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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江南女纸讲述诡异:那一年我被一群神秘人掳进了深山[第174页]

作者:松花小姐
首页 上一页[173] 本页[174] 下一页[175] 尾页[17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我目瞪口呆,强烈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幻觉。这里根本不可能有塔啊,我之前怎么就没有看到?这么高的一个地标按理说几公里外就能看见的,有地标的话我还没笨到迷路的地步,而且如果有塔这种建筑,地图上怎么都得有记录才对!

    我擦擦手狂揉一阵眼睛再去看——

    没错,是在暴雨的中心冒出一座高塔来,不是幻觉。

    仔细看了好几分钟,我发觉事情不太对劲,我怎么隐隐约约觉得塔在晃动呢?降雨还没有形成雨幕,不至于造成塔尖儿蠕动的幻象来吧!

    沙丘上的骆驼躲过了危险,纷纷起身向着高塔的方向跑过去。有降雨就能补充水分,我犹豫了一下也发动车子跟了过去,车上的水不多了,得在积水渗入地下前把水箱灌满!

    我追在骆驼后方冲进乌云笼罩的昏暗暴雨中,逐渐靠近高塔的方向。我发觉这座塔的确在动,它像一条成了精、正在渡劫的巨蛇一样,毫无畏惧的高昂着脑袋,愈来愈高、愈来愈高,从我的角度抬头望去,它简直要触摸到天上的黑云了!

    骆驼陆续停在一片低洼地开始饮水,我也跟着停下,取出水桶一趟趟运送着,灌满水箱,再一抬头,那巨蛇居然分了叉!渐渐变成了无数条不断蠕动的小蛇,膨胀、伸展、尽情享受着这场珍贵的暴雨,硬生生在黑云笼罩下、强力的风速中长成了一棵开枝散叶的树!

    我怔怔地盯着,一时被这棵风雨中长大的巨树震撼住了,竟不能动弹。眼前景象太过于魔幻主义,我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对生命的渴求,这座塔分明是……这分明是一株沙漠中死而还魂的鬼草!

    身边的骆驼群喝饱了水,一刻不停地向着鬼草相反的方向远去了,我回回神躲进车里,翻箱倒柜的去找从热娜驿站借来的那一茶杯人鱼膏。

    在这样的情境下,别说一茶杯人鱼膏了,就算是把那盏手骨吊灯整个扛来也不见得起什么作用,外面这么大的雨,先不说能不能点着火,就算火烧起来,也消灭不了外面这株通天巨树一般的鬼草。

    我停下翻弄,看看车窗外,又觉得这鬼草在此情此景下没有必要伤害我,我们对它的恐惧主要来源于霸王宝藏和昆仑雪山的经历。但在霸王宝藏中,那株干枯的鬼草一是被人刻意安排在那儿,起到防盗保护作用,二是它真的渴了太久,在没有水份养分的前提下,才把目标瞄向了人的血液。刘晚庭从孔雀河带来的那株鬼草同样如此,锦夜的人把它封闭起来观察,它当然要发疯避免脱水情况出现。

    在昆仑山时,鬼草不缺雪融水,它完全是因为老朱的意志才来攻击我们。而在我们掉下山崖的最后关头,又是怪人操纵它们及时拦住了我们的下坠,这样算来,鬼草伤过人,也救过人啊!

    想到这里,我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盯着它蛇一样的枝芽,想起了不久前从巨蜥那儿把我救下的“鞭子”。

    什么东西能从地底钻出,拥有强大的抓力和蛇一般的形态?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现在看看外面,我恍然大悟:

    是鬼草救了我!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那株鬼草显然不是脱水状态,它能在那样一种危机时刻及时出手救我,目标也不像是巨蜥身体里的血。

    如果不是求生,那就是被什么人的意志操纵着!

    会是老朱吗?我这一路时常感觉有人在后面盯着我,如果借用了女丑身体的老朱来到了沙漠,他是完全可以操纵鬼草的,可他没有必要偷偷摸摸跟着我们,也不应当出手救我。

    他曾嘲笑我不能生育,还嫌弃我影响了他的乖徒弟尽孝,很显然他不喜欢我,又怎么会救我一命?

    我琢磨着,呼吸就急促起来,难道是……朝闻道!

    浑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让人感到一阵阵的地转天旋。

    我足足缓和了一分钟,灵魂才重新飞回空白的大脑里。我一把摘了身上的安全带,拉开车门就往外跑!

