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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江南女纸讲述诡异:那一年我被一群神秘人掳进了深山[第175页] |
作者:松花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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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满心迷茫接着前行,龙伯人的呻吟声愈发明显,却断断续续的,应当是到了生命的极限,连呼喊都没有力气了。 大掌柜的手里也提着和老刘一样的长明灯,防范着鬼草,在闪闪烁烁的光线中,我感觉很不舒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走、蠕动,但那动静并非来自脚边的地下河水,而是……而是头顶。 我放慢了脚步仔细感受了一会儿,的确有什么东西在上面的某个位置跟着我们。我们的头顶距离地下河最上方的盐碱壳大约有五六米的距离,空气中肯定是什么都没有,那么就是有东西在盐碱壳再上方的沙土中游走着,奔向前方。 “沙漠中会有蛇藏在土里么?”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不过看其他人的表情,似乎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动静,连耗子对此也没有反应。 “会啊,如果它找得到可以摄取的营养物。”小王爷回答了我,“不过我没在这地方见过,这里太穷了,除了水就是盐碱,有蛇也得变成腌蛇。” 我没再多说,我对于某些东西是有些异常敏感的,比如背后的目光、营养液的流动,不过这次来自头顶的蠕动与二者皆有区别。我走出去好几百米,突然醒悟过来,我和朝闻道分开时曾看到过这样的画面,有过这种感受,既然那似梦非梦的的一切都真实的反应在眼前的地下河里,那么头顶的蠕动就一定也是真实存在的! “鬼草的老巢、鬼草的老巢。” 我默默念叨着罗布泊中心这个神秘的地方,琢磨着“巢”这个字眼的含义:既然是巢,有东西离开再回来,才算作是巢。鬼草发源自罗布泊,自然也能溜达溜达回归老巢吧,头顶这个蛇一样蠕动的东西,应当就是回巢的鬼草! 高平打算用人鱼膏烧毁鬼草,那鬼草为什么还不四散而逃,反而选择涌向这个地方? 我在霸王宝藏和昆仑墟上都见过被人鱼膏烧成一把灰烬的鬼草,知道再怎么成倍的鬼草也扑不灭它们的天敌,在争先恐后化成灰的那个瞬间,它们不会痛吗? 因为怪人的缘故,我开始心疼起这些奇怪的植物来,说它们命硬,可以假死千百年遇水而活,是说这话的人没有料到遇见黄雀的这一天。 “啪。” 我一个激灵,耗子在最前面提着的那盏长明灯突然被打到地上,火苗熄灭了。 队伍的前部一下子暗了下来,大掌柜立刻补位移过去,四周并没有人。 “怎么搞的,没拿稳吗?” “不是,有东西打了老子的手!” 我们立刻抄家伙警惕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什么东西被烧糊了的味道,耗子搓了搓手背,搓下一把灰烬。 “什么玩意,还把自己烧着了?” “看看地上有脚印没,谁也不能走这么快的吧!” 小王爷将手电光打到地面上,河沿十分潮湿,很容易留下痕迹,可熄灭的提灯旁没有脚印,只有一片灰。 “见鬼了,这……” “啪!” 一道黑影从身边闪过,小王爷的强光手电也被打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着掉进了地下河里。 “妈的!” “别乱动!”我赶紧按住大明星,让他噤声,头顶的蠕动这时已经消失了,我一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鬼草从上面下来了!” 大掌柜立刻倾斜手里的长明灯,里面融化的人鱼膏流出来滴落到地上,被他划出一道圆弧,继续燃烧着。我一下子想起西游记的某一集。老刘推着我,进了这圆弧后的防护里,又把我塞到其他同伴背后,高举起灯来护在前面: “都过来,别落单!” “啪。” 张小爷的手电也被打掉了,黑暗中只剩下了昏黄的几点火焰亮着,根本看不清鬼草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鬼草想干啥,在这儿害了我们?它们老巢都要让高平烧完了,咋不去进攻黄雀!” 大明星蹲下去从包里摸出我们提前灌了人鱼膏的塑料袋,打算分发给每个人。林哲宇没有凑过来,他手里明明握着手电,却没打开,在黑暗中试探着还在往前走。 耗子出了圈,跑过去正要拉他回来,突然林哲宇像踩在传送带上似的,被硬推到了大家的后方。刺眼的灯光一瞬间亮起,在林哲宇突然打开的手电光中,缠在他身上蛇一般的枝条触电似的立刻松开,缩回了黑暗之中。 “别点长明灯了,它们没有敌意。”林哲宇揉了揉刚才被缠住的地方,阻止了正要分发人鱼膏的大明星,“这根本不是攻击,它想要挡住我们的前路。” 大明星手里提着塑料袋,奇怪道:“我们又不是黄雀,不烧它老巢,我们是来跟黄雀对着干的啊,为啥挡路?” 我借着微弱的光芒,隐约看到前方的地面上投下许多网状的阴影。 “鬼草这样拦着,该不是要保护我们吧?” 毕竟除了灯被打掉,我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反而,我们的灯伤害了它。要知道在这样的黑暗中,鬼草有能力发动偷袭,可它只是阻止了我们前进而已。 在地下河中,鬼草应当不缺水,所以方才的行为并非鬼草的汲水本能,除此之外,鬼草的行动还听从于老朱的意愿。 而老朱不久前才完成转生,听熊皮巫女说那是个十分消耗气力的活计,老朱此刻应该还在昆仑墟上修养。 那鬼草干嘛要拦着我们?它把明亮的狼眼手电也打掉了,难道它听从于道哥,是那个命硬的怕光的家伙不让我们跟黄雀正面交锋? 我从人堆的缝隙中向外张望,四下里根本看不见他的身影。 “大掌柜你小心一些,别把人鱼膏弄出来,他会痛!” 我急忙钻出去,大掌柜的拎着灯已经走到了那张网前查看。 “那小子来了?”小王爷楞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我说的是谁。 “这一路上,我都感觉有人跟着我,热娜驿站丢了骆驼那晚的敲门声、玛伊莎和熊皮巫女在远处看到的人影、领着她们找到十五师爆炸遗址的‘灵魂’、从巨蜥口中救下我的人,暴雨中那株疯长的树!”我快速回忆着这些不寻常而且至今无法解释的事情,“谁会跟着我们,谁才会保护我们?只有他!” 大明星若有所思:“你是说道哥掉进昆仑深渊下以后,也像冬爷他们似的,进入了沙漠?可他要是为了阻止我们,半路上就能做到,或者干脆露个脸劝退好了,干嘛也要往罗布泊赶呢?黄雀那帮人有足够的人鱼膏对付鬼草,他来这儿不是比我们更危险! “也许正是因为危险,他才不得不来。”林哲宇开了口,“朝闻道的师傅离不开鬼草,黄雀如果烧了鬼草的老巢,对他一定没有好处。现在他在昆仑没法出面,只有派别人过来。阻止我们继续前进才不是老朱的要求,不过是他自己多余的行为,想连我们一起保护罢了。” “这傻子不该阻拦咱们,鬼草都长到他身子里了,只要有人鱼膏,他肯定也会受到伤害,而咱们不怕人鱼膏啊,咱们能帮他!”小王爷大手一挥,说道,“反正都是要干掉黄雀,这不相互就成了帮手么,他拼死救过哥儿几个一回了,现在不能放任道哥赴险!” “别废话,谁也拦不了我,我必须把小雅带出来。” 张小爷冷哼一声,上去就夺大掌柜手里的灯。我怕他这个没心没肺的真一把火把拦网点了,冲过去就抢!他反应也是很快的,把灯高高挑起让我碰都碰不到。眼看着摇摇晃晃的灯油就要滴下来,我只能狂踹他的膝盖,跳起来去抢灯。 一看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老刘和林哲宇分别过来拉架,但当然是偏架,一时间场面比较混乱。大掌柜趁着张小爷吃亏,一把又将灯夺了回来。 “我说了,谁也不能拦着我!” “万一真的是道哥,你别想碰他!” 双方正僵持着,头顶的蠕动声陡然剧烈起来,耳朵比较灵敏的耗子也听见了,他眨巴着眼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没过一会儿,几发枪声从地下河更深处传来,我们面前的网一下子松了,耷拉在地上,如同潮水褪去般又隐没在黑暗之中。 |
@貂小婵 2019-07-30 15:57:20 楼主,我在mo,铁看你的贴,为什么昆仑篇看不到啊? ----------------------------- 因为合约到期啦!来公众号吧 |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便再没了声响,徒留地上燃烧的灯油和灰烬,一片狼藉。 “怎么回事,刚才头顶上什么玩意?”耗子支着耳朵,一脸茫然,“他来了,又走了?刚才那枪声哪儿来的!” 我心脏“呯呯”直跳,拉着老刘急道:“恐怕是鬼草已经对黄雀发动进攻了!道哥他一个人在和黄雀交锋,咱们得帮他!” “别着急,帮是肯定要帮的,但黄雀手里有枪,咱们得小心些……” 老刘话音未落,张小爷已经从撤掉拦网的地方蹿了出去。 “张小爷你别冲……” 我也不管了,松开手,拎起包就跟在他后面跑!又有枪声陆续响起,枪枪都像打在了我的心头一般。在这个过程中,头顶土层中的蠕动逐渐减缓、停滞,直至开始倒退。 我手心里紧张的全是汗,鬼草在回缩?它的进攻失败了! “哗啦。”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张小爷突然停下疯跑,摆摆手让后面的人全放缓步伐。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这一路差点把我跑死!大掌柜终于追上张小爷,赶紧把他往队伍后面拉,我们轻手轻脚又走了一小段,愈加浓郁的腥气从前面传过来,我看到有隐约的火光跳动,将一个巨大的黑影映照到地下河的水面上。 在大掌柜的示意下我们熄掉所有照明设备。前方投出来的影子愈加清晰了,我看到了一环一环的锁链缠绕着一个巨大的黑影,那黑影微微颤动着,靠着墙耷拉着身子,还能听到它发出极其沉重的气息声。 “快到了,前面是那个被抽干油脂的大家伙。”张小爷悄声跟我们交代道,“有个黄雀的人看守着它!” 腥气直窜人的口鼻,我跟着耗子后面,慢慢接近腥味儿的源头——跳动的火光中,我瞥见了被数条锁链捆住的龙伯人,它被绑在一面雕刻着圆形中内嵌倒三角型的图案前,像极了吊在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 圆形中内嵌倒三角的图案是东王公一族的标志,看那些雕刻边沿处的水垢和盐碱化程度,显然不是近期黄雀雕凿出来的,同那一套锈迹斑驳的链条一样,都是许久许久以前存放在此的。 再往前走,龙伯人巨大的身形完全呈现在视野之中。无数条深蓝色结痂叠加在它的身上,一些锁链是直接插入它的身体的,这应当是用了给龙的心脏供给营养液的那一套中空链条,把它身上为数不多的油脂抽干,运输到了别处。 龙伯人极其的干瘪,筋肉血管都紧贴着薄薄的一层皮,看起来不像是水生生物,而像是沙漠中被曝晒了几天的干尸。 我不禁怀疑,这儿的龙伯人真的是在新疆海干涸以后自愿转移到黑暗的地下河生存的吗? 这里和宽广无垠的大海相比太委屈了,这里刻画着东王公的标志,这里居住过信仰东王公的祭司,安置着多处囚禁龙伯人的锁链,还有一套完整的抽取油脂的设施! 这里又是鬼草的老巢,鬼草屈服于萨满祭司,萨满信奉的神明是东王公,鬼草唯一惧怕的,正是东王公的对手——龙伯人体内的油脂。 这条地下河根本不是新疆海的龙伯人最后的避难所,这里是它们的囚牢、地狱,是东王公指使他的信徒虐待龙伯人的修罗场! 小王爷说,一万年前,我们还是智人的时候,世界上还生活着弗洛里斯人、尼安德特人等至少6个人属之下的人种,后来,智人灭掉了他们全部,成为了现在单一人种的我们。而在这万年间,无论是在蓬莱岛、北极海,还是我们所未能察觉的地域,龙伯人和东王公也在种族博弈中彼此对抗、消磨着。 龙伯人是无数船只埋葬在深海中的噩梦,它们的油脂却被活生生抽离出来,做成让鬼草乖乖听令的人鱼膏、做成一盏盏长明灯陪葬。东王公呢?东王公得时刻提防着静谧之城外的龙伯人进城,一代代在冰山下的墓地中等死,也就快要灭绝了。 他们任何一方都比人类强大得多,但在我们眼里,双方却都是濒危物种,谁也没有胜出,谁也没有想到,在千万年的种族博弈中,笑到最后的居然是他们眼中弱小的人类! 被拴在墙上的龙伯人已经看见了我们,它全然没有了被称为“海神”时的威风,它奄奄一息,周身颤抖着,做不出任何大动作,从它绝望的眼神里,我读得出一丝哀求: 杀了我,快杀了我。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约便是如此了。 我低头不忍再看龙伯人,张小爷用手指在结了盐晶的石头上画着地形: “再往前的地形像个螺旋,越转越深,等过了这个半圈就能看见一个拿枪的人,最好悄无声息的干掉他!” “螺旋地形……有个好处是最深处的人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如果黄雀人员分散,逐一干掉就省事了,但缺点是,我们也看不到最深处是什么情况,如果他们有所提防,咱们等于往陷阱里钻。”大掌柜分析道,“刚才我们那么远都听得到枪声,万一放哨的这个开了枪,里面的人也就知道有人来了。” “要不老子先去探一下他的位置,看看能不能绕到后面,让他来不及反击就嗝屁?” 耗子活动起筋骨来,大掌柜摆摆手,考虑了一下,把我们分成两拨,一拨留在原地,一拨过了河到对岸去,我们从两侧同时往罗布泊深处绕行。 我跟在老刘后面半蹲着从阴影中挪到灯光照得到的地方,这时才终于看到斜对面的确坐着个背着枪的人,看起来应当是大掌柜小手册里那个做过牢子的张国锋,他时不时就站起来巡视一圈,看看龙伯人的油脂还差多少才能抽干,似乎十分的急切。 张小爷还寄希望于我们能悄无声息的干掉这个站岗的,现在看到实际情况,简直太难了: 我们和张国锋之间隔着一个地下河,一露面恐怕就要挨枪子儿,而河对面的那几个,跟他之间又隔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龙伯巨人,绕过龙伯人也很容易被发现啊! 我完全想不出法子来,对面的同伴朝着在说些什么的大掌柜连连点头,老刘跟他在一起久了,也很有默契,几个手势的交流后,便按着我们趴回阴影中,让林哲宇把我们在神创造生命那个洞穴里灌的人鱼膏取出来。 对面的张小爷像个壁虎似的开始从下往上攀爬,耗子把他腰间的绳索栓了个攀岩扣,蹑手蹑脚的往龙伯人身上的锁链上挂,大明星眯着一只眼,指挥着两个人调整位置,大掌柜不知从哪儿摸了根香烟出来,竟悠哉悠哉啜了两口! 可能是我绞尽脑汁想不出招跟他们有条不紊的状态反差太大,眼前的画面在我脑子里很奇怪的转化成了武侠片的镜头: 只见张小爷一路飞檐走壁,不消片刻立在了龙伯人脑袋边上,如那戏耍人肩头的猴儿;耗子哥揽着绳索,身轻如燕,腾起几步点在锁链之上,旋即侧身下压,力气角度拿捏之稳,竟未曾使链条晃出半点声响;再看那烟头明灭处,大掌柜手中多了个长条皮筋,他以指为弓,以烟为箭,瞄准了不远处一根悬在地下河上头的链子。 我身边这大老刘,以手为勺,挖了一团凝固的人鱼膏,这会儿捂在掌间来回盘弄,一团油脂软化了七七八八。眼瞅着张国锋要起身过来巡视了,一把将手里的玩意投出去,对面大掌柜同时放箭,两边的武器汇集在悬空的链子上,顷刻间“滋啦”一声燃烧起来,张国锋慌忙就伸了头来看,条件反射的反手去摸枪。 说时迟那时快,耗子扯着攀岩扣纵身下跃,大明星拉着后半截绳子把准了方向,绳索另一头的张小爷如同荡至最高点的秋千,直接向着拔枪那人破空而去—— 我眼睛都来不及眨,下一秒,张小爷已经骑在了张国锋后脖子上。 |
张小爷一手提着张国锋的下颌骨往上拔,使他发不出声音来,另一只手死死按着枪扳机,让他枪也开不成,不消片刻,张国锋已经脸色发青,连连向后倒步,握着枪的手也松了,紧接着身子一软,歪歪斜斜就往河里栽过去! 耗子快跑几步前往增援,在二人坠下河水前一把拉回去,这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张国锋已经悄无声息的躺在地上,等同一个废人了。 我差点忍不住要给他们鼓掌,对面大掌柜却不给任何停息的时间,他动作很快,趁无人看守的空档已经和大明星绕过了龙伯人。老刘收好剩下的人鱼膏,领着我们随后跟上。 地面上有好些黑灰和油污,看来鬼草已经进攻过这里,我们在来路上听到的枪声正是躺在地上那人开的枪。环环相扣的人鱼膏输送装置从龙伯人身上一直延伸到前方,绕着地下河的螺旋形弧线,运输给更靠近鬼草老巢的地方。 四下里一番张望,这儿只有张国锋一个人值守,但在略高一些的半弧地势上在走几步,远远儿的有个帐篷支在那里,就在我们这一侧。从张小爷指手画脚的激动情绪来看,他说见到高小雅和那个护工的地方,应当就是在这儿。 我有一丝紧张,高小雅究竟来没来沙漠?到底是张小爷看走眼,还是李智说了谎,很快就能揭晓答案了。 帐篷没有任何动静,小王爷挪动到河沿,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还是没见找张小爷口中躺着休息的高小雅和戴着口罩的高级护工,她们显然已经走了。 我们爬了半个斜坡凑到帐篷旁边,帐篷上有着很明显被烧灼的痕迹,其中一面烧出很大一个破洞,这个驻扎点已经作废了。 我怀疑是鬼草先找软柿子捏,首先袭击了没什么自保能力的女人。对面的张国锋因此开了枪,护工点燃了人鱼膏反击,结果烧着了帐篷,便带着高小雅向深处转移,张国锋留在这儿盯梢,把最后一点人鱼膏榨干。 帐篷内部也被熏黑了,里面一根铁棍上挂着两个吊水瓶子,地上还有一双烧开了皮的鞋子,从尺码上一看就知道是双女鞋,张小爷没看走眼,这里的确呆过一个女的! “难道李智那小子在跟我们鬼扯?高小雅明明在这儿!”我回忆起他被盘问时的模样,“奥斯卡影帝啊,连大掌柜的也蒙得过!” 如果李智说了谎,那我们对于黄雀当前情况的判断很有可能错得离谱,这样贸然进入罗布泊中心显然危险性要翻倍。 “不一定,这儿有个女的不假,但这玩意是谁的?” 小王爷从被烧坏的垃圾中拎出一只被烧破了洞的深绿色鞋子。 “这……是啥年代的事儿啊,这不解放鞋嘛!” 我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鞋太有年头了,军绿色的帆布,奶黄色的橡胶底儿,就算外头流行复古风,也很少有人穿这么土这么旧的鞋子。而且这鞋并不实用,任何人进入罗布泊都不是为了拍照的,谁会去换上一双这种单薄款式的老解放鞋进入地下河? 还有,这鞋子一看就是在脚上穿了很久。鞋舌磨损严重,还被掉色的袜子染黑了,这跟那双女鞋一样,是被烧坏到实在不成样,才在不久前丢弃在这里的。 可不同的是,这双解放鞋尺码太大了,小王爷跟自己的脚比划了一下,这鞋的尺码大约在43码左右,这是双男人的鞋子! 那个高级护工,汪贝奇,她是个长头发的女的,不可能趿拉着43码的解放鞋照顾病人,这顶帐篷并不大,一共也就能站下两个人,那么,张小爷看到的那个带着口罩和帽子的家伙,就应该是个男的! 大掌柜之前就提出过这个存疑点:帐篷到龙伯人之间有段距离,张小爷过来探路的时候既然要避开张国锋,最多远远儿的瞥见帐篷这儿有人,从头发和身形上能判断出有个女人躺着,有个医护人员在旁边,但绝不可能近距离看得清面孔的。 他以为,护工照顾的女人一定就是高小雅,但现在护工根本不是手册上的护工,他看到的女人也很有可能是另外一个女人。 大掌柜的手册里只有汪贝奇一个女人,女护工干不了力气活,所以说不定躺着休息的长发女人就是她? 我纠结于两个女人的问题,半天摸不着头绪,和高小雅最熟的林哲宇一直没说话,他继续在帐篷里翻弄,试图找出其他能证明那个女人身份的物件来。可帐篷本身就是临时搭建的,里面所剩无几的东西也被烧了个七七八八。 他从一个烂包当中好容易拨弄出一个很像饭盒的大铁盒子,外皮几乎全被熏黑了,一摸沾得一手都是黑灰,可打开来一看,内部完好无损,里面竟陈列着银光闪闪的一大把凶器! 镊子、止血钳、大中小号手术刀、弯头剪子、细铁丝……不用专门学医我们也看得出来,这是一套手术用具!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弥漫开来,一下子让人想起冰冷的医院。林哲宇抽出一小团细线看了看,有些意外: “缝合线已经使用过了?剩下的这一点根本不够一次的量。” “这不是做手术的一套家伙什吗,难道这地方进行过一场手术?”小王爷眨巴着眼睛也很疑惑,“张小爷看见小雅躺在这儿,她难道是在这儿做手术来着?莫不是像冬爷似的,腿也给磕坏了!” “哗啦。” 金属碰撞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打断了我们,那声音距离我们太近了,十分的刺耳。 我们几个赶紧收了声,我探头一看,对面龙伯人另一只吊起来的手垂下来了,手腕上的链条被猛然绷紧,发出了刚才的撞击声,而那只手的手掌已经干瘪得和老刘从河里捞起来的那条断臂一样,全然被吸干了。 紧接着,纵横交错的链条中传来一阵“呼噜呼噜”的声响,一头在龙伯人身上,一头输送给更深处的黄雀,那声音就像是喝饮料喝到最后一口,咬着吸管用力将最后一点也吸出来的感觉。 黄雀终于把最后一滴油脂榨干了! 龙伯人一动不动,嘴角开始向外渗出液体来,嗓子里发出一阵阵倒抽气的声音,它的皮肤上早已布满了成片的出血点,这会儿逐渐又扩大了些。 它很痛吧。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根本没法救它,它势必要这样死去了。 如果真的万物有灵,它的魂魄终于能离开这狭窄昏暗的地下河,前往广阔无垠的汪洋大海了。 掌柜的朝我们挥挥手,示意尽快离开此地,更深处的黄雀从方才的动静已经知道这儿抽完了油,说不定会有人来接应张国锋,我们还没确定李智那套说辞的真假,须得谨慎一些。 对面的耗子刚走两步,突然拔出匕首,开始往回跑!大明星一把没拉住他,转眼间,耗子已经爬上了那些锁链,爬到龙伯人肩头的那块石头上去了!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生怕他做出些不可预料的举动,连连招呼他下来。他却没有理会我们,高高举起匕首,对龙伯人着那颗垂着的脑袋! 完了完了,我心说代理东王公时期的记忆恐怕这会儿复苏了,耗子对龙伯人产生了恨意,他该不是要割下龙伯人脑袋吧! 耗子双手用力,一下子将匕首扎进龙伯人的后颈。 它痛苦的抽搐明显停止了,只有肌肉抽动还在继续着。龙伯人的死亡是不可逆转的,它的出血点依旧不断在扩大,我没想到耗子竟然回去封住了龙伯人的推动脉! 这样,它在这个漫长的死亡过程中,至少不会再感觉到疼痛。 我看到它不停流出液体的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大概是笑了。 |
油脂抽干了,龙伯人死掉了,地下河中除了哗啦啦的流水,其余均安静了下来。 进度容不得耽误,大掌柜招招手赶紧让我们从帐篷退出来,以免有人前来接应张国锋,将我们逮个正着。 我最后看了一眼龙伯人的尸体,和同伴们从高处爬回河沿边,尽可能不暴露自己的目标,继续赶路,河水流淌的声音应该能掩盖住我们的动静。 这里堆积着许多垃圾。我心说黄雀这帮人也太不爱护环境了,从吃完的罐头盒到废弃的破睡袋和塑料纸全都直接扔下来,把地下河的生态环境都破坏了,谁知道那些垃圾会不会滋生什么细菌,会不会污染鬼草的老巢。 垃圾堆的位置处在支帐篷那个高地的下方,看来是帐篷烧毁后,里面的人情急之下把点着的东西全扔出来了,试图靠河水灭火。 但很奇怪的一点是,垃圾堆中还参杂着一些使用过的医疗配件:空药瓶、注射器、绑带等等,都被冲在沿岸上。虽然黄雀的头目高平本身就是医生出身,但这里显然不具备杭州的手术室或者雪山研究所那样的科研环境,再说,他进入罗布泊中心不是要烧毁鬼草的巢穴来向马九航复仇的么,又怎么会产生这些医疗垃圾? 大家一路上像拾荒者似的,捡个没完。我是越来越摸不清黄雀的真实意图了,医疗垃圾中有抗凝血的、有肾上腺素、有做多普勒检测的电极片和耦合剂,黄雀在鬼草的老巢捣鼓这些玩意干啥? “看来有人死了。” 林哲宇转过身来,戴着橡胶手套,捧着一个刚捡出来的塑料文件夹递给我们:“死于心衰,治疗无效死亡。” 我接过来一看,文件夹里有一些沾湿了的A4纸,有的地方泡烂了,有的地方还能辨认一些: “患者第一心音强弱不等,给予拜阿司匹林抗血小板,瑞舒伐他汀钙稳定板块,酒石酸美托洛尔控制心室率、降低心脏氧耗。 ……服用硝酸甘油1片仍未缓解。患者意识丧失,呼吸减慢,予以简易球囊辅助呼吸,予以肾上腺素、多巴胺、尼可刹米。” 这些乱七八糟看不懂的药剂,对应得上方才我们在地上捡到过的药盒。再翻一页,就是最后的死亡宣判: “……立即予以心脏按压,患者心率血压始终不能维持,呼吸停止,瞳孔放大固定,临床死亡。” “这是谁……谁死了?”小王爷摸了一把秃头,“听起来是心脏病?这么说黄雀有个人不需要咱们对付,就已经抢救无效归天了!” “那敢情好啊,咱巴不得他们多病几个!” 我跟着衬了一句。文件夹里的病情摘要应当是出于某个医生的职业习惯写下,不过患者名字看不到,大部分纸张都泡烂了,也就最后面这一页湿得不是太厉害,还留下些信息。 大掌柜的手册中,只有高平、高级护工和马九航学过医。高级护工不可能有这么专业的医学素养,李智说马九航早已离队,而且他的专业不是心血管科,那么,进行了这些专业操作的人只可能是高平本人了。 他还真是医者仁心,这等艰苦环境还坚持着救人? 大家一头雾水的又走了一小段,对面耗子招手喊了停,他踩着水踏进地下河中,捞着了个东西,吭哧吭哧往回搬。等那东西逐渐露出水面上了岸,我吓了一跳,耗子竟从河里拖出个死人来! 是黄雀的人么? 耗子把尸体翻过来,这人裸露出来的皮肤又软又白,十分难看,大掌柜抓着它海草一样湿哒哒的头发,让尸体的脸完全露出对着我们。 几个人伸头一看,均是一脸震惊,这具尸体紧闭着双眼,嘴唇发紫,面部泡水后肿胀得厉害,并且长着一头长发! 这是黄雀的高级护工汪贝奇,大掌柜的小册子上有张她的照片! 她怎么死了? 林哲宇站到河边上指挥着对面给尸体脱衣服,虽然这是个十分不尊重女尸的行为,但我们有件急需确认的事情必须这么做。耗子把她的外衣脱掉,领口往下一拉,即使隔着地下河我也看得清楚,这位高级护工的胸口乌青一大片,不仅有经过缝合的伤口,还密布着针眼和大量淤血。 她就是文件夹中死于心衰的那个“患者”! 太奇怪了,一个高级护工,患有这样严重的心脏病,她既不能照顾别人,也不能出力干活,怎么还会被高平带进地下河里来? 女尸附近还飘着其他一些有火烧痕迹的物资,这些应当都是从高处的那个烧了一半的帐篷里被扔进河中才熄灭的,如此一来,心衰抢救发生的地点就应该是帐篷,那么张小爷看见的女人应该是这个高级护工,用掉的缝合线就在她的身上,戴口罩的是高平高大院长,张小爷竟然连高平都没有认出来吗! “等一下,她伤口的状态不正常。” 大明星刚给汪贝奇扣上一个纽扣,林哲宇又喊了停: “再仔细看一下,她胸口有些内凹,创面外翻,是压按时肋骨断了吗?” 对面的同伴把发白的尸体放平,大掌柜伸手按了按她的胸口,有好些水不知从哪儿渗了出来,张小爷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捣鼓尸体,干呕一声,应道:“骨头断没断不知道,胸口里空了一大块,塞了些棉布填充,心脏没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汪贝奇这个高级护工不是进行了一场心衰抢救么,怎么可能把心脏给抢救没了? “这事儿是高平干的?”小王爷问向林哲宇,“人的心脏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肯定是被人给挖出去了,人都已经死了,那把心脏挖出来还有什么用?做标本?” 林哲宇显然也愣住了,他转头翻出那个塑料文件夹,看了半天,喃喃自语道:“临床死亡……只是说了‘临床死亡’……” “怎么,还能活过来?” “‘临床死亡’是短时间内呈现无呼吸无心跳的状态,还不能说她‘死了’。”林哲宇依然在自言自语,“临床死亡期间,身体器官还活着,身体逐渐丧失机能,这个时候把心脏取走,心脏还活着。” “他该不是被那个马副院长带坏了吧,一个取人脑子,一个取人心脏,搞器官移植的么!” “看来……高平这家伙有了龙的心脏还没满足。” 老刘冷哼一声这么说了一句,我觉得心底发寒,高平已经有了龙的心脏,他这些年已经对此进行了研究,如果他真的想把龙的心脏移植给自己的女儿,那又跟人家护工的心脏有什么干系呢? 马九航把高小雅弄走的事情这时候瞒不住张小爷了,他果然如大掌柜所料,登时就跳起来要发疯,对面几个是按了又按才给他控制住,好说歹说让他冷静下来仔细看看尸体上的衣服,辨认一下当时看到的女人究竟是不是她。 张小爷脸色铁青,对着尸体左看右看,摇摇头没办法确定,他看到的女人躺在那儿时身上盖着被单,像是在休息,根本没法儿确定衣服。 我身上有点往外冒鸡皮疙瘩,说是休息,说不定当时她就已经死了! “不对,你看到的不是汪贝奇!” 林哲宇开口打断张小爷的吵嚷:“尸体的皮肤已经泡得发白发皱,说明她被扔到水中很久了,而鬼草袭击帐篷不过是一两个小时前的事情,这段时间尸体经历不了如此大的变化,你看到的另有其人。” “那肯定还是我没有看错,这个女的早就死了,黄雀里哪还有别的女人,一定是你们抓到的那个黄雀扯谎了,这是好事,说明小雅没出意外,小雅她就在这里!” “嘘——嘘——” 大掌柜一把将激动的张小爷拉住,朝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啪嗒啪嗒,有脚步声近了。 |
“终于完事儿了吗国峰?油足够用了,你抓紧时间跟进来,要弄的东西太多,你得帮我抬过去,我搞不动了!” 我一愣,龙伯人的油脂抽完了,更深处的人来接应那个张国锋了。 “你可别墨迹,就怕火还没点呢锦夜那帮人来捣乱,后头还得撑好几个小时才能走,可真够麻烦的!” “哦。” 我吓一跳,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来的人,小王爷沉着嗓子,朝上面应了一声! 同伴们很默契地在河沿边压低身形,往石碓旁贴紧,幸好这里地势极低,黄雀的人没法一下子看见我们。 “你还不急不躁的,里头都要搞不动了,还得接老头子和女的,抓紧过来帮我,你在……在哪儿呢?” 来人一路大呼小叫着,语气十分急躁。听声音他已经走到了我们上方的斜坡,只要他探头往河沿下看一眼,我们就要露馅了!我干咽一口唾沫,伸手去摸刀,对面耗子突然打了个响指,紧接着大掌柜以手为弓,弹了个什么东西到斜侧边去,我心说又来了,精彩的武侠打斗八成又要开始了! 我正不知眼睛要往哪儿看,旁边老刘突然像条蛇似的就蹿了起来,一把将绳子扣住上头人的脚!小王爷一拉绳头,上面的人已经被对面的声东击西迷惑了,注意力根本不在这边,直接就被套牢了栽下来,重重摔在我们脚边! 这人脑门嗑到了盐碱化的泥巴尖儿上,鲜血直流,没等他哀嚎,老刘又扯了根绳一把套住他的脖子,使他只能发出类似呕吐的奇怪气流音。 看见他的脸我才知道这是手册里那个干走私被抓的庄涛,我长舒一口气,幸好是个不怎么能打的,照这样下去,我们说不定真的能逐一击破黄雀,一路平安杀到罗布泊中心去! “不好了,还有人!” 庄涛被勒的开始翻白眼,我正要表扬表扬老刘的身手,小王爷突然松开绳头,急急忙忙往上面爬! 与此同时,我们都清晰地听到不远处另一个脚步声啪嗒啪嗒跑回地下河深处去了。 “艹,一前一后来了两个人!” 耗子唾骂一声,跑走的那个人已经消失在弧形河道的尽头,完全离开了我们的视野范围内,我们隐约还能听见他嘴里不住喊叫着什么。 这下彻底暴露了! 短暂的沉默后,大掌柜的猛然起身,招呼我们趁着黄雀没有充足应对前,以最快的速度跟进去。 “奇了怪了,黄雀到底在搞毛线?他们不是来烧鬼草的么,那些药物怎么解释,女尸怎么解释?”小王爷跑得满头汗,不住地擦头,“刚才那人说什么‘老头和女的’怎么解释?” “这正是最不合理的地方。”我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磕磕巴巴道,“张小爷看见的女人肯定不是护工,护工早就死了被扔进了地下河;他看见的肯定也不是高小雅,黄雀的人都认识小雅,他不应该说她是‘那个女的’!” 小王爷点点头:“是啊,而且,刚才不说执行那个心脏抢救,只有高平才有那技术么?这样的话,勒晕的那家伙也不该叫他‘那个老头儿’,地下河不是私人场所,他怎么可能当着同伴的面这样称呼自己老板?” “那只有一种可能,‘老头’和‘女的’,都不是黄雀的人。”林哲宇回应道。 我不禁有点想打退堂鼓,按李智、张小爷以及那本小册子的说法,我们应当是干掉一个黄雀少一个黄雀,可现在干掉了俩,又冒出来俩不明身份的闲杂人等,前路上的安全就没有保障了。 “不是黄雀的人,还懂心脏方面的医术……”老刘沉默了半天,开口道,“我一直在想你们从帐篷里找到的那双解放鞋。印象中那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式样,它前头多绷了块胶,鞋底比普通鞋厚,鞋帮更高一些,应当是军用改良的解放鞋,部队里一般都叫它‘黄胶靴’。” 老刘是我们当中年纪最大的,经历过流行解放鞋的年代,他想了想,说道:“我怀疑那鞋子是十五师的东西。” 走到这一步,即使见着十五师的东西,我们也不会感到多么意外,意外的是,这东西穿在一个老头脚上,出现在地下河。第十五师的幸存者寥寥无几,而这个老头偏巧又是个懂心衰抢救的军医? “曾尧,鞋子是曾尧的,张小爷看见的人是他。”对面大掌柜接口说道,“看来他还没有放弃心脏实验!” “可是曾尧不是死……” 我话说到一半闭了嘴,曾尧是十五师剩下的最后一个军医,老刘听说他得了癌症,我们见着了他未死先立的墓碑,可他真的死了吗? 没有任何一个人亲眼见到。 不管曾尧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的出现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其他还没有站在我们这一边! “曾尧是第十五师心脏实验的主力,高平是现代心血管科的权威,这俩高手聚一起的地点应当是手术室,而不是这个昏暗的地下河尽头啊!”小王爷挠挠头。 “因为龙的心脏在高平手里。”林哲宇脸色非常难看,低声道,“曾尧恐怕是因为这个才愿意跟随黄雀。” 老刘点点头:“大约如此,毕竟十五师的军医们已经围绕着心脏实验消耗了太多的时间,而现在真正的心脏移植手术又根本用不到他们的那一套研究,所以,曾尧可能是把自己存在的意义,寄托到成功移植龙的心脏这件异想天开的事情上去了!” 说话间,前方的黑暗中突然有亮光闪了一下!大家放缓脚步,大掌柜用手电照了一照,那东西立马又反射出一层刺眼的银光。 事已至此,跑去报信的那个人我们铁定是追不上了,连他喊叫的声音都听不见,谁也没想到黄雀的人能跑得如此之快!大家只得保持了警惕,小心翼翼往那反光的东西跟前走。愈走近,发现愈多了些黑影子,走到跟前看,那东西映照出好几个人来,跟着我们晃动,诡异得很,竟是一块镜子! 我有些意外,我似乎看到过有面镜子出现在地下河里的画面。不过这镜子非常非常清晰,应当还有放大作用,连我们脸上剐蹭的细小伤口和沾着的鬼草灰烬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已经许久没有照过镜子了,猛然间在这种环境下看到这样一个清清楚楚的自己,不觉有些瘆得慌。 这东西放在这儿是干嘛用的? 镜子非常新,在这样阴暗潮湿的地下河环境中,就算不生锈,时间长了也很容易生出一层碱状物质,而它却完全没有,说明这东西放在这里没超过一个月。 林哲宇盯着镜子,若有所思,他考虑了一会儿,伸手去掰镜子后面的一个支撑架,那东西竟还是折叠起来的状态,能进一步展开,一侧伸出几根手臂似的支架,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途。 镜子的出现太过于突兀了,我打着手电四下里看了看,地上有些发粘的河泥,还没干透。我觉得奇怪,顺着痕迹往前面又走了走,竟又有一个亮眼东西的反光晃了一下! 我停下脚步,伸手向外拽了一下那个反光点,一下子竟拽出一个银色的仪器来,下面还带着滚轮,撞撞跌跌地从黑暗中滑出来,跟地下河昏暗的环境格格不入,我一敲,还是不锈钢材质的! 几个同伴一看有状况,赶紧围过来,我刚忙把手电移开,揉揉被反光刺痛的眼睛,指给他们看我的新发现:滚轮仪器旁边还有些其他大件儿,这些东西原先被一块黑色防水布盖住,藏在石头边上,以地下河这样昏暗的环境很难发现。 往里面再翻一翻,被防水布盖住的居然还有一台发电机! 这就更加玄妙了,地下河中完全没有什么现代文明,残存下来的遗迹都十分古老陈旧,哪里用得上电? |
“这个是吸引器。” 林哲宇推了推地上那个带滚轮的东西:“这是吸除术中渗出的积液、血液、脓液用的。” “这不是呼吸机么!”小王爷从底下又扛上来一个仪器,“黄雀的老年人在罗布泊恶劣的环境中感觉呼吸困难吗?我以前用过这玩意儿!” “又是呼吸困难,又是要吸出术中出血……”我看着堆积的各种仪器,一拍脑门,“哎呀我想起来了,这肯定是那个曾尧给护工心衰抢救的时候用到的吧!” “干掉的那个庄涛不是说他快搬不动了,让张国锋快些过来帮帮他?大概就是这些东西了。”老刘说道。 我点点头,地下河蜿蜒曲折,这些玩意极难搬运。对面的同伴们在河岸边找到了一根插在淤泥中的橛子,上面拴着根切断的绳索,推测可能是黄雀用了船阀专门运输这几个大件物资。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地上的河泥痕迹应当就是庄涛和跑走的另一个人在把东西抬到岸上来的时候留下的。 我看着乱七八糟又稀奇古怪的各种器械,还是想不明白黄雀的用意到底在哪儿。 其一,高级护工汪贝奇的存在十分奇怪,她在黄雀的作用肯定是照顾千金大小姐高小雅,可是马九航拐走了高小雅,并且李智说小雅压根儿没有进入沙漠,而且黄雀一不缺队医,二不要女人照顾,高平也不像贪恋女色的人。那么,他们还要带着这个出不了什么力还有心脏病的女护工进入地下河,一定早就知道她得有点其他的用途。 其二,黄雀弄来这些器械不可能只为了抢救一个心衰的护工,也不可能只是为了把这个护工的心脏取出来。这里距离地下河的尽头很近了,但还剩下一段距离,这套专业的手术设备在使用过后还特意运进来,却偏偏堆放在这儿,用黑色防水布盖着藏着,那这个地点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啊……” 隐约有奇怪的气音从前方传来,我们赶忙闭了嘴,也停下了手中的翻弄。 我心里吃了一惊,难道这里面还有一个活着的龙伯人在受刑? 探出头去,地下河螺旋的深处竟然有长明灯独特的昏黄火光亮了起来。 我们轻手轻脚地往那个方向靠近,光亮一步比一步明显,我可以确定这不是一两盏长明灯所能散发出的强度。河沿边上有许多凝结了一层盐晶的石头,这是罗布泊地区的正常自然现象,而愈靠近光亮,我发觉石头愈光洁,上面几乎没有了颗粒状的盐,伸出手掌一抚,感觉黏糊糊的,像是盐晶都被烤化了。 光亮的全貌逐渐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那光源居然是一大团悬于空中燃烧着的火焰球,当中有个不断蠕动的东西,呻吟就是从火光中那个蠕动的东西里传来的! 从大小来看,那东西肯定不是龙伯人,那更像是一团虫茧似的黑影。外层包裹着它的东西正在一层一层被烧成粉末,散落了一地的灰尘。 我看着那些黑灰,心头一颤,这是一大团鬼草被人鱼膏点燃了! 被包裹的东西越缩越小,呻吟声也逐渐停止了。 空气中传来‘滋啦滋啦’的爆油声,人鱼膏的光亮黯淡下去,粉尘如下雨一般纷纷扬扬洒落下来。直到所有的鬼草都被烧完,中心的那个东西一下子掉到地上,我一看,吓了一跳,形态像个蜷缩成一团的婴孩! 但那东西要比婴孩大一些,而且身上的皮肤完全萎缩了下去,十分可怖。 此情此景,我在玛伊莎的沙漠病毒故事里听过,曾在蓬莱仙岛青鸟面具的作用下见过,也曾亲眼在霸王宝藏里经历过。当时的耗子也是这样被鬼草包裹住差点吸干,还是道哥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血和够“硬”的那条命救了他,而现在…… 而现在朝闻道就在这条地下河中,时过境迁,他换了一个角色,换了一种方式,却依然在保护我们! 大掌柜的等了一会儿,余火烧光,他绕到跟前去,伸手一拎那东西的毛发,我忍不住打了个颤栗,婴孩般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之上,顶着一张张完全干瘪的异常衰老的脸! “他是……他是那个返回去报信的人!”我讶道,“鬼草替我们拦住了他,他点燃了人鱼膏反抗,然后鬼草拼死把他吸干,同归于尽了!” “这样看来,鬼草有胜算啊!”大明星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黑灰,语气轻松不少,“黄雀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了,而这里是鬼草的老巢,即使是草海战术,像这样的同归于尽自杀式攻击也足以搞死所有的黄雀,只不过必然要做出些牺牲了……” 张小爷摇摇头:“高平那家伙极度自私,考虑又周全,他绝对有别的办法保全自己!” 话音未落,突然有一阵奇怪的异动远远地、却又以极快极快地速度从更深处传来,就像什么猛兽在冲向我们一样,带着风,忽地冲到我们面前。 “滋啦滋啦”的油脂燃烧声又一次响起,但四周张牙舞爪的鬼草已经全然化成了灰,这声音竟似是从水中传过来的?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四下里张望着,眼睛中闪闪烁烁又有了光亮,那光亮主动靠过来,沿着螺旋地形的地下河,如同一条发着光的巨蟒紧贴着河面,一下子腾起了半人高的火焰来! 这火焰来得让人猝不及防,我们赶紧拎了包准备开跑,没想到火焰却一个急刹车,恰好停在了我们的身边! 大家纷纷捂着眼睛往后撤了几步,这条河中的火蛇带着爆油声严格地按照地下河的路线燃烧着,舞动在河流中央,十分诡异,又十分稳定。 “河水着火了?”大明星瞪大了眼睛,“不,不可能,水怎么可能着火,这是人鱼膏的火!” “这么多……这么多的人鱼膏烧着……”小王爷的大脑门被映照得跟灯泡一样闪闪发光,他还在疯狂摸头,“人鱼膏不是烧鬼草用的吗,怎么在河里就烧起来了,这什么套路!” 老刘护着我避开旁边的火焰,沉声道:“糟了……是输送龙伯人油脂的链条,原来那链条是沉在地下河底往内部运输的!” 从龙伯人身上抽取油脂的那些链条纵横交错,往地下河内部延伸,但走到深处,已经极少能看到裸露在我们视线中的链条了。原来它们像昆仑输送营养液的管道一样,被埋进了地面以下,就藏在地下河底部! 我看着前方的熊熊火焰,生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来:“管子肯定是从这里开裂了,油比水轻,里面的油脂渗出来,飘在水上面,一旦点燃,整条地下河都能烧着!” “这样一来,河水带着火可以直接就流进鬼草老巢。”林哲宇点头道,“火从内部烧过来,是黄雀的人点着的。” “高平那老头果然没有自己上阵,自己去冒着危险给鬼草老巢点火,原来这才是黄雀计划中的烧鬼草行动!”小王爷一拍脑门,“看现在的情况,就算按什么草海战术、同归于尽式攻击,也都无法翻盘了!” 河水的流动虽然已经十分缓慢了,但水流趋势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逆转的,这样一来,燃烧着的人鱼膏就会源源不断地、自动地汇入罗布泊中心。黄雀做完了前期布置,根本无需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冒险,便能轻易向马九航复仇了。 这样的复仇一旦开始,几乎是无法阻止的。 可有……可是肯定有个人要拼了命的阻止。 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样才能避免朝闻道飞蛾扑火? |
