒药红肿变形的脸颊,暗暗想着:毒药,我今天中人暗算,被折羽翼.....我难受,我也伤心...但记住,总有一天我们会加倍还回去,血债,血偿。
‘嘀嘀’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几道长短光切换,新来的警车被挡在了道路那头,从司机位置探出个脑袋,拿着喊话器说道:“喂,警察办案,把车让开!让开!”
“......”毒药正要动作,被鹏飞一把扯住胳膊,二人看向警车,挡风玻璃后,副驾驶上是凌晨清瘦的脸庞。
鹏飞拍了拍毒药的肩,先行走上前去,瞟了一眼凌晨,撑身在前车盖上,敲了两下,歪脑袋看到后座上的许国斌,嘿的就咧嘴笑了:“呦呵,许局长!”
许国斌坐在后座整了整警服,推门下了车,却并不是直直走向了鹏飞,而是敲了敲副驾驶的玻璃,冲凌晨招了招手:“下来。”
鹏飞紧了紧西装外套,揽着更严实了些,双手盘胸的站直,避过了警车的大灯往一旁站了些。许国斌这才走了上来,打量了鹏飞身上的血渍,挑挑眉问道:“鹏飞,在这出车祸?”
许国斌的明知故问让鹏飞鼻翼轻皱,他伸手拍在了许国斌的肩头上,大力两下:“是啊!局长帮我打个110怎么样?”
“不用了。”许国斌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鹏飞的调侃,摆了两下手示意下车的凌晨后退,拍了拍打开的前车门,对上鹏飞说:“前方街口发生大规模火拼事件,恩....”许国斌捏了捏眉心:“应该不用我来说为什么请你回去了吧?笑修罗今日是得罪了哪边摔的这么惨,我也很想知道知道,不过你现在不用告诉我,我给你时间叫律师。”
“呵....”鹏飞轻笑出声,扭头看了毒药一眼,毒药刚要动作,许国斌就探身进车拿出对讲机讲到:“1车2车,下来四个人将道路中间的私车检查一下,着重检查军火与毒品。”说罢冲凌晨吩咐一句:“把毒药拷过来带回去。”
凌晨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抬步向前,深蓝色的警服标准平整的裁剪贴身,挺拔的身形透着清瘦,他站在毒药身边,微弱泛黄的路灯下毒药肿亮变形的侧脸和满身的血迹依旧明显,凌晨伸手轻搭在了毒药肩头,想张嘴说什么,却找不到话语。离上一次见面已经大半个月了,时间过得太快,瞬息万变的日月,刚出狱时三人嬉笑打闹的关系早就不复存在,如今的每个人都在漩涡里挣扎的疲累不堪向上成长,但又能说什么呢?这就是生和活。
毒药看着凌晨无语的退了两步,挣开搭在肩头的手,看了一眼滴滴答答漏油的油箱,突然推了凌晨一把,咔嗒一声脆响打着了火机猛地一抛。火苗在风中摇曳,随着力道划出抛物线坠落在地上,腾的一声蓝色火苗窜的半米之高,而后迅速变橘黄,黑烟弥漫,火势越巨。车内有着鹏飞用于射击的手枪,留不得,鹏飞只一眼,毒药便懂,就像本能。
“凌晨!”“你!”“后退!”“局长!”“后退!”
“毒药!”
嘈杂混乱里的人声伴随着扑倒一并感知到毒药身上,凌晨竟上前一步扑着毒药滚向另一边,二人一路翻滚,直到撞在路边才止住,两崽子浑身灰土,拧巴着脸,就听‘砰’的一声炸响,二人不由缩身,被炸裂的汽车碎片弹飞在空中四处散落,火星随风在空中星星点点缀成一片。
毒药揉着被撞的生痛的腰,躺在地上看了凌晨一眼,低语道:“警官,你刚才有机会.....”
“没有。”毒药还没说话,凌晨便打断了他的话,避开眼神,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我没有机会抢走火机阻止你炸车。”
“对,你没有。”毒药笑笑,从地上挣扎起来,靠着电线杆立直,伸手把手铐从凌晨腰间拽下来,自己动手拷了起来。凌晨没再顾上说话,冲过来的几名警员便推开了他,将毒药按在了电线杆上,更紧的扣了手铐才拽着一路往许国斌面前去。
许国斌黑着脸看向淡然立在一边的鹏飞,还没说话,鹏飞便转脸冲许国斌乐了,指了指烧焦的黑车:“哎呦,许局长,真不好意思,我家孩子打火机没拿好,真他妈手拙,我回去一定,好好教。”
“鹏飞。”许国斌上前一步,打掉肩头飘来的灰末,看着鹏飞拍了拍身旁的警车:“别高兴的太早,请吧,可以走了。”
鹏飞看了毒药一眼,没说什么,抬手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跨坐了进去。毒药在许国斌的命令下被几个警员推进了警车后排,凌晨从另一边上了车。许国斌留下了一个分队处理道路上的残骸,掉头换了另一条路赶到火拼现场,警局的把戏就这么几种,鹏飞心里早有了底,可就是担心毒药现如今是不是还能理智对待。
血流成河的街道到处是哀嚎的血人,残肢断臂,警员在尽快处理着尸体和伤员,发黑的尸体袋装着人体被抛在卡车之上,天色已经半亮,要在全亮前结束善后,没有人想这种事传出去引起百姓骚动。
许国斌同鹏飞就站在一边,他极力想从鹏飞面上看出些什么,可鹏飞从开始便一直淡然轻笑,看着面前血路无语不言。许国斌只好偏头看了看一旁的毒药,果然还是孩子,那鼓起的咬肌明显的彰示着他紧咬牙跟的隐忍和愤怒。许国斌抬手轻点了一下,一旁的警员就像得到暗示一般,将手中正要装袋的尸体一松力滚了出来,一只手就搭在了毒药脚边上,仔细看看,那手指还被砍断了半截。
毒药低着头顺着看上去,臂膀上的桃心纹身,面目上的稚嫩,他认识,他知道这是谁,这是小枫,那个嬉笑耍痞的小子半个多月一直巴巴的跟在自己后头,好多次被刑堂罚完不想回家被飞哥瞅见就借他的宿舍住,今日早些时候挨完罚扶自己出刑堂的就是他,自己跟着飞哥回家就应允小枫今天放假,哪知半路上就接到闹事的电话,飞哥说召集人马,全部上去一次干完,自己就把所有人都叫了回来,还有这个本来放假陪马子看电影的小子一并叫了回来,可没想过,这一回来,就再走不了了......
警员上前粗暴的拉着尸体袋,毒药紧握的拳头再忍不住,抬了脚正要上前,被鹏飞一把揽住,大力的拍了两下。毒药一怔,可只是片刻便挣开了鹏飞的手,捏紧拳头,大步上前。
‘咔’的一声,凌晨就将手铐重新拷回了毒药一只手上,另一只不等反应就拷在自己手腕,他抓上毒药小臂,使力抠着,低声:“毒药,这是局,冷静点。”
毒药抬起被拷住的手腕看了一眼,重新对上凌晨,那深蓝的警服深深刺在毒药心头,毒药突然用另一只手挥拳砸在了凌晨侧脸,凌晨踉跄两步向后,手腕上的镣铐却成了牵扯,二人一并失力摔在地上,毒药在凌晨之上,高举起拳头,凌晨竟似那日在毒药奶奶坟前一般,不躲不避,一副认打的模样。
“.........”毒药红着眼看着身下的兄弟,拳头捏紧青筋鼓起,咚的一拳挥下去,擦着凌晨耳边砸在了地面上,咚咚不止,滴血的拳头将血液渐在凌晨脸颊,凌晨咬了咬牙,看着毒药再次高举起来红透的拳头,说了三个字:“相信我。”
“........”毒药的拳头僵了几分,缓慢的放了下来。
许国斌和鹏飞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许国斌鼻腔里发出不屑的轻哼很容易的传到了鹏飞的耳朵里,鹏飞低头笑笑,伸手摸了摸光头,而后顺势搭上许国斌肩头,乐呵的说:“许局啊,我的孩子我他妈自己会教,就不劳你费心来这出了。”
许国斌把鹏飞的手推开,偏头看了一眼:“鹏飞,看着自己弟兄惨死你还笑得出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鹏飞耸耸肩,打着哈哈:“许局,说什么呢,我们可是良好公民,怎么他妈的可能参与械斗这种....坏事情?”
许国斌掏出烟盒,还是未拆封的,他撕掉透明外膜,打开烟盖,磕出一支香烟递给鹏飞:“鹏飞,我是在帮你。”
鹏飞自在的接了烟,叼着嘴里,拍了拍许国斌的肩,转身往警车上走:“许局啊,每个世界都有自己那套解决问题的方法,不要越界的好,就像这不抽烟的,最好就别装包烟在身上。得了,交通事故,我们回去做个笔录?”
“.......”许国斌冲手下招了招手,也走回了警车,随手把那盒刚拆开的香烟扔到了路边,他看着鹏飞说:“鹏飞你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得罪的不是小身份,傲天要垮,识时务.......”
鹏飞不耐的摆了摆手,将烟吐到一边坐进车里,淡淡一句:“傲天,垮不了。”
汽车爆炸高温摧毁严重,烧焦的手枪已经无法识别清晰度硝烟道,失去直接证据便不得对鹏飞的杀人罪名定罪,私藏枪支的罪名在傲天律师几番说辞下,生生被压了下去。毕竟正值黑道动乱,擅用这种不痛不痒的罪名扣了鹏飞,只会更快的激起动荡。
陈傲坐在劳斯莱斯中,有一下没一下的用雪茄敲着皮面,微微侧目看向对面警局,门口聚着不少傲天小弟,不停叫嚣给警局施加着压力。没用多久,鹏飞先一摇三摆的从警局里走了出来,小弟们自觉让了道,鹏飞瞟了一眼对面的豪车,歪了歪脖子,插手在口袋中站着没动。
陈傲抬指动了俩下,司机位置的老痞发动了汽车,一个打转停在了鹏飞面前,陈傲开了车门走下了车,直立对上鹏飞,上下扫视一眼,伸手把鹏飞裹紧的西装外套掀开一半,鹏飞腹部深插着半块碎玻璃,还在股股冒着温血,之前被西装挡着又加上本身蹭到不少的血,大家都以为那是别人的血,却没想.....
鹏飞伸手挣开了陈傲,自己把西服重新裹回来,咧嘴一乐:“呦,这他妈不知道哪时候扎进去的,我都没发现。”
陈傲面无表情的单手背回了身后,错步绕过鹏飞上前一步,伸手到西装内掏出一张薄卡递过去:“许局长,傲天年会的请帖。”
许国斌听说下面报告陈傲在警局门口,便从办公室下来,结果没想到他是专门做等自己,微微一愣,转眼盯着请帖,轻叱:“陈老大什么意思?”
“年关了,警民一家亲。”陈傲淡笑着拍了拍许国斌的大臂,转身便往车上走,走了一半停在鹏飞身旁低沉着声音说道:“上车。”
“算了吧,傲爷。”鹏飞笑着摆了摆手,拇指蹭掉额间冷汗,随手搭在一旁小弟肩膀上:“自个回,我这还等着接小崽子呐。”
陈傲步子一顿,皱了眉头,偏头看了鹏飞一眼,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了俩字:“不值。”
鹏飞撇撇嘴,摸着光头回望了一眼毒药还未出来的警局,笑着冲陈傲说:“值。”
陈傲未在多说什么,上了车绝尘而去,车内暖气充足,很快就在车窗上凝出一层水雾,陈傲舒服靠后,伸指划开一道迷蒙,透过细小透明望向窗外快速倒后的街景,他搓了搓玉扳指,冲开车的老痞说:“开战了。”
老痞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陈傲,陈傲那老奸巨猾的眼眸里透着森森的兴奋,踏着白骨一路向上的生活是他弃子抛家唯一的乐趣。老痞点了点头,松了方向盘的一只手扯了扯衣领,手指触到脖颈声带那一处皱巴突兀的伤疤略停,他意味不明的重新看了陈傲一眼,一瞬后便恢复了正常。
凌晨推门走入警局内的洗手间冲了把手,手腕上因为手铐划破了皮渗着殷红,他在冷水下冲了冲,轻手的将黑渣洗掉,哗啦哗啦的水流带着脏渍流下。他撑着洗手台轻轻的叹了口气,关了水。那日半夜从医院出来就跟着妈妈和妹妹回了家里,虽说像是死皮赖脸,但为了看着王大鑫也就住下了,毕竟父亲的事,要查的东西还有很多,脸,算什么。今日刚刚休养好些,来了警局上任,就被许国斌带去见了这么一出,知道这是考验,可有些反应,还是控制不住。凌晨甩了甩手上的水,正要走,就听着几人推门而入,嘴里还说着什么。
“朗队,听说要来咱们队的那个什么凌晨还是警队前辈的遗孤?之前还执行了卧底任务?”
“什么前辈,充其量也就一罪臣之子,而且没听说吗?今天许局带队的反黑行动他跟着去了,眼皮子底下被小混混炸了车,结果没证据兄弟们只好放人了。”
“要我说,这卧底就没个靠谱的,谁知道他到底卧的哪边,搞不准早就变节了。”
“你们几个管好自己嘴巴,这还在办公区,你们.....”许朗带着笑扬了扬手打断了身旁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八卦,正准备接着说点别的,突然停了话,面色一僵的看着站在洗手台前的凌晨,尴尬的咳了两声:“咳,那个,晨晨回来了?”
凌晨只是淡淡的看了几人一眼,冲着许朗点了点头,扯了一旁的纸巾擦了手扔进垃圾箱里,就抬步往外走。
许朗却似乎扫到了凌晨手腕上的鲜红,皱着眉头上前拉住凌晨的小臂,一副兄长的模样问道:“手怎么了?不是说这次任务警队没伤亡吗?”
凌晨身子一僵,缓慢的低头看向许朗握着的地方,半响,抽走了胳膊,抬眼看向许朗,轻笑了笑:“我只是磨破了手腕,不是伤在被你射穿的地方。”
许朗的手愣住在空气中,面色带着尴尬,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的在下属面前说:“晨晨,你是在怪我吗?我不希望我们兄弟之间有这种隔阂的。”
凌晨放淡了笑容,面色认真的直直看向许朗,一点都不避讳:“我们之间当然没有隔阂,我们兄弟之间.....”他顿了顿,故意抬眼看向许朗身后三位警员,轻轻一句:“连女友,都不避讳的是同一个。”
许朗被凌晨语气平缓,却字字带刺的话生生迫的愣住了,一缓神的功夫才反应过来,不大的洗手间内气氛诡异,警员们都默默咽了口水看着许朗的反应,许朗该是气急,呵的一声笑嗤:“你说什么?!”
凌晨看了许朗一眼没再开口,异常的冰凉冷漠,抬步擦肩错过许朗,往门外走去。当门被从外碰住,许朗还未缓过劲来,他知道凌晨变了,他清楚的感知到了。这种变化,让他觉得极度不安。身后的小警员上前拉扯了他的肩膀,许朗才转了神,勉强的应付了两句,待同事们打发了走,小跑着上了楼。
警局门口陈傲绝尘而去后,许国斌在台阶上看着被陈傲硬塞来的薄卡往下走了两步,站在鹏飞旁边问道:“你们傲天又想搞什么?”
鹏飞嘿的一声就笑了,抬头看了一圈聚在警局门口的小弟,把目光重新放回许国斌身上,撇了撇嘴:“艹。局长,咱俩熟吗?你别他妈装得好像是我叔侄伯兄弟似的。”
“怎么?”许国斌倒像是故意一般,挑眉看了鹏飞:“笑面修罗也会怕跟警察有纠葛?”
“NO!NO!NO!”鹏飞咧嘴笑着特别洋气的说了次英文,用胳膊肘架在许国斌肩头上,歪头用拇指蹭了蹭太阳穴:“哪条规定不准老子跟警察有纠葛了?不过我这人嘴挑,我就待见一个条子,凌天华,其他玩意都他妈扯淡。”
许国斌伸手将鹏飞的胳膊肘推了下去,打了打肩头:“我理解。”
“呵呵。”鹏飞笑笑,偏脑袋冲着许国斌耳边轻声说:“你当然理解了,不然也不会把他儿子故意插我身边了。”
许国斌这下可是憋不住了,被在警局门前的故意挑衅,几年的计划培养,一步步的以为能够借着凌晨整垮傲天,却没想到被人反将一军,面上一青一白的变着,愤愤一句:“难为你演这么久的戏。”
“难为你这个干爹。”鹏飞确是没有半点暂停的意思,乐呵的用手肘戳在了许国斌腰上,讽刺道:“哎,你他妈给凌天华烧纸不?你好意思吗?恩?”
“我和凌晨,是交易,我给了他想要的,他给我我想要的,很公平。”许国斌黑着脸把傲天年会的请帖往地上一扔,就欲转身往警局里面走,最后一句说的声音极低,就像说给自己听一般的低语:“并且,我一直尽力保证避免他为任务牺牲。”
“呵,局长,真的尽力了?而且你他妈知道一个二十岁的小崽子是想要什么么?”鹏飞笑着一句说罢,并不等着许国斌回句,而是越过许国斌小跑了几步,一大胳膊就猛地揽了刚刚才走出警局大门的凌晨。
凌晨换了警服,刚刚出来走到门口就被鹏飞吓了一跳,“飞....”一愣着话刚出口,鹏飞紧了把力气拦住,箍住凌晨又往台阶上走了几阶,转身一招手:“哎!弟兄们!来来来,扭头!闭嘴!听我说几句。”
聚众在警局门口喧闹的小弟们突然安静了下来,纷纷扭头看向台阶上的鹏飞。鹏飞咧嘴笑着,摸了摸光头,拍上凌晨大臂:“这条子...是你们晨哥,都他妈认识吧?”
“认识!”“这不那傻逼卧底吗?!”“死条子!”“叛徒!”“内奸!”.....
凌晨眉头一皱,当下身体便紧了起来,手捏了拳头。鹏飞箍着他不动,抬了抬手,躁动不安的小弟们闭了嘴巴,鹏飞才接着说:“我,鹏飞,今天把话他妈放这了。”
周围小弟们看向鹏飞满眼的跃跃欲试,陈傲一百万的赏金黑道没人不知道,如果今夜鹏飞又加了筹码,那对于亡命之徒的吸引力就足够大了,就在期待的眼神里,鹏飞扒拉上凌晨的头发,扭脸冲着小弟们说道:“这个小条子谁碰一下,就是跟我过不去。”
这话一出,本还暗潮涌动的人群突然就静了下来,许国斌皱紧了眉头狠狠盯着鹏飞,凌晨傻呆着愣着原地,不过愣着的还有一个人,毒药。刚被警员放出来的毒药,脸颊带着依旧明显的五指印,嘴唇上的干裂带着血渣,他一动不动的站在警局门口,看着鹏飞紧揽着凌晨的背影,看了几秒,不知怎的,忽然就低了脑袋,耷拉下来的白毛松松软软的遮下来挡住了眼睛。
凌晨今日在街道上和火拼现场的表现太过明显的倾向了对立的一边,警局多少张嘴巴可以将事态描述成什么样简直难以想象,如果谣言止不住,何不利用它。鹏飞明目张胆的宣告,让警局对凌晨的孤立愈加明显,许国斌则不得不将凌晨调离重要岗位,而这也恰恰告诉许国斌凌晨要的只是一份安定的生活,一份保障。
这个一而再再而三试图接近傲天的许国斌,丢了凌晨这步棋,竟选择直接来煽动鹏飞。在鹏飞想来,这个嗡嗡嗡的苍蝇实在恼人,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凌晨不定又被他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大规模冲突就在眼前,大飞哥可不觉得自己有半点心思来应付这边,倒不如一次解决利落,逼他加快速度送凌晨一家出国,也算给凌天华的儿子,送佛送到西。
许国斌看了凌晨一眼,皱紧眉头不开口的走回了警局内,他明白鹏飞的意思,并非真的对凌晨没有半点愧疚,可事情做到了这一步,毁他一个总好过让黑帮猖獗毁更多的人,许国斌是偏执的,只是那份偏执,从一开始的坚持正义,变成了现在的不甘失败。
许国斌走后,鹏飞才松了揽着凌晨的手,扭头正瞅见耷拉着脑袋的毒药,喊了一声:“毒药,开车去。”
“.....”毒药愣了愣,点了点头,声音低低的:“知道了飞哥。”说完也没看人,就小跑着下了台阶,接了阿明递上的车钥匙。毒药身上的伤并不算重,但还是在做笔录前先做过了处理,这才比鹏飞出来的晚了些。
凌晨站在原地看着鹏飞,张了张嘴,只叫出了一声“飞哥...”。
“你看看,又来了,你他妈天天就飞飞飞。”鹏飞一巴掌就想着扇在凌晨脑袋后面,手动了一半却停住了,没扇下去反而收了回来,轻拍了拍凌晨脸侧,咧嘴笑了起来:“得,以后你是兵,我是匪,别叫飞哥。但飞哥最后一句话你他妈得听好了。”鹏飞顿了顿,冲凌晨说:“你站在了哪边,就给我站稳在哪边,摇摇摆摆的三心二意不够丢人的。”
鹏飞没再多说一句,招手让聚在门口的弟兄们散了,自个上了毒药的车,一起往别墅走。车上黑暗的空间里没人说话,飞速而过的路灯拉长的影子又猛然缩短,一下一下跳跃着。直到停稳了车,两人一前一后往家里走着,停在门前鹏飞伸手拉开大门时,没扭头点着地面说了一句:“跪着。”
砰的一声关紧的大门并没有给毒药任何张嘴的机会,毒药低着头抿了抿唇,就着门前便跪了下来。深冬的夜格外的冷,萧瑟的冰风刀割一般切在发肿的脸颊上,雨夹雪淅淅沥沥竟还未停止,濡湿的衬衣肩头,变黑的牛仔裤膝盖处,和软嗒嗒贴在额头的银发都在轻轻的发着抖。
.鹏飞走进别墅,眉头就紧紧的拧在了一起,伸手解着西装外套,可湿腻的鲜血早就将衣服黏在了伤口上,肚子上的玻璃碴子是当时救毒药时就扎进去的,一直没拔出来,血也就是流一阵停一阵,加上早就蹭上毒药身上的血还真不明显。鹏飞试着拽了拽,冒了一头的冷汗,一番折腾下来是彻底陷进嫩肉了,他暗骂一声,翻腾了纱布和伤药扔在茶几上,便就着沙发坐了下来,正打算干脆狠心一把将西装从伤上扯开,手放上去却顿了顿,偏头看了一眼落地窗外,毒药耷拉着脑袋倒还算跪的笔直,鹏飞就那么看了一阵,才起身走到窗前,哗啦一声将窗帘全部拉紧实了起来。
而在另一街边,凌晨一个人插手在口袋里缓慢的向前走着。后面不近不远的跟着一个人影,凌晨该是发现了的,却故意不去戳穿,有时在拐弯时还会走慢些等着他上前。从警局到王大鑫的家,现在也是凌晨的家,这段距离并不是很近,两个人亦步亦趋的就那么走着。
迪露偷偷摸摸的来跟踪凌晨已经是第十二天了,从在医院说错话之后,她就待在凌晨家门口守株待兔,好不容易等着凌晨出门,结果人家压根跟看不见似的连理都不理,要说迪露虽说是个姑娘,可纯爷们惯了,想找凌晨道歉和解释,跟了十二天就是想不出词,自己的渔网袜都被抠烂了两条。
“啊——”
前方女人一声尖叫吓了迪露一跳,她慌慌张张抬头去看,就见着凌晨家门口三个厮打的男女,不对,准确的说,厮打的是两个女人,一老一小,那男人看笑话一般立在旁边。迪露揉了揉眼睛,更仔细的看清楚了,这占上风的还是老的,迪露偷笑道,想不到凌一百他妈妈还是个悍将!
待迪露再一看时,才发现凌晨已经跑了上去一把攥在年轻女人的手腕上,小女人痛的哀叫不止,凌晨却带着愠怒的微蹙眉攥着不动,披头散发的母亲被他拦在身后。迪露还没见过凌晨生气,这几日他一直平淡没有表情,这是第一次,他生气的这么明显。
“你个小狐狸精还上门来?你真当我好欺负不成?我告诉你,我可以容忍你,但你别出现在我家,骚扰我和我女儿!”崔蓉一点不示弱,对着被凌晨攥住的女人继续骂着,伸手就要扇一巴掌,凌晨扯着那年轻女人往边一侧,崔蓉的巴掌打在了凌晨胳膊上,细长一道的划红随着巴掌留下,凌晨皱着眉头不由放大了声音:“够了!”
崔蓉一愣,下意识看向王大鑫,一旁西装革履却挺着啤酒大肚的男人果然火了起来,抬手就推上了凌晨:“你给老子松手!放开她!”
王大鑫的力气甚至都未推动凌晨半步,凌晨不动不移的转脸看向王大鑫,半眯的眸和紧抿的唇线都彰显着凌晨此时的强作隐忍,凌晨攥着的女人手腕已经浅浅的泛着青紫,女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王大鑫被凌晨盯的浑身发毛,脸一横,就指着崔蓉骂道:“野儿子住在我的房子里,要不是看在你说他能加快办护照的份上,狗窝我都不给他半点地方!我告诉你,给你这个正妻的名分就不错了,怎么,你那野女儿在美国的房产和学校都是谁的钱?啊?”
“........”刚刚还耀武扬威要动手的崔蓉突然就没了声,立在凌晨身后显得更加苍老。
凌晨一把将攥着的女人推开,看了一眼王大鑫,张嘴说:“王大鑫,我妹妹今天晚上从学校回家,你带着你的女人走。”
“命令我?”王大鑫来了劲,微红的胖脸,随着话语一并喷出的酒精臭味让人恶心:“你个有娘生没爹教的命令我?没有我,你妈你妹妹都他妈得上街乞讨去!结果,恩?我给办成了美国的预科,还买了房子,送你妹妹上学,供她吃喝,让我走?行!我走了,你妹妹就什么也别要!”王大鑫说到最后一句,挑衅的看了崔蓉一眼。
凌晨皱紧眉头,上前一步,头向下冲着矮了半截的王大鑫一字一顿的说着:“我妈,我妹妹,有我养。”
“凌晨!”崔蓉突然从凌晨身后大叫了一声,带着颤抖,异常愤怒的喊道:“你滚!”
凌晨后背明显的一僵,那僵硬的瞬间迪露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不知为何心尖缩疼,她突然很想就那么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他,抱住那个停在原地紧紧握拳的小男人。
“凌晨!我求你了!你滚吧!我和小夕都不用你养,你养不起!”崔蓉几近歇斯底里的推着凌晨往马路上攘:“我求你了,赶紧完成你的任务!办下护照!放过我们母女俩!可以吗?!别再缠了!我一分钟也等不了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拿来护照让我们母女俩走!....”
之前王大鑫推不动的凌晨,竟随着崔蓉的力气被一把又一把踉跄的推搡到马路中央,迪露从一旁跑了上去一把挤在中间,隔住崔蓉骂道:“喂!你有没有搞错!你儿子在帮你啊!你竟然让他滚?!你.....”
“迪露。”一直不发一言的凌晨突然叫了迪露一声,他伸手拉住迪露把她拉到了身后,然后抬眼看向崔蓉,不深不浅的鞠了个躬:“王夫人,这十几天打扰了...我会尽快完成任务,再见。”
凌晨拽着迪露就那么朝着反方向再未回头的快速走着,而后身后再传出的争吵声打骂声凌晨都似听不见一般只是走着,逃一样的走着。迪露顺从的被他拽着,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因为她感觉得到那一声‘王夫人’叫出口的时候,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颤的有多厉害。
那一夜的雨夹雪没有停,反而变成了大雪,片片晶莹的雪花轻缓的从天空中洋洋洒洒的落下来,铺白了凌晨拽着迪露走的那条马路,铺白了毒药膝盖旁的石阶,也铺白了一整个世界。
而坐在警局办公室的许国斌看着手里那张和凌天华的合影,思考着半个小时前突然冲进来的许朗跟他说的那句话:“爸,我不会接受凌晨调入重案组的,更不用提进我的大队。另外,他身上有的地方开始变得很奇怪,我建议你给他安排心理治疗。”
迪露被凌晨拽着胳膊快步走着,高跟鞋踏在沥青地面,坚硬蹩脚通过鞋跟蹿到整个脚面,酸痛带到了小腿上,速度不由越来越慢,不仅如此,迪露的爆炸头上也已经有雪花凝成的冰晶,她对凌晨的心疼很快就被冻僵在了半路上,她先是讪讪的低声开口:“喂喂,小弟弟,咱们去哪?”
“......”
凌晨步履依旧,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甚至连头没有扭,迪露叨叨一声‘真是的’便清了清嗓子:“喂!不就一个不识好歹的妈......”
迪露话还没有说完,凌晨忽然就转回了身,猛然压低的面目贴近着迪露,一下没有停住步子的迪露差点撞了上去,二人鼻尖隔着几寸就要相触,迪露按说也不是纯情少女了,可还是没来由的腾的红了耳朵,眨楞着眼睛闭了嘴。
凌晨这才后退了半步,故意让出了俩人之间的距离,淡淡的说:“安静。”
“....哦。”迪露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却没等来凌晨更多的话语,而是胳膊上一有力,又被拽着走了。她冲着凌晨走在前面的背影稀奇古怪的做着鬼脸,可没人搭理,不一会儿便又觉得冻的难受,看着那个直挺的小男人依旧不停的步伐,只觉得心里有一千头草泥马在咆哮而过,终是忍不住哆哆嗦嗦的小声哼唧道:“老娘要冻僵了死在这里,老娘家里那只小强它隔壁老鼠洞里的有支HELLO KITTY的振动棒就送给.....”
凌晨披给迪露身上的外套打断了迪露的喃喃自语,同时迪露被拽着一拐弯,还真就觉得不冷了,她扯着带烟味的外套正准备说两句感言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路跟着已经走回了凌晨贫民区的小家,站在楼道里,凌晨正在前面开门,迪露两眼一白,转身靠着墙面弯腰揉了揉僵硬的小腿肚子:“不解风情的男人,到门口了才给老娘披衣服.....”
凌晨却压根没打算理她,开了门自己往屋里走着,一边走一边一把将套衫脱了下来,随手抛到了沙发上,半裸着上半身孰若无人的推门进了卫生间。迪露看着一身漂亮肌肉的小男人半裸着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傻愣在了门口,凌晨进了卫生间她才反应过来。迪露靠着门深吸了两口气,壮胆了似的踢了高跟鞋,趁凌晨没有出来前,躺上沙发敲腿蹬到沙发扶手上,故意扯大了领口,冲卫生间喊道:“小弟弟,想搞我啊?你别以为我怕你啊,我告诉你,只要你给老娘钱,我我我....我就跟你...”
吱的一声门响,凌晨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湿漉漉的上半身显然刚刚被擦洗了一遍,他手上还耷拉着一条湿嗒嗒的小毛巾。凌晨踢开了地上的烂箱子,半蹲在了沙发前,看着迪露,小声叫道:“迪露?”
“.....”迪露愣着应了一声:“啊?”
说是迟那时快,迪露的‘啊’字还没发完音节,凌晨手里的湿毛巾就堵进了她嘴巴里,迪露诧异着伸手挣扎,正好被凌晨顺着用手铐锁在了一边。当凌晨转身去柜子里拿小匕首时,迪露塞着毛巾‘呜呜恩恩’的已经把凌晨祖宗十八代宠幸了一遍,看着凌晨拿了匕首,她眉头一蹙,当下就要蹦起来和凌晨拼命,她可不想死在这个值一百万的小警察手里,还无缘无故的。迪露连战术都想了半截了,哪知道凌晨换了方向,不急不缓的坐到了书桌前,那匕首刃,顶在了自己右手腕上。
迪露愣了愣,虽不知道凌晨要干什么,但总觉得自个保命要紧,跳着站了起来正要往门口跑,一转脸忽然瞟到凌晨左手握着匕首‘叱’的划开了右手手腕上弯曲丑陋的一道疤痕,时间不长的疤痕虽然凸起褶皱,但还带着新鲜嫩肉的粉红,利刃破开皮肤之后的鲜红顺着冰凉的锋利汩汩的往外流着,凌晨‘恩...’的短暂轻哼后,手上没有任何留情的更深的割透。
正准备跑的迪露停在了原地,眨眼看着凌晨桌上的手,心里直打鼓:这是什么情况?自残吗?会不会下手太狠了一点....