    暴雨逐渐停息了,那棵张牙舞爪的鬼草正在慢慢向下萎缩,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从巨蜥嘴里救了我的那一株,也不知道这场惊天动地的生长是否来自于某人的意志,我只觉得鼻子酸酸的,雨水顺着头发从脸上滑落,我不晓得能怎样去发泄,也没法确定他究竟在不在,心里的委屈从眼眶中混合着雨水流出来,我在雷声中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没有回应。

    雨停了,云散了。

    高塔似的鬼草越来越矮。

    我开足了马力朝着那个方向冲过去,被淋透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冷得我一直在发抖。

    他从那片可怕的深渊下活着逃出来了吗?他的师父放过他了吗?他体内的鬼草还在生长吗?

    如果他真的来了沙漠,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心里有一百个问题想要得到答案,越是着急,车底越是打滑,刚下过雨的地面满是泥泞,方向盘不受控制的左右摇摆,我须得用尽力气死死抓住,这才发现我的发抖并不是因为冷,而是太过于紧张,连下唇都被我咬出血了。

    太阳很快把温度又提了上来,鬼草彻底没了踪影。我艰难地开着车子在泥泞中挣扎着,恨不得长出翅膀,立刻飞到想去的地方!我生怕错过了和日思夜想的人见面的机会,更怕方才这些念头得不到证实,都是我自我安慰的臆想。

    车里迅速升了温,我满头是汗。周围的沙山像被放在炉子上加热的窝头一般,向上升腾着蒸气,部分结构松散的沙丘发生了滑坡,里面隐约露出一些尖角,让人感觉沙丘下还埋着一些东西。

    我来回饶了几个圈,鬼草留下的所有痕迹都找不到了,它是又钻到地下躲避烈日,还是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呢?

    极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我疲惫极了,眼神涣散,必须得找个地方睡一觉。可烈日当头,沙山阴影处的地面又十分松软,再回去三面环山的马蹄形群葬处有概率迷路,我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是你吗?”

    我浑浑噩噩就快要晕倒在车里,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有人在说话?

    “你过来呀!”

    我支起耳朵,听得清晰,我附近绝对有个人类在说话,但不是怪人,是个女的!

    “过去哪里?”我跟着回应了一句,“你认识我?”

    “右边右边,就在右边这里!”

    我茫然的朝右边看去,右边是一片还未干涸的沙坑。

    “错了,是我的右边,你的左边!”

    我又往左看,左边有一座低矮的沙丘,却一抖一抖的,有什么东西在内部晃动着!

    我警惕的握住匕首下了车,凑到跟前,那沙丘突然破开一个口子!不等我看清就有一双手伸出来,一把揽住了我的脖子:

    “是我啊!爱哭鬼!”

    我本来就不舒服,被她一抱晕头转向的,直接就栽倒在了她的身上。一阵饰品碰撞的叮当作响,我反应过来这人是熊皮巫女,自己人。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也不管车子是不是在外面暴晒,也不管这沙丘会不会倒塌,丢了匕首就反抱住她,闭着眼睛瘫在她怀里。

    “你怎么了,车上怎么只有你自己?你是从我丢的石头找过来的吗?”

    熊皮巫女叨叨个没完,拍拍我的脸:“睡了?我滴妈你这样也能睡?”

    我实在没力气回应她,就在叽叽喳喳中闻着她身上的味道睡了过去。
    “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

    连着几天没睡,我这一觉睡得像死过去一般。醒来时,熊皮巫女正轻轻拍着我,嘴里唱着一首歌。

    我突然觉得这个女人还是很不错的,虽然神神叨叨,但此时此刻让人感觉无比的温暖。我越来越羡慕能找到亲人的玛伊莎,小孩子一般多抱了她一会儿才起来,赫然间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箱子里!

    箱子里搭了些木头框架,很像是盛放易碎品的运输箱,只不过放大了好几十倍。天花板上有几块后来修上去的补丁,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一侧支架已经塌了,被熊皮巫女用几根木条绑在石块上撑着,最底下垫着几个木箱子,我看着眼熟,仔细一回想,这是昆仑山的军事基地中我们所见的物资补寄箱!