大掌柜接着布置道:“除此之外,已渗出的油是肯定捞不干净了,刚才你们也试过,既然如此,还得想办法把裂开的油管堵住,断了源头再说,否则这火无论如何也灭不了。” 我连连点头,人鱼膏的补给必须断掉,不然一边灭火一边持续加燃料,再来20个小时也不够忙活的! 我自告奋勇跟着耗子和小王爷后面,一起开始往腰上缠绳索,老刘极力想阻止我下河,被我一摆手推到了一边去。他知道改变不了我的决定,只能长叹一口气:“你不听劝这脾气,果然还是随晚庭啊……” “就当是我替刘晚庭补偿他吧,毕竟是因为咱们的事情把他拖进浑水里的。” “但他是希仁的儿子,本来置身事外的可能性就很小……” “我不管那些,我只知道,如果是我有危险,他一定也会想尽办法救我!” “呵,你们又伟大又自私,都想着救人,救人……” 我急着灭火,来不及听完老刘在说些什么,一个猛子扎进地下河中。 |
耗子显然也意识到了眼前的一幕意味着什么,他猛地站起来,把包一甩,拔出刀子来吼了一声:“开打了,黄雀和鬼草两边已经开打了!老子确定道哥在里面,老子说什么都得去帮他!” “别冲动,不能这样往前走!” 大掌柜死命拉住耗子,往深处看了一眼:“火已经烧起来了,单凭你一个人灭不了火。” “那怎么办?高平也太缺德了,报复就报复吧,咱道哥多无辜,我得想办法给他这不怕死的弄出来啊!” “火只能点着人鱼膏,点着不了河水,鬼草只惧怕人鱼膏,其他燃烧的东西都起不了作用。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办法能在短时间内清理掉整条河道中的油脂,只能等渗漏的人鱼膏消耗完。” “不行,那不行!那还不知道要等多久,等油烧完了,鬼草的老巢也已经没了!”耗子急得一脑门子汗珠,“我下去捞一捞试试看!” 说着,他就拴着绳子一头扎进旁边的河水里,招招手让大明星给他固定好位置。我揪着心看到绳索被绷得笔直,火焰几乎要贴到他的头发上了,他努力保持着平衡,掏出我们煮东西吃的小盆,舀一盆着火的河水就往河岸边泼—— 这一泼,盆里的火焰便随水而散,星星点点的分布在河岸上了,可……可这一盆火存在与否,对于整条地下河来说,九牛一毛。 耗子卯足了劲儿,接二连三地把着火的水泼出来,岸上登时像趴伏了一片萤火虫一般,全是小火苗。油浮在水面上,一来二去盆子表面倒沾足了油脂,竟成了一只附着一层火焰的火盆了,想再下手都难! “这样肯定不行,你舀不干地下河,白费力气!”我打开背包,扔出去一捆渔网,“试试这个,只捞油,不沾水!” 耗子一把接住,跟下水帮忙的小王爷一块儿将网子展开来,数着“一、二、三”远远地抛出去——渔网在空中甩出一个非常漂亮的椭圆,穿过舞动的火焰落在水里。两人协力收了网,将其拖动到岸上去,如此一来,河水中火焰的阵势顿时小了一片,漂在上层的油沾在渔网上,燃烧着被移到了一旁。 然而,我们的辛苦成效没撑过几分钟,很快又有新的油脂不知从哪儿就浮了上来,晃晃荡荡随着既定的水流方向与远处的火焰汇合,不消片刻,火又烧回来了。 耗子喘着粗气爬到我们这边,一脸无奈,我赶忙帮他擦擦身子,他的胳膊油乎乎的,万一碰着点儿火星,耗子哥恐怕保不住他打了钢板的小娘们儿手。 看来,捞油这一招起不到什么作用,龙伯人的油脂只是渗漏出来一部分,还没完全从河底下释放出来。而且,人鱼膏既然能作为长明灯使用,它是及其耐烧的,如果找不到方法熄灭火焰,我怀疑这里会像霸王宝藏、会像始皇帝的秦陵一样,永久的燃烧下去! 张小爷在对面来来回回地踱步,试图踩灭那些甩了一地的小火星,但也成效甚微,过了一会儿,他的鞋底竟也烧了起来,不得已只能狼狈地脱了鞋放进地下河中冲洗,小火星浮浮沉沉,也没熄灭,又回归了大部队中去。 “别把时间和体力浪费在这个上面,大掌柜的说过了,短期内捞不完的。”老刘递给小王爷一块毛巾擦头,劝道,“抓紧时间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吧。” “怎么没有意义了?” 耗子一听这话就急了眼,扯嗓子就跟他吵:“你要取回那什么心脏你就去,大掌柜的要干掉黄雀给他爹报仇,老子不管你们那些事儿,老子要救道哥,各干各的吧!” 他吼完,河两边一阵寂静,他看我满脸尴尬站在旁边,不知该帮谁,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了,放低了嗓门:“老子的意思就是,时间有限,每个人冒死来这地下河的目的也不同,我不耽误你们做事,老子不是保密人,就按自己的意思来办!” “行,那就各干各的,反正我也不是保密人。”老刘倒不反驳,蹲下去勒紧他的背包带子,朝我们招手,“走,小林,闺女!” “我……” 我看看老刘,看看耗子,看看走向他的林哲宇,怎么也迈不开腿,我想帮他们拿回龙的心脏,可我也想帮朝闻道把火灭了,否则他硬拼的话,真的会送命的! “行了,不至于。”大掌柜咳嗽一声打破僵局,“这个时候如果还要拉人站队,那你们俩可谁也别带她走了,她是锦夜的人,得听我的。” “对对对,咱们启动炸弹时不是说好了么,管他什么身份,在这里都听大掌柜的!”大明星连忙打圆场,“这时候咱们一定得团结统一,不然可就要变成黄雀逐一击破咱们了!” “建国,你先把包放下,王浩你也别激动,时间有限,咱们当然得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掌柜的把话接过去,“其实从目前的形势来看,火已经点起来了,到了这一步,黄雀的人恐怕已经准备撤出罗布泊中心了。” “那怎么办,他们要撤出,他们点了火就跑,咱们不能不管不顾也跟着跑啊!”耗子探头看看地下河,“这火烧的,鬼草都活不下来,道哥再牛逼也顶不住啊!”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带大家逃跑的。”大掌柜表了态,往河沿一指,“而且……你看,咱们所处的地方是个分界线,一边烧起来,一边刚好没有火,又恰好有黄雀落下的那么多东西,说明这里的油管完好无损,不是个偶然事件,那这个地方肯定是他们提前选好的,黄雀的人肯定会返回来,再回到我们现在这个安全的位置做些什么!” 老刘也急躁起来:“难道要干等着他们回到这里?还有二十来个小时炸弹就引爆了,在这之前,我必须见到高平,把龙的心脏弄回来,离开罗布泊!” “别着急,事情用不了那么久,一定会有转机。”大掌柜头脑十分清醒,“捕猎是需要耐心的,这个时候,树林已经起火了,那端着枪冲进树林,不如守株待兔。” “可是火怎么办,不能只等着打猎不灭火啊,还有人在里面!”我的嘴上因为焦急冲了好几个泡,说话有点走音。 “这样,咱们分工合作,我这边比你们内圈隐蔽,我从外圈去探一探前边,有情况讯号联系。” 对面的张小爷早就等不及了,一听这话赶紧站到大掌柜旁边:“我陪你去!我陪你!” “你们内圈的留在原地,守株待兔,等讯号。”掌柜的转头给大明星使了个眼色,“不仅要留意我的讯号,还有其他人。” “是啊,大家一定不能冲动,别只顾着往前面扎,留心后头有没有人。”大明星摸出一个讯号机,帮腔道,“临走前大掌柜给冬爷交代过了,让他帮咱们多留意外头的情况。” 我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后面还会有人再进来地下河? 大掌柜接着布置道:“除此之外,已渗出的油是肯定捞不干净了,刚才你们也试过,既然如此,还得想办法把裂开的油管堵住,断了源头再说,否则这火无论如何也灭不了。” 我连连点头,人鱼膏的补给必须断掉,不然一边灭火一边持续加燃料,再来20个小时也不够忙活的! 我自告奋勇跟着耗子和小王爷后面,一起开始往腰上缠绳索,老刘极力想阻止我下河,被我一摆手推到了一边去。他知道改变不了我的决定,只能长叹一口气:“你不听劝这脾气,果然还是随晚庭啊……” “就当是我替刘晚庭补偿他吧,毕竟是因为咱们的事情把他拖进浑水里的。” “但他是希仁的儿子,本来置身事外的可能性就很小……” “我不管那些,我只知道,如果是我有危险,他一定也会想尽办法救我!” “呵,你们又伟大又自私,都想着救人,救人……” 我急着灭火,来不及听完老刘在说些什么,一个猛子扎进地下河中。 |
苦咸的河水一下子漫过头顶,水温比岸上至少差了5度,皮肤表面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我已经记不清这是和同伴们第几次发誓再也不下水之后,又主动往水里扎了。 水下的能见度极低,水面上滚滚而起的火焰将河水的颜色也映黄了,更加使人辨不清方向。好在这里距离罗布泊中心很近,水流的速度较之前相比,缓慢了许多许多,不至于将人冲得打转儿。 耗子潜下去得更深,他头朝下拨弄着河底的石块,试图找出运输龙伯人油脂的管子。我紧随其后,帮他打着灯照明,努力在浑浊的河水中张望着:既然火从黄雀选好的地点烧起来,那管道一定遭到了他们的人为破坏,不可能不留下痕迹,而且漏油点一定就在这附近! 小王爷带下来一把伞兵刀,绕着耗子拨开的石头将刀柄向下敲击着。 “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混合着从我们鼻孔冒出的水泡声,听得有些不真切。 “咚、咚、叮。” 有了! 这一声稍有些尖锐的敲击声显然不同于刀柄撞石块,是小王爷碰到金属了! 我一口气憋到了极限,不敢硬撑,赶忙游到安全的地方浮出地下河换气。 岸上的人也没闲着,他们正在拆那堆黄雀遗留物资中的一个防水包,打开一看,里头放着厚厚一叠天蓝色的物资。 “一次性医疗手术包?”我瞥了一眼,一下子就认出那包东西来。 这种天蓝色不太招人喜欢,这是那些医院的医生们才会使用的东西。也就是说,这个包是高平的,或者曾尧的? “找到了,呼——呼——找到运输管了,好在埋的不深,顺着捋一捋应该能摸着漏油点!”小王爷也冒出秃头上来换气,“得弄些工具,呼——想办法,堵住油口!” 我很是亢奋,赶忙爬上岸,从包里取了些隔水布条,又一头扎回地下河。河底有一片被耗子堆得隆起的石块堆,像海狸筑起的堤坝似的,堤坝后面已经清理掉了一部分淤泥,我把手电从嘴里拔出来,敲一敲,果然是金属质感的管道露出来了! 顺着管子继续游过去,熊熊火焰就在我头顶燃着,河水的浓度很高,不容易下潜,我还需得紧紧闭着嘴巴,捏住鼻孔,好不让气泡冒出来影响视线。 在手电的光束中,我逐渐能看到河水中有些一丝一缕的东西在扭动着上升,它们并没有在水流涌动下溶解开来,而是被分成一条一条细细的东西,打着卷儿,冲向水面上的火焰,这一定就是从管子里渗漏出的龙伯人油脂! 我扯开隔水布条沉到那些丝缕的源头,下面还有很一层河泥覆盖着。耗子和小王爷跟过来,帮忙一起往外挖,挖着挖着又在泥巴里触碰到一些硬硬的东西。 我的手指头正巧就卡在了一个什么小东西上面,把手从淤泥里拔出来,在水中一搓,小指上居然多出来一个戒指! 我掰扯半天没把那东西拽下来,只好先游回去换气。一露出水面,光线好了些我才看清,我手指头插进了一个螺母中! 螺母上泥巴搓掉后没有锈迹,根本是最近才丢进河底去的。 我心说这是什么情况,这鬼地方哪儿来的崭新的螺母啊!罗布泊还有搞机械装配的业务吗? 老刘看我又拉又扯疼得龇牙咧嘴,跑过来帮我努力了半天,结果还是没把螺母摘掉,反而把关节搓得又红又肿,一时半会儿的,那东西是下不来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深吸一口气带着那颗可恶的螺母潜回去。耗子把淤泥基本上清理干净了,泥巴里还惨杂着其他几枚螺母螺钉。再往旁边拨弄拨弄,一片锈迹露了出来。 青铜管道虽然沉在这里有好些年头了,但它本身的质地还是比较结实的,漏油点是一块锈斑上的细小裂缝。我心说幸好黄雀的破坏力有限,只有这么条小缝隙,如果他们下死手弄个电动锯子下来,搞出一个大口子,我们也没什么好方法修补。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小裂缝可以使油脂分批次渗漏出去,使火势持续续航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火反而更难熄灭了。 我和两个同伴相互配合着用防水布条将裂缝严严实实地缠起来,又用河泥盖上去好几层,确认水中不再有油花渗出,这才放下心来。 耗子咬着电筒没急着浮上去,他来来回回又在河底巡视了几圈,捞出好些破口的塑料袋、几个不明所以的滚轮,看着挺沉的,零零散散的甩到了岸上来。 “看来黄雀运物资过来的小船在这里没停稳,有的东西晃悠下去了。”耗子累得够呛,我在后头推了他一把,才把他弄到岸上去。 我手指头上的螺母,还有河底下那些沉在淤泥中的金属小零件,这下有源头了。老刘拎过去一个袋子,顺着破口一倾倒,里头还有转换头、垫片、扳手等等各种杂七杂八的部件。 林哲宇过来看了一眼,从摊开一地的杂物中捡起一个弯曲的银色小棍子,转身回到那面奇怪的镜子前,来回捣鼓两下,镜子的支架被他完全展开来,镜面的角度也能自行调整了。 “看来这些东西是医疗器械的配套配件。”林哲宇继续给镜子升了一公分的高度,“调节器应该还有一根,两个卡在最底下的凹槽里,能把这镜子固定在手术床上。” “手术床?好家伙,加上防水布底下那些仪器,黄雀还真的是要在罗布泊地下硬凑出来一个手术室啊!” 小王爷乒乒乓乓又从水里扔了几个物件上来,擦擦脸上的水:“看看,这儿还有个死沉的板子,是不是装在呼吸机下面的底座来着?我估摸着仔细捞捞,河底下还有些零件儿!他们这开船技术堪忧呐,推荐去小卷毛那儿培训培训!” 我体力有限,使不出劲儿来跟他贫嘴,我瘫在满地杂物旁休息,随意拨弄两下,又翻出个沾了泥的小药盒。我心说黄雀是带了个药房来地下河的吗?哪哪儿都扔药! 药盒子是空的,我对着光辨认了一番还没泡烂的几个字: “氯丙……嗪?” “啥玩意?”耗子一听这种名词就一副头大的模样。 “氯丙嗪吗?是一种镇定剂。”林哲宇扭头答道。 “既然河底下的东西是从船上掉下来的,那这药也应该是曾尧从帐篷里带出来的东西喽?”小王爷摸摸脑袋,“怪不得张小爷说看见的女人一直睡着,原来是因为打了镇定!” 他想了想又问道:“不对,护工不是死的早么,那么问题来了,被镇定的是谁?说不定真的就是高小雅,因为她的病情没有好转,到现在还疯疯癫癫的,所以给打了镇定剂?” “不至于,我在昆仑雪山离开黄雀的时候,小雅已经好很多了,只是神志常常不清醒。” 林哲宇停止了摆弄那些支架,皱起了眉头:“不对,怎么会是氯丙嗪……小雅清醒的时间本身就少,还要给她打镇定?镇定剂有很多种,普通安定药不用,为什么用氯丙嗪……氯丙嗪药效很强,但副作用也很大,高平怎么舍得给小雅用这个药剂!” “也就是说,护工早死了,小雅也不可能用毒性这么大的药剂,那张小爷看见的那女的可真是活见鬼了!”小王爷十分纳闷,“黄雀当中不可能再出现其他女性成员,那曾尧带着的女人是谁?还是说张小爷看错了?或者黄雀中还有个长头发的男性成员么?” “但是氯丙嗪还可以缓解心衰,小雅的确心脏也有毛病。”林哲宇顿了一顿,又说道,“同时,还能诱发人工冬眠。” “什么玩意?”老刘本来在给我擦头发,一听到“冬眠”这个词,一下子站了起来,“冬眠可以人工?” “嗯,氯丙嗪混合其他药剂能达到诱发冬眠的效果,但非常危险,一般不建议……” “说准了,大掌柜说准了!” 对面大明星突然嗷一嗓子喊了起来: “冬爷来讯息了,咱们后头果然有别人!” |
我一下子炸了毛,所有人都回头看过去—— 后面是空的。 “应该还没到我们这儿。”大明星说话大喘气儿,低头摆弄了几下传讯机,“哎这里的延迟这么高吗?信息是半小时前发送的!” “冬爷说谁在我们后面?” “是马……嗯,我换算一下代码,马九航!” 他? 大家面面相觑,一向冷静的林哲宇直接站了起来: “ 他带着小雅吗?我马上回去!” “千万别。”大明星赶忙阻止了他,“大掌柜的指令还没过来呢,而且冬爷的这条讯息有半小时的延迟,你想想看,半个小时呢,不等你回去,他也快赶过来了!” 局面一下子更加紧张起来,前有高平,后有马九航,中间夹着个捉摸不透的曾尧。 朝闻道和那些鬼草在拼死抗争,我们堵住了漏油点,可灭不了现有的火。 龙的心脏还在高平的手里。 我们仍没实质性的解决什么问题,剩余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事情却越来越复杂了。 罗布泊中心的位置太深,这儿也没有基站,传统通讯器不可能有信号,大掌柜带来的讯号机还能凑合发送最简单的0和1代码,大明星说得8位数才能代表一个字节,所以能传达的信息极为有限,只能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传达。 按半小时的延迟来看,冬爷的下一条讯号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来,大掌柜的临走前说了,在所有的情况都不明朗的情况下,决不能轻举妄动。 我想了想,后面的马九航不用顾忌什么张国锋、庄涛、龙伯人,也不用绕过那些河沿的垃圾,按照行进路途来看,传讯机已经延迟了半小时,他至多再有十来分钟就能到达我们这里了! 老刘招呼着我们立刻找地方隐蔽起来,守株待兔。我缩在洼坑中摇来晃去,强迫自己镇定再镇定。马九航的出现证明了李智没说谎,的确高平跟他闹掰了,他这段时间离开了地下河。可此刻他又为了什么回到这里?他也想要阻止高平烧掉他想研究的鬼草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油脂迸溅和火焰腾起的声响让人越来越急躁,旁边的林哲宇都很难藏住他的急迫了,我不敢想张小爷这时候如果没被大掌柜的领走,他得如何大呼小叫着,不顾劝阻地蹿出去。 “来了!” 小王爷裹着黑色防水布,只露出一只眼睛,转脸低声提醒道。 我从洼坑里探出一半脑袋看过去,后方的黑暗中果然有个光亮在逐渐靠近。外圈的洞壁上映出了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 一个……两个! 一前一后两个人,果然高小雅在马九航手里! 后面的影子被捆着双手,撞撞跌跌十分艰难地跟着,前面的人十分焦躁,时不时要拉一把捆着身后人的绳子,几次险些要她跌倒。 我伸手搭在林哲宇的后背上,示意他千万要沉住气,马九航的影子显示出他还带了把枪。 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近,我听得到马九航不住地破口大骂,大概是看到了前面的火。高小雅在后面不发一言,绕过了转弯,我看到她神情呆滞,只是木然地被绳子牵着往前走,忍不住一阵心疼。 马九航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来身体还算硬朗,这会儿弓腰驼背,身上满是泥污,因为愤怒脸色又红彤彤的,像个气急败坏的小鬼儿。 “高平!高院长!人我带来了!” 马九航走到堆放镜子等仪器的地方停下来,一边怒吼着,一边举着枪抵在高小雅的胸口。 “我没动她,你可以把人带走换心去了,我要的东西你可不能给我搞没了!” 我不敢轻举妄动,马九航手里那把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吼了半天,见没有回应,他才终于把枪从高小雅身上拿下来。 “走了,都走了。烧了,全烧了。” 马九航一把将那带支架的镜子推倒,嘴里嘟嘟囔囔还在不住地骂着:“都他妈是你用的,都是为了你的研究,我出生入死这么些年我什么也没得到!” “以前是我研究方向错了,现在好不容易有新方向,你这时候跟我说退出!退出!” 他走到几个仪器前,发泄愤怒似的把能推动的东西全都给推翻:“凭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过为了一颗心脏,人的灵魂才是永恒的!我就要明白这个永恒了,你他妈凭什么让我退出,凭什么要放这把火!” 小王爷裹着防水布晃了一下,给我们使眼色。马九航没有注意到我们,他眼睛死盯着河中的火焰,既没见到黄雀的人,也熄灭不了河里的火,脸色愈加难看,气得简直自己也要烧起来了。 趁着这个机会,耗子弯着腰悄悄从后方绕了过去,他举起绳子,正要去勒马九航的脖子,高小雅木然的脸上居然泛起了笑: “师兄……林师兄!” 我心说不好,林哲宇打算趁机把高小雅拉回来,他还没完全站起来,就被对方看见了! 他只得起身拉着小雅就跑,马九航想要去追,转身一个趔趄,刚好避开耗子的偷袭,两人瞪着眼睛对视着,均是一愣。小王爷“呸”了一声,防水布一掀,上去就抢马九航手里的枪—— “呯!” 我惊出一身冷汗,紧接着耳鸣了!马九航反应过来,混乱中放了一枪,就打在我旁边不到半米的岩石上,迸溅出一片碎屑! 我立刻用手保护着眼睛挡着碎屑,冲出来也加入战斗,但小王爷已经为了躲子弹和马九航拉开了一段距离,一旦无法近身,便形成了两边对峙状态,我们再想毫发无伤的制服他就很难了。 对面大明星也端着枪,可他没有冬爷那样精准的枪法,不敢扣动扳机,我们几个人站得太近了。 “你们!怎么是你们?”马九航举着枪挨个儿瞄准着我们,自言自语道,“是啊,是啊,除了他们,也只能是你们了,怪我赶路时给忘了,你们这些碍事儿的家伙速度可真够快的!” “马副院长,你在这儿开枪很不划算的,你想想,我们虽然曾经对立,但现在也是来对付高平的,等于跟你一条战线,你看不如……” “放屁,谁跟你们一条线?”马九航十分粗暴地打断了小王爷的劝说,“你们怎么可能放过我,再说,就算我离开黄雀,也不可能让你们现在就干掉高平,那一切就更白搭了!” “那有什么白搭,他不是为了报复你才烧了你要研究的鬼草么?你看你又挟持了他女儿,还打算保护他?你觉得把他女儿送回来他就能原谅你,能放过你了?” “高平才没有这么幼稚,你们也不想想,他为什么要放这把火,就算鬼草全烧光又能怎样呢?”马九航根本不上套,哈哈干笑两声,“我也没有必要伤害小雅,这么做带不来任何好处,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那是高平的女儿,我猜得到跟他动真格的后果。” 我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你们已经做好了新的协调?你把小雅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了……可是高平还有什么筹码能让你这样妥协,他已经点了这把火了,难道……你除了鬼草外另有所图?这没道理啊!” “所以我说,如果你们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怎么可能还说跟我一条线?我是想通了,我不是植物学家,与其耗费为数不多的这些年研究植物,还不如走捷径,研究我最擅长的东西!哈哈哈,你们一定要拼了命的把他抢回来了,实话告诉你们,我要的是……” “咚。” 马九航话说到一半,脸上嘲弄的笑一下子凝固了,他握着枪一头栽在地上。 一直没露面的老刘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拎着一个什么仪器的一条腿儿,血不住地顺着那腿儿滴答下来。 |
“这……这……” 几个人面面相觑。小王爷被惊得一时结巴起来,干巴巴地鼓了鼓掌:“这真是……打得妙,打得妙。” 老刘出手太快太突然了,等我们反应过来,赶忙先把摔在地上的枪捡起来,才去试探了一下马九航的鼻息——他后脑勺一大片血污,但还活着。 “林师兄,林师兄!” 高小雅的脸上满是笑容,死死抓着林哲宇的胳膊晃来晃去,看这情形,她身体状态恢复得还可以,可精神上还是有很大的缺陷,而在离开高平的这段时间里,马九航确实没有伤害她一丝一毫。 那他演了一出挟持老板千金的戏码是要干吗? 我有点可惜没等到马九航说出那个答案,但这不能怪老刘,他如果那时没果断出手,对峙的局面真不知道还会持续多久,一旦马九航这个偏执狂发了神经病,随便朝谁开一枪都足以致命。 人鱼膏很耐烧,河中央的火势丝毫没有削弱。同伴们把马九航拖拽到后面用防水布盖着,耗子等了一会儿,又下了一次水,确认油管渗漏点是否已经彻底堵住。 我坐在地上休息,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马九航刚才想说的究竟是什么?他没动高小雅,而是把她作为一个交换的筹码来见高平,而高平烧掉罗布泊中心的事情不仅已经发生、无法更改,而且不具有报复的意图,那他还有什么能跟马九航交换的? 龙的心脏吗?这东西马副院长不感兴趣,鬼草呢?按着这个火势,肯定是要烧光了。 他方才说,他不可能跟我们一条线对付高平,因为我们一定会拼了命的抢走他要的东西。 他要的东西,我们同时也要抢? 排除龙的心脏,还有…… 难道是朝闻道? 我一下子惊出一身冷汗来,拉住正在收拾东西的小王爷: “王爷,黄雀该不会是下了个套儿吧,马九航想研究鬼草,高平想撤离,然后马九航弄走小雅挟持高平支持他的研究,结果高平一把火烧了鬼草的老巢后,小雅安然无恙的被带来了!马九航显然不是来忏悔认错的,因为高平这把火还引来了一个人——一个对马九航有研究价值,还一定会飞蛾扑火般赶来地下河的人!” 小王爷摸了摸头,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他想要的是他?” “马九航刚才说,他原先研究的方向错了,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打算把剩余几年都用在植物研究上,他要走捷径,研究他最擅长的东西,那他最擅长的是什么?” “额……他好像是脑神经医生……取脑狂魔,他最擅长研究人的脑子!” “是啊,我就怕这才是他所说的捷径,也是他用小雅这个筹码跟高平交换的东西!” “我艹,什么意思,闹了半天这把火就是故意把道哥引来的?”耗子检查完了漏油点,把头冒出来,还没上岸呢就骂开了,“这就是个套儿啊!” “的确,他不是那位彭先生,对他来说,能够获取信息素的人更有研究价值。”林哲宇拉开马九航携带的背包,从里面拿出几个写得满满的本子,翻了一翻,“这的确是项新领域的研究。” 我听得这个名词十分耳熟:“信息素?那个李智好像提到过一次,到底是干吗用的?” “信息素就是生物体释放出的带有某种信息的激素讯号,同一个物种间可以依靠信息素传达和获取信息。以前我只听说过这是动物、昆虫之间的一种重要交流方式,比如蚂蚁、蜜蜂、蛇,我没想到鬼草也会分泌信息素!” 林哲宇被高小雅环着一条手臂,只得单手翻看笔记本:“人类和人类之间也会释放性信息素,如同其他物种到了求偶时段发出的讯号,捕获这样的讯号,就会刺激大脑神经,从而做出一系列身体反应。信息素所能传达的信息其实非常之多,求偶、警告、觅食、群聚协调、标记踪迹……如果鬼草也可以释放信息素,能够接受它的首先要求,就得是同类。” “我明白了,人和鬼草不是同类,所以我们根本不知道鬼草在释放什么东西,有人能获取鬼草的信息素,是因为体内融合了鬼草碎片,它们已经实现了共生,合二为一了!”我接口道,“咱们道哥可以做到这一点,所以他能指挥鬼草救下我们,拦着我们,也能收到鬼草被烧死的求救讯号,赶来罗布泊!” “那……那这样把信息传达出去,不就是隔空传话、意念引导?如果记忆也能这样传达,这不就是‘灵魂转移’了么!” 小王爷一句话彻底点醒了我。是啊,这不也是灵魂转移的方法? 此时此刻,在鬼草的老巢逐渐化成灰的同时,黄雀以朝闻道为目标,一定已经展开行动了。 我抓起马九航落下的枪,招呼着浑身滴水的耗子,扭头就要往深处赶路,老刘挡在前面,一把将枪给夺了回去: “你是疯了吗?不准你冲在前面!” “为什么不能?他太重要了,我们一定得救他,难道你不想救希仁的儿子?” “不想。” 我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的老刘:“为什么?” “我不想浪费多余的精力冒险,也不想让你……” “又来了又来了,别管他!”耗子之前就跟老刘因为救人的事起过冲突,这会儿大掌柜不在,脾气又上来了,“小六一,你这老爹跟道哥没有交情,咱们有,哥带你去!” 我实在是难掩心里的失望,加上这次,已经是老刘第三次阻拦我去帮朝闻道了。虽然这样的阻止有一定想要保护我的成分在,但我一直以为他是个老好人,他就算跟他没什么交情,但看在希仁付出了这么多的份儿上,也该想尽办法保住希仁唯一的后代的。 “我真的不希望你那么像晚庭……”老刘叹口气,还是没有让开,“你想想看,如果当初她听了我的话,不去找希仁的孩子,那个赶尸匠就不会发现她的身份,事情能发展成现在这样么?” “照你这么说,我们就该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不管被拉下水的其他人了?”我忍不住跟老刘吵了起来,“没有希仁、喀木她们,异想天开的事情早就没戏了,怎么可能有今天!” “你们以为自己是神吗,能救得了所有人?你怎么不想救救我!” 我吓了一跳,老刘从没吼过我的。我也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你别真发脾气啊,老子冲在前面,你跟着就是了。”耗子也没想到我们父女俩能怼起来,甩甩衣服上的水,拍了拍我。 “行了行了,又内讧了不是!”大明星在对面给我们招了招手,“咱们现在得拿出个方案来,马九航玩儿完了,高小雅这情况怎么解决?” 我涨红着脸插着腰从老刘跟前走开,平复了一下情绪,转头看了看,高小雅就像黏在了林哲宇胳膊上似的,如果林哲宇要接着往前走,她肯定不愿意放开,也要一起去。那这样,等于我们替代了马九航的角色,用于交换的人质如今落在我们手上了,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用她去换朝闻道了? 那就太理想了,火也不用灭,两边也不用火拼,高平要回他的女儿,我们要回道哥,皆大欢喜啊! 小王爷看我和耗子挤眉弄眼,马上给我俩泼了一盆冷水:“别想得那么简单,首先张小爷那一关咱们得能过得去啊!” 我仔细想想,确实不能那么乐观,张小爷是极力反对把高小雅交给她父亲的,估计也是不想让她去为那什么心脏手术冒险,所以才死活都要跟着我们进入地下河,疯了似的要把她带走。 大掌柜现在是把他支开了,可如果要往前走,必然要遇见他的。 再者,老刘要拿回龙的心脏,而高平要把那心脏移植给小雅,他也不想管道哥的安危,所以,老刘也不会允许交换这样顺畅的进行的。 我偷偷瞥了他一眼,他已经往高小雅那边走过去了,小声跟林哲宇商量着什么。 |
虽然大掌柜再三嘱咐我们要团结,虽然队里沾亲带故都是过命的交情,但有了分歧这件事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我反复的问自己,如果救出朝闻道,可能会搭上高小雅的命,可能会跟失而复得的老刘决裂,值得吗? 值得,值得啊! 我的内心疯狂的向着天平自私的那端偏移过去,可是……可是假如我真的救出他来,我能带着他全身而退吗? 即使有着还剩十来个小时的爆炸倒计时,老刘不拿回龙的心脏他是不会收手的,而如果没有龙的心脏,高平和曾尧就无法在小雅身上实现心脏移植,他不会放着我们安然无恙的离开。 再从朝闻道的角度去考虑,他对师父的感情太重了,老朱让他来阻止鬼草的老巢被烧毁,这个任务显然没有完成,而且有极大的可能根本完成不了。和马九航不同,我要的不是一具可供研究的躯体,或者一颗新鲜取出的大脑,我要的是他这个活生生的人。 纵使我真的排除一切万难,用高小雅去交换他了,我也不敢保证他就愿意乖乖听话跟着我走。 这把火一时没有扑灭,他一时便不会离开,黄雀的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我彻底冷静下来,拍拍耗子,也往林哲宇那边凑过去。高小雅十分害怕与她的林师兄分开,看我们这么多人围过去,吓得直往林哲宇身后缩。 “……就按我说的,用她把龙的心脏换出来。”老刘正跟林哲宇如此交代着。 我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老刘有他的打算。 其实用小雅去换龙的心脏,要比用她去换朝闻道可行性高一些。毕竟我们不能左右朝闻道的思想,但高平费这么大的劲儿烧掉鬼草,就是为了让马九航把女儿还回来,然后给她换心。 就算这个换心手术无法进行,但能把女儿换回来也是个妥协,毕竟人在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张小爷还在前面……” “我不赞成。” 林哲宇打断了我。我心说到底他和张小爷一样,还是愿意保护这个师妹的,谁知他紧接着说道:“我不赞成现在就让小雅露面,不到最后,事情还是没法确定,她是最后的底牌。” “怎么说?” “如你所见,黄雀已经把手术设备运送进来了,他们做好了在罗布泊换心的充足准备。”林哲宇指了指防水布下的那些仪器,“但是高平怎么能提前就确定马九航会跑路,最后又一定会把小雅送来,交易能够顺利完成?” 我想了想,问道:“你是说,小雅这件事是中途发生的意外,这儿的设备实际上是为别人准备的?” 林哲宇点点头:“高级护工汪贝奇已经可以排除了,她还没重要到要专门运送手术设备的地步,如果一切只是为了她,那她的尸体也不可能那样随随便便的被丢进河里,她的人还没有她的心脏有用。” “那就只有那个‘她’了!” 小王爷口中的“她”,我们全都心领神会。“她”是张小爷眼中看到的曾尧身边的女人,也是个让人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谜团。如果是这样,那换心手术的主角另有其人,就算高平同意用小雅交换龙的心脏,可小雅跟曾尧非亲非故,我们还不知道他在黄雀这个组织当中占有多大的重要性,老刘也猜测曾尧已经把活着的意义寄托在成功移植龙的心脏这件事情上了,如果他拒绝把心脏交出来,我们的交易还是有很大概率作废的。 “那么保险起见,先把她留在这里吧。”小王爷想了想安排道,“林医生你也暂时不要离开了,她需要你陪着才能老实,我们其他人再往前走走打探一下。大掌柜的还不知道这里讯号延迟严重这件事,就怕他在前面已经给咱们来了信儿,但也像冬爷的讯号似的有那么半小时、二十来分钟的延迟,那等咱们过去就晚了!” “好,我留在这。”林哲宇考虑了一下,答应道,“大掌柜的说,火势一旦起来,里面的人应该就快要撤回了,你们要小心些。设备都还留在这里,如果真的要换心,他们肯定还会回来这个地方,我安顿好小雅等着你们。” “对了,我刚才盘算了一遍,这里没有手术床。”末了,他又提醒道,“镜子和操作架是配套的,但用来支撑它们的手术床却不在这里。张小爷看到的女人一直昏睡着,镇定剂的盒子是空的,以曾尧的年龄也不可能背着另一个人走这么远,他应该是推着她走的。” “还真是让人好奇,什么女人值得费这么大的劲儿!”耗子背起包笑笑,“这样也好,推着手术床他们就不方便行动,这个累赘说不定能帮咱们多拖一拖黄雀的后腿。” 我站起来跟着耗子后面准备出发,林哲宇拉了我一把,又嘱咐道:“我不在你身边,你千万要注意安全,即使看到他,无论怎样也不要冲在前面!” “好了好了我记住了。”我怕他又像小爸似的唠叨个没完,赶紧连连点头。 老刘在旁边苦笑了一声:“谁的话都听,就是不能听我的。” 我觉得方才的态度有点对不住他,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朝对面大明星招招手,匆匆忙忙地沿着火焰螺旋的轨迹接着朝前走去。 没走几十米,耗子就发现地上出现了几条轮子滚动的痕迹。想起林哲宇提醒我们说曾尧有可能推着那个昏睡中的女人,我比划了一下滚轮间距的大小,可以确定的确有人推着一台底下装着万向轮的手术床从这儿经过过。 而且,地面上和之前的道路相比,要脏得厉害,似乎铺着一层很多很多年都没人打扫过的陈年老灰,否则我们应该能更早发现那些痕迹的。 整条地下河除了一开始的那几个井口和瀑布上方极细微的几条空隙,其他根本没有露天的地方,这儿的泥沙基本都盐碱化成了坚硬的石头,剩下的浮尘也因为受潮成了沉进河底的淤泥,按理说不该出现这么脏的路况。 我感到非常奇怪,抬脚一看鞋底,乌黑乌黑的,还夹杂着一些不规则的坚硬颗粒。 小王爷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走到更靠近地下河的位置,伸手一摸河沿的石头,撇撇嘴,又用刀背敲击了一下,没想到那看似坚硬的石块竟然像酥脆的饼干似的,直往下掉碎屑! “这长明灯的火这么毒么?石头都烤透了?”小王爷向我们展示了他乌黑发亮的手掌,“可不对呀,这火不是刚烧起来没多久吗?” 短时间内,一两把人鱼膏燃起的火显然不可能让盐碱化的石头达到我们看到的状态,难道说这火在黄雀到来以前就烧起来过,曾经持续燃烧了很长的时间? “地上这个黑灰都成片粘在一起,跟土一样了,该不是烧过一回了吧!”耗子趴在地上闻了闻味儿,“老子下去堵那个管子的时候,当时就在想,里头的东西既然运到深处来,那总得有个放油的出口,该不会里头的油早就放过一回,火也早就烧过一次,甚至好多次了?” 我听他一说,觉得很有道理,存在即合理嘛,既然这一套抽油的设备存在了那么久,那很有可能早在黄雀到来之前就使用过,这儿烧起过一场更加声势浩大的火! 谁干的?为什么? 我看着地面上的污垢,想着这些实际上都是鬼草的残骸,心里十分堵得慌,鬼草就那么该死么? “哦靠,叼了叼了……” 对面大明星低头摆弄着传讯机,发出一声咒骂来。 “怎么了,来信儿了?” “来了,大掌柜的信儿,延迟13分钟。” “他怎么说?” 大明星放下机子,看看我,看看刘建国,干咽了一口唾沫才说道: “你们一定别激动啊,这实在是……唉,我简直怀疑掌柜的发错了,或者我代码转换算错了,但是我刚算了两遍。” “什么呀,别卖关子了,大掌柜发的是什么?” “‘晚,庭。’” |
我一下子觉得头晕目眩,血液直冲向大脑,到处都“嗡嗡”作响,好像有根什么神经坏掉了。 “晚,庭。” 我转头去看老刘,他像被定住了一般愣在原地,一脸的惊愕。 “什么意思,什么晚庭?刘晚庭?”耗子也急了起来,“大掌柜突然提到她干什么!” “应该是大掌柜的见到了她。” 大明星回答道:“讯号机能传达的信儿十分有限,我们之前约定过,指令全部用简单代号传送,因为数字和字母需要转换的位数少,而汉字转换非常麻烦,所以只有在必须表达某个名字时才传汉字代码。之前冬爷的‘马9’,就是见到了马九航,大掌柜的‘晚庭’,应该是见到了刘晚庭!”。 我连连摇头,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她明明在雪山里睡着啊!” 小王爷半天没说话,这会儿理清了思路:“难道……她就是那个‘她’?” 我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也不管那上面沾着多少年前的污垢了,我疯狂挠着头发,试图尽快接受大掌柜这个炸弹一样的信儿。 刘晚庭,这个像影子一样同我缠在一起的名字,这个迷一样的女人,我的母亲、我的姐姐、我的……我自己,她不是在昆仑雪山陷入长久的冬眠了么,大掌柜居然在鬼草的老巢见到了她? “长头发昏睡的女人、氯丙嗪诱发人工冬眠、提前运来的仪器、换心手术……”我低声念叨着这些困扰了我们一路的不寻常的事情,相互串连起来,样样可以跟她扯得上关系,我不得不认可小王爷的推测,“应该就是她,曾尧用手术床推走的女人,是刘晚庭!” 几个同伴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了主心骨,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大掌柜这条信儿。 张小爷一直念叨的那个“小雅”,居然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的刘晚庭!黄雀是怎么找到她的?曾尧用可以诱发人工冬眠的强效镇定剂保持着她的冬眠状态,又一直用手术车推着她行进到罗布泊中心去,在此之前还挖了一个高级护工的心脏,那是练手吗?防水布盖着的那些仪器,其实是给刘晚庭准备的吗? 老刘整个人的状态就像丢了魂儿似的,眼神飘忽,嘴里嘟嘟囔囔听不清在说些什么。我走过去轻拍了他一下,他跟受惊的小鹿一般猛一个激灵回过神,看看我,又低头看看手表上的时间,“噌”地蹿起来,拔腿就往前跑! 我让他给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跟在后面追。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亲眼见一见这个女人,可如果是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才能见到她,我宁可永远不要和她见面了。 “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冲过去抢人吗?”耗子看到我俩这副模样,条件反射的就跟着一起跑,“这事儿……还要不要我先回去通知林大庸医?” 我想了想,连忙摇头:“不行,不能这时候告诉他,不然岂不是又多了一个不可控的张小爷?” 话还没刚说完,老刘一下子反应过来,一个急刹又调头开始反方向跑回去!我心说坏了坏了,我俩这是无意间提醒了老刘了,他这是要回去把晚庭的事儿告诉林哲宇! 那将是我不敢想象的最为糟糕的局面:林哲宇为了刘晚庭能把命都摆在黄雀的面前,只要他得知这条信儿,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冲到前面去。我不好说林哲宇会不会真的把高小雅交出去,但他刘建国肯定是愿意的!这样一来,用小雅这个筹码来交换的既不是朝闻道,也不是龙的心脏,就变成了刘晚庭。 而不管林哲宇去哪儿,高小雅必然不顾一切地跟着。到时候,她一露面,张小爷这个疯子又会不顾一切地阻止交换进行。这么多个不可控的因素交叠在一起,恐怕谁也别想在十几个小时后平安离开地下河。 如此看来,现在这个让人头疼的消息不互通的分队分段状态,恰恰是所有局面当中最为理想的一种了! 老刘年龄已经很大了,一来一回在路上跑得撞撞跌跌,几次都险些被地上突起的石头绊倒。我看着他那样努力的模样,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在他的心中,我和刘晚庭谁更重要呢? 如果我也躺在黄雀的手术台上,他也会这样拼了命的去救我吧。 如果我们俩都被黄雀抓住了,用高小雅只能换一个人,他会换谁? 我很清楚这样去揣度老刘的心思非常不应该,我们都是他带大的,他为了让刘晚庭活下去,吃了那么多苦,他活着时,对我也是那么好,我们俩应该手心手背都是肉吧。 可是万一他只能选择一个呢? 我晃晃脑袋,把这样姐妹争风吃醋的奇怪念头甩出去,我鞋底的花纹几乎被地上烧灼后残留的污垢填满了,直打滑,实在追不上老刘,只能停下来脱鞋抠脚,缓和一下急促的呼吸。 我们也不是姐妹啊,如果让我来选,我会保全自己,还是自我牺牲? 我不知道。 小王爷眼看着我们来回的折腾,忍不住喊道:“都控制一下情绪先,别这样没头没脑的冲过去!凡事都得定个方案再行动吧,不然跟王浩有啥区别?” “我艹?关老子什么事!”耗子眼看就要追上老刘了,听他一说,扭头停了下来,“老子哪有什么情绪,你看给那爷俩急的!” 老刘就像没听见一样,还埋头狂奔着,我怕他真的热血上头,跑回去跟林哲宇一块儿干出什么冲动的事情,连鞋子也顾不得穿上了,光着一只脚紧跑几步跟上他,一个飞扑将他按在地上,两人打着滚裹了一身黑灰,差点儿就栽下河里去。 小王爷连忙跑过来扶我们一把,叹了口气:“你们这两个老弱病残,在这儿就能把体力用光,等正面碰上黄雀我看你们能打得过谁!” 老刘吭哧吭哧喘着粗气,趴在地上挣扎半天没能爬起来。 “我说对面儿的,你别光顾着看热闹,大掌柜的除了那个名字就没其他指示吗?” “没有,我调了震动模式,来讯号能感觉到的。” 大明星正高昂着头,用一块布擦拭着他那边的墙壁,听见耗子叫他,也没空转身,边擦边回应着,两手都沾满了黑灰。 “你干吗呢?都什么时候了,这儿还用得着你来打扫卫生?” “墙上原先有东西……” 大明星越擦越急,这样的陈年老灰不是一两块抹布就能搞定的,而且他那边河岸很窄,火烧过的痕迹要更加严重些,半天没什么进展,他也知道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浪费时间,只得丢了乌黑的抹布,放弃了。 “唉,这墙上原先刻了好多东西啊,肯定挺有研究价值的,可惜单靠我自己没法儿复原,先放着吧……”大明星伸手擦擦脑门上的汗珠,结果弄得那张迷倒万千少女的脸上满是污垢,“我感觉擦出来的这个是条鱼尾巴啊!” “什么鱼尾巴,罗布泊纯天然咸鱼么……” 小王爷试图开个玩笑缓和缓和紧张的气氛,结果我们谁也笑不出来。他干咳一声,四周又陷入让人难熬的寂静。 “我不是不着急,只是觉得现在还能等一等。按这个距离缩短和延迟减少的情况来看,大掌柜下一条指令用不了几分钟就会来的!”大明星蹲在河沿洗了个手,“咱们应当是等大掌柜的发令,去支援他,总不能冒冒失失冲过去,让他再救咱们啊!” 我知道其他同伴做出的决定肯定比我和老刘冷静客观,只能默默祈祷着大掌柜的信儿快一点、再快一点到来。 时间在剜心般的煎熬中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焦躁逐渐转化为了深深的恐惧。 我害怕下一条讯号传来更糟的消息,害怕下一条讯号迟迟不来,更害怕…… 不晓得为什么,我看着老刘,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