凌晨满身的冷汗在昏黄的灯光下发亮,右手指尖已经发着冰凉而轻微颤抖,一桌子的鲜血顺着木桌沿‘卟滴卟滴’的摔落在地上,胳膊上硬是被他自己割开了一道血沟。
凌晨的呼吸粗重了起来,他放了匕首,沾着血的左手伸向桌子上的托盘里,摸索了几下抓出了金属镊子。没有停缓的,镊子银色的头部被他拿着戳进了自己划开的刀口里。
“呃恩...”凌晨额头搭在了书桌上,额头青筋爆起,冷汗顺着额角滑到鼻尖,他紧紧的咬着牙根,闭着眼睛,仔细挑动着插在鲜肉里的镊子,往左划拉些又往右捏取些。
浓郁的血腥气和强烈的视觉冲击都在挑战着迪露的承受力,她近乎强硬在原地,在凌晨插着镊子进肉里的时候就死死的闭了眼睛,可他粗重隐忍的喘息声却更加清晰的传进了耳朵。迪露‘唔’的哼了一声整个蹲在了地上,慌忙用手将自己的脑袋挡了起来。
......
“迪露....迪露...”凌晨轻手拍着缩在地上的迪露,虚弱的小声喊着她的名字。等她红着一双眼睛缓慢的抬起头,凌晨苍白的脸上才轻笑了一下,抬起左手将她嘴里的湿毛巾拽了出来,小声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刚才....”
“凌一百你蛋白质!你王八蛋白痴神经质!不就是被你妈赶了吗!你至于吗你!你让我看看手!你让我看你的手!!!”刚刚拽出毛巾来,迪露突然就炸了一样骂着:“你个懦夫!你个自虐狂!你无耻!你流氓!你傻逼!你.....”
迪露已经有些崩溃的想到什么骂什么,凌晨却忽然一把将缩蹲在地上的迪露搂进了怀里,年轻男人身上特有的荷尔蒙味道沾着单薄的汗味混杂着血腥,迪露一辈子都没体会过的感觉,在那个怀里她渐渐停了骂,有些无力的弱了下来。似乎感觉到了迪露的平静,凌晨松开了怀抱,掏出钥匙将迪露的手铐打开,泻力一般的倒在了地上,胸口上下的起伏着,他喘着气,轻轻的微笑着扬了扬血漆漆的右手:“骂够了...是不是..能帮我包扎了?”
迪露认输一般的抹了一把眼睛,站起身,吸吸鼻子将看到的药箱子拿了过来,蹲在凌晨身边小心翼翼的将刚刚割开后又被挑成烂肉的地方包扎起来。凌晨粗重的呼吸着不语,迪露也不说话,她包完了伤才起身打量了一下,从书桌上看到了一瓶易拉罐的啤酒,看了看手里的药片,想着拿过来让凌晨喝了顺止痛药,便走上前去,这才看见扔在书桌上黑红黑红还沾着肉末的迷你圆片,就像手表电池一般的大小,迪露愣了愣,转头看向凌晨问:“你从胳膊里抠出来了什么?”
凌晨摊在地上,盯着天花板,回答道:“定位器。”
许朗对手腕受伤的过度紧张和抓住手腕时下意识的按捏寻找让凌晨一怔,瞬即他便猜测到了几分。凌晨想起当时见完飞哥后在街巷被围堵,迪露叫来的警察竟然是许国斌,凌晨现在才觉得奇怪,许局长怎么可能亲自出警,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那就是他知道在这里的是自己......许国斌对崔蓉笃定不会让凌晨离开他视线范围的承诺,许国斌对他行踪掌握的精确度,一点一滴的都在向凌晨证明他的怀疑。而事实,果然如此。
缓和一些的凌晨窝在烂沙发上,用左手拿着啤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右手包着纱布一动不动的搭在一边。而迪露用叉子挑着泡面正往嘴里塞,还满脸忿忿不平的嘟囔着:“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真他娘的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无耻,下流!...”
凌晨好笑的看着,刚才迪露死缠着自己问为什么肉里会钳着定位器,自己是没有告诉她的,结果好像丝毫不影响她对这件事的愤怒,不由好奇的问道:“喂,你知道是什么事么你就骂他?”
迪露一听,使劲咽下了嘴巴里的面条,瞪大了眼睛瞅着凌晨,对着他竖起中指:“我骂得是你!”
“咳!”凌晨正喝着一口啤酒,被迪露一句话呛的差点喷了出来。迪露啪的一声把叉子放在桌子上,起身指着凌晨,一脸的严肃:“老娘这辈子最狠你这种让我看见又不告诉我是什么的人了!太过分了!我应该从一开始就发现你是这种无耻之徒!老娘从遇上你这人生就没完满过,你是不是跟我命中相克,不对,你一定是天煞孤星!你好好想想,你克惨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吧?你....”
“喂喂喂,不就没告诉你么,你不用把我说那么狠吧?”
“怎么不用!天煞孤星就算了,你身上竟然连一分钱也没有!”迪露正说着看见凌晨手上拿着的啤酒,突然探身伸手一把抢了过来,仰头就灌了一口,挑衅的指了指书桌上的另一罐:“别喝我的!你喝你那瓶过期的啤酒去!娘的,老娘给你包扎没福利就算了,方便面都是自己掏钱去买的!我就没干过这么亏本的买卖我.....”迪露越说越火大,一憋气,仰头喝了一大口手上的啤酒,愤愤擦了把嘴,继续瞪着凌晨。
原来迪露准备拿过书桌上的啤酒给凌晨顺止痛药时,才发现那啤酒已经过期了,加上自己饿了,无奈下只好说到楼下超市买些吃的喝的,这一问才知道凌晨身上连个钢蹦都没有,迪露是一路骂一路把啤酒和泡面买了回来。
凌晨看着迪露真的很生气的样子,皱了皱眉,扒拉一下头发,试探的说:“我拿另一个秘密跟你抵了,成不。”
迪露想了想,眼珠子转溜了一圈,终究是蹭到凌晨身边乐呵的说:“什么秘密?你先说,我得看它值不值我三十二块人民币的泡面和啤酒!”
凌晨有些无奈的看了迪露一眼,八卦还真是女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大块内容啊,他站起身拽了外套套在身上,打开家门扭脸看着迪露用下巴点了点门外:“走吧,我带你去看那个秘密。”
“走!”迪露噌的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掂着脚尖扭着屁股极尽骚弄的走到凌晨旁边,一胳膊揽上他的肩膀,扭脸冲凌晨打了个嗝:“嗝儿~我醉了,走不动了...”
“那改天再说吧。”凌晨推开迪露的胳膊转身就往屋里走,这可把迪露气的够呛,她不过是想让凌晨展现一下大男子主义,直接给她抱着去看秘密,结果...
半个小时后,迪露愤愤兜着高跟鞋,一步追着一步的勉强跟上快步在前走着的凌晨,两手朝天竖起中指:“小男人就是不靠谱...”
漫天飞雪缓慢的下落着,水库由中心开始冻结成冰,逐渐外散,凝冻成块,光滑发亮的平整一片,迪露往手心里吹了口气,冻红的鼻头吸了又吸,她看着凌晨翻过隔栏,立在土坡上对着冻成冰的水面不语,她在心里狂骂着,可左右看看除了不远处一个紧闭的工厂大门就再无他物了,她决定还是不要骂出口了,一不小心被抛尸荒野怎么办?
看了一阵,凌晨抬手将肩膀上堆落的薄薄一层雪花打掉,转身走上了马路,跨过护栏,指了指不远处的工厂:“走吧,我们去那里面。”
“弟弟,那什么地方?你不会是想不开来自杀却突然发现水库的水结冰了自杀不成,然后现在要换方法了吧?”
“......”
“哎,你别不理我啊!弟弟,没事,你跟姐说,姐不笑话你,谁还没个不想活的时候?”
“......”
“喂!小警察!老娘最烦别人不理我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
“呀!你该不会是想把我骗到工厂里面,然后打野战吧....我虽然是坐台的,但是我没打过野战,第一次的话按规矩是要三倍价钱的,你那么穷,你.....”
满脸黑线的凌晨停了步子,一边到旁边石狮下面掏出钥匙来一边说:“你不是第一次吧,在野性的时候,你站在街边不是很自然的跟我到了楼后么?”
“......”迪露眨了眨眼,皱着眉头看向凌晨,突然后退一步,上下左右的打量着:“没看出来啊,你还是我老客户啊?等一下...”迪露一愣,脑中瞬间闪现在野性楼后自己被一个遮的严实的学生仔用内裤蒙晕的事情,腾的就上了头,一边掳袖子一边揪扯着凌晨衣服:“我想起来了,那个学生仔就是你!靠,你给我等着,你完了!等我给我大哥打电话叫人来,丫的当老娘好欺负?遇见你真是一衰衰百年!”
凌晨一把扯着迪露胳膊把她的手从身上拽开,冷喝一句:“来,叫人砍死我换你的一百万。”
戳到重点上,迪露脸上一僵,说到底凌晨上次在巷弄里被围堵还是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迪露的,她一下就没了气势,讪笑着挣着被箍住的胳膊:“我开个玩笑嘛,你急什么啊,哎,看秘密,我们看秘密!”说罢小跑着先进了工厂的大门,可刚踏进门沿就不知再往哪边走去,整个工厂堆满了废旧的汽车,应该是很久没人再来过这里了。凌晨也没再理迪露,自己走在前头,找到一辆黑色的面包车,伸手到门把上将车门拉开,弯腰钻了进去,迪露赶忙一起跑了上去。
面包车内的车座已经被事先拆卸了下来,空荡的车身里被重新摆放上了不少黑色的机器,五台小电视并排放置在一起,罩耳耳机随手扔放在一边,地上的机器上规律的闪着几个红点显示运行正常,凌晨将一旁塑料袋里乱七八糟的垃圾掂到了车外,他捞了个坐垫便坐了上去,向迪露指了指五台小电视:“这是我的秘密,想知道是什么吗?”
迪露愣愣的半蹲在面包车身里,伸手摸上那些怪异的机器和屏幕,摸过干净的耳机,凌晨应该最近才来过吧,都没有灰尘,她扭脸看了看凌晨,咽了口唾沫才问出口:“弟弟,你喜欢用五台电视一起看A片...?”
凌晨伸手放在自己额头上,微微蹙眉忍住对迪露的无语之情,另手摸索着拿到遥控器按了最上面的红色按钮,五台机器闪现了一下便同时凉了起来,灰色的画面却足够清晰。凌晨决定不要再试图向迪露解释清楚这些监控器的构成和运行方式了,他指着电视屏幕一个一个说道:“这个,王大鑫家的客厅,这个,书房,这个卧室,还有餐厅和大门前。”
“哦..哦...”迪露一个一个顺着看了过来,才反应清楚,扭脸冲着凌晨大叫了一声:“你监视你爸妈?!”
凌晨将耳机戴在自己耳朵上,伸手调整着机器上细密的按钮寻找最好的频道,听了迪露的话淡淡的说:“王大鑫不是我爸。我爸,在刚才的水库那里自杀了。”
迪露突然就停在了原地,她想起刚才站在水库面凝视水面的凌晨坚定却杂着痛苦的表情,当时自己以为他是在纠结要不要在这么冷的水里自杀,现在才明白,他是在逼自己往自己不喜欢的路上走,是不喜欢、却必须走的痛苦。迪露看向屏幕,客厅里凌晨的妈妈正给他妹妹擦着湿哒哒的长头发,和谐的画面与刚才轰赶凌晨的样子完全不同,迪露咬了咬唇,低声问道:“你不会好好完成任务,办下护照让她们走的...你这些天住在继父的家里,其实根本就是为了找机会安这些监控器吧?”
......
鹏飞将腹部的伤口处理好,到脏兮兮的西装外套里掏出手机,翻看了两下新收到的短信,是意料之中的汇报。鹏飞将手机随手放下,捏了捏眉心,起身走到楼上换了新的衣服重新下楼,打开了大门。
毒药已经跪的有些摇摇摆摆,见鹏飞出来巴巴的仰起了头,发青的嘴唇干裂微颤着张了张:“飞哥...”
“进屋把自己他妈的收拾干净,藤杖给我泡水里,接着跪。”鹏飞扫了毒药一眼便跨过他走出了门,未在回头直接上了车,轰的一脚油门将车掉头开出了别墅院子。
码头集装箱口上聚集了十几个男子警惕的观察着四周,鹏飞将车停稳在码头上,关了前灯,迈出身子,看向集装箱。徐辉徐朗二人已经站在了那里,徐辉手里举着把手枪,强忍着冲面前鹏飞的小弟低吼:“我操你妈!我老娘在哪!你们敢动他一根指头我让整个傲天陪葬!”
徐朗先是上前拉了徐辉一把,偏头看了看不远处一步步走来的鹏飞,眉心轻皱,声音低稳:“飞哥,这么做事可不对。”
鹏飞摸上光头加快了步子向二人靠近,步行之中顺手抄起了集装箱旁的斧头,拖地叮铛作响,鹏飞颠了颠手腕换了更适合的姿势,坏笑着向徐辉徐朗走近。
徐朗拦着徐辉后退半步,看着不停靠近的鹏飞:“飞哥,我们好好谈,江湖事江湖了,不拖及家人。”
鹏飞抓了二人的母亲,这二兄弟当真不敢跟鹏飞硬干,可毕竟经历了外省帮易主的洗礼,得以在最后关头夺取整个帮派还是有一些本事的。徐辉莽撞无能却好在手段干脆凌厉,徐朗温文尔雅善于心计,二兄弟你应我和,着实需要人费心对付。可鹏飞却毫不思虑其他,什么招数,什么策略,在他这都是扯淡,鹏飞不出常招的名声远扬,很少有人能猜出这笑面下的计谋。
徐辉看着鹏飞掂着斧头没有半点要停步的架势,眼瞅着越来越近,憋不住的先把枪口移向了鹏飞:“鹏飞,你....”
鹏飞急行了两步,手中撸起斧头毫不犹豫的劈空而下,‘咔擦’的声响迅速被淹没到潮落里,四溅的血液喷向边侧,徐朗瞪大了双眼看着滚落在地的人头和用拇指揩去面颊腥血的鹏飞,一时竟发不出半个音节。关于鹏飞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传言多为入狱之前,如今当面上演的头身分离惊呆了徐朗。
鹏飞混街头的时代,是冷兵器的时代,残身断臂血流成河是每一次火拼一定会见到的场面,徐朗混起的岁月里,大规模的火拼已经很少见了,大家都是拿着枪杆子打天下,他愣愣低头看着衣服上溅到的稠血再缓慢抬起头盯着鹏飞。跟随徐辉徐朗一同前来小弟们哗啦一声全都从码头停靠的工业船只上蹿了下来,本是隐藏着等待营救,可见鹏飞动了手,为了救自家老大,小弟们还是跑了出来,纷纷举了抢。
鹏飞将手中的斧头推开一旁的自家小弟,接了小弟递上的毛巾,擦着浑身上下溅到的血,倒是徐朗抬手阻止了靠近的外省帮小弟,嘴角轻抽硬是带了笑:“鹏飞,差不多了吧。”
鹏飞将染红的毛巾顺手扔到了地上,恰巧遮住徐辉掉离的脑袋,他看向徐朗伸手拍了拍人肩:“一命换一命,他妈江湖事,江湖规矩。”语毕扬了扬手,集装箱被从外打开,一个瘸子搀着一位蒙着眼睛的老太太往外走。
徐朗转身就要去接人,却被鹏飞抢了一步,鹏飞低头拉过老人的手,带着笑缓慢将人往外引:“老太太,慢着点!这有台阶,来,蚂蟥,搭把手。”
被称为蚂蟥的瘸子一步一步搀着老太太走了出来,码头微亮的探照灯闪在了脸上,这蚂蟥,竟是申强头马——蚂蚱。
蚂蚱在儿童公园企图和鹏飞你死我活做最后斗争为申强报仇时,被彻底打废了一条腿,再无治愈的可能,本以腿功闻名的蚂蚱断了腿,受尽了嘲弄。而同时,鹏飞打死叛徒小武的手枪被塞进蚂蚱手中,指纹证据、在场证据、动机,一应俱全,警局高密度的搜捕行动让蚂蚱一伙元气大伤,死的死,散的散。
蚂蚱为首要通缉,不便现身,便藏于乞丐村一户人家中,同是断腿残疾,几次搜查都并未引起更多的关注,就这么修养着直到听闻外省帮老大洪浩被鹏飞当街捅死的消息,蚂蚱才是一愣,他想起鹏飞之前所行所言,申强之死,或许当真不是鹏飞原意。
半月后,走投无路的蚂蚱收到鹏飞的重新邀约,当日鹏飞在办公室内交代毒药对申强大庆二人残留地盘进行洗牌重组,而申强绝大部分的场子在筛选斟酌后,鹏飞尽数留给了蚂蚱,那笑面盈盈的男人所作所为都让蚂蚱猜不透,可有一点他明白,这个机会他必须抓住,是生还是死,就看他怎么做了,外有警察通缉,内有旧日仇家借断腿之机报复,鹏飞递出的手在最恰当的时候拉了他一把,这更是彻底断了蚂蚱认为鹏飞设计杀害申强的念头。
从那后,申强头马蚂蚱便死了,鹏飞小弟瘸腿蚂蝗重生,出于对申强堂口和场所管理的经验,蚂蝗半个月就将一切恢复了正规,四十三天后,断掉资金链的二十八家场子重新盈利,五十七天后,鹏飞将徐辉的头砍下,用外省帮的血,替蚂蝗为申强献祭。
鹏飞将老太太的手交放到徐朗手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家人重要啊,不要太贪心,吃得多了容易噎到,偶尔...要吐出来点。”
徐朗面色依旧泛青,招手让埋伏的小弟上前几人搀扶着老人离开,站在集装箱前紧了紧外套,看了一眼身旁没了头的弟弟,问:“飞哥怎么知道的?”
“哈哈。”鹏飞大笑两声,单手将徐朗揽进怀里,大力的拍了俩下后背,冲着耳朵低语:“徐辉冲动无能,多少次给你拉了后腿?兄弟他妈的是干嘛,是帮着兄弟做兄弟下不了手的事的....”
徐朗干笑两声:“看来飞哥在外省帮里有不少的线人。”
鹏飞耸了耸肩,揽着徐朗往前走:“怎么,只许得你们洪老大往我这插人,不准我插回去?”
此时的徐朗已完全恢复了正常,抬步跨过地上徐辉的残体,顺着鹏飞往前走:“飞哥,今天唱了一出大戏,可是需要小弟帮些什么?”
“你我都是明白人。”鹏飞替徐朗打开了车门,示意人上车,搭了半个胳膊在车门上摆了摆手:“这事情说出来,可就没太大意思了。”
徐朗善谋使计,自然明白鹏飞的意思。前一夜因为警方明显的偏向而使得傲天惨败的火拼是大老板提前授意,鹏飞不知,那么,大老板与傲天决裂已成定局,外省帮就将成为接替傲天而培养的下一任黑手。鹏飞今夜这半威胁半拉拢的戏码,要赌的就一点,外省帮新任老大徐朗如何在黑白两派上审时度势。
只是这社会下磨杀驴的故事太多,徐朗只是揽着受惊的母亲微微向鹏飞低了低头,未给出明确回复就绝尘而去,当自己两边都是重要棋子时,要思虑的东西太多。
而另一边的毒药正跪在门厅处,膝盖内的刺痛一点一点蚀骨的钻进血管里,像玻璃片子一般划拉着血管深处,冷汗出了又干干了又出,整个头都晕晕乎乎,手渐渐撑扶了地。耳边突然骤响的手机铃声让毒药一愣,那是飞哥的手机铃,他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到了扔在沙发缝里的手机,他慢慢弯了腿跪坐在地上,叹了口气,原来飞哥是忘记拿手机了啊...
本以为电话响过一次之后就不会再想,哪知一秒都未停顿的电话再一次响起,毒药愣了愣看着一直响个没完的手机。急促的电话铃声一阵比一阵响亮,中间竟连间歇都没有,毒药无端的觉得心慌的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四点多钟会是什么事这么急,挣扎几分后终究是无视了自己还在罚跪,咬了咬唇撑着地缓慢起身,一瘸一拐的踉跄走到沙发旁,将手伸向还在作响的电话。
哪知通话键一摁下,那边就传来Maria的哭喊声,凄厉而颤抖:“飞!Help!Help me!Please!飞!!....”
“干妈?干妈!!....喂?喂?”毒药急忙应了几声,可电话却急匆匆的挂断了。

坐在回程车上的徐朗一边安抚着还处在震惊当中的老太太,一边冲司机不停催促:“开快些,再快些,你开的是驴车吗?!”
老太太蹙眉看了徐朗一眼,双手握住徐朗微微发凉的拳头,轻声喃喃:“小朗,别急,我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是怕小辉在家里着急吗?你先打他的电话报个平安。”
徐朗听到徐辉的名字眼角不自觉闪出一丝阴寒,随即呵的一声轻笑,揽紧怀里的母亲安慰道:“妈,你先睡吧,小辉我安排出国办事了,还没回来,你不用操心了。”
“哦,又办事啊……”老太点了点头,顺着徐朗的胳膊半躺在了后座上,却突然想起什么起了身拽上徐朗的胳膊:“小朗,你弟弟脾气冲,从小就总给你惹麻烦,你是哥哥,要多担待啊。别给他安排太多工作,没事就让他多回家,算命的说过,你们同命,他容易惹麻烦,伤了身子会连带在你身上的。”
老人越说越玄乎,到后面竟带着生生的阴沉,徐朗面色发僵,不言的点了点头,手放下口袋边摸着手机印出在裤子上的轮廓,指肚扫过突然黏腻着湿稠感,他抬起手,借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路灯看清那沾进指缝的腥血。
‘嚯’的一声徐朗急忙把手放下,使劲搓在车座上,并抬脚踹着司机座位后:“再快点,快点。”
“朗哥……”副驾驶的小弟与司机对视一眼,而后扭转了半个身回头瞟了一眼似乎已经熟睡的老人,然后放心的对上徐朗:“我们不是已经抓了鹏飞的姘头,也装好了炸弹,就等定位他手机然后把炸弹送过去……。”
小弟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朗一个眼神投射过去硬迫着闭了嘴,他轻柔的伸手舒展着腿上睡着的老人的头发,而后停在耳朵的地方,整个手掌覆盖上去,才再次张嘴:“小石,如果一个人用能扳倒你的东西利用你为自己谋利,你会怎么办?”
被叫做小石的小弟几乎没有思考的答了出来:“当然干死他了!”
徐朗听着这个答案突然就白了脸,手指握拳不停的搓动着。小石一慌,急忙问道:“朗哥怎么了这是?”
徐朗摆了摆手,佯闭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心底不由冷哼:小辉,你真是给我留了个天大的坑。
外省帮前任老大洪浩惨死街头,外省帮历经混乱争夺期,曾为洪浩最信任的徐朗徐辉兄弟却一直不为所动,其余势力均认为其是年少无能,在关键的时候怂了,可那个时候,徐朗和徐辉却坐在洪浩的卧室里看着那盘刻录视频筹措不安,如若视频爆料出去,整个政界的动荡不是几个黑帮人物可以控制的程度,可已经看过的东西,销毁吗?
“哥,还想什么?拿出去啊!老大不是说,他有事就立刻把这视频散出去吗?”徐辉推了一把坐在床上发呆的徐朗:“怕什么,听老大的话总没错吧。”
“他都死了,你还听什么。”徐朗迫为不耐的摆了摆手:“这视频出去的话,是死是活谁都说不清楚,有几个人看过,有几个人手里有副本,这些你都知道吗?再说了,这是老大留给我们唯一的东西,整个外省帮,只有靠这个东西,我们两个无权无势的小角色才能活到最后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徐辉认真的听完徐朗的话点了点头,蹲了身拿起视频U盘:“你是要用这个,威胁政务院副秘书长,让他给我们搭桥通路,然后整个外省帮是我们的,整个省都是我们的,然后领省,继而整个国家都是我们的!哈哈,哥,老大给留的东西太棒了!”
“小点声!”徐朗猛地起身捂住徐辉的嘴巴:“你以为是过家家吗?太天真了!”
“唔唔……”徐辉被捂着嘴巴挣扎了几下也就不动了,可目光却一直追在那视频光盘上。从小到大,徐朗一直都是比自己强的那一个,他虽说不比自己能打,可也并不差,还有头脑,若不是徐朗的功劳,恐怕徐辉在洪浩眼里根本连个屁都不算。要说这徐辉几年来甘愿做着抛头颅洒热血的冲锋队也不是没有怨言,不过自个性子就带着些许懦弱,耀武扬威的江湖气势也装得出,但内心还是个软蛋子,相当的记仇,鹏飞断了他的指头废了他一只手,这恩怨纠葛在他心里不是一两天了,他没有太大欲望,什么统领整个国家黑帮不过是顺嘴一说,能够夺得外省帮,继而整治傲天,让鹏飞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脱落才是对他诱惑性最大的理想。
徐朗投身与外省帮几大长老之间周旋,徐辉借着空隙潜入徐朗办公室打开了保险柜,将那视频偷偷拷贝了一份。徐辉认为徐朗思前想后总不是办法,倒是自己做了好事,他无法直接联系到秘书长,但他想到了人生中最聪明的一个办法,他将视频的声频部分做过处理后投递给了外省帮本地的政府官方征信处。果然,很快二人就接到了秘书长亲自拨打的电话。
被逼上梁山的徐朗虽然心头满是对徐辉的不满,却也赶鸭子上了架,已经没有了退路。几家前日还在阴阳怪气的长辈突然转换了口气,拍着徐朗的肩头满面堆笑的说:“小朗,好好干!外省帮的未来就全靠你了。”
徐朗自是在心里明白事情来龙去脉,面上却依旧应和着:“老叔高抬了,有长辈们在,哪里轮得到小朗说什么。”
“叔叔们老了,折腾不动了,那当家的洪二也不见得比你好到哪里去,仗着自己人多钱多不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这外省帮,决不能落入他手里。你有什么需要的,大可直接跟叔叔们说,我们在混头上还不惧洪二!”
长辈们说的动情动理,满是殷切的期待,徐朗自然也是配合的连连称是,倒是徐辉在旁边冷不丁冒了一句:“真是墙头草,怎么,知道我们的靠山更大,怕了吧?啊?”
“……。。”长辈们面面相觑,讪讪笑着。这种突如其来的胜利感和优越感很快冲昏了徐朗的头脑,徐朗从一开始的被迫接受到主动要求秘书长作为,很快便夺取整个外省帮,成为最后冒出的黑马,继而对领近的傲天进行了精心策划的行动。
明言是为洪浩报仇解恨,可其实倒不如说是为了徐辉报鹏飞断指之仇。外省帮渗透新兴小帮会,联合全市多个零散地头,在一夜之间同时暴乱,可其他地界多半是装模作样的小打小闹,对鹏飞的几块地头才是大动作,对此并不感到诧异的鹏飞,按照之前想法决定就此给外省帮两个新当家人点教训,命毒药带人火拼,却不料是正中徐辉下怀。
徐朗徐辉利用大老板政务院秘书长的帮助,顺利的得到了当地警局完全的偏向,大规模的扫射行动,并不是按照理应的反黑行动规模,而是彻彻底底的反恐镇压。坐享胜利果实的徐辉大概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母亲会被鹏飞在第一时间便命人绑架了回来,可徐朗对此,却毫不意外。
“不要动鹏飞。记住,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说要收,就收得回来。对了,给你提个醒,你那个弟弟迟早会拖累死你,让他以后不要再给我打一个电话。”
大老板在电话那头低沉压印的嗓音让徐朗后背阴凉,理智告诉徐朗,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徐朗并不是疯了,他完全明白为何当初洪浩手上有视频却还能惨死并且在死之前并不敢给任何人看视频,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政治,这个国家的统治,永远在少数人手里,那么真相是什么,就绝不会让大多数人知道,知道了的那一小部分,也将如履薄冰,随时会因此丧命于……‘意外’。
当鹏飞挥动斧头将徐辉的头砍下来时,徐朗在震惊后迅速的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这是提醒,大老板对自己的提醒,和这帮玩政治的搞阴谋,他果然还嫩点。
但要说这棋盘里,唯一独立自由,随心所欲行动的就是鹏飞,他绝非是为什么大老板进行提醒才砍了徐辉,他不过是为了替瘸子蚂蝗了了心头之仇,并且为被扫射的小弟血洗的弟兄,来偿这血债。
可对紧绷思绪、已然步步惊心的徐朗而言,所有的行动都会自动归结到‘一开始就不该将视频爆料出去’的错误上,进而响应大老板的恐吓。他坐在后座缓慢睁开了眼睛,手依旧捂在老太太的耳朵上,看向副驾驶的小石:“追踪鹏飞的手机,减少炸药量,别炸死,派人去,把鹏飞抓到地下室来。”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让弟兄们带上帽子,挡住脸,把炸鹏飞害鹏飞的事,全部栽赃到陈傲身上。”
“是,朗哥。”
…………
毒药握着已经扣掉的电话手心都冒了汗,满耳都回绕着Maria凄惨的求救声,从小就和这干妈相处,鹏飞是个大老粗,这Maria独有的贴心女人味是没享受过母爱的毒药对母亲所有的概念。他翻着手机试图给能够找到此刻鹏飞在哪里的人都拨了电话,可不是没人接,就是不在一起,毒药咬了咬唇,看着手机屏幕上最后一个没有拨过去的人名:小晨。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给凌晨打的电话留到最后,可潜意识就在逃避,逃避什么,他明白,却也装着不明白。毒药紧了紧手将电话拨了出去,几声后凌晨在那边接通了起来,毒药没等那边开口就问道:“小晨,飞哥……飞哥在你那里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凌晨刚刚和迪露从改装监视车里下来,一前一后走在马路上,凌晨听着毒药焦急的声音一愣,答道:“不在,怎么了?毒药你先别急。”
“不在……”听到最后答复的毒药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他很想宽慰自己一声飞哥并不是撇下自己跪着去找了小晨,可又慌了起来,不在,飞哥所有的地方都不在,干妈怎么办?毒药皱着眉头一把抓起外套就往门外走,膝盖处因为在冰冷的地方跪了太久,刺痛连带肉筋,刚一使力就踉跄着摔在了地上,毒药‘恩……’的一声闷哼,硬磕砸到地面的发肿膝盖淤血瞬间被冲开,而后聚集更加高肿,带着整条大腿都不被控制的发着抖,毒药手抠上大腿,大力的捶打了上去,低声咒骂着‘靠’,一边撑力起身。
“毒药?毒药?怎么回事?”凌晨听得电话那头一阵窸窣,也急的皱紧了眉头,停下了步子:“你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你。”
“……。。没事,不用,就是摔了一跤。”毒药勉强站起身来,捡起电话,一瘸一拐的往别墅门外走:“Maria出事……。”刚刚打开大门的毒药突然停了话,他看见门口正中放着一束白菊,在白雪的世界里显得更加纯净,他之前是跪在门前的,周围肯定无人,那就是他刚才在屋子里面的时候,有人来过,是谁呢?为什么会放一束花之后就不见了?
“毒药你别急,慢慢说,你在家吗?我先去找你,我……。。”
“……。。”毒药弯腰伸手去碰了一下菊花的花蕊,雪白的花蕊层层叠叠,聚拢着牙黄的花芯。似乎是因为外面天寒地冻,柔润花瓣在感受到人肌肤的温和后竟舒展了几分,那花枝根部的金属物体一角露了出来,毒药一愣,突然静止的世界里突然开始走字的计时器‘嘀,嘀,嘀……。。’不急不缓的规律轻响格外的突兀。毒药抓住一朵花往旁边扯过,彻底露出黑色金属块,最上面的一块电子屏幕打着红色的数字,‘3……2……1……’
‘轰!’