    “渴了吧,喝点水。”熊皮巫女递给我一个有缺口的瓷茶缸,笑笑,“眼睛肿得都要看不见了,到底是爱哭鬼,边睡边哭。”

    我揉揉眼睛,确实酸胀得厉害,我睡着时没察觉到自己在哭,积攒了太久的情绪这样宣泄出来,我心里倒不那么堵了,只是觉得我这么大一个人躲另一个女人怀里哭着睡着有些丢脸了,我应该是个披荆斩棘无所畏惧的保密人啊!

    我喝完水环顾一圈,发现大箱子内部只有我们俩,疑惑道:“玛伊莎……不和你在一起?这里是哪儿,巨蜥没伤到你们?你俩为什么要从井边跑出来?”

    “你看我像受伤的么?我还想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呢!“熊皮巫女伸手指了指门外,”我老姐在另外一个屋子里,在陪她……爸爸,等会儿再带你见她吧。”

    我楞了一下,陪她爸爸?她那个失踪了三十年的杀人犯老爹?

    熊皮巫女看出我的讶异,继续说道:“别激动,是墓碑。都多少年过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呢,能找到墓碑已经是奇迹了,这事儿邪门的很,你先别管她,我慢慢跟你说。”

    我又倒了一杯水坐下来,等着她的叙述,突然想起自己来到这儿之前发生的事情,赶忙抢先问她:“风暴来的时候,你也呆在这里吗?你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突然生长起来的大树、会自己动的植物?”

    熊皮巫女莫名其妙的眨眨眼睛,笑道:“你是睡傻了吗?外面那么大的风暴,我还跑到外面去吃沙子淋雨啊?你也看到了,这房子连个窗户都没有,要不是听见风小了,你在外面鬼哭狼嚎的,我肯定安全第一,等到什么动静都没了才会出去。”

    看来她没有看到鬼草,那么我好不容易觅得的一点朝闻道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我叹了口气,从包里翻出李副官的笔记本,开始听熊皮巫女讲述她口中十分邪门的事情:

    两个女人本来留在井边,对着月亮谈天说地幸福得很,突然玛伊莎指着一个方向说外面有人在看着她们!熊皮巫女还是比较机敏的,她立刻关了照明灯,让玛伊莎噤声,处在黑暗中望向车窗外——可车内外温差很大,玻璃上凝结了一层雾气,看不清什么,只在月光下隐约察觉到有个黑影。

    井口就在车子旁边,如果是同伴,不可能突然在相反的方向出现,还不给任何反馈。熊皮巫女意识到外面肯定是我们没有打过照面其他人,是敌是友说不准,便没敢擅自行动,谁知道玛伊莎看着看着,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激动的说外面那人是她爸爸!

    虽然外头月光十分明亮,路面也没有遮挡物,但那个人影根本看不清面孔,再说熊皮巫女也不认识周兆林这个亲戚,一时拿不准该不该相信玛伊莎。而玛伊莎已经掀了被子,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推了车门就往外跑!

    熊皮巫女只能赶紧下车去拉她,两个人扯来扯去,再一回头,人影已经没有了,可玛伊莎执意还要过去看看。我在地上发现的那些凌乱的脚印,就是两个人一路推来推去造成的,最终她们翻过了沙山,熊皮巫女知道拦不住这个偏执的姐姐,故意摘了串腰饰扔在地上,给后来追过去的我留下了线索。

    我曾有过第三人是玛伊莎父亲的猜测,当时觉得这个想法简直天方夜谭,没想到事情的发生真的应验了我的猜测!

    之后,两个女人不出意外的在沙山环绕中迷了路。玛伊莎被沙山底下冲出来的巨蜥袭击之时,熊皮巫女将随身带着的一包药粉洒了出去,那玩意超辣眼的,当时攻击人的巨蜥没有同伴,她们俩便在巨蜥痛哭流涕没反应过来的空档跑了出去。

    玛伊莎吭哧吭哧累得够呛,却坚持说有人在前面带路,熊皮巫女追啊追,从夜晚一直跑到天明,来到了现在这块能够栖身的地方。熊皮巫女一开始以为是误打误撞,人影是她表姐看差了,结果玛伊莎兜兜转转,竟然在这里找到了周兆林的墓碑!

    我听得有点瘆得慌,乍一听,这是个女儿追寻父亲踪迹的故事,但是当她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杀人犯周兆林已经在坟子里了,那她们在井边月光下看到的人影是什么?玛伊莎一路是被鬼魂带过来的?