超过两段延迟时间过去,我们反复系好了鞋带、擦亮了武器,而讯号机并没有像预计中一样传来大掌柜的新指令。 “可能是……有讯号干扰,不是他没有发送,而是发送失败了?”大明星死盯着机子,抓耳挠腮的为大掌柜找理由。 耗子实在坐不住了,开口道:“这样下去不行啊,掌柜的没来信儿,说不定是他出事儿了,没法用那什么机子呢!” “咱们还是过去看看吧,动静小一些!” 我也急的浑身燥热,听他这么一招呼,赶紧就点点头爬起来。 老刘休息了这一阵子,起了身,紧紧他的背包带子,又踉踉跄跄开始往回走! “你……” 我看着他那模样,知道怎么也阻止不了他了。刘晚庭的消息来得太突然,他这会儿正懵着,急成这样也来不及去考虑后果。大掌柜的讯号迟迟不来,我又没有任何办法让他冷静下来,总不能把他像马九航那样给绑起来吧! “别管他了,他是铁了心要和林哲宇一起把小雅送给黄雀当交换筹码,在这儿耗时间不值当,等到张小爷和黄雀的人真的看见小雅了,那可真是要天下大乱!”小王爷拍拍我低声说道,“咱们趁着局面还能控制的这段时间,先去跟掌柜的汇合,还不知道他那边到底是个什么鬼情况!” 耗子更是积极,拉着我的胳膊就走:“快快快,趁他不碍事,这下没人能阻止咱们救道哥了,快点走!” 我回头看了一眼老刘的背影,那种奇怪的恐惧感还是没有消失。想起他阴晴不定的态度,再想想怪人那家伙可能正跟这一条无法熄灭的河较劲儿着,一咬牙干脆不再顾虑其他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便抬腿跟着其他两个同伴开始往前赶路。 脚下的路面愈走愈加艰难,鬼草的灰烬堆积得越来越厚。螺旋的深处传来许多让人分辨不清的吵杂声,似乎有……有机器的轰鸣和哗啦啦的流水交织在一起? “嘀——” 这一声近在咫尺,是讯号机的声音。我们跟老刘分开,都一路走这么远了,大掌柜的才终于来了信儿! “怎么说?” “嗯……01110111,W……A……。”大明星念咒语似的演算着代码。 “啥?你读得啥?” “哎呀别催我!”大明星胡乱擦擦脸,对着讯号机嘀咕着,“AI……哦哦哦,是指令讯号,WAIT!我们之前约好,汉字表示所见,字母表示行为,大掌柜的他在‘等’!咦?” 大明星停顿了一下,又自言自语的说起来:“之前的信儿也来了,但出现了乱码,看来附近有电磁干扰?这条指令发出的时间……怎么突然没有延迟了?看来咱们进入直发距离了,我得赶紧汇报!” 我四下里看了看,这周围还看不见大掌柜和张小爷的身影,既然又没有延迟,又进入什么直发距离,说明他们就在前方不远处。 我不知道大掌柜的在等什么,从路途上来看,我感觉罗布泊中心已经到了。 “悄悄滴,打枪滴不要。”小王爷悄声提醒道。 我点点头,放缓了脚步,尽量压低身形,不让河中的光亮在墙壁上投出我们的影子来。 前方的地形不再无止尽的绕着螺旋了,地势逐渐开阔,河水汇聚成了一个近似于扇形的大水潭。漂在上层的油脂集结在此,火焰形成了完整的一片弧形火墙。 火光的正中央,有个黑乎乎的东西矗立着,我们离得远,还看不太清楚,感觉那儿像个大柱子似的,上头被锁链之类的东西一直链接到洞顶,火焰就在下面烧灼着。 柱子还不是规则的圆柱体,上下都不一般粗细,表面也坑坑洼洼的,显得脏得很。 我从包里翻出望远镜,瞄向中间那个奇怪的柱子,结果发现居然有好些蠕动的鬼草盘在上面!但大部分都被下半边儿贴近河面上的熊熊火焰烧成了灰,烤干了,又被不知哪儿喷上去的水浸湿,继续黏在原地,黑黢黢的一层又贴一层。 水潭附近和我们这边到处都落着极厚极厚的黑灰,我无法统计这儿究竟烧死了多少鬼草。我没看见朝闻道的身影,这样的情况下,我宁愿看不见他。 一道亮光闪过来,我条件反射地趴下头去,亮光打在地面上很快又熄灭了,是从上方照过来的。 我忘了摘下望远镜就连忙抬头去看,结果正对上一双眼睛! 我吓了一跳,又不敢发出动静来,摘了望远镜再看,大掌柜的像个蝙蝠似的倒挂在我们斜上方头顶上!他看我们注意到他,笑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慢慢向我们这边移动,解下腰上的绳索和肩上的背包递给我们,蹑手蹑脚地跳到耗子身边来。 我一看对面,张小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大明星旁边!地下河中有火还容易被发现,我们两边也不能一直扯嗓子吼来交流,看样子大掌柜的是走了这条让人意想不到的上路,从对面儿挪过来指导工作的! “掌柜的……” “大掌柜的!” 我们一见到他,马上就心安了,像在学校门口终于等到家长来接的小学生一样,恨不得把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都讲给他听。 “嘘,小声些,都别急,我都知道了。” 大掌柜松了松身上的绑带,从腰间掏出讯号机来晃了晃,我心说对面大明星手速是真的快,这个没有讯号干扰和延迟的直发距离也是真的方便,他已经把情况及时汇报过去了! “黄雀这是要做什么,我怎么没见着其他人?”耗子按捺不住,压低声音追问他,“你‘晚庭’那俩字可把我们给急死了,在哪儿看见的?” “她暂时还没事。其他那些人都在火焰的另一侧,你们看不到的,这儿的地形被火焰给分割开了,实际上这是个接近正圆形状的水潭,具体的等下我跟你们详细来说!” 大掌柜比了个圆环的手势,也从包里掏出望远镜来:“你们这儿位置低,看不到另外一侧的情况,不过倒是适合隐蔽。同样的,我们在对岸也看不清那外国的黑猴子跑过来在干吗——嗯,还是这个角度清晰些。” 他说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缩到一块石头后面,举起望远镜开始观察那个奇怪的柱子。我是十分着急想确认刘晚庭的状况的,但四周的火焰、喷溅的水花还有中间那个丑陋无比的柱子将我们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我只好学着大掌柜的样子,也蹲到石头后面跟着去看—— 从石头后面来看,一路顺着迸溅的水花,可以追溯到沿岸的一侧有个人正在用水泵从地下河里抽水,通过一条管子不断地往奇怪的柱子上喷洒着。那人肤色很黑,比较年轻,还真挺像大掌柜说的“外国黑猴子”,他应该就是小册子里的那个老挝人。 “那中间到底是个啥玩意?” 我看不出来他喷洒那柱子是出于什么目的,降温吗?清洗掉鬼草的尸体吗?随着黑灰掉落下来的,还有些凝固的墨绿色的斑块,看着像是干涸掉的营养液。 “谁知道呢,他们在这儿捣鼓半天了,原先有一大团鬼草包裹在中间,烧了许久,我以为烧完就完事儿了,谁知道从你们内圈儿看过去,里面还藏着东西!”大掌柜放下望远镜,想了一想说道,“越冲刷越小,越冲刷轮廓就更清楚了,等到这个时候,从这个形态来看,我怀疑里头藏着个人!” “人?”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那柱子一样的玩意是人? |
这有点儿像是旅游景点导游的忽悠,本来一个奇形怪状不明所以的东西,经过别人的提示,就越看越像那个被提示的东西了。 我盯着柱子又看了半天,还真的越看越像个站立着的人形,有头,有颈肩,比例也和人形差不多,只不过上面粘着的黑灰太多了,顶多是个女娲娘娘没捏完的半成品。 “是不是哪个被鬼草吸干的人?就像路上道哥帮咱干掉的那个黄雀一样?”耗子接过望远镜瞄了一眼,马上又自我否定道,“不对,形态不对,这站得蛮直啊,哪儿有越吸越挺拔的道理,会不会是个石头雕塑,鬼草想吸也吸不动那种!” “鬼草也不傻啊,黄雀的火是从河里向上烧的,火焰顶多也就蹿到半人高。鬼草这么灵活,往一块石头雕塑上盘着干嘛呢?它们完全可以爬到更高的位置避开火苗,可它们反而往下爬,宁愿烧成灰也要围成一个大团子把中间的东西裹起来,我看更像是它们拼了命的在保护什么。” 我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是鬼草需要用命保护的,这里是鬼草的地盘,老朱甚至叫朝闻道冒着这么大的危险过来保护鬼草的老巢不受伤害,但它们却宁愿被烧成灰,也要围住那个雕塑? 火势已经完全起来了,黄雀的人却没放完火就走,那个外国黑猴子还在不断的给那雕塑喷水,这很奇怪。难道说,黄雀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纯粹的烧掉鬼草,而是烧掉鬼草后,好得到水潭中间那个奇怪的雕塑? 朝闻道既然可以指挥鬼草的行动,但他还是没有阻止鬼草抱团赴死,说明他也在保护那个雕塑! 什么人的雕塑这么重要啊! 我心里有点发憷,已经到了罗布泊中心了,却哪里都没有见到朝闻道,而他肯定也没有离开这里,该不会他就是那个雕塑? 不不不,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我连忙甩甩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那雕塑似的东西泡在半截河水里又被火烤着,一动不动,根本不可能是个活人的,不可能,不能! 大掌柜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正色道:“时间有限,让他们先搞着,你们听我把这里的事情安排一下。” 他说着,又掏出那张酷似大耳朵的罗布泊地形图来,尽量轻声地讲道:“现在,我们已经到达耳眼正中心了,通过路途上的测算,管道漏油点大致在这儿,冬爷接应我们的位置在这儿——” 他用红笔在耳眼四周画了几个圈圈,示意出这个奇特的螺旋形路线:“定时炸弹的引爆地点在瀑布口,就是这儿——所以你们看,咱们一直在往深了走,图上的直线距离看起来很近,但点和点之间都要绕圈才能到达,并且回去的路是上坡,一定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在路途上,和黄雀纠缠起来,甚至很可能赶不及在爆炸前回去,所以,咱们得想办法,至少在这个点以前,搞到黄雀的船!” “船?黄雀在这儿有船?”我想了想,明白过来,“对哦,他们手里有一条运输那些医疗器械的小船!黄雀不会死守在这儿不给自己留后路,他们已经准备好撤离这儿的方法了!” “对,我和张小爷看过了附近的地形,那船就在咱们斜30度左右对面儿停着,后侧装着马达,这儿的水流几乎静止,开到满档是足够逆流而上到至少接近冬爷所在的位置,从那个位置离开地下河就快得多了。” 大掌柜的把纸翻过来,画了一个圆形水潭的示意图:“就在这里。虽然外圈更近一些,但地势比这儿高,横渡过去十分困难,绕路又等于暴露自己,抢船开船这事儿还是得交给你们三个来干!” “干是可以干,但是河里不是有火吗,这咋开?还不得开到一半船上头就烧起来了?”小王爷问道。 “黄雀的人还是很聪明的,船头经过改装了。他们用了一个喷水装置,在船开动的时候会提前将船头前的水推出去。火烧在油脂上,油脂浮在水面上,只要把最上面一层的水推开,就足够保证火焰进不了身。” 大掌柜的边说边画出一条船的形状来:“你们注意一下,那喷水的东西装在这里,我看见甄华在这儿固定了一个把手,那么操作方法就应当是开发动机,连接水泵——哦,水泵被那黑猴子拆走当花洒去了,记得上船前得先抢回来!” 我连连点头,聚精会神地听着,我心说大掌柜的果然没白白提前过来探路,我们这些容易冲动的人哪想得到提前考虑这么多问题! “所以咱们的任务就是拿到水泵,连接船头喷水的东西,开发动机坐船回去对吧?”耗子复述了一遍流程,又问道,“那什么时候才能去抢船,刘晚庭怎么救?龙的心脏谁去抢?” “张小爷会在对面协助你们,他虽然真的很烦,但也是个练家子。龙的心脏应该是在高平手里,高平打不过他,甄老板也老了。晚庭其实不用刻意去救,她就躺在船上,只不过有人在守着她,到时候瞅准机会直接拉着晚庭开船走。” “守着她的那个人,八成就是那个‘曾尧’了,看起来有些奇怪。这个人我之前没有他的资料,摸不清他的底子,估计行动的时候要多注意他。”大掌柜在圆形另一侧又标注了几个点:“其他的,黄雀那边就已经没剩什么了,他们的物资都堆在船上,甄老板事先调试好了那个喷水的装置,他们把手术床也推上了船。按理说,他们只要拉开发动机,就能够撤离这个地方了,但偏偏还有人没上船。具体什么时候动身,我不好说,先得弄清楚他们还留在这儿想要做什么。” 我急着补充了一句:“可不光是龙的心脏和刘晚庭啊,鬼草都快烧没了,朝闻道他人在哪儿呢,咱们还得把他给带走啊……” “你放心,这事儿我没忘,一直留意着他的踪迹呢!反正死是肯定没死,我在对面已经扫过一遍了,没他的尸体,他大概是藏在哪里了。”大掌柜拍拍我,“他会出现的,咱们在等一个时机,他似乎也在等着什么,我总觉得……鬼草的老巢,远不止如此。” 他在等什么呢?黄雀又在干什么呢?我举着望远镜,怎么打量那个雕塑都觉得不解。 随着表盘上的倒计时一格格跳动,外国人的水管不停喷洒着的那个位置,露出一些白色的、很像鬼草,但更细更软的东西。 死去的鬼草黑灰已经被冲掉一部分了,雕塑靠上还在蠕动的鬼草想要修补上那个发白的破洞,但很明显的数量不足。 “那是什么东西?” 小王爷一摸自己的脑袋,回答道:“我看像头发。” 我愣了一愣。的确,如果把那雕塑真的看成是人,露出白色破洞的位置就在脑袋上。 一般的石头雕塑不会特意安装上非石头材质的头发吧,木头雕塑、泥雕、玉雕,也没见过专门戴上顶假发的,更何况这个人形雕塑不知道放了多久了,还是存放在这种恶劣环境的地下河里,难不成那雕塑不仅仅是像个人形,它根本就是个真人,只不过是被那些泥灰给整体包裹住了! 我把望远镜的倍数调高些,再次看过去——这回镜头中露出的白色更多了,鬼草补不上的地方有几缕发丝还在滴水。我方才考虑过,鬼草是不是层层围裹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年人,那里头是个不知死了多久的老年人的尸体,但这次看得清楚,显然不是这样。 那头发很长很长,跟老年人的花白头发有着很大的区别,那头发是……是…… 是东王公一族的白发! |
“我的天,东王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我倒抽一口冷气,“鬼草是在把东王公包裹起来,护在里面不受火焰的伤害?这不是‘龙的坟墓’,龙伯人的坟墓么,这……这地方……” 每个人都感到十分意外,这个罗布泊中心汇聚了鬼草、龙伯人、水生胎、祭司,现在又出现了白头发的东王公!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混乱的事情! “真是没料到能在这鬼地方见到东王公……不过仔细想想,那些祭司不是崇拜东王公,把东王公当做神明么,还写那么多诗来着,神明死后,把他的遗体供在这里,由鬼草当做守墓人,把龙伯人折磨死给他陪葬,也在情理之中吧!” 小王爷说着,把望远镜又传给耗子,耗子瞄了好一会儿,脸色很不好看:“不大对劲啊,老子怎么看着,是个女的!” 女的? 大掌柜也愣了,鬼草保护着的人,不仅是个东王公,还是个女东王公? 耗子对于东王公一族要比我们熟悉得多,他看得出体型和其他细微的差别,他说是女的,肯定不会走眼。 这么说,老朱那些祭司所信奉的神明,其实是一位女性东王公! 随着火焰、鬼草、外国人的水管相互之间的进一步消耗,那片白发暴露在视野中的面积逐渐变大,那人的大半个肩膀和后腰也裸露在了外面,从那曲线看来,的的确确是位女性东王公。 我和小王爷同时挠起头来,借助血液加速流通缓和缓和这条信息。 的确,神明完全可以是女性,地下河中没有任何能够限制神明性别的证据存在。马屁这种事情,只要是有利可图,管他男的女的,就算是普通人的马屁也能拍一拍啊! 而且这样一来,狗洞后面那个神明创造生命的事情,还有女丑之尸那张孕期画像的事情就说得通了。 老朱在昆仑山时,就一直跟一模一样的几个女东王公,还有一群诡异的巫女生活在一起。现在的老朱,尽管一百个不愿意,还是迫不得已转生到了昆仑山那个巫女的身子上,短期内想再转生也实现不了。其实这样最好,我特别希望他能在接受那具身躯的期间内接受女性的性别,如此,朝闻道的危险就可以暂时解除了。 可是,回归眼下,这位女性东王公的遗体为什么会留存在地下河的尽头? 我想了半天,推测这大概是像大师圆寂后的金身、舍利子一样,留在寺庙里、七彩宝塔里,可以世世代代被信徒们一直供奉着、参拜着? 她被保存的很好,虽然身上还残留着很多鬼草尸体等泥污,但露出的身躯仅有些干瘪,半点没有腐朽。想起小王爷总说什么罗布泊咸鱼,心想这儿的盐碱环境不就是天然防腐剂么,也不知道她被放置在这里究竟有多少年了。 “别挠了,再挠就跟小王爷一样秃头了。”大掌柜拉了我胳膊一把,低声道,“都往里面挤一挤,地下河的水不太对劲!” 我放下手来,从河边的石头处朝里侧挪了几步,看到大掌柜口中不对劲的地方,是指原本几乎静止的地下河河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又加快了流动速度! 这是不合理的。这儿已经是地下河的尽头了,十几个小时后的大风暴还没有来呢,也就不可能这时候就有雨水往地下灌啊! 我看向水潭那边,水面上漂着的火焰开始缓缓地绕着圆圈打转儿,大有要形成漩涡的趋势! 与此同时,水位线没有上涨,反而下降了!看来这个鬼草的老巢并非地下河最终的尽头,河水还能进一步流向更深的、我们所无法想象的地底世界去! 漩涡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漂在上面的火也跟着高速旋转。跳动的火光直晃得人头晕眼花的,整个地下河一时间像被改装成了迪厅,到处都是噪音,到处都是闪光点,我闭着眼睛都觉得难受得紧,逐渐有些耳鸣,天旋地转的,好像胸口也被闷住了,透不过气来。 这一切不是我一个人的不良反应,所有人都晕得不行。大掌柜挡在我们前面,推着大家靠在洞穴最侧边,几个人玩碰碰车一样撞来撞去,我手里的刀子也抓不牢靠了,“当啷”一声不知掉到了哪里。 “都别站着了,扶着墙边蹲下!”大掌柜的也撞到了头,靠着墙努力保持着平衡,“见鬼了,就算是地震也不能来得这么突然吧!” 我蹲在地上也没缓解头晕,空气中腥咸的气息这一会儿变得非常重,让人忍不住想要干呕。我连东西南北都要分不出来了,就在这样一片浑浑噩噩中,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 “他们这就准备开船走了?” 我们几个都难受得不行,但毕竟有抢船的重要任务在身,大家一听得这个声音,登时就逼着自己清醒过来,相互搀扶着急忙爬起来。 可地面的震荡还没停息,耗子是我们当中平衡能力最好的一个,他刚直起腰带头跑了两步,便一个踉跄栽到一边去,小王爷连滚带爬好容易给他拉回来,转头一看,那个外国猴子在地上滚来滚去,也摔得够呛,他那水管根本就握不住,远远地甩到了河里,可水泵还没关闭,水管随着漩涡一阵金蛇狂舞,水花喷溅得漫天都是,简直跟下了雨一般! “真是酝酿半天,计划赶不上变化,先抄家伙把水泵抢了!让他们开不走船!” 大掌柜的快速在讯号机上按了几下,转头向我们下令。 河里的火被雨点般的水花全部打散,如同若干支起起伏伏的火把,从漩涡中心又扩散到地下河的整片河面上去, 我趁着这个空档赶忙举着望远镜沿着水管找过去——有了,水泵就被安放在一块岩石后头,用一块蓄电池支撑着电力! 我来不及等人,趁着那外国猴子还没爬起来的空档,直接就往安放水泵的地方冲去!地面的摇晃还没有停止,我像只企鹅似的跑得极其艰难,水位在地面的震颤中连番下降着,本只有半人高的火焰已经压到了不足原先一半的高度—— 近了,就快到了! 眼看着水泵和我之间就剩下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了,那外国猴子扶着石头稳住下盘站了起来,转手就关掉了水泵电源,疯狂乱甩的水管瞬间栽进水中,没了嚣张的火焰和漫天的雨花,被遮挡住的视野很快就清晰了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自己一个人完全没把握打得过外国猴子、抢得来水泵,只得一个急刹,顺势蹲下去,藏在阴影中。 我体型比较小,藏身的位置应该还是安全的。外国猴子背对着我,肩膀上撞破了一个口子,流了不少血,幸好刚才没看见后面发生了什么。他爬起来后对着他面朝的那一侧大呼小叫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从他那边走过来一个人,我伸头一看,浑身一个哆嗦,居然是高平高大院长! 他手里拎着一个大包,脸色很差,看起来无比的疲惫,地面的颤动还没停息,他左摇右晃着似乎随时就要跌进河里了。 外国猴子接过高平的那个大包,开始一样样往外拿东西。高平戴上橡胶手套,拆了一包酒精棉球开始给手术刀消毒。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心疼部下,要给外国猴子的肩膀处理一下创口呢,结果他又从包里取出一个很大的半透明器皿,里面墨绿色的液体随着地面颤动晃晃悠悠的,我认出那里面装的是营养液! 我登时觉得汗毛倒竖,他的这个器皿我在南海见到马九航取人脑子时用过,但高平不是脑神经专家,他是研究心脏的! 高平要做什么? |
地下河的水位还在下降,照着这个态势发展下去,我估摸着用不到二十分钟,女东王公的整个身子就要完全暴露出来了。 而遮挡着我们视线的火墙同时也会降到河沿以下,到时候对面的情况、我们的位置、另一侧的黄雀所有人,大家谁也没地方遮掩,全部都要坦诚相对了! 高平做完准备工作,一手捧着容器,一手拎着装着手术刀、剪子之类的一整套工具包,站了起来,外国猴子倒也敬业,没管没问肩膀上的伤,收拾好高平的大包,转身把水管拽回来,又将水泵打开了。 这一回,他将水远远儿地喷向了河面之上。没过一会儿,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至近,水柱果然如同大掌柜所说,在地下河的河面上开出一条没有火焰的航道,那艘用来运输医疗设备的小船真的毫发无伤的从航道上开了过来! 我紧张地攥着衣角,屏住呼吸。 小船停靠在河沿边上,正如大掌柜描述的,一头堆着许多物资包,一头放置着一张不锈钢手术床。 刘晚庭,刘晚庭就躺在那张床上! 我瞪大着眼睛盯着那个张小爷口中长头发的女人,她的长发零零散散垂着,身上盖着床单,我看不到她的模样,她一动也不动。 我特别怕她死了。特别特别怕,看着她这样,我突然理解了老刘那样焦急想来救她的心情,这是我的亲人啊,她现在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我不能让她冒险在这样的环境下接受什么心脏手术,我才刚刚跟她见面,我不能失去她! 高平等船停稳,跨上去,把手里的容器递给了坐在手术床边的另一个人,那人身材十分瘦小,看起来和小册子里甄华甄老板的照片不一样,那只有可能是老十五师的曾尧了。 曾尧接过那个装着营养液的容器,转过头来,我在火光中看到他的面孔不禁吓了一跳: 干瘦干瘦,眼窝深陷,嘴唇发紫,就像中了什么剧毒似的,额头上和脖颈上的青筋十分突出,面颊上的皮紧紧贴着颧骨,几乎没有什么肉质脂肪,比一具干尸强不了多少。 而且,极少能有瘦成这副模样的人,偏偏还动作干净利索,神情又精神焕发的,他的存在很像一个不可能存在的矛盾体。第十五师出来的老军医,都已经到了入土的年龄,他应当是活着的最后一个了。算算时间,就算他十分注重保健养生,但也得是个花白头发、行动不便的糟老头子,他不是还得了癌症么? 我所看到的的曾尧,偏偏不是这样,他除了极度的瘦之外,没显现出多么严重的老态,头发剃得很短很短,但看得出还是黑色的。他能一路推着刘晚庭到这里来,说明体力也不会太差。 我十分怀疑自己认错了人,可高平又不会把那装心的容器交给不懂行的人。又懂行的、又会守着刘晚庭的、也不在小册子上的人,那只有曾尧。 两个人低声交谈着什么,让我非常的害怕,他们两个研究心脏的医生和刘晚庭处在同一条船上,手里捏着能给人开膛破肚的工具。那高平那个装着营养液的容器里面,很有可能装着的就是龙的心脏! 他们现在就要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动手换心了么?还是说他们这就要开动马达,回去那些堆放着医疗仪器的地方? 情况已经紧急到来不及让人多想了,高平转头又向外国猴子叮嘱着什么,我知道一旦水泵被安装到船头去,我们便抢船无望,我距离水泵已经很近了,赶紧的就站起来,打算在外国猴子动手之前冲过去—— 刚抬腿,我就被身后的同伴给拽住了。 紧接着,外国猴子把水管再一次瞄准河中央的那个女东王公,又开始喷淋上面的鬼草。他倒是没有着急去拆水泵,高平他俩也没什么要跑路的意思,两个人的目光也盯着水潭中心点,嘴角露着一抹诡异的笑。 他们还在等什么?我看着两人的笑,觉得格外瘆人。扭头顺着他俩的视线看过去,跳动的昏黄色火光中,逐渐映出些闪亮的光华。 我揉揉双眼,发觉那光华的中心正是水潭圆心处的那位女东王公。水位降下去以后,火焰的高度也低了,经过水管的一番喷淋,她更多的身体暴露在了视野中。 方才那阵子形成了漩涡的湍急水流围绕着她不停地打着转儿,鬼草的黑灰几乎全部从她身上脱落下来,光华愈甚,她的腰部以下赫然出现了成片的闪亮的鱼鳞! 鱼鳞!这位女东王公身上有鱼鳞! 她是个鲛人? 我一下子想起来大明星之前用抹布擦拭墙壁的那一幕,他说墙壁上原先画着许多东西,可惜被火烧的痕迹遮住了,从他的观察来看,墙上很奇怪的画着一条鱼尾巴! 鱼尾巴,鲛人,女东王公。难道地下河的墙壁上原先画着的就是南海鲛城的龙母? 那龙的坟墓,究竟是龙伯人的坟墓,还是龙母的墓啊…… 我看着高平手里拎着工具包,看着曾尧捧着的那个装着营养液的容器,干咽了一口唾沫:他们迟迟不走,难道就在等这个,他们实际上是要对龙母下手! 可是他们俩是心脏方面的专家,一具龙母的尸体对他们来说又能有什么用途? 冲干净了龙母的身子,我盯着外国猴子把水管放下来,估摸着他要结束喷淋工作,去安装水泵了,连忙边起身边朝着旁边低声道:“快,快去拿水泵,趁着船还没开!” 结果身后的同伴还是死死抓着我没放,我一扭头,身后竟然是空的! 耗子还在原先的地方蹲着,小王爷举着从马九航那儿顺来的枪帮我瞄着这边,我这才想起来刚刚我是孤身一人跑出来的,挡着我的这块石头这么矮,我旁边哪儿还藏得下别人呢? 可我被困在原地,死活都动弹不了。低头仔细一看,有个什么东西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死死地抓着我的脚踝呢,我伸手一摸,冰凉滑腻的触感吓得我打了个寒颤—— 阻止我冲出去的东西,竟是一株鬼草! 我愣了愣,不……那不是鬼草在阻止我,是朝闻道! 我的心脏一瞬间就要从右胸口里跳出来了!我四下里张望着,水位的下降使得地下河中的光线黯淡了不少,外国黑猴子关了水泵,正在一圈一圈把水管往回收。 我急的满头是汗,却如论如何也动弹不了,只得向耗子小王爷他们求助,结果刚一挥手,高平突然面朝向我这边,喊了一嗓子!我一惊,以为他看到我了,连忙收回手来蹲下,这时,一阵风从头顶上掠过去,我看到有个黑影一下子从半空中闪过,一脚就把那盘水管的外国猴子给踹开了。 外国猴子身手还不赖,倒地以后翻滚了几圈又爬起来,抄起旁边一件湿湿的衣服,“啪嗒”一声点了打火机,那衣服应是事先浸了油,眨眼间燃烧起来,他紧跑几步,用那燃烧的衣服朝着一个速度极快的黑影扑打,我心头一紧,是不是他来了! 那黑影避开外国猴子,停在水泵旁边,一把拉住扔在地上的水管,又用瞬时喷出的水柱将扑过来的火衣喷了回去—— 嘀嗒、嘀嗒,水滴沿着他的头发落到满是火星的地面上,他微微转过头来,又很快把脸背了过去。 我眼眶一热,几乎就要掉下泪来。我一眼就能确定是他。 他还穿着在昆仑雪山分别时那件旧衣服,上面已经烧出很多破洞了,他的精神看起来也很差,微驼着背,蓬头垢面,全身脏兮兮的。 可即使是这样,我脚踝上的那株鬼草还是死死的抓着,一丝也没有放松。 |
“都快一些!他又来了!锦夜的人也来了!” 高平变了脸色,朝身后喊了一嗓子,河对岸的甄老板蹿了出来,慌慌张张拎着东西开始往这边跑,紧接着,他那边也有个黑影蹿出来扑了过去,应当是张小爷也跟着发动了。 转头一看,小王爷端着马九航的枪已经从石头后面完全冒出头来,耗子正呼哧呼哧冲向我。正面刚果然是躲不过去了! 我们不仅人多,而且除了我以外都是能打的,看起来刚得过! 地面的震颤其实还没有完全静止,谁也跑不快,我清楚小王爷那把枪实际上是个唬人的摆设,高平举着枪在船上晃悠得更厉害,他俩人谁也不可能瞄得准。 而耗子是我们当中平衡能力最好的,他随着震荡的节奏跟着摆动身体,一步步接近我这边,我的脚动不了,只得赶紧扶着面前的石头站起身,朝他通报水泵所在的位置。 外国黑猴子被水管喷得睁不开眼,我心说趁此机会正好让耗子去接应道哥,把那水泵先给抢到手就行!结果“噼里啪啦”一阵油爆声传来,不知道从哪儿丢过来几只瓶子,质量不咋地,直接就碎在地上,里面的液体洒了一地! “坏了,道哥快闪开!” 耗子大吼一声,绕过我,加速往河沿岸冲。我一抬头,曾尧已经从小船上跳下来了,他手里还握着另一只瓶子,他拧了一把瓶口,高高举起,直接就往水泵那儿扔! 我很快明白过来,那瓶子中灌进去的,跟冬冬和马九航带上昆仑雪山的那些浸泡着油布条的瓶子一样,里头就是龙伯人的油脂! 以朝闻道的身手,这些瓶瓶罐罐还伤不了他,碎裂的瓶子散了一地,但紧接着,让人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高平居然“呯”地一声开了枪! 他没有瞄向朝闻道,他根本无需打中任何人,他的枪直接打在河岸的平地上,我看到子弹擦出的一簇火花瞬时间点燃了地面上的油脂,我连眼睛都来不及眨,河岸上腾起的火焰就把朝闻道给吞没了! “道哥!”我惊呼一声,点燃的人鱼膏会伤到鬼草,也会伤到他! “妈了个巴子的,他们到底抽了人家多少油!” 耗子一边大骂着一边往火焰里冲,我感到脚踝上的鬼草略微松开了一点,急忙就挣脱出来,追着耗子后面跑! “水泵!去拿水泵!”小王爷也跟着喊了起来,“小心曾尧!” 我一扭头,曾尧不知怎么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赶到那外国黑猴子身边的,他已经在混乱中抓住了水管,外国猴子没了水柱冲击,擦了一把脸很快就进入了状态,顺着水管朝后拉扯,比耗子提前一步拎起了水泵! 完蛋,要来不及了! “我去抢,你救道哥!”耗子没有放弃,追着外国猴子继续向前冲。 我应了一声冲进火焰中,一股焦糊味儿直窜口鼻,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头发已经烧着了。我四下里搜寻着,被热浪熏得直淌眼泪,终于看到地上蹲着一个捂着眼睛的人! “朝闻道!” 我强忍着皮肤上的烤炙感,冲到火场中心拉住了他:“快!跟着我出去!” 我的手还没抓紧他,就被一把甩到另一边去。我印象中那个熟悉又命硬的家伙变得格外陌生,他用一种沙哑的、生硬的、压抑的声音吼着我,让我从他身边走开: “不要靠近我!” 他蹲在地上,始终背对着我,他捂着眼睛踉踉跄跄在火光中自己起了身,就这样,似乎就已经精疲力竭了。 我这时才看到他身上的伤比我乍看之下要严重许多,那些衣服上的破洞根本遮不住内部的伤口,鲜红的血已经把里面那件衣裳染红了。 高平方才说他“又来了”,这显然不是他和黄雀之间的首次交战,黄雀已经完全知道怎样做能够伤害到他,而他也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尽了全力,现在的状态不过勉强支撑着。 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推开我?他还想着保护别人?他以为他是谁? “你给我老实呆着!别想甩开我!” 我一下来了气,反手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冲过去盖在朝闻道头上,把他右颈一簇烧起来的小火苗熄灭。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爆发出这么大的一股力量来,我蒙着他的头,遮住他的眼睛,连拉带扯,在他的挣扎中硬生生将这个比我高出那么多的男人拖了出来! 我眼睛也被熏得生疼,根本喘不过气,一出了火场便栽倒在地上。情况紧急,我顾不得休息,深呼吸两口又把朝闻道头上蒙着的外套取下来,上面的纤维被引燃,已经在冒烟了。我沿着河岸跑了两步,找了块没有油脂漂浮的地儿,将外套在河水中浸了浸,赶快返回去敷到朝闻道身上冒火星的地方——我感觉刚才救他的速度稍微慢几分钟,这人就要烧着了! 朝闻道的脸色极其的苍白,嘴唇上也没有了血色,他努力把脸侧过去不看我,坐在地上,自己搓了搓脚腕上一道化了脓的伤口,那串龙船花脚链还在。 我心里极为难过,那脚链还有相同的一串正在我的脚脖子上栓着,还是他送给我的,我以为…… 唉。 这一串是从霸王宝藏里那具女性骷髅身上摘下来的,现在一切明了了,这脚链属于他的母亲,希仁。他还在怪我们这些姓刘的,把他们拖下水了吧。 “你……你不要管我,保护好自己。” 他注意到我在盯着脚链看,拉了一把裤脚,又把脚腕盖住了。 随着肾上腺素急剧下降,我这会儿才感觉到自己身上有股钻心的疼,一看,我的裤脚沾了油,这会儿还烧着,我心里乱糟糟的,情急之下只好直接跳进地下河里疯狂搓裤子,这才把油脂洗洗掉,抬手一摸,我后脑勺的头发已经焦了,粘成一片,轻轻一抓,像块黑布似的就脱落了下来。 这种时候,我也无暇去考虑斑秃的美丑与否问题,几个同伴都没闲着,耗子追上了外国猴子,两人已经扭打在一起了,可水泵已经转移到了曾尧手上。小王爷在混乱中开了两枪,但都没打中,曾尧以他这个年纪不可能拥有的诡异身手,很快又回到了船上。高平聪明极了,他把刘晚庭的手术床横着推过来,挡住两个人的身子,他知道我们不可能拿刘晚庭的安危冒险,小王爷只能把枪又收了回去。 好在另一边,张小爷的进度算快的,他已经把甄老板制住了,赶忙冲过来接应其他人。 发动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也不知道曾尧怎么那么快,他已经拔掉水管,将水泵装在船头那个喷水装置上了,张小爷就晚了十来步,小船载着刘晚庭和两个医生,破开河面的火焰,驶离了岸边! 我气得直跺脚,大掌柜的给我们仨就下达了一个抢船的任务,结果水泵没抢过来,船也让开跑了! 归根结底,我们和大掌柜的都忽视了曾尧这个人的战斗力。 我怎么也想不通他一个老十五师的人为什么没有变老,而且,他呈现出来的状态也和平常人不太一样,他有点像个……像个怪物? 癌症造成的病变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形态外貌,这有可能,但癌症还能增强人的体质么? 太扯了吧! 有了船,速度果然快了不止一两倍,眨眼间高平和曾尧就彻底甩开了我们,他们把船径直开向水潭的中心去了! 我抓紧时间又洗了洗头发上沾着的油脂,赶紧的扒着岸边的石头,从河里爬上去。刚一上来,我就心头一紧:朝闻道呢?刚才缩在这里的那个人呢! |
我一着急,胸闷气短,竟有些头晕了。我才刚刚见到他,他才刚刚从火焰堆里出来,他伤成那个样子,还要去拼命么?他怎么拼? 他就算讨厌我也好,刻意躲避着什么也好,那些我都不管了,什么样的恩怨是非、爱恨情仇在这种时候都不重要,如论如何我也得让他活下去啊! 可是四下里一番张望,他像没来过似的,又消失在了我们目光所及的视野当中。要不是我的外套还留在地上,我真不敢确定刚才救他出来那一幕,是不是我的幻觉了。 这时,刚刚才发动的马达轰鸣声突然又消失了,我一抬头,看到高平关了发动机,两个人的船晃悠着停在了水潭的中心、龙母的身边。 他们没有立刻跑路,他们果然是要……对龙母下手? 空气中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有几株没死透的鬼草从漩涡中心的上方锁链处钻了出来,义无反顾地又涌向了龙母。 朝闻道果然还是会为了老朱的命令豁出去自己的命的! 鬼草实际上已经所剩无几了,但十分努力地想要遮挡住赤裸裸呈现在黄雀面前的那具胴体。曾尧拿出一把插着软管的奇怪的枪来,看着像复杂版的儿童水枪似的!他很熟练地在枪的后屁股上拧了个瓶子,开始往龙母上方逐渐涌过来的鬼草点射,那枪里喷出来的果然不是子弹,而是从装着龙伯人油脂的瓶子里吸进去的液体,一打到上头的链条上,油脂便缓缓地顺着链条流了下来。 曾尧到底是军医出身,不仅瞄的准,对油脂用量控制得也很好,涌向龙母的那几株鬼草很快便浸透了油脂,悬在链条上暂停了往下游走,如果再往下爬,就要沾湿龙母的白发了,万一被火星迸溅到,鬼草和龙母很有可能会一同燃烧起来。它们只能一圈圈蛇一样盘在半截,尽最大可能防止油脂进一步朝下滴落。 想起在霸王宝藏里那株鬼草发疯的模样,想起沙丘之间那棵在雨中肆意生长的通天巨树,就算没有朝闻道在,我心里同情的天平也已经完完全全偏到了它们一方,它们也太委屈了!它们才是罗布泊的原住民,我们这些人类本就不该出现在这儿的,黄雀却牢牢地控制着龙伯人的油脂这个致命武器,偏想要伤害它们的女神、它们的母亲! 朝闻道那身体状态肯定是扛不过再被烧一波了,我没看到他躲在哪里,只能祈祷他最好别冒头,千万别再冒出头来送死。 “小六一,别愣着,过来帮忙!” 小王爷一嗓子喊醒了我。我看到水潭唯一的出入口出多了一张网子出来,大掌柜又变成了蜘蛛侠,倒吊在半空中,将那张网尽力地展开,甩向两侧河岸。 这网子是原先储存在他暂住的那个小洞穴里的渔网,大掌柜留了一手,提前准备好带了过来,这个时候刚好派得上用场!趁着黄雀把船给停下了,我们如果能在这期间内把网拉开,就能用它拦住黄雀的去路! 不过地下河的跨度显然是超过了渔网的最大宽度,小王爷伸长了手臂,用一个小棍去钩,却总是差一点儿才能钩住渔网。我冷静下来,不敢耽误倒数计时越来越短的时间,转头朝他那边跑。我们俩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我接过他的钩棍,两三下就从他的后背爬到后颈上骑着,正要表演高难度的双人杂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奇怪又有些熟悉的声音: “喀啦喀啦。” 那声音是从地下河底下传来的,颇有些不真不切。 那是一种从咽喉很深的位置用气息顶出来的喉音,我曾在南海听到过,我记得当时……当时我们乘着一艘船,在一个很平静的、没有月亮的夜里,遇到了…… 我靠。 我们当时听见这个声音遇到了水鬼的攻击,这个声音是水鬼发出来的! 我登时就楞了,这罗布泊地下河里哪儿来的南海水鬼? 对了对了,水鬼是女东王公和龙伯人跨种族结合的生物,它们的存在跟这里是沙漠还是南海根本没有关系,这里有龙母,这里有龙伯人,不就等于罗布泊里有它们的爸爸妈妈么! 水鬼是十分惧怕光亮的,地下河现在漂着一层熊熊烈火,它们断然没法儿出来,看来它们原先一直潜藏在河底更深更黑暗的位置,也许就是因为它们从那里游出来,才导致地下河水有了流动的出口,出现了河中心的漩涡! 它们这时候出来干吗呢? 我想了想领悟过来,水鬼和鬼草一样,尽管火焰是它们共同的天敌,但宁愿同归于尽,它们都要竭力保护水潭中心的那个女人! 其实保护龙母尸体的这件事情,跟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们大可不管不顾她的安危,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我还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黄雀再去伤害任何人。从河底管道的漏油点到这里,一路上那么严重的烧痕、那样厚的一层灰烬,大概也掺杂着水鬼的尸身。 高平正在用一支笔在龙母身上做标记,这好像是医生实施手术前划定下刀位置的做法。他的笔落在龙母的胸口上,这么说,他是要打开龙母的胸腔? 我不敢耽误时间看热闹,恨只恨自己腿太短了,骑在小王爷脖子上拼了命地拉长身子去钩渔网,可总是差那么一截!小王爷也累得够呛,加上地面不稳,几次努力都没成功,还险些把我扔进河里去! 高平在龙母的胸口已经做完了标记,曾尧一手托着那个装着营养液的容器,一手从工具包里抽出手术刀来递给他。 之后,曾尧拧开了那个容器,他们这就要动手了。 距离太远,我也看不清那容器里面究竟是只有营养液,还是原来里面已经泡着一颗东西了。 如果容器是空的,这两个老家伙在龙母身上动刀子,也要取走她的心脏? 我想起来高级护工汪贝奇的那具尸体,觉得一阵子胸口发闷。但罗布泊的这位龙母已经死去不知多少年了,她的器官就算没有腐朽也已经早就衰竭了,高级护工的心好歹还算刚死新鲜的,而龙母这样的一颗死人的心脏能有什么用? 如果里面有东西,想想也知道肯定是一颗心脏,但是那颗是汪贝奇的,还是龙的心脏? 一个容器里装两颗心脏,这样好像容易交叉感染之类的,他们当医生的应该会注意到这一点。这样一来,他俩给龙母开胸破腹该不是要给这具龙母的尸体换心? 他们带不走龙母,难道就想要在这里试验一下长生不死之术吗?不,这根本不是长生不死了,应该是死而复生之术,就算是龙的心脏也没有这个功效吧! “快!来,再试一次!” 小王爷光溜溜的脑袋涨得又红又热,他踩在一块略往外延伸的石块上,努力保持着平衡:“我等下把你抬起来,还能再伸长个半米,你务必站牢些!” 我咽了口唾沫,应了小王爷一声,从骑着的状态改为踩在小王爷后肩上,他伸出手抓着我的脚背,硬是斜30度把我给举了起来!他胳膊抖得厉害,我在极其找不到平衡点的情况呀咬着牙伸手去钩—— 还差十来公分……还差五六公分……成了! 我几乎手脚同时抽起筋来,总算是钩住了渔网一角,谁知只听“啪嗒”一声,脚下猛然一沉,小王爷踩着的那块伸出的石头经不住重量,一下子断开了,我身下的人直接就从河沿坠了下去! 他抓着我的脚滞空了一秒钟,马上又把手松开,笔直的掉进了水里。 |