巨响之后突然断线的电话发出了一阵怪异的金属噪音,凌晨微微侧头皱着眉毛将手机拿远了些。待声音停止,凌晨握着手机将电话拨回去,却已经变成‘暂时无法接通’,凌晨连着拨了几个都是如此,一丝不安油然而生。
“喂,我很冷啊,弟弟你能不能走啊?”迪露在凌晨身后不断的跺着脚取暖,实在忍不得了上去戳了凌晨一下。
凌晨又拨了几个电话,却依旧接不通,他看了迪露一眼:“你先回家,别跟着我。” 说罢便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试图能够打上出租车。
“喂!喂!!”迪露诧异的看着凌晨的背影大喊了两声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眼看着凌晨越跑越远,迪露叉腰白了一眼终是伸手将自己高跟鞋脱了下来拎在手里,她满脸委屈的看着自己脚丫子说:“香香脚,姐姐要对不起你了,幸亏今天给你穿了厚袜子。你放心,等回去姐就给你敷最贵的面膜!”
这下,迪露拎着高跟鞋踏着不薄的雪追跑在凌晨的身后。
鹏飞留了人清理徐辉的残尸,并安顿收拾好后祭送到申强坟前。蚂蟥显然很是感动,在鹏飞面前信誓旦旦的说了很多,他说:“飞哥,我不瞒你说,我之前对你没半点好感,甚至对你有仇恨的心。但从一开始我就挺敬佩你的,记得第一次正式见你就是在医院,强哥场子被砸光了,我也被毒药收拾了一顿,那时候跟你顶嘴被你教训,我就觉着你挺狠。后来吧,第二次在游乐场看着你,你上来就把我耳朵给割了,嘿,挺不好意思,那时候回来我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蚂蝗挺义气一爷们竟搔了搔脑袋,有些尴尬:“后来强哥出事,我几乎理智的想都没想过就把所有的事都一股脑赖你头上,还想方设法想弄死你,可你不光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还把强哥的场子重新交给我打理,帮我摆脱死条子的纠缠,一点一点让我看清楚事情,不跟我这小子一般见识,不嫌我没耳朵还废了条腿。整的我这现在觉着特别不该。”蚂蟥深吸口气,当着其他小弟的面就地跪了下来,冲着鹏飞仰起了脑袋:“飞哥果然跟传闻里一样,够狠,够义气,够聪明!是个好大哥!我蚂蟥服你!以后只要飞哥不嫌弃,我一定好好干,飞哥就是再生父母,虽然不抵强哥在我心目中的份量,但那个蚂蚱已经死了,现在这个蚂蟥,断了腿的蚂蚱,只想一心一意跟着飞哥打片天出来!”
“好小子,起来!”鹏飞重重的拍了蚂蟥的肩头,喝他起来:“飞哥看上的,就是你这份讲义气的心!所有跑江湖的都他妈说义字头上一把刀,情字边边一把剑,没错,没情没义就他妈没有刀剑,这混子拿什么打天下?!有信仰才叫活。”
蚂蟥也不废话,顺着鹏飞起了身,重点了下头。申强死后,他第一次觉得如此真实的活着,他重新拥有了信仰和追求,他拾起了曾经因为残疾而丢弃的血性和狠辣。鹏飞的目光里没有明显的坚毅,没有决绝,只是平静和深沉,无端的让人心安。
蚂蟥正盯着鹏飞看着,被鹏飞一声毫不遮掩的嗤笑打断,鹏飞笑着揽了蚂蟥:“嘿,小子你他妈盯着老子脸看什么?太帅了不成?”
“嘿嘿...”蚂蟥有些讪讪的笑着赶紧把目光移开,他多想喊一声偶像啊,可还是忍住了,舔了舔嘴唇,瘸拐着往前跑了几步替鹏飞开车门。
对蚂蟥的收服是鹏飞一早就有的安排,不论戏的成分有多少,他是真心想要这个人,鹏飞知道自己必须要建立势力,重新找回入狱前的权势和人马,凌晨已经走了,就剩毒药一个,怎么算也不够。想到毒药,鹏飞不着痕迹的轻叹了口气,那孩子从小看着长大,有什么心思怎么瞒得过去。
汽车行驶着,天空已经微微发亮了, 鹏飞抬手让人停了车,下车到一旁24小时便利店中溜达了一圈,看着货架上五花八门的小吃和零食,鹏飞这下纠结了,要说凌晨爱吃奶糖自己是知道的,可这毒药从小跟着自己除了爆米花,自己还真不知道他平时爱吃些别的什么零食,有些愧疚的拍了拍光头。
“飞哥,你都看了好几分钟了,咱到底买啥?”蚂蟥掂着超市筐子傻站在一边,俩大老爷们清晨就出来逛超市,着实让还没睡醒的便利店妹妹疑惑,正盯着往这看呢,像是随时准备按警铃。
“催屁啊催!”鹏飞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转脸就笑眯眯的对上便利店妹妹:“小妹,来来来,我问你啊,这...小男孩平时都喜欢什么?”
妹妹眨了眨眼,也没问这男孩是多大的就当三四岁来处理了,伸手指了指奶粉区。鹏飞顺着手势就溜达了过去,扫了一眼货架,乱七八糟的全脂奶粉、脱脂乳粉、速溶奶粉、婴幼儿奶粉,种类繁多...鹏飞皱了皱眉头,在扫到一袋标注着红枣补血奶粉时伸手就抓了过来扔到蚂蟥的筐子里,嘴里还说着:“这个好这个好,补血。”正要换另一个货区,他又顺手捞了一袋奶粉举起来看了看包装袋,满意的扔进了筐子里:“这包装袋上的小男孩真漂亮,跟毒药小时候还他妈挺像。”
蚂蟥傻跟在后面,低头看着鹏飞扔进来的印有漂亮小男孩的奶粉,和奶粉袋上印着的几个大字:幼儿奶粉,6~8岁适用。
鹏飞在小妹的指导下,成功把便利店整个都搬了下来,付款后,满载的坐回汽车。鹏飞手放在塑料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跪了这么久,也该反省好了,回去先吓唬吓唬,然后抽两下就把好吃的给了他。这么想着,鹏飞咧嘴笑了起来。
蚂蟥扭身看向后面说到:“飞哥对小弟真不错啊。”
鹏飞却摆了摆手:“毒药是我崽子。”
“毒药兄弟好福气啊!是吧,明哥?”蚂蟥开玩笑的问着开车的阿明,阿明笑着一并调笑鹏飞:“是啊,什么时候见飞哥这么给别人挑过东西啊,恨不得全给买来。”
鹏飞扒着前座椅探身上前,一人在脑后给了一巴掌:“嘿,老子他妈对你俩不好吗?”
“好!”“当然好啦!”
二人急忙叫着两声,鹏飞却没再接着开口,反而突然眯着眼睛看向迎面开来的保姆车。这条山道终点就是傲天别墅,这车就是从别墅出来的,开的速度很快,司机带着鸭舌帽故意压低了脸,一闪而过的擦着驶过。鹏飞偏头往后又看了一眼,心里突然就有了奇怪的感觉,他坐回后位,停了笑,闭眼打圈活动着脖颈,总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出来。
而逐渐驶下山的保姆车里,浑身是血的毒药被双手束后绑起,脚上也绑着紧绷的绳子,他紧闭着双眼满头的冷汗一阵阵抽搐,看上去痛苦不堪,保姆车和鹏飞的车擦身而过时短暂的转弯都让毒药突然大口的涌出了血。
汩汩粘稠猩红的血液像水一般不停的从毒药口中涌出,被炸烂的衣服污黑下的肌肤满是绽裂的血口,颤栗的肉粒随着汽车微微渗红。负责坐在后位看守毒药的小弟被毒药一口血涌上了裤子,他不顾毒药是否昏迷,揪扯着白发拽起他的脑袋重重一巴掌扇了上去,毒药随着力道从座位上摔滚到地上,小弟依旧不解气的一边拿纸擦着身上的血一边用脚踏在了毒药脑袋上使劲碾了俩下,骂道:“操他妈的,真恶心。”
自保姆车飞驰而过后,鹏飞坐在车内心底越发不安,伸手向前拍了拍阿明的肩膀:“开快些。”
汽车速度并没有加快,阿明反而踩下了刹车,鹏飞嘿的一声正要抬巴掌扇在阿明脑袋后头,就听见阿明在司机位置看着前面低声说:“飞哥,是傲爷....”
鹏飞轻皱了眉头,偏头透过挡风玻璃望了一眼,点了点头,示意阿明在路边停车,停稳后开车走了下去,呵呵笑了两声,冲着陈傲走近:“傲爷这是怎么了?在小区大门口的等我?”
阿明和蚂蟥不敢磨蹭,将汽车熄火后也一并跟着下了车,站在鹏飞身后低头冲陈傲问好。
干瘦的陈傲站在马路中间,身上搭着皮毛大衣,程亮的黑色动物毛发顺着冷风的方向锊过。陈傲转动着手上翠绿扳指,看了鹏飞一眼,随后问向身旁的老痞:“各堂口人手聚集齐了吧。”
老痞将手机掏了出来,扫了一眼短信息的界面,冲陈傲无语轻点了头。
鹏飞一听,挑眉看向陈傲,耸了耸肩,笑道:“嘿,傲爷这是打算让傲天倾巢出动去炸警局啊?这是起义啊还是造反啊?”
陈傲只是淡淡看了鹏飞一眼便走回自己车前,老痞将车门打开后,他单手搭在车沿上冲鹏飞低声说:“上车,我们谈谈。”
鹏飞偏着脑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别了吧,小毒药还他妈在家里跪着等我呐,咱改天吧傲爷。”
陈傲抿唇的似笑非笑,转头看了鹏飞一眼,拍了拍车沿:“你的手机打不通,我才在门前等你。医院被外人阴,Maria失踪,你确定,我们改天谈吗。”
......
保姆车停在省际边界的一座废弃的基督教堂前。教堂是二战时侵华战争遗留下的作品,虽然早该列入文物维护的范畴,但因为在两省边界又涉及宗教,各省都报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不作为。教堂建有防空洞,修造算是当时较好的,徐朗只是命人简单清扫了下也就能用了,一个狗笼子被丢在正中,昏黄的灯泡吊在顶上粘着蜘蛛网一摇一晃,Maria缩在笼子里,蓝眼睛里还带着未散去的恐惧,她谨慎的看向面前四个叼烟打牌的小弟,突听门口吱呀一声,防空洞的门被打了开。门被开在顶上,一个血糊糊的人就那么从小门里扔了下来,他痛苦的摔滚在地上下意识的缩紧。
其中一个打牌的小弟站了起来走上前,用脚蹬着毒药的脸:“哎?这不是鹏飞啊,鹏飞不是个光头么,这白毛.....”
“别废话!”跟下来的小弟瞪了人一眼,刻意加重了语音:“听‘傲爷’的命令。”
“得得得,我不问了。”打牌小弟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弯腰拖起毒药的头发拽着他往笼子里送。Maria这才反应过来,心里一紧,是毒药。
狗笼被打开,打牌小弟瞥了Maria一眼不屑的哼道:“老女人看什么看!”语毕将毒药连推带蹬的弄进了狗笼里,砰的一声将笼门关好,扣上了锁头。
狗笼本就很小,放着Maria一个人都已是蜷缩,如今毒药被硬塞了进去,整个人都团了起来,因为失血他已经不断发着抖。Maria努力动了动身体给毒药腾开了更大的地方,伸手轻轻揉着毒药的脸,小声叫着:“小柯?小柯?”
Maria是医生,很快就从毒药破烂的身体上找出了缘由,他身上除去烧伤和烂肉,还有越来越严重的高烧,气息已经放缓,身体进入护卫状态,所有机能在暂停!Maria先是急忙将自己衣衫扯下一些给毒药绑到还在溢血的位置,而后继续不停的叫着毒药的名字,拥挤的狗笼里二人蜷缩着,她也已是满身大汗骨节发麻刺痛,中年的年龄让她脸上带着不能忽视的淡纹此刻更是深凹,她扭脸冲继续打牌的四个小弟叫道:“请给我医疗用品,他受了很严重的伤!你们不能够这样,这样他会死掉的!”
打牌小弟往那边看了一眼,横道:“别耍花样!”
“哦!不是这样的,他发烧了!你们可以验证!”Maria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她手紧紧握着毒药攥紧的拳头,他痛,他隐忍的痛都在通过颤抖传递给Maria:“他已经昏迷了,他死掉对你们有任何好处吗?!”
“听听这外国娘们蹩脚的中国话!”打牌小弟从凳子上站起来,走近狗笼打量着里面的Maria,嗤笑出来:“艹!这笑面佛眼神是不是不好啊?怎么看上你了?多少年轻小姑娘不往他身上扑吗?你也是的,外国待得不好非跑到中国当一混子的姘头....”
“杂碎,你差不多得了,别没完没了的。”还坐在凳子上的一个似乎看不过眼了,冲着狗笼前的小弟冷冷的呵斥了一句:“‘傲爷’命令还没下来。”
“我干什么了?!”被称作杂碎的小弟扭脸瞪了一眼:“逗比,老子叫杂吹,你再叫我杂碎试试?!”
坐在凳子上的小弟显然没了再和这种疯狗一般见识的兴趣,招手另外二人重新洗牌。杂碎往地上啐了一口,不满的把目光扭回来,小声哼着:“跟老大关系好就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Maria虽然常年在中国,但作为私立医院的院长也是很少和太低端的小弟见面,傲天小弟在院长面前也从不太过放肆,所以这个外国女人并不明白杂碎在中国人某些理解中的负面意思,只是照音学音的叫道:“杂碎先生,请您帮我们拿一些水,他需要水,如果没有水的话...”
“艹!老子他妈的叫杂吹!”杂碎瞪大了眼睛怒吼着打断了Maria的话,身后同行三个小弟以刚才呵斥他为首都呵呵的嘲笑着,杂碎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却没发作而是突然看着Maria和她旁边的蜷缩的毒药奸笑道:“想要水是吧?他要喝水,恩?” 杂碎说着就正对着狗笼大大方方解开了自己的裤带,掏出了短小的玩意,使劲的往下撸了撸,更大叉开了腿,呲的一声冲着笼子里的毒药就尿了上去,嘴里还骂着:“妈的,老母狗和小公狗还想喝水?老子给你们喝,怎么样?”
杂碎如此无下限的行为让Maria一时惊呆了,发黄的液体溅在毒药身上脸上,混着尚未凝结的血液下流,毒药蹙紧了眉头更深的团着身子,手却下意识去拽旁边的Maria,试图用胳膊帮她挡住。杂碎尿了个干净,还抖了两抖,舒服的转身往回走,却听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低低的讽刺道:“真..短....”
杂碎步子一滞,急忙转身去看,正对上毒药虚弱耷拉的眼睛和尽管如此还是分外明显的嘲讽,毒药轻轻勾起唇角,抬手冲杂碎伸起了中指:“还不如..我的...指头长....”
“我操你妈的我!小公狗!”杂碎这下可是听得个清清楚楚,腾的就炸了,红里发黑的脸配着瞪大的眼珠子,他几步上前就要去开笼门。
“杂吹!你不想死吧!”第一次呵斥过他的小弟又再次开了口,比上次更加冷厉,啪的一声将手枪砸在了打牌的木桌上:“用不用我现在就成全你!”
杂碎愤愤然的放开了锁头,看向身后的男人和手枪,笑了两声:“我不开门你以为我就没办法了恩?!”
杂碎快走了两步到一边墙上取了鞭子,嗖嗖隔空甩了两下,坏笑的走上前瞄着狗笼空隙的地方扬鞭就抽了下去,嗖啪一声脆响正中毒药的臀上,毒药下意识更紧的收了身子,Maria尖叫一声挣扎着去护毒药却被一鞭子抽到了胳膊上。杂碎还要继续扬鞭,拿枪的男人上前一把将他推开:“干什么?打死了你负责吗?!”
另一边,凌晨一边跑一边试图打上出租车,终于在路灯下找到了一辆停着的空车,司机正裹着军大衣在车内打盹。凌晨伸手‘咚咚咚’的敲在车窗玻璃上。 司机却不耐烦的连眼都未睁就摆了摆手:“不走!不走!”
凌晨扣上门把却发现司机从内锁起了车门,他左右看了一眼,空荡的大街上再想找到出租车恐怕很难了,毒药那边又不知出了什么事,他看了缩进军大衣里的司机,也不再敲窗了,站直将外套脱了上来,将袖子几下绕在了拳头上,冲着车窗举起。
好不容易追上凌晨的迪露捂着跑得抽痛的胃部,正准备冲着凌晨开骂就看见他准备砸窗的举动,一惊,急忙大叫道:“哎!喂喂喂!小弟,等一下等一下!!”
哪知凌晨根本没有停下动作,‘砰’的一声闷响,拳头就砸上了车窗玻璃。正睡得香的司机大叔被响声吓了一跳,蹭的弹直起了身,险些撞到车顶,他慌张朝车窗外看,却对上一个爆炸头的漂亮女人,画着深妆,妩媚的很,刷得像蜘蛛腿一样粗的眼睫毛扑扇扑扇的,嫣红的丰唇冲着车内的司机大叔就来了个飞吻。
大叔先是被闷响吓到,这一扭头看见迪露,似乎受到了二次惊吓。慌慌张张探身拿出平时放在车内护身的电棍,举在胸前,谨慎的看着车外一男一女。
迪露的娇笑僵在嘴角,她嘴角抽搐的看着大叔举动,哼道:“你挡哪啊?老娘要不是要QJ你!这动作应该我做才对吧!”
凌晨实在没有心情和功夫在这里浪费时间,他伸手就要拽开迪露,继续砸窗。迪露急急忙忙的拦住,伸出两根手指头举在凌晨眼前:“两分钟!给我两分钟,我一定让你坐上这辆车!”
凌晨并未答应,迪露就自己默认了一般,突然转身对上司机大叔,声泪俱下的哭诉道:“大叔叔啊~我实话跟你说吧,我这弟弟从小就没爹没妈,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养活大的!你别看我打扮成这样,社会险恶啊,我不打扮成这样,到处都是坏人欺负呐!呜呜...呜呜...”迪露哭着擦了擦眼睛,却透过指缝打量这明显有些同情了的司机,干脆又添了把火,哇的一声哭的更大声,趴在车门上,一下一下敲着车窗:“我只是一个卖酒女,却没曾想被黑道老大看上了要娶回去做压寨夫人,我这弟弟看不得我过好....不是!不是,是看不得我受委屈啊...呜呜,他今天晚上好不容易把我救了出来却发现打不上出租车,再慢些,那老大...那老大就会发现我跑掉了,我们姐弟俩就会被抓回去!会被打死的,呜呜呜,一定会被打死的,大叔,你怎么舍得呢?”
凌晨满脸的黑线:“你!”
迪露扭脸看着凌晨使劲的挤眉弄眼,小声哼道:“你想不想坐车了?!”
“那个...”大叔看着哭成这样的小姑娘也确实心软了些,摇下了车窗露了条缝:“要不,我帮你们报警吧?”
“不用!”迪露蹬着眼睛就拒绝了这个提议,却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拒绝得太明显了,清了清嗓子娇滴滴的扯大了胸口哼道:“哎呦,大叔,我和弟弟只想好好过日子,不想惹麻烦的~你只要拉我们跑掉,我弟弟会给你出三倍的车费!”迪露看着司机有些心动的表情,伸出手掌贴在车窗上,瞪大眼睛,认真的说:“五倍!”
“好吧好吧,上车,我就当做好人了。”大叔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点了点头,将车锁打开,放了二人上车:“家住哪?我们走,看我把那些坏蛋给你们甩掉!”
“住哪,住贫民...”迪露刚张嘴答了一半就被凌晨在一旁打断了,他简练的说了四个字:“傲天别墅。”
出租车在大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变化中缓慢驶上了高速,这也怪不得大叔,谁也不能相信一对贫苦姐弟居然住在傲天别墅.....
在省际交接的基督教堂地下的防空洞里,狗笼中的毒药浑身烧的滚烫,Maria焦急的不断敲着铁栏,可看守的四名小弟中,杂碎和另一个带枪男人依旧吵得不可开交。
“呦,你不是装大哥吗?打死了就想我负责了?啊?逗比!”杂碎举着鞭子没一点收敛:“你有本事你开枪啊!你打死我啊!”
男人霍的一声将枪举上对准杂碎,却停了一阵,咬牙切齿的放了下来:“我等‘傲爷’来了好好收拾你!疯狗!”
“我是疯狗,对,我是,你咬我啊?!”杂碎见人放了枪更是前了一步顶了上去。
“你.....”
“OH!你们别吵了!”忍无可忍的Maria用着女人特有的尖锐嗓音大喊了一声,不断用脚揣着铁栏:“他昏过去了!水!我们需要水!Water!Oh,my god!”
拿枪的男人正被杂碎气的上头,看了Maria和旁边苍白着脸缩团的白毛,他知道徐朗并没有将他们二人任何一人弄死的命令,不愿出了什么大事,只好把手枪插回腰后,转身到墙边拖了跟高压水管。
二战时人们常常需要在防空洞中一住几个月,地下水资源成了最好的利用品,这个防空洞中就很先进的有了抽取地下水的高压管,经过维修后还能使用。男人站在一边将水管架起,对着狗笼猛地开到了最大。巨大的水流冲击将关着两个人的狗笼生生的推动了半米,高压下的水柱砸在身上像无数闷棍敲击,因为团缩已经僵硬冰冷的骨头砸上水柱,断骨的裂痛让Maria尖叫不止,可昏迷的毒药却依旧毫无反应。
男人偏头看了一眼,微蹙眉走近了些,举着水管头正中的冲着毒药腹部一道被炸弹金属片割裂的肉口,猛烈的冲击似刀割一般将伤口瞬间挣裂,鲜血都来不及下流,只见皮肉在大力下不断撕裂卷边着向两边褪去。
男人似乎也有了些担忧,不禁喃喃:“还不醒?”
“你这样不行,嫩点,看我的!”杂碎这时候可是站在同一战线,抢过水管后绕着笼子走了一圈试图找到好下手的地方,无果后也不再管男人同不同意,蹲身就将笼子门给打了开,拽着毒药头发拖出一半身躯,将水管瞄准毒药胸腔右侧肋骨,颇为炫耀的说:“我告诉你,这水柱最狠的就是砸在骨头上,它砸不断,是弄得一条条裂纹!逗比!”杂碎冲着毒药肋骨猛冲,本昏迷不醒的毒药心肺边缘似有无数细刃切割划分,手缓慢的握紧了拳头,杂碎却更加兴奋的喊道:“快看,动了动了!”说罢蹲下身子更近的冲着毒药骨头,缩短距离后的冲击力更加巨大,不过几秒毒药嘴角边就汩汩的往外涌着血,手往胸口挡着,嘴里撕裂成几瓣的发出声音:“恩....”
满身湿漉的Maria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虐待,从笼子里扑出身子挡在毒药上面,也不再顾着什么医学家的素养和性格里高雅,冲着二人就大骂出一句:“Damn you!Son of a bitch!”
杂碎关了水柱看着说了一句鸟语的外国女人奇怪道:“你说了句什么?”
Maria抱着毒药用袖子擦着他身上的残水,转脸冲着杂碎像模像样的啐了一口。
“她是不是骂我了?她用鸟语骂老子什么?啊?有没有人知道?”杂碎眨着眼看向防空洞里面的另外三个人。
躲在最后面的小弟懦懦弱弱的探了个头小声说:“杂吹哥,她说的意思是‘你个狗娘养的’....”
“去你妈的!你才狗娘养的!”杂碎随手就把水管冲小弟砸了过去,随后扭头一把抓上Maria的头发将她拖着往后走:“臭娘们敢骂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杂碎!够了!”带枪男人追了一步上前去拦,却突然感觉腰后一空,当下就知不妙,还未扭头就听着耳边‘砰’的一声枪响,防空洞里空荡的回声更显幽深回荡。男人看着面前刚准备往外国女人脸上扇巴掌的杂碎脑后炸开了血花,然后就那么停在了原地,连惨叫都没有就倒在了地上。
另两个小弟赶忙站了起来冲着这边,男人却感到后脑勺带着灼热的金属贴了上来,和一声嘶哑的呵斥:“别动。”
男人急忙抬手示意同行两个小弟别动,自己高举了双手:“小兄弟,别冲动,你打死我你也跑不出去。”
毒药却依旧顶着手枪不动,看了Maria一眼硬撑着说道:“干妈...到我身后来。”
男人趁Maria动作之时突然抬肘砸向毒药腹部伤口,随即一偏头躲过枪口,正要扭头一拳挥上去,小腿肚子上砰的一枪,灼烫的穿透感立即让他半跪在了地上,毒药微喘着气呛呛后退,单手捂住溢血的腹部,一手举着枪,而Maria被他护在身后,他勉强站稳后将枪口对着三人,问了今夜第一个问题:“...是谁要伤飞哥?”
男人不着痕迹的轻眯了眼,手抠着中枪的小腿肚子:“小兄弟,冷静啊冷静,我们全都说,是陈傲,傲爷让我们抓鹏飞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你抓来了,误会,误会!”
“傲爷...”毒药显然一愣,他并不知道陈傲和鹏飞之间的暗潮汹涌,他看到得只不过因为身份而日渐疏离的兄弟感情,是有些间隙,可怎么会严重到要你生我死的地步。
“小柯!”Maria突然一声尖叫,下意识就要跨过毒药挡在他身前。
防空洞里安排着四个小弟,杂碎已经死了,带枪小头目也中了一枪跪在地上,最为年轻的懦懦弱弱站在最远的角落,倒是另外一个趁毒药发愣之机掏出手枪‘砰’的就开了枪。
行动快于反应,毒药一把推开Maria二人滚向另边。子弹深深射入墙面,灼烧的金属尖头将墙面烧黑,窸窣掉下土渣,炸裂的弹片四溅。扑倒在地上的毒药,小腿肚子上被快速飞过的弹头深割了一道,肌肉上细直一条的裂缝缓慢的绽开口子,内里憋聚的淤血在皮肉下酝酿,终是冲开裂缝,喷涌下流。
那小弟啐了一口,将手枪移动了方向,追着摔倒在地的毒药和Maria。这次毒药没再发愣给人可乘之机,握紧手中枪冲着小弟‘砰砰’就是连着两枪,一枪打在手腕之上,一枪打在胸腔,小弟还未摁下枪环的手在一声惨叫后无力的垂下,随即整个人身都抽搐着软倒。
毒药并未停,为了防止站的最远的小弟也备有手枪,在开完两枪后,毒药就将冒着轻烟的黑洞枪口对上了他。
“别...别开枪,我还有八十岁的奶奶在家,我....”
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毒药就开了枪,那听见奶奶二字时的些许停顿几乎令人难以察觉。毒药紧咬着牙关站起,单手扯着Maria不停往自己身后拉,另手将枪口移到被射穿小腿的男人头顶,屈指摁下枪环,却没听到火药炸出的闷响,只是咔的一声,枪口冒出一小股白色轻烟。
毒药只想两眼一黑摔在地上,这特么没子弹的真是时候!半跪的男人自是早知道自己手枪装着多少颗子弹,抖着半条腿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转了身正对上毒药,腾的将手中弹簧刀弹起,阴凉的尖利闪着银光,他嘴角带着勾笑:“真是小看你了,两个人换了三条命,你们也赚了。”
毒药安慰的看了Maria一眼,将手中没子弹的手枪扔到了一边,一双沾血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深吸口气,他疾走两步,侧头躲过刺上的匕首,猛地一拳挥上去。男人的力量并不弱,格斗技巧在混子中也算中上,虽然小腿中了枪,可并不影响他上肢的行动,更何况手上还有着一把削肉的利刃。
毒药和男人扑打在地上,力气却明显占了下风,靠着巧劲将人压在身下,调转了尖头指向。男人低沉吼出一声,踢膝就撞在了毒药小腹的伤口上,借机翻身,倏地将匕首挥起正对着毒药喉结,调转了身位的毒药倒在地上,脸色已经白纸一般,冷汗都干涸不再外冒,他两手抓在匕首上使力抗争着不让尖锐刺进喉结,两手掌被割透,顺着匕首一滴一滴流下鲜血。
匕首尖头在二人力量对抗的颤抖中还是缓慢的下降着,终是割上了脖颈,先是破皮,嫩肤被挑烂一块,整个脖侧湿红一片,分不清是手掌滴下的血液还是脖子流出的残迹。
紧张着世界都静谧时,大响一声‘砰’!男人的太阳穴被打横射穿,瞪大的双眼盯着身下还差一点就能被割进脖子的毒药,直愣愣的倒向了侧边。毒药愣了片刻,将深深割入手掌的匕首扔开,这才顾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偏头看了开枪的Maria。
Maria姿势标准,枪击准确无误,表情没有第一次开枪的慌张不安,蓝色的眼睛里甚至有些笃定。直到男人倒在一边,Maria才长长出了口气,抚摸着心脏跑上前,试图搀扶起毒药,对上毒药疑问的目光,Maria这个三十三岁的中年女人竟像小姑娘一样自豪:“我们国家不是绝对化枪械管制,我在大学时曾经选修了近距离射击,哦,我还拿过我们学校比赛的第一名!”
“呵...”毒药咧嘴一笑,却还未笑开就被痛的拧巴了脸。Maria慌张的去搀扶毒药:“我们走,我们走,干妈带你回家治伤。”
老痞开着车一路行驶向傲天在山脚下的古庙,香堂例会的地址,各堂堂主从市内各处奔赴。陈傲和鹏飞坐在后座,鹏飞手抵在鼻下,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指扫过鼻尖。他仔细思量在陈傲刚刚在行驶途中告诉他的话。
陈傲想与大老板开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选举之前陈傲就起了心思,对于克制大老板的证据也准备了不少,其中包括在职市长的电话录音,各局级干部灰色收入账单等等,傲天火拼发生后,陈傲确认政匪之争已经迫在燃眉且大老板已倒向外省帮后,将证据副本一一摆出,致使大老板不得不在各方势力压制下暂时放弃了帮助外省帮的念头,威胁徐朗不许动傲天鹏飞......
“跟大老板合作快九年,他的政界圈子里有多少人,我这里,就有多少份证据。”陈傲靠在车后背上,微闭着双眼,手指一下一下敲在皮座:“他要开战,我就不必再藏着掖着,他未料到我会牵扯这么大的圈子,这第二局,傲天算是扳回一成。世界就是这样,做政治的怕名声不好,做混子的怕脑袋不好。”
“呵。”鹏飞咧嘴笑笑,歪歪脑袋,伸手拿起车中放杯处的水杯轻抿了一口:“是我脑子不好,我是不是应该为傲哥你的有备无患道声‘3Q’?”
“选举前,你能毫发无损的从混乱局面里脱身,维和傲天和大老板最后的敏感关系,你做到了,我很欣慰。”陈傲看了鹏飞一眼:“但现在的局面是你没有想到的,不是你想不到,是你没有想过。小飞,妇人之仁会害死你,你还不明白?”