    “巫女届我是混不下去了,我这个姐姐自学都能通灵了!”熊皮巫女自嘲道,“我能捣鼓点草药,跳个大神,遇上这样的邪门事儿,也只能服了!仔细想想,那天晚上外面的黑影子好像确实是朝我们看的!”

    我听得半信半疑,站起身推开门往外走,一伸头落了一脖子的沙子,原来这个大箱子似的房间埋在沙丘之中,我路上看到偶尔露出来的那些奇怪的边角就是这种建筑!

    暴风雨已经完全过去了,天亮着,外面明显要比室内温度高一些,看来选址在此也有着控温、防风等不少讲究。附近大大小小的沙丘之间,还露出一些断了半截的砖瓦结构,已经被风沙掩埋了一部分,不仔细观察很难看到。旁边一个沙丘的右侧方还有一段插着钢管的水泥墩子,几根风化严重的麻绳盘在上面,像是我们学校每周一升国旗的台座子。

    这里是某个沙漠村落的遗址么?我心说曾经住在这里的村民还真是爱国,难不成每周一村委会还举行升旗仪式么?

    熊皮巫女带着我往另一个沙丘走,一推门,玛伊莎怀里抱着一块石板正出神。

    我发现这个大箱子似的房间到处脏脏的,地面上又是灰又是碎石块,靠墙的位置排列了一堆玛伊莎抱着的同款石板,我身上有点发寒,我意识到那就是所谓的墓碑了。

    凑近去看,我发觉这些墓碑竟然跟防风墙后的烈士墓墓碑相同,只是有些刻好了字,有的还没有完成,原来这里是一间墓碑加工作坊,满地的碎屑都是在进行刻字打磨工作!

    “吕爱民烈士之墓,一九七二年一月执行任务时光荣牺牲,公元一九九三年四月立。”

    我默念了一遍碑文,发觉这些文字跟防风墙那边相比,几乎完全一致,除了烈士的姓名之外,唯一不同的就是牺牲日期。防风墙那边是一九七二年二月牺牲,而这边是一月牺牲,也就是说沙漠中的军人们分两拨,在前后两个月之内相继牺牲了?

    “吓到了吧,你再看这个,很可怕的。”

    熊皮巫女去过防风墙那儿,知道我在楞什么,她把我拉到另一块墓碑前指了指,我一看,这是一个叫“曾尧”的烈士墓碑,只不过,上面的时间又有变化:

    曾尧烈士之墓,一九九三年五月执行任务时光荣牺牲,公元一九九三年四月立。
    我一下子觉得毛骨悚然。

    这顺序显然不对啊!之前那些墓碑,别管是1972年1月还是2月的,肯定都是先有人死了,然后才有人给立了墓碑,这个顺序放在任何一个墓碑加工作坊都不可能改变的,怎么会有一块4月就立了碑,5月才死的人出现?

    除非这个人被预知了死亡,立碑人在4月份已经知道曾尧下个月必死无疑了,才会未雨绸缪,给他把后事先办好。

    立碑人计划下个月杀了他?

    太奇怪了,这件事太奇怪了。我把每一块刻完的石碑都翻了一遍,只有这一块是立碑时间在死亡时间之前。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事情虽然诡异但总得有个合理的推测:

    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并非沙漠村落,而是曾经的部队扎营地,从那个断了的国旗杆和大箱子中的军用物资箱能够证明这一点。防风墙后长眠的烈士跟没有来得及用上墓碑的烈士们,生前是同一支部队的战友,他们因为某些任务,在前后两个月内相继牺牲了。

    1993年,又有另外一些知道内幕的军人进入沙漠,他们给牺牲的烈士刻了墓碑,一部分已经在防风墙后安葬完毕了,一部分还没来得及刻完,这些没有派上用场的墓碑,原先应当属于那块马蹄形三面环山的群葬地!

    群葬地距离这儿不远,里面的尸骨穿着化肥裤子,手中攥着红五星,原先就生活在此处。把尸体都集中到别处埋葬,是为了有效避免巨蜥之类的食腐动物钻到生活区来。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这些墓碑都没有运到群葬地去,从剩余没刻完的石碑来看,应当是处理这些后事的人离开了。并且再也没人接续上这项工作。

    我盯着曾尧的墓碑,想起我们在刚离开热娜驿站没多远的地方,曾发现过一辆沉到地下的老式军车,从死去的驾驶员身上翻出来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把青铜钥匙,信封上写着【曾医生亲启】。

    林枫的日记里提起过十五师有个军医叫【小曾】,那个装着青铜钥匙的信封八成就是要送到他那里。

    眼前,最奇怪的这块墓碑上写着【曾尧烈士】,如果不是巧合,【曾尧】就是【小曾】,也就是从昆仑进入沙漠的第十五师军医——曾医生!