抓钩是临时做的,我们都知道那承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我也没敢迟疑,挂在半空晃荡几下,顺势跳回岸边,一边扯着好不容易展开的渔网,一边赶紧伸头查看小王爷的情况—— 还好,他体力和水性都不错,地下河不至于淹着他。但河水表面上全是油,他刚一露出头,整个脑袋跟放光似的顶着一层油花就烧了起来,他只得吸一口气又潜回水底洗头。这时,水潭的漩涡竟然又汹涌起来,我想搭把手把小王爷拉回来,可他起起伏伏,我看都看不清他,差点儿还自己跌进河里去! 漩涡的形成和地面的震颤似乎是联动的,耗子和外国猴子也站不住脚,缠斗在一起滚来滚去,大掌柜挂在上面更是难过,但同样的,这种情况下, 高平和曾尧再精湛的医术也无法精准的沿画线切开龙母的胸膛。 这是故意的! 我明白,这漩涡和震颤一定是河底藏着的水鬼保护龙母的手段! “动作快些!解不开就剪开!保证其他地方不会破开就可以!”大掌柜喊了一嗓子。 抬头一看,对面大明星虽说也抓住了渔网那端,但他那边的网子缠出一个大疙瘩,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很难解开,正急得到处找剪刀。 “刘一,先把渔网压在物资下面,你体重小,会被甩出去!” 我站在沿岸边左摇右晃着,听大掌柜一说,急忙去拎地上的背包,又用绳子把所有物资都捆在一起,确定渔网不会散开,才松了口气。 我赶紧又抓了一捆绳子打算去捞小王爷,他在水里把外衣脱了下来,像个手动螺旋桨似的转着圈儿把周身的油脂拨弄开,急匆匆地想游回岸边,可人力哪能对抗得了水流呢,他挣扎了半天,还是随着漩涡被卷进了距离高平的船不足五米的地方! “咚、咚。” 河中央的小船传来一阵阵被击打的声音。 击打声来得突兀,而无论是我们还是船上的人,谁也没做出任何有敲击动作的行为来,我又仔细听了听,感觉到有东西在水底来回地搅腾着、游动着,好像是水鬼潜藏在水底。 是它们在水面以下敲击着船底,准备把船体给破坏掉,将那些想要伤害龙母的人拉下水! 河面上的火根本没有熄灭,水鬼怕光,浮出来就会被灼伤,因此它们只能潜藏在水面以下搞些小动作。 我一开始还蛮高兴水鬼能想到这个避免自己受伤的点子,这等于是它们替朝闻道出了面保护龙母,又帮了我们除掉敌人,但马上又紧张起来—— 不行啊,不能放任着水鬼用这个法子,船体一旦遭到破坏,大掌柜原先计划的抢船行动也就泡汤了。更重要的是,船上除了那两个医生,还有刘晚庭在,她现在陷入的是毫无意识的冬眠状态,一旦掉进水里根本无法挣扎就会被烧伤、或者呛水,或者受到水鬼的无差别攻击! 得想办法在这个糟糕的情况发生前强行抢船,至少得把刘晚庭给带回来! “小王爷,你能……” 我刚开口还没说完,他已经摸清楚了形势,顶着火焰硬是激流勇进横着朝水潭中心游了过去!我心里乱得很,水鬼不敢从河底下冒出头,看情况只敢在河面下搞些动作,我们虽然不会伤害龙母,但它们能分辨得出来谁是好人,谁是坏蛋吗? 我怕小王爷还没游到船边就受到攻击,赶紧举着狼眼手电开到最大一档追着他的方位。 曾尧再怎么彪悍,也达不到不倒翁的平衡能力,他看见小王爷靠近了,前仰后合着努力凑到躺着的刘晚庭前,刚站起身想要腾出一只手来给手术床绑上卡扣,船底突然来了个猛烈震颤,他怀里还抱着那个装着营养液的容器呢,谁也没有三头六臂的本事两边都顾得周全,只见容器里墨绿色的液体泼了他满怀,随着第二波更猛烈的震颤,那容器划出一个弧线,从他手里飞了出去—— “咕咚。” 那东西落到火焰上,在河面上晃晃悠悠两三秒,随着漩涡带动的水流,很快就被卷到了别处去! 事发突然,黄雀两个老头儿都懵了。 小船一米开外全是火,要想直接把东西捡回来显然是不可能的,曾尧反应更快一点,指手画脚地指挥着船上的高平再次打开发动机,给船身掉了个个儿,想要开着船去追,但船头那喷水的装置一边推开水,一边也把容器推得更远,两个人努力了半天没有什么成果,绕着龙母转悠了好几圈,倒是给对面大明星那边争取到了解开绳结的时间,整张渔网终于完整的在地下河中展开了。 曾尧一看这法子不行,便用绳子打了个套索,一次次尝试着将那装心的容器捞回来。不得不说,他这死老头儿套圈还真有一套,也不知是不是年轻时在庙会练过,好几次差一点点就要成功了! 我万万不想看到那东西再回到他们的手中,可我距离他们还远,那边耗子和外国猴子打得难舍难分,鼻子都被打出血了,张小爷刚开始往这边跑,小王爷游泳的速度也追不上船,谁也没工夫拦着他们! 这时,原先盘在龙母上方的鬼草突然发动,赶在下一次绳索抛出去前,冲出去按住了那个容器,那容器张着大口儿呢,被这么一按,很快就灌进了河水,几番起起伏伏,很快就沉了底儿了! 曾尧眼巴巴看着这一幕,根本来不及阻止,他疯了一般,竟然扑到船沿边往下跳,试图潜下去把容器捡回来! 他没游开几米就被水面上的油脂烧着了,火焰以下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只得返回船沿周边一米的无火范围内,半截身子泡在水里,急得开始咬自己的指甲。我正要给鬼草的这一波操作叫好,曾尧整个人猛然朝下一沉,眨眼间消失在了水面上! 配合得好啊,一定是水鬼把他拖下去了! 我们这些从南海回来的人尚且没有想到罗布泊还生活着水鬼,曾尧和高平更是对水面以下发生了什么毫无预计。高平死死抓着船沿,在极大幅度地摆动当中,能保持自己不被甩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不晓得怎么去捞曾尧和那容器。 不过他非常聪明,他看到我举着好几个打开的手电,一直死命地照着小王爷那颗反光的光头,似乎看懂了什么,有样学样的也去翻了个照明灯出来。 他那灯的功率比我的手电可要大得多了,他把照明灯对准曾尧消失的地方,电源一开,水底下一团团的模糊影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四散而逃,不一会儿,一个血头血脸的人冒出水面来,正是沉下去的曾尧!他还没死,但脸上、脖子上有许多伤口,显然都是水鬼的杰作。 曾尧的面相本来就够可怕的了,这些冒血的伤口更让他像个怪物,他虽然体质相当好,但毕竟不是水生生物,趴在船沿上呕了好几口水,才在高平的拖拉下好不容易爬上船。 而这时,船上的水泵突然发出很闷的轰鸣,紧接着就冒起了烟来!曾尧赶紧又扑到另一头关掉机器,好像……是船下面的抽水口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水泵一旦停止工作,船头那个喷水装置也就暂停了,被推出去的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聚集在小船周围,就算水鬼没把船底凿出个窟窿来,这火也早晚得烧到船身上去! “……都不用了!你不想想哪个更重要!” “本来就不是重点,好在还有一个备用的……” “……你女儿不会冒风险的,我保证!” “别管其他人了,得先回那里,快走!” “赶在他们之前动手……必须做这件事,其他我不管!” 机器一罢工,地下河难得的安静了几秒钟,我听到船上的两个家伙吵嚷了两句什么,紧接着,两人当机立断重新给船身掉了头,发动机的轰鸣声又一次响起,我让吵得头昏脑涨的,他们的声音又被淹没了。 |
没了那个容器,他们很快意识到眼下的局面对他们来说,再耗下去两人都是瓮中之鳖了,于是终于放弃了龙母,要跑路了吗? “他们打算硬闯!都给我拉住!” 大掌柜的像风铃似的吊在上面左摇右摆,朝两边各喊了一声。 我心说这下得完蛋,我和大明星只是把渔网给扯开,其他都还没准备好呢,按照那船的冲击力,我这个体重和力气加上所有物资的重量也根本是拦不住的,他们有很大的概率冲开我这一侧的渔网逃出去! 来不及多想,船的速度快急了,我只能赶紧站起来把渔网从各种背包底下抽出来,套在自己胳膊上,朝着最近的一块大石头跑过去—— 渔网的缝隙挂不住这么大的石头,小石头又吃不住劲儿,我只能用绳子把渔网绑在大石头上,那石头怎么说也比我重至少十来倍呢,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拦得住黄雀的船! 我冲到大石头后面飞速地去打绳结,发动机的轰鸣声是那么那么的近了,越着急我越是手忙脚乱的,好容易拉出了绳圈,死活又套不住石头,我个子太矮了,怎么也甩不过去! 眼看着那船的船头冒着火就冲了过来,我心一横,来不及了,干脆把绳子套在了自己身上,围着石头跑了一圈—— 一股剧烈地、钻心地疼痛从我的胳膊和腰腹上同时传来。 黄雀的船触网了,我胳膊上的渔网和腰上缠着大石头的绳套同时收紧,险些就把我整个人现场分尸!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截流成了好几段,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几秒钟,巨大的疼痛感才传递过来,我浑身都动弹不得,只能靠着石头狂喘粗气。 好在大掌柜的法子奏效,只要这张渔网不破,我和大明星两边绷得住,他们的船还跑不了。 可是……我无比惊恐地眼看着高平调了调发动机的旋钮,地下河里回响起更加刺耳的轰鸣声来,他们加大了马力,还是准备硬闯! 不行,现在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再来一波的话冲击力就太大了,我根本撑不住! 然而他们才不给任何人调整的时间,也许他们就是看到了我这边有个弱点击破的机会,眨眼间就带着更强劲的动力冲了过来—— 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我紧闭着眼睛等着被五马分尸的那一刻,我的鼻腔里闻到一丝血腥的气味儿,但实际上更强的疼痛并没有如期到来,血腥味不是我身上流出来的。 我睁开眼睛,不知道怎么着前面就多了一个人,是他帮我牵住了渔网,冲击力只有很少一部分传给了我! “朝闻道?” 我瞪大眼睛盯着他的后背,他身上的伤太多了,血腥味非常浓郁:“你又是从哪儿……不,你干嘛这个时候要冒出来!” 我从难以置信中反应过来,赶紧的去帮他拉扯那片渔网。渔网编织得十分粗糙,他攥着的那只手都渗出血了! “身上的绳套给我!撑不住了!”他咬着牙十分费力地说道。 “好!” 我拉开捆在腰上的绳套钻出来,递给他,接过绳套的竟然是一根有些发蔫的植物!我也顾不得其他了,使出全身的力气跟他一起支撑着,直到绳套终于绕过大石头,牢牢地牵制住渔网,把黄雀的船拦了下来! 对面大明星直接瘫在了地上,也累得够呛,他那边的渔网的死结没解开,直接剪开了一个口子,那口子刚好能卡在石头缝里固定住,虽然闪开好大一个缝隙,但他那边地势高出跟多,水位下降后也不会让船钻了空子。 我长舒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又立刻转过身抓住朝闻道的衣角,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跑掉了! 朝闻道把手掌上勒出来的血胡乱在身上抹了一把,果然抬腿又要走,我跟在后面死死地拉着,他回头看我一眼,眼神立刻又飘走了。前后争执了一两分钟,他实在拗不过我,才终于老实下来,蹲在地上,却完全不让我碰,也什么都没说。 唉,这哪里是久别重逢的样子! 我真是又生气又担心他,张张嘴,一时却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候该跟他说些什么,现在显然也不是唠家常的时机。 先不管什么态度的好与坏,只要他还在,我就放心多了。在这之前我想过最糟的结果,是两个医生已经挖出了他的大脑准备交给马九航。如今他一身的伤,可好歹活着呢! 高平在看到我们的那一刻,已经知道了马九航没有如约前来,他们的筹码交换肯定完成不了,龙母这边儿也被异军突起的水鬼闹得下不去手,当务之急只能保命跑路。话又说回来,他们已经把朝闻道伤成了这个样子,却还是没能逮着他,这还是蛮让人骄傲的。 刚才船没发动前听他们俩对话,应该是想要打个时间差,从这里甩开我们,回到堆放着医疗仪器的那个地方去。曾尧说什么不让高小雅冒风险,放弃龙母还有一个“备用”,他们口中的这个“备用”不知道是指龙的心脏还是汪贝奇的心脏?我心里默默祈祷着,只要“备用”不是刘晚庭就行。 眼见着唯一的出路被拦住,高平尝试着又轰了几次马达,好在渔网算结实的,我旁边这石头也能撑得住。他们照明灯的光亮远远盖过了水面上原先昏黄的火光,水鬼很难再靠近船只,船身摇晃的幅度渐渐地平稳了下来。 曾尧拿出那个手术包,掏出一把闪着银光的锋利刀子,架在挡着船头的渔网上,他在试图把网从中间割开! 小王爷从船底扯掉了堵着水泵进水口的东西,船头的喷水装置重新恢复工作,船沿的火势瞬间小了下来。小王爷憋得不轻,从船尾附近悄悄冒出头深呼吸两口,努力从水下伸出手来去抓手术床。可曾尧已经给手术床的一条腿上了个卡扣,小王爷靠着蛮力是无法直接带走刘晚庭的,他须得想个法子上船,先把那条腿上的卡扣打开! 高平拔出枪直对着小王爷反光的光头,使他只敢缩在船沿边,绕着船游走,不敢轻举妄动,曾尧一刻都没有休息,他被抓花的脸上渗出的血还没完全止住,渔网在他的切割下不断扩大着破损面,再这样持续下去,他们真的要破网而逃了! 这时,张开的渔网剧烈抖动了几下,一抬头,大掌柜在上面也固定好了网头,像个捕食的蜘蛛,头朝下、脚朝上,倒吊着沿着渔网朝向小船爬了下来! 高平挡在刘晚庭身前大声向他喊着什么,可是马达声实在是大,河道还有回音,我听得不是太清楚,大掌柜反手就抄起了家伙,下面高平也没有示弱,举枪的手对准了大掌柜,又从工具包里摸了个尖锐的东西攥在手中。 不好,不仅大掌柜的有危险,刘晚庭也有危险!高平手里攥着的一把尖头手术刀抵在她的身上,现在地下河的起伏波动这么厉害,高平稍一拿不稳,都可能会伤到她! 我一下急了,这么对峙下去绝对不是好办法,如果没有放他们一马,可能就得鱼死网破,黄雀的两个人是死是活我根本不想关注,当务之急,是得保证刘晚庭的安全! “两分钟。” 蹲在地上的朝闻道突然开了口,却不是在跟我讲话,他面对着悬停在半截网上的大掌柜: “两分钟后,那船会被掀翻,我会尽力把人抢过来,你们想办法把船弄到手。” |
“你要去救刘晚庭?”我攥着他衣角的手往回拉了一把,“你现在的状况不行!” ? “一旦拿到船,立刻离开这里,大风暴要来了。” 他完全不理我,压低声音跟大掌柜的交代着:“后面发生什么,你们也不要管,尽快离开。” “好。” “好?哪里好!” 我没想到大掌柜的沉默了几秒钟,张嘴就应了,急得赶紧站起来挡在他们之间。 “不然呢,你还有更好的方法?”大掌柜没工夫看我,低头瞥了眼他的表,飞快地在讯号机上按键,“一分半。” 我让大掌柜的问住了,要不是朝闻道来得及时,我刚才差点就要死过去,怎么可能有更好的方法拦住黄雀救出刘晚庭,还能保大家平安呢? 说话间,曾尧已经割开了一小片渔网,我心说我没本事自己救人,但好歹多个人多个帮手吧,刚要松开手转身去拿刀,一转头,张小爷这个不安分的跑到我们旁边来了,朝着没当成他老丈人的高平喊着话: “高平!你清醒一些吧!” 张小爷看了一眼还没开展救援行动的我们仨,干脆扯着我们绑在大石头上的绳套,抢在朝闻道前直接爬上了渔网:“你就安安分分地退休,照顾好小雅不行吗?瞎折腾什么劲!我不是没劝过你,发展成这样也都在预计之中,换心那事儿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的,现在锦夜要干你,我也保不住,你还是把小雅交给我吧!我不是锦夜的人,只要你不害小雅,我们就没有仇,你抓紧时间把小雅藏身的地址给我!” 高小雅实际上正跟林哲宇在一起的事情他还不知情,我一下子想起大掌柜的说过,张小爷这人虽然有时候挺好用的,但他只为了高小雅而来,其他一律不管不顾,慌忙紧跑两步拉住他:“你别过去,高平手里有刀!” 张小爷根本看都没看我,一把甩开我继续朝渔网上爬,船上的两个人在吵死人的轰鸣声中估计也很难听得清楚他嘟嘟囔囔在说些什么,高平眯着眼睛盯着他又盯向大掌柜,手术刀的刀尖已经顶在了刘晚庭的脖颈上。 “别,别过去了!”我紧张起来,他不管不顾刘晚庭的死活,我不能不管,“你别过去,我告诉你高小雅在哪里!” 张小爷愣了一愣,转头看着我,一脸狐疑:“你知道她在哪儿?” “对!只要你帮我们抢到船,把刘晚庭毫发无伤地带过来,我就告诉你!” “我为什么信你这个丫头的话?” “你可以选择信。” 大掌柜替我开了口:“你别乱来,否则你连再见到小雅的机会都没了。” 张小爷像被雷劈了一样,挑着眉毛,竖着头发,瞪大眼睛,表情十分难看,他看看船上的高平,看看我们,脸都要气变形了:“好啊……好啊大掌柜的,你们锦夜的人这么能耐,原来小雅一直在你们手上?你们这是瞒着我逼我做了这么久的苦力啰?” “不是一直,是有意外发生,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大掌柜的很镇定,“配合锦夜,我会保证把小雅毫发无伤的交给你。” “你们用小雅威胁我!你们……” 张小爷气得七窍生烟,虽然我们瞒着他的本意是怕他生事,但此刻也只能用小雅作为他的软肋来威胁他乖乖听话了。 “时间到了,我去了。” 朝闻道站起身来,向大掌柜招招手,转过头来又看了我一眼。 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我跟他对视着,看到他动动嘴角笑了笑,就像这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还是原来的他,我们还是从前的我们。可他的笑容转瞬即逝,我心里一慌,突然感觉到这笑容别是想和我告别吧,赶紧跟着向前跑! 我以为他至少也得从渔网上迂回靠近船只,我拦不住他,至少还能在后面帮帮他什么的,没想到,他收敛了笑容,直接就从河岸上跳下了去! 我吓坏了,这一跳,是直接奔着地下河去的,可河里的火还没熄灭呢! 我连忙伸头朝下看,他人已经不见了,下面的小王爷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快速地从船沿边往后撤,小船的四周如同沸腾了一般冒出一大片气泡来,“滋啦滋啦”的油爆声带动着水面上的火苗四窜迸溅,船上的两人意识到要出事儿,曾尧双手开弓拼命划拉着渔网的破口,高平干脆半趴在刘晚庭身上,死死护着那个筹码,手里的刀还抵在那儿。 “上!” 大掌柜的一拍张小爷,张小爷像匹马似的,抬腿就沿着网子爬下去了,爬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什么,转头朝我们俩骂骂咧咧几句,才又继续下降。 船四周翻涌的气泡越来越多,把小船的一头逐渐顶了起来,高于水面,不断倾斜。大掌柜将网头用来固定的拉绳递给我牵着,自己身子一沉也滑了下去! 船就要翻了! 我紧紧攥着拉绳,眼看着船尾高高翘起,船底的螺旋桨悬在半空中飞速空转起来,曾尧割开的破口还不足一米,船身压根儿没法穿过去,高平跟着刘晚庭的手术床不住地往下滑动,全靠那一条床腿上的卡扣拴着,只要打开那条卡扣,只要夺下高平手里的刀…… 丁零当啷一阵乱响,小船倾斜的角度已经超过了45度,船上面的所有东西都堆积成一团,这时,涌起的泡沫中突然腾出几只触手,将高平的身子一下缠住,并且如我所愿,死死地扣牢了他握着刀的手! 这时的张小爷和大掌柜的也下降到了临近水面的位置,二人一前一后夹击住曾尧,曾尧再彪悍,也没法儿在这么大斜度的船上站住脚还打得过两个人,很快只能弃了船,往渔网上跳。 高平那边已经很难再伤害到刘晚庭了,但还是死命用胳膊腿盘着手术床不下来。不断推动着船身的泡沫中,我感觉明显有东西在蠕动,却不敢冒出水面,小王爷围着船游了一圈,绕过那些泡沫也钻了出来,他没急着去解卡扣,倒是将挂在船沿的照明灯摘掉,一把关上了。 刺眼的光芒一熄灭,顶着船体的泡沫一下子就来了劲儿,水底下想来应该是怕光的水鬼在帮忙,它们直接将船身和水面掀成了一个直角,再一眨眼,小船整个儿掀翻了! 我急忙拉紧了大掌柜的那根绳儿,和绑着大石头的那个绳结固定结实,翻掉的船稳稳地被上方和我们左右两个固定点拦了下来,除了网上的曾尧和追着他的张小爷,其余人全都沉底儿了! 我紧张得浑身冒汗,水里的泡沫还在翻涌着,等了约有十好几秒,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大掌柜的反手挟着一个人爬上了渔网,那人头发是长的,刘晚庭终于被救出来了! 我看到她的状态很不好,整个人像没有骨头一样,软趴趴的被大掌柜的挟着,她已经昏睡了那么久了,即使我们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来,她也没有任何一丝醒来的迹象。 我探下身去,拉了大掌柜一把,他累得够呛,这个姿势很难使出力气,他全靠单只胳膊撑着两个人的重量,硬是爬了回来。 大掌柜的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把刘晚庭交给我,立刻又扭回头去帮小王爷。我小心翼翼地把刘晚庭平放在地上,她身上好凉好凉。我拨开她湿漉漉的头发,先去探了一探鼻息——极其的微弱。 我又俯下身去听她的心跳—— “扑通扑通。” 很意外,刘晚庭的心跳非常强劲,非常有规律,很难让人相信她因为心脏有问题差点儿要死! 难道说冬眠还有治愈心脏疾病的功能? “走开!走开!张小爷,你不帮我?” 大明星在对面突然叫嚷了起来,我抬头一看,曾尧怎么跑到对面去了! 张小爷悬在渔网中间并没有跟紧他,他也没有要帮忙控制住曾尧的意思,反而扭头看向了我这边: “那个女人已经帮你们救出来了,小雅的地址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
?“给,我肯定会给的,你先拦住曾尧!”我急道,“现在船还不在我们手里,别让他跑掉了!” “跑就跑了吧,你们的事儿跟我没关系。”张小爷完全不为所动,“小雅到底在哪,再这么蒙我,我可有点烦了,可能我还会跟他一块跑掉。” “别别别,你得站在我们这边,小雅她在林哲宇那儿!” 我一看他真的有不再多管曾尧的意思,赶紧交待:“你放心,她现在没事的,我们一起出去后就会把她交给你!” “妈的,林哲宇林哲宇!怎么又是林哲宇!”张小爷听到这个名字就要炸毛,“他怎么还不去死!” “小伙子,这次你选错了。” 我一愣,渔网上的曾尧居然开口在跟张小爷说话!他的声音跟他的相貌一样可怕,低沉中带着很严重的嘶哑声,真不知道他这些年经历了些什么。 “我选什么了?” “你选择跟骗你的人站成一队,小雅是高平的女儿,就算要给她换心,我们也会尽可能的做好提前准备,不会伤害她。”曾尧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来,指了指我这边,“那个女的,既能用来把小雅换回来,又能让她替小雅试一试,你竟然还帮着锦夜把那女人抢走,你说你是不是选错了?” 张小爷一脸的铁青,开口就骂了起来:“这他妈也不是我想选的,是你们和他们一起把我逼到这儿来的!你们就算有十个实验品摆在这儿,我也不同意在这儿给小雅换心,太他妈扯淡了,你们哪里是心脏医生,简直是疯子!” “你知道吧,心脏移植手术如果成功了,撑过前面两年危险期,还能再活个十年。可是十年以后呢?再移植一次?或者根本就撑不到十年呢?” “你……你想说什么?” “你觉得高平为什么找我,我为什么找到高平?难道我这个早就该死了的老头比他技术更高超?不是的,而是我有办法让手术万无一失。”曾尧笑的更开了,脸上的伤口几乎又要裂开,“既然能够保证存活率,又有一颗不会衰竭的龙的心脏,为什么不去做,难道你不想让小雅长长久久的活着?” “我怎么可能不想她好好的!”张小爷很明显的动摇了,“只是我不确定龙的心脏这件事,这事儿还是当初我卖给林哲宇的信儿,我原来想让他死在那个霸王宝藏里的,没想到……没想到我祖上的信儿是真的,那心脏真的存在……但是,但是你怎么可能保证万无一失,高平一个那么有经验的院长都不敢保证!” “如果我就是能保证万无一失呢?” 张小爷犹豫了一会儿,挑了挑眉:“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小雅心脏有缺陷是先天性的,她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接受过一次心脏移植手术了。即使高平转了专业专攻心血管科,即使他是这个领域最权威的专家,即使小雅得到了最好的治疗,她恢复得也很好很好,可我也很清楚,她活过20岁都已经是赚的了,我早就了解过移植心脏的事儿,就算现在的医学手段能达到70%左右的十年存活率,但第二次心脏移植……几乎不可能实现,这么多年了,全国这样的例子也就三四个吧,而且术后都没活过两个月……” 我吃了一惊,我知道高小雅是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所以她和她老爹都在学这一行,但没想到她小时候就做过手术糟过罪,如果按照他们说的十年存活率,那小雅的生命一共也没剩下几年了,难怪黄雀这么关注龙的心脏,难怪高平这么急切地想在她女儿身上实现换心! 他不是因为医学研究而发了疯,他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好让女儿的生命继续下去!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你看,我不是好好的活到现在了吗?”曾尧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直接打断了他。 我十分同情高小雅,却又生怕张小爷这个不稳定因子站到黄雀那边,连忙插嘴道:“张小爷,你千万别听他瞎扯,你看看他现在的模样,还有个人样儿吗,你就不怕小雅用了他的方法也变成那样!” “或者,你想要更保险一些,你知道的吧,龙的心脏是反过来的,这个丫头也是镜面右位心,她比那个女人更健康,也能给小雅手术前试试手,这样就有两个备用了。” 曾尧的话让我不寒而栗,他显然是十分了解我的情况的,他应该也是刘晚庭身世的知情人之一,可他简直就是个魔鬼,我跟他无冤无仇,我甚至有些支持他给小雅换了那颗龙的心脏了,他居然还想撺掇张小爷把我也弄到手术台上去? 我意识到情况十分不妙,连忙拖着刘晚庭向后面藏,现在这边只有我一个人照看着她,曾尧和张小爷一旦来抢人,我是铁定打不过的! 对面大明星也没什么好方法绕过两个人过来我这边,我伸头一看,下面的小船还翻着,大掌柜和小王爷正努力控制着不让船乌龟翻壳似的旋转,而高平掉进水里,已经被水流冲到水潭中心去了,剩余为数不多的鬼草从龙母旁边钻出来,身上滋滋啦啦冒着火星,死死地防着他。 “别冲动,张小爷你千万别被他忽悠了,你知道的,他们都不是好人!”我试图再把张小爷给争取回来,“你一定得站在我们这边!” “我已经帮了锦夜很多了,但什么好处都没得到。” 张小爷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从网子上爬向了我:“你们上一次就用小雅结婚的事情耍我,这次又把小雅藏起来威胁我,我没找你寻仇已经仁至义尽了,我跟你又非亲非故的,怎么就不能用你来威胁锦夜呢?” “小雅……小雅姐现在人还是好好的,她也曾加入过锦夜,我们也不会伤害她呀,你放心,我们肯定会把她还给你的!” “她在谁那里我都不放心,她已经没几年日子能活了,跟着锦夜折腾,跟着她爹有风险,我打算带她回山里修养,说不定还能再多活几年!” “好……你想带回去就带回去,但是现在别过来!别过来!” 我拔腿就想跑,如果这时候跟他玩一把老鹰捉小鸡,我还有些把握能逃掉,可是现在的刘晚庭没人保护,我根本不敢离开她的身边,眼见着张小爷靠近了,我也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能防住他,只能去掏腿包里的刀子,打算拼上一把了! “林师兄,林师兄等等我!” 听到这个声音,我整个人都愣住了,张小爷站在我前方不足三米的位置,更是石化了一般呆在当场。 转头去看,林哲宇的身影出现在来路上,正用尽全力地向这边奔跑着,后面落下一段距离但死死跟着他的人,显然就是最重要的筹码高小雅! 刘建国紧随其后,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手里牵着捆住小雅双手的一条绳子,他到底还是回去跟林哲宇讲了刘晚庭在黄雀手上的事情,而林哲宇必然是要来拼命的——无论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无论他要用谁来交换。 “小雅……小雅!” 张小爷楞了一会儿,调头就往那边跑,我一看情况有变,赶紧拖着刘晚庭继续向后躲藏,曾尧的表情很微妙,他瞥了一眼基本已经没指望的高平,转过头直扑向我! 我知道即使没有张小爷,我也很难打得过这个老怪物,一抬头大明星正在给我使眼色!我心领神会,点点头,一下站起来,迎着网子上的曾尧,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曾尧果然顿了一顿,摸不清我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我叉着腰朝他指手画脚着:“你这老家伙想得倒美,你以为你爱用谁做实验,谁就能躺手术床上,你还想打我的主意,你倒是能先抓到我再说!刘晚庭是睡着了不能动,她要是醒过来,你也甭想碰她一根指头!” “你这丫头以为自己很有能耐?”曾尧看着我的样子居然也咧嘴笑了起来,“刘晚庭是睡着了,可如果没有我,她已经睡死过去了,你不感谢我,还在这儿啰嗦!” 我突然想起来刚才在刘晚庭胸口听到的那个十分健壮的心跳,心里“咯噔”一下:“你什么意思,你已经对刘晚庭的心脏动手脚了?” |
?“其实你出现在这里真是个意外之喜,毕竟龙的心脏只有一个,我不想像汪贝琪那样失败了,无论你还是刘晚庭还是高平的女儿,随便谁来,我成功一次就满足了。”曾尧继续爬向我这边,“但现在来看,你是最合适最健康的人选,不如让我把长生的名额给你吧!” “原来那个高级护工的死,是因为移植手术没有成功?”我感觉身上有些发冷,“那你怎么敢跟张小爷说你有万无一失的方法……不对,那是你在骗他,你根本没法儿保证小雅的手术成功!” 曾尧哈哈一笑:“她们是她们,你们是你们,从身体构造上来说就是不同的,你知道吧,我在雪山里找到刘晚庭的时候,她还没死,我就知道事情变得有意思了,彭先生给我的这条命,我必须得让它有点意义。老天爷在帮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遇见高平,现在又遇见你,你说这不是天意吗?也是你的好运气!” “刘晚庭是被你找到的?”我琢磨着他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彭先生给了你命……你的癌症是彭先生治好的?他不是植物病毒学的专家么……他……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他用了那病毒?” “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不少事情了,后生可畏!等我让你成功用上龙的心脏,咱们……” 他话音未落,便身子一沉,从我的平行视线中掉了下去。 对面大明星那边的渔网有个死结是没有解开完全的,当时剪了个口子卡在石头裂缝中。我们俩都没有多大的把握能制住曾尧,方才大明星给我使眼色,就是让我吸引住曾尧的注意,他趁机把那个死结从卡槽里拽了出来。 绷直的网一旦少了一面固定点,渔网瞬间就松散了下来,全部支撑都放在网上的曾尧当然站不住脚,歪歪斜斜被甩了下去! 大明星一看得手了,连忙又拉紧拴好的绳头,再将死结卡进裂缝里。 我几乎被曾尧说晕了,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先把刘晚庭连拉带拖放到远离地下河的地方靠着,再回到河沿去看——曾尧正死命抓着临近水面不到两米的那块渔网,身上已经起了火了,一时半会儿的还爬不上来,大掌柜的基本上控住了小船的方向,重新开了水泵冲散火焰,小王爷踩在船底儿上努力朝一侧用劲儿,船尾那里帮忙把船翻过来的人是朝闻道,他体力快要耗光了,在水流的冲击下有些稳不住身形。有他们三个在底下看着,逮住曾尧应当不是难事。 我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不敢松懈,没过两分钟,林哲宇慌慌张张的跑来了。 我扶了一把差点就要跌倒的他,递给他一条擦汗的毛巾,他神色很慌张,根本也顾不得自己如何,拉过刘晚庭冰冷的手,轻轻握了一握,又去探了探她的鼻息,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算起来,这是我跟刘晚庭的第一次见面,而他们俩已经好几年没有再见过了。如果不是彭先生救了曾尧,曾尧又从雪山里找到了她,高平又将他俩带出来,说不定,我们谁都没有今天这个见面的机会。 林哲宇轻轻的把刘晚庭潮湿的头发撩到耳后去,轻轻的用毛巾给她擦拭着面颊上的水珠,生怕多使出一点点力气就会伤害到她似的。有他在这儿,我才终于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到一边去。我看着刘晚庭露出来的整张面孔,确实和我很像很像,我的身体里正流着她的血,这一幕犹如做梦一般,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我,不再是听别人说,而是真真实实的就在眼前了。 她经历过的那些苦难的日子,从今天起就算是结束了吧?我看着林哲宇的样子,那是我从未见过他流露出的神色,那大概就是爱情吧,可惜我还没有经历过,也许也再没有机会经历了。 “怎么回事,她是怎么落在黄雀手里的?”林哲宇抽出空来转头看了我一眼,“你还好吧,她一直没有醒吗?她始终是这样沉睡着?” “没有,我没事,她也一直没有醒。曾尧把那个能人工冬眠的药剂给她用上了,路途上可能糟了点儿罪,但是人应该没事的。” 我摇摇头,大概讲了讲曾尧被彭先生救了一命,又在雪山里找到刘晚庭的经过,林哲宇听着,紧皱着眉,停下给她擦拭水珠的手,解开了刘晚庭领口的两粒扣子。 病号服湿哒哒的衣领歪向两边,刘晚庭因为营养不足,皮肤显得很薄很薄,在这样的皮肤之上,我看到了一条蜈蚣似的伤疤。 那是皮肤经历过手术缝合后留下的难以消除的印记,我心里一凉,曾尧说如果没有他,刘晚庭可能早就睡死过去了,那么这个刀疤,应该就是他和高平已经给刘晚庭动了手术的痕迹! 我心说难怪高平这么竭力的护着刘晚庭,他女儿已经动过一次手术了,按照张小爷的说法,进行第二次心脏移植的难度非常之大,全国范围内都没有什么长期存活下来的例子。现在刘晚庭也是经历过一次手术的人,并且又和龙的心脏一样,是镜面右位心,所以先用她来试手,如果她成功活了下去,那么高平才能百分百相信曾尧,再把那心脏换给他唯一的女儿! 如此一来,如果放任着两个疯子的手术进行下去,刘晚庭无论如何都是必死无疑的,要么手术失败,她再也睁不开眼睛;要么手术成功,成功的下一步就是还要把心掏出来,换给高平的女儿! “林师兄!林师兄!” “小雅,你别跟着他,你看看我!” 跟在后面的高小雅被张小爷拦住,他们也是好久没有见过面了,可眼下所有人的重逢,都不是计划内的。 “晚庭!她怎么样?”老刘还没跑到地方,就开始问了起来,他紧紧攥着拴住小雅的绳索,眼睛盯着我们这里。 “暂时没事,她……” “轰隆——” 从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了十分沉闷的声音,盖住了地下河中所有的一切声响。 那声音与发动机聒噪的轰鸣不同,那声音极低极低,在整条地下河中来来回回的回荡着,轰隆轰隆,甚至将河水都激荡出了一层一层的波纹! “怎么了?又地震了?” 我下意识的起身想跑,却完全没感到地面发生震颤。 等回音散去,我反应过来,那似乎是来自于我们上方的、层层沙土之外的,雷声? 炸药的倒数计时没有停下,大掌柜所说的那场大风暴,就快要来了! 过了约三四秒钟,又有一个高频的金属碰撞声传来,极其的刺耳,却比雷声要近得多,我顺着那声响扭过头去,居然看到龙母上方的青铜链条在颤动! 与此同时,地下河中的波纹愈演愈烈,一圈圈荡开,中心点正位于龙母的位置。我感到诡异极了,我们不仅仅已经处于地平线以下,而且绕啊绕的走到了极深的罗布泊耳眼处,按理说外面的天气再怎样恶劣,也不会这样直接和剧烈的反映给地下河吧! 林哲宇紧紧护着刘晚庭,我们等待了一小会儿,又是一声闷雷!这次有了心理准备,我得以看得清楚,就在雷声来临的前一两秒,龙母上方的金属链条无缘无故的迸溅出几颗火花来,紧接着才是锁链的颤动。 “不会吧……她……她动了?” 我难以置信地拉了一把林哲宇,指向水潭的中心:“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龙母活过来了!” |
不等林哲宇给出回应,我已经确定了这件事情。 我们以为早就死去多年的龙母,确确实实在每个人的眼皮子底下动了! ? 她那条漂亮的尾巴缓缓从水潭中心盘下来,身体也跟着舒展,而在这个时候,那些鬼草都缩回了链条上方,这些动作都是龙母自主做出来的! “你从哪里看出她死了?”林哲宇的注意力都放在刘晚庭身上,才刚刚看到水潭中心有这么个女神存在,一时间愣住了,半晌才说道,“她身上没有露出任何致命伤的创口,一半身子泡在水中却没有腐烂,露出来的皮肤只是干瘪瘦弱,没有变色、没有尸斑,她从一开始就不是尸体!” 我没法回答林哲宇的问话,我只是直觉上以为她被困在这里不知道有多少个年月,而且从第一眼见到她起,地下河中发生那么多事情,她完全没有反应,任由鬼草和水鬼拼了命的保护她,就连两个疯子要给她开肠破肚,她也一直没有动弹,她应该是死去多时了吧。但实际上,我们当中没有任何人靠近过龙母,谁也没办法从外观上就宣判她的死活。 “那……那她一直没有动静,是因为被锁链给困住的缘故?还是……她也是陷入了沉睡状态吗?” “应该是锁链在维持着她的生命。”林哲宇观察了一会儿猜测道,“溢出来的那东西是营养液吧,她不是被‘困’住不能动弹,而是锁链有一端插进了她的身体,她需要营养液的供养才能活着!”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高平和曾尧费了老鼻子劲儿去接近龙母,哪是成心跟鬼草过不去,他们捧着容器是想要把龙母的心也给挖出来! 想想看,一位女性东王公,在成为龙母之前拥有着一颗跟正常人类相同的心脏,然后,她又靠着营养液活到现在,她的心脏可不就是另一颗龙的心脏! 一瞬间,我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黄雀的人如愿得到了第二颗龙的心脏,而且霸王宝藏里我们带出来的那第一颗心脏在刘晚庭的身上移植成功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不用死,高小雅也能活下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我们不再阻止黄雀…… 我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看向了水潭中心,龙母的白发一缕缕从肩膀滑落到胸前来,那上面还残留着高平和曾尧画上去的手术定位线,如果当时他们没有受到我们的干扰,装心脏的器皿没有掉落进地下河,那现在……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手术刀沿着那些线条割开龙母胸膛的画面来,鲜血滴落到燃着火的水面上,泛开一圈涟漪,那颗珍贵的心脏正在怦怦跳动着,它能够永不停歇地跳动着…… 不,不对。 我突然惊醒过来,真正干扰了黄雀取走龙的心脏的,根本不是我们几个人,河底的水鬼、烧焦的鬼草、精疲力竭的朝闻道在拼尽全力阻止龙母受伤,我们身为外人、身为朝闻道曾经的队友,怎么可以也去打龙母的主意,她只是静静的呆在这里,又没有伤害我们任何人! 我觉得自己简直是魔怔了,在长生这个巨大的诱惑面前,果然是任何人都很难控制得住自己的私欲的。 因为我们这些姓刘的,已经拖累了喀木、希仁还有朝闻道了,我现在怎么可以为了刘晚庭再去跟朝闻道对着干呢,他的身体就快要撑不住了。 “收拾东西,准备走!” 第三声雷刚刚结束,地下河传来大掌柜的声音,他们把船成功翻过来了! “快,你带着她,我去拿包!从渔网那儿下去!” 林哲宇还不知道地下河中发生了些什么,我彻底从龙母身上回过神来,匆匆嘱咐了他两句,赶紧去把我们仅剩的几包物资收拾好。 “快点,你们先下去,捡重要的东西带,船太小了负重有限,根本坐不下咱们这么多人,看样子得分成水陆两批走!”对面大明星也张罗着,朝我招了招手,“六子你准备一下,我就不上船了,船开的时候松你那一边的网,打开口子让船过去,我留在这儿等着最后撤网!” 负重有限? 我掰着指头一算,黄雀的这条船只是作为运输使用的,加上地下河并不是平地上真正的河流,跨度和水位都十分有限,船身压根儿大不到哪里去。现在上面的仪器都已经卸掉了,小王爷正在拆最占地方的手术床,余下的空间就算全部坐满人,也顶多达到小公园里的游客脚蹬船水平,没法儿超过六个人,而船上固定重量无法减轻的,还有船头抽水的那一套设备,我们也不可能空着手离开,这样算来,顶多五个人的负重就是小船的极限了。 而我们剩余多少人? 不算黄雀那四个,加上高小雅,我们还有十个人! 这就意味着我们得有一半人从河岸上原路返回,时间能来得及吗? “咱们俩杵在这里没意思,把绳子给我,我先带小雅上船!” 张小爷还和老刘僵持着,高小雅眼睁睁看着她的林师兄从眼前经过,却一心护着怀里的刘晚庭,甚至没有功夫回头看她一眼,眼泪像开了闸的水唰唰往下滴落,脸上流露出接近哀求的神色,我看着她的模样着实打心眼儿里同情,但此时此刻也没法儿去怪林哲宇薄情,本来他坚持下去的意义就是刘晚庭,现在刘晚庭的状况如此,其他任何人他都顾不上了。 “我不想跟你对着干,等晚庭上了船再说。”老刘十分谨慎地避着张小爷,“等晚庭和我闺女都上了船,我会让高小雅也上去的,你没必要现在死盯着我,你……” “我艹你大爷!”张小爷突然大骂一声,爆发了,“你们还有没有点人性?翻来覆去的折腾她!是啊,刘晚庭重要,那死丫头重要,难道小雅就不是人了?她不是她老爹的掌上明珠吗?她不是我的心肝宝贝吗?凭什么她就得等到别人上了船最后才能轮到她?我一路帮了你们不少了,她也没害你们,我不管,现在就把她交给我!我一定要她先上!” 张小爷说着就朝刘建国冲了过去,我手忙脚乱的刚刚把最重要的一些物资腾到一个背包里,眼下也来不及去帮忙,刘建国目前的体力显然也不是张小爷的对手,他倒是提前做了准备,直接掏出腰包里的刀子,收紧绳索,顶在高小雅的后颈处: “我说过了,我会让她上船,你没必要在这里跟我耗时间,去帮一下小林,把晚庭和我闺女送上船,下一个就是她!” “艹你大爷的,你把刀给我放下来!” “林师兄!林师兄你等等我……你看看我啊!林哲宇!” 我吓了一跳,在张小爷声嘶力竭的怒骂声中,夹杂了高小雅接近崩溃的一声哭喊。 她一直都是柔柔弱弱的,脑袋受损后,我只听见过她不断重复着叫她的林师兄,她会带着一脸痴痴傻傻的笑紧紧跟在后面,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喊了林哲宇的大名。 林哲宇正站在渔网的边缘给刘晚庭身上捆绑绳索,他愣了一愣,抬头看了一眼高小雅,没有什么表情,扭头又去检查下降扣,不发一言,只朝我点点头,便带着他的刘晚庭滑下去了。 “林师兄……林师兄……刘晚庭。”高小雅摇头晃脑的念叨着,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后颈处还抵着打磨过的锐利刀锋,鲜血很快就顺着脖颈流下来,染红了她的衣领,“爸爸……爸爸!” “小雅,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张小爷往前迈了一步,刘建国也不是真的要伤害她,见状连忙松了刀口。高小雅拧着脖子,眼睛在地下河中来回搜索,还有些往上翻白眼,她把视线定在了水潭的中央,看到了几乎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的高平。 “好啊……好,很好!”高小雅突然不再左摇右晃,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咧开嘴大笑了起来,“是我太傻了。” “老刘,小心!” 我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张嘴刚喊出声,高小雅就一肘子顶在刘建国胸口上,紧接着侧身,用被捆在一起的双手,夺过了他手里的那把刀,刀尖一转,插进了他的肚子。 |