“打住吧傲哥。”鹏飞摆了摆手,笑看了过去:“我承认我没有料到外省帮那两个蠢货他妈的会利用视频威胁大老板,但这场仗,怎么打,也得有个开始。外省帮替大老板抢占了先机,也不过是损失了我百十号兄弟罢了。”鹏飞说到这,伸手搭在了陈傲干瘦的肩头,暗暗讽刺陈傲并未提前将火拼情况告知自己,他笑言:“但这,对傲天的损失恐怕远远动不到筋骨吧,傲哥就别借题发挥了,你我心里都明白这事是针对的谁。”
“没错,火拼的损失对于现在的傲天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陈傲并未反感的将鹏飞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推上去,反而半睁着眼睛,推了推金框眼睛:“从你出狱到现在,我一直很满意,直到警局前你的行为让我很失望....”陈傲顿了顿,毫不避讳,低沉无起伏的嗓音一字一字的说道:“党,小,柯,你因为他不惜让我失望,你觉得值,可我不觉得。”
鹏飞对陈傲太过了解,他的阴毒狠辣,他的偏激固执,他的毫无人性,在陈傲一字一顿的念出毒药的名字时,鹏飞本大笑的嘴巴便僵在了脸上,笑容缓慢落了回来,他歪着脖子嘎嘣嘎嘣的将骨头扭响,冷冷的问:“傲哥,你究竟还想让我怎么样。”
汽车缓慢停在古庙门前,早已等候的小弟小跑着上前替陈傲和鹏飞打开了车门,恭敬垂首立在一旁,车内二人却没有一个有下车的意图,老痞在司机位上瞟了一眼后视镜,看到陈傲似笑非笑的对着鹏飞轻声说了一句:“不该有这样弱点的修罗,我不会坐视他如此自甘堕落。”
陈傲说完便先行下了车,在小弟的鞠躬下缓步走进古庙香堂,从鹏飞提议毒药上位那一刻起,他就确认,他要除掉毒药,为了鹏飞。陈傲瞒下了傲天别墅发生的爆炸,瞒下了被掳走的毒药,甚至亲自将鹏飞从家门口直接拦住一并来到香堂,他的行为如此偏激,却并非难以理解,只是当他真的做出来的时候,老痞还是吃了一惊。一个再顽固的人也果然没法封闭自我谁人不近,陈傲对鹏飞的兄弟情,是他世界里仅剩的、最疯狂的知觉。
凌晨和迪露坐着出租车到达傲天别墅,汽车车灯扫到被炸的漆黑混乱的小院和大门,司机踩下油门,爬上方向盘伸手去摸索口袋中的电话,喃喃道:“我还是帮你们报警吧,这这,看来那个黑帮老大已经追上门了.....”
车还未彻底停稳,看到鹏飞别墅门前的混乱场面凌晨一皱眉头,手抠上车门把就大开了门,跨步跳了下去,这可吓坏了一旁的迪露,她急忙叫道:“喂!喂,小弟弟!” 见凌晨根本没理她的,迪露使劲挠了挠乱七八糟的爆炸头,看向司机大叔,深深的点了点头:“叔,赶紧找人民警察!”
“恩!”司机大叔认同的哼了一声,手却拿着电话不动。
迪露一愣:“哎,你倒是打呀!”
“你先下车,下车我就打。”
看样子司机大叔还是个很有操守的人,在客人在场时不使用移动电话。迪露本就打算下车去追凌晨,在心里默默为有操守却不记得还没收钱的大叔点赞后,也未多想就下了车:“行了吧,你打.....哎!哎!”
迪露前脚刚落地,后脚还没站稳,出租车一个漂亮的甩尾就夺路狂奔而驰了。呛了一鼻子汽车尾气的迪露站在原地捂着嘴巴不停咳嗽着,她立马把刚才点的赞取消了,换成了中指竖回去,这胆小的大叔不就一房子被炸了么,跑毛线啊。
凌晨跨过门前的杂乱,蹲身用手指摸上地面尚未彻底凝结的血液,一旁散落着零零碎碎的机械片,他拾起一块左右翻看了一眼,很常见的黑市炸弹,但看这效果,炸弹应该经过二次处理,减低了火药量,对方并不打算将人炸死。凌晨蹲在地上,轻轻仰头看了一眼鹏飞安装在玄关外的摄像头,起身走进屋内立在门控处伸手摁了几下调出爆炸时的画面。
“喂,弟弟,在这看啥呢?这什么地方啊?怎么就炸了呢?”迪露搓着手蹭到凌晨身边,一脸的好奇,用胳膊肘掇了掇凌晨。
凌晨看了迪露一眼,顺手就将摄像画面关闭了。他转身走到客厅的电视柜前,伸手将抽屉拉了出来,里面乱七八糟的躺着十几台形色各异的手机和厚厚一沓的手机卡。凌晨低着头,快速的扣下一张手机卡安进手机中,手腕上的伤口透过纱布微微渗着鲜红,不知是着急还是怎的,连鼻翼都带着薄薄一层汗渍,微长的刘海因为低头而下垂,搭着挡住了眉眼,迪露认真的欣赏面前的小男人,第一次见他他就蒙晕了自己,第二次街上撞到他却害他被人砍,第三次在医院里他把自己按妨碍风化罪送进了警局,第四次为了一百万跟踪他结果好像又害他被人砍,第五次为了叫他凌一百道歉跟到了他家见识了他极品的妈妈,第六次看着他苍白着脸割开自己手腕上丑陋的伤痕,第七次他在改造的面包车里用那么大的秘密偿还了自己买方便面的三十二块钱......迪露都不知道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的记忆里有了他这么多的画面。
“报警。”
“....恩?恩?!”迪露还发着花痴手里就被塞进来一个手机,她傻愣愣的看向凌晨:“报警?”
凌晨自己手里还拿着另外一个手机,他低着头快速把弄着自己的手机,一边说着:“我只说一遍,你记好了。打给你电话簿里记下的号码,通知他傲天别墅A02栋门前发生爆炸和绑架,受害人二十三岁,男,姓名党小柯,被至少四名的青年男子掳走,追踪车牌号为AD68469的商务保姆车......”
迪露正捧着电话仔细听着,突然‘叮铃铃叮铃铃’的大响了起来,吓了迪露一跳,凌晨看了一眼摁掉了自己的手机,响声也一并停了下来:“现在这个号码,是我的。”
迪露赶紧点了点头,二人出门前为了防止电话上有别的定位系统所以是都没有带着手机的。迪露急忙翻出电话簿找到了凌晨刚才给存好的电话号码,打开了一眼,突然想到什么,愣了一下:“这个电话号不会就是那个给你身体里面安定位器的警察的吧?”
“不是他。”凌晨把电话装进口袋,伸手取了挂在换衣处的机车钥匙,拿起黑色的机车头盔,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把我的电话也告诉那个人,让他发保姆车的追踪图给我。”
毒药的机车就停在别墅旁边的车库里,凌晨很自然的就找到了它的位置,跨坐上去,弯下手腕将机车发动着,看了迪露一眼:“你打电话,别再跟着我。” 说罢凌晨轰的将手腕弯下加油到头,重机停滞了一秒后,他收起了脚,机车飞快的冲了出去。
迪露这次果真很听话,凌晨的车刚刚行下山路就听到了手机的短信声音,他伸手到口袋里去掏手机,闷在头盔里却低沉的哼了一句:“恩...”,放在口袋里的手不由隔着衣服抠紧了腹部,骑车的身子也不由缩了些,被陈老二打成胃脾破裂后,又经历了食物过敏后的洗胃,内脏的疼痛便一次比一次来得急。
毒药身上被炸后的伤本就严重,高烧不退怕是在雪地罚跪的时候就已经起了病根,拼尽全力将看守的四名小弟全部除掉已经是奋力一搏,不得不说上天眷顾才给了他逃出的机会。Maria搀扶着毒药缓慢的从防空洞中爬出,毒药尽力不将自己的力气全部压泄到Maria的身上,自己死命的伸手抠着生锈的短小铁杆向上攀爬,额角的大颗冷汗顺着太阳穴下滑,他紧咬着唇却依旧控制不住越来越麻木无力的身躯。
Maria每爬上一阶就会低头回去拉毒药向上,眼瞅着还有三四阶就能从洞中出去,蓝色眼睛中焦急难掩,她比谁都清楚此刻的毒药已经是在过度耗费生命,他一举一动都忍着剧痛靠毅力硬撑,Maria安慰的微笑着:“小柯,我们回家,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加油。”
“恩...”毒药很想配合的大声应和,却只能干涩撕裂的从喉呛里哼出一个字,他攥着铁棍一使力,配合的抬脚向上爬。大臂支撑整个身体的力量,肌肉不由全部隆起,可随着肌肉一起变化的还有伤口溢出的鲜血,因为使力崩裂的更加严重,大滴大滴的鲜血连接成线坠在地上,毒药的喘息渐渐变得格外粗重急促,他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
Maria急的满手心的汗,靠她的力量根本没办法扛着毒药这个大小伙子爬上防空洞的梯子,而毒药如果继续这么耗费下去,力气也只会越来越少。她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洞门,决定用医生的本职能力,努力激发着毒药依旧保有的剩余的求生意志:“小柯,我们想些快乐的事情,我们不着急,慢慢来。”
毒药半伏在梯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抽空血色的脸格外苍白,他听到Maria的话,明白她的意思,乖巧的点了点头,努力想着快乐的事情,可疼痛和乏力侵蚀着理智,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所有的画面都变得模糊不清格外遥远,半响突然低喃着叫出一声‘飞哥...’,然后干裂的嘴唇竟那么就微微的上翘了起来。
毒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每次叫到‘飞哥’就会控制不住的微笑,就像小孩子吃到了蜜糖。以前也总不明白为什么凌晨会一声声不停的叫飞哥,可自从挨过离帮棍后,那种随时会失去的不安定感就牵绕着毒药的心头,他奋不顾身的想要靠近些,刚开始想要变回以前小孩子跟在飞哥身边的样子,后来想要变回飞哥刚出狱时每日并肩备受信任的样子,再后来真的就只剩下想要离近一点,再近一点点。
接手堂口这些日子,毒药也不记得有多少次自己的车和飞哥的车在马路上就那么擦肩而过,也不记得有多少次自己受了刑堂的罚不敢跑回飞哥的别墅而是睡在别处,更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傻乎乎一个人对着空气突然叫一声飞哥,然后乐起来。
而鹏飞这些日子一心投在筹备与外省帮和大老板的最后一战上,他明白毒药所有的小心思,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冷漠的对待着,紧绷的局势,内外夹击,容不得任何失误和软弱。
站在香堂古庙前的鹏飞歪脖摸着光头,今夜是傲天几月内头次的绝地反击。自己出狱至今,先是按陈傲的意思自己动手设局清掉了大庆和申强两个不安稳的堂口;继而利用凌晨双重身份成功废掉外省帮竞争强势的黑马,帮助陈傲推举魏立国接任,断掉大老板日后反目的重要臂膀;现在本该在一系列考验后找回七年前的兄弟感情与陈傲并肩创立新世界,可却没曾想过陈傲会在向大老板反击的同时,一并对毒药动手......
与外省帮火拼若不是自己去的及时,毒药就该废在了那里,此次傲天火拼惨败陈傲要杀的目标是谁,鹏飞无比确认。随即,鹏飞在警局门前明确的向陈傲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当他拒绝陈傲要继续等着毒药时,当他毫不犹豫对陈傲说出‘值’时,他绝对没有料到现如今的情况:陈傲竟会不在乎的依旧亲自接他来参加帮会大会?
站在古庙前的鹏飞迟迟未迈出向前的一步,他轻笑看着为准备大会奔忙的小弟们进进出出,手指在光头上一敲一敲,随即插入裤口袋里握上在小区门前跟阿明要来的手机,不知在等什么。
老痞将汽车交给小跑着上前的小弟去泊车,自己走上前来,看了一眼站着不动的鹏飞,又扭头看了一眼上完香的陈傲转身走入古庙后屋。他无言的伸手拍了拍鹏飞的肩头。
如果说陈傲和鹏飞是身陷囹圄,老痞就是唯一一个最为客观清楚的旁观者。老痞进入傲天二十三年,待在陈傲身边十六年,作为亲信至今已九年。老痞相伴的九年里,他发现陈傲是个极端主义者,他不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包括自己的亲子,虎毒不食子对陈傲而言完全是废话,他的极端自我只允许自己相信自己,依据自己的心意做事,他要什么,便必须要什么,路途中任何阻碍都将毫不留情的剔除。黑帮世界里陈傲的铁腕政策,似乎和专制统治没有丝毫区别,也正是这般阴辣让傲天一路前行至此。陈傲注定是个孤独的统治者,可鹏飞出狱至今的半年多,陈傲微小的变化都在提醒着老痞回忆起刚进入傲天时帮众关于陈傲的评论。
聪明,善交,公正,理智,讲义气,那些极尽美好的形容词竟曾经加在陈傲身上。老痞记得那时候鹏飞和陈傲就是傲天有勇有谋的黄金组合,陈傲替鹏飞挡下一刀并为此失掉半个胃的火拼,老痞就在现场。时间过得太快太混乱,也许那场血腥火拼的缘由和结果都已经在脑海中淡去,可陈傲当时毫不犹豫扑挡的瞬间,却深深记在了老痞心里,那时候尚年轻气盛的老痞同傲天帮众一样对这样的陈傲充满了信服。
十六年前,傲天经历了最大的一场清除卧底叛徒的行动。几乎被警方完全渗透的傲天,一夜之间,卧底线人被陈傲下令一个接着一个全部惨死街头。陈傲利用近乎自废臂膀的方式,错杀一万不放一个,大力削减外围人员,重新洗牌各堂口,血淋淋的开始重建傲天。自此之后,那些美好的形容词就都抹去,换上了狡诈、多疑、孤僻、狠辣、自我。整个傲天现如今,大概只有鹏飞和老痞才知道,那所有安插在傲天内部的卧底和线人都是当时新官上任的凌天华凌局长一手操办渗透,而凌天华,是陈傲曾视为同鹏飞一样重要的、从小一并长大的兄弟。
陈傲性格变动的如此极端,甚至病态,鹏飞却依旧维护着长兄不为所动,他曾寻找凌天华试图为陈傲要一个说法,也曾满心权欲的伴着陈傲血洗江湖,更曾在最辉煌的时候为陈傲决然顶罪入狱,现如今在出狱后依旧再次证明了自己的忠肝义胆。老痞此刻才综合所有确认,陈傲一定要掌控鹏飞,不论出于利用亦或是感情,陈傲要把笑面修罗鹏飞一个人紧锁在身边,仅为己用。
在光标昏迷未死被警局看押时,陈傲只是因为警局内线说‘...你用光标的事压制鹏飞,送货的时候我可以从中扣押,这样他说不定又可以关进去了!就不会出来和你抢位置了!七年前不就是…………’,陈傲就在家门口高举起了手枪,并且异常冰冷的命令着‘光标,在开口之前,除掉,我不想再跟你多说一遍。’ 。也许那时,老痞就该意识到陈傲绝不是真心有意要至鹏飞于死地,一切的一切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想的明白。
鹏飞扭头看了一眼无语不言拍上自己肩头的老痞,他眼眸里透出的了然夹杂着深深的无奈和遗憾。鹏飞转回了头,握着刚刚暗掉屏幕的阿明的手机,顿了顿,低声道:“痞哥,我那时候保护不了课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一定他妈的要守住党小柯。”
鹏飞说完也不等老痞,自顾的大步向前走入古庙香堂,他手中的手机里静静躺着蚂蟥刚发来的短信:飞哥,别墅被炸,毒药失踪,已在查。
毒药在一声声虚弱低沉的‘飞哥’里坚持着爬上了防空洞的梯子,瘫在地面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Maria也出来一身的汗,毕竟不再年轻,受过这番折磨后明显没法应对体力的耗费。
“干妈...扶我一下...”
Maria没想到两个人中率先恢复过来的竟是重伤的毒药,他沾着血污的手拽上Maria的胳膊,苍白着脸往起站身。如此支撑毒药的是对鹏飞的担忧,此次动手的人是外省帮徐朗,毒药却被设在套里认为是陈傲,他虽然无法理解陈傲怎么会突然动手,可他更着急的是炸弹没有伤到飞哥,陈傲还会做些什么。
Maria重重的冲毒药点了点头,起身拉着毒药。这个孩子的坚韧是从小带着的,自己决不能拖他后腿。
Maria搀扶着毒药,二人一瘸一拐的向教堂外走,深夜的郊区寂静无声,瑟瑟的冷风刮着枯秃的枝叶,地上未消散的积雪闪着莹亮的微光。毒药的胳膊架在Maria的肩膀上,浑身的伤痛让他佝偻着身躯,教堂两米的宽大木门就在面前去,毒药微颤着抬起手掌去推门。
‘吱呀——’伴随着木门被推开穿来一阵尖锐的摩擦声,木门上颤颤悠悠的落下灰尘,雾蒙蒙的往下散着。
毒药下意识的眯了眯眼,更紧的揽了揽Maria,抬手打散着粉尘。粉尘弥散,进入鼻腔中迫的人‘咳咳’的呛咳着,毒药低了低头躲着灰再一抬眼就看到了猛然挥上的木柱。
脑袋一重,毒药身体便僵了一僵,一股湿腻从头发流出顺着脸颊往下滴着。面前的人带着口罩和帽子,手拎着粗大的木柱看了毒药一眼,再次挥起了木柱。
......
第三盆冰水从毒药脑袋浇下后,毒药才缓慢的有了些意识,他试图挣动两只胳膊,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个十字架上。发丝混着血水贴在脑门上,脑袋昏沉的重量压的毒药竟抬不起头,只觉得晕的厉害,他眯着眼睛往前看去,黑蒙一片,一丝光线都没有。
徐朗站在教堂中央,打量着面前十字架上被束缚着的少年,白色的头发已经被染的红一块黑一块,干裂的嘴唇轻微的抖动着,滴滴答答的污水往地上流着。毒药眼睛上被黑布蒙了几圈该是绝对看不见东西的,徐朗大胆的走前了几步,戴着手套的手撕开了毒药早就破烂的衣服,让他的上身光裸着露了出来。
“你是...谁...”
毒药虚弱的问声让徐朗的手顿了一下,这个二十岁的后生超出他预料的能干。徐朗刚去防空洞看过,自己四个手下的尸体摆在里面,而罪魁祸首不仅活着,还险些逃出去,如今浑身伤痛竟还有意识说得出话。徐朗伸手从旁边小弟那里接过了小刀,锋利的刀刃就抵在了毒药肩膀,徐朗一边用着刀刃磋磨着毒药的皮肉一边低低的问着:“鹏飞和政务院副秘书长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政务院副秘书长就是大老板,大老板因为陈傲的牵制威胁徐朗不许再动鹏飞和傲天,可徐朗为了保命自然明白不能做单纯听话的绵羊,他决定继续绑架鹏飞,却是要栽赃陷害给陈傲,已达到让傲天内部分裂的目的,可没想到炸是炸了,却炸成了鹏飞小弟毒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就是这般,炸了毒药一样可以栽赃陈傲让鹏飞知道,另一点就是说不定能从毒药嘴里套出点鹏飞的事情,徐朗第一时间便赶到了现场。
毒药破烂的身体挂在十字架上,声音干裂:“我不认识什么秘书长...”
“不认识?”徐朗一挑眉,手上加了力气,尖锐的匕首割开肩头皮肉,半个匕身陷入肉里,被切断的血管喷涌的鲜血顺着光裸的身躯下流,徐朗并不着急,而是握着匕首像锯木一样的来回划动,锋利刀刃在嫩肉上一来一去的割着片:“毒、药,对吧,毒药,‘傲爷’今次要动鹏飞,就是做好了准备的,我们都知道你跟了鹏飞多久,知道的事情有多少,不用瞒了,你这身子骨也撑不得几时。”
从肩头传来的痛感随着来回割锯的刀锋一阵阵传到脊梁直达脑后,毒药被绑在十字架上的胳膊鼓起肌肉,手却在空气中无助的伸展或握拳忍痛,他咬着嘴唇,额角跳突,却不言语。
徐朗扫过毒药上身各式伤疤,了然的点了点头,这小子怕是在黑道已经混得够久,没少受过罪,匕首这点小痛还掰不开他的嘴。徐朗把手里沾血的小刀递还给小弟,伸手到口袋里取出了自己的皮手套,十指戴好,看了看毒药被割开的新鲜伤口,抬指扒开两片血肉,缓慢抠入。隔着手套,血液汩汩的温热都被隔绝在了外头,但突然腾起的极度血腥还是让徐朗微微蹙了蹙眉,喉底一阵恶心,手上却更快更狠的往肉里抠着。本是利用大老板想要混个天地,却无奈终究是被大老板反威胁着命令着,断头丧命的堂弟,嗤笑不止的光头飞,神神叨叨的母亲,一幕一幕的回放着,徐朗咬着牙紧了把手,整个攥住了一块烂肉。
一直咬牙无声的毒药此刻终究是粗重喘息了起来,整个身子汗渍渍的发着亮光,粘稠的血液流了一身,绑缚着胳膊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徐朗攥着那块肉拧着圈:“据‘傲爷’的情报,鹏飞每周都会和大老板联系,你是他近身小弟你会不知道吗?别浪费你我的时间。”
毒药因为疼痛已经极度敏感的神经在持续高烧里变得更加脆弱,眼上被罩着的黑色布条挡着所有的光线,黑暗里毒药眼前竟全是鹏飞。毒药也不想矫情,可他真的介意每周都和大老板联系的事情他的确不知道,半点都不知道,就如同小晨的反卧底计划一样,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毒药抬了抬头,徐朗攥着肉的手停了下来,他伸着耳朵靠近毒药的嘴,毒药轻轻的呢喃道:“我...不知道....”
‘啪’的一声脆响,徐朗反手一耳光就扇在了毒药脸上,皮手套沾染的血珠散在空气里。徐朗打的手都发了麻,看了一眼说不知道的毒药,暗骂一声又再次抬起手抠进烂肉里,攥着那块皮肉大力的往下撕扯着。
逐渐断裂的皮囊被撕扯成狗啃一般粗糙的边缘,强制扯断的肉筋还在染着血色抽动,肉粒暴露在空气里,颤抖的离开,徐朗抓着那皮肉继续往下扯着,毒药从喉咙里干涩低吼出的声音破碎成几段,那失去血肉包裹的锁骨在血色里白的突兀。
徐朗停了停手,咬牙切齿的问道:“你还不说?”
毒药对鹏飞的感情,就算知道也绝对半个字都不会说,更何况这不知道的,他粗喘着气,断断续续的哼着:“不..知..道...”
徐朗颇有一种挫败感,正要继续,哪知刚一抬眼就看到站在毒药身后的徐辉,他惊的往后退了半步,毒药身后的徐辉看着他阴阴的微笑着,随即伸手自己抓着自己头发就将脑袋拎在了手上,徐朗匆忙后退着直到装在小弟身上才停住。
“大哥?大哥怎么了?”
“.....”徐朗低喘着气再次抬眼时,毒药身后空无一物,徐朗抬手揉了揉眼睛,眯眸仔细打量了几遍才确定刚才是自己的幻觉,无端的觉得愤恨,推开身后的小弟,几步上前抓上毒药耷拉着的半片烂肉,撕拉一声就像揪扯一件烂布衫似的将那皮肉生生的从身上扯了下来。血液浸透了徐朗的手套,滴滴答答不停的往地上流着。
“恩——!”毒药张着嘴却发不出惊叫,只剩下一声夹杂血腥的闷哼,荡在教堂里。
不少看守的小弟都不忍直视的偏了头,徐朗更是直接把攥下来的肉随手扔在了地上,嫌恶的把手套脱掉一并扔在了地上。
“啊——!”
突然传来的一声尖叫吓了徐朗一跳,他扭脸看见了被绑在一边的Maria。Maria本来是被打晕的,刚睁眼就看到了血淋淋的毒药下意识就尖叫了起来。
被蒙着眼的毒药抖着半条胳膊,听到Maria的声音急忙转着头:“干妈?...干妈?怎么了?...别碰她!”
徐朗看了一眼Maria,又看了一眼毒药,伸手招了小弟:“把他解下来。”
被解下来的毒药已经没办法站立,小弟拖扯着带到了徐朗面前,摁压着让毒药跪在了地上。徐朗掐起毒药的脸,慢慢的说着:“你们两个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我也让你们死的明白。你以为你不说,傲爷就没办法吗?七年前鹏飞入狱没人知道是他干的,大不了重来一遍,我让你说,是为了让你和她在人生最后的几个小时里活的舒服点,既然你不愿意,那我的好意也就罢了。”
徐朗为了将此次行动的事情栽赃给陈傲,尽可能的抹黑陈傲和鹏飞的关系,话里可以说是没半个实情,可倒也不是空穴来风,道上关于鹏飞和陈傲的兄弟关系是好是坏,是敌是友,有无数个版本,这便是其中一个。
徐朗也算是做足了事前调查,黄金单身汉光头飞的花边新闻可是不少,如今为了激发恨意,徐朗命人将毒药和Maria一同摁压着跪地,他居高临下的站着嗤笑道:“整个傲天都在传毒药是鹏飞身下娈童....”
“你...!”徐朗话还没说完,跪着的毒药就挣扎着起身,被一脚踹在膝窝上跌跪回了地上,身后的小弟大力踩着毒药膝窝,压着他肩膀迫他肩头点地,整个后身不由高翘。
徐朗一见毒药反应便知这种传言对毒药的自尊是强大的讽刺,他顿了顿便继续张了嘴:“而这Maria又是道上盛传的鹏飞丧妻后的姘头...”徐朗故意加重了语调:“我们傲天的兄弟都想知道知道到底是谁的姿色更胜一筹,是不是?”
“是!!”起哄的外省帮小弟们看上去是真想知道,嗤笑的明显不加遮掩。
毒药被强摁着跪趴在地,手紧紧的攥着拳头,脸色苍白,胸口一上一下的起伏着,徐朗知道起了作用,给小弟试了眼色,毒药和Maria身后的小弟一弯腰就扯上了二人的裤子。
从刚才起就一直隐藏在教堂外的凌晨一紧拳头,透过教堂彩色的破旧玻璃看着跪地的毒药和Maria,凌晨深深吸着气努力平静等待最恰当的机遇,却在小弟手拽上毒药二人裤子的时候再也没办法耐着性子忍住,他左右看了一眼,后退了几步,猛地上前一拳打在玻璃上,哗啦一声碎裂的巨响让教堂里的人均是一愣,停了拉扯毒药和Maria的手,徐朗皱着眉头看向身旁小弟:“出去看看,他们怎么看的门?”
凌晨打了玻璃就急跑了几步转身贴在了墙上,口袋里的手机从刚才起就嗡嗡嗡的震动个不停,他偏头看了一眼出门四散寻找自己踪影的小弟们,蹲身将地上早前被打晕的外省帮小弟往墙边又拖了些,取了他的帽子和口罩戴在自己身上,这才站起,转身走出拐角,正碰上对面赶来的小弟,凌晨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捏住震动的手机,手掌宽厚的压抑着机身震动的细微声响。
“哎?那边有外人没?”都是一样的帽子和口罩,光线又明显不好,外省帮小弟没看出来面前的这个是生人。
凌晨低着头,尽量避开直视,指了指反方向:“这边没有,去那边。”
“好,赶紧的!”小弟们转身就顺着那方向跑去,凌晨跟了几步,然后缓慢的停了下来,看着跑远的小弟们,伸手取出蓝牙耳机戴在耳朵上,摁下了接听键。
“凌晨,别胡来,你是警察,不是小混混,要相信咱们的同志,你....”
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没完没了的劝阻,凌晨脸上也隐隐渗着薄汗,这会才得空伸手在胃的位置捂摁着,他压低了声音说道:“郑书记,你想和我合作,现在就是你拿出诚意的时候。”
“你这个小朋友怎么这么不听话,不信任组织?”郑川文,纪委监察部书记,自凌晨重归警队后秘密接触,凌晨用于监控王大鑫的设备均由其提供,此次事件更是在接到迪露电话后的第一时间,联系交管局将劫持毒药的保姆车在各道路上追踪到的路线发送给凌晨:“现在的年轻人太浮躁,耐心点有什么不好?”
“......”凌晨没说话,这些领导都一种毛病,说好听叫稳重,说不好听就是死伤压根不是自己,当然不着急!凌晨深吸口气,强忍胃部的抽痛,正要抬脚往教堂里走,就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就到了就到了,你再等一分钟,要卡好时间。一会儿记得把你的小朋友一并带走,严打,你别出了篓子回来怪我诚意不够,听见没?”凌晨无言的停了步子,抬起手腕看着手表,秒针一帧一帧的规律转动着。
“你们这些混蛋!”Maria被强摁在地上扭动着挣扎,不许小弟撕扯她的衣裤。
毒药的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污血在脑袋边聚着一滩,跪趴的姿势让他的声音更加微弱:“别碰她...江湖事,要守规矩...”
徐朗挑眉看了毒药一眼,鹏飞抓自己老母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江湖事要守规矩,现如今鹏飞的小弟倒是装得挺像模像样的,徐朗抬手制止了小弟的动作,走上前,猛地一脚跺在了毒药的头上,毒药一下便蹙紧了眉头,脑袋上的重击却一下比一下加重,徐朗一边跺着一边骂着:“江湖规矩?呵?你跟我提江湖规矩?”
毒药脑袋愈发的昏沉,充血的姿势激得脑内涨痛难忍,浑身的伤口一并叫嚣,徐朗继续的踢跺让毒药连保持跪姿的力气都被抽干,他在踹打中缩成一团,手无力的划拉着地面土渣,呼吸都被憋闷在了鼻腔,毒药颤抖着沙哑低哼了一声,努力缩着的脑袋已经蹭的满是黑灰,徐朗又是一脚跺下,鲜红的血液从毒药鼻腔里涌出,流过唇部,沾在地面上。
“小柯!小柯!”Maria尖叫着挣扎,毒药痛苦抽搐的模样让她心里绞痛,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小柯!Oh,飞,你在哪!小柯..小柯...”
晕沉无力的毒药软在地上任人肆意,半张着的嘴跟着Maria的声音轻轻的低喃:“飞...飞...”就像迷茫的小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个字,却固执的不停重复着,然后无端的满足起来,紧闭的双眼,破烂的身躯,颤抖的血肉,肆意的嘲讽,都抵不过叫出一声‘飞哥...’,一遍遍重复着飞字,马上要找到它的意义,马上要叫出飞哥,嘴角已经有了上扬的趋势,血红的思维里隐约有了一宽厚的背影......
‘砰’的一声闷响,停了踹踢的徐朗招手命小弟掂着木棍重重的砸在了毒药臀上,那个蜷缩的人一下便扑在了地上。
Maria瞪大着眼睛哭喊着在两个小弟的拉扯里挣扎,徐朗站在一边看着毒药在棍棍砸落下抽搐,砰砰不停的闷响,很快便夹杂了窸窣的液体声,随着棍尾甩飞的血滴让空气中雾蒙一片,徐朗半蹲着身子拉起毒药的脑袋,问:“你还不张嘴?鹏飞和大老板....”
在混乱中已经扯掉的眼罩让毒药的眼睛毫无障碍的对上了徐朗的脸,徐朗微微一滞,下意识就要松手把人扔下,却突然发现毒药那眼睛里没有生气,他愣了愣,皱着眉头盯过去,又一棍挥落砸下,毒药的眼睛里却没有对痛苦难忍的波动,就像木偶娃娃一样毫无变化。
没有人知道毒药的世界此时有多么的安静,他听不到Maria的哭喊,也感受不到不断砸落的痛苦,他脆弱的眼底一直在重放着一个画面:雨后潮腥的山顶刮着微风,奶奶的坟就在眼前,飞哥坐在正中一边揽着自己一边揽着小晨,头顶上的那把大伞滴滴答答流下雨水,渗进手边的泥地里......
有个小弟模样的年轻人走到了徐朗身后,徐朗还在打量着失神的毒药,拽高了他的脑袋,抬手拍在了侧脸上:“喂...喂..”
毒药顺着被扯高的姿势转动着眼珠,似乎看到了走上前的小弟,毒药眨了眨眼睛,蹙眉认真的看着,手在地上无力的扒拉着灰渣,随即把目光移回了徐朗脸上,突然奋力一撑,挥手将手心里的灰土被摁进了徐朗的眼珠子里。
徐朗的痛呼还未发出嗓子,身后默默靠近的小弟一把就将他反拉挡在了身前,一把尖锐精致的匕首顶在徐朗的喉结处,周围的小弟这才反应过来叫嚣着要靠近,带着帽子和口罩的凌晨紧了把手,扣着徐朗低喝道:“别动!”
“别动!”徐朗瞎了一只眼睛,血水顺着泪腺不停往下流,脖颈上的尖刃划动着皮肤,他慌忙抬手招呼着自己小弟:“都退后!退后!”