    曾尧的死亡日期最晚,那他应当见证了其他人的死亡。

    可这个最后一个军医又被提前预知了死亡。那么,他是怎么死的?尸体在哪儿?立碑人是谁?立碑人在哪儿?

    我扭头仔细在四下里盯了一圈,这个小小的墓碑加工作坊里连个像样的柜子、物资箱都没有,到处是灰尘。

    【曾医生亲启】的信封里,那把没能送达的青铜钥匙究竟是要开启什么东西?那东西是被立碑人带走了,还是藏在了什么地方?

    “别找了,这儿什么线索都没。”玛伊莎伸手拉住了我,“我早翻弄过了,全是石碑刻下来的渣子,没留下其他东西,小心把粉尘吸到肺里去。”

    我点点头,用手扇了扇一活动就在空气中飞舞而起的石碑粉末。玛伊莎的状态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她虽然眼睛是红的,但神色倒有些如释重负,跟我说话时还难得的笑了一下,比起之前那副倔强老太婆的嘴脸要慈祥多了。

    毕竟谁也没指望她父亲能在沙漠中生存30年还活蹦乱跳的,她此趟进入沙漠不过是给步入老年的自己一个交代罢了,能有个墓碑,而不是顶着杀人犯的罪名曝尸荒野,已经是个天大的安慰了。

    我看了眼她怀里周兆林的墓碑,也是1993年4月立的碑,不过是死在同一个月。

    这是唯一一块正常的墓碑。

    十五师的人要么早早的死了,很晚才立碑,要么人还没死,碑先立好。

    人的尸体存放时间有限,正常来说是死亡后就要立刻联系买墓地、刻墓碑,在尸体没有严重腐烂前的3-5天里出殡下葬。这样的“正常情况”放在十五师竟成了不正常了。

    不过周兆林是因为参与了第十五师的任务才被认定为杀人犯的,而他进入沙漠后又死在了十五师的遗址,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当年杀人案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更何况周兆林的弟弟周兆丰也是十五师的人。

    只是昨晚引着两个女人到这里来的人影没法儿科学解释,毕竟这里人已经全死光了,我们暂且只能封建迷信一下,就当做周兆林的魂在等着女儿吧。

    玛伊莎就这么一直抱着墓碑也不是办法,我和熊皮巫女安慰了她几句,帮忙一起把周兆林的碑搬到外面去,挨着升国旗的杆子靠着。

    他的尸体不知道是在群葬地还是别的地方,十好几年过去,兴许已经被巨蜥翻出来吃掉了,就让他在此地安息好了。

    很难想象当年风华正茂的第十五师军医们从昆仑出来,抱着“实验成功了”的喜悦之情,投身沙漠以后,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艰难曲折,又是怎么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先后死了两批战士,最后彻底湮灭在历史之中的。

    我们仨轮流拜了拜,赶紧又得回去,外面的太阳毒辣得很,只一会儿就让人头晕眼花的。我们要想回去原先的井边,还得等到太阳落下山才行。

    熊皮巫女从车上带了些食物回到大箱子房间,我们打算养精蓄锐,傍晚再行动。

    大箱子设计得很巧妙,框架全部用了榫卯结构,即使在沙丘下产生了晃动,也不容易倒塌开裂。房间里还留有一些物资箱,熊皮巫女已经拆开了一部分,里面有已经变得硬邦邦的棉被、煮饭用的锅子等生活用品,还有一箱纸张极脆的书籍。

    这儿也没有那把青铜钥匙有可能打开的柜子或者箱子,物资箱压根儿就没有锁眼。我把目光投向那些书籍,翻开一看,书上密密麻麻写上了好些标注,看起来出自某个学霸之手,但基本都是俄文,我啥也看不懂,只能从个别配图上的花花草草和果实种子植物推测,这些是植物学科的书本。

    学植物学的高材生,却跑到沙漠里来刻苦钻研,是不是有点浪费了?这里遍地都是黄沙,哪里有动植物呢,这种专家应该被派到生物多样化的热带雨林去才对。

    我突然想念起会俄语的二毛子来了,如果她没死在北极,说不定也会追随小王爷进入沙漠,这会儿我们四个女人凑在一起,听她用一口说相声似的天津腔叽里呱啦的念书上的名词,想来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可惜啊可惜,天妒红颜。我叹了口气合上俄文书,接着又往箱子下面随意翻弄了两下,居然摸到两个封皮未损坏的档案袋!