殷红的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服,老刘难以置信的瞪大着眼睛,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肚子上的刀。高小雅松了手,倒退几步,冷冷的站在那里。 “小雅……你……” 张小爷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我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几乎被吓傻了,眼见着老刘倒在地上开始抽搐,我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扔了背包就冲了过去! “老刘!老刘!” 我跪在地上试图帮他止血,可那把刀子是由老刘亲自打磨的,锋利无比,还开了血槽。我不敢去碰他的伤口,掉头冲回去取刚刚被我翻得乱七八糟的物资,越是着急越找不到医疗包,我大声喊着老刘的名字让他保持清醒,对面大明星也惊住了,赶忙朝下面喊林哲宇回来帮忙,等我好不容易准备好酒精和纱布,再一回头,高小雅已经蹲下身去,把那把刀拔出来了。 鲜血不再是源源不断地流淌,而是像喷泉一样从老刘的腹部涌出来,我整个人都懵了,忍受着强烈的头晕目眩,朝向那个痴傻的女人咆哮起来: “高小雅!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现在已经知道了。” 高小雅在刀刃上蹭开绑着她双手的绳子,甩一甩手上的血污,脸上早没了傻笑,也没了那种伤心欲绝的神色,她揉了揉脑袋,看都没看我,对着张小爷说道: “走吧,去把我爸爸带过来,我们离开这里。” “你怎么……你好了?” “可能好了吧,也可能更糟了。”高小雅语气冷冰冰的,冷漠的表情像极了以前的林哲宇,“别管了……不值得。你快去帮帮爸爸,离开这里,我就跟你走。” 张小爷顿了一顿,大喜过望:“你愿意跟我走了?好,好!我去把高平带来,这就去,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他转身刚要往水潭那边跑,看到我,停了一下。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高小雅又回到老刘身边,蹲下去,伸手放在他的伤口上,用力一按—— 老刘一声呻吟,血流量却减少了。 “你不要管她,快去帮爸爸。” 张小爷见状点点头,从我旁边拿了捆绳索,沿着河岸往前去了。 我突然意识到,除了林哲宇、曾尧和高平以外,高小雅也是医生,她可以给老刘按住伤口,她也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就要了老刘的命! 不管她是刚刚被林哲宇彻底伤了心,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还是她根本早就恢复了神智,总之我很清楚,眼前这个满脸冷漠的女人,绝不再是以前我们所认识的高小雅了。 “你千万不要乱来,我相信你不是故意想伤害他的,你不就是想离开这里吗?我把船上的位子让给你还不行吗,你一定别松手!”我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把纱布朝她递了递,“他是我养父,求你别让他死……” “养父又怎么样,你们不是也想弄死我亲生父亲么?” “不,不是的,如果他没加入黄雀,我们跟他也没有仇……” “那我呢,我还在锦夜实习过,也跟你们无怨无仇,谁又管过我的死活?” 高小雅轻蔑一笑,盯着我:“你以为你们是谁?无辜的一方?” 她的手轻轻一松,便有更多的血从老刘肚子里流出来,我害怕极了,赶紧把酒精纱布扔过去,停下脚步,收回手来:“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和黄雀为敌也是因为想要自保,你也知道,你父亲他一心想要给你换心,却非得要把刘晚庭拖下水,所以我……” “你不要再跟我提那个女人的名字!” 高小雅的表情突然狰狞起来:“一切都是因为她!我和林师兄好好的,她为什么要出现,太不公平了……我以为没了她我还能等一等,她凭什么到现在还活着!” 我听这话突然有点来气,回应道:“你这话说的可不在理,林哲宇他喜欢谁又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他既然对你没有那个意思,就算没有刘晚庭,他还是不会和你在一起啊,你干嘛非得把事情全怪到刘晚庭的身上!” “不,不!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好受些!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所以不想带着遗憾就这么死了,爱上他我就去追他,我也知道因为我的心脏问题,他很大可能不会接受我,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怨过他!”高小雅的鼻涕眼泪混合在一起流淌下来,“偏偏他选了刘晚庭!另一个同样心脏有问题的女人!另一个根本活不了多久的女人!” 又是一声闷雷响起,高小雅的尖叫很快被湮没在其中,却依然惊出我一身冷汗来: “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我知道此时的高小雅已经完全被仇恨占据了头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理智沟通了,我也不敢再开口,怕进一步激怒她,她一旦下狠手,老刘是真的要死了! 龙母的复苏随着雷声还在继续,似乎是雷声唤醒了她,地下河的水流速度进一步加快了,这会使得小船逆流返回的速度越来越低。等不了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发动小船出发! 我探头朝河沿下方一看,由于我们提前堵住漏油口,断了人鱼膏的源头,新汇入的湍急水流将水面上的火焰冲散开来,逐渐堆积到两侧去。烧着的曾尧从渔网上消失了,看来是为了避火跳进了河水中。渔网底下,林哲宇刚刚把刘晚庭送上船,大掌柜的接应着他,小王爷紧把着方向舵,不让水流将船身冲走,朝闻道又没了影儿。 船上的发动机已经打开了,轰鸣声那么吵,他们可能没听清楚老刘究竟出了什么事,也许还不知道高小雅疯了! 一转头,耗子那边的打斗终于结束了,原来朝闻道从船边又赶过去支援了他。外国黑猴子跪在地上被朝闻道从身后死死地扣着脖子,耗子累得够呛,缓了一口气,狠狠给了黑猴子憋得通红的脸一拳,那家伙才终于瘫软下来,不动了。 我急切地朝耗子招招手,他强行拖着几乎要散了架还不愿意配合的朝闻道,撞撞跌跌的往前挪步,鼻血流了一前襟全是,连直线都没法儿走了。 不行啊,他们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来了也不剩什么战斗力了。 怎么办,怎么救老刘? 到了我们急着要撤退的节骨眼上,该不会因为高小雅和张小爷二人的变故,使得本来已经溃败的黄雀又翻盘了吧? “现在,可以叫你们的人把船让出来了。”高小雅把我扔过去的酒精捡起来,拧开瓶口,“让他们一个个离开,远离那艘船。你现在听我的,还能留下你养父一命,你说呢?” 她很娴熟的把棉球用酒精浸湿,掀开刘建国的衣服,给他肚子上的伤口擦了擦血污。 我没想到她那一刀插得这么深,清理干净的刀口向外翻着,我毫不怀疑把那刀口再朝外拉一拉,老刘的肠子都能流出来! 她是真的可以在我眼皮底下就要了老刘的命! “好,我听你的就是了,你不就是要船么,千万别冲动!”我连忙摆摆手,阻止高小雅继续拨弄老刘的肚皮,“你先给他止血,我这就跟他们说!” 我听着老刘的呻吟,心里也像插了一把刀一样痛,别说是把船让出来了,就是让我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我也愿意啊!本来我这条命就是他给的,我和刘晚庭两个人,如果没有他,早就死了。 我趴在河沿边上努力朝下面喊话,看下面同伴们的表情估计是听不太清楚,大明星掏出讯号机开始给大掌柜的发信息,林哲宇安顿好刘晚庭,抬头看到我,起身招招手让我下去,他想要让出一个船上的位置给我。 高小雅这时最恨的人是他,他一旦露面,说不准老刘会被怎样,我连忙向他又摇头又摆手,可还没等林哲宇明白过来我想表达什么意思,我就感觉后腰被猛的踢了一脚,紧接着,地下河与同伴们在我眼中倾斜颠倒,我失去了重心,身下是空的。 “你这张脸也真是该死。” |
?我在半空中下意识的张开双手,疯狂在身前胡乱抓挠着,一把勾住了旁边的渔网,瞬间心头一动,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努力的去抓去扯!我感觉我的手指关就快要断掉了,手掌已经被割破了,在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腕流下来以前,我终于停在了下半截渔网上! 我一整个后背全是冷汗,缓和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刚才是高小雅把我从河沿边踹下去了! 我可没有跟他抢过林哲宇,也没绑她当做过筹码,就因为我长了一张和刘晚庭相似的脸,她便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恨意!我们刚刚才说好的,她给我一个救老刘的机会,可转身就变了卦,看来她完全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我们双方达成一个和平协议的局面,根本不可能出现了。 “怎么回事?慢慢滑到船上啊,干吗这么着急?” 小船上的几个同伴均是目瞪口呆,小王爷松了松船舵,打算调整角度,在下面接着我。 “不,不是的!上面……上面出事了!” 我大喘着气儿很难把话说完整,好在大掌柜掏出讯号机低头看了一眼,大明星的报信儿来得正是时候! “来,踩结实了,把手给我。” 一转头,林哲宇抓着渔网凑过来,打算拉我一把。我还没来得及伸手呢,突然后颈有点异样的感觉,抬头一看,高小雅趴在沿岸边正朝下看着。 “情况不对,快点过……” 大掌柜的话音未落,我就看到高小雅把老刘的半个身子悬在沿岸边儿上,神情冷漠,下一秒,她做了一个用力向外推的动作,竟然直接将受了重伤的老刘也推了下来! “坏了!” 我根本做不出更快的反应,老刘便从我身边坠了下去,他的身体刚一触到水面,便泛起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花来! 大掌柜的看过了讯息,提前有个预判,几乎是同时就从船上跳了下去!老刘的伤口再大一点点就要了命了,此刻却浸泡在了河水里,他现在还完全没有自救能力! “高小雅你真的要杀人吗?我说过了我们会让你上船的,你这疯子!” 我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瞪着高小雅,她看看我,看看我身边的林哲宇,露出一个十分嘲弄的笑,然后把头伸了回去。 “不对……有问题……你快走,林哲宇你快回去!” 我大喊一声,然后无比惊恐地看到正上方掉下来一个东西。 那东西十分有分量,应该是我整理出来的一个物资包,它直接砸到我一侧的肩膀上!我的手根本吃不住劲儿,也拉不住林哲宇,渔网和小船从我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我整个人就栽进了水里! 水面以下的世界十分浑浊,船底的螺旋桨飞速转动着,带起许多杂质在眼前旋转,我自己也跟着在旋转。 我被卷进了漩涡里! 我浑身都痛得难以忍受,水旋几乎要把我转吐了,几次努力都没法控制住自己,浑浑噩噩的消耗着肺里的存氧量,直到我再也屏不住呼吸,几乎要死过去的瞬间,突然我的后背撞在了一个什么东西上面,让我在水流的冲击中停下了!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压住肩膀,往下猛地一潜,再快速踩了几脚水。地下河中的河水盐碱度很高,浮力也大,几番努力,我终于是成功把头冒了出来! 一抬头,我心说这下有趣了,我已经被冲到了水潭的正中心,正在跟复活的龙母亲密接触! 我后背贴着的正是她那条鱼尾巴,龙母长长的白发就快要扫到我的头顶了,我能看到她低垂的面颊上有细微的表情变动,好像一个熟睡的人做了噩梦,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着,紧闭着双眼,眼珠却在快速地左右转动。 “快走开!不要触碰到她!” 我还没有仔细看清楚传说中的龙母,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了一哆嗦!转过头,是岸边的朝闻道。 他和耗子两人满身的伤,相互搀扶着路都走得极其困难,却使出了全身力气喊了我这一嗓子。 我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我知道他会按照老朱的指示拼了命的保护龙母,可我只是被水流冲击过来,根本没有任何想要伤害龙母的举动,我就算想要第二颗龙的心脏,但因为他在,我也不会跟他对着干的,他却这样大声地吼我。 我悻悻的把身体向旁边撤了一撤,后背刚和龙母分开,就感觉有点什么异动,耳边除了远处的发动机轰鸣和水流声,又多了滋滋啦啦的奇怪电流声和最上头金属锁链所发出的高频颤动声,紧接着,我觉得泡在水里的身子有点发麻。 沉闷的雷声又一次响起,我明显感觉到龙母更加剧烈地蠕动起来,她的尾巴在大幅度的摆动,上面的锁链相互撞击着,就像是……就像是龙母正在挣脱锁链的束缚! 我突然意识到,唤醒了龙母的,并不是雷声,而是闪电! 在不知道多么厚重的层层沙土之上,几万里外的高空中,劈下来的闪电击中了土层中埋藏的金属,那电流随着灌满了营养液的锁链传递到龙母身上,效力大概等同于医院抢救时的电击心脏复苏,是这场即将到来的大风暴唤醒了她! 早在昆仑死亡谷里,我们就见识过通过地下管道引雷的威力,水流也是导电的,但方才我只感觉到一些麻木,这说明龙母能够接收到的电击是被设定好了一定的量,能够渐渐唤醒她,却不会置她于死地。 想起朝闻道刚才吼我那一嗓子,应该不是他在愤怒的警告我别靠近龙母,而是他急切地想要避免让我受伤。 这样的设置是什么意思?龙母并非若干年来一直沉睡在这里,她每当遇到满足一定条件的大风暴时,就有机会醒来一次吗? “哗啦——” 随着龙母身体的扭动,盘在上面的锁链越来越松,直至一段段散落下来,耷拉到地下河的水里去。龙母的左摇右晃现在看来不像是缓慢地复苏,而更接近于挣扎了,我隐隐的感觉到她如果完全醒来,不会老老实实留在原地的,锁链全部散开的话,她就能够在地下河里游动了,肯定不会无动于衷的看着我们这群入侵者毁了她的家啊! 我看到大掌柜的在不远处总算是把老刘捞了出来,正在努力靠岸,松了一口气,赶忙也奋力的游离漩涡。老刘的伤不知道还能撑多久,龙母又快要醒了,趁着船还在,他还没死,必须抓紧时间把他送上去,让林哲宇给他缝伤止血,带着刘晚庭赶紧开船离开! “小六一,你稳住,老……老子这就来拉你!” 耗子一边咳嗽着,一边搀着朝闻道在距离我最近的岸边停下。我一看他俩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赶紧摆摆手:“别!别顾及我,那船只能坐五个人,你和道哥这状态也必须坐上去!我没有受伤,我能从岸上走!” “我没想过跟你们回去……她说得对,已经没有时间耗下去了,快点走!” 我奋力从水潭的中心朝岸边游动,听见了朝闻道的声音。 “恐怕这次的雷电还会持续,我来尽力拖延一下时间。” “不行!冬爷交待过,一个不能少!你就算变成什么带脚气的植物,老子也不会放弃你的!” “我根本走不了,如果她醒来,我必须留到最后,安置好一切。”他拼力推开耗子,向后退去,“你们一定要在她醒来前离开!” “她醒了又能怎么样?你是我们的人啊!难道你不想和我……” 我一直以来特别想问的一个问题还没说完,就突然使不上力气了,我感觉有一只手卡住了我的脖子。 |
???“难道你不想和我……和我在一起吗?” 我的脖子被一只胳膊死死地卡着,头向上抬起,喉咙里只能发出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这是水中救援的标准姿势,我压根儿动弹不得,只能跟着那手的主人向后游远了。 我感到十分泄气,也十分生气,要知道这句话我憋了多久、我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张开的口啊! 现在,我不仅依然不知道他的答案,连再问他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 朝闻道在没听我说话前就退向了水潭后方,一眨眼,我又看不见他人藏去了哪里。他是跟着那些蛇一般活动的鬼草一起钻进了土层中吗? 也许我就不该问,他的回答我已经能猜到了。 “你干什么你,你放开她!” 耗子瞪着眼睛朝我这边吼着,他一激动,好不容易止住的鼻血又喷了出来,他想要跳进河里帮我,可努力了两次都在原地跌倒了,他走路都晃悠,哪还剩什么力气游泳! 我被那只手带着,很快就脱离了水旋。水流的冲击小了一些,它终于放松了下来,我活动了一下脖子,一转脸,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林哲宇和小王爷两个同伴正在开船过来接我。把我从水潭中心带出来的,是我们另一个同伴,另一个曾经的同伴! “张小爷?” 我感到十分意外,也十分警惕:“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 “别吱声,我带你回船上去。” 我一愣,他带我上船?他要回归了?想明白了? 张小爷水性不错,他速度很快,拉着我真的向着那艘船游了过去。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拳打脚踢着想让他停下来:“等一等……等等,你现在是站在那边的?一会儿一个变,我真摸不准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不是掉下来了吗,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泡在水里。” “啊?你会在意我的安危?你不是去救高平了吗?” “我反悔了,高平不同意小雅跟我走,我还是决定跟你们出去吧。你……你这丫头哪儿那么多话,闭嘴!保存体力!” 他颇有些不耐烦,我诧异极了,我跟他没什么交情,甚至有过过结,我根本不敢相信他是专门游过来帮着我们,把我送上船的。 再扭头一看,高平已经被他救回岸上了。我想了想,有点奇怪,就算是高平会妨碍到自己带着他女儿远走高飞,但他已经完成了高小雅的请求,做完这些,他应该立刻上岸去找他的小雅吧,时间这么紧迫,他反而回到地下河里帮了被高小雅砸下来的我,他是真的良心发现,想救我一命吗? 好像不对劲儿啊! “你松开我吧,我没呛水,自己能游!” “你们快搭把手,她要撑不住了!” 张小爷压根儿不理会我,带着我渐渐靠近小船,招手叫上面的人拉我们一把。林哲宇看到旁边的人是张小爷,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朝他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站在船上警惕的瞪着他,直到张小爷把我拽到前面去,抵在了船沿边儿往上推,林哲宇看我实在是累得够呛,才稍微松懈一点,伸出手打算拉我上去。 我抓住林哲宇的手用力向上挺身,余光却越过他的肩膀看到高小雅朝着我们这边比了几个手势,突然意识到现在的状况绝对有问题,拼命朝他们大喊道: “千万别管我!林医生,小王爷,保住船!” 话音未落,张小爷一把攥紧了原本托着我的手,朝着水底下猛一沉,我的半个身子又落回了水里,而且拉着林哲宇一个趔趄差点儿就被我带了下来! 紧接着,张小爷又松开我,腾出手来往上一跃——他毫不犹豫的将没来及站稳的林哲宇一把从船上拽下来,一起跌进了水中! 与此同时,船头旁“噌”地从水中蹿出一个人来,小王爷正把着方向舵紧张地回头盯着我们呢,毫无防备的他被蹿出来的那个人直接扑倒,我瞪大了眼睛仔细一看,那竟然是满脸血痕的曾尧! 我以为他从渔网上跳下来已经沉底儿了,完蛋了呢,哪想到他就藏在船边儿,依然生龙活虎!彭先生何止是治好了他的病,简直是把他的身体重新改造了! 曾尧的头脑十分清醒,他知道自己跟小王爷缠斗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分出胜负的,他完全没有恋战,趁着小王爷还没起身,抬着他的腿连扯带拽,给他也从船上扔了下去! 我们的人一个一个全被支开了,本来已经到手的船现在上面只剩下了毫无知觉的刘晚庭一个人!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要被翻盘了! 船只失去了小王爷的把控,很快就在水流的冲击下开始打晃。张小爷毫无阻碍的爬上了船,曾尧站起身,不慌不忙地接过方向舵,一打把,直冲向我!我心说他们该不是要把我给撞死吧,赶紧拼命地挣扎着往旁边游! 可我哪能游得过轰隆作响的发动机呢!眼见着船开近了,我只能深吸一口气赶紧往水下扎!脑袋刚一入水,就看到小王爷沉在水下还没浮上来,我正打算潜下去帮他一把,突然感觉到有个东西勾住了我,猛地一甩,我像上了钩的鱼儿似的,直接被拎了上去!一看,是张小爷用绳子把我给套住了! 我立刻张牙舞爪地想挣脱,林哲宇被远远地甩在后面,他疯了一般想要追上船,我想起船上有刘晚庭在,瞬间冷静了下来: 按目前的情况看,我们再怎样努力都抢不回这艘船了,船上的刘晚庭毫无反抗之力,其他的同伴更是连接近这艘船的机会都没有,能够上船的人只有我,我就算冒着被人开肠破肚的危险,也得抓住任何一丝机会截下船来,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刘晚庭! 我停止了挣扎,装作一副晕过去的样子,让他们最大限度的减少对我的戒心。张小爷很快就收了绳子,曾尧松开方向舵,探了探我的鼻息,确认我还没死,把我拎起来扔到了船里去。 “小朋友终于老实了,幸好没耽误事儿。”曾尧用他那极其难听的嗓音说道,“合作愉快啊张小爷,你可终于别过弯儿来了,早点合作哪有现在这么麻烦!” “现在也不晚,我帮你们离开这里,之后就带小雅走!” “你还是不愿意给她手术?” “你那什么万无一失的方法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活着!你想想,我们队里一共9个人得了病,埋了8个,你见过的吧?现在就我自己还活着,他们也不甘心呀,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确实不一样呀!” “哪8个?是……是那些烈士墓?” 我一愣,烈士墓? 防风墙后的墓碑在张小爷和熊皮巫女埋葬李副官之前,原先就是8个,我对其中一个叫赵英烈士的墓碑印象很深,他们都是十五师1月份那场的爆炸幸存者,但在那一年的2月份全死了。 “你是说埋着的那些人都是病人?什么病?” “各种各样的病,都是不治之症。每个人都想活下去,不然怎么会铤而走险用那个东西输液……唉,反正他们都死了,浑身出血,血里都是血沫,惨得很啊,就我自己一个人活了下来,这就是我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曾尧的语气中难得的听出一丝难过来,但很快又转成了上扬的得意语调,“正因为我活了下来,所以彭先生对我下了极大的功夫,没想到真的治好了我。我也更加相信我可以、也只有我的血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说了半天,你告诉我你能保证万无一失的资本,其实是你的血?” |
?“对,只要是用我的血,不仅不会对龙的心脏产生排斥,还……”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的血能值几个钱,跟小雅换心又有什么关系!” 张小爷的语气有点不耐烦了,他听不懂,我却听得出曾尧话里的蹊跷:防风墙后埋着的烈士们,生前都患有不治之症,在十五师基地大爆炸后,他们走投无路,寄希望于使用“那个东西”继续活下去。 从结果来看,他们无一幸免,在2月份因为血液出了问题,相当惨烈的集体死亡了,只有最后安葬了他们的曾尧活了下来。 浑身出血,血液中夹杂血沫。这样的描述我们曾在禹山中见识过,那时候林哲宇告诉我们,那是血液里有东西发生了相互排斥,而产生了这样症状的人,往自己的血管中注入了营养液! 禹山的悬崖底下藏着一个制造营养液的装置,当时我们亲眼所见,生活在那里的生物可以以极快的速度愈合损伤,达到几乎接近长生的效果。现在看过了彭先生的手稿,我知道那其实是营养液中的植物病毒起到了作用。 禹山的姒家人有几率遗传到血液不会与之产生排斥的体质,传说继承了那种体质的人就可以得到永生。 这么看来,曾尧恰好拥有这种体质,其他那些把营养液输入了自己身体的患病战士,全死了。 而龙的心脏是需要营养液的供养的,如果一个人的血液已经能够跟营养液融为一体了,那再进行器官移植,应该就不会产生排斥反应了? “呵,你厉害,你的血万无一失,你怎么不干脆让高平给你换心呢!”张小爷显然还是半信半疑,讽刺了这么一句。 曾尧也跟着干笑一声:“我已经变了副模样了,还不知道以后……嗨,我一个糟老头子要什么永生,一辈子都在研究心脏移植,现在龙的心脏在手里,不亲自给它移植成功不就等于一辈子一事无成嘛,再说我也不相信高平的技术嘛!” 听他这样说,我不觉得是玩笑,我突然想起了禹山的无支祁。 在转变成彻底的白毛猿似的无支祁以前,他们可不就是肤色暗沉,血管突出,满脸狰狞,力大无穷? 如果曾尧真的有姒家人的血统,他用营养液输液后也没发生排斥,那现在的他就是在逐渐逐渐,变成那种怪物! “所以你要怎么用你万无一失的血去给别人万无一失的换心?”张小爷停顿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你要给小雅换血?” “是呀!” “你休想!” “我……好好好,看来我是怎么都劝不动你了,不劝了,反正有这个小朋友在,我是无所谓了,但你觉得小雅父亲能答应你吗?” “所以在没接他上船前,我得和你达成协议。”张小爷拽了拽还套着我的那根绳子,“你不要告诉高平,我也不告诉高平。” 我歪在座椅上眯着眼睛假装昏迷,听到两人这番打哑语似的对话,很快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张小爷打算在回去的路上找个机会,在高平动手给高小雅换心之前,偷偷把人带走;曾尧打算放弃高小雅,使用更为健康、成功率更高的我来试验那颗龙的心脏! 这两个目的,需要他们二人提前协定,配合演戏,只要离开的时候假装一切照旧,换心的时候不让想完成第三个目的的高平参与,就能达到! 这样一来,似乎刘晚庭没了用途,那她不就安全了? 至于我自己……我想象着曾尧一滴滴给我输血的画面,浑身发冷。 曾尧说得天花乱坠、信誓旦旦,可他的万无一失太玄了,实在无法令人信服。我根本没有奢求过得到什么长生,也从未想象到龙的心脏有一天会用到我自己的身上。这件异想天开的事只存在于理论层面,实际操作起来,我觉得我一定是要出事的。 要么早在换血那一步就死掉,要么我也变成什么怪物。 长生这个词根本不可能实现,更不可能在我身上实现。 小船被卷入漩涡,绕着水潭中心一圈圈打着转儿。曾尧没有着急去掌舵,他绕着圈盯着龙母,似乎还是不太舍得那颗如此之近的心脏,但上方每一根链条都在哗啦作响,龙母不再是那副一动不动任人宰割的模样,我感觉她分分钟都能睁开眼睛来! 水面上没了火,很容易看清有越来越多的水泡正在向水潭中央聚集,看来水面以下还是有水鬼在保卫着它们的母亲。曾尧又绕一圈,知道目前根本不可能控制得住这么大幅度摇晃的龙母,也不可能在水里斗得过水鬼,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急打一把,把船开出了漩涡区,准备去接高平。 高小雅从我原先站的高地走下来,去和她的父亲会合,在走之前,她切断了我和朝闻道拼死捆在大石头上的那根绳子,一侧的渔网已经松散开来,足够小船通行了。对黄雀来说,一切都很顺利,高平上了船,再接上高小雅,他们调头就能加足马力把船开回去;对我们来说,一切都迟了,大明星在对面鞭长莫及,小王爷和林哲宇都泡在水里,大掌柜的托着不知道是生是死的老刘才刚刚靠岸,耗子又没剩什么战斗力,我就算是天神附体也不能扳回一局。 张小爷走到船头边开始拆卸那个喷水的装置。此时水面上的火焰都被冲到了地下河两侧,马上岸边的高平和高小雅上了船,水泵和喷水的装置便起不到什么作用了,而拆了它们,可以替换上重量多不了几斤的我。如此一来,高平、曾尧、张小爷、高小雅、刘晚庭,他们正好五个人,达到了小船能够正常行驶的极限。 晃动的水面看久了挺让人头晕,持续不断的水流声都听得人十分心慌,我已经超过24个小时没有睡眠和进食了,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如果不是刘晚庭在船上,我可能真的就这么昏迷过去了。 可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曾尧给发动机熄了火,小船靠在岸边,一侧往下沉了一沉,那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踩上来了。我悄悄瞥了一眼刘晚庭,她就在我斜后方瘫着,如果我起身冲过去,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她瘦成这样,应该也不会太沉的,我觉得我能够推得动她。 这么想着,我就突然来了精神,我目测了一下水流速度和小船到旋涡的距离,把她推下去多少会呛点水受点罪,但林哲宇应该能拉的住她,如果他失手了,刘晚庭被冲进旋涡里,小王爷还能再拉她一把! 做出这个决定是冒险了一点,但也总比她被开肠破肚好得多,高平父女已经上了船,等到所有人按座位稳稳当当的坐下来,可就来不及了!我可没法估计曾尧和张小爷的协定会不会生效! 船身开始调转方向,即将驶离这个地方。我默数着一二三,猛地站起来,扭头就向斜后方跨了过去—— 我的手才刚刚触碰到刘晚庭的胳膊,就传来“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 “小雅!你!” 张小爷难以置信的声音从水中传来,发动机已经拉开了,他很快按照我给刘晚庭设计好的路线,抢先一步被水流冲了出去! 我完全愣住了,此刻,刚上了船的高小雅立在船头边,是她把即将要跟着远走高飞的张小爷推下去了! “哟呵,这下有趣了。”我腿一下软了,曾尧难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又是什么时候醒的?” “林哲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万万没有想到,高小雅推下了张小爷以后,又冲到船尾,对着水中的林医生喊了起来。 “别……别来,我……” 我硬着头皮去拉扯刘晚庭的胳膊,瘦弱的她怎么变得那么沉重,我紧咬着牙齿,怎么都拉不起来! “碍事。” 我觉得后颈椎猛地一痛,眼前突然黑了,下一秒,什么都不知道了,直直的倒了下去。 |
我做过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的一切似假还真,每当我陷入黑暗之中,我常常分辨不清现在是何年何月,我又是哪个时期的我,或者,我还是不是我。 我的脑袋晕晕乎乎,听得见哗啦啦的流水声,身子浸泡在其中一般,不停地摇晃着。 我的神识回到了7岁那年,眼看着洪水淹没了我和老刘的破房子,又飘忽着逃到了九里山上,被那条水中的白玉螭龙吓住了。 其实我是怕水的。 我还想起蓬莱结冰的海、北极融化的冰。我躺在上面漂浮着,耳朵里听到人鱼和水鬼的歌声,深海中的巨人虎视眈眈盯着白发长尾的东王公。 长明灯熄灭又亮起,我听到营养液在禹山悬崖和皑皑雪山下缓慢流淌着,像一条亘古大河,即将把我吞没。 接下来,我在梦中才能见到的人们是不是就要出现了? 不对,他们已经出现了,不仅仅存在于梦中! 一阵焦虑感突然袭来。受了伤的老刘还活着吗?冬眠中的刘晚庭还活着吗?我已经死于换心手术了吗? 我才刚刚和这两个梦中的人儿相见啊! 我依旧在晃荡着,水流的声音越来越真切。 “所以说小林呀,如果不是你太倔,本来我打算好好培养你的。小雅是我的命根子,你却为了那个女人,怎样都不肯服软。现在知道后悔了吧,兜兜转转,还不是要来我这儿!” 吵杂的水声中,我听到有人在旁边讲话。 “我是跟你实话实说,那种情况下我要找到合适又健康的器官源真是太难了,我几乎是动用了所有的资源才找到一颗反着长的心脏。” 我对这个声音十分排斥,我很害怕高平。耳边马达的轰鸣声超响,我应该是和他并排坐在小船的发动机旁边,其他人的声音全都听不清楚,只能听到他在我旁边喋喋不休着。 “其实镜面右位心就是心脏结构缺失的一种,移植完成以后,我已经在她的心肌层植入了心脏起搏器,这可以暂时让她的心脏恢复功能,但她的心衰不是靠这么一个外力辅助就能一劳永逸的,如果不是冬眠介入,她的其他并发症足以致死。而且你知道,心脏起搏器有寿命限制!” “你以为时间还很多?告诉你吧,一个普通心脏起搏器能用上7年左右,但刘晚庭必须植入三腔起搏器,锂电池寿命只有4年,你算算看,现在已经在电力衰竭期了,这时候不更换,还能等到什么时候?” 我头痛的厉害。 “该舍就得舍,该搏就得搏。总之这是我提出的最佳方案了,两赢不是么?至于这个丫头,你就当做她是一个器官源、一个克隆体吧,我们在医院里也有过这样的例子:一个得了病,父母又生一个给大的治病。现在只是把小的命换给大的罢了,刘晚庭既然对你这么重要,你这些年也愧对小雅,这根本不算什么!” 我的大脑在后脑勺强烈疼痛的刺激下逐渐清醒过来,我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漂在水面上的,不是做梦,也还没死。 我想起之前黄雀夺了船,他们正在从地下河的尽头往回撤离,而我在船上被打晕了。 好在我昏迷的时间不算太长,船正在回撤途中。 也不知道其他的同伴怎样了,他们即刻从岸上撤离,也得比小船的速度慢一倍。大风暴已经开始了,但愿他们追得上水位线上涨的速度! “心衰至此,手术中任何一点点失败都经不起了,我的手有烧伤,我知道你的手是很稳的,你来操刀成功率才会更高,小林啊,你必须得考虑一下。你有成为一个优秀外科医生的潜质,你的医学直觉特别好,看到一个病症,你知道怎样入手,站在手术台上,你知道怎样的决策是对的。我虽然讨厌你的脾气,但这不妨碍我欣赏你的能力。” 高平喊了林哲宇的名字,这么说,高小雅把张小爷推下去后,这最后一个上船的机会居然真的给林哲宇抓住了? 我本来已经视死如归了,心想着大不了用我的命来保住刘晚庭,但现在曾尧和张小爷的协定显然实现不了,林哲宇的上船让我十分忐忑: 我该因为有个同伴在而心安,还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必死无疑? 刚才高平好像给他提了个什么“两赢”的方案,这个两赢,肯定是既能保住他的女儿高小雅,又能让刘晚庭活下去,我是唯一的牺牲品。 两个人都到了不换心用不了多久就会死的节骨眼,龙的心脏给高小雅,我的心脏给刘晚庭,正正好好。 他答应了吗?他是在演戏还是真的下了决心让我死? 如果他没有上船,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会主动要求那俩医生对我动手,放过刘晚庭。虽然结果一样,都是个死,可是如果死在林哲宇的手里,我确实有点难过。 我们俩认识了这么些年,同生共死过不知道多少回了,他对我真的已经很好了。虽然这一切都是基于我是刘晚庭的水生胎这个基础上才有的,但……但他是我单方面认的“小爸”,他真的可以亲自操刀,杀了我吗? 船上的发动机突然安静下来,小船底部的晃动也小了许多,一次幅度较大的撞击之后,我感觉他们把船停靠在了岸边。 “反正都是一针麻醉的事情,你就不要顾虑那么多,你还不相信你父亲吗?”关了发动机,我终于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这是曾尧在跟高小雅讲话。 “我不是顾虑,我是犹豫在这儿手术和出去再想其他办法,到底哪个风险更大。” “早就和你们说过了,我肯定是出不去的啊!没有我,你们怎么保证万无一失?当然去外面风险更大,换心手术必须有我在!” “那你就跟我们一起出去啊,这里连无菌环境都不好保障,我不想死……” “来之前我早就说过我不会离开,我答应过彭先生的。连你父亲都强迫不了我,你还劝什么?到地方了,下船吧!” “小雅,就先听他的吧。”高平从我旁边起了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抓紧时间插管子,把培养液引过来,先把龙的心脏放进去保持活性!” 我干咽一口唾沫,怎么这么快,他们这就要开始动手了?听曾尧的意思,他根本没打算离开罗布泊,所以他万无一失的换血加换心手术必须立刻马上,就在这个地下河里进行了! 小船上的人一个个上了岸,我被谁拉起来扛在了肩上。 我不想再挨上一记闷棍,保持着黄雀喜欢的老老实实的昏迷状态,丝毫不敢挣扎。我感觉到扛着我的人应该是曾尧,也只有他还保持着这么充足的体力了。 他下了船,走来走去,把我放置在一块冰冷的石头旁靠着。 我努力撑开无比沉重的眼皮,悄悄睁开一条眼缝看了看,岸边堆放着好些杂物。曾尧放下我后,走过去拉开盖在上面的一层黑布——形态各异的一堆器械暴露了出来,这是那个堆放医疗设备的漏油点。 高小雅跟在她爸爸后面开始组装一些可拆卸的仪器,一个影子从船上晃过来,我终于看到了林哲宇! 我不敢发出声响,也不敢拧动脖子,只能保持着脑袋歪在石头上的姿势,疯狂朝他眨眼睛!而他,却面无表情的从我身边经过,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刘晚庭,没有扭头看我。 难道他看不见我瘫在这儿吗?怎么可能,我那么大的目标啊! 他完全从我跟前走远了。我心想,大概是我对冰山抱有了太多期待,我跟他认识才几年的时间,高小雅从上学的时候就开始对他掏心掏肺的付出了,他不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么? 果然刘晚庭才是一切啊。 这样也好,省的我再动摇了。既然高平说他的手稳,做手术成功率更高,那我就好好配合,贡献出我的心脏,成全他们的两赢。 |
?我已经好累好累了,之前的那些打鸡血似的搏斗全是吊着一口气,凭着信念撑着的。现在一旦抱着必死的心态,放弃了挣扎,就泄了这口气,整个人都软了。 我听见有人走过来,“咚咚咚”敲了根钉在我头顶的石头上。我闭着眼睛没有动。过了会儿,感觉手腕被勒了一下,有东西在擦拭我脏兮兮的手背上,紧接着,从那儿传来一丝凉意蔓延到半截胳膊里。 我等了等,确定面前的人走开才敢睁眼看,我的手背上居然插着一个针头,头上的钉被当做了吊瓶架子,他们开始给我挂点滴了! 我心说黄雀的医生到底是技术高超,这针吊水比实习小护士强太多了,打进去一点儿也不痛,等到我要被开膛破肚的时候,如果也是这么稳,让我死的没什么痛苦,我也就知足了。 我靠在石头上看着四位医生忙忙碌碌地为杀掉我做准备,倒是逐渐的心静了下来。 我这一生,说长不长,算是英年早逝,说短吧,倒也在这短短几年活的精彩,用耗子的话说,出去能跟人家吹一辈子牛逼,蛮值的。 和我一起安静等死的,还有几步以外被老刘打到昏死的马九航马副院长。 高平把他挪到了我旁边来方便看管,探到他还有呼吸,没怎么管他,就喂了一粒药丸进去,便转身去忙了。马九航额角上的血全凝成了暗红色的血块,估计一时半会儿的是恢复不过来了。得亏是这样,否则他们凑齐五个医生在这儿,不仅挖去我的心脏,连脑子恐怕也不保了。 乱七八糟的零部件逐渐组装成型,大大小小的仪器也插上了电源线。发电机一开,刺眼的手术灯亮起,他们又连接了一些错综复杂的软管,不知不觉间,我的一瓶吊水见了底,一间简易的手术室也已经搭建得差不多了。 水位线涨成这样,任何一台手术都需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完成,更何况这是换心!黄雀的人隔几分钟就要看一眼手表,显然每个人都紧张起来了。 曾尧算好了时间过来给我换水,我看他手里还捏着一只针管儿。 我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年,去过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我很不喜欢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是抗拒打针。听老刘说,我小时候其实身子骨有些毛病,他常抱着我往村里的卫生所跑,每次一看到针头,我都哭得死去活来。 事实证明,这种幼年阴影是能够持续很久的,听着曾尧的脚步声近了,我即使抱着必死的心态还是有些发颤的。 冰凉的触感传来,曾尧在我的手腕内侧扎了一针,这一针比吊针要痛一点,应该是做了个皮试。我突然希望自己产生点儿过敏反应,这样说不定就没法用药,以此中断或者推迟黄雀的换心计划,让事情还能有些转机? 可惜我等了20分钟,身体上完全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反而比之前来了些精神,想来上面挂着的吊水应该是葡萄糖,在我的心脏离开胸腔前,暂时不是要命的,是为我续命的。 曾尧搓搓我的手,检查完我的皮试结果,十分满意地吹了声口哨。我以为时间那么紧,他又去忙别的了,忍不住睁眼去看自己的手腕,没想到他还站在旁边,正抬手给我的吊水中新注入一剂药。我一动,他低头正好看见了我: “醒啦?还是早就醒了?” 我浑身发毛,曾尧是笑着的。 “我劝你还是和现在一样,老实点,少受些罪。”他蹲下来,凑在我耳边悄声道,“如果你不捣乱,搞不好不用死哦!” 我一惊,张口刚要问,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干吗,你想把高院长引来,再给你打晕么?” 我连忙摇摇头,我后脑勺到现在还痛着。 “那就好好配合我,那件异想天开的事情和别人无关,我还是想把龙的心脏赌在你身上!” 他不等我的回应,说完便收拾好注射器和空药瓶,转身走了。高平在地上铺了几层医疗布,林哲宇把刘晚庭小心地扶上去躺着,曾尧给她也挂上了吊水。 我愣了好一会儿,试图摸清曾尧刚才那话的意思。他之前就不止一次的表示,虽然跟着高平是想完成换心手术的,但他最想手术的对象是我而不是刘晚庭或者高小雅,但张小爷没上船,高小雅也没有要自己远走高飞的迹象,再加上高平在这儿,所以她的换心手术是肯定得做的。 曾尧又说异想天开那件事和别人无关,他之前也表示我和刘晚庭的身体就是为了龙的心脏而生的,而且林哲宇上了船,默认了高平的“两赢”方案,答应帮他共同完成手术,所以刘晚庭肯定也得活着。 那么单凭曾尧一个人,怎么可能在那两个女人都换心、都活着的前提下,保我? 除非……除非我没死,她们其中的另一个死了? 高小雅开始给组装好的仪器喷消毒水,高平在一台台测试数据,林哲宇带上了口罩和发套,曾尧取出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储存好的血袋。 眼看着就要上手术台了,我那颗安静等死的心因为曾尧的一番话再次掀起波澜。我深呼吸一口,先得想明白,如果没有曾尧干扰的前提下,原本他们计划让我死,是怎么个死法,具体什么流程呢? 龙的心脏只有一颗,健康的右位心我有一个。 首先,得让刘晚庭活着。那么,换心的第一步应该是取出我的心脏,替换掉刘晚庭那颗置入了心脏起搏器、而且进入电力衰竭期的心脏。因为我是刘晚庭的水生胎,我身体上的一切都等于是她的一样,所以我们俩之间肯定不存在什么器官移植的排斥,我又是个鲜活的器官源,这场手术对于经验丰富的高平高院长来说,算不得什么难度。 其次,我得试验龙的心脏到底能不能在人的胸腔内跳动起来。这一场手术就比较赶时间了,在我把心脏取出来换给刘晚庭的同时,龙的心脏就得开始移植到我的体内。还好黄雀有两个换心医生,曾尧可以立即接手我这边。 最后,如果我成功的活下来了,得再将心脏取出,替换给活不了多久的高小雅。曾尧会使用他“万无一失”的方法,给高小雅来一次大换血,使龙的心脏和她的身体和平共处,地久天长。 简直完美,果然两赢! 一套操作下来,就算中间没发生任何意外,三次换心手术全都顺利完成,没有心脏,我肯定是要死。按曾尧说的,他可以保我不死,他还想把龙的心脏赌在我身上,这乍听之下是在吹牛,仔细想来,倒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三场手术,如果只完成前两场就可以了。 等到我把心脏给刘晚庭,龙的心脏置入到我的胸腔里,就可以实现曾尧的设想,只要不继续进行第三场,只要龙的心脏在我身体里跳动起来,我不会死啊! 可是……这样一来,高小雅…… 我偷偷瞥了她一眼,她的脸上如同定格一般,几乎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我晃晃脑袋,绝不能再同情她了,而且就算她活不长久,也不至于不换心立刻马上要死去,凭什么就非得让我死呢! 事到如今,我管不了什么永不永生是否靠不靠谱了,我要是在这种境地里能活下来,我还得去感谢曾尧不是! “都好了吧,我准备了。” 我正沉浸在还有一线生机的幻想中,高平冷不丁喊了一声。 他们举起我的吊瓶,将我从石头旁抬起,放到极其刺眼的手术照灯下放着。 有人解开我的衣服,用酒精在帮我消毒。 “别害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耳朵旁传来林哲宇极低的声音。 |