Maria一使力恶狠狠的挣开身边束缚的小弟,跑上前去搀扶地上的毒药,太过虚弱的毒药在奋力一撑后已经彻底昏了过去,浑身滚烫的温度让Maria心尖一颤,他等不得了,他一分钟也等不得了。
“别傻了,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恩?”微喘着气的徐朗睁着一只眼跟凌晨交涉道:“你敢杀我吗?我死一个,你们三个都得陪葬。”
‘噗嗤’一声,凌晨握着匕首毫不犹豫的就斜扎进了徐朗的脖颈,他扣着徐朗道:“再刺透五毫米,就是脊骨神经中枢,你想先瘫上身还是下身?”
“你...你你....”
凌晨不理徐朗的诧异,扬手就将匕首拔了出来,面无表情的将血淋淋的匕首突然从前胸插进了徐朗的身体里,整个没入到了手柄才放开。
周围的小弟轰的炸开了锅,纷纷拔枪,却没料到凌晨放开匕首的手飞快的抽出了徐朗插在腰间的手枪,上趟,瞄准,开火,眨眼的功夫砰然一声枪响,刚刚企图靠近的一名小弟眉心赫然血洞,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凌晨扫过明显被震慑住的小弟们,揪着徐朗,将手枪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低声说着:“匕首扎在心瓣上,别激动,别拔,那么这个流速你还能活很久。”凌晨顿了顿,一字一字叫道:“徐朗,徐老大。”
“你....”凌晨戴着口罩和帽子,徐朗并未认出他是鹏飞身边另一贴身小弟,是亲眼见过自己面貌的其中之一,徐朗在惊诧中愣住,陷害的计谋失败和心脏跳动时擦在刀刃上的割痛都让他冷汗渍渍,不敢乱动一分。
凌晨看了一眼吃力搀扶起毒药的Maria,目光在毒药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即转头顶了把手枪,拉着徐朗后退:“徐老大刚刚上位获得整个外省帮,肯定不想陪我们这种小角色死在这里,放我们走。”
“......”徐朗僵直的站着,太阳穴上的枪口细碎却不停的抖动异常明显,他皱了皱眉,打量上面前倒地的小弟,那射在眉心的子弹并不在正中,而是偏向右边两厘米,徐朗决定赌一把,强自淡定的冷笑:“手受过重伤?这柄枪很重的,你还能举多久?”
凌晨手腕上的纱布已经殷红湿透,从骨髓筋络细密渗出的撕咬感越发明显,伤处嫩肉相互撕磨拉扯让手腕酸软抖动,他咬了咬牙,努力克制着。凌晨的不言语更加印证了徐朗的猜想,他接着说道:“胆子够大,残疾都敢来?以前该是一把好手,真是可惜了。”
凌晨并未像徐朗想象中的暴怒,他只是轻轻勾了勾嘴角,将枪口贴紧的顶在太阳穴上,拽着徐朗后退:“开一枪力气,我还有。”
Maria搀扶着毒药被凌晨护在身后,三人挟持着徐朗缓慢的后退着,教堂后厨的门板被打开,Maria看了一眼,紧紧揽着毒药,冲凌晨说:“这里有后门!”
凌晨点了点头,拉着徐朗退入后厨,木板门吱呀的轻响着,凌晨扣着徐朗进入后厨后,转身就砰的一声将木门关住,推着将徐朗的身体顶在了门上,凌晨看着徐朗,伸手握上他胸口那把匕首。
‘噗——’,刺透肉身的刀尖穿透刺入木板门上,血液沿着发霉的木板下流,徐朗瞪大了双眼却一点不敢挣扎乱动。
凌晨微喘着气,后退了一步:“麻烦徐老大帮我们挡门了...”
凌晨话还没说完,追击而来的小弟便在门外砰砰的冲着木门踹了上来,门板的震动带着刀尖让徐朗脸色瞬间苍白,一向很注重素质的他也满眼血丝的急忙低吼道:“我艹他妈!谁也别给老子动这扇门!滚远点!滚开!”
凌晨将手里的枪用衣服擦净了指纹,随手扔到了地上,帮着Maria一起搀扶着失去意识的毒药快步通过后门往外走。不知走了多远,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省道上昏暗的路灯,天色也发亮了,凌晨的嘴唇灰白并不比毒药好些,他的步履也越发的缓慢。
Maria以为凌晨是累了,毕竟自己也很累了,便跟着一起放慢了速度,她试着说些什么来转移大家对劳累的注意力:“晨,你刚才用匕首刺穿的地方并不是心瓣,脊骨神经中枢也不存在,你伤害他的地方都不会造成永久性的损伤,你是故意的吗?”
凌晨苍白着脸,尴尬的笑了:“果然不能在院长面前班门弄斧...”
“Oh,不是的,你很善良,我....”Maria打心眼里对凌晨的选择表示认同,虽然在黑道私立医院任职,可她一点也不接受黑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办事风格。这一次是Maria第一回对这些混社会的忍无可忍,可良好的教育依旧不认为可以在自卫以上的程度进行报复,她正准备夸奖凌晨一番,突然肩头重量加大,毒药瘫软的身子几乎整个压了过来,她两腿一软架着毒药一起扑摔到了前面:“啊!”
Maria揉着摔破的膝盖去揽过毒药,扭头去找凌晨,却发现凌晨该是刚才说话的时候就突然倒在了几步之前,团着身子,手紧紧抠着胃部,拧紧了眉头。Maria曾经在鹏飞的要求下给凌晨的胃专门调制过药粥,这才想起来他的脾胃创伤一直就未彻底恢复过来,有些着急的起身去搀凌晨,可身子还没站起来就看见了不远处喧闹的人群,人人手上都拎着砍刀四散着寻找什么,Maria急忙扭脸看向凌晨,凌晨依旧团着身,该是也听到了声音睁开了眼睛,他摁了胃一把,试图起身,可胃部的抽痛痉挛一般的直达骨髓,痛入五脏搅弄,几次尝试都被迫软回地上,凌晨看了一眼昏迷的毒药,向Maria低声说:“你们先走...”
“不...”
“走啊。”凌晨皱着眉头低吼着:“毒药等不了,你知道的...”
“可是你...”
“没关系,它等过这一阵就不疼了,不用担心我,你们先走,离公路不远了,走。”
“.....”Maria看了凌晨坚定的眼神,又扭头看了浑身是血的毒药,咬了咬牙,上前拖起毒药,一步一步往公路上走。
毒药被摔了一下,蹒跚被拖着冷风吹过粘成一股股的头发,人似乎有了些许的意识,干裂的唇微微张合,涩涩的叫着:“飞哥...”
“恩,飞哥,你的飞哥,小柯,我们去找飞,我们回家了。”Maria红着眼睛拖着毒药往公路上挪。
毒药身子突然僵了一僵,然后无力的依着Maria往前蹭着,小声求道:“干妈...小柯犯错了...回家以后你别让飞哥不要我...行么..?”
“......”毒药颤抖的哀求让Maria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她更紧的揽着毒药腰,抚着他往前走:“不会的,傻孩子,飞不会不要你,知道吗?而且我们的小柯怎么会犯错误呢?”
“真的错了...”毒药有些着急的解释着,好像说的慢了就没人听他说了一般慌张的试图证明自己真的知道错了,他干干涩涩的嗓子眼里哽咽着低声道:“我知道错了...干妈..你..你告诉飞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错了好多...别生气,别不要我...我还该跟小晨道歉,我怎么会吃了兄弟的醋...小晨,小晨我...”毒药似乎在意识里还不知道凌晨已经不和他们在一起了,他还记得自己在教堂被人揪扯着头发仰头时对上凌晨的眼睛,他们是兄弟,是一个眼神就懂了的兄弟,他怎么会因为飞哥别扭过小晨,毒药急切得想要解释,一扭身却摔在了地上,Maria一人根本没有力气撑着毒药的行动,二人一并倒在了地上。
“嘿!那边!那边有人!!”挥舞着砍刀的小弟听到了这边的声响,高举着刀片召集着人手:“那边!跟我来!别让他们跑了!”
而山角古庙中的香堂大会已经到了白垩化的地步,鹏飞虽然知道蚂蟥和阿明已经带着弟兄四散寻找毒药和Maria的消息,可自己心头还是无端的不安,他扫过长桌边端坐的各堂堂主,这些人里有野心勃勃的权势派,也有事不关己的观望派,也有左右摇摆察言观色的墙头草,自己坐在这二把手的位置上就已经倍感疲累了,真不知坐在那头把交椅上的陈傲此时此刻是什么感想。
“现在是傲天重振的关键一战,觊觎疆土的蝗虫,苟且偷生的蛀虫,毁基败业的寄生虫...”陈傲一句一句淡漠的说出,却字字都砸在各个堂口老大心上,陈傲干瘦的身子依在椅子里,转动着手上扳指接着说道:“这是虫子见天日的最后一个机会,不要让我失望。”陈傲的丹凤眼扫过每位堂主的面容:“外省至江湖道义不顾,我傲天绝不纵容,断不留人无能的口舌,三天,我要外省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陈傲的目光扫过一排堂主后停在了鹏飞这里,他顿了顿,道:“小飞,Maria不会出事,放心。”
“呵呵。”鹏飞咧嘴笑笑,手摸上光头,转脸正对上陈傲的目光,问道:“那毒药又怎样?”
陈傲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目光,淡淡的说:“恩?我不懂你的意思。”
鹏飞‘砰’的一声拍掌在桌子上,盯着陈傲冷喝道:“傲天别墅竟能让外省的人随意进出,安放炸弹,在无死角的摄像头下把毒药从别墅劫走,真他妈的够劲!”鹏飞依旧看着陈傲不动,手却拍在了坐在自己身旁的三堂主肩上,大力的摁着:“是吧,负责安防的三堂主!”
“咳......”杨老三讪讪的张不了嘴,眼睛时不时的瞟着陈傲。
陈傲依旧坐立不动:“毒药的身份,不够放在开香堂的时候说。”
“那傲爷是不是把开香堂够身份说的话都说完了?”鹏飞咧嘴一笑,捏着杨老三的肩头,大力的似要碎骨:“我他妈这辈子第一次开五个小时的香堂会,傲爷这是打算把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拿出来说叨?”
陈傲钳制大老板,让大老板放弃了外省帮,徐朗自作主张的碰了Maria更是直接给了傲天落刀的立场,陈傲自此开会便是要聚集所有堂口安排血清外省帮的事情。但徐朗不光抓了Maria,他还阴差阳错的绑了毒药,鹏飞说得没错,傲天别墅的安防绝对不会差到让人随意作为的地步,毒药被成功绑走陈傲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了决定的作用,外人动手总比自己动手更说得过去,陈傲很介意自己名声上的干净,出师无名他没办法,而现在有了机会。
陈傲要废掉毒药,一场一个小时就能够结束的会愣生生的开了五个小时,目的就是拖住鹏飞,给外省帮足够的时间整死毒药,Maria虽然不是陈傲介意的对象,但附带伤害,总是避免不了。鹏飞知道,却依旧给足了陈傲面子在这古庙坐足了五小时,却也在最后的时候再一次向陈傲表示了自己必保毒药的决心。
鹏飞起身活动了活动脖颈,看了陈傲一眼,随即轻笑着看向众堂主:“和外省帮的这一仗,老子来打头一竿子!我给这个世道上上课,别他妈以为蹲号子把老子蹲萎了。”鹏飞说到这,咧嘴笑着推开椅子,往香堂外走,不高不低的留下一句:“谁碰我的人,我要谁的命。”
陈傲眯眸坐在原处,手掐在扳指上看着鹏飞走出去的身影,半响才张了嘴吩咐众位:“散了,三天后,我要结果。”
......
凌晨紧摁着胃部,手摸上地上一块石头,依着树干半坐着,微微喘息,鼻翼两侧的汗渍在逐渐亮透的天空下闪着淡淡的光芒。他深吸口气,蹭着树干逐渐站起身子,左手拿着石块。胃部抽痛哪里真的会疼过一阵就好,凌晨从几个小时前就在发痛,平时按时要吃的止痛药没有带在身上,早就疼的连带上了五脏。
徐朗阴谋败露,为了活命出动了所有人要砍死逃离的凌晨、毒药和Maria三人,徐朗可不想被黑白两道同时追杀。这四周散着的小弟数量很多,找的越来越急,天色已经亮了,他们要加快行动了。
“这!这!”不知是哪个小弟看到了凌晨挂在树干上的衣角挥着砍刀就招呼着人过来,凌晨咬着牙,擒着石块在小弟刚刚冒头时猛地砸上了脑袋,砰砰两下,鲜血就溅在了凌晨脸上。
“妈的!”跟随被砸倒的小弟一并寻来的人大骂一声,冲着凌晨就挥起了刀。
凌晨抬起右胳膊去挡,刺啦一声撕裂声,刀片割烂衣料在胳膊上深深的留下了一道血口,凌晨用左手拿着石块扑向那人,一下一下砸在脑袋上。
“嘿!差不多得了,哎呀,再砸就砸死了...”郑川文不知什么时候寻到了凌晨在的地方,身边跟着六个五大三粗的保镖,他穿着一身西服站在最中间偏头不忍看血淋淋的石块,急忙招手:“凌晨,别砸了别砸了。”
凌晨喘着气把石块扔在一边,站起身还踉跄了一步才缩着腰站稳,苍白着小脸谨慎的看向郑川文:“你怎么找见我的?”
郑川文举起自己手机晃了晃:“是你让我定位你的手机的。”
凌晨一想还真是,自己从傲天别墅出来,就让迪露通知郑川文调查保姆车行车轨迹发给自己了,同时为了保证自己找到他们后不再跟丢,是告诉郑川文同时定位追踪自己手机的。凌晨这才松了口气,慢慢靠回了树上。
郑川文摇了摇头,不深不浅的叹了口气,眼前的年轻人就像受伤的小兽,敏感而谨慎,被欺骗太多了才会这么封闭的难以信任一个人。郑川文指了指教堂的方向:“那边警局已经接手了,应该处理的差不多了,挺安全,你跟我过去吧。”
“......”凌晨靠着树干没说话,倒是郑川文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看着他隐忍皱起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身躯从西服口袋里掏出瓶盖大小的塑料药盒递了过去:“止痛药,我已经做特警的时候也有过内伤,跟你吃的同一种。”郑川文见凌晨接了过去,认真的道:“我拿出我的诚意了,现在你也该拿出你的诚意,相信我和这个国家一定有的公正。”
凌晨被砍伤的胳膊还在流着血,血液顺着胳膊流到手指尖,染红药盒,然后一滴滴的落入地底,他看了郑川文,然后点了点头。
郑川文带着凌晨走回教堂,警察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同僚们忙里忙外的处理着现场,备用在一旁的医护车预备了专门的警用位置,郑川文把凌晨带了过去,医生熟练的对伤口进行了消毒包扎。
旁边探头探脑的警局小姑娘看着凌晨胳膊上的口子,把记录的小本子塞回口袋,走上前崇拜的鞠了躬:“师兄!你太厉害了!我们都听郑书记说了,你一个人整垮了这一次的黑帮集会,遏止了一次犯罪!”
“......”凌晨愣愣的看向郑川文,郑川文倒是不别扭,上前扶起小女警,一副领导做派:“哎,我们不要打扰凌晨治伤。我看你也做的蛮好的,我们奋战在第一线的同志们都是值得尊敬的。”
“郑书记过奖了!为了社会的安定和谐!”小姑娘笑眯眯的红了脸。
郑川文笑着拍了拍小女警的肩膀,问道:“对了,你们许局长呢?”
“许局出差到省里开会了,我们这次的行动是副局领导的呢。”
“哦,好好,我知道了。”
“郑书记别介意,我们许局比较忙,他如果知道书记来走访的话一定会好好欢迎的。”
“哎,我们这纪委的工作性质特殊,和领导干部要适当的保持距离,许局自己也是明白这点的。这次呢,我也只是跟访你们一次案件处理而已,不用管我!就当我是个透明人就好!”
郑川文和小女警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女警句句都是实情,郑川文十句里面却有九句是虚的,只有凌晨才知道今天这么大的严打阵势根本不是提前安排下的,也绝对不是副局的领导,都是眼前这个纪委书记的行为,他说他要自己帮助他寻找真相,一个关于清正廉洁的真相。而第一步就是让自己升职到可以帮助他的位置,那自然,升职就要立功,立功就要让大家看见,凌晨抬眼扫过面前进进出出调查处理的警员,慢慢的抬起了头看向天空。
Maria揽着毒药往起站,可劳累的二人一再摔倒,奔跑而来的小弟举着砍刀就要挥落,砰的一声,突然从公路上拐下来的汽车撞飞了举刀的小弟,蚂蟥从副驾驶开门下来,瘸拐着跑上前一边拖着毒药一边拖着Maria往车上拉,阿明从司机位置上探了个身子过来喊道:“快点!条子就在后面,马上就跟来了,这路要封!快!快!”
高速疾驰的汽车颠簸不断,Maria抱着毒药的脑袋,手里攥着布条紧紧摁着毒药溢血的肩头,猩红不断顺着指缝流出,滴滴答答染红了皮质座椅。蚂蟥将救得毒药和Maria的消息通过短信告知了鹏飞,再一抬眼正看见不远处立着的警察关卡,蚂蟥扭脸和阿明对视,另手到车旁摸出一把小手枪,咔哒上了膛。
阿明伸手摁了一把:“先别急。”他放慢了车速,蹙眉看着前方一辆辆接受盘查的车辆,复又扭头看了看虚弱的毒药,随手抓了鹏飞落在车上的西装外套递到了后座:“院长,把血挡一挡。”
Maria点着头慌乱接过西服,鹏飞大号的西装外套铺展盖起来座椅上缩着的半个毒药。汽车速度慢下,缓慢停稳后,关卡警察在车旁敬了礼敲响了车窗:“麻烦把车窗和后备厢打开配合调查。”
警察说完就顺着车窗往后座上看,阿明瞟着准备举枪的蚂蟥,自己双手抓上了方向盘,踩在油门上的右脚开始微微使力,随时准备冲破关卡。Maria抱着西装盖着的毒药,吸吸鼻子,抚顺额角自己金色碎发,强装镇定。
警察大致看了一眼,从座椅上嘀嗒嘀嗒掉下的血珠一刻不停,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他目光刚往后转,蚂蟥便紧了手欲要抬枪,可警察扫过一眼,竟像压根没注意似的,起身随意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过去吧。”
蚂蟥抬到一半的手枪顿住,盯着警察点了点头,转脸冲阿明使了个眼色,阿明一把急转方向便越了前车,油门踩下,轰的一声飙前,奇怪的是关卡警察竟没人阻拦追赶。蚂蟥将手枪扔到了车旁,骂道:“这条子傻了不成。”
而关卡处的警察摸出手机拨给了郑川文:“郑书记,人过去了。”
“好,好,知道了,恩,谢谢警队对于我们工作的支持与合作,代我向今日出勤设卡的警员们表示最诚挚的问候,天气还在冬尾,同志们要多多注意身体。好,好...”
郑川文的领导作风实在是习惯成自然,张嘴就来。凌晨经过简单包扎后坐在折叠椅上低头看着裹上绷带的胳膊,突然卟滴,一滴血红摔在雪白绷带上,随即又是一滴,凌晨愣了愣,用左手手背堵住了突然喷涌的鼻血。
“凌晨,你的小朋友已经安稳回去了。”郑川文扣了电话,扭身走了几步冲凌晨而来,哪知就看见满绷带浸着血,赶紧上前来:“这怎么了?怎么了?快快,请医生来看看。”
而另一边的毒药正在Maria的帮助下将鹏飞干净的西装外套穿在自己身上,把浑身脏兮兮的血污全都盖在下面,虚弱的毒药半靠着车背硬扯笑冲前座阿明低了低头:“谢谢阿明哥...”
原来在浅昏迷状态的毒药颠簸中逐渐转醒,精神状态竟大比原先好,知道飞哥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看看自己一身狼狈硬是要求换了衣服把伤遮遮,Maria等人本不愿他折腾,却经不住虚弱的毒药不停要求,只得答应他。
毒药穿好衣服,又努力的裹紧了些,微喘着依上了Maria,睁着眼睛不肯再闭,小声问着:“干妈...我的脸脏吗?头发呢?...我其实是罚跪的时候擅自动了身的,没有保护了你..还把自己弄成这样...是会,很让人失望吧?”
Maria不知该回答什么,只是红着眼眶努力冲毒药笑着,倚在肩头的脑袋持续不断的高热竟灼的Maria冒汗,炸弹的冲击、残暴的虐打、裂骨的水柱、敲在头上的木棍、扯烂撕下的鲜肉、洒落的血液,短短一日旁边这个少年身躯所经历的摧残让Maria不敢回想,她的手紧紧握着毒药,眼底印着毒药苍白小脸的微笑,她竟感觉得到他在眼前一点点流逝,她只想抓得再紧一点再紧一点.....
而等在医院门前的鹏飞退了小弟,孤身一人就立在大门口,蹙眉盯着每一辆开入医院的汽车,手空虚的不断握着拳头,他走到一旁点了根烟叼在嘴里,隔着烟雾眯眸不语。这种感觉让他想到陈课儿死前的样子,街边因为年关已经高挂起来的红灯笼随着天空微亮纷纷灭了光,鹏飞夹着烟头蹭上脑袋。一辆疾驰拐入医院的黑车猛地一脚刹车停住,鹏飞扔了烟尾,黑着脸大步走上前去。
被阿明和蚂蟥搀扶出来的毒药勉强站着,抬眼看到走近的鹏飞,毒药慌慌张张使力站稳当些,再次确认身上的脏血已经盖在飞哥西服下面后才小心的抬起头。鹏飞紧紧皱着眉头打量毒药和Maria,毒药倒还算干净,Maria身上却满是污血,鹏飞问道:“小马,怎么样?”说罢也不等Maria张嘴,干脆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看了毒药一眼:“你呢?”
毒药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声音正常不颤,忐忑的摇了摇头,讨好的笑着小声答:“我没事,飞哥...”
鹏飞没应没语,看了一眼便抱着Maria大步朝医院内走,望着鹏飞的背影,毒药才似松了口气,整个僵硬的身体垮在了阿明和蚂蟥身上,瑟瑟发着抖,他咬住下唇微微晃了晃脑袋,随着二人搀扶亦步亦趋的往医院里走。
鹏飞将Maria送上医疗床都一言不发,杀气腾腾的眉眼扫过赶来的急救医生让他们下意识一颤,Maria刚要开口,鹏飞就一挥手让医生们推着病床小跑着往急救室去,旁边空着的病床是备给毒药的,毒药正在医生和阿明的帮助下躺上病床,鹏飞扭脸几步走了上去,揪着毒药领子拽起人,劈头一巴掌就扇在了脸上,噼啪的大响在医院大厅里带出回声,毒药几乎被震的眼前一黑,火辣顺着脸颊延续到口腔,一股腥甜顺着唇角溢出,身体重重的摔向一边。
鹏飞追着摔扑出去的毒药上前,伸手抽下自己皮带,啪啪的皮革尖利作响,划空甩下紧紧咬上地上的毒药,仅仅一抽就甩破了裤子,毒药下意识的叫出声,团了身子,鹏飞厉喝:“嘚瑟!叫!你觉着自己他妈没缺胳膊缺腿的回来挺够劲啊?艹!”听着声音倍感不满的鹏飞抬脚踹在肩膀,西装内里藏着的伤口汩汩的涌着血,毒药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瑟瑟发着颤,满脸冷汗空张着嘴发不出声。
阿明和蚂蟥慌张冲上前拦,鹏飞看都未看就斥了两字:“滚蛋!”
鹏飞用脚蹬了蹬毒药的头,冷笑骂出:“毒药哥,你没事是吧?对!真他妈干得漂亮!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我鹏飞手底下有罚跪时起身开门的规矩?!”鹏飞看了家里门厅的监控视频,毒药开门动手触花时爆炸的轰然巨响,几乎让鹏飞心里紧着说不出话,一直到刚才都是满手心的汗腻,那悬着的心在看着干干净净的毒药立在自己面前时才算是落了地,可隐隐想起自己一夜设想过看到这孩子时候血腥的画面依旧后背发凉,满心憋火。
毒药浑身重伤叫嚣侵脑,渗入骨髓五脏的痛感发麻,似有尖刀的利刃不断在心肺上戳插,从指尖到小臂都已经冰凉彻骨,使不上力气,毒药软在地上,很想抬头跟飞哥解释,不是嘚瑟,他真的不是在嘚瑟,也不觉得漂亮,相反他极尽忐忑,他害怕让飞哥看到浑身血迹烂肉肮脏,刑堂那夜鹏飞推他独身上位,他一直一直努力不想让飞哥对他觉得失望,他想做好,他想留着...毒药无助的扒拉着医院大理石地面却颤抖着起不了身,肩头的裂口随着挣扎一丝一丝向下绽裂着,新撕扯烂掉的血肉温热的流下似脓一样的东西。鹏飞听不到毒药的答话,呵的一声嗤笑出口,歪了脖子,扬手皮带便甩上了臀肉,韧性十足的皮带借着力气坚厉似刀,如爆竹炸花一般的响声隔着裤子击在肉上,刚勉强撑身爬起的毒药一下便扑在了地上,痛苦的脸贴着地面冷汗大颗大颗滴下,他只能紧紧咬着唇不发声,飞哥不喜欢,他知道。身后不过几下就激起一层血雾,医院医生护士都愣在了原地,这种虐打,片刻不缓,力气厚重,道道累加,让看得人只是望一眼就觉着疼的厉害。
毒药咬牙,不停吸着气依旧觉得心口憋闷,五脏绞痛,因为缺氧而发红充血的脸痛苦的满是汗渍,窒息的强烈压迫感带着疼痛狠狠在内里拧了一把,终于‘咳’的一声大咳,喉底里涌出一大口浓血,毒药想忍,可身后不待停缓的鞭笞让两条大腿就像从身体上生生割掉一般,痛入骨脊,血水从嘴里咳了出来,噗的溅了一地。
阿明跟着鹏飞时间不短,自是了解鹏飞今次火气全是源自一夜的忐忑担忧,可这么打下去,早就虚弱无比的毒药怎么能扛得住,他看了一眼,正要上前生拦,就看着地上的毒药伸手挡了正要抽上后身皮带。
皮带击在挡过来的手肘上,惯性使然绕了两圈,带着嫩肉拽了开来,鹏飞盯着皮带浸染的血珠就眯了眼,手攥在金属皮带扣上骨节发青。毒药胳膊应激的抖动着,却依旧堵在臀上,他不敢乱说别的,只得沙哑着断断续续讨饶:“飞哥...疼...不打,不打了...疼...毒药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
含着污血说出来的讨饶模糊不清,鹏飞不知道此刻愈发冰冷的身体和昏沉的脑袋让毒药有多么恐惧,也不知道毒药回光返照的片刻精神已经消失殆尽,不是真的畏惧,他怎敢伸手挡上皮带,毒药以前一直觉着自己除了飞哥和奶奶可以天不怕地不怕,现在他才知道,他也怕死,从没离死亡这么接近,他只活了二十一岁,他不久前才被死亡夺去了奶奶,他害怕死亡那一头的未知和冰冷,他忍不住的要逃,逃回飞哥的身边,那有他唯一拥有的安定。
不知哪来的力气,毒药撑着满身伤痛硬是跪了起来,跪趴着往鹏飞脚边凑,随着移动往下一软一跌的身体单薄消瘦,白毛再没了以前的嘚瑟和耀眼,满是乌黑血迹,毒药把脸依在鹏飞腿上,急促的喘息着,他本想抬头看看鹏飞却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他盯着鹏飞的鞋尖一字一字费力的撒娇着:“飞哥...我们攒着..下次再打行么...我保证..一定会还的,去刑堂...去刑堂还,加倍还...饶我一次...饶毒药一次...就一次...”
鹏飞站着不发一言的沉默让毒药愣在了原地,他试探的又叫了一声:“...飞哥...?”
“......”鹏飞抿着嘴,抬起的手想揉上毒药湿哒哒的头发,却停在半空中落不下去,他深吸了口气,把皮带扔到了地上,冷冷的说道:“党小柯,好,我鹏飞,饶了你。”
那冰冷的语调让毒药慌了神,他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心里无端的觉得不安,果然他看到鹏飞的鞋后退了一步,继而调转了方向,毒药慌忙扭了头,就看到了鹏飞毫不犹豫走向医院大门的背影。
毒药撑着地往起站身,撕裂的肉口从肩头一直绽裂下去,昏重的脑袋因为挣扎起身激得眼前一黑就要往下摔,毒药跌跪着扑前,几乎等不得稳身就要往起站着要追。穿在毒药身上的属于鹏飞的西服扯掉了扣子,原先裹藏在布料下面的破烂躯体赤裸的露了出来,血液鲜红成片,发黑的肉芽不断被新鲜血液濡湿,身上道道淤青黑紫该是刚才皮带抽在上身的结果,他知道鹏飞怕伤了他才舍不得在臀肉以外的地方下重手,他不该求的,他怎么能怕死而逃......
可鹏飞对后身的手劲却是半点未收,道道深割进肉皮的血口夹杂着外省帮行刑留下的血痂,粘稠肮脏,顺着大腿流到脚踝,颤抖的肌肉根本止不住,毒药很想追上鹏飞,求着打完只要他别再放弃自己,可那背影远离的速度他却根本追不上,他多想叫一声飞哥,就像多少次独自一人时傻愣愣叫飞哥一样,就像痛苦挣扎里都能让自己笑出来一样的叫他一声,可毒药张着嘴巴冲着离开的宽厚背影,一个音也发不出。脚下再次一软,整个身体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痛得他抖个不停,痛的他红了眼睛。
阿明招呼着医生急忙将毒药抬上了病床,再没给毒药机会的就小跑着送往了急救室。偌大的医院大厅因为刚才那场虐打安静得没一个人敢说话,此时才都嗡的炸开了锅。阿明毕竟跟着鹏飞时间长些,看着毒药进了急救室,就连拖带拽着蚂蟥去找鹏飞。
Maria伤势不重,更多的是些惊吓,早就折腾得要亲自给毒药治伤,可自己一手建起来的医疗团队却是绝对不放心,她只好任他们多做了几个检查。当听到刚进门的小护士窃声窃语谈论大厅的虐打,Maria瞪大了蓝眼睛,一把推开给自己检查的同事,满脸焦急的慌慌张张往外跑。
当Maria做好消毒,走进手术室时,正看见毒药扯着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西服不肯让步,一旁的医生颇感焦急无奈的冲Maria说:“院长,他根本不让我们脱他衣服,也不让我们打麻醉,这样僵持下去,他....”
刚才还满脸坚定不肯妥协的毒药听到‘院长’二字,倔强里突然就多了无助,眼睛一眨不眨的望向Maria说着:“飞哥..是不是不在外面...”毒药说完就像自己知道答案一样,黯淡着神色揪上身上的西服,低喃:“这件留给我...不能脱...别脱...”
Maria几步赶上前去,轻手揉着毒药的头,那滚烫的温度几乎灼手,毒药比她离开前更加虚弱,浑身的伤口已经涌出稠血,她不能理解鹏飞如何能再对这样脆弱的一个孩子下得去手,眼泪钳在眼眶里,咬了咬牙,劝慰道:“小柯,乖,做手术不可以....”
“这是飞哥的...”毒药沙哑着打断了Maria,闭着眼睛依上Maria的手,浑身的抵抗慢慢软了下来,带着哭腔微弱地说着:“干妈..让我穿着吧...我怕这次..睡过去,找不回来...”
候在一旁的医生抓紧机会将麻醉推入了吊瓶里,透明药液透过软管缓慢的输送进毒药的血液里。毒药感觉得到眼前彻底的黑了,没有一丝光线,身体飘飘荡荡任人摆布,医生用手术剪刀将西服剪开脱下,然后拿小刀开始刮着肩头血口的碎肉。
只有Maria看到,当西服被剪开从身体上脱去时,一动未动的毒药,紧闭的眼睛上颤抖的睫毛都被眼泪润得湿漉漉的。Maria伸手捡起一条被剪烂的西装布料,轻轻地塞进了毒药的手心,毒药强忍的眼泪无声无息的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傲天开向外省帮的头一枪,鹏飞自告奋勇拔了头筹。在医院门前等了几个小时才安稳看到毒药和Maria,见二人都没大事便一路直冲着省际而去,刚接到前线小弟汇报徐朗联系了人跑路,一定会回家接老娘,擒贼擒王,杀匪杀头。汽车狂飙在高速公路上,呼啸风声在耳边响过,鹏飞手紧握着方向盘,转动着脖颈,咔咔的脖骨作响,徐朗这个王八犊子一定要杀之而后快。想想这外省帮的炸弹是冲着自己去的,毒药只是当了替罪羊,陈傲本不应该让外省帮挟持Maria和毒药如此之久,却因为自己的关系致使陈傲消极营救,说到底,毒药没有任何错误,错的是自己,留了徐朗一条命。
傲天香堂大会结束后,鹏飞就安排下人手悄无声息的的进入外省帮地头。外省帮建帮时间尚浅,前任老大洪浩年少发家,靠破釜沉舟的做派一路壮大,综合散乱的街头势力,收拢几家当地旧势黑帮,洪浩算作新鲜的运营方式将外省帮带向辉煌,但毕竟没有时间磨砺,带着手下和地头投奔的几位重位叔伯只是靠着洪浩赚钱,乐得自身安稳。洪浩惨死后,小辈争权夺位,老辈坐山观虎斗,若不是徐辉徐朗二兄弟突然有了政府靠山,外省帮的新任掌门人花落谁家,怕是还有的一阵扑朔迷离。争位平息还没几日,徐辉徐朗就整出现在这么一出,傲天放出必除外省帮的消息,整个江湖都等着看外省如何惨死,叔伯几位纷纷连夜安排家人出国,匆忙转移资金,好不容易打通徐朗手机的福伯气的大骂:“小屁崽子走路都走不稳当竟然敢去碰傲天!他陈傲是什么人,现在左右手笑面佛也放了出来,你招他们不是找死吗?!”
徐朗深吸几口气,手紧抠着座椅皮面忍耐:“福伯,我设计动傲天时,你们几个叔伯可没说过半个字的反对。”
“徐朗!”福伯气的似乎声音都颤着:“你当时也没说过你就这点水平!以为你兄弟俩政界有靠山,结果现在几个堂口相继出事了,你的靠山做什么了!”
徐朗早就因为大老板突然反悔而腹背受敌,本以为能靠着大老板给傲天一个好瞧,却没想到鹏飞干净利落的把亲弟弟砍死在了面前,大老板又放话绝不许动手,打乱了徐朗所有计划。最后拼死挣扎设计陷害陈傲,离间鹏飞和陈傲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被人拆穿了个当面,Maria和毒药逃走,此时该是已经被好好护了起来,炸弹、绑架是自己所为,怕是没有一个人是不知道的了。自家叔伯在关键时刻又反插一刀,徐朗恨,却无能为力,一把将手机砸烂在了汽车挡风玻璃上。
‘啪’的一声脆响,手机将挡风玻璃砸出了裂缝,开车小弟小石一缩肩膀,急急扭头回来安抚:“朗哥,别急,就快到家了,咱接了老太太出去避避。”
浑身是血的徐朗气的脸色发青,凌晨的匕首依旧插在身上不敢擅自拔出,毒药和Maria被人救走,搜查四周依旧没把人抓回来,反而等来了大批警察,若不是小石利索,徐朗也得被封路的警察拦在圈里。阴谋败露,还折了一半的小弟,自己不光惹了傲天,还违背了刚刚搭上的大老板,只能跑路活命了,如果来得及的话。
徐朗捂了把伤口,深吸口气摆了摆手,低声说着:“小石,用你的电话给家里去个电话让老太太到家门口等,胡七那边我已经联系过了,你跟着我们一起去泰国避避,我那边有人。”
“好!”小石一边开车一边到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拨了出去,放到耳边:“喂.....”
突然迎面飞速行驶的汽车晃过来一道白光,瞬间让小石眼前一花,话还没说完,一脚急刹车踩下去,猛打方向盘,打圈的汽车冒着黑烟行着S向路边撞去。对面驶来的鹏飞紧了把方向盘,将车身调转,油门踩底,直直冲着徐朗车的横侧撞去。
刺啦的尖锐声响是车胎摩擦地面发出的,侧倒的T字形态的两辆汽车冒着白烟,几道黑痕留在地上,直到砰的一声大响,徐朗的车被鹏飞撞到了路栏上,整个门面深深凹陷了进去。
徐朗伸手爬起身,看了一眼前座已经被撞的满身是血的小石,急忙伸手去开车门,凹陷的车门变形锁死根本打不开,徐朗捂着伤口扑向另一扇门努力推着。
鹏飞摁开了安全带,推门走下车去,歪着脑袋探向变形车内的徐朗,咧嘴一笑,招了招手:“徐朗,你这是他妈的想跑路?晚了吧?”
徐朗扭头看见下车的鹏飞,更加焦急的推着另边车门,狠狠的伸手砸上窗户。鹏飞不屑的哼笑,从腰间掏出匕首扎烂了徐朗车后的油箱,划了根火柴扔在了地上,拍拍手正要转身走。
不知从哪突然冲出来一个老太太,手上拿着把菜刀一挥就砍在了鹏飞胳膊上,撞着没有准备的鹏飞摔在了徐朗的车盖上。吱吱的汽油燃烧声愈发急促,焦灼的味道就在鹏飞脚边,汽车爆炸的速度的很快,几秒钟的速度,万物都暂停了下来,车内的徐朗突然扑向了这边声嘶大喊着:“妈!走!走啊!走开!”,拍打车窗的焦急面目在变形的车里就像与车外隔了两个世界,像极了一出浮夸的默剧。鹏飞来不及感觉胳膊上的剧痛,猛的推了一把扑上来的老太,大骂:“艹!”
轰然一声巨响,突然窜起几米高的火焰烧黑了路边枝芽,炸开的残破碎片四散在马路上,黑色灰末飘飘荡荡在空气中。
“飞哥!!”跟随而来的阿明和蚂蟥慌慌张张停了车,狂奔下来看着道路中间疯狂燃烧着的汽车残骸傻愣在了原地。
“飞哥...飞哥不会是...”蚂蟥结结巴巴的望着眼前,黝黑的脸蛋被火光映的竟红彤彤。
阿明踉跄一步上前,看着汽车边缘散落的血滴和碎肉,张了张嘴,砰的一声跪在了原地。
......
郑川文带着不停流着鼻血的凌晨赶到医院。经过处理后已经止住了鼻腔出血,凌晨吊着胳膊坐在医院走廊上的座椅,上午的医院正是高峰,挤着各色陌生人,抱着生病孩子的女人满脸焦急的不停哄着,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举着吊瓶缓慢走过,人群后一个中年农妇抱着一厚摞的棉被吃力的往前小跑,手里的被子一个不稳就要往地上掉,凌晨急忙起身接了一把,裂到胳膊上的刀口,皱巴了脸。
“哎呀娘咧,累死了累死了。”农妇伸起袖子擦了擦汗,抱着厚被子就挤去了凌晨刚刚站起来的座椅上去,完全忘记顾及刚刚帮了她一把的年轻人,一屁股坐下就开始探头探脑:“这破地方修这么老大个,找个办公室都找不见,也闹不懂这些城里人脑袋瓜里是怎么想的,真是理解不了,哎。”
凌晨另手抬上来轻轻揉了揉吊着的胳膊,无奈的看了一眼占了座位的农妇,微微笑了笑走到一边依身靠在了墙上,郑川文去找了医生拿化验结果让他等一会儿,也不知道毒药现在有没有事,凌晨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叼了一根在嘴上,本要点着,却想到医院内禁止吸烟便干脆只是那么叼着。
农妇把视线从旁边移回来就扫上了对面墙边站着的年轻人,上下仔细打量了几遍,一边脱鞋把腿放到座椅上一边叫道:“喂!喂喂!看哪呢,就是叫你呢!”
凌晨一愣,偏头看向脱了鞋盘腿坐在座椅上揉腿的农妇,站直了身指了指自己:“我?”
农妇竖起一根指头指着脑袋后面墙上贴着的警示贴,白了凌晨一眼:“禁止吸烟!真没素质!”农妇一边搬着自己的腿盘得更舒服些一边暗暗横道:“城里的小年轻真是比不上俺村的二黑。”
凌晨看了一眼夹在手指间的香烟,看向农妇解释道:“我没有点.....”
“哎!你别急!俺村的二黑是条名犬,叫啥,叫....”农妇不等凌晨说完就打断了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赶忙睁大眼睛炫耀的说道:“中华田园犬!自个撒尿都知道去茅坑!”
“......”
“哎呦我的妈呀!你真是我亲妈!你来城里怎么也不知道说一声,你找啥医生啊!”凌晨还没说话便不知从哪突然跑上来一个年轻姑娘,穿着连衣白裙,慌慌张张拉住农妇的手往起拽:“走走走,我不都说了么,小乖的钱我都凑好了,你就别跟着这操心了!”
“哎呀我这不是怕闺女你读大学会很忙吗?”农妇看到跑上来的姑娘一下就笑开了脸,和挤兑凌晨的样子完全不同,光着脚踩在地上就往起站:“我给你和小乖做了被子,用的咱村的新棉花,你公公给的布料!”
“什么我公公,都说了指腹成婚我不认!”姑娘看了一眼农妇光着的脚丫子赶忙蹲了下来帮她穿着鞋,一边往后随便看了一眼,似乎扫到个人,张嘴便解释道:“哎,我妈刚才是不是挤兑你了?别介意啊,她这人就这样,她....”说了一半,姑娘似乎想到什么,急忙又扭过了头看向刚才扫到的人,这一看便瞪大了眼睛:“凌一百?!”
凌晨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看向蹲在地上迪露,爆炸头扎成了小辫,渔网袜换成了白裙,高跟鞋也换成了帆布鞋,倒真像那么回事,迪露似乎感觉到了凌晨探究看过来的目光,腾的红了脸,手上加快帮母亲穿鞋,死死咬牙在心里怒骂被凌晨看到自己这种打扮,这混蛋把自己一个人扔在傲天别墅还一晚上都没信,也不怕自己得有多担心,不对,呸,担心这小警察干嘛?是为了一百万,是为了一百万...
“凌晨!”郑川文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探出个身,冲这边招了招手示意凌晨过去。
凌晨看了迪露一眼,并没有去拆穿她,轻轻点了点头就转身往郑川文那边走。农妇奇怪得问向迪露:“闺女你认识这小年轻?”
“......”迪露红着脸看了看凌晨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感谢凌晨没有当面拆穿她,迪露扭回身帮母亲抱起被子便笑眯眯的说道:“认识啊,我们班同学,倒数第一!”
凌晨推门走进办公室,简单的主任医师值班室只放着一个木桌,坐着的医生神色复杂的看了凌晨一眼,郑川文也是蹙紧了眉头问道:“凌晨,你最近吃了什么奇怪的药物吗?”
凌晨扫了一眼医生桌子上的化验单,顿了顿坦白承认道:“蛋白合成类固醇和诺龙。”
医生点了点头,果然和他的推测一致,他进一步问道:“用了多大剂量?”
“.....”凌晨微微动了动受伤的右手,说道:“正常剂量的十倍。”
“什么?!”郑川文一喝,蛋白合成类固醇属兴奋性药物,适用于长期卧病不起肌肉萎缩类病人,配合诺龙使用可有效促进肌肉的生长发育,增加人体耐力与负荷,因为负作用极大很早就被列为兴奋剂而禁止过量使用,凌晨今次的鼻腔出血便是因为这个,郑川文伸着指头指着凌晨喝道:“小朋友!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拿自己身体开这种玩笑!”
坐在一旁的医生皱着眉头安抚道:“郑书记你先别急。”他拿起凌晨的病历扫了一眼,复又看向了人:“你的右手手腕被子弹射穿造成的肌肉萎缩丧失行动力靠这种偏激的激素疗法只能暂时让你有些许力量,长期而言,弊绝对大于利!你不应该这么做,你该遵从医嘱循序渐进的进行复健。”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凌晨淡淡说了一句就要转身往办公室外走。
郑川文气的直上头,现在的小朋友怎么这么不知道珍惜生命,伸手指着正欲教育几句,就听着‘啪’的一声脆响,刚刚打开办公室门的凌晨被一耳光扇得踉跄摔靠在了墙上,黑着脸的许国斌许局长一身警服堵在门前。
不知使了多大的力量,凌晨刚刚止住血的鼻子又滴出点点猩红。许国斌进前一步,拽着凌晨的衣领将人扯了起来抬手就又是一耳光。郑川文惊得愣在了原地,赶紧跑上前去把凌晨挡在了自己身后:“哎哎,许局长这是干什么?警队什么时候有滥用私刑的规矩了?”
“哼。”许国斌看着郑川文冷哼一声,黑着脸说道:“郑书记,我教育的不是下属,是我干儿子。中国古训,养不教父之过。”
“你看看,这像是一个受过党中央教育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吗?!这种老一辈的迂腐思想,作为领导人你怎么能说出口。”郑川文蹙着眉头一板一眼的教训着,另手死命拦着身后的凌晨:“这很不像话啊许局长,好好思量!”
凌晨咽了腥味,伸手揉上僵肿的口角,几近讽刺的看向许国斌,一字一顿轻叫道:“干..爹..?”
许国斌看了郑川文一眼又看了凌晨一眼,伸手打展了褶皱的制服,压根没打算跟凌晨说话,而是一脸冷漠冲郑川文递了手:“郑书记说的是,我很抱歉。不知道郑书记这次微服私访是有什么指示吗?”
“....”郑川文一愣神,伸手迎上许国斌递来的手,那手掌还带着些许微热,他不知许国斌卖着什么药,只得绕圈应付着:“没什么,许局长下次注意,一定要以身作则才好教育小辈。至于我这次...只是来随便看看,不是什么微服私访。”
“那好,既然不是公干,我们因为职位关系还是保持一定距离较好,私交过密怕是会给人说闲话。”许国斌抽回了手,让开了门口,一副下逐客令的样子。政界分派明显,而许国斌与郑川文,很明显的分立在两个派别。
郑川文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凌晨一眼,可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和许国斌硬抢,应和几句后便先行退出了办公室。许国斌晾着凌晨站在一边,走去和医生交涉了解了几句后连着医生一并弄出了办公室,他站在唯一的窗户前,哗啦一把将窗帘拉了个严实。而后蹙眉转身,厉喝道:“站好!”
凌晨立在门边,吊着的右手轻微的弯了弯手指,抿唇无语看向一边。许国斌意外的并未强求,而是伸手从自己口袋中掏出一个类似手机大小的显示屏,上面亮着一个红点正停在贫民区上。他今日本该在省局第一天开会,可半夜听到副局汇报行动意外提及的功臣‘凌晨’蹭的就站了起来,看着放在手边的追踪器从始至终未移动过的红点,联系儿子许朗述说的关于凌晨的异样,许国斌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他放弃会议连夜赶了回来,连歇都为歇就赶到了医院。
凌晨看了一眼追踪器,微微勾唇苦笑,抬着胳膊晃了晃:“局长,要再来一个么?”
许国斌把追踪器砰的拍在桌子上,快步走上前去,不顾凌晨被绷带包扎吊起的胳膊一把拽着大力反扭,顺应抬脚踹上膝窝,标准的正规擒拿却因为过于大力而变形,凌晨的右手被生生掰在后背反扭,关节扭转的高鼓突兀,膝窝一痛单膝跪地,左手撑在了地上,比冷汗冒的更快的是右手绷带缝隙里成线溢出的红血,刚刚处理过的刀伤和自割的伤痕还只是勉强被肉线连接,这么一挣,肉线拽展扯拉着穿透的肉皮,弯曲挣裂的伤痕鲜血流速更快。
凌晨微喘着气白了脸想挣动,却发现自己残废的右手在失去激素刺激下连勉强活动都成了问题,他颓然的放弃了挣扎,低声说道:“你再安,我一样会再挖出来。”
许国斌的手死死扣着凌晨手腕,绑带被殷湿,猩红顺着许国斌指缝往外流,凌晨撑地的左手扣上地面,忍不住闷哼出声。许国斌更高的把凌晨的手束向后背,冷言道:“凌晨,你以为归了警队你的罪过就洗白了?别忘了,没有我,你现在依旧背负的是杀人犯!听从命令是你唯一要做的,谁给你的权利说不?!”
因为别扭的胳膊,凌晨不得躬身跪伏在地上,左手小臂撑在地上,冷汗顺着许国斌更高的掰别而大颗滑落,他左手紧紧握拳,勉强的从齿缝里说出话来:“你到底...还想让我做什么...”
许国斌松开了摁压凌晨的手,到口袋中掏出一小包白色粉末扔在了凌晨脸边:“你母亲那里,你妹妹那里,都有同样的一包,我的人去抓谁,由你来选。”
凌晨侧着脸看向面前那包粉末便彻底愣住了:“你监控我就是在等这天,等我和傲天再次牵扯上关系好再逼我去做卧底....你从来没为废了我一只手感到半分愧疚,你从来没打算放过我...”
......
重新包扎伤口后的凌晨独自一人往医院外面走,正碰上迪露和农妇推着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年嬉笑着回病房,迪露一抬眼就看到了凌晨,笑眯眯的招了招手:“嗨~”
凌晨就像没听见一般,面无表情的从三人身旁擦身而过,左手插在裤兜里紧紧的抠着那袋子白粉。迪露讪讪的扭头看了一眼走远的凌晨,尴尬的把手收回来,皱着眉头小声埋怨着,轮椅上的少年睁大了眼睛看向迪露:“姐,你满脸的花痴哎...”
迪露轻手打在少年脑瓜上,哼道:“胡说什么呢!那种水平根本不是你姐姐的审美,你姐姐喜欢的是周润发那样的!”迪露嘴上虽这么说着,可心里头却控制不住的担忧着,转脸冲着凌晨走掉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同时盯着凌晨方向的人可不只一个,等在车里的郑川文终于看到了重新走出医院的凌晨,急忙招手跟司机吩咐一路跟上。凌晨走出医院后,就打车去了一条巷道,巷内多是私人诊所,不少限制的药品都是通过这里向外流通,所谓的灰色医疗机构,以利润为最大追求。器官买卖、非法救治、药品倒卖一应俱全,不光服务帮派组织,还提供给富商、甚至任何付得起钱的平民百姓,在生命面前人类微薄的无能为力促成了这种金钱至上的地下医疗机构,没有排队、没有审核、没有道德伦理,只要给钱,就给治。
凌晨熟门熟路的走进了左手第三家,这家四合院式的平房里像模像样的摆放着一排排中药小柜。老板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平时一副中医做派,抬眼看了凌晨,抚着椅子站起身:“又来拿药啊?你这么个吃法可不成,要不是给钱给的多,这缺德事我可真不干。”
凌晨顿了顿没理会,用左手摸出钱包翻开看了一眼,干脆全给老头递了过去:“还差三千,我明天再给行么?”
“啧。”老头拿药的手一顿,扭头回身接过钱包翻了翻,又看了凌晨一眼,思虑几分后才把钱包扔进自己放钱的箱子里,转身去拿药:“要不是看在你是鹏飞手底下的人,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干的。你回去了啊,让阿明给我们老俩来个电话,他妈想他想的不行,啊,听见没?”
凌晨接过老头递过来的药,点了点头。之前曾跟着毒药来过这里一次,知道这是鹏飞亲近小弟阿明的父母,为了拿药便撒了谎说自己依旧在飞哥手下干活。凌晨没在四合院里久待,掂着一袋子药就走了出来,巷口还没出去,就看见了堵在前面的郑川文。
郑川文几步走上前来去抢凌晨手里的袋子,凌晨退了一步把袋子放后。郑川文一滞,抬起头来看着凌晨说道:“凌晨,今天医生说了什么你不记得吗?你这么吃下去会死的你明白吗?小孩子一个别把生命看得太轻!”
“郑书记,我和你也不过是利用关系,你不需要这样。”凌晨淡淡的看了郑川文一眼,把手里的袋子握紧往外走。郑川文被凌晨冷淡的态度激到,伸手拦了人:“我告诉你,没有命就什么也没了,我请求你的事情你如果不愿意做我决不强求,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难堪。”
凌晨侧身看了郑川文一眼,推开他拦上来的手继续往前走:“那好,别跟着我,我有事做。我想好之后会联系你。”
郑川文的倔脾气也上了头,伸手指着喝道:“把药给我留下!不就一条胳膊吗?又不是废了好不了,踏踏实实做康健!你那种吃法会死人的!”郑川文见凌晨并不打算理他,黑着脸冲跟着自己来的保镖说道:“王进,拦住他。”
王进和身旁二人均是退伍军人,互相对视一眼后就纷纷走向凌晨。凌晨一皱眉头,伸起左手去拦却被人正好抢了药袋,凌晨脸一黑,上前争斗,混乱中口袋里的粉末包摔在了地上。
“等一下!”郑川文急忙伸手拦住了王进几人。凌晨脸上一僵,慌忙弯腰去捡却被郑川文抢在了前面,他拿起那袋粉末放在鼻下一闻,就蹙紧了眉头瞪向了凌晨:“你...”
“放开!”凌晨厉喝着挣开了束缚他的保镖,走向郑川文伸开了手掌,强忍着怒气说道:“郑书记,请还给我。”
郑川文一脸不可置信的失望着:“你居然自甘堕落到这个程度!我真替你父母亲汗颜!”
凌晨一愣,呵的笑出了声,他一把夺过白粉捏在手上,大大的点头:“对!没错!我就是自甘堕落到这个程度!你这种出门都要带保镖的政要会懂一条胳膊对我有多重要吗?!你觉得没了命就什么都没了对吧,我也这么觉得,可你的命被多少人保护着,我的命被多少人践踏着,一拳打不过去就得死的感觉你有过吗?你懂吗?!我从来不要求父母替我骄傲一分,但如果我真的给他们抹过黑,我也尽力了,我只是个人!只是一个人!能不能把我当成一个人!”凌晨一时憋闷烦躁的喊了出来,可也只是几句他就停住了,染满血丝的双眼直直盯着郑川文,半响捏着白粉的左手垂了下来,没再说一句话,转身捡起地上的药袋推开保镖往外走。
郑川文被突然发怒的凌晨喝的愣在原地,直到凌晨转身走掉才回过神来,他偏头看向不远处的单薄背影竟生不出一点责怪,反而阵阵心酸。当年风华正茂备受尊重的凌天华局长可曾想过有一天他的儿子会用命在绳线上挣扎,没有一刻轻松。郑川文再次暗下决心,这回国家整个打黑反贪潮他一定要做好,不为别的,也得为把这孩子带出泥沼。
凌晨一个人走在路上,不大不小的白粉就扔在手里的塑料袋里,路人无意识的一瞥都会让他心头一紧。许国斌要求凌晨进行一场极小的毒品交易,将手上这包白粉贩卖给地痞流氓,而许国斌的人就会当场抓个现行,这样不论凌晨是否有卧底和反黑的功绩,都会被这一笔恶行彻底再次打入地狱,这半个月来凌晨对王大鑫的监视,还有郑川文十分诱人的公正计划,都会化成泡沫。可如果不这么做,许国斌在母亲和妹妹身上搜出毒品简直易如反掌....
不知为什么凌晨走着走着竟走回了王大鑫的家,妈妈可能就在里面吧,他站在门口却始终摁不下门铃。前一夜被推搡着骂滚,今天就走了回来,也太不要脸了吧,可这一天一夜营救、砍人、生死、威胁、恐吓,无比漫长,身心俱疲。轻叹了口气,凌晨掂着手里的袋子终究放弃了再看一眼他要拼命保护的人,转身要走。
“哥!”凌夕放学回家,正巧看着门口的凌晨,欢跳着扑了上来,掂着脚丫勉强蒙住凌晨的眼睛,笑眯眯的说:“猜猜我是谁?”
还没转过身就被人扑中,凌晨先是一僵,而后满足的浑身放松了下来,似乎什么也比不过此刻的温情,他温柔的笑了起来,闭着眼睛答道:“你是我家最漂亮的小公主啊。”
“答对啦!”凌夕高兴的松开了手,想要搀上凌晨的胳膊却瞅见高吊的胳膊缠满绷带,一急:“哥,你胳膊....”
凌晨这才一愣,讪讪的退开距离:“没事,哥一不小心摔跤了。”
“骗人...”凌夕嘟着嘴满脸不相信,上下左右的检查着,然后突然抬头大大的眼睛直盯着凌晨问:“哥哥不会再去做黑社会了吧?哥哥不是变成警察了吗?你不是...去打架了吧?”
“......”凌晨轻抿着嘴看着凌夕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凌夕见凌晨不开口,眨了眨自我安慰一般笑了起来:“不会的,哥哥不会的。哥哥上次答应我再也不走了。哥,你袋子里是什么?是礼物吗?”
凌晨一愣神的功夫凌夕就把袋子抢了过去,黑色塑料袋里放着一堆药盒和一袋白粉,凌晨急忙伸手去抢:“小夕!给我!”
啪嗒,凌夕被吓着一松手就将袋子摔在了地上,散乱的药盒分散在地上,凌晨慌忙蹲身去捡,将所有散出去的药盒纷纷装回袋子里,因为行动不便胳膊上的伤痛折磨,凌晨冷汗冒了满头。
凌夕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了,但也急忙蹲在一旁帮哥哥捡着药盒,再一抬眼便看到了刚刚下车回家的崔蓉和王大鑫:“妈?”
“呦,看看这是什么。”王大鑫挺着啤酒肚一脚踩在了伸在地上的凌晨的手。凌晨正要捡起掉出来的白粉袋,他弯着腰身体一顿想要将手挣出来,王大鑫却更使力的碾着,踏骨的疼痛让凌晨一下便皱了眉头。
王大鑫捡起那包白粉在手上颠了颠,这才松了脚:“哇!白面啊!崔蓉,你这个野种还会吸毒啊,真是没爹教的东西。”
崔蓉一惊,涂着艳红指甲的手抢过王大鑫拿着的粉包,转而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凌晨,手捏着粉包轻颤着,恍惚这一刻,她像极了发现儿子吸毒而失望愤怒的母亲。凌晨手背被踩踏的泛青,他直起身对上崔蓉,一愣就像看到了她埋在一丝不苟的苞发里苍老的白发,母亲眼里充满的不可置信和失望深深的刺痛了站在原地的凌晨,凌晨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说出话来,他不怪她不信任自己不会这么做,他只是僵在原地努力的想解释清楚,但怎么解释解释什么,话语生生卡在喉咙里,只剩下低声的对不起,可那‘对’字还没发出来,崔蓉紧紧皱着的眉头却忽然放松了,她平静的伸直胳膊将白粉递到了凌晨眼前,充满厌恶的说道:“拿走。”
崔蓉看到凌晨刚才还满是闪躲愧疚的眼睛突然就直直看了过来,就像听到多么不可相信的话一般,探究的盯着,然后涩涩的叫了一声:“妈...?”
“哥哥你...吸毒么...?”凌夕从身后小心翼翼的跟了过来,手拽上凌晨衣角不敢使力:“哥不会的,妈妈会生气的...”
凌晨看着崔蓉一动不动,他以为她最少应该会愤怒会失望,原来...还是错觉。她看不到自己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没关系,她看不到自己吊起绷带的胳膊没关系,哪怕她会为了这包毒品而打骂上身也好,也好过如此的冷漠,甚至厌恶。她...如果有一丝的在意,也会把毒品没收吧,就像急忙把坏东西收走远离自己儿女的样子,可是,眼前递着的手就是母亲的手,而那手递过来的是毒品,是坠落,是深渊,是地狱,她没有犹豫没有收回没有颤抖的直直的将它还了他。凌晨感觉到了身后的凌夕,眼睛看着崔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轻轻对崔蓉试探一般的说着:“对,我吸毒...”
“呵。”王大鑫嗤笑出声,抬手大力拍上凌晨的脸:“真是看不出来啊,你那点小破钱买不起吧?怪不得死皮赖脸又来了,没钱了?来来来,别说我对你不好。崔蓉,你可看看啊,我不光给你女儿钱,你儿子我也给。”王大鑫说着掏出钱包拿出一叠红钞甩在了凌晨脸上,纷纷扬扬的纸币带着恶臭飘散在地,门口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探究的望着。
崔蓉微微皱眉,感到身后射来的各色目光浑身不舒服,她将手中的白粉掇在凌晨心口上,死死摁了两下,大力到推着凌晨后退了半步,然后崔蓉松了手,白粉的小袋子啪嗒的摔在凌晨脚前,被旁边散下的红钞遮住一半。崔蓉绕过凌晨,一把扯过凌夕,不顾凌夕死命的哭喊往屋子里拽着。
多么熟悉的画面,恍如昨天。凌晨的身上还装着撕碎后粘好的全家福,脖子上还挂着属于父亲的玉观音,但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愤怒下向郑川文喊出来的话有多么讽刺。他是一个人,没错,他只是一个人,他有多少心愿多少的梦没有人问过,就像他一开始就不该拥有,他一个人常年彻夜的失眠,他一个人拼尽全力的争斗,他一次次的憔悴,一次次的心碎,都只是一个人的。
王大鑫好笑的看着,伸手戳着凌晨肩头:“小子,看见没?这就是你妈,谁给她钱谁就是她亲爹!”
凌晨僵硬的蹲了身,伸手在一堆红钞下找到那包白粉,手却停在空中几秒才碰上那包毒品捏在手里,他直身无视了讽刺的王大鑫,推开他往外走着。被生生抠破的粉袋窸窸窣窣掉下白面散在空中。
王大鑫蹲着胖身子在地上把自己刚才扔下的红钞捡回来,一边还骂着:“给钱都不要,穷人多贱命。”
面无表情的凌晨捏着那包毒品不急不缓的往前走着,细散的粉末飘荡着往下,不一会儿手中的小袋子就散了个干干净净,他随手将袋子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箱内,停了步。面前是宽阔的水库,水面随着微风荡起波澜,一波一波冲击着大坝,凌晨伸手搭在路边围栏上,静立无语。
凉风拂过,丝丝碎发被卷起,凌晨已经愈发成熟干练的眉眼坦露了出来,他低头伸手掏出了口袋里的烟,侧着头用火机点燃,轻轻吐出一口,飘散的蒙雾和水库边上的水汽凝在一起,压抑的轻咳噎在喉底,抽了这么多年,对烟味的厌恶还是盖不去。
不知站了多久,膝盖上的骨节都僵硬了起来,凌晨手上的烟已经烧到了末端,长条的烟灰搭在烟上,一阵轻风尽数散掉,凌晨扔了烟,抬脚捻灭,习惯性的弯腰捡起烟头装回口袋,才一使力跨过围栏走近水边,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寒冬冰凉刺骨的水面盖过脚背,濡湿裤脚,凌晨依旧没停,缓步向更深处走去,浸没了小腿的水迅速渗透裤子绕在皮肉上,寒冷一丝一丝缓慢抽击在骨头上,激荡在腰间的水更加寒冰,手边还有未消融的碎冰随着凌晨一步步深入而荡向一边。他继续走着,手上的刀口被冰冷寒水刷的苍白,连一丝血液都流不出来,僵硬是整架躯体对凌晨的反馈,他走的更加缓慢,脚下一滑整个身子跌入了水中......
爸,那边...过得好吗?你如果看得见这个世界,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会为了我而后悔当初放弃的决定?我很迷茫,可我知道不能逃避,我学会冷漠,可我对在乎的人可以用血温热,我也软弱,但我不是拿不出勇气去搏,这样不算丢脸吧......