我很想开口问问他,我都已经上了手术台了,毒也消了,还能怎么不出事? 现在的我,和一条案板上正在刮鳞,就等着剖开肚子掏出内脏的鱼有什么区别! “不要动。” ? 他继续悄声提醒道:“过会有麻醉。” 啥?他让我保持不动直到接受麻醉? 我没机会问详细,有另一个人走了过来,林哲宇立刻收了刺鼻的酒精,从我旁边走开了。来的人在我胸口贴了几个凉凉的东西,大概是检测心率的什么玩意儿。 我尽力保持着一动也不动的状态,吊水重新换了一瓶,又陆陆续续听到抽气声、机器震动声、金属器械的清脆碰撞声。我不由自主地越来越紧张,这种情况下还不如真的昏迷过去,我必死的信念再坚定也无法泰然自若的任由他们剖心啊! 更何况我现在还不一定要死了。三个主刀医生各怀鬼胎,我根本无从判断应该听谁的。 我悄悄瞟了一眼脑袋边的一台仪器,按上面的时间来看,距离我们安置的定时炸弹自动引爆时间,只有不到6个小时的时间了。 我身上唰地出了一后背冷汗,6个小时啊!我记得当初我们从漏油点走到地下河尽头,耗费了将近3个小时,我的同伴们没有船,原路返回也得耗去相同的时间,更别说队里的人个个精疲力竭,还有老刘那样没人架着根本动不了的重病号在! 一只吊瓶从头滴到底儿大概得半小时,我在这儿又躺了那么久,粗略估计,怎么也已经有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往好的方面想,说不定我的同伴准时出发,这会儿已经走完一半路程了也说不定呢! 那么就按照他们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能到达这里计算,然后从漏油点这儿到冬爷那儿还得至少1小时,接下来又得再花上四五十分钟前往瀑布口。这样满打满算,能余出来的时间也就两个半小时左右,他们还赶得上干掉眼前的所有人救我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几个医生在我旁边不断地来回走着,也是很紧张。我从没有过哪一刻同现在一样难熬,这不仅仅是难熬了,这是百爪挠心的煎熬啊!谁知道那把手术刀什么时候会插进我的身体! “对一下时间,都准备就绪了吧?” 高平的声音。 曾尧长出一口气,答道:“我这边没问题,就是你带来的这机器有点接触不良啊,路上磕碰了吧,不行的话我还是用我自己那个液压式的。” “嗯,你只要能保证数据精准。氧气面罩压在下面也破了,我正在改成插管式的。” “阿托品好像剩的剂量不够?” “没办法,丢了几包东西,我看尼可刹米也没了。” 我听着有点发抖,敢情这手术本身不但风险巨大,就连药品设备也不完善啊! “我也准备好了。”林哲宇站在我左侧,“可以实施麻醉了。” “心率有些过快,注意监测下,平稳些再推针。” 我心说你们一会儿这个仪器失灵,一会儿那个药品见底儿的,我没被吓死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控制得住心跳! “怎样小雅,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高平又问向他的女儿,语气柔和多了。 “没有。”高小雅的语气却一直十分生硬,“继续吧。” “这才300毫升,怎么可能有问题!“曾尧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得意,“高院长你就放心吧,我俩血型一致,又做过筛查,万无一失,之前又不是没试过!” 原来高小雅那边已经开始换血了。 “血压正常,心率接近正常水平。”林哲宇掰了一下我的眼皮,朝我眨了眨眼睛又松开手,“瞳孔对光有反应,浅昏迷状态,可以实施麻醉了。” “好,先给她麻醉,血压仪给我,我来监测下刘晚庭。” 林哲宇伸手把我侧翻过来,掀开后背的衣服,在我腰上开始擦酒精。我琢磨着他到底啥意思?说什么不会让我出事,还让我装死等着麻醉,刚才又给我眨眼,他想让我怎么做,他又要对我做什么? 我艹,好痛! 我正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之时,后腰上猛地一阵强烈的酸痛,差一点点就要喊了出来! 原来麻醉剂是要从腰椎推进去的吗?我眼泪就快要喷出来了,只能死命死命地忍着。求求老天爷了,快点让麻醉生效,让我毫无痛苦的死去,让我快点解脱吧! “好了,20分钟后麻醉生效,晚庭那边怎样?”林哲宇给我腰椎贴了块胶布,把我身子翻回来,轻轻拍了拍。 “和她一样,心率过高……不对,持续升高?” “怎么回事?” 几个医生丢下我,全都围去了刘晚庭那边,我暂时无暇顾及她,难受得直想哭,我还感到十分委屈,高平在我后脑勺那一下就够痛的了,没想到打麻醉还要更痛!而且还要再忍20分钟才能生效! 看来我的同伴无论如何也赶不及救下我了,麻醉都打了,我也就剩下了生命中最后的20分钟时间,这20分钟还如此难过! 我身上冷得厉害,原以为就要这样迷迷糊糊的失去知觉再赴死,谁知腰椎处的疼痛感消退得特别缓慢,我感觉至少15分钟过去了,针眼那儿虽然缓和到了可以忍耐住的地步,可又酸又痛的感觉还在,难道麻醉剂都这么准时,必须过了20分钟才起效吗? 这段时间里始终没人管我,我逐渐恢复了些精神,才听到那些人跑前跑后的,十分急躁,监测心跳的那个仪器嘀嘀嘀响得很快,这哪里是和我一样的心率过高,这也太高了吧!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没上船前,我和林哲宇都专门听过刘晚庭的胸口,她因为那枚心脏起搏器的缘故,心跳是十分稳健的。现在换心手术还没开始呢,她怎么能突然成了这个状态,我没出事,她出事了? “快,血压下降了,倍他乐克还有吗?再来5毫升!” “哪里出的问题?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曾尧的语气十分急躁,“就算是电力衰竭期也不可能正好这时候吧……难道……难道?” 他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吓了个哆嗦。 “难道药物过敏?不可能啊,我明明做过皮试了,她们是一样的,这不可能啊……” 等等,我怎么被曾尧用力一拉扯,后腰椎还在痛?20分钟早已过去了,我不仅没昏迷,反而被眼前这么一闹,彻底清醒过来。就算这场手术用的是局部麻醉不是全麻,至少我上半截身子也该没有知觉了吧,我怎么还会痛? 原来……林哲宇的麻醉是假的! 他的计划是从头到尾让我保持清醒,但是只要手术刀往我的胸口一划拉,我又不是刮骨疗伤的关二爷,不可能还装死。那么,他要确保我“不出事”,肯定就得在我和刘晚庭都打完麻药的20分钟后,高平和曾尧对我俩分别动手前,做出行动来。 如果刘晚庭没出意外,那刚才就是林哲宇有办法救下我的时机!我没有昏迷也没有被麻醉,我是可以跑的,难道说刘晚庭实际上已经从冬眠中醒来了,她也没有被麻醉,一切都是林哲宇算好的,我们俩都能逃过这次的换心手术? “肾上腺素1毫升,快点!” “晚庭,醒过来!刘晚庭,你给我醒过来!” 我即将能逃跑的兴奋没持续几分钟,就转为了惊恐。我一下子害怕了,这不对啊,林哲宇的戏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如果不是情况危急,他怎么可能用这样的语气喊她? 而且,那些嘀嘀嘀响个没完医疗仪器不会作假,血压也不能由身体自由调节高低吧,她不是装的。 “晚庭,你不要吓我……” 我听得出林哲宇是真的慌了,他在强忍着哽咽,很显然,眼下发生的事情并不在他“不会让你出事”的策划之内。 而从曾尧的反应来看,这也不是他“前两场手术照常进行”的计划。 哪里出的问题? |
?混乱的状况还在继续。我心急如焚,想要睁眼看一看刘晚庭到底怎么样了,又怕这时候露馅。我这个已经进入麻醉状态的人一旦动起来,他们就知道林哲宇做了假了。 而且我就算看到刘晚庭的情况,也无济于事,我不是医生,啥忙也帮不了,我清醒过来反而更加给他们添乱! 现在绝不是考虑自己如何脱身的时候,我也不敢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当务之急,是倾尽全力把刘晚庭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我紧闭着眼睛默默为她祈祷着,我是愿意为了她以命换命的,可是换心手术根本就没有开始,她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在这么多医生的眼皮子底下出事? 曾尧撕开我手腕上的胶布,把吊针给拔了——他怀疑刘晚庭是出现了药物过敏反应。但是,我确实替她皮试过了,没有异常,我俩体质一模一样,那么注入两瓶同样的药水,直到现在我都没事,她也不应该出事啊! “血浆浓度值过高,开一瓶生理盐水!”好在高平在这种紧要关头,展现出了他作为一个院长和一位业内权威的职业素养,冷静地指挥着,“小林你不要发抖,这是留置针,你又拆一次性针头做什么?” “我……好的,生理盐水,生理盐水……” 林哲宇听起来很不在状态,曾尧走来走去也十分暴躁。 “慢一些,曾大夫,把表盘调慢……对,就这样。小林,第二粒药放到她舌下含服,好,可以了。” 这时,有台一直在震动的仪器突然安静了下来。曾尧边骂着边重新打开它:“狗日的,90分钟定时过去了,按计划这时候龙的心脏都出场了,就要开始缝合了才对!结果忙活那么大半天,我们的手术才仅仅只完成了一个人的麻醉?” 我心里一惊,那机器开始发出震动声在我打麻醉之前,它已经开了90分钟,那距离定时炸弹引爆就只有4个半小时了! 我的同伴们走到哪里了? “确实,刘晚庭的突发状况耽误了我们太久。”高平叹了口气,说道,“她这情况我不敢贸然动刀,再继续观察的话,恐怕没时间进行三台手术了,缩减至两台吧。” 两台手术?正中曾尧下怀? 不,不对。曾尧的两台手术是放弃高小雅,而现在,高小雅已经在换血了,高平怎么可能放弃她! “怎么,高院长打算直接把龙的心脏给小雅了?”曾尧问道。 “不,龙的心脏还是得进行一次移植,至少保证两个小时观察时间过去,才能给小雅。直接给这个丫头换心吧,刘晚庭就不动她了。” “也好,也好,节省时间,也省事……只要小林医生没有意见就行!” 曾尧听起来十分赞同,我心里清楚,高平的这个决定对于他来说是最省事的安排,原先的换心三步他只打算走前两步,现在,第一步就把龙的心脏放进我的胸口里,等于是一步到位了。 “小林你看,不是我不给刘晚庭换心,首先是时间上做三台手术来不及了,而且她这个莫名奇妙的过敏源我们都没查清楚。我害怕移植手术本身没有问题,最后问题出在某一步药物过敏上,得不偿失!”高平劝道。 林哲宇沉默了一会儿,道:“晚庭一路上都没事,偏偏要手术了出现状况,一定有一剂药物不对。正因为找不出原因来,所以很难保证接下来在她的手术上不会出现新问题,我看还是观察……” “我可没有时间再耗在那个丫头身上了。” 林哲宇话音未落,高平就打断了他:“小林啊,你知道小雅的手术需要你,之前咱们也都说好的,你配合,我保住刘晚庭。” “既然你不打算动她了,怎么保?” “只是现在不动她而已。我们继续让她保持冬眠状态,把那丫头的心脏培养起来带出去,刘晚庭又用不着换曾尧的血,咱们完全可以离开这儿再做。我保证,我出去以后一定第一时间用最好的条件给她实施手术!只要你待会儿配合我给小雅换心!” “晚庭的状态还没稳定,我必须先确保她的安全。” 我听得出林哲宇在想尽借口推脱。“咔嚓”一声响,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没有时间了!现在就给我动手!跟你商量你不愿意,那别怪我命令你!” “你敢开枪吗?杀了我,你那只手能举起手术刀?” “我当然知道你不怕死,你猜我敢不敢对刘晚庭开枪?” “别冲动啊高院!”曾尧打着圆场,“小林就是你的另一双手,你这么强迫他,就不怕他故意不听你的?” “林师兄,我相信你。” 高小雅的声音传来,她似乎又恢复了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 “一会儿动刀时,你会让我活下去的吧?” “我……好,我会让你活着。” 林哲宇放弃了抵抗,走到我的旁边:“那就尽快开始吧,反正麻药已经打过了。” 我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吗? 林哲宇碰了碰我的脸又说道:“麻药已经生效半个多小时了。” 我登时心头一动,他干吗一直说麻药的事情?他在提醒我什么! “快来吧高院,人家妥协了,我去把龙的心脏取过来。”曾尧听起来很兴奋,“终于要开始了……你还站在那里干吗,你这些仪器我可不会用啊!” 高平走了过来,还没完全信任林哲宇:“你最好真的配合我,你等了那么多年,一定不想刘晚庭死在这儿吧!” “当然,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林哲宇这么说着,一只手把一个冰凉的东西放在我胸口试探,另一只手却递了个金属质感的玩意儿放在我的手里! “那就好,手术流程你是知道的,先把……” 就是现在! 林哲宇推了我一下,我立马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朝着高平声音的方向扑过去—— 我手里是一把尖头剪子,高平举着枪的手被打到一边,剪刀头划伤了他的脸,鲜血顺着我还插着一截留置针头的手滴落下来。 “你!你没有……” “对,我没被麻醉!”我把剪刀朝下移了移,抵住他的喉咙,“你想要了我的命,我随时也能要了你的!刘晚庭可不是你能随随便便威胁的人” “林哲宇,是你的安排!” “哈……” “这……这……”曾尧转过头,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随即朝向另一边,“高小雅,你在那儿笑什么?” 在如此紧张的时刻,突如其来的笑声也让我有点发毛。我扭头看去,高小雅脸上的表情让人十分难以琢磨。 “真是顽强的垂死挣扎啊,你和她都是,不过也没什么用,她就快要死了。” 我没明白她什么意思,林哲宇突然瞪大了眼睛,扭头跑回刘晚庭身边—— 那台监测心率的机子还在嘀嘀作响,听着好像频率更高了。 “小雅,该不会是你?”高平语气中也满是惊讶,“是你换了药?” “我没换药,我只是调整了配药比例。”高小雅的语气又恢复了冰冷,“你们猜错了,她不是过敏,是药物中毒。” “高,小,雅!” 林哲宇一把将一个什么药瓶摔碎在地上,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他一定是杀了高小雅的心都有了。 “小林,先抢救!”曾尧端着那个培养心脏的器皿,努力拦住了他,“小雅,你干嘛添这个乱,换心手术本来你就可以……” “事实证明,我早一些下手是对的。”高小雅打断了他,“不然的话,要么她换心成功,要么她全身而退。我得不到的,他也别想得到他想要的!” “原来你让我上船,是想让我看着她死?”林哲宇难掩语气中的愤怒。 “不完全对,我不仅让你看着她死,而且她要为我而死!”高小雅几乎是喊了出来,“我要你们用刘晚庭为我试心,反正她的心脏也快承受不住负荷了,不能让她白死!” “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 哗啦——哗啦—— 一阵奇怪的声响从地下河深处传来,声势浩大,速度极快。 那声响伴随着整个地下河的颤动,逐渐波及到各个仪器上,心率仪的嘀嘀声都被盖了下去。 有什么东西要冲过来了! |
?我手里的剪刀几乎拿不住了,手术照灯也晃动起来,那刺眼的光亮闪得人头晕眼花,我还没预备好足够的魄力把剪刀插进高平的咽喉,就被他反手一抓抵在了旁边机器上,剪刀也甩掉了。 即将从地下河深处冲过来的那东西夹杂着大量的水声,不是湍急的水波流动,而是拍打而出的水花声。 我知道此时此刻被分散注意力极有可能意味着局势逆转,但所有人都不得不从换心手术这件事暂时跳脱出来,把目光集中到河面上—— 来了,那东西来了! 水面上有个发白的模糊影子正在逆水流方向前行,动作幅度极大。这时的水位线已经涨得很高了,跟河沿相差不过半米,腾空的水花把两边的地面都给溅湿了。 我还是看不清水里游动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可耳边很快传来了那种奇特的声音—— 喀啦喀啦。 喀啦喀啦。 是水鬼? 不对,水鬼不是前面打头的那个东西!在白色影子的后边,水面上涌出大量的水泡,它们很有规律,像天上飞机留下的一线长烟似的,整齐排成一列。 白色的东西在我们不远处停了下来。 我登时觉得后背发毛,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它看了过来! 那东西稍作停顿,继续逆流而上。等它从眼前游过去我才发现,它的游动其实是很吃力的,不光是要对抗湍急的流水,它后面跟着的那些水鬼完全就是被它拖着前行,所以才有了那么大水花的动作幅度! “坏了坏了!” 曾尧突然放下手里捧着的心脏,赶忙向河边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停在那里的小船竟然自己动了起来,赶在曾尧到达前松了套绳,移动到了地下河的正中央,直接把那白色影子的前路给挡住了! 我看得正疑惑,紧接着,有几根灵活的触手从船底下冒出来,死命地推着那条船跟白色影子对抗着。浪涛似的水花落下后我才赫然发现,那发白的东西是长长的白发和浸湿的躯体,龙母完全醒过来了! 小船也没能阻挡住她,龙母刚从半死不活的状态恢复过来,看似虚弱,没想到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她差点儿就把那船给掀了过去! 推着船身的触手四散开来,很快又重新汇聚到一起,拧成几股绳子继续拦着龙母。与此同时,她身后的那一长串水泡也在向后移动,我明白过来,那是水鬼一直拉着龙母身上的锁链! 龙母其实是被困在这里的?她想要挣脱束缚逃离地下河? “不要管他,回去!” 我心头一动,这是朝闻道的声音! 他出现在那些鬼草前面,张开双臂一并挡着龙母! 他叫龙母不要管谁?龙母费了这么大力气从地下河尽头拖着锁链游过来,是为了什么? “你们快走!” 朝闻道满身的水,转头看向了我这边,急切地大喊着:“离开这里!她醒了,我拖不了太久……” 说什么没用的话!难道我不想走吗?他根本不知道我差一点儿就要被开肠破肚,挖去心脏了! 我一下子委屈起来,我差一点儿就连这一面也见不到他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没有时间停留了,她会脱离控制的……” “啊——”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 龙母发出一声长啸,掀起来半人高的水浪,直接把朝闻道拍进了水里!她铆足了力气猛地向前冲过去,区区几根鬼草汇成的绳索根本不成气候,顶多撑了有几秒钟,龙母又化作了一片白色的影子,披着逆向涌起的水花,倔强的远去了。 如果黄雀没点那把火,在罗布泊老巢中,鬼草也许还能控制得住她,现在这个光景下,锁链困不住她,水鬼拦不住她,朝闻道拦不住她,也许龙母真的要离开了。 “船!船!” 曾尧鬼叫着沿着河岸跑起来,但他再怎么也快不过水流,小船没能拦住龙母,打了几个转儿就顺势而下,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我还愣着,林哲宇早已回过神来,继续对刘晚庭实施急救了。 “什么情况!”高平从地上站起身来,啐了一口,“她到底是活了,但有锁链在,她肯定跑不掉的吧……真是有点可惜,我下手晚了些,不然的话,本来你不用非得死的。” 高平叹了口气:“那小子跟我们斗了一路,本来火烧起来他就撑不了太久了,你们偏赶过来都跟着捣乱,损人不利己,还得搭上自己的心!” “什么叫‘损人不利己’,你们那是自私自利!”我趁着这个空档,立马打着滚儿爬起来,撒丫子就跑,“你们是趁火打劫!如果不是你们杀了龙伯人取它的油脂,道哥不会输的!” 我本来打算就这么直接跑出去,那边高小雅又不依不饶的冲向林哲宇,竟然上去就拔刘晚庭身上的管子! “你还在救她,你还在救她!今天谁也别想救她!谁也救不了她了!”高小雅尖着嗓子喊起来,她又把那些连着刘晚庭的仪器电源都关掉了。 “你不如把我也杀了!”林哲宇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他大声嘶吼着,“你给我滚蛋,我不准你碰她!” “我杀你?不,永远不会,我要你看着她为我而死,我要永远活着,我要永远缠着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谁也别想好过!” 我听见高小雅的话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寒。我绝不能让她如愿,她已经完全心理变态了,这种人如果得到龙的心脏,还不知道在她无穷的生命里会做出些什么事,伤害到多少人! 我改了主意,转回头冲到手术灯下,从地上捡起了那把甩掉的手术剪刀。 只要在她得逞前杀了她就行了。我可以做到的! 我像入了魔一样攥紧那把剪刀,他们都要我和刘晚庭死,曾尧也不值得信赖,我得先发制人,我要让她先死,然后再杀了高平,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趁着高小雅正背对着我,疯子一样阻挠林哲宇的抢救,我举起剪刀就往她的后心口扎—— “呯!” 我吓得差点儿心脏骤停,一发子弹打在我的脚边! “原先怕伤了你,可能会造成动脉出血,不利于做手术。”高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捡回了被我撞掉的那把手枪,“既然小雅改了主意,不需要你来试心了,那你受不受伤或者死不死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越来越乱了啊!”曾尧没追上船,悻悻的回到仪器边,看见我瞪着眼睛往后退,连忙把高平举着的枪按下去,“留着她说不定……” “啊——” 正剑拔弩张着,我又听到了龙母的一声长啸。 这声音比之前那声更甚,这不是被阻碍的愤怒,这完全是声嘶力竭,好像要把全身所有的气力都发泄出来似的。 如此声嘶力竭的长啸还在继续着,一声比一声嘶哑,说那是喊叫,我听着更像是……是哭喊? “坏了,该不会她是去找那个的吧?” 曾尧突然想到了什么,变了脸色:“高院长,前面有什么?前面是不是囚困着那个巨人?” “前面?对,就在它身上抽的人鱼膏。”高平愣了一愣,也有些紧张了,“你是说她不是想跑,是去看一眼那个巨人?” 龙母的哭喊弱了下来,地下河中水流的回声却变大了,有好多声音混杂在一起,似乎出现了什么大动作。 “糟了,咱们得快点跑,她已经看见过我们在这儿了!”曾尧一拍大腿,“不行,换心……我不甘心,躲起来!快点先躲一躲!” 我愣在原地,看着高平把高小雅强行拉走,突然明白过来,他们是害怕龙母的复仇! |
早在南海时,我们已经窥得了一部分龙母的秘密。 龙母在身体还是白发长尾、体态妩媚的女性东王公时,与东王公的死对头龙伯人通婚,生出了水鬼这么一种结合产物,这应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后来,龙母动用了她手里那块玉牒上的秘密,成为了人身鱼尾的鲛人。成为鲛人的她依旧是水鬼一族的母亲,即使在罗布泊这么一个深藏地下的黑暗之地,依旧有水鬼躲在深处守护着龙母。而被放干了全身油脂的那位龙伯人,有可能就是龙母的伴侣! “哗啦——哗啦——” 地下河里那条沉重的金属锁链被一次次拉出水面又沉下去,溅起大量的水花,绷得笔直笔直——龙母已经游到锁链长度极限的位置了。 金属制成的锁链没有延展性,也不可能挣脱折断,那锁链的一端还是插进龙母身体输送营养液的,强行拔出来的话,龙母大概会死的吧。 明明不可能再向前,锁链还是伴随着哭喊声不断尝试着再往前伸展一点点,再往前前进一小步。 我估摸了一下龙母离开的时间和那哭喊的回声传来的位置,应该是接近曾尧架起帐篷处,地下河刚开始出现螺旋状河道的地方,再远,龙母的哭喊声就该往外面更开阔的方位传了,我们这儿不可能还听得这么清楚。 也就是说,她还身处在螺旋里,而那位龙伯人我记得是被栓在刚刚看得见一点转弯的路尽头处,那么这两人顶多能远远儿的对望一眼,想得以触碰根本不可能!要是她身上的锁链再短个几米,地势曲折,恐怕是连见也见不到了。 假如外面那位龙伯人真的是龙母的伴侣,这绝对是个感人的故事。龙伯巨人有着很长很长的寿命,而东王公一族更接近人类,相比较来说肯定是短命的,北极的冰棺足以证明这一点。成为鲛人或许是龙母选择的续命方法,她应当和南海的陈子川一样,已经“死”过一次了。她和龙伯人双双出现在罗布泊这种鬼地方,显然不正常,也不知道是谁在陪伴谁,双方都被束缚着,都受够了苦。 我突然想起来,当时我们见到龙伯人的时候,它背后雕刻着一个圆形中内嵌三角形的图案,那是东王公一族的标志,雕刻的边沿处都已经盐碱化了,它身上的锁链也有着严重的锈迹,这样的苦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少年。 这恐怕是男性东王公的手笔,他在折磨这对跨种族恋人!从水潭中心那个能引雷的设置看来,每当大风暴来临的时候,龙母才有可能醒来,才可能和龙伯人有一次相见的机会。这样的相见却又是触不可及的,实在是残忍。现在更残忍的是,那位相伴多年的龙伯人已经死了! 听龙母的哭号,她应该已经看到了囚于此地的巨人,她看见了那具满是伤痕的干瘪尸体。 从它身上插着的抽油的管子和后颈处的那把刀来看,这显然是外来入侵者近期的作为。而此刻,黄雀和我们的人打散了混在一起,龙伯人推动脉上的致死伤还是耗子干的,我们很难清晰明了的向任何人解释这中间发生了什么,龙母就更不可能静下来分别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总之在她眼中,我们出现在这儿,就一定是错的! 她一旦展开报复,我们所有人都会是复仇对象! “拔掉,拔掉电源,快把发电机先推到里面来!”曾尧急匆匆地跑来跑去,“哎呀高院长那个玩意别要了,我有机械式的也能用!” “好,精简仪器,把最重要的人工心肺机推过去盖起来!”高平掀起那块黑色的防水布,拦住了他的女儿,“小雅你不要出来,往里面挤一挤!” 两个医生以最快的速度把各种器械推到墙角跟,这里本就是他们存放仪器的地点,也算是熟门熟路。这个地点也选得很好,河沿边耸立的石块很多,它们处在漏油点前,没经历过大火烧灼,坚固又完整,能提供许多遮掩和可防御的空间来。 在我的印象里,总觉得龙母这种生物,是接近于神明的存在,她应当是相当强势的一方,不是轻易就能蒙骗过去的。 其实黄雀也知道这一点,否则不可能这么惧怕龙母的复仇,只不过现在龙伯人已经被他们折磨死了,已经没有后悔药了,他们又不甘心终止换心手术,只能先躲一躲。 趁着没人管我,我赶忙跑到林哲宇旁边,看了一眼刘晚庭的情况。她各项飙升的指数还没降下来,林哲宇的汗珠像眼泪一样噼里啪啦滴落在了地上,看着她憔悴面容上凸出来的青筋,我真担心她撑不下去了。 “怎么办林医生,咱们还能带着她跑吗?” “不行,她动不了。”林哲宇抹了一把汗,继续捏球形气囊,“我也不能停下,你别管我们了!” “不管你们,我一个人又能走哪儿去,我怎么可能扔下刘晚庭,现在还要做什么才……你干什么!” 我一把拦住突然冲向刘晚庭的曾尧,可没他手快,他伸手就把氧气罐从架子上拆了下来! “别这样看我,我可没想让她死,但资源有限,抢救的这套设备得藏起来!”曾尧手一摆就把我推到一边去,“你们还打算在这儿杵着?一起等死呢?快帮忙抬走啊!” 林哲宇竟然没拦着他,愣了一愣,主动把架子举起来递了过去。“要过来就抓紧时间,谁都别杵着,行动!过了这一劫再说,不然谁能料到会发生什么,都别想好过!” 曾尧抬腿踢了我屁股一脚,挤了挤眼睛。他在示意我按他说的做。 都这种境地了,他还没放弃把龙的心脏弄我身上去? “帮我一把。”林哲宇双手架在刘晚庭的腋下,急切地向我说道,“他说的对,晚庭现在的状况还没稳定下来,随时可能停止心跳,我也没有能力保护你们两个,先跟他们躲一躲吧!” 我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好点点头去抬刘晚庭的腿。 龙母的哭喊几乎听不清了,想起水中那个模糊白影盯着我们看的那一眼,我止不住的心慌,等到她的悲愤之情发泄完毕,天知道她会做出些什么举动,连朝闻道都说她会脱离控制的! 几台大型仪器往石头后面一放,留给我们藏身的空儿就很小很小了,几个人别管谁心里打着什么样的算盘,谁和谁有不共戴天之仇,全挤在一起。 我警惕的瞪着高小雅,她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盯着手忙脚乱的林哲宇,刘晚庭就蜷缩在两人中间,曾尧带过来的那罐氧气瓶还在给她插着,她的状态却毫无起色。 外面,锁链绷紧时的“哗啦”声已经停了,这说明龙母放弃了挣扎,既然不能继续往前,她自然是在走回头路了。 去的时候是逆着水流,回来时是顺着水流方向的,这段路程我们步行也就是一个小时,龙母从水中游过来的话……我觉得等不到曾尧高平他们收拾完,她就到了! “高院长……曾医生,帮帮我,帮帮我!” 林哲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努力想站起来,腿却像软了似的直不起来,我连忙扶他一把,清楚的看到他眼睛里的泪水。 “怎么了?她怎么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低头一看,高小雅还笑着,刘晚庭的嘴唇都青紫了。 “我没有办法了,求求你们帮帮我!” 林哲宇晃晃悠悠,随时就要倒下去,他撑着旁边一台机子才勉强站在那儿。 “我不行,我无能为力了,求求你们救救她,她……她没有心跳了。” |
我胸口像被压了块千斤巨石一般,根本喘不上气。 刘晚庭还没有睁开眼睛和我见上一面,她就这么没有心跳了? “救救她……救救她啊!” 我猛掐了一把自己胳膊,强行冷静下来,转身绕过大大小小的仪器,腾出点地方,冲出去向两个医生呼救。 曾尧就在旁边几米的位置推一台监测仪,高平远在河沿边,他应该也能听得到我的呼救,却没来。 “求你们!我保证我再也不给你们捣乱了!”我只能先跑过去紧紧拉着曾尧的衣袖,“求你过去救一下刘晚庭,这机子我来推!” 曾尧摆摆手,一副想张口拒绝的样子,我赶紧补上一句:“你是十五师的人,应该也不想她死吧?毕竟她原先是异想天开那件事的主角!你不是不能离开沙漠吗?你救救她,我不走了!我就跟着你,百分之一百配合你换心!不然……不然我也陪她去死!” 曾尧愣了一愣,耸耸肩,停手赶了过去。 我死命把那监测仪器推到角落里,赶忙去跟进刘晚庭的抢救。 其实心脏医生不止两个,高小雅也是学这个专业的,她一直就在边上插着循环机换血,袖手旁观,等着刘晚庭在她和林哲宇的面前死去。 曾尧翻了翻刘晚庭的眼皮,和林哲宇一起努力了半天,然后停下来摇摇头:“情况不妙啊,你这边基础抢救一直没间断,现在不仅心跳停了,血压也比死人高不到哪儿去,这叫我从何下手?” “别费时间了。”高平把几袋物资塞到石头后面,伸头看了一眼说道,“最严重的心律失常就是心室颤动和心室静止,她两种失常先后出现……推测应该是洋地黄药物中毒。” “爸爸不愧是专家,您猜对了,我稍稍调整了一点点剂量。” “果然……我就说我一直带着她,定给她补充冬眠混合剂,定时检查身体指标,所有的药物都有数目有名录的,怎么能多出中毒药?原来是洋地黄!”曾尧恍然大悟,“小雅把剂量调到了多少?” “全剂量。” “那完了,她这状态,全剂量等于致死量,我肯定是救不回来了。”曾尧叹口气,解释道,“洋地黄本来是用作强心药,抗心衰的,使用它没什么问题。但刘晚庭处在人工冬眠状态,机体沉睡,代谢率下降,耐受性低,只能用到正常药用剂量的三分之一,多了就会中毒。” “不能解毒吗?” “来不及了,解毒剂得现配,阿托品又存量不足。如果在医院,现在的她都已经可以下死亡通知单,叫家属准备后事了。” 我的心不断下沉,曾尧下了必死的结论。林哲宇深深低着头,双手重叠着,仍在连续按压刘晚庭没了心跳的胸口。 “要不再请高院来看看,我的技术老套,不知这些年有没有什么关于此的新研究?”曾尧建议道。 我不知道是第几次涌起想要杀了高小雅的念头,如果老刘那边也出了事,她死一百次也不够我泄愤的! 我强忍着,求她爸高平再出手试试看,毕竟他是这个领域最厉害的专家! 我都想好了,高平如果也宣布了死亡,我就什么也不顾了,先一剪刀扎死他女儿再说后面的事,她必须为她的犯下的罪行负责!这些年来,天知道我多么渴望有个亲人,有个家,好不容易老刘回来了,刘晚庭出现了,高小雅这该死的女人竟然当着我的面要他们的命? 我殷勤的跑前跑后帮黄雀搬东西,林哲宇求了半天就差给高平跪下了,他眯着眼盯着我俩,回头看了看他女儿,才终于拎着东西挤到了石头后面去。 林哲宇慌忙松开刘晚庭往外面走,给他让出更多的空间。 高平煞有介事的戴上手套,戴上口罩,听诊把脉查看口舌检查了一套,突然他掏出一把手术刀,上去就划刘晚庭的胸口! 我踮着脚和林哲宇在外面等着,前面还站着曾尧,根本没机会阻止那一刀! “你做什么!”曾尧也吓了一跳,“这种状态下开胸抢救会出……不对,你不是在抢救,你要……你要给她换心了?” “给我住手!” 林哲宇推开曾尧就要往里冲,高平手里的刀又一次举起来,沿着刘晚庭胸口原有的疤痕继续游走。 “我的手有烧伤,本来就不是很稳,虽然现在只是切开表层,但你碰到我,可能我的刀就要更深一些了。” 高平一句话就挡住了林哲宇。他伸手打开那台心肺机,继续说道:“不是我故意不救人,现实如此,救不回来了。趁着还有一口气,按小雅说的,把龙的心脏给她换上,说不定你还有一次跟她说话的机会。” 曾尧看了眼手表,急道:“可是高院,水里那东西还不知道会怎样,你这时候动刀也太赶了些吧!” “不赶不行啊,等她死透了,龙的心脏还怎么试?” “所以我还是建议用那丫头……” “不行,我不同意!”高小雅立马打断还抱有一丝幻想的曾尧,“必须是刘晚庭,否则就没意思了!” “什么意思不意思的,这样风险大!” “好了,你争不过她的,她太倔。”高平不耐烦地摆摆手,“如果她听我的话,早点远离林哲宇,哪至于到现在这步!” “刘晚庭上一次的心脏手术你也参与了,开胸后,她什么情况你我都了然于胸,怎么说我也是拿过‘金刀奖’的人,主动脉阻断15分钟应该可以完成。”高平抬眼看了看林哲宇,“如果小林医生肯帮忙的话应该会顺利,万一不帮,我的手抖了,只能怪刘晚庭命不好,见不了他最后一面。” “这……唉!来吧小林,还能怎么办,反正都是死,死马当活马医吧!都已经开胸了!” 曾尧一脸懊恼的看了看我,显然是不甘心的,但当下形势严峻,他只得长吁短叹着,按照高小雅的要求,给自己手上插了个管子,通过那台循环机开始了能确保“万无一失”的换血。 林哲宇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伸手去拿了消毒水。 他真的要帮他们换心?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戴上口罩,低头给双手消毒,我听见他快速而轻声的嘣出几个字: “帮一半。” 三台手术改成两台,两台手术帮一半。 林哲宇帮到刘晚庭换完心就停下,如果成功,那刘晚庭将完成那件异想天开的事。 到了那一步,刘晚庭不仅脱离了危险,还能永远的活下去,林哲宇绝不可能再允许高平把龙的心脏从她的胸腔里挖走。这一点我们任何人都清楚,高平也绝对想到林哲宇的帮忙会有帮一半的这种可能。 那么到那时候,高平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逼他就范,最起码不会让他阻碍后面一半的进行。 那时会发生什么,我已经无心去猜想了,现在心肺机已经开始工作了,一泵一泵向外抽着血水,一个军医、一个心血管科权威、一个权威的女儿、一个外科医生都挤在空间狭小的石头后面,我很难看得清他们是怎么进行手术的,也不敢去看发生在刘晚庭身上那样血淋淋的一幕。 我把脸转到外面来,这才发现地下河里的水已经跟河岸齐平,即将开始向外漫延了! 地表之上的雨水此刻已经把地势更低的地方彻底灌满了。我们逃离地下河的速度需得追的上水位上涨的速度,越临近定时炸弹的引爆倒计时,我们的行进越是困难。真要踩着点儿撤退,大家都得泡在水里头,那时就不存在“岸上”这个概念了,大瀑布以下全都变成了河流! 我的队友们到现在还没赶过来,肯定是在逆水流的情况下淌水往上走着,速度必然会一慢再慢! “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点喘不过气……” 手术区传来了异动,我心里一紧,赶忙扭过头去看,只见高小雅半倚在地上,表情痛苦,有鼻血流了出来。 |
“别关机子,我还能坚持!”高小雅用棉球堵着鼻孔,咬牙说道,“可能是天气恶劣,这里的气压太低了。” “除了胸闷,还有其他什么症状?” 高平正在指挥着换心,又很紧张他的女儿,频频转头查看。 “有点口干,鼻腔里的毛细血管都破了。”高小雅舔了舔皲裂的嘴唇,“太长时间没有喝水了吧。” “你可别逞强,哪里难受就说出来,是不是输血速度太快了?” 曾尧放下手里的一个药盒,站起来想去调节一下,被高小雅拉住了:“不用,我宁愿再快一些。爸爸,你们也快一些,我……我快要等不及换心了!” 她脸上浮现出一种狂热的表情,迫不及待的等着换心,我却迫不及待她出现点儿什么意外,也来个什么过敏、药物中毒,直接死了才好呢! 可是现在刘晚庭的胸口已经剖开了,我看到龙的心脏正放置在一个有过滤网的仪器里泡着,墨绿色的营养液这时已被清洗干净,透过透明的容器,我能十分清晰的看到它深浅不一的血管,感受到它强劲有力的跳动。 几年前从霸王宝藏里把它带出来时,我都没有这样清晰的观察过它。 移除完成了,移植即将开始! 这个节骨眼上,我开始祈祷高小雅千万别出什么事儿来。不是我原谅了她,我早就想让她血债血偿了,可高平这时候是万万不能因为他女儿而分心的!我怕刘晚庭那儿出什么差错,换心手术啊!一丁点儿都马虎不得!我急得就差把高平的脑袋给掰回来固定在刘晚庭身上了! 曾尧带来的药盒似乎派上了用场。他一样样往外拿着,有的吃下去,有的掺了盐水注射,尽是些小瓶小罐,没有说明,没有标签。 听他说那是以前在十五师的时候喀木给的药方。本来所有军医都认为喀木的巫术是唬人的,周兆丰完全是被对那女人的感情冲昏了头脑,谁知用营养液帮助存放器官的法子十分奏效,那些土方偏方也在试验中确实起到了缓解病情的作用。 换成以前的我们,也是不可能相信这些巫医的药品的。可接触了熊皮巫女、喀木的巫术书、死而复生的老朱,还有未曾谋面的希仁,这些巫师确实有他们的一套技术,能够达到他们的目的。现在这样的状况下,连高大院长和林哲宇也不得不信,不得不用了。 “哗啦——哗啦——” 我浑身一个哆嗦。人命关天的时刻,传来了锁链的声音! 不会吧……龙母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我之前估算的,走路约1小时左右,她游回来速度翻倍,大概也得半个多小时吧,可从声音传来的方位看,返程这段距离还没用到20分钟! “怎么样了?手术还有多久才能好?”我忍不住催促道,“听声音,撑不过几分钟她就要到了!” “没有……” 林哲宇一脑门全是汗:“几分钟不够,几十分钟都说不准!” “那怎么办?”我的汗也跟着哗哗的淌,“到哪一步了?能暂停吗?” “三分之二的完成度,正是关键时期!” 高平也知道大麻烦就要来了,一边是进度落后,一边是高小雅还让他牵肠挂肚着,他纵然是有着极高的职业素养,还是忍不住深呼吸几口平复心情。 “小雅,难受你就停下!曾尧!曾尧!你别在这儿帮忙了,这几步我指导小林来做,你快去把机器关掉吧!” 曾尧给刘晚庭的嘴里刚滴了些药水,正聚精会神的盯着龙的心脏,被打断蛮不情愿的,他磨磨蹭蹭又捣鼓几下,才起身去弄换血的机子。他一让开,我被高小雅这会儿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鲜红的鼻血每几秒钟就能浸透一块新棉球,根本是堵不住的,她一块块来不及更换,下半张脸几乎全是红的,看起来像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吓人得很! 我意识到高小雅的鼻血绝不是缺水干燥或者低气压的问题,谁家流鼻血还带出血沫的,这分明是发生血液排斥了! 可曾尧不是说他和高小雅血型一致,之前做过匹配,还尝试过输血,都没有问题么? 我看曾尧也是一副吓了一跳的表情,他也没有意识到会出现这种问题?他不是故意的? 事发突然,此刻再也没有什么万无一失的换心方法了,高平看到女儿的模样,直接扔了手里的东西,扑过去照看他的女儿! “你回来!高平,你不能就这么不管了!” 林哲宇一把拉住高平的胳膊想给他拽回来。几个人之间余出来的空当加起来总共不足两平米,换血的机器已经关上了,高小雅的鼻血还在加量向外喷涌着,同时她的嘴角也开始渗血,她吞咽口腔里血液的速度甚至赶不上涌出来的频率! 高小雅的血流得到处都是,高平这时候哪还有心思去管其他人,他手术用的手套还沾着刘晚庭的血,根本没时间摘,就赶紧给高小雅止血! “哗啦——哗啦——” “来了,她要来了!” 我无比惊恐的听到锁链摇动的声音近在咫尺了!可刘晚庭的胸口还敞着! “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高平擦擦脑门上的汗,擦得一头一脸全是血,也分不出来那血究竟是刘晚庭的还是他女儿的,“来不及了,来不及弄了!先躲躲,不行上!” 我还没搞清楚什么叫“不行上”,高平一把关了手术灯,霎时间光线暗了下来。唯一能看得清的,就是河岸边我原先挂吊水的那块石头旁,斜依着的马九航。 那地方什么时候点起的一盏长明灯啊? 我看着马九航手里握着的光亮,愣了一愣。他还昏迷着,额角的血迹早就干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块结痂被掀掉了,又有鲜血流出来,沿着地面,渗到地下河中。 我猛然想起,这是高平干的!抢救刘晚庭的时候我叫他,他没来,就站在河沿边捣鼓什么东西,原来是要用马副院长做替死鬼! 果不其然,水里的动静飞快地冲过来了,直接停在了那块石头旁边! 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缩在石头后面等着。刘晚庭的手术还没结束,黑色防水布不透光,林哲宇举着一只手电缩在里面努力维持着,高小雅的出血还没有堵住。 水里的龙母慢慢升起来,浮出水面,她紧盯着那盏燃烧着龙伯人油脂的灯,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紧接着,她伸出手来撑在河岸边,白发滴答着水,我以为她就要上岸了,忍不住往后缩了一步,谁知突然有一大片水花扑腾起来,龙母那条尾巴在长明灯的照耀下反射出一层光晕,她把马九航半卷起来,一下拉进河里去了! 长明灯的光芒在河里浮浮沉沉,随着水流远去了,四处重回一片漆黑。 这就完事儿了? 黑暗中,除了水流声也没了其他动静,替死鬼这招蒙混过关了吗? 我仔细想了想,现在的龙母毕竟是个鲛人,就算没有那条锁链的束缚,她也是个水生生物,应该只能在地下河中兴风作浪,我们躲在最角落的石头缝里,又有黑色防水布盖着,没有光线确实很难发现我们。 就算她之前看见了我们这儿不止马九航一个人,可她怎么说都是条“鱼”,应该上不了岸的! 我稍稍松了口气,一下子又想起朝闻道来。他也是一样被拍进水里去了,然后再没了消息。 他不会已经…… 不不不,他命硬着呢,他不会的! 刘晚庭拖着那样一副糟糕的躯体,也活到了现在,她一定也是个命硬之人! “喀啦喀啦——” 我心里急得要命,刚刚起身,想去看看防水布后面的情况,没了光照,水鬼上岸了! |
我差点儿忘了,龙母上不了岸,水鬼可以! 它们的行动一向迅速,我听见挟带着水花的脚步快极了,眨眼间的功夫,水鬼已经逼到了我们跟前! 在南海时,我是跟水鬼打过的,我心里非常清楚,只要是处在黑暗之中,在场的人里没人打得过它们,而且那几个医生甚至腾不出哪怕1分钟的时间来。 这时的水位涨幅已经远远高过河岸,积水溢出地下河,彻底把我的鞋子浸湿透了,用不了多久,这儿的一切都将被淹没! 我感觉到水鬼正在各个石头之间摸索着,谁也躲不过去,这情形必须用灯光逼退它们! “不行上了,掀开!” 曾尧吼了一声,黑色的防水布同时被拉了下来!先是林哲宇的手电光亮着,紧接着高平打开了手术灯—— 一片刺目的白! 手术照灯的亮度,任何人都会觉得稍强了一点,更别说是不能见光的水鬼了。 这招的效果立竿见影。一时间,“喀啦喀啦”惨叫声不绝于耳,我眼睛还没有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凭着想象也知道,上岸的水鬼全被严重灼伤了。 我揉揉眼睛,过了几秒才恢复视力,水鬼果然不见了。 它们飞也似地逃回地下河里,而在水中,立着一个微微晃动的白色身影—— 龙母迎着光亮,正盯着我们! 替死鬼无用,龙母也没走,击退了水鬼,我们暴露了! 我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她的表情里写满了愤怒,如果落在了她手里,我丝毫不怀疑她会把所有人都弄死! “怎么样了?” 我不得不再次催促。龙母虽然现在没发动攻击,可再这么等下去,积水越来越多,她用不了多久就能游上岸了! “不行,没有复跳!”林哲宇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前前后后忙碌着,“高平,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办!” “小雅,振作一点!小雅,这样好点没有?” 高平也忙碌着,没有时间理会那个被他亲手开了胸膛的人。 “不行,手术进行不了了,积水快把发电机给淹了,有漏电的危险!”曾尧大手一挥,“马上所有插电的仪器也都不能用了,手术必须立刻停止!我们得走!” “走?走哪儿去!小雅失血过多,必须要机子维持!谁也不准给我走!” “怎么维持?我把机子给你举高高?有点理智吧,除了水生生物,谁都没办法呆在这儿!” 高平丢掉了他身为一个院长的最后一点冷静,大声吼着: “曾尧!你的万无一失他妈的怎么回事!” “我怎么他妈的知道!配过型,也小剂量尝试过,明明都没有问题……保险起见,我还存了一箱子血,都快把我抽干了!” 曾尧也来了气,直接跟他对骂起来:“你问我怎么回事?显而易见,你女儿做了坏事,遭了报应,她压根儿就配不上我的血!” “胡说八道!一定是你动了手脚!你……你跟他们一伙儿的!” 曾尧的表情气急了:“我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好……好啊!” “你女儿反正是要死了,她现在这样子,跟我那些死去的队友一个模样,这是她自己身体的问题,救不回来了!”曾尧一把将一个什么东西摔在地上,起身要走,“事到如今,我还不如跟他们一伙儿呢!” “你想不管了?” 高平稍有些慌乱,紧接着道:“你要走我拦不住你,但走之前必须把龙的心脏给我挖出来!小雅没得到的,别人谁也别想得到!” 撇去高平权威院长的光环,撇去高小雅温婉痴情的表象,我切实的意识到“有其父必有其女”这句话的真实性。 “这还用你说?这场换心手术废了,心脏就一个,总不能浪费!”曾尧斜眼看向我,“你没完成你的目的,可不意味着我就完不成!” 我心说糟糕,高平没给换心手术收尾,心率机上的监测数字一直是零,刘晚庭还没活过来,而曾尧又打算放弃她了! 林哲宇抄起手术刀就挡在前面,我怕他打不过,连忙从石头后面爬出来也往他们那儿冲! 一脚踏出去,积水已经到脚踝了! “小雅,你再坚持一下,爸爸把呼吸机给你抬过来……”高平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曾尧!曾尧!你帮我推一下机子!你他妈的,这都怪你!” 曾尧把盛放心脏的那个容器取了出来,一副对龙的心脏势在必得的样子,听见高平这话又烦了: “高院长,咱们就事论事,但凡有其他的办法能让你女儿活命,你都不会找我,找我你又怪我?我又不是没给别人换过血,人家怎么没出现问题?” “你怎么知道他没出现问题,你根本没见他最后一面!” “就因为没有见最后一面,没等到钥匙之前我才不敢离开这里……但是,至少人家彭先生平安完成换血全程,你女儿这才到什么进度?” 我冲到几个人跟前,完全找不到能挤进去帮忙的空间,听到这话,突然心头一动:“什么钥匙?” 曾尧没好气道:“你别管那么多,跟你没关系!” “一把青铜钥匙?” “你从哪儿知道这事的?”曾尧显然吓了一跳,瞪我一眼,“你诈我?” 我看他的反应,一下子有了底气:“我没诈你,你要的钥匙,是一把青铜材质的老式钥匙,本来应该有人给你送到沙漠里来,但你一直没有等到,那钥匙大概这么长——” 我伸手一比划,曾尧瞪大眼睛点了点头。 天助我也! 是那辆军车中的钥匙!那把钥匙装在一个信封袋里,被驾驶员从外面带进沙漠,然后连人带车深埋在了半路,我几乎忘了这事儿了,但那钥匙一直也没扔,就在大明星身上,没想到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原来曾尧说他不能离开这里,是在等那把钥匙! “我没诈你,钥匙在我们手里!”我急忙喊道,“你别把心脏拿走!只要你救得了刘晚庭,钥匙我们给你!” 曾尧站在那儿,表情十分复杂,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的,如果不是我们,他永远也等不到那把钥匙。 虽然不知道那钥匙究竟是开什么东西的,但似乎那与那位彭先生有关,据我所知,彭先生在曾尧心中的地位极高,现在就看彭先生和龙的心脏哪个对他来说更重要了! “小林医生,高平他顾不了你了,你就按我说的做!” 积水飞涨,龙母趴在河岸边虎视眈眈着,曾尧终于开了口! 他拆了一支注射器,边摇晃着一瓶药剂,边指挥着林哲宇:“死马当活马医!不要等复跳了,我给她补充一针人工冬眠药剂,保持她的低代谢低消耗状态!你直接给她缝合,我还有些剩余的培养液,说不定再等等还有复跳的可能!” “谁也别想走!谁走谁死!” 高平疯起来的状态和他女儿一模一样,他举着枪指着曾尧:“小雅因为你活不成了,我也不能让你活着!” 冰凉的河水逐渐升至我的小腿,一些较轻的物资已经浮了起来,高平一只手死命把女儿往高一些的石头上推,一只手举着那把枪。高小雅的身子软绵绵的,她也就只剩了一口气,神仙都救不回来,这也算是血债血偿了! “呯!” 我吓得大叫起来,有喷射状的鲜血飞得到处都是!我满心绝望,以为唯一能给刘晚庭一点希望的人就这样在眼前死掉了,没想到倒下去的竟然是高平! 他捂着自己的手哀嚎着,那只手已然开了花,永远也做不成手术了。 我抬头看向前方,大掌柜的在跟我招手! 他们终于来了! |
我一下子热泪盈眶,他们不仅在被淹死之前赶了过来,而且是乘着朝闻道解开的那艘船来的! 那船当作路障虽然没能拦住龙母,但是救了这些同伴一命。他们肯定是半途拦住了这艘顺水而下的船,不然蹚水走路的速度还要更慢! 大掌柜的、耗子、老刘、小王爷、大明星,还有船尾蹲着的张小爷,刚巧符合小船的6人负重极限! 我看大掌柜的还举着枪,赶紧朝他疯狂摆手,曾尧得留着!林哲宇正全神贯注按他说的给刘晚庭缝合胸口,所有接在仪器上乱七八糟的线全拔掉了,她心跳还没恢复,能不能活过来,谁也不知道,但少了曾尧她是一定死! 与此同时,另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迫在眉睫—— 小船载着几个同伴逐渐拐过弯来靠近我们这边,龙母正在那儿等着呢! “停下来!所有人停船上岸!” 我大幅度摇头摆手着,龙母有能力把小船掀个底儿朝天,一旦落水,谁的水性能好过水生生物? 大掌柜的减缓了船速,船头激起的水花小了些,他们看到了前方不远处那个白色的身影。 他们的视野是相互的,龙母也在水花落下后看到了那艘曾拦截她的船,以及上面满满载着的人们。 坏了……坏了! 龙母和同伴们对视一眼,两边同时发动起来!龙母把身子从河岸边沉进水中,大掌柜一个猛打把,将船横过来,冲向最近的岸边—— 太慢了!小船在水流的冲击下晃晃悠悠,转向的操作慢了一拍,而龙母的身手要快很多,那道白色的影子顺水而下,一眨眼就到了跟前! 龙母幽灵般从船边升起身子,她刚一冒头,还没来得及有所举动,一把枪伸了过去—— 我知道大掌柜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会开这一枪,可龙母不像是会向威胁妥协的模样,她说不定连那种武器都不认识,毫无顾忌的继续她无差别的复仇! 我的担心没持续几秒钟,船身四周马上涌起了开水沸腾似的泡沫。这情形我们见过一次,龙母不用动手,有水鬼躲在下面,很快就能把船掀翻了! “别管他们了,快把钥匙给我!” 我正惊心动魄的观着战,曾尧一把将我推到旁边的石头上,恶狠狠地抵着:“钥匙拿来!想活命你就谁也别管了,现在就走!” “我现在不能给你,你答应的事情要算数才行!” “我看你身上一共也没几个口袋嘛……” “哈,你以为我傻?我又打不过你,我会用你能轻易搜到的东西和你交易?” 我瞟了一眼地下河,大掌柜的手中的枪已经不顶用了,小船像海盗船似的来回晃荡,几个同伴又没有安全带,前仰后合着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去,再多几把枪也瞄不着人啊! “钥匙在船上,你首先得说话算数,让刘晚庭活着,然后不能抛下另外的人,才有可能得到它,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太难了……烦死了,艹!”曾尧松开我,气得脸都歪了,“那钥匙我等太久了,怎么就能落到你们手上……” 他返回去交代了几句,抱了一堆塑料袋塞过来:“全部装起来,都是要带走给刘晚庭用的,注意检查下有没有破口,漏水就麻烦了!” 林哲宇还差一点就能把敞开的胸口缝好了,他的手果然又稳又快,曾尧蹚着水把氧气机上的软管剪下来,装了一个心肺机上拆下来的接头。我看积水马上都要没过刘晚庭躺着的那张台子了,赶紧爬到一块石头上,抱着要带走的那堆东西整理起来。 “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把手!不要跳船!” “跟着船身的摆动!无论如何不能落水!” 大掌柜的高声喊着。我一抬头,船马上就要翻了!那些沸腾似的泡沫将船的一端一次一次的往高处顶,船身都已经进水了! 龙母的尾巴卷着船尾的扶手,她的白色长发在浪涛中起起伏伏,这样在我们看来凶险万分的境况,在她眼里就是一场戏水游戏。她羞辱够了下不了水的入侵者,玩弄够了精疲力竭的猎物,所有人的死期就到了。 我对此完全无能为力,我谁也救不了。 我只能浑身湿透的坐在这里,嚎啕大哭着,给刘晚庭要用到的东西打包。 我就要眼睁睁地失去他们了! “咔嚓。” 一声碎裂的巨响。他们的船顶到了水浪最高点,极度倾斜,一端撞到了最上方的盐碱层,把好多碎渣怼了下来! “三!” 大掌柜的突然喊了一声。下一秒,龙母只要把船尾朝下一拖,连船加所有人就要沉底儿了,可偏偏,龙母的动作顿了一下。 “二!” 龙母的身子扭动起来,船体正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半圆形轨迹朝下俯冲,她松了尾巴,没有跟上,反而连连往后仰去! “一!上了——” 马达的轰鸣声响起,就在激起的河水劈头盖脸把同伴们全吞没的一瞬间,小船居然破水而出!我看到船头上大掌柜的身子几乎飞起来了,他咬着牙紧抓着舵,借着发动机改变了惯性的方向,硬生生把船给开到岸上来了! 水雾的后面,我隐约瞥到一个紧抓着锁链的身影。 岸上的吃水线很浅,他们冲上来也就四五米远的距离,小船便歪倒在一边,将所有人都倾倒了出来! 张小爷坐在船尾,他被甩得最远,却第一个站起来,嘴里喊着高小雅的名字,连滚带爬地向我们这里跑。 我想他这脑子大概是没救了。 大明星死死抱着老刘,他俩身上拴着扣在座位上的绳子,还好没飞出去,但也摔得够呛,我都不敢想象老刘那伤口这一下又得流多少血出去! 小王爷连打几个滚停下,爬起来就去拉受了伤的耗子。我听到锁链又开始哗啦哗啦响,河里的水浪并没有就此平静下来,船开得上岸,鱼也游得上来!水雾中牵制着龙母的人实在撑不住那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大掌柜的躲闪不及,被一个扫尾拍到了石头上去! “走!快避开她!” 大掌柜的呕了一口血出来,嘴也顾不得擦,就指挥着其他人从空旷地往石头后面转移。 积水现在到我的大腿、高个儿同伴们的膝盖位置,龙母有搁浅的顾虑,暂时不能不像在水中那样灵活,我们须得抓住这个时间段,争分夺秒的想办法摆脱她! 我收拾好了那堆塑料袋,急忙冲出去帮大明星抬刘建国,他腹部的伤口在船上新缠了些绷带,此刻依然浸湿了。虽然他睁着眼睛,可我一碰他的皮肤,便知道情况不妙,烫得要死,他烧得挺厉害。 “闺女……晚庭呢?晚庭怎么样?” “她……她没事,高小雅和高平都玩儿完了,林哲宇和曾尧在照顾她,你别担心!” 老刘自己还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我实在不敢跟他讲刘晚庭的心脏停跳了这个事实。 “那你呢?你被……咳咳……你被他们带走这么久,没出什么事吧?”他语气十分虚弱。 “没有没有,我好得很,谁也没动我!” 我把他的双腿扛在肩膀上,和大明星一前一后朝大石头后面奔:“坚持住啊老刘!你养我那么多年,出去以后我还得好好孝敬你呢,死了就亏了!” 老刘干巴巴笑了一声,我小心翼翼放下他的腿,搭在石块上,突然他挺起身子,一把抓住了我: “我不图你孝敬我,我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但是你一定答应我,活着离开这里,吃饭睡觉,健康平安!” 情况紧急,我不敢逗留太长时间,慌忙点点头要走,老刘的手却攥得紧紧的: “你答应我,听我的话!” “好好,我答应你,我肯定能活着出去,你也能!” “你不要去找希仁的儿子!” |
“答应我,离开这里,不要想着希仁的儿子!” “他怎么了?” 我怔怔地盯着老刘,不明白他这番嘱咐的意思。 眼下到了生死关头,他嘱咐我好好活着,这在情理之中。他偏偏又要提起朝闻道干吗? “因为他是希仁的儿子,去找他……没有好下场的!” “你已经不止一次阻止我们对他救助了吧,巫女的儿子又怎么样?” “闺女,你就听我的,老爸不可能害你!” 我知道老刘不会害我,可朝闻道也不会害我啊,他就算现在不能算是人了,他就算是变成鬼,我也不相信他会去害谁! 我真的不想在这种时候浪费时间跟他争吵,拧过头去不再听他念叨,赶紧跟大明星交代交代曾尧那把青铜钥匙的事情。 “希仁是……”老刘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口,“希仁是我亲手杀死的!” 我以为自己听岔了,希仁是刘建国杀死的? 我望着他那张写满衰老、病痛与焦急的脸,和印象中笑呵呵的老刘很难重合在一起。我想起来,我还曾在梦里见过更年轻一些的他。在那其中,一些是在禹山跟刘晚庭在一起的事情,一些是他抚养我长大的过往,但有个在昆仑雪山时看到的梦境我一直没明白什么意思: 画面是在九里山深处的那口九州方鼎前,老刘举着一盏长明灯,自言自语说了好些话,然后引燃了围绕在方鼎上的鬼草。 火势蔓延得极快,鬼草化成灰落下去,露出来的方鼎中有个女人躺在里面。 老刘把那盏鸟头长明灯伸进去做了些什么,几支缠着女人身体的鬼草缩了回去,那女人的面容突然开始急速的衰老,直至成为一具我们后来看到的枯骨。 他说,他要替夫人送她走。 我头皮上的汗毛一下就炸起来了。 做梦的时候,我还不解其意。现在,我知道了方鼎里的枯骨是朝闻道的母亲——一个帮刘家人完成异想天开那件事的巫女! “难道你点那把火不是把她的尸身烧掉,而是那时鼎里面的希仁……根本没有死?” “原来……你已经能看到那时的事情了。”老刘露出一个苦笑,“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接触他的,咳咳……你已经能知道一切了。” “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突然惧怕起眼前这个受了重伤的养父。他在说什么,他到底要做什么,他的另一面太陌生了,我根本无法理解! “你是怎么害死她的?用长明灯?”我仔细回忆着梦中的画面,“我记得你烧了缠着鼎的鬼草,鬼草是在保护巫女吗?” 老刘没说话,一直忍着的咳嗽终于控制不住了,浑身随着咳嗽剧烈地抖动起来。 “不……不仅仅是保护她,我好想看见有鬼草插进她的皮肤里……或者说,鬼草是从她的身体里长出来的?” 我张大嘴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希仁体内就有鬼草,你除掉了和她共生的鬼草,所以她死了!” 所以……所以对付同样的病症,如果用同样的方法,想去除朝闻道体内的鬼草,他也会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急速的衰老,急速的失去生命力,死掉吗? 老刘咳了几口血,侧躺着,没有回答。 我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我一下子明白了老朱在雪山中,跟朝闻道说“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跟熊皮巫女认识不久时,她跟我们说过,“引灵”是鬼草对同类之间的灵魂引导,用林哲宇的话来说,就是释放和接受信息素,进行信息传递。 朝闻道的引灵是从霸王宝藏里接触到那株鬼草开始的,谁能想到,那株鬼草原先的共生对象,就是他的母亲,就是九州方鼎里的那个人祭! 老刘讲完那个异想天开的故事以后,我和熊皮巫女还有点可惜,以为夫人传承了两千多年的记忆,在希仁死后就断了。 我们谁也没想到,夫人的记忆可能还在,是由母亲传给了儿子。 “来人,快来人帮忙!”小王爷大声喊着,“绳索谁那里还有?不够用了!” “我还剩一点!” 大明星翻翻包,拍拍我,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晕晕乎乎跟着他赶紧去支援其他同伴。 大明星没上船前一直都在河对岸,没遭遇太大的危险,大掌柜的把要紧的东西交给他来保管果然是一步好旗。老刘有干净的纱布更换,虚脱的同伴能喝几口淡水,一直在消耗的绳索仍然有剩余,那把钥匙也完好无损,还在他身上!如果换做我们这边任何一个人来保管那些东西,恐怕早就落进水里,或者不知道在打斗中丢到什么犄角旮旯中了。 我帮他背起一个小包,跑了几步回头再一看老刘,他朝我叹口气,实在支撑不住又躺了回去。 他不让我想着朝闻道是对的。 原本朝闻道和希仁分开,又被老朱牵制住,都是因为我和刘晚庭,原来,我老爸刘建国还是他的杀母仇人。 我有什么资格喜欢上他呢? 小王爷他们正在努力将歪倒的小船拉正,大掌柜的很清楚当前局势,即使水里有危险,也绝不能放弃水路。耗子、刘建国、刘晚庭根本走不了陆路,剩下的人也精疲力竭,难以保证行进效率。 拖下去大家都是一死,还不如能走几个是几个,把船坐满,再回河里,用发动机跟龙母搏一把速度! 刘晚庭的胸口已经闭合了,那两人一脚深一脚浅的把人往船边抬。我来回奔波着,将余下的物资运上船。这么算起来,林哲宇和曾尧都得跟着上船,方便护理两个不能动加一个重伤的病人,那船上就只能剩下一个负重位,其余的人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积水赛跑。 这最后一张船票,应该交给一个遇事不慌、能镇得住曾尧、又能照顾好三个病人的同伴,大掌柜的是最合适的人选。 其实他也受了伤。龙母那一个扫尾想想都是铆足了力气泄了愤,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多多少少内伤是有的。 随着积水迅速淹过我的小腹,船身在浮力的作用下渐渐回正了。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又去把老刘抬回来,我还想再跟他说几句话,却发现他满脸痛苦的神色,再一看,他腹部的新纱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浸湿了。 “不管你做过什么,出于什么意图,总之别死,你可是我老爸啊!” 老刘只能勉强哼哼两声,刚才那一番言行就像是回光返照似的,这会儿全然泄了气,看了两眼旁边插着针管的刘晚庭。 好在船上没有监测心率的仪器,他还不知道刘晚庭的心脏已经换了,而且停跳了。 小王爷拆了两个座位,让他们俩平躺着,剩余的空间一下子所剩无几。我见缝插针塞完最后一包物资,想催着大掌柜的赶紧上去,一转头,龙母扶着河岸边最近的那块石头正死盯着我们,蓄势待发! “船等会儿要从哪儿下河?她有能力从任何方向堵住前路!”小王爷推动船身调转方向,警惕地张望着,“用发动机比速度,也得入了水再说,眼下总不能硬闯吧?” “敌不动,我不动。”大掌柜的嘴角还有些未干的血迹,“刘一,你听着,往回走是螺旋形地势,要想速度快一些,必须始终保持船身的倾斜,顶着水流缓缓打弯。注意避让水里冲下来的东西——我提前已经让王豆豆在几个点布了拦网,应该有些效果的。” 我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不去掌舵吗?” “快快快,要来了!” 大掌柜的拍了下我的肩:“你来开船。待会儿无论我们闹腾成什么样子,你别回头,把住船舵的方向,机灵点儿!” “你们让我上船?我能走路啊,都是些皮外伤!” 我意外极了,也有些害怕做不好,朝后退了一步。大掌柜的不由分说又给我拉回去,推到船边:“我们得引开龙母,你做不到,就不要成为拖累,去做你能做到的事!” |
积水就快要漫过我的胸口了,盐碱含量高的水浮力很大,我必须扶着别的东西才能保证站住脚。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跑步都迈不开腿,更别提有什么能力引开龙母。 事实如此,我便不再犹豫,听大掌柜的安排爬上船。 几个人死命推着船头帮我调转方向,曾尧眯着眼睛,极不信任的看着我,我拍拍大明星的肩,大明星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那个写着“曾医生亲启”的信封晃了晃,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青铜材质,有不少锈迹,断出一个小缺口,制式简单却有大半个巴掌长短。 曾尧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坐回他的位子。耗子对他很警戒,虽然腿不听使唤了,打钢板的手里还攥着刀,坐在后面时刻提防着。林哲宇一边不停捏着刘晚庭用着的一个球型气囊,一边给刘建国打了个消炎针。 有这两个同伴在,我稍微安心了些。大明星摘下他脖子上的一条项链,串起钥匙戴到我脖子上。这是我唯一能镇得住曾尧的方法,万一中途有什么变故,在两个同伴跟他起冲突时,还能用这项链压一压他。 我走到船头,紧抓着船舵复习复习手感——上一次由我开船还是在南海,据他们说,惊险刺激,没翻进海里简直是祖上积德。 我祖上不仅没积什么德,还拖累了好些人下水。但愿这一回我能平安把一船人带出去,大不了从我这一代开始多做好事,行善积德。 那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反正已经到了尾声了,也就别再继续下去,别再牵扯更多的人了吧。 我最后看了一眼几乎没了顶的那堆医疗器械,高平院长傻子似的站在那儿,举着没了手的那只胳膊,像在祷告着什么。一向桀骜的张小爷不停抹着脸,从一台机子上扒拉下来一套绑带背在肩膀上,看来他还打算把他的小雅带走。 当高小雅的尸体趴上张小爷的后背时,从她身上流出来的血一圈圈把积水晕染开,软绵绵的双手怎么也套不进绑带里,总会从张小爷后背滑落下来。 尸体一次又一次泡在水里又捞起,高平终于崩溃了,抱着他死去的女儿失声痛哭。 张小爷也手足无措,茫然地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 血债得以血偿,我心里却并没有一丝爽快,反而堵得更加难受。 船头完全转了过来。我直面着大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的龙母,感觉她已经看穿了我们的意图,目不转睛直视着我们的船。龙母显然有些等不及了,积水足够她的尾巴来回游动,她试探着朝岸上游动了几米。 “她一发动你就走!那小子会帮你!” “谁?”我全神贯注盯着龙母,听到这话忍不住走了神,“是朝闻道?” “走了!” 大掌柜的一拍船身,与此同时龙母挺起了身子,我无暇多想,铆足了劲儿一脚油门闷到底! 小船乘风破浪,直奔向龙母张开的怀抱!我看她根本没有要躲开的意思,眼看船头就要撞到龙母身上去了,我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只能选择相信大掌柜的,继续踩油门—— “啊——” 一团火焰在余光中升腾而起,龙母霎时间变了脸色,突然尖叫起来。 我扭头一看,大掌柜的引燃了一个大块儿东西,然后将那东西举起来,远远的抛向湍急的地下河中! 那是……那是龙伯人的断臂! 是那支几乎被放干了所有油脂、萎缩坏死的断臂被大掌柜的点燃了! 龙母条件反射地就去追那支断臂,也就是几秒钟的空档,小船前方一下余出了一米多的位置!机不可失,我快速点刹几下,降下速度来急打一把,明显感觉到了水流的阻力——小船从岸上的积水中开进河道了! “成了吗?” “咚——” 没来得及得意,我就被甩了个趔趄。船尾被重击了一下,小船歪了歪,横在河面上,差点儿又冲到对岸的积水中去! 火焰很快烧光了断臂残存的最后一点油脂,随着水流消失在视野中。龙母马上反应过来,一个摆尾扑回来,试图拉住我们。 决不能浪费这个进入河道的机会!我立刻打满方向,接着踩油门。船尾晃得厉害极了,龙母十分聪明,她知道自己不一定跟得上发动机的速度,干脆把船尾用力下压,一旦船身进了水,六人的负重就超标了,我们不但开不快,很可能要沉底儿! 大掌柜的见状立刻又冲过来支援,他把自己捆在绳子上,绳头交给小王爷,跳进河里,甩出绳套钩住了龙母的尾巴。绳子长度有限,小王爷又在自己身上接了一截,由大明星牵着,拴到岸边的石头上固定着。 小船、龙母、余下的同伴全绷在一条线上,三个人顶着水流死命向后拉扯!可龙母攥得紧紧的,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地下河的水从侧面已经开始向内灌,老刘和刘晚庭得亏被绑在两个位子上才没栽下去,我那些装在塑料袋里的物资甚至晃晃悠悠自己浮动了起来! 眼看着所有人都要被拉进河里去了,耗子突然撑着座椅站起身,一个后仰跳了船! “耗子哥!” 任何人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在水流的翻涌中没了踪迹。少了他的负重,船体的进水马上停了。林哲宇松开刘晚庭,一把抄起耗子扔在座位上的刀,冲到船尾,划向了龙母紧抓不放的手! “喀啦喀啦。” 没有预想中鲜血飞溅到她白发上的场面,蓝色的液体喷了林哲宇一头一脸——从水中突然蹿起几只水鬼,替它们的母亲挡住了这一刀伤害! “不!不要开灯!” 眼见着水鬼掐住了林哲宇的脖子,将他直往下拖,曾尧抬起手电却被他阻止了。林哲宇完全放弃了抵抗,我以为他也要效仿耗子给小船减负,突然,他又抄起了那把刀! 这时的他已经半个身子探到船外面去了,一挥手便真真切切将那一刀扎到了龙母胳膊上! “别回头,开船!” 船身陡然一松,有个声音在我旁边响起。紧接着,横在地下河中央的小船有另一个力量在帮忙推动着。 大掌柜没有骗我,他来帮我了。那个在水雾中牵制着龙母的影子也是他! 他没有像刘建国所说的,因为希仁的事情记恨我吗? 还是因为这一路上我都和同伴们在一起,他想保护的是“我们”,而我沾了光? 我不敢停下,不敢分神,眼泪不自觉地一颗颗向外溢出,一脚一脚点着油门,配合着他推动的转向,终于重新掌控了小船! “走,快跟她走!” “你上船,去坐老子的位子!” 船身猛的一晃,跳了船的耗子从船头边沿冒了出来,急促地喊了几声,呕出一大滩水来。 “道哥!道哥!跟我们一起走啊!” 耗子一声声喊着,那个人没有答应,在下面扛着耗子动弹不了的脚,将他推到了我旁边。 “快走吧,别哭了。” 我心里像被一把尖锥戳中,泪水把视线变得很模糊,他靠在船头边停顿了一秒,松开手,随着水流远去了。 “开船!开船啊!”曾尧急切地催促着,“她又返回来了!” 我没法在这时候懈怠,按大掌柜的交代的方法,缓踩油门,倾斜船身,稳打转向,总算是驶进了大螺旋河道。 “小六一啊,老子好难过。” 耗子瘫在我脚边,痛苦地捂着脸:“老子从来都是开路先锋,这次却要靠别人来救我……我的手腕已经活动不了了,现在腿也不行,活下去还能做什么?老子也想救他啊!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摸到他,他的身体……都快要烂了!” |
?我的双眼火烧一样又辣又痛,我在竭尽一切所能控制住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 他不让我哭。 在昆仑与他分别时,他就交代过我了。天知道一向爱哭的我这一路忍得有多辛苦!可自从知道他就在我们身边后,我却食了言,总是想着他,泪水就不自觉地多了起来。 我没有想到,就在刚才,我竟然又一次经历了和他的分别。 一切都像在重演:同样的危急关头,同样的舍身忘死,同样的嘱咐我最后一句—— 别哭。 我记得在禹山悬崖下面有一次,我们分开又重逢时,他和我说过。他说我这个人太容易掉眼泪了,我一哭起来,他总能听到,心里就又慌又烦,就想着赶紧找到我,叫我别哭了。 他让我不要哭,是因为不想听到我哭吧,那样就不会慌,不会烦,也就不用想着来找我了。 可是我心里是那样的难过,他知道吗? 小船绕着弧线逆流而上,速度快不到哪儿去,但比起蹚水走路可要好了太多。林哲宇突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船身倾斜的厉害,差点没把他摔出去! “有脉搏了?” “我看看……心脏检测到一点点脉冲!”曾尧也来了精神,“总算有了些反应!我以为没戏了……这样,强心针再给她一剂!” 林哲宇按捺不住激动,声音有些抖:“还不能放松,下一剂冬眠针先别停,等到她恢复自主呼吸再看!” 在这样艰难诀别的处境中,总算还有些好消息。眼看着小船驶出了大螺旋地貌,我稍稍活动了下因为紧张而发僵的胳膊,浑身都酸痛得厉害。 “怎么样小丫头,答应你的事我是不是做到了?”曾尧这一路上也累得不轻,打完针后松了口气向我搭话道,“要换做是你,压根儿不用操这么多心,不过也没想到她的命这么硬,折腾成这副模样还能活过来!” 我听到“命硬”两个字,心里一阵苦涩,瘪了瘪嘴:“给我换心既然没什么难度,哪儿显得您的医术如此了得呢!” 曾尧对这番恭维很是受用,翘起二郎腿抖了起来:“让刘晚庭起死回生,想来也是个不错的结果,是吧,小林医生?我得先提醒你,刘晚庭心脏复跳前已经有器官衰竭的迹象了,就算活过来,单单靠着龙的心脏能挺多久还是个未知数。出去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么?” “找个地方陪她看雪。” 林哲宇的回答出奇的浪漫,我听说过刘晚庭很喜欢雪,从他的脸上也终于看到了一丝笑意:“只要她还在一天,怎么样都行。” “也是,最糟糕的情况已经撑过来了,后面总会有办法的。”曾尧心情大好,越说越起劲,“办法嘛,可能得终身服药,严重也可能得泡进培养液里。你要是还能等的话,倒是可以用用那把钥匙。” 曾尧指了指我的胸口,我摸索着拉出脖子上的项链,不明所以。 “你说钥匙可以帮刘晚庭?” “反正彭先生进去了,他说如果他活着出去,就会派人把钥匙送给我的。现在钥匙出现了,说明他肯定成功了嘛!” 我十分讶异,看着手上的钥匙,这玩意看起来毫不起眼。之前给高小雅换血的时候,曾尧说过彭先生身体也不好,他成功换过他的血,但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原来在他们分开的这段时间,彭先生被锁了起来,在治病呢? “没见着彭先生最后一面本来是个遗憾,老天有眼,钥匙叫你们给截胡了!” “你说的地方在哪里?我们要怎么做?” “就在爆炸遗址下面,把钥匙给我,我来……” “不用了,我不想再尝试任何风险。” 我开口还想再问,被林哲宇抢了话。很显然他也对曾尧那话的意思一知半解,但朝我使了个眼色。耗子也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我心领神会,立马警觉起来,收回手,把钥匙塞到里衣里面去—— 曾尧是个临时搭伙的,还是个为了目的没有原则的墙头草。到了这种生死关头,更不能轻信他,万一想使诈骗走我们唯一能制约他的东西,大家的命都得搭进去! 我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去问钥匙的事情,林哲宇其实比我更想知道后面的话,他也忍着不再追问。 我们三个一不吱声,曾尧也自觉无趣,闭上了嘴巴。正巧我们绕过了最后一个转弯,龙伯人那庞大的身躯耷拉在岸边。 此刻的沉默就当做是为它默哀,但愿万物有灵,它自由的魂魄已经前往无限大海了。 没了弯路,我登时来了信心,将马力开到最足,全神贯注地开好这最后一段路程。小船很快驶到那个落脚山洞处,熊皮巫女留下的标记挂在外面。看来接应的人终于联系上了,他们已经做好了接我们离开的准备! 瀑布的轰鸣声渐渐清晰,随着一声熟悉的“幺妹儿”,我看到了冬爷站在光亮处,顶着一脸胡渣子在向我招手! 看见他,我顿时就安心了。 他们在积水中支好了梯子,爬上去可以通往高处的一个藏身点,我们只要到达那里,等着定时炸弹冲开最上方的盐碱层,就能出去了! 冬爷从高处抛下挂网,熊皮巫女爬下来帮忙接应着,我们将所有的物资拉上去,赶紧又开始运输三个动弹不得的病人。 我看了眼时间,迫在眉睫。但好在当时出发时,大掌柜的在42个小时的引爆时间里,给我们余出了两个小时的撤离时间。 积水已经淹没了梯子的一半,地势低的下游情况更糟。大掌柜的他们也不知道怎样了,和龙母的缠斗进展如何。我感觉要等着他们自己走出去,基本是天方夜谭,唯一的希望,是我把这船人送上去后,在积水涨满地下河前,再折回头来接他们一次! 物资、耗子和老刘已经送走了,林哲宇正在把刘晚庭抬进挂网中。大约还有十五分钟这一船人能全清空。再折回头接人的话,去程是顺水,快得很,来时人少负重轻些,路况我也熟悉,应该可以赶在最后十几分钟内到达这儿吧! 目前计算的船速已经是极限,很难更快了,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折返的危险性,但不得不试着这样去做。 我也应该尽力做个命硬的人啊! 下定了这个决心,我便把小船重新调头,抓紧一切时间,提前准备好,等剩下的俩人一离开,直接就能走! “你想回去?” 船身一动,林哲宇就看穿了我的意图,他一脚已经迈上梯子了,又收回腿来,一把拉住我。 “你先走,刘晚庭需要你!别浪费时间管我……” “你要去接他们?”曾尧也跟了过来,“不准去!太危险了!” “你要非得去……把钥匙先给我!” 我正跟林哲宇在梯子前推来扯去,听到曾尧突然话锋一转,下意识就弯腿一蹲—— 林哲宇跟我有这个默契,他挺起身子帮我挡了一下,拦住了曾尧伸向我的手。 “你干什么!卸磨杀驴么!” “卸什么磨,她万一死在里面了,谁给我钥匙!” 我赶紧弓着腰躲开两人,想了想,钥匙还得在我们手里。曾尧这人反复无常,对刘晚庭也没有什么责任感,我真怕他拿了钥匙就跑。 “林医生,你上来吧,我跟她去!” 冬爷探头看了看,背了把枪在肩上,瘸着一条腿从梯子上下来,朝我一点头:“你一个人冒这么大的风险,我不放心。” 冬爷往船上这么一站,宛如定海神针插在我身边似的。他虽然废了一条腿,可枪还是有的,手还是稳的,再说有了小船,也不用他蹚水走路。 曾尧的气焰一下子萎了,他是个聪明人,明知干不过,便也不再争,双手合十朝我拜了拜,嘱托我千万活着回来,大家各得所需,好聚好散。 熊皮巫女把喀木留下的那串狗牙石头干花项链丢下来给了冬爷,那还是我们从周兆丰身上翻出来的,大概是个信物或者护身符之类的作用。冬爷朝她摆摆手,把那串乱七八糟的东西塞进衣服口袋,跟着我的船重又驶入地下河的昏暗中。 |
顺流而下的速度非常快。 ? 我紧盯着手表,时间又能节约五六分钟呢!但问题是,慢速前行还能掌控得了方向,速度越快越难以控制住船身的抖动,我纵使是瞪着眼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也很难保证我和冬爷不会失控撞向洞壁。 危险还在不断加剧。走完了直线河道,绕过了龙伯人尸体所在的大转弯,我的双手都快掰断了也控制不住船头的摆动。即使关了马达,水流的冲击也会自然带动着船身打转,一旦驶入大螺旋河道,以当前的这个速度,要么翻船,要么撞个粉碎,这根本无法避免! 冬爷当机立断,甩了卷绳子挂在石头上,把船及时停住,掏出讯号机开始狂发信号。 看这情形,原先换心的那个地点肯定是全部淹没了,如果几个同伴没逃出来,我开潜水艇进去也只能捞到尸体,如果他们还活着,只要赶得及脱离螺旋河道,我就能接应得上! 积水争先恐后地汇入下游,时间一分一秒飞逝着。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随着船身的颠簸上下晃荡,随时就能一口呕出来! “嘀——嘀嘀——” “有了!” 冬爷手上的小玩意一响,我俩激动得一齐伸头去看,一下子撞了个头顶头,险些双双栽倒进河里! 好容易控制住了平衡,冬爷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略一盘算,急急忙忙大声喊着: “快!快准备救人,把绳子伸出去!他们就在下面!” 我一听,立刻去座位上解原先捆着几个病号的绳索:“他们情况怎么样,还有多久能上来?” “不知道,这只是自动讯号反馈功能,监测到另一个讯号就会回传,不是大掌柜手打给我的回复。” 冬爷边说着边飞舞着手指,继续发送:“肯定是情况紧急,没空回复。在和你们分开后,我一直都没有等到这个反馈,所以确定不了你们的位置。现在既然有了自动反馈,机子又在大掌柜和大明星身上,说明他们和我们的距离到了能监测到的范围了,我记得能监测到的最大数据是……是400米!” “这么远?” 我紧张得直咽唾沫,这可不是学校操场上的一圈两圈跑道,这是涉水奔跑!这也不是游泳池里的几个来回,这是逆流而上啊! 我们根本没有物资了,就算把船上所有能用的绳子都解开系在一起,顶多只有不到150米,把我衣服裤头全扒了搓成条也不可能凑到400米这么长啊! 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了。 等他们顶得住水流的冲击,等他们自己走出来! 定海神针冬爷比我还要急躁,瘸着一条腿又不能动,习惯性的去掏烟,摸了半天口袋也没找到,只得拿出熊皮巫女那串链子,当做是佛珠在手里盘弄着祷告。 “嘀——嘀嘀——” 我浑身一个激灵,冬爷睁开眼一看:“300米范围内!” “太好了!这说明他们是安全的,还有能力向外移动!” 我正要庆幸,发觉拴着小船的那块石头已经被水淹到看不见了,心又沉了下去。 这太慢了。按他们每一百米的移动速度再快个三分之一计算,才勉勉强强能卡在我原先计算的折返时间里,现在又要余出好几十分钟啥也不干的干等着,那不就正好赶在定时炸弹爆炸的那一刻回去了吗? 我开始控制不住地出冷汗,别无他法。 淹死、炸死,难道就只能在这两种死法里做选择? “嘀——” “200米!” 一分一秒从未这样宝贵过,等人的心情也从未这样难熬过。冬爷一次次伸长脖子往河流深处探头查看,虽然我们都知道戴上1000度近视眼镜也不可能看得见人影,还是忍不住期望着。 “不对啊,怎么还没动静!” 我紧张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就盼着他们能快一点,再快一点点。可超过了我的预期时间,讯号机反而不响了! 就差这50米,他们就能看到我们扔下去的救援绳了,怎么就迟了呢? 冬爷实在坐不住了,扶着船沿站起身来,他一挺直身子,我看到洞顶盐碱层和他的脑袋已经贴得很近了! 我的老天,积水只给我们留出比冬爷的身高宽裕不了多少的活动空间了,大掌柜他们再不来,连我俩也走不了! “不行,不能再等了,你把好船头,我下去看看!” 冬爷说着就往船沿边走,我一看他那腿的情况,赶忙抢在前面抓住绳子,一咬牙跳进水流中: “冬爷,这次换我来救你们吧,万一连我也没出来,你就开船走!” 他张嘴还想说什么,我等不了了,转身顺着绳索游进了大螺旋河道。 说是“游”进去,倒不如被冲进去更贴切。如果不是有根绳子在,我肯定早就没影儿了。仅仅是控制住身子不摇晃已经这么难了,逆水流游上去的难度可想而知。 “大掌柜的!小王爷!大明星!” 眼看绳索到了底儿,四下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只能扯嗓子一遍遍喊起来。 “王豆豆!万人迷!能听得见吗?” “……本王在此,明星破相了。” 连喊了好多遍,小王爷的回应夹杂在水流声中传来。我听到他的状态还可以,另外两个人没声音,估计都受了伤。 他们没在涉水前行,他们停驻在大约距离我二三十米的地方。 “龙母发疯,追到这里……好些石块击碎了……鬼又在追!我们……没有办法,没有路走……出不去了。” 水流冲击声把小王爷的声音也冲得断断续续的,我大概听出来他的意思,他们应当是被困在了附近,靠他们自己没法离开。 “你们距离我还有多远?回音太大我判断不了位置!”我尽力再把绳子拉长一些。 “还有电吗?” “什么?” “……电!不多了!” 我实在听不清他什么意思,但很快看到斜右方闪过了一丝亮光,那是小王爷标记给我的所在位置! 绳子已经拽到头了,可距离亮光点怎么都得差上将近20米。眼下完全找不到任何能够拉长绳子或者是缩短这段距离的方法,想了想,我干脆松了手—— 水流像是蓄谋已久,终于等到了我松懈的时刻,力度极大地将我撞到一块石头上,旋即拖走,冲向小王爷所在的那点光亮。 我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一块凸出的石头,停了下来! 那光亮原先应当是一团而不是一点,只不过从缝隙中仅能透露那一点出来。 小王爷他们就在石堆后面,看起来被卡住了。 很奇怪,河道虽然是弯曲的,但既然能开船,也足够宽敞了,他们怎么能不偏不倚,正好被卡到石堆里面去? “你怎么过来的?”小王爷听到我在外面的动静,刚开口,马上又提高了声调,“电池,电池带来没有?” 我一愣,他刚才断断续续问什么“电”来着,是让我带电池? “你的手电呢?我都看不到你!” “我……我没有手电。” “那你还来干吗?快走!快走!”小王爷一下急了,“快走!水鬼就在附近!” 我大吃一惊,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水鬼用龙母追来时击碎的石头,把你们围堵在里面的?” 原来他要的手电和电池是这个用途!我抓着石块的手酸软得要命,就要抓不住了,积水马上就要将这里完全灌满。我来不及多做他想,咬着牙摸索几把,摸到石块外面有张我们废弃的渔网,难怪小王爷他们从里面根本推不开石头! 大明星知道我就在外面,也急切地让我赶快走开,他们又检查了下唯一那个光源的电量,仅仅只有2%了。 这一点点电力,还不一定能撑到我拉开渔网! 我深吸一口气,潜到水下去死命拉扯。我浑身上下任何物资都没有,只带了这条命来,却已别无选择,只能尽力去做我最后能做的事情。 我隐约听见了水鬼的声音从河底传了上来,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退缩的念头。 我甚至感到十分平静,还有些期望着沉入河底那更深的黑暗中去。这样,我是不是就能陪着他,我是不是就能留下了。 |