爸,其实...我承认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冰冷的水将凌晨完全淹没,刺骨的痛感似刀片刮割一样时时刻刻感知着,麻木的手指僵硬的动弹不得,因为缺氧而窒息的感觉奇异般的带给了凌晨一股温热,就像父亲宽厚的怀抱,就像飞哥宽厚的胸膛,那种因为濒死而带来近乎吸毒后的强烈快感让人格外的容易满足,凌晨依恋的不舍清醒,上翘的嘴角在水波里变得模糊不清。
爸,魔术变了这么久,还没有变好吗?奶糖...我不吃了,别变了...别变了...
好吗?
流入水里的眼泪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没有人听到他的话,没有人体会他的无助,只有无底的冰凉拖着他沉入深渊。
不知多久,渐渐平静的水面突然哗啦一声冒出了头,凌晨被冻得青灰的嘴唇不住的打着哆嗦,发丝凝在额间瞬间结了星星点点的莹亮,他抬起左手抹了一把满是残水的脸,缓缓睁开了眼睛。抬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往岸上走,因为冻僵的身体,凌晨两步一跌,水底锋利的石渣擦破了衣衫和牛仔裤,手掌上也划的满是苍白血口。当凌晨走上岸边时,他彻底摔扑在了地上,寒风下瑟瑟发着抖,远离了冰水渐渐恢复流动的血液顺着划破的小口子细细密密的渗出来,凌晨微喘着气翻过身摊倒在地上,望着顶上苍穹,嘶哑怒吼着:“啊——”喊到声音干裂发不出来,凌晨才喘着停了喊,盯着天空一字一字从齿缝中挤出:“混、蛋!”
那一天,他终究走了回来,他做不到,像父亲一样一走了之,他是善良的负责的,也注定会变得更加坚韧。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正在经历什么,坚持住,他一定会看见最美的风景和最坚强的自己。
凌晨停歇了片刻,便撑着身起来脱掉了湿透的上衣,这么冻着他一定会被冻僵他知道的,他强撑着起身踉跄向水库旁的废旧工厂走去,坐进改装后的监控车里,凌晨缩坐着将一旁的废旧报纸一层一层盖在自己身上,一边瑟缩发着抖一边将胳膊上的绷带绕下来,因为湿水已经发黄的脓口散着淡淡药臭,凌晨看了一眼也没法清理,他探身取了车里的车载电话,按了几个数拨出去,然后对着那头低声说道:“郑书记,你的计划...”凌晨闭着眼睛轻轻吸了口气,复睁开眼看向面前一排小电视上的监控画面,说道:“我加入。”
萧肃的街头火焰跳跃燃烧着,蚂蟥还是一脸不可相信的望着面前,倒是跪地半响的阿明扶着地站起了身,那表情足够悲伤,却隐隐夹杂着一丝庆幸。鹏飞在爆炸的一瞬推着老太扑倒在了自己车旁,大开的车门阻挡了噬咬而来的火舌,轰然一声的巨响让鹏飞心头咯噔,他一把拉着疯了一样往火势中央跑去的老太一边缩挡在车门后。可一个母亲在扑向亲儿时的巨大力量几乎轻而易举的就挣脱了鹏飞,随即又一声炸响,四散的肉块和血花溅在鹏飞身边。
鹏飞腹上本就有伤,胳膊又被菜刀砍了一血口子,这么一挣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鹏飞摁了把伤口,靠在车身避着不时被刮来的火苗,无奈的白了天空一眼,低声喃喃:“老了老了,妈的,老子怎么就老了...”
火势刚小,鹏飞耳边便能听到蚂蟥不时的哀嚎着呼唤飞哥二字,他无奈的撇了撇嘴,抠着耳朵却发现蚂蟥是一声惨过一声,鹏飞本还想再歇会儿,这下被逼得摁着伤口倒吸着冷气使劲站起了身,扶着车身缓慢走出去,一看见蚂蟥哭爹喊娘的脸鹏飞就张嘴骂道:“干什么?干什么?哭丧啊?这他妈死了也得被你嚎醒!”鹏飞在二人惊愣的目光里平常一旁的走了过去,他扫过阿明时,眼神略顿,可随即便转了脸一把扯过蚂蟥,弯腰揪着他的衣服就往自己脸上擦:“妈的,弄得老子脏死了!”
蚂蟥低头看着揪扯自己衣服擦脸上溅到的鲜血的鹏飞,喜得说不出话,吸溜吸溜刚才险些哭出来的鼻涕,一伸胳膊就说道:“飞哥,我刚才想了,强哥没了,你再没了,我就把外省帮一个个全剁成肉沫子!”
鹏飞马马虎虎擦净了又血又污的脸,还扯着蚂蟥干干净净的衬衣在自己光头上抹了一把,这才起身看了蚂蟥一眼,伸手拍了肩膀两下。蚂蚱咋呼的性子是再这么也改不了的,不过这讲义气的脾性还是深得鹏飞欣赏,鹏飞轻拍两下安抚,而后转头看了站在一旁的阿明,笑问:“怎么?吓傻了?”
“...恩?”阿明一愣,然后急忙上前搀着鹏飞,皱着眉头埋怨道:“当然吓傻了,飞哥,下次这种事交给我们做....”
“行了行了,起开,没死。”鹏飞没等阿明说完就摆了摆手,他一个人先行走在前面打开了阿明和蚂蟥开来的车,手搭在门沿上摸了把光头,转脸吩咐道:“天黑后,把剩下的小角色灭干净,一个也别让跑了。”
那一夜的江湖血雨腥风,蠢蠢欲动的傲天多家堂口一起向外省帮下手,街道上紧闭的夜店大门关不住内里的哀嚎嘶喊,门缝下顺着渗出的红血殷黑了水泥地面。岸口徘徊的渔船久久不肯靠边,掂着行李等在一旁的福伯筹措不安,紧紧拉着孙女的小手,低声安慰着什么,话还未说完,身后窜出的暗影就生生砍下了几刀,摔开的行李箱和调头救走的渔船是被染红的画面,女孩凄厉的哭声荡在岸边整整一夜。救火员扑灭了道路中央燃烧的汽车,拼凑出了一堆尸块,没有人形没有辨别没有姓名,只有焦黑和腐臭。
由洪浩带头曾迅速崛起的新兴帮派以一样迅速的速度彻底覆灭在了夜色下,那些纸醉金迷、权势享受、癫狂作为,那些刺激和血性,都在狂风暴雨后静静的躺在了血泊中,第二天就被高压水枪冲刷的干净,再没一点痕迹。后话说那段日子外省地头总有很多老弱妇孺缠着黑色纱布泪眼婆娑的等在警局门口,一遍遍走进停尸房再一遍遍走出来,即便如此,还是有成堆的尸体无人认领,被裹在尸袋中发酸。道上都说,傲天这次做的狠辣无情,笑面佛和傲爷联手的时代重新归来了。
鹏飞坐在开往医院的车上隐隐冒着冷汗,被西装勉强绑着的胳膊吊在脖子上,腹部的绷带也早就殷的鲜红,他手肘搭在车窗边食指放在鼻下一动不动。没有大胜后的欣喜和报仇后的快感,只有满脑子盘旋着的下一步计划和心头淡淡的释然。鹏飞懂,胜败如常,出来混,迟早要还。
鹏飞还没赶回医院时,毒药的手术就已经结束了。Maria穿着白大褂站在毒药床前,轻轻摩挲着毒药苍白的脸庞替他擦去泪痕,昏迷的毒药安静的像个孩子,睡得踏实和甜蜜,若不是脸上的淤青和干裂的嘴唇还真看不出他是个病人。手心里的西装布条依旧抓在手里,紧紧实实不肯松开。Maria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转身跑出病房,泪水夺眶而出。
鹏飞坐在车上看着窗外风景飞速的变化,手一撘就碰到了车后座放着的一大袋零食,他想起这是回家前买来准备哄毒药的,手扒拉了几下,不由吩咐道:“阿明,快着点开。对了,我抽毒药的那点小伤也该治好了,Maria那边有信了吗?”
阿明和蚂蟥被问的一顿,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答话,车内空间一时寂静了下来。
另一边当郑川文找到凌晨时,凌晨已经将监控车里的东西收拾妥当,数据导入了移动硬盘里。郑川文就站在废旧工厂里,看凌晨扶着车门下了车,那个年轻人半裸的上身道道疤痕隐也隐不去,垂着的右手明显比左手消瘦一圈,杂乱的伤口溃烂凝着冰渣。郑川文轻叹口气,伸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走上前,一把搭在了凌晨的身上,半揽着往外走。凌晨身子先是僵了一僵,随即放松任郑川文揽着,他坐上郑川文停在工厂前的车,伸手将移动硬盘递了过去,随后一边扯着面巾纸轻擦着胳膊上的脓血一边低低的说道:“剩下的证据,交给我。”
郑川文从前座半扭着身看向带着冷汗却依旧自己熟练擦着血水的凌晨,皱紧了眉头,不知想了什么,半响他深出了口气,张嘴叫道:“凌晨。”
出于礼貌凌晨停了手上的动作,抬了头:“恩?”
郑川文认真的看向凌晨的眼睛,突然利落的行了举手礼,这是他离开特警队十个年头里第一次敬礼。那干净有力举起的右臂与肩同高,前臂、手掌呈一条直线,五指并拢,中指微贴太阳穴。郑川文轻蹙的眉头和坚定的目光让抬着头的凌晨一愣,凌晨知道郑川文的前身是特警,重伤退役才转了文职,他没想过郑川文会用这种男人最高的礼遇对他作出承诺,凌晨手轻轻的握了拳头,然后缓慢的抬起来,颤抖的右臂带着右手直直的绷着斜举,胳膊上的血珠顺着斜度滑到胳膊肘,却再没抖动一分,礼势角度标准,五指平整,肩膀平削,这张棱角分明的年轻脸庞让郑川文心头一热。
而与此同时,到达医院的鹏飞拿西服吊着半条胳膊,另手掂着那一大袋子零食往病房走,一路上就听着小护士在谈论病情严重九死一生什么东西,心里不安阵阵加剧,捏着袋子的手心都冒了汗。阿明和蚂蟥不敢在鹏飞面前多提毒药的伤已经有多严重,鹏飞在来医院的路上问起的时候只是结结巴巴的应付着,鹏飞这一联系就黑了脸,果然他一转弯就看见了站在病房门前捂着嘴巴哭泣的Maria。鹏飞心头咯噔一声,皱着眉头加快步子走上前去,把吃的往地上一扔就扯着Maria的肩膀迫她冲着自己,问:“怎么回事?”
Maria听着鹏飞的声音,含着泪水的蓝眼睛一下就瞪了过来,想也没想一巴掌就扇了上去,就听啪的一声,鹏飞抬手紧攥着Maria的手腕,Maria的手掌在离鹏飞脸颊三厘米的地方停住,鹏飞耐着又问了一遍:“毒药...有多严重?”
Maria泪水不停往下流,鹏飞知道Maria今次也受了不少苦难,他深吸口气,缓和了脾性温和问道:“小马,你就告诉我,在来医院前,他们做什么了?”
Maria紧紧闭着眼睛答出话来:“他们打小柯,不停的打他,羞辱他,虐待他,小柯现在....他现在....”鹏飞呵的一声笑了出来,丢开Maria的手后退了两步,转身抹了把光头,一脚踹在医院墙壁上,反身急了两步一把扯着Maria摁在墙上,含笑的脸阴寒阵阵,他俯身压上前低声说道:“小马,我他妈的问最后一遍,党小柯怎么了?他要是有一点事...”鹏飞鼻翼轻皱,一字字满是杀气:“徐朗的祖宗八代,一起陪葬!”
Maria撞在墙上,泪水满面,她拽上鹏飞的大臂终于大声哭诉道:“如果小柯这几天不能清醒,他就会永远醒不了,你知道吗!为什么他的手术他那么怕你却不在旁边!陪葬,你除了杀人还会干什么吗,飞,你不是他的老板,你是他的信仰!信仰,你知道吗?”Maira这下哭的更加剧烈,一夜折磨所受的折辱和恐惧都借此一并发泄了出来,她紧紧攥着鹏飞的胳膊:“我不能理解,你们的江湖我不能理解,你丢下课儿,现在又要丢下小柯吗?!”
鹏飞胳膊上的刀口在Maria的攥动下冒出血珠,鹏飞连眉毛也没皱,一把甩开了Maria的手,他指着Maria喝道:“好!如果醒不来就死了是么?你看他敢吗!”
停好车奔上来的阿明和蚂蟥刚刚跑上来就看到这一幕,鹏飞大手一摆吩咐道:“送院长回去好好休息!”
而后再没理人的鹏飞推门走入病房大力甩闭了门,病床上的毒药安静的躺着没有一丝表情和动作,就像听不到刚才那声巨大闷响。鹏飞黑着脸大步走上前去,一眼就扫到了毒药手心里的西装布条,他呵呵的笑了两声,伸手生生的将布条从毒药手里抠了出来,沾着血腥的西装布条已经有些干硬,鹏飞握在手里看向毒药:“多大点出息?扯块烂布算什么,老子他妈人在这,你伸手来握!”
安静的病房里滴滴答答只有呼吸机的单调声响,鹏飞一声厉喝没有得到半个字的回应,他冷笑一声:“真是翅膀硬了,敢睡着不起,敢不回飞哥话了。接了堂口,毒药哥混风光了,动不动就他妈不回家,路边小弟一口一个毒药哥。飞哥这他妈刚自个干点事,你就知道吃醋了。我他妈是给自己养了个祖宗?!”
毒药没有回应,鹏飞便也不再张口,他就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看着床上像是睡着的人。鹏飞顺着胳膊流下的血液凝固在手指头上,吊着胳膊的西装外套被殷湿的黑红一片,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里轻轻一声叹息,鹏飞伸手搬了凳子放在床边坐了上去,他依着凳子轻声叫道:“毒药啊...”
不论是不是有人答应,鹏飞也像毒药能听见在答应他一般,又叫了一声:“小毒药...”
停顿了一会儿,鹏飞咧嘴扯了笑轻骂道:“妈的,老子跟你说话呐,应我一声啊,祖宗...”可鹏飞也没真介意,他往前坐了坐,拿没事的手揉上毒药的白发,扒拉着似乎想起什么逗乐的事一时嗤笑了出声:“不就见了老子一张年轻时候染白毛的照片吗?妈的你还染了就再也不改了...飞哥有那么好吗?拼死拼活跟着我,没事还得挨顿打,我记着你刚跟我的时候,小屁崽子一见我拎藤条跟他妈见了鬼似的往外跑。”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出来的本事,你小子嘴甜的时候跟抹蜜了似的,嘚瑟劲让我看着舒舒服服的,可小眼神还一直往我这看,生怕我突然变个脸。”鹏飞咧嘴笑笑,手在毒药苍白的脸蛋上拍了两下,放低了声音轻道:“哎,怪不得老子废个徐朗都给挂彩了,我这是老了,看看转脸你都这么大了。以后飞哥主内,你主外,成不?”
鹏飞被自己说的一愣,嘿的就笑了,笑扯到腹部伤口,冒着冷汗坐回座位上靠着,左手摁着腹部,歪了歪脖子撇嘴:“艹,知道老子不会哄人,还晾着我一个人在这说半天,都他妈说成跟媳妇扯淡了...”
再次安静下来的病房里连液体滴落的声音都格外明显,鹏飞站起了身一只手把被子给毒药掖好,又把毒药散在绷带外面的碎发抹了一把,站直看着毒药的小脸半响,终是伸手摸出了钱夹,本该平整的钱夹里凸着一小块,鹏飞把钱夹放在床上摊开手指伸进去摸索出那块凹凸,光线下才看清那是一颗锈黄子弹,鹏飞将它放进毒药手心:“毒药,飞哥能打能砍,小马说的对,飞哥这辈子就他妈只会打打杀杀,不懂洋玩意的教育,打小我就护你,你这混得比飞哥那时候轻松多了,我替你决定的事太多,逼你一回我这心里头全他妈是舍不得,你知道不?奶奶的子弹头,老早就给你捡回来了。”
鹏飞将毒药的手掌合住握好那枚子弹,松开手拍了把光头,退到凳子上坐着,看着毒药一个人回忆着:“我进去蹲,你被我抽透了肉都他妈不哭不叫,就是拽着老子不撒手,我那时候就想,我鹏飞这辈子绝对不再逼我孩子做任何一件他不乐意的事,外面世道乱怎么着,人心险恶又怎么着,我他妈只要活一天就他妈能给你建个世界,让你在里头安安稳稳,不需要为了能苟且活着改变自己本来的模样......”鹏飞顿了顿,无奈的望着昏迷不醒的毒药,缓缓的说道:“过了那嚣张的年岁才知道,飞哥他妈算哪根葱能护你一辈子...飞哥建不了世界,飞哥失败了。”
鹏飞叹了口气,将宽厚的手掌覆在毒药的手上,紧紧握着:“毒药,如果睡得安稳飞哥让你睡,那边有你奶奶有你妈有你爸,这边就他妈有个喜怒无常的飞哥,你不用顾我。”话是这么说着,可鹏飞却像担心毒药真的就这么去了似的,手上更大力气的握着他,嘴上骂骂咧咧恐吓着:“但是党小柯,你可想好了,你他妈这次敢睁眼回来,老子一定给你好好正规矩,抽不死你,妈的,胆儿真大。你不信?”鹏飞停了停,握着毒药的手更紧了些,低沉的说了一句:“那你回来。”
已是深夜,医院走廊里都调暗了灯光,黑黑暗暗的空间里站着一个人影。凌晨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在急救室做了处理,郑川文要求带凌晨去医院治疗,凌晨却一定要来看看毒药,郑川文便选了折中的方法妥协,带着凌晨来了仁德医院,硬是看着他做了处理,郑川文才下楼离开。凌晨在傲天是绝对的出名,本不该这么轻易的出现在这里,可鹏飞在警局门前的放话让傲天小弟没人敢正大光明跟凌晨过不去,也就没了阻拦。凌晨手搭在门把上本想开门进去看看,却听见里面鹏飞的声音,他顿了顿,终究把手从门把上移开。
凌晨静静的靠着门板,低头垂眸,里面鹏飞断断续续的话语一句一句的传出来,凌晨随着不时轻轻微笑不时静立心酸,不知不觉就那么站着不想离去,这里的安定对他一样重要,这里的依赖和在乎,他一样有,对鹏飞的对毒药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铭心刻骨般。他抬头看了看一眼走廊的窗户,透过玻璃望着高悬的月亮,轻轻说:“毒药,加油,我们一起加油。”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凌晨一愣,急忙站起身,慌忙转了身对着门,想着该怎么解释自己这类似偷听的行为退了几步,轻抿了嘴,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倒是开了门的鹏飞一抬眼在黑暗中看到了凌晨,没说别的,呵呵的一声就笑了,动了动吊在西装里的胳膊,又回头看了毒药胳膊上的绷带,回脸扫过凌晨同样吊着的右手:“呦,今年流行这造型?还挺潮。”
“......”凌晨尴尬的紧,低了低头叫道:“飞哥...我不是那个...”
“行了行了,来看毒药听我在里面没完没了不好意思进来是吧,来来来,进来。”鹏飞招了招手,捡起地上扔着的大包吃的,然后左胳膊揽上凌晨就往病房里走:“咱搞一个那啥,独臂龙聚会。”
鹏飞嘴上这么说着,可当鹏飞和凌晨一人吊着一条胳膊真的分坐在毒药病床的两边时,鹏飞忍耐了一阵终究忍不了骂出一句:“艹,一抬头跟照镜子似的。”
凌晨一愣把目光从毒药身上移到对面的鹏飞,噗的差点笑出声,急忙轻咳一声忍住。鹏飞倒不介意,看凌晨忍笑一瞪眼:“别笑,给老子忍着,憋出内伤。”
凌晨赶紧点头,强忍着不去笑,却根本憋不住耳根都轻微发了红还应和着:“不笑不笑,恩,不笑...”
“妈的。”鹏飞开玩笑的低骂一声,探身起来用左手不轻不重的拍在凌晨脑袋上,却正好看见放在床头柜子上的那大包袋子,一大盒饼干上面因为超市活动额外赠送了一副扑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超市会做出在饼干上绑扑克的奇葩促销手段,但那一夜鹏飞把毒药受伤弯在胸前的胳膊摆好,塞进手里十几张牌,轮到毒药时他就叫一声毒药然后随便自己伸手揪张牌扔出来,再加上对面的凌晨,三人共用着两只手,硬是打了一晚上的...斗地主。
清晨微亮的光线透过落地窗帘散进病房里,鹏飞点着根烟立在窗前,拉开着一小截的窗帘,推开了窗户,清凉的风卷起窗帘飘飘荡荡,鹏飞低头看了一眼腹部已经干在绷带上的脏血,用左手将衬衣系好盖住伤处,复吸了最后一口香烟,然后将烟头捻灭在了窗台上,回身半靠着看向病床方向。
毒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趴在床沿睡着的凌晨依旧用着左手轻握着毒药,而白色的被单上散着昨晚打了一晚的扑克。病房安静的没有一点噪音,两个崽子都似睡得香甜,鹏飞咧嘴笑了笑,认真看了一会儿才动身走出了病房。他在走廊站着拨号给了阿明,阿明将昨夜战绩一一汇报给了鹏飞,鹏飞安静听着,外省帮已是无头之帮,一盘散沙,鹏飞手下势力因为打了头阵,抢下的地头大多是外省帮最为赚钱的地界,可鹏飞也知道自己吃得下也决不能吃下,他歪着脖子跟阿明吩咐道:“明儿晚上之前把地界给我划出来,一份留了自己啃,一份送去给傲爷,剩下分双...”鹏飞顿了顿,张嘴说道:“给彭子和嘎妹送去。”
“飞哥,彭哥和嘎姐今儿才度蜜月回来....”
“那成。”鹏飞不等阿明说完就丢了一句:“机场接人,接完直接去看场子,让他俩随便挑。”
“知道了飞哥。”
鹏飞等阿明应句后便扣掉了电话,一夜没睡自己也是困顿的厉害,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晃着脑袋活动僵硬发酸的脖颈。因为窸窣开门的声响,凌晨便从一惯浅睡中清醒了过来,他起身将被褥上散着的扑克牌收拾起来放到一边,抬眼扫到房门上的小窗户外晃动的光头,给毒药掖了掖被子走出了病房。
“醒了?”鹏飞听着身后门响并未回头,而是伸手到口袋里掏出包奶糖拿了起来:“来,飞哥给的。”
“.....”凌晨看着奶糖一阵心酸,他双手接了过来装进口袋里,小声叫道:“飞哥...”
鹏飞摆了摆手,微蹙着眉头歪了歪脖子。凌晨见鹏飞微蹙着眉头活动脖子便前了一步,熟练的用左手按捏着鹏飞的肩膀和脖后。就像狱中生活时常会做的那样,替鹏飞按摩着:“飞哥,以前觉得没有比在牢里更惨的日子,现在才知道,那时候跟着飞哥多好。”
鹏飞咧嘴笑笑,任凌晨按摩着:“怎么?你也知道说好听话哄老子了?真是八百年不遇一次啊。”
“......”凌晨抿了抿唇,轻声叫道:“飞哥...?”
鹏飞并未应他,而是静了一阵转移了话题问道:“什么时候出国?”
凌晨一愣,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他知道鹏飞问的是卧底任务完成许国斌什么时候送他们一家出国,可是卧底任务真的完成了吗?凌晨重新帮鹏飞按着肩膀答道:“我...不会出国了。”
鹏飞一挑眉,却并未再多问什么,他示意凌晨不再按摩,转身拍了拍凌晨的脸侧,撸了把凌晨的头发:“好好干。”
鹏飞连赶带骂的把凌晨赶出了医院,毕竟身份在那里摆着,太过密切对谁都不好。可鹏飞自己却推掉了所有的事情,待在医院守着毒药不走。
郑川文回到住所将凌晨交付的移动硬盘插入电脑导出,一条条记录放过后,手指抠紧遥控板指节发白。他用手机拨给下属,低沉着声音命令道:“跟紧王大鑫和李斌,还有...许国斌。”
扣掉电话后郑川文起身走入书房,书房墙面的白板上面钉着几张照片,上面有许国斌、王大鑫、李斌、陈傲、鹏飞,五个目标人物,郑川文一张张脸仔细看过,他伸手将王大鑫的照片扯起黏在了最高处,屈指扣了两下,这是钥匙,这次行动的第一把钥匙。
凌晨从医院出来后,一个人走在路上,他知道没有任何过去可以回去,他必须往前走,不论是不是一个人,他都要护好他想要护着的人,而保护,需要的是能力和够大的威胁。凌晨回了贫民区的出租屋,换了一身黑衣戴了帽子,他站在镜子前将手上的绷带绕紧了些。监控王大鑫这些日子,凌晨通过监听等手段发现了王大鑫与许国斌之间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许国斌对王大鑫有着不知缘由的些许畏意,似乎有什么把柄在王大鑫手上,而王大鑫书房内有一个隐秘的保险箱,凌晨决定要去看看。
凌晨将衣领拉高出了门,他没有按照许国斌的要求进行毒品贩卖,不知道许国斌什么时候会给他个教训,一定要赶在许国斌之前动手。凌晨在王大鑫别墅后下了车,他摁低了帽檐,四周看了一眼。
不高的围墙大概一米五的样子,凌晨后退了两步,猛地加速向上一挣,左手按在墙面上跃过身子。他低着头侧过王大鑫安装在小院中的摄像头,在这里住了几天凌晨没一天闲着,这些设备的位置和范围早就了解的清楚。凌晨绕过后庭秋千,推开后门,此时家中是没人的,凌晨加快了步子上楼找到王大鑫的书房,带着手套的手搭在门把上向下一摁。‘咔’门锁撞击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突兀,凌晨眉头轻皱,再次使力往下依旧被锁柱拦截住,看来王大鑫的书房保险柜里真的放着些什么东西,平日这书房竟还会上锁。
凌晨松了手,转身推门进了书房旁的房间,粉色的墙壁成堆的毛绒玩具,这是凌夕的房间。凌晨在凌夕的书桌上翻到一枚发卡,正要转身去开锁,却扫到了凌夕放在书桌上的天使摆件,这个天使是生日时自己陪妹妹去游乐场时送给她的。凌晨顿了顿,抿直了唇线,要让她幸福,必须要。
别开的发卡捅进钥匙口,铁锁相扣,不够坚硬的发卡在使力中变成了扭曲的弯度,凌晨蹲身捏紧发卡将其更深的插入缝隙之中,帽沿下压着的发丝被汗水濡湿,他用右手搭在门把上,左手捅着发卡,窸窣作响的声音细碎传出,可门锁却依旧分毫不动。凌晨深吸口气,侧耳听着发卡卡入铁扣的声音,向右几分又转回左边几厘,咔!一声轻响,凌晨猛然发力一边压下门把一边整个身体撞上门面,因为发卡的力量扭开一半的门锁在冲击下彻底被撞开,凌晨撞进书房,头上的鸭舌帽掉落在地上,他微微喘息着弯腰拾起帽子压低帽檐。
凌晨直起身扭回头轻手关起了书房的门,继而反方向走到书桌后,沿着墙面一排红木书柜里整齐摆放着收藏书目,凌晨重新将手上的手套揪了揪,走上前将书柜打开,闭着眼睛回忆着自己从监控视频里看到的王大鑫动手的地方,手指搭在书本上沿横滑而过,停到一本精装版‘本草纲目’时停住,凌晨睁开了眼,动手将‘本草纲目’取下来放到书桌上,然后向右数了五本一并拿了下来,被书本挡着的保险箱露了出来。
立在墙边的立钟‘嗒、嗒、嗒’的规律摆动着,凌晨戴着手套打开保险箱的密码器,微退后了一步,让出光线侧过头看着光线散落在密码按键的数字上。因为多次使用已经被磨的光亮的三个数字在光线折射下无所遁形,凌晨上前遮住光线,伸手摁在那三个数字上,排列组合一共六种,并不多,凌晨一个一个摁下。
而与此同时书房另一边的房间便是崔蓉和王大鑫的卧室,因为身体不适崔蓉今天并没有按往日一般出门,而是一直昏睡到了现在。崔蓉睡在金丝绒毯下,没有化妆修饰的皮肤格外的病态苍白,皱纹横生,早没了之前明亮的贵妇形象,反而像极了老弱妇女。书房那边砰的一声闷响让睡眠中的崔蓉一惊,她挣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崔蓉揉着闷痛的脑袋,掀开毛毯起身,一身精致的丝绸睡衣泛着舒服的亮光垂在身上,她光着脚走了两步便扶上了一旁的沙发把手,伸手捂住小腹,她皱着眉头慌忙扑向床头柜,翻出药盒倒出几粒药品吞服下,手上的杯子垂在地上,冰水留在地板上散成一滩。
哗啦的声响隔着门板依旧传到了凌晨这边,他摁着密码的手一顿,只剩最后两组数字还没有试过,凌晨更低的压了压帽子,抿嘴吸气的再次将手摁上数字。药效发挥,崔蓉的阵痛很快得到了缓解,她撑着身子站起身,佝偻着身躯走向屋外,一转身便到了书房门前,紧闭的书房门和往日无异,但刚才明确传来的声响是自己听错了吗?崔蓉摇了摇头,试探的伸手搭在门把,‘咔’,门锁顺畅的被扭开,崔蓉本还困顿的精神一下便清醒了过来,怎么会?王大鑫不在家他怎么会不锁门?崔蓉轻手推开门板,赤脚踩着地面往书房里走......
规律摇摆的立钟,整齐的书桌,紧闭的书柜,一切都整齐无异。崔蓉松开了门把,走进书房左右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任何不正常的现象,只是清凉的微风透过大开的窗户灌堂而入,穿着睡衣的崔蓉不由紧了紧怀抱住自己,她快步走上前,伸手握住窗户沿正欲将其关合,手却突然停了下来。
窗栏外的凌晨将几叠文件叼在嘴里,两只手扒着窗台下的细小横栏,整个身子吊在半空中。受伤的右手无法大力,几乎全靠着左手支撑整个身体下坠的重量,暴起的肌肉在衣衫下依旧明显的有着轮廓。凌晨的身体在半空中轻微的晃着,他大力咬着文件一角使得文件不掉下去,大颗汗渍顺着脸侧下滑,鼻翼张张合合,在阳光下发亮,紧扒着窗沿的右手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气,指尖抠着石沿不停下滑,窸窣石渣从脸侧掉下地面,发白的指甲顶着窗沿颤抖不止。终于一松,整个右手滑落下去,只靠左手挂在窗沿的凌晨身体晃的更加厉害,斜挂在楼沿上,因为身体的坠力愈大,凌晨只好用左手缠上了窗沿的装修铁丝,瞬间割入肉里的铁丝伴着黑血,帽檐遮挡下的脸已经开始发白,汗水顺着脸颊滑至下巴,凌晨终于叼着文件闷哼了一声:“恩....”