黑暗应该没有那么可怕,死亡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罢了。 ? 死了,就会得到永远的平静。那些追求长生不死的人们,似乎得到的痛苦更多,他们不累么?他们不是傻的可笑么? 幸好曾尧把龙的心脏给了刘晚庭,如果让我选,我绝不稀罕什么永恒的生命。 我开始试着理解那些轻生的人,他们一定是活得太累了。 我闭上眼睛,眼前是一模一样的黑色,我想要沉沉睡去,又觉得平静中总夹杂着一丝牵挂。我突然意识到我和那些一心求死的人不同,我还有事情没做完,还有人等着我去救呢! 如果要死,我必须在最极端的时刻,像个英雄一样死去,而不能在还有一丝希望的时候,主动放弃。那是自私的,那是不对的。 我重又睁开眼睛,努力从对死亡的向往中挣脱出来。我的面前有一张渔网,水鬼把同伴们套在了里面。渔网很牢固,如果找不到缺口,徒手是很难撕破的。 我用指甲拼命地掐着自己的虎口,迫使这幅快到极限的身体打起精神,一寸寸摸索着渔网,终于触碰到了一处明显破损。 黑暗中,有东西拍了拍我的后背。 滑腻冰凉的触感激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龙母的孩子来了。 我知道在没有光亮的水中,我不可能打得过它,情急之下突然来了灵感,直接背着那个水鬼,用手穿进我刚磨出来的那个渔网破口里! 它的力气比我大得多,它在死命地将我往河底拖。 我的身体带动着渔网大力拉扯着,我能感觉到紧绷的渔网明显松动了,水鬼的力量帮我们撕开了那个破口! 还差一点点!渔网松开后,那些石块还没有立刻分崩离析,渔网里还裹了几片黄雀遮盖医疗器械的防水布。 水鬼这种生物的智商没有想象中那么低。之前我们用防水布遮住光亮藏起来,让它们吃过大亏,现在它们也学会了这招,几片防水布使得石块缝隙中漏出来的光一丝也透不到水中来了。 我抬手想把防水布拉出来,却被水鬼一把扼住了手腕!它捏得我几乎没了知觉,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得一挺脖子,张嘴去撕咬那几片防水布! 一张嘴,肺里的空气全冒了出来。 我的手腕痛得厉害,嘴里全是血的味道。 天旋地转间,黑暗的地下河突然透进一缕白光! 那一缕光芒很快裂变为数十条,有块防水布硬是被我咬着从渔网破口里抽了出来,堆积的石块越来越松散了,里面的同伴终于拨开了障碍物,数十条光线重又汇聚到一处,直照向我的脸! 身后的水鬼惨叫一声,重新潜回幽暗的河底。我松了口,这才发现面前的水中全是红血丝,我可能掉了几颗牙齿。 浑浑噩噩中,大明星把我拎了上去,我看到他的半张脸上有几条长长的抓痕,从眼角一直划到嘴角! 他的眼球里有很多出血点,高频率地眨着眼睛,一侧嘴角翻出肉来,耷拉着,话也说不利索,神情十分沮丧。 我虽然不是他的粉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可以想象外面那些少女们如果看到这一幕,该有多心碎了。大明星总贱兮兮的说自己靠脸吃饭天经地义,现在这情况,能保住眼球没瞎和嘴唇没被龙母撕裂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大掌柜的是情况最糟的一个,一头一脸全是血,想要抬头给我打个招呼都没有力气,只露出一个血红血红的笑脸。如果不是小王爷把他捆在背上,他肯定是站不住脚的。 张小爷也在石堆里面,脸上再也没了往常的不屑与傲气,呆呆地帮着清理石块,不发一言。他胸前挂着一只粉色的小包,好像是高小雅的东西。 他的心上人由父亲陪伴着,永远留在了黑暗中。 “真撑不住了,又下去一点儿电,就剩最后百分之一了!”小王爷头皮上的青筋看的很清楚,“别搬石头了,留出一人空就行,谁能走谁就先走,别等!” 我身体中缺失的氧气才刚刚得到补充,就必须顶着水流,扶着旁边的石壁,在根本踩不到底的地下河里不能停歇地游动着。 想到水鬼还在水底没走,我赶紧先推了小王爷一把:“锦夜不能没有大掌柜的,你先!” 渔网没有完全扯下来,小王爷背着一个成年男人,十分艰难地从推掉石块的缺口中挤出去。大明星举着手电照到二人身上当做保护,但那光芒十分有限,为了省电,已经调到了最弱的一档,距离远了就淡了。我又推着大明星从缺口里出去。回头看到张小爷还是一副目光呆滞的状态,心一横又去拉他。 5个人共用一只手电,实在是捉襟见肘。大明星夹在中间一会儿往前照,一会儿又想顾及身后,还得在湍急的水流中保持前行,几次都险些被冲走。我前边被张小爷挡着光亮,身后是一片黑暗,只要水鬼靠近,第一个袭击的肯定是我了。 之前我都坐在船上,没想到逆水前行比想象中还要困难,水流被我们的身体和旁边紧挨着的石壁拦截住,力道又很足,只好往水面上迸溅来抵消掉冲击力,我们都只有肩膀和脑袋露在外面,水花直往眼珠子和鼻孔里面呲!我眼泪鼻涕混合着苦咸的河水一起流淌,难受之极,无处发泄,真恨不得一松手,随波逐流算了! “抓到了,我抓到绳子了!” 小王爷一叫,我登时放松下来,顺着绳子很省力就能上船,上了船就能回去了! “别掉以轻心,抓牢绳子。” 趴在他后背的大掌柜虚弱的开了口:“讯号机会给外面的人提示,所有人……呼,转过身来,背对着水流……呼……呼……手电传给殿后的人!” 大掌柜的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听了立刻照着执行。转过身来,水花不再劈头盖脸的往眼鼻里蹿,我们终于有了个比较清晰的视野。手电传到我这儿,电池那个方块形的图标都空了,1%的电量和瀑布口的定时炸弹一样让人紧张。 绳头很快也传到了我的手里,它在自动往回拉扯!是冬爷察觉到了这一端的重量,他在另一端帮了我们! 太好了,接下来,只需要瞪大眼睛,用光亮驱逐水鬼…… “Low battery.” 毫无感情的机器音一响,连1%都不再显示,那个电力图标快速地闪烁起来。 大家都沉默了,我们此刻能做的,只有跟着那条绳儿的拉扯,倒退着往回滑动。水鬼在哪里,水鬼什么时候扑过来,谁也不知道,谁也帮不了我。 “那个……还有什么武器在身上吗?枪刀棍棒,叉子饭盒,能防身的都行!” “啥玩意儿都没有,我们穷的就剩你手里那唯一一个家用电器了,不然也不会被堵在石头堆里。” 大明星模仿着某年春晚一个小品里的桥段,他嘴角还有些漏风。我们常在紧张时故意说些搞笑的事情缓解情绪,这次却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手电的光芒越来越弱,什么都看不清楚,我怀疑点根蜡烛都比这要强。如果那个眼睛怪怪的、人也怪怪的家伙在就好了。 我干咽一口唾沫,牢牢攥着那只随时可能熄灭的手电筒,就当它是一支能打人的、结实的金属棒子。 “嘀”的一声响—— 讯号机的距离反馈! 我大喜过望,绳子一共有将近150米,这一声响就意味着,我们和冬爷的距离只剩最后的百米冲刺了! “喀啦喀啦。” 水鬼紧随在短暂的喜悦之后,来了。 它们才不会这么简单的放我们走。阎王爷索命来了。 |
手电微弱的光亮仅能照出个模糊的倒影来。我能感觉到明明有东西就要浮出来了,却怎么也看不清,干脆伸了腿在水里一阵乱踢,不消一两分钟便做了罢,竟是小腿抽筋了!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更多的声音传来,它们似乎在嘲笑我的无用功。这些生物早已适应了黑暗,我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只要没了光亮的威胁,杀死我们这一绳人,简直像一口口撸串儿一样易如反掌。 但首先,我作为这串儿上的第一口肉,得拼尽全力硌掉它们的牙齿,给后面几个多争取点时间,否则怎么当个命硬的人? 我不敢休息,继续甩着抽筋的腿胡乱扑腾,这对体力是个巨大的考验。我几次都累得抓不住绳头,差点被冲走,幸好张小爷拉了我一把! 他还算有点良心,我俩演双簧似的一个在背后扶着一个在前面踢。在穷尽了所有物资的情况下,高小雅那个粉色小包里的化妆镜也被拿了出来。我一手执电筒,一手握圆镜反射那点儿可怜的光芒,颇像个年画上持着法宝的天兵。 可天兵打水鬼何曾如此狼狈呢?此刻的我张牙舞爪,披头散发,身上又脏又粘,大张着嘴巴喘气,还掉了颗牙,水鬼恐怕都比我端庄些。 我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可能就要保持着个架势力竭而死了。在死之前,我好想见他,又希望他不要见我,不要看到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耗子说他的身子已经烂了,临别前的那一眼,他同样不愿我看见。我想,他的状态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说不定此刻已经被冲散了,沉在了河底淤泥之中。 万物有灵,我祈祷是真的万物有灵。等我们都死了,或许还能再次相见。 100米的距离在不断缩短,而且回拉的力道非常之大,冬爷应该是借助了船上的马达,加快了收绳的速度。如此一来,只要再撑几分钟,后面的同伴就能离开大螺旋河道! 然而好景不长,我正倒数着所剩不多的距离,四下里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终于还是电力耗尽了,这也算是预料之中吧。我连按几次开关,没想到手电压根儿连回光返照都没有,闪也不闪,不给人任何回旋余地。 “还能腾出手来拆后盖儿么?”小王爷的声音传来,他挡住的水流最猛,累得直喘粗气,“平常拆了后盖儿,用牙咬咬还能挤……” 话没听完,我整个身子突然往下一沉,连口气都没来得及换,头就已经进到了水里! 我能感觉到周围的水鬼不止一只,它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我手里失了灵的两样法宝很快就被夺走,只能赤手空拳地应付。张小爷几乎拉不住我了,大吼一声,干脆用膝盖把我顶出水面!我腿上那个东西滴答着水也一同被甩了出来,混乱之时,我想起来我手指头上还卡着一枚摘不下来的螺母,马上挥起拳头,用那螺母当做指虎一下下往腿上招呼! 散发着海产品味道的水鬼血液马上喷了我一整胳膊,我腿痛得要死,也不知道是被它伤到还是误伤到了自己。疯狂地一顿狂打中,我居然看到了水面上反射出来的蓝色,从后面重新透过来一点点光亮,那是……那是小船上的尾灯! 希望来了,绳子收到了头,我们上船在即! 水鬼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突然蜂拥而至!我的鞋子全被拽掉,双腿几乎没了知觉,衣服也撕破了,它们在疯狂地撕咬着我,不顾一切地拖我下水! “呯——” 直扑向我脖颈的一只水鬼,直接在我脸前被爆了头! “呯——呯——” 枪声近在咫尺,震耳欲聋!水面以上缠着我的水鬼接二连三开了花!我被糊得满身满脸都是蓝血,差点没法呼吸! 是冬爷在船上帮了我,只有他才有这样精准的枪法! “直接开船,不要管后面!” 大掌柜的声嘶力竭地喊着:“最大马力,冲出去!” 我绝不会怪大掌柜的无情。我知道,耽搁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折返的预期时间,定时炸弹马上就要启动了。爆破时产生的巨大气流会冲开瀑布口上方那层不太牢固的盐碱层,也会对汹涌的地下河推波助澜一把。 如果没有在那之前到达藏身地点,巨浪掀翻了船,一个也活不成。 决定折返前,我已做好了牺牲准备,如今同伴们有救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船开了! 水鬼们避开船尾灯,还在水面下紧追不舍着。它们牢牢地拉着我的脚,看这架势是绝不会放我走的。如果我还抓着绳子,势必要把所有人都拖累了。 首先船速会减慢,这实在耽误不得。它们顺藤摸瓜,还打算去抓后面没上船的人,张小爷要不是和我一样顽强地狂踢抽了筋的腿,这会儿大明星也得遭殃。 这么想着,我便停下了所有挣扎。感觉到更多的水鬼围过来抓我了,回头又看了眼同伴们。 水面到顶部全部灌满只剩一米多的距离了,爬上船的人也必须俯下身子,趴着前行。 “大家快走!再见……” 我挤出一个笑容,松了手。看着船尾灯的光亮远去,我在一片漆黑中不断沉向河底,像即将坠入无间地狱中一般。 水鬼们在下面等着撕碎我呢! 我想起昆仑墟下,那片看不见底的深渊,同是如此可怕。当时朝闻道坠下去,也是此番心境么? 反正是要死了,我好想那一刻快一点来临。结束这一生吧,结束眼下的痛苦,早些去见自己喜欢的人。 极度的缺氧使得我的意识十分不清醒。我想着他,竟出现了许多幻觉。 我觉得自己躺在一个女人胸前,她身上香香的,她紧紧地抱着我,嘴里哼唱着一支抑扬顿挫的歌。 我感到很饿,他们却把我赶了出来。我哭着走了好久,好不容易捡到点吃的,也填不饱肚子。 我看到一片茂密的山林,冷得厉害,便找了个树洞躲进去。里面有一窝野兽的幼崽,毛茸茸的,很暖和。 我遇到一个人,他给我取了名字,教我识字教我道理。他给我吃了药,帮我换了左边那只眼睛,他真是个好人啊! 我听到了“呜呜”的鸣笛声,那辆绿皮火车远远的从山下经过,那里面能坐好多好多人!很快,我也能跟随着它,去更远的地方看看了。 浑身剧烈的疼痛将我从幻觉中拉了回来。我依然沉在水里,那些奇怪的画面时隐时现的出现在脑海。 人在濒死之时,便是如此一番体验吗? 我发现身上的水鬼们不知何时松开了手,和我厮打的那几只也不见了,我的后腰被紧紧环住,已经暂停了下坠。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在禹山下,我也被人这样抱住过。 我无数次的回味过那个拥抱,我多想转过身来看看他,我多想确定一下那份似有似无的心意,究竟是不是真的。 夕阳从图书馆的落地窗斜斜照进来,徐州的夏天还不算特别热。 那小女孩一会儿搬书,一会儿擦窗户,上蹿下跳的,她怎么还不下班? 她的个头可真矮,好在人挺勤快——咦,她注意到我了,装睡装睡…… 闭上眼睛又睁开,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你吗? 我在心里问向眼前的黑暗。 我意识到,我所看见的,是朝闻道的记忆啊! 我浑身都痛得厉害,也不知到底是哪儿破了,哪儿烂了。我应当是流着泪的,这温热的泪水混在冰冷的河底,把我的体温和生命力也一点点带走了。 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会永远的留在这里,我要永远陪着你。 |
“叮铃——” 悠远的驼铃声将我从沉睡中唤醒。睁开双眼时,黑暗褪去,身上的痛也褪去了。 我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房间:灰色的泥墙里镶嵌着奇怪的大骨头,茶几上摆放着一盘香喷喷的抓饭,窗外是一片连到天际的黄沙,栅栏里几头骆驼伏下身子,正在休息。 ? 这里是热娜驿站! 我坐起身来,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又使劲捏了把脸——手指灵活,脸是痛的。 我还有呼吸,我还有心跳,我难道从罗布泊地下河出来了? 放在胸口的手感觉到一丝异样,我低头看了看,整个人跳了起来: 在我的右胸膛上,赫然出现了一排蜈蚣似的丑陋疤痕,那是开胸手术后的缝合印记啊! 呆了半晌,我立刻爬下床,冲进洗手间—— 镜子中的那张脸跟刘晚庭如出一辙,但头发短了些,个头要矮得多了。 我还是刘一,但胸前那疤痕是怎么回事? “幺妹儿?” 房间门打开,冬爷探头走了进来,大喜道:“幺妹醒啦!” “怎么回事?我的胸口怎么会有这种疤痕?”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顾不得他还拄着拐,一把抓住他:“冬爷,刘晚庭在哪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冬爷愣了愣,垂下眼眸:“刘晚庭已不在人世了,你要替她好好的活着。”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我浑身颤栗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小船上,刘晚庭明明已经心脏复跳了,她怎么又会死了? 我明明沉下去了,我应该死的,为什么我要替她活着? “唉,幺妹儿,你不得不接受的事情还有很多,一件件来吧。”冬爷一瘸一拐让了个空,“右边往前第三个房间,去找林医生吧,是他帮你完成的手术。” “他?他是……”我抓着自己的头发,觉得老天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一点,“心脏……龙的心脏在我身体里!” 我每一步都迈得极其艰难。敲开门,林哲宇的房间里满是呛人的烟味儿。 一向洁癖又孤傲的林大医生满脸胡子碴开了门。他看到是我,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双眼密布着红血丝,木然地坐回床边,又点了一支烟。 床头柜上烟灰缸已经满了,旁边还有个装了沙子的半个易拉罐,里头插着一支点燃的香。 我杵在那儿,不知从哪里开口。 这一切都和预计中截然不同!我想救的人把心脏给了我,我应该死在地下河里的,却得到了……得到了永生吗? 我们相对无言,房间里的烟草味儿呛得人鼻头发酸。林哲宇抽完了那支烟,低头按了几下,递给我一样东西。 是一部调到放映界面的手机。 “是她留给你的,这是她的决定。” 我颤抖着点开播放键,那是一段视频: “刘一,你好呀!” 刘晚庭正襟危坐,在镜头中对我眨眨眼睛。 “看到这个录像,就意味着手术成功了,恭喜你!” 她的嘴唇苍白,扬着嘴角冲我笑:“很遗憾我们没有办法面对面说上几句话,可是这也很好了,以前,我都没想过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你,老天真的很照顾我了,是吧!” “你千万不要因为那颗心脏而对我有什么愧疚之情,其实是我对不起你。本来那件异想天开的事情到我这里就可以结束的,是我们没能完成,把责任推到了你身上。” “你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便后悔了。你小小的,软软的,那么那么可爱,你一哭我的心都要化了。虽然你是另一个我,可我看着你,总觉得你更是我的孩子,我不舍得让你去经历风霜雨雪,我不舍得将前人们那么沉重的宿命安到你的身上。” “所以我没有陪伴你,我离开了你,想要你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远离关于我们的一切,健康的长大,开心幸福。”刘晚庭温柔的笑着,忍住了眼睛里的泪水,“但是造化弄人啊,我从沙漠里醒来,你就在我的身边,你什么都知道了,却就剩最后一口气。” “没有哪个母亲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这样死去。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能称之为你的‘母亲’,可你让我有了做妈妈的体验,我可以为我的孩子做任何事情!这样有些自私的母爱让我不能失去你!我可以理解,你恐怕对异想天开那件事没有兴趣,你可能会活得很痛苦,但当时,那是唯一能让你活下去的办法了,所以我把龙的心脏给了你,对不起……” “听他们说,在我快要死了的关头,是你挺身而出,你愿意用命来换我。小笨蛋,我要是醒着,当然不会同意啊!你看,我俩果然还是很像的,换位思考一下,我会做出这个选择,你应该能理解。” “总之,不管对还是错,都已经这样做了,就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吃好喝好,长生不老!” 刘晚庭吸吸鼻子,挤出一个笑容来:“你也不要觉得亏欠小林医生和刘老头子,换心是我的请求。想想看,我其他器官都有毛病,之后的人生说不定得一直打针吃药,明明病恹恹却心脏砰砰砰跳个没完,太逊了,哈哈哈!” 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也不可能泡在什么棺材里,或者插着链条等待着那绿色的玩意儿慢慢让我愈合,也太无聊啦!想当年,老娘我八面玲珑,意气风发,怎么说也是个叱咤风云的角色,上面交代的活儿,每件都完成得干净漂亮,可以说是人见人爱了,哈哈哈!” 录像里的刘晚庭夸张地大笑,借机擦了把眼角。 她并没有过分自夸,我早就从小卷毛和林哲宇的嘴里听闻过,当年的刘晚庭是怎样一个精彩的人物了。 “因此呢,我就更不愿意苟且活下去。大家同是锦夜新秀,你会做得比我更好的。你要记住啊!” 晚庭恢复了正色,眼睛亮晶晶的:“你要记住,一定爱你所爱,做你想做的,认真地活着。也要爱我所爱的,做我想做的。你一定会成为我们的骄傲!刘一……我的小宝宝。” 听到她那样叫我,我心里一颤,眼泪最终还是没忍住,滚落出来。 “再见啦!” 她颇有些恋恋不舍。说罢,她的眼神向举着手机拍摄的人偏移了一点。 “我永远爱你。” 镜头开始剧烈地颤抖,直到关闭。 手机画面定格在刘晚庭保持到最后的微笑上,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扑倒在床边,嚎啕大哭。 活着怎么会这么辛苦啊! 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却没得选! “如果还有别的方法就好了,如果还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林哲宇坐在我身边,又点了一支烟,喃喃自语着。 是啊,如果能重来一次就好了!如果我能拒绝刘晚庭的换心提议,如果黄雀不知道十五师的秘密,如果高小雅没有跟我们前往北极,如果霸王宝藏从未开启,如果1998年那场洪水没有来临…… 有太多的如果需要重来一次,可没有这些如果,我们就能过得好这一生吗? 冬爷敲敲门进来,熊皮巫女也跟在后面。 她像之前安慰我一样,把我抱在怀里搂着。我多想抱着我的人是刘晚庭啊,如果她还没死,怀抱里一定也是这般温暖吧。 又来了,没有“如果”。已死之人不能复生,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再重启了…… 我逼迫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努力止住呜咽。林哲宇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已经寻找了刘晚庭那么多年,得到又再次失去的痛我太懂了。我不敢在他面前崩溃,他的难过只会比我还要多。 “其他人呢,大家都还好吧?”我擦了把脸,想通过转移话题,把注意力也转移出去。 “都在养伤呢,放心。”冬爷答道,“严重的几个还在住院,只有你的情况当时太紧急了,爆炸时的碎片直接扎到了心脏里,一离开地下河,曾尧和林医生就在那第四个驿站给你做了手术。你恢复得很好,看来也没有再进医院的必要了。” “等一等,冬爷,我是在爆炸时心脏受了伤?” 我听得很诧异:“我不是沉在河底,被淹死的吗?” “你不记得了?是道哥在最后关头把你送了出来。” |
一段模模糊糊的记忆突然松了闸。 我确实沉在地下河里,就要死去了。 肺里的空气完全消耗殆尽之时,突然有一只手捧着我的脸,撬开我的嘴唇,给我渡了一口气。 我看到我的夫君身穿金缕玉衣躺在冰冷的地上,我看到一个白发仙人递给我一顶青鸟头冠。 有个女人在痛苦地分娩,我调好了药剂帮她吹凉。孩子很漂亮,又是新的一代。 搜捕令又来了,到处一片狼藉。我被捆着手,随其他巫女一同被驱赶至边境,怕是很难再回来了。 这个季节,龙船花又要开了。什么时候,我们这些人才能结束这一切,站在太阳地里走一走呢? 雪下得好大,我不得不行动起来。大祭司换了张皮,他居然还活着! 实验进展的很顺利,早上周小哥又送来罐头了,他的名字是取自“瑞雪兆丰年”么? 见了还要分别,不如让他忘了吧。他们答应我的,抹掉记忆,封锁宝藏,会好好照顾我的儿子。 小矮子腿虽然短,但跑得还挺快!在蓬莱折腾了这么久,我是不是应该停下来等等她啊?她扭扭捏捏、结结巴巴的想干嘛? “喜欢你。” 我的心脏加速跳动起来。 贴着我的嘴唇分开了,重新有氧气输送进大脑。混沌中,我被拉着往前游去。 我终于明白过来,老刘为什么说我接触了巫女的儿子会知道一切。方才那些一闪而过的片段,是霸王宝藏中那株鬼草残存的历代巫女的记忆。 他和刘晚庭跟希仁约定,抹去夫人留下的记忆,让异想天开的事情终止在他们那一代。很显然他们食言了,希仁被烧成一具枯骨,他们却没有照顾好希仁的孩子。 当然,我同样没能从那件事的影响中逃脱。 我也明白过来,在昆仑分别的那一天,我抱着朝闻道坠向深渊时,看到的昏暗闪烁的幽深隧道、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白色结晶、土层里蠕动的声音究竟是什么。 所有的这些,都是鬼草释放出的信号啊!我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我可以接收到这些信号,我的后牙槽在隐隐作痛,难道是从禹山开始,刘晚庭给我留下的“标识”在起作用?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和老刘千方百计阻止我去找朝闻道,以及朝闻道对我突然转变态度,再也不让我靠近他一定有关。 所以他不是真的厌烦我,他明明也想着我啊! 我被拉着浮出了水面,听到了几声巨响。 我好像飞了起来,又重重落了下去。 “当时炸弹引爆,我们以为你已经牺牲了。接到讯号赶来接应的人正准备带着我们走,结果有个东西出现在爆破口,被炸得乱七八糟的,居然是幺妹你!” “是啊,那时候外面的大风暴刚刚过去,一开始都不知道上来个什么东西,鼓鼓的一大团!”熊皮巫女接话道,“等会儿全松开了,才发现是道哥抱着你,鬼草把你们保护在里面,我们真是又惊又喜!” “那、那他人呢?” 我脑子里十分混乱,脸也很烫。后面的事情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他身子很软很软,他就要离开我了,而我不想他走。 “嗯……这个怎么说呢……风暴过去后太阳就出来了,光线太强,他受不了的。” 熊皮巫女的回答十分含糊,我坚持追问道:“你就实话实说,我能撑得住。我们离开了地下河,外面太阳很强,然后呢?” “然后……鬼草就开始快速地萎缩、脱水,他……他也是。”熊皮巫女紧皱着眉头,回忆当时的画面,“那小子挣扎着想要走,其实他都已经爬不起来了……” “你们救了我,肯定也把他救回来了吧?” “你昏迷状态下还死死地拉着他,我们肯定两个都不能落下啊!”熊皮巫女悄悄瞥了瞥我的脸色,小声道,“只是……只是……水也浇了,葡萄糖也注射了,曾尧的营养液也泡了,都没有用,我们已经尽力去救了……” “幺妹儿,你别想太多。” 冬爷揉揉我的头发,打断道:“即使他救了你,也是强弩之末。鬼草有多厉害,你我都领教过。它们保护着你,你还是受了爆炸伤,可想而知当时的鬼草都烂成了什么模样了!送你出来后,又被暴晒……唉,你不要再想着他了。” 听他这样说,我完全不敢想象当时的场面是什么样子。冬爷是知道我的那点小心思的,一向对我宽容,他竟然也不让我再想着朝闻道。 “你说我会很难接受的事情有很多件,这也是其中一件?” 冬爷点点头,找林哲宇借了一根烟,也吸了起来。 我心里猛的一沉,连连摇头。刘晚庭已经不在了,我到现在还没接受,难道朝闻道也……我不敢说出“死”那个字,他不会的,他命硬着呢,他命硬着呢! 熊皮巫女长长地叹着气:“要不让她去送一送吧。不然她不会死心的,两个人太可惜了。” “唉,算了!听你的,就当告别了。道哥现在……在汽车后备箱里。”冬爷猛吸一口,低头看了眼手表,“我们是真怕你受不了,马上我们就要把他运走了。” 他在……他在汽车后备箱里? 人要变成什么样子才能被装进后背备箱啊! 不用他们再开口,我已经知道了结果。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去,有辆京字开头的车停在驿站门前,刚刚发动。 “干吗……咦?你醒啦!” 小王爷坐在里面,光头上贴了块纱布。一看到拦车的人是我,刚露出些喜色,又沉下脸来。 “别别别!你还是别看了,我们会安顿好他的!” 我把手从车窗伸进去,强行拉开车门,按下了后备箱的开关——一只黑色的皮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我忍不住倒退几步,那颗龙的心脏险些停跳了。 箱子只有一米四左右,朝闻道一米八几的个子,是怎么装在里面的? “别打开了,留个好印象吧。”小王爷下了车,低声道,“本来我们想在这里给他安排火葬,可是想到他身体里有鬼草,怕光亮,怕那对他来说太痛了,所以先这样零零散散的装起来,打算带回去用别的方式再厚葬。” 我从来不知道“零零散散”这样的字眼,怎么能去形容一个原本活生生的人。我站在那儿,久久没有勇气打开箱子。我太害怕了,我怕我永远记得那样的画面,这颗龙的心脏,会带着极度的苦痛永不停歇的地跳动着,折磨着我。 永永远远啊! 我用手指摩挲着那只盒子,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再也没有东西向我传达巫女的记忆了。 眼泪滴落到黄沙地里,我站在艳阳下,却浑身冰凉。 你不是说,只要我一哭,你就能听到,就想来找我,叫我不要哭吗? 现在的我就站在你的面前,我哭得那么难看,你怎么还不起来啊? “你还好吧?” 小王爷碰了碰我颤抖的肩膀,想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安慰我的话,只好叮嘱两句:“你刚换了心,还需要多休息,回去吧。” “换心”这个字眼现在听来,居然无比的讽刺,因为换心,我便必须活着!我开始极度的憎恶所谓的永生。往后漫长的人生要怎么过下去啊,我的身边再也没有朝闻道了。 他还说要陪我从锦夜退休呢,我还没告诉他,说那句“喜欢你”的不是应声虫,是我啊! 我抚着胸口的疤痕,觉得这疤痕实在丑陋又残忍,整了整衣领想要盖住它,忽然觉得胸口上少了点什么。 “小王爷,曾尧在哪里?” “他走了啊!”小王爷被我问得有些莫名奇妙,随即一把抓住了我,“你想干什么?心脏既然给了你,你就来完成你们那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好好的活下去!可别再折腾自己了!” “不是,我不是要找他再弄这颗心脏,我只想知道他去哪儿了?” 刘晚庭刚刚才跟我说过,要爱我所爱的,做我想做的。 我所爱的就在这里,我还有一件想做的事情! “他和林哲宇给你做完手术,拿了钥匙就从第四个驿站返回沙漠了,没跟着我们出来。” “好,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我下定了决心,关上后备箱,拉开驾驶室坐了进去:“我要去一个地方,一天就回来,别担心,反正我是死不了的!” 小王爷还没反应过来,我打上火就给车子调了头,向着沙漠的方向飞驰而去。 车里有小王爷备好的水和食物,油也是满的,足够我试上一试! 沿着罗布泊大峡谷一直前行,路过防风墙后的烈士墓,绕过第四个驿站,我将车子停在了地下河的入口处——那眼作为通风口的老井边。 地上还有玛依莎守在这里时遗留下的东西,我的路线没出差错。但我并没打算再次进入地下河那个可怕的地方,我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夜幕降临,等天上的月儿。 四周全是高低起伏的沙丘,月光终于洒满大地,一如时光倒流回那一晚。一辆车,一个人,一轮月。好像一切还没发生,故事的结尾还有无限种可能。 我紧盯着后视镜,玛依莎口中的那个鬼魂似的黑影肯定是不会再出现了,他的身子正安静地躺在后备箱中。高挂的月亮渐渐向沙山后沉去,在相反的方向投下巨大的影子。我确认好位置,毫不犹豫地驾车冲向前方—— 那座沙山后有一片马蹄形三面环山的群葬之地,后备箱里的那个人曾经从巨蜥口中救下过我。再穿过几座沙山,十五师的爆炸遗址到了。 沙土将这里的一切功过一点点渐渐掩埋,风儿又刮走一层层苦中带咸的盐碱粉末,向后人们展示着十五师的倔强与不甘。 曾尧说,我脖子上的那把钥匙能够打开爆炸遗址下,一个属于彭先生的治病之处,如果刘晚庭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进去试试。现在,刘晚庭是无法复活了,我打算用那个地方,试一试后备箱里的人! 我原以为还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找到他所说的那个地点,但显而易见,那地方就在断裂的国旗杆下面,上一次来的时候,是风沙把那儿的豁洞堵住了。曾尧不久前来过此处,将那个洞口重新挖了出来。 我拎着箱子钻进旗杆下方的空间,四周陈列着许多书架,操作台上摆放着各种器皿和器材,看起来彭先生在这儿进行过很刻苦的研究。正中间蛛网状的青铜锁链封住了一口井,那把青铜钥匙就插在扔在旁边的一把大锁上。 彭先生确实早已离开了这里,曾尧也早已走了。 我拨开那些陈旧的锁链,发现井底并没干枯,手电一照,反射出一层剔透的光,下面支起了一把梯子一直架到井沿,另外有一根链条延伸出来,连接着角落里的一台大型离心机。 离心机上有些墨绿色的营养液已经凝固了,彭先生从中提取了一些东西,又调配了一些东西,统统汇入了那口井。 我不懂彭先生的研究成果是什么,也不知这用到了什么原理,花费了多久的岁月,最后又是怎样的结局,事到如今,已没有其他路可选了。 我打开箱子,将里面朝闻道的残骸沉入了井中。 |
我仔仔细细将国旗杆下的房间打扫了一遍,就当是为他收拾一个今后的住所。我知道他很可能会长眠于此,再也离不开沙漠了。 我走到那间存放墓碑的房子,提起刻刀来,又突然没有勇气写下他的名字。 好像刻上去就没有希望了,好像如果连我也承认了他的死亡,他就真的不在了。 朝闻道,夕死可矣。 夫子所云的三个字,是个有深意但并不吉利的名字。我想了想,改笔刻了块“夕死朝生”石碑靠在旗杆下,心里想着,他的命那么硬,改改顺序,说不定就逆天改命了,说不定到了早上,他真的就能活过来。 他会和以前一样笑眯眯的叫我矮子,他会向我保证,再也不开死亡的玩笑了。 求你了,快点回来,好么? 一颗孤星闪烁在天的那一端,渐渐隐去。夜尽天明。 我转过身来,四下无人。 太阳光开始给每一粒黄沙镀上金色,瑰丽异常。埋葬在这片茫茫沙漠下的人们,是再也无法看见这样的光明了。不知道这一缕光芒是否能照进黄沙之下那片黑暗的河流中,那儿的悲剧又要上演到何时才能落幕。 阳光逐渐刺目,我呆站在石碑旁好久,皮肤上有被灼伤的痛感,却还不想走。我想多为他做些事情,又着实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想了半天,只好把车上所有的食物都留下了。 他是个接地气的人,又那么能吃,万一哪天真的从井里爬出来了,不补充点能量哪行呢?袋子里还有几根能量棒,我想他会喜欢的。 我没有贪心到必须让他今天就回来,改天也行,哪天他有空了,都行。 我的一辈子好长好长,还等得起。 回到热娜驿站后,大家像约好了,没有人再提起过这件事情。 朝闻道本来就没有家属需要处理后事,我也不可能跑回昆仑去通知老朱来奔丧,还不知道他那副女丑之尸的身子恢复如何,好不好用。 我收拾那个箱子时,从折缝里找到一根枯萎了的卷曲鬼草,它可是从朝闻道身体里长出来保护过我的,是株了不起的植物。我将它小心收起来,像护身符一样带在身边,想要它陪着我去做更多的事,看看更远的地方,想带它见见更多形形色色的人们,仿佛总有一天,朝闻道睁开眼睛,他醒了,还可以看到关于我的一切。 休整一段时间后,受伤的大家各自出院了。我们约了个时间一同回了锦夜。大掌柜的重新坐上当家人位置,一口气把之前拖欠的工资、绩效、奖金全发了,一时间地下茶馆里座无虚席,人人喜气洋洋的拎着红票子,喝着茶嗑着瓜子,相互讲述着南来北往的见闻,气氛比过年还热闹许多。 我对每个人都报以笑脸,认真地听他们讲的每一句话。毕竟我还能活很久很久,大概永远也不会从锦夜退休了,我总不能一直哭丧着脸待人。在座的保密人里,谁没经历过生离死别,谁会无忧无虑的做他的冒险梦呢?我必须得成熟起来,成为刘晚庭口中的骄傲了。 冬爷拿了一笔伤残补助金,在聚仙楼请了一顿散伙饭,然后卸下队长的担子,正式申请了退休。他终于过上了吃吃火锅钓钓鱼的养老生活,有事没事还戴上假肢,骑骑大摩托出去耍,潇洒得很。熊皮巫女跟玛依莎表姐回新疆住了一段时间,又被冬爷拐到摩托后座上带走了。听说两人投资了一片鱼塘,后来熊皮巫女沉迷打麻将,也懒得去管理,鱼塘又转租给别人开农家乐去了,生意还行,年年涨租金。 锦夜没了冬爷,耗子自然也不干了。他去禹山一呆就是好几个月,说要把毕生技艺都传授出去,最后实在是不想再跟小剪刀的哥哥喝酒了,也去了四川投奔冬爷。他开了个在公安局备过案的开锁店,需要凑桌时也去打打麻将。我后来见过他几次,手臂里的钢板终于拿掉了,手腕上花花绿绿的又缠了好几条小剪刀给的皮筋。他说一输急眼了就得去找他的乖徒儿散散心,也不知是真的输那么惨,还是故意找借口往人家那里跑。 大明星在水立方那儿开了场握手会,大大方方露出他脸上的伤疤,唱了几首歌便宣布从台前转幕后了。我没去现场,听说少女们梨花带雨哭成一片。不过他当制作人以后,赚的钱倒是更多了,还出资给锦衣的院子修缮了一番。如今狗住着双层不锈钢狗窝,鸡在粉红色鸡笼里下蛋,假山上的杂草也终于换成了一片能开花的紫藤萝。 张小爷回了龙虎山,听大明星说,他现在连最爱看的八卦杂志都不买了,种种果树,养养鸭子,俨然一个勤劳老农的形象。他家的道长们也放弃了对他的栽培,给他出钱包了片山头,之后没再听过他的什么消息。 老刘的伤留下了一些后遗症,干不了什么重活,我琢磨不透他是难得糊涂的还是真的年纪大了,经常忘事。他有时对着我喊晚庭,有时又叫我多吃饭再长长身体。我把他安置到我之前在徐州租的那个房子住下了,他重操旧业,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吆喝着“磨剪子镪菜刀”,虽然没几单生意,但也总算有点事情能做。 我偶尔还能和小王爷搭班子做些项目,二毛子的爹有点脑梗,回了天津休养,小王爷定期得带他去吊水冲血管,所以现在不太愿意接耗时较长的活儿了。上一回见他,听他说看见老板娘最近胖了许多,旗袍都套不进去了,说不定是怀了孕,锦夜也算是后继有人。 林哲宇跟我们分开后去了西藏一个有雪的地方。在他做乡村医生那个小村子旁边的山上,有间香火不太旺的寺庙,路超级难走。他在那儿挂了名,算是个半修行之人。他的话比原来更少了,常沏一壶龙井茶,点一缕佛香,呆坐着好久,看雪一片片落在经幡上。我去看望他时,也会顺便在他那里检查检查身体,龙的心脏在我体内健康的跳动着,至今为止还没有出现什么毛病。 我真的完成了那件搁置千年的、异想天开的事情,前人们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但又能怎样呢? 好像也不怎么样。 不接项目的时候,我还会跑到晨雾之海找小卷毛喝喝酒。这个家伙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老样子,跟谁都嘻嘻哈哈勾肩搭背,我一度怀疑在今后漫长的人生里,他才是能陪我最久的人。他还特不靠谱的建议,等我把认识的人全熬死了,就把我送回蓬莱去带带孩子打发打发时间。这么想来,我突然有点理解昆仑山上造那些拼接人的老朱,活得太久,可能最缺的就是陪伴了吧。 卷毛的船上向来热闹,我这副千杯不醉的体质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每当他和他的所有船员都醉倒在甲板上时,我依然清醒着。 我发现千杯不醉其实是件很残忍的事情。都说一醉可解千愁,而我根本喝不醉,所以既不能忘,也无处躲。 看着天上那弯亘古不变的月亮,想起过去种种,实在是让人感到无比的孤独。我想起当年有个傻子,自信满满地端起酒杯,嚷嚷着要喝趴全桌,结果一杯下去就红着脸倒在了我的肩膀上。 哈,他的酒量还真是一杯就倒。这种人得亏没去混社会,没我在根本不行啊!我独自一人沉浸在回忆中,自顾自地笑起来。 好想你啊,道哥。 海风微凉,夜幕渐渐隐去,又要送别过去的一天。我拿出装着那根鬼草的小袋子,举起最后一罐酒,想要和它喝上一杯。 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朦胧的残余月色中,氤氲着黎明到来前的一层晨雾。 原本干枯的枝芽不知何时丰盈起来,竟然透出了一抹绿色。 |
感谢一路追了7年的天涯朋友们,《地下秘藏》全文完结。 |
后续还有一些番外篇,会在公众号dixiamizang上更新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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