崔蓉从窗口向下看到了晃动的人影,她的尖叫已经卡在喉咙里却突然顿住,那挂着的身影太过熟悉,崔蓉大着胆子向外探着身子希望看清那人的脸,探了一半听着一声闷哼,声音是认不错的,她急忙退了回来一把将窗户关好,转身靠着窗户不停扫过王大鑫的书房,希望寻找到哪里的变化。凌晨来做什么?他来找什么?崔蓉急走了两步打开王大鑫桌子上的电脑,调出书房内的监控,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侧脸冲着书柜在做什么,再往前调,一个撞门而入的身影因为帽子掉地而露出了脸,是凌晨没错,不知想了些什么,崔蓉手放在删除键上半响,终于还是摁了下去删去了那些片段。
刚将外省帮处理干净,本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鹏飞处理,鹏飞却把能推的全都推了干净,一个人坐在毒药的病房里静静守着。不知道是第几次给毒药擦额头溢出的汗水,鹏飞将温水里的毛巾拧干,轻手擦拭上毒药的额头,砰砰砰的敲门声打断了鹏飞的动作。
“飞哥?”阿明抬手轻叩着门:“飞哥,傲爷来电话,让你过去。”
鹏飞未应,将手中毛巾抛进水盆中,四溅的水花濡湿了白色床单,鹏飞抹了把手,歪着脖子闭起眼睛,该来的迟早要来,什么都能避,唯独这场鸿门宴,避不得。鹏飞看了毒药一眼,转身向外走,他接过阿明的车钥匙吩咐道:“你看着毒药,他醒了立刻通知我。”
陈傲约鹏飞的地方在傲天别墅家中,鹏飞将汽车停稳在正中,老痞已经候在了门前,鹏飞笑笑揽了老痞一同往进走。陈傲正穿着一身居家服给后院一排绿色树苗浇着水,见鹏飞过来招了招手,一边浇水一边说道:“这颗树苗下面埋着少宇的头。”
方正的小院里窸窸窣窣传来风吹响嫩芽的声音,鹏飞搭着老痞站在一边,陈傲面无表情的冲树苗浇着水,泥泞的水潭聚在根部泛着腥腻的潮味,陈傲轻描淡写的一句说得就像无关紧要的人,鹏飞半响才扯了嘴,他耸了耸肩,伸手将陈傲还在倒水的喷壶拦起:“傲哥,少宇是个好孩子,审讯半个字也没漏出去。”
“恩。”陈傲认同的点了点头,却一点不觉得这跟要不要把头埋在家里有任何关系,他将喷壶拿起递给了老痞,转头上下打量了鹏飞,只一眼便摆了摆手吩咐道:“老痞,拿药箱。”
老痞点头后执着喷壶退出花园。鹏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遮盖好的伤处,撇了撇嘴,嘿的一声笑了:“妈的,傲哥你他妈算命的吧?半仙?”
陈傲走到竹制躺椅上坐下,枯瘦的身材在摇椅上突兀,凹陷的颧骨透着微青,拇指上硕大的扳指是整个身躯最为珠光宝气的地方,他并没应鹏飞的调笑,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多少年了,看你还看不出伤病?”
鹏飞笑着抹了把光头,上前坐在了与陈傲并排的躺椅上,将污脏的西装从胳膊上摘下来扔在了地上盖住了树苗的根部,说实话,那埋着子侄人头的泥地鹏飞看着不舒服。鹏飞胳膊上的刀口已经简易处理过,狰狞的凝着血痂皱皱一道,他随意把手搭在一边,又用左手解开了衬衣,腹上的绷带已经脏的不像样子,鹏飞伸手从果盘里取出水果刀挑开一条绷带,砰的一声划断,胡乱的将几圈绷带从自己身上取下来。陈傲只是静坐在一旁,不看不语,直到老痞拿回药箱帮着鹏飞将伤口仔细处理过一遍后才低沉的说:“小飞,黑道走的时间长了,胆子也就小了,什么事都躲在幕后,不冲锋陷阵了。”
鹏飞知道陈傲在提自己亲自动手做掉徐朗的事情,那爆炸的巨响依稀回荡在耳边,说不后怕是假的,但动人动到自己头上还真是不好忍,自己多少岁了却带着这爆脾气,鹏飞自己也呵呵的笑了两声:“你知道我这人就这脾气,你让我天天阴阴沉沉想点计谋啥的我是真干不了,碰了我的崽儿就剁成泥,撒点盐,拌一拌血呲呼啦的喂了狗!哎,对对,还能像傲哥似的,这把脑袋割了埋脚底下没事蹦跶两下。”鹏飞伸手指了指院中的树苗:“哎呀,这手段....我是真服!”
窝在藤椅上的陈傲拳头轻握,搓上拇指的扳指一滑一转,脸上阴阴的淡笑着:“凌天华、申强、少宇、洪浩、徐辉徐朗、外省帮,全没了,现在了解过视频的....不是大老板就是你我,我手上的证据只够政界拉扯一段时间,他在里头混了那么久,这点事情给些时间摆的平。”陈傲顿了顿,转头对上鹏飞,似笑非笑的嘴角随着嘴唇张闭而颤动:“小飞还想带着你的小弟继续过置身事外的二把手生活?”
鹏飞面上一僵,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这次毒药就算捡条命回来,陈傲视他为障碍已是公开表示,鹏飞心里明白的很,他双手交叠支在腿上翘起手指摸过鼻下,顺势手往起一伸止住了陈傲刚要继续张开的嘴,鹏飞说:“傲哥,人呐,都有条底线,千万不能乱碰。”
陈傲挑眉,转回了头,手搭在藤椅扶手上一敲一叩:“我收到消息,徐朗是指名道姓的在你小弟的面前提到了大老板,你觉得,现在这个时候...你该威胁的是我吗?”
陈傲转着手上扳指微阖了眼睛:“这场仗,看来你躲不掉了。”
鹏飞从来没想过傲天同大老板彻底翻脸后自己能够独善其身。当年为了让傲天能够在日后获取更多筹码和政界拉锯,替大老板逼死凌天华前陈傲与鹏飞便复制了视频。大老板只看到了复刻记录,却并不知道是谁复制了证据,凌晨入狱前被扒光搜身的那次便是为了找到凌天华留下的副本,无果后只能作罢。
视频副本流外一直是大老板心头隐痛,随着职位越升越高,对于那份不定时炸弹的担忧便日益加剧,陈傲深知未到必要关头决不能用视频副本和大老板鱼死网破,但近一两年,成熟的傲天有着稳定的省界独霸地位,与大老板的关系早就紧张。一直有着越位之心的申强机缘得知陈傲与鹏飞竟偷握着如此证据,本想靠着这点将傲天收归囊中,奈何败在了路上,还牵扯了甚是无辜的陈少宇。其后,为在选举中帮陈傲得利,鹏飞将视频放给了外省帮洪浩做诱饵,毫不意外,野心勃勃的新晋帮派在偷录、威胁、惹祸上身的一系列蠢货行为里彻底覆灭。
但视频副本重现给了大老板当头一棍,正值政途巅峰的政务院副秘书长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视频是从傲天交至外省帮外传,那么这么多年副本究竟在谁手里不言而喻。这一次,是真正的你死我活,傲天就算削肉断骨也未必能彻底撼动大老板多年来树立的形象,鹏飞更不打算在这场战役里落得半点清闲,自己是混黑道的,再大本事也不过是白道手下一个啰啰,但陈傲要拼,鹏飞一定会跟。可毒药不同,他没有这个义务,他不需要参与。
‘嗡嗡’震动的手机打断了鹏飞的思绪,他掏出手机接听就听着那头阿明兴高采烈地声音:“飞哥?飞哥!毒药醒了!”
依旧十分虚弱的毒药躺在病床上面带微笑,Maria和一众医护人员就守在床边,看着阿明打通了鹏飞的电话,毒药干裂的嘴向上扯的更高,他听到飞哥是守了自己一夜的,毒药握着子弹头虚弱的摆起手示意阿明将电话放在自己耳边。
“送走。”
阿明递着手机在毒药耳边,可毒药保持微笑的嘴角一下便僵住了,瞬间惨白起来的脸满是诧异。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冰冷干脆,鹏飞几乎是毫无感情的命令道:“送走,现在。”
床边一圈的众人依旧保持着看到毒药清醒的欣慰面容,此刻像极了讽刺对比,毒药眨着眼睛张嘴想叫声飞哥却嘶哑的无法大声:“飞...”电话那边的鹏飞只听得一阵窸窣听不到阿明的回应,微蹙了眉头喝道:“艹他妈的!”咒骂一声后断然扣掉的电话,单调的响着忙音‘嘟...嘟...嘟...’
毒药努力发出的‘哥’字就那么停在了嘴边,他藏在被子下的手颤抖的抠紧了床单,手术后的刀口撕裂一般的痛着,肩头撕肉的地方火烧火燎般灼烫,冷汗从后脑一直窜上来,可毒药只是一动不动的躺着,闪烁的目光全是慌乱和无助,他扭头冲上阿明,勉强断续的恳求着:“阿明哥...可能..可能飞哥他...没有听清...能不能,再拨一遍?”
Maria和阿明面面相觑,阿明拿起电话看了一眼,再次将号码拨了出去却已经变成了关机。他看了毒药一眼,示意道:“没事,你好好休息,我去找飞哥。”
阿明说罢便转身小跑着出了病房,毒药躺在床上一遍遍自我安慰着,Maria伸手握上毒药:“没事的...”
毒药点了点头,却在说不出什么话来。
鹏飞扣掉了阿明打来的电话转身就要往外走,陈傲并未要拦,只是说了一句:“小飞,明日的傲天年会按时到场。”
鹏飞向外的身子一顿,缓慢咧开嘴巴笑起,手掌摸在光头上轻拍了两下,歪着脖子扭了半个身回来,盯着陈傲看了一阵,抬出门框的脚收了回来,彻底转了身,一步步走回去弯腰捡起盖在泥地上的西装外套,‘砰砰’两下大力的抖落干净,伸手指了陈傲:“你逼我的。”
“小飞,能看到你再次拥有斗志,我很欣慰。”
鹏飞点着头,把手指收了回来:“江山我不想跟你分,但你他妈的一定要往我手里送,我接着。”
“你保得住么?”
“呵。”鹏飞笑道:“傲哥,我有几斤几两你清楚得很。”
陈傲闭起了眼不再应语任鹏飞离去,老痞上前递了杯浓茶,陈傲嘴角阴寒勾笑,接过老痞的茶说:“大老板不是我和小飞的对手。”
老痞静静的点了点头。不论毒药有没有死,陈傲都已经如愿以偿的将鹏飞逼上了贼船,鹏飞要全心全意的帮他打这一场仗,如此的兄弟齐肩不知道会不会让陈傲心头些许温热,但老痞知道,当鹏飞在香堂外说出‘一定他妈的要守住党小柯’时,他就不再是七年前那个只为陈傲拼命放弃一切的鹏飞了,这一次鹏飞为的仅仅是自己罢了。
道义,一早就该是相互的。
鹏飞从陈傲别墅中离去后就一路回了医院,他推开了等在医院门前的阿明,几步上楼推开病房二话不说就拽着毒药起身,刚刚清醒的毒药几乎连挣扎都没有就被鹏飞扯上了车,冷汗不停的往外冒,咳咳的呛咳着。车后追上来的Maria拍着车盖却依旧被鹏飞甩开,汽车飞快的拐出医院,一路上鹏飞都面无表情的开着车,毒药蜷在后座上平静了干呕,冒着冷汗强坐起来,望了眼窗外,又扭头看向鹏飞,不知该怎么搭话,只讪讪的叫道:“飞哥...”
“别跟我说话。”鹏飞冷冷的说了一句就再次恢复了安静,满脑子都在转着。大老板是高位,他要对付傲天必须假借人手,那么这些年新出现的政府要员就是最有可能的开山刀,谁是新来的,谁又直指傲天。鹏飞想的脑袋一涨一涨却依旧没觉得映像中有这么个新官,他烦躁的一脚油门踏了下去,汽车狂飙速度更快。
毒药知道鹏飞在思考的时候不希望被人打扰,可在医院刚清醒时听到的‘送走’和现在离市区越来越远的汽车都让毒药不安,他咬了咬唇,撑着身问道:“飞哥...出什么事了?”
鹏飞的不语让毒药更加忐忑,毒药皱着眉头想起在教堂里被不停灌输的陈傲要害鹏飞的思想,几乎下意识的就问了出来:“是傲爷?”
鹏飞并不知道毒药依旧以为阴谋炸死鹏飞却阴差阳错害到自己身上的是外省帮,听到他问出陈傲的名字,鹏飞的确愣了一下,但鹏飞愣得不是别的,是以为毒药真的知道了大老板的事情,鹏飞打了把方向盘,说道:“你不用管。你住去你嫂子以前的房子里,好好养着,别他妈让我看见你这种模样。”
“飞哥...我能帮你...”
“不用。”
“飞哥....”
“少他妈的烦我。”
“......”毒药抿住了嘴,不再开口。他低了头,看着窗外不停后退的路灯,知道汽车在离市区越来越远,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原来真的是要送走。
直到鹏飞把一堆必须品和药品堆进房子,毒药还捂着伤窝在满是灰尘的沙发上不说话,他只是看着鹏飞把一袋一袋的东西扔进来,然后看了自己一眼他便转身走了出去,窸窣的反锁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异常明显,咔哒的锁在了毒药心上。窗外晃动的车灯绕了个圈便越来越远,毒药窝在沙发上把头扭了回来,不大不小的发了一声‘喂...’,空空荡荡的房间竟回响了一小声‘喂..’...
另一边,早前凌晨听到窗户关闭的声音松了口气让身体放松的垂在外面,他叼着文件用左手更紧的勒上铁丝,曲腿晃动身躯加大摆动然后突然一松手,身子顺着惯性从半空摔上了围墙外的车顶,一个打滚翻在了地上,他拧巴着脸顾不得停歇就爬起了身,将文件收回衣服里,佝偻着身躯往前踉跄的走着。他没有回许国斌知道的贫民区,而是去了水库旁的废旧工厂,坐进面包车里掏出了那些文件,血液凝固在手上蹭黑了白纸,一行行看过,凌晨的眉头越拧越紧。
此时他正捏紧那些文件站在郑川文面前,一个字也没说,但满脸的愤怒让握着文件的手不停颤抖。
傲天每年的年会举办的分外隆重,新春开头,上年利润应该怎么分怎么交都在年会结束后彻底清算,但这只是几家堂主的工作,其余小弟都落得在年会当日分到厚厚一沓的红包,所以是不少外围小弟殷切期盼的日子,可小弟们不知道为何今年的年会办的明显规模小了许多。
可一线头马却心里有数,傲天数得上名头的大堂一共九堂,丐帮帮主李庆已死,外交头子申强也死了,另三堂分属鹏飞、彭子和嘎妹三人,剩下的刑堂由老痞幕后执掌,而其余二堂主江三北和孟鹰是势力偏弱、一向吃着残羹剩饭的主,负责内部安防的杨老三则是靠着房地产早想着洗白,不理社团内争。聚在一起磕瓜子的小弟们聚精会神的听着位高些的前辈分析道:“彭哥把嘎姐搞定了,丫俩口子,这他妈嘎姐手底下的小骚姑娘们全归了西堂,这有一专业名词,叫势力联姻!”
“这就算了,外省帮被咱傲天给吞了,头枪是鹏飞哥打的!多少金灿灿的地盘被他吃进去了,还指望能吐出点骨头?”染着绿毛的小子绘声绘色的继续说道:“不过你们不知道,这彭哥和飞哥可是过命的交情,飞哥从刀尖下头救回来的.....”
“甭吹了,这点故事谁不知道?”
“就是的,绿毛龟,来点实际的啊!整的虚头巴脑的!”
“哎呀,耐心点耐心点!”绿毛白了众人一眼,端了盘瓜子在自己面前,一边嗑一边接着说道:“现在三个分堂以大飞哥为首是一个鼻孔出气,你们想想,剩下几个,真不是我说,不成气候啊!大飞哥现在功高盖主!傲爷能忍吗?”
围观的众人并没表现出明显的八卦和好奇,只是站着没有反应,坐在最中的绿毛龟呸的吐了一口瓜子,摇了摇头:“妈的,算了算了,我把最劲爆的告诉你们。”他瞪着眼睛故弄玄虚的低声说道:“傲天现在要内斗,条子可算是找着机会了。我有个表亲在警局送盒饭,他跟我说条子现在天天开大会制定打黑反贪的计划,还是个空降的书记直接动手。我表亲说了,这阵势比当年打黑局长凌天华的还他妈要大上两倍,听说这线人卧底都送下来了千把号人了,你们记得那凌晨不?我看,就是一试水弹!”
“好!”突然一声大喝,绿毛吓得心尖一颤,身旁众小弟咽着口水看向早就站在后头的鹏飞纷纷低了头,鹏飞将手拍在绿毛肩膀上,笑眯眯的问:“说得好,接着说啊!”
“飞...飞飞...飞哥...”绿毛结结巴巴企图站起身,鹏飞大力摁着不松,绿毛两腿都在发着抖:“我...我我...”
“呵呵,别怕啊。”鹏飞咧着嘴摁着绿毛,低头到绿毛耳朵边吸了口气问道:“嘶,你刚才说...你家那什么玩意那个什么什么....”
“我我...送盒饭的表亲....”
“哦对对对!”鹏飞大大点着头,拍了拍绿毛的脸:“他说...警局空降了一个书记?”见绿毛不停点头,鹏飞笑容扯的更大,晃着脑袋笑道:“呦,原来他妈的新官在这。”
“飞哥...”绿毛眨巴着眼睛把头扭到后面看着鹏飞巴巴解释着:“飞哥我可不是卧底,我也不是线人,我那亲戚真的是...送盒饭的...”
“恩。”鹏飞应了一声,揪着绿毛站了起来,大胳膊揽着:“那你说,这大厅里的谁是卧底谁是线人谁是条子?”
酒店大厅已经被傲天整场包了下来,三四十桌被红布罩着分分散散坐着人,喧闹叫嚣不止,女服务员们都缩在柜台后面不愿出来招待。鹏飞伸出手指从人群中指过,停在了正站在柜台前和女服务生调情的男人身上,他揽了揽绿毛,小声说道:“啧啧,你们堂主吧!小三北是条子不?没事没事,你放心告诉我,这他妈是社团的安危问题啊,等老子一会儿去把小三北砍了,推你上位怎么样?”
绿毛看到鹏飞的手指指向自家堂主江三北的时候就开始打颤,开什么玩笑,小三北混的再不怎样也好歪是个堂主,靠卖摩托车起家,现在当地整个摩托车市都是他罩,这两年在交通运输上也开始动手,收拾一个小弟还是有能耐的。绿毛讪笑着想从鹏飞手底下挣出来:“飞..飞哥,三北哥怎么可能是条子嘛..”
鹏飞正要继续说话,‘啪’的一声自己屁股上就被人来了一巴掌,带着香味的小胳膊顺势揽上了鹏飞肩膀:“小艹艹的!大飞哥,又准备坑人家小三北啊?”
鹏飞两眼向天一白,一把扔开绿毛,伸手回去揉着自己屁股,面无表情的骂道:“嘎妹你他妈再碰老子屁股老子把你在这扒了。”
踮着脚的金发大卷女故作惊吓的张大了嘴巴,松开鹏飞瞬间娇弱的扑进了身后跟来的彭子怀里,撒娇道:“老公!大飞哥又吓唬人家...”
鹏飞‘呕’的一声就捂住了自己嘴巴,一脸不忍直视的别着头不停摆手:“快快快,把这骚货弄远点,什么时候把假发套子摘了什么时候再他妈的过来跟我说话!”
大卷女瞥了鹏飞一眼,从彭子怀里站直,大声骂道:“艹艹的,真没审美!懂个球啊!”骂着伸手把脑袋上的金色假发摘了下来,一头毛寸绒绒的罩在头上,嘎妹随手把发套扔在了地上,摸蹭了一把自己的毛寸,笑眯眯的抛下自己老公窜到鹏飞旁边挤着:“哎,大飞哥,听说你出来以后这势力是嘭嘭嘭的爆表啊,艹艹了,我这手里还有两家桑拿是从小毒药手里坑来的,你不会拿我祭祖吧....”
“嘎妹,正经点。”彭子终于看不下去了,走了两步拽着嘎妹离开鹏飞:“这么多小弟看着呢,你像个老大样么你。”
“管得着么你!度蜜月让老子戴假发套跟你玩COSPLAY我已经忍你很久了,彭子,你别以为跟你领了证我就跟你了啊!艹艹的,这不是因为飞哥喜欢嫩仔,不好姑娘么,不然轮得着你么啊!”
“彭子,来来来。”鹏飞瞥了嘎妹一眼,依旧拧巴着脸一副看不下去的样子冲彭子招手,把人拉到自己怀里,冲着耳朵小声说:“彭子你他妈不是性无能吧?这嘎妹度完蜜月回来怎么他妈的一脸求艹?”
“艹!”嘎妹大骂一声,冲鹏飞竖了中指:“我可是听见了!”
“嘎姐真是够嘎的,现在敢冲飞哥开骂也就是嘎姐了,牛!”一个大拇指头冲着嘎妹就竖了起来。嘎妹踩着高跟鞋故意低头看着地面,还弯着腰瞪大眼找着:“哎,你们听见没?我怎么好像听见矮鹰的声音了,人呢?艹艹的肯定是太短了,我怎么找不见呢?”
鹏飞揽着彭子强忍憋笑,盟鹰是傲天各堂里势力最弱的一个,为人胆小怕事,圆滑周到,一直不受嘎妹待见,尤其是那一米四五的半残身高,见一次被抨击一次,百用不烂,不过矮鹰也从不介意,跳了两下摇着手上的礼品袋:“嘎姐嘎姐,新年礼物!这呢这呢!”
嘎妹连看都没看就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姑娘:“收了你们分。”
矮鹰把礼品袋递上去然后又从小弟手里接了两个,递给鹏飞和彭子:“飞哥彭哥,来来,新年快乐啊,这一年劳两位操心照顾,不客气不客气啊!”
“发礼物啊?没我的?”小三北一边搂着一个女服务员就箍着拖了过来,然后扭脸冲绿毛那桌自己的小弟骂道:“残了?不知道叫人?”
一桌十几个小弟早就没敢坐下,慌张列了一排鞠躬道:“三北哥!”
“叫他们啊!叫他们!”小三北伸手指向另四位堂主,只想找个坑钻进去,人家小弟个个精干,自己这的怎么这么蠢?
小弟们急忙再次把腰弯成九十度:“飞哥好!彭哥好!嘎姐好!鹰哥好!”
“好了好了。”小三北招手让小弟起来,伸手就冲着四位:“红包红包,小的们都问好了,给点给点。”
“小三北,不知道的以为你接替了大庆成丐帮了。”彭子冲自个小弟示意,将早前就备下的红包递上去还不忘笑话一句。
“那是啊。丐帮地盘飞哥吃了,丐帮名头当然就成我的了,你以为摩托车比白面好卖啊?”小三北箍着两个服务员一人扭头冲脸上亲了一口,狠狠道:“穷得我都快泡不了妞了。”
“小三北,话可不能乱说。”彭子听得出小三北嘴里对鹏飞迅速做大的不满,张嘴道:“你也不差啊,我手底下货车上路全被你在路中间截了过路费,自家人都不松嘴。”
“哎呀,做生意嘛!”小三北耸了耸肩正欲再说什么,一扭脸看见了走进包厅的陈傲,立马松了抱妞的手,满面春风的叫道:“傲爷好!”
“傲爷~”“傲爷!”“傲爷。”其余三位堂主纷纷低头打了招呼,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鹏飞面带笑意的扫过众人,咧嘴笑言:“啧,这年会就是不一样,一他妈要算账人就来得够齐的!”
陈傲点了点头,率头向最中央的大桌走去,老痞和鹏飞相随其后,彭子、嘎妹、小三北和矮鹰也一并跟着往前走。纷纷站起的小弟们都冲着中间这一行人低着头,无一人乱动,场面颇是震撼。如此仅是饭厅内部,外面排排而停的商务车、面包车几乎堵了整条街道,几个交通骑警正一辆辆抄着罚牌。另分堂的杨老三,负责安防,吩咐好自己小弟才一路小跑进了饭厅包场。许国斌在隔壁旁街的监控车里揪起对讲机吩咐道:“各单位注意,人全了,看好大头,不要轻举妄动。”
陈傲是给许国斌送过年会邀请卡的,很简单,因为每一年傲天的年会都会办的轰轰烈烈,这一天成了警局固定加班日,许国斌的人每年都会在外面守到天明直到年会散场才作罢,几年前陈傲便开始年年给许国斌送邀请卡,所谓‘警民一家亲’。
酒过三巡,小弟们都喝的嗨了起来,整个包厅喧闹非凡。唯独中央这桌,大家说辞分外客套,各夹各的,直到来晚的陈少雄像模像样的自罚了一杯,早就憋不住的小三北才来了一句:“大少爷这就不对了,咱们谁跟谁啊,罚什么罚,傲天会都是你家的!”小三北一眯眼冲陈少雄挑了挑下巴:“客气啥?”
矮鹰刚夹了一筷子猪蹄被小三北一句话给吓的掉在了碗里,他急忙拿纸擦了擦,扭脸笑道:“三北哥喝多了吧?”
陈傲不语只静静坐着抿酒,彭子要劝上几句,鹏飞暗着抬了抬手拦住,就看小三北接着说道:“看看大少爷这一身穿金戴银的,我小三北混的不成,连炮钱都出不起了。知道外面说啥,说傲天得罪了政道,又顶风作案整了外省,条子下了千把的卧底进来,开什么玩笑?让不让活了?”小三北砰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喝:“我现在就敢说这大厅里就坐着十个以上的条子!”
瞬间安静下来的大厅人人都看向了最中间,小三北却一点没有收敛的样子:“傲爷,我也就是今儿借个酒劲问一声,没别的意思,你可别多想啊。”小三北又灌了口酒压低了声音说道:“傲天会是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干事的时候能给弟兄们留点余地不,我被压的连过路费都得偷摸的收,我容易么?啊?”
各堂主纷纷放下了筷子,盯着三北不做声,三北瞅了一眼骂道:“都看我干什么?你以为你们身边没有?”小三北说着指上鹏飞:“大飞哥那个,什么遗孤,多他妈出名一条子,黑白两吃香!还有那个...”三北本身其实并未醉,却晕晕乎乎装的像样指上老痞:“痞哥!痞哥是真牛,多少年前就说你是卧底,你他妈自插喉咙证清白,你绝了!我给你...对,给你赞!”小三北伸着大拇指指过去,然后撑着身子站起来,一挥手指上四周坐着的小弟们:“还有你们,啊,你们,别他妈让我知道谁敢出卖老子,我....唔唔唔!唔!”
小三北还要说话就被彭子一把摁住了嘴,彭子冲着耳朵低骂:“闭住你的狗嘴。”
“哎呦哎呦,两位大哥别动气别动气,都是一家人嘛,好说好说。”矮鹰也急忙搀和了进去。
陈傲看了鹏飞一眼,鹏飞轻点了头,站起身走了两步一把扯过小三北在胳膊下面,捶了小三北胸口:“走走走,飞哥帮你醒醒酒。”
鹏飞和彭子连拖带拽的把小三北架到了洗手间,砰的一声反锁了门。厅堂中央的陈少雄还尴尬的站着,陈傲摆了摆手:“坐了。”
“知道了,爸爸。”陈少宇死后,陈少雄接手社团生意更多了些,但大部分是已经洗白的正道,黄赌毒还是接触甚少,可他对陈傲的态度却比之前更加低卑。陈傲看四周依旧安静的小弟们便冲老痞抬了抬手,老痞点头示意后冲中央周围一圈桌子的小弟点头,这一圈都是陈傲和老痞的人,几大堂主的小弟都安排在较远的位置,这才在刚才起了微小不欢时没哪个不长眼的小弟出来护主子。周围小弟起身从老痞那接了红包,四散出去给大家分发着,刚才还安静的大厅哄的又热了起来,领钱啊,谁还顾得上自家老大喝多了没,当然,近身头马除外。
小三北的头马刀头在混乱中偷偷起身,跟着往洗手间走,刚站在门口,女卫生间里就冒出了一堆穿着暴露的妖艳姑娘你推着我推着你就是不许刀头往里靠,刀头心里更急了些,这些女人是谁的人还看不出来吗,傲天唯一的娘子军嘎妹的,而嘎妹是谁,绑了自己老大小三北的其中一个彭子的媳妇!
要说鹏飞和彭子把小三北整死在年会场上还是没什么可能的,刀头也怕的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件事。他并不知道这另外一件事,男卫生间里的三人早就纷纷心知肚明。
“你小子演技派啊!影帝啊!”彭子撸上小三北的头,小三北笑眯眯的搭了彭子肩膀,低声说道:“天天泡妞泡出来的,我告诉你,我现在三秒钟就能哭出来,你看你看,就这样...”小三北说着还眨巴着眼睛示范了起来:“咪咪,我真的不是有意骗你的,我是有苦衷的,你要原谅我,我的苦衷就是...”三北一抹眼泪,瞬间恢复了冷脸,拍了拍彭子的脸:“咪咪,我就是这么喜新厌旧!”
“去你妹的。”彭子一巴掌扇开小三北,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这两天注意点,把毒瘾戒戒,刀头都被买通了你再碰毒找死啊?”
“行了行了,知道了。”小三北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往前走了几步,小声说:“飞哥,你知道的,我可一直都在你这边。”
鹏飞咧嘴笑着点了点头:“我懂。”
“哎!懂就成,你知道啦,摩托车不挣钱了,这小药丸啥的,陈傲是只给亲近人,我连个货苗子都看不上,你只要给我这路子,你放心,你和陈傲掐起来我一定帮你。”小三北拍了拍鹏飞的胸口:“咱们,自己人。”
“好,这煽动造势就麻烦你了。”鹏飞大力的回拍了小三北,然后冲彭子示意,彭子点头后送了小三北出去。
鹏飞靠在水池边歪着脖子,发出咔咔的轻响,他解开西装外套扩了扩胸,胸口青龙随着动作若隐若现。七年牢狱之灾磨去了太多的东西,出狱后的鹏飞本不打算抢傲天也不愿几次三番冒头,只想保住自己这边就行了,可陈傲先是用光标之死给他扔了除掉两个异心堂主的事情,又迫他在和外省帮的对垒中一战而起,现如今陈傲再次让他一起去斗大老板。陈傲将对鹏飞的利用从前到后发挥的淋漓尽致,鹏飞自愿或非自愿的靠着自身一路向上搏到这个位置。鹏飞说得清楚明白,这江山他不想分,是陈傲硬逼着塞给了他。年会场合,陈傲点名要求鹏飞参加就是要让鹏飞在大家面前扛了这责,赢是陈傲,败是鹏飞,陈傲一贯的路数。
外省帮虽才被清除,可大老板和陈傲的对抗却早就开始了,一夜之间四面楚歌的卧底传言绝非一日之功,鹏飞完全相信当徐辉徐朗那对蠢兄弟用视频去威胁大老板帮助他们的时候,大老板就知道这副本一直在傲天手里。如果自己估计的没错,那空降而来的书记正是半月之前到来,恰是徐辉徐朗接任的时候,那么这书记一定是大老板派下来负责这次灭傲天的,或许一起要灭的...还有所有看过视频或接手过当年黑幕的人,那就不难理解这打黑永远和反贪连在一起。这些人里有鹏飞知道,也有鹏飞不知道的,但毒药一定是最无辜的一个,鹏飞只希望自己把他送走的速度足够快,这可不是和对家砍人,看谁刀把子硬,这是政府高位,是给你扣了罪名让你连嘴都不用张就定得了罪的势力。
送完小三北回来的彭子冲鹏飞点了点头,轻手关了门,靠在厕所墙壁上双手摆胸问道:“飞哥,你真信外头有那么多条子?要来这出?”
打黑最常用的一招就是卧底取证,许国斌多年来送进傲天的卧底也得有百十个分散各堂,再加上现在大老板加的把力,传闻有千个卧底线人在外头鹏飞是真不意外。鹏飞咧嘴笑着耸了耸肩:“不确定,但咱们是他妈混黑道,什么都要讲证据还混不混了?”鹏飞上前安慰似的拍了拍彭子的肩,低声道:“于其他妈的到时候被人分裂,倒不如现在就靠着小三北把噱头传出去。走了,戏做够了出去喝酒。”那一夜和彭子在洗手间内鹏飞有一句话没说透,但他和彭子都明白:只有傲天先自揭弱点,才能在以卵击石的立场上获取生机,以软博硬,以退为攻。
鹏飞先推门走了出去,歪脖咧嘴摸了一圈光头,哈哈哈的上前就扑在了正要上厕所的矮鹰身上,一副死皮的样子:“哎呦,老子他妈的喝多了,矮鹰!你妈的给我红包了吗?”
“飞哥!压死了,压死了...”
“艹,老子有那么重吗?啊?矮鹰你虚了!”
鹏飞嘻嘻哈哈的生是把还要上厕所的矮鹰拖回了正桌,他举起桌上酒杯,突然停了笑冲着全场厉喝一声:“傲天!”
小弟们先是一愣,随即纷纷举了杯扭过头对着中央这桌,齐喝着:“杀!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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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14:11:32  更:2021-09-06 19:0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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