    我心说有戏,一下子来了精神,绕开封口绳,把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

    两个档案袋中各有一沓用棉绳装订在一起的纸张,其中一份保存还算完整,另一份破损得比较厉害,需要细心把折角处理一下。

    熊皮巫女一看有发现,很有眼色的把照明灯移了过来,我先拿起破损的一份对着光扫了一眼,发现居然是一份调查报告,中文的!

    我小心铺平边角,从头看起。内容才刚看到一半,我的背后就不知不觉出了一层冷汗,这正是一份针对我们所在地的调查报告,是后来的人在调查第十五师扎营地的一场意外爆炸!

    仔细想想外面那些坍塌的砖瓦、裂开的石墙、断开的升旗杆,光凭着自然风化和偶尔的沙尘暴,还不足以造成这样强大的破坏力,原来这儿还曾经经历过一次规模较大的爆炸,是爆炸彻底摧毁了这个十五师扎营的地方!

    调查报告上明明白白记录了群葬地中那些集体死亡的战士们的死因——意外爆炸身亡。

    爆炸发生之时,许多人在扎营地忙碌着,只有一些年轻力壮的战士当时外出运水,恰巧躲过了这场浩劫。他们是返回后才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之地,无人生还。

    因此石碑上才统一刻下了一九七二年一月的牺牲日期,群葬地中的人们全死于这场爆炸!

    爆炸的性质,报告上写着“意外”二字,爆炸的原因倒是有两行比较详细的说明:

    【硝化甘油,扩张血管、缓和心脏疼痛,分组用于人体,化学危险品,易爆炸品,55°自燃,8000 m/s爆炸速度。未存放妥当。】

    我大概能够看得懂,这场爆炸是由一种叫做“硝化甘油”的可以入药的化学品引起的。这种东西性质不稳定,因为没有妥善存放,引起了意外爆炸,毁掉了一切。

    硝化甘油自燃点才55度,要知道沙漠正午的温度轻而易举就能达到50度!把这东西带到沙漠来该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啊!

    再往后看,意外爆炸除却人员伤亡惨重外,许多重要的文件和物资也灰飞烟灭了。报告最后附上的清单有十几页,从资料到标本到仪器都有,还有些奇奇怪怪的植物名字以及俄文写的看不懂的东西。

    整篇报告中没有任何提及“第十五师”的地方,我现在却可以百分之百断定之前的推断全是对的,这个扎营地就是第十五师的沙漠分队。因为在损失清单的最后,我看到了让人瘆得慌的几行字:

    【19-1.活体心脏样本】。

    【19-2.心脏供给浓缩液】。

    【19-3.心率检测仪】。

    我捂着扑通直跳的右心口,难掩心中的惊讶。

    怎么回事,怎么又绕到“心脏”这个死循环当中了?第十五师的昆仑分队不是已经在1970年完成心脏移植实验了么?

    因为历史原因,十五师撤出昆仑后,队伍解散。一部分人留在巴州,后来混编入重组的生产兵团,比如被玛伊莎的父亲弄死的那个队长;一部分人转业回乡,比如林枫。

    我一直认为,曾尧是在队伍解散后,依旧不想脱离十五师,才跑到十五师的沙漠分队来当从军医生的。

    思绪飘回昆仑山中的那个废弃实验基地,曾尧是参与了第十五十心脏实验的军医之一,林枫虽然在日记里写下了“实验成功”几个字,但那儿根本没有一个项目正常结束的迹象,更像是匆忙撤离。

    看来,曾尧及个别军医前往沙漠,只是寻找一个庇护组织,实际上仍在继续进行着心脏有关的医学研究,难怪沙漠中会存放着硝酸甘油!

    我之前就纠结于一个问题:既然十五师早在1970年便“实验成功”,可成果在当时并没有得到应用,并且,他们的心脏实验是有了喀木老人神神忽忽的巫术帮助才有了突破,但现代的心脏移植手术不存在任何封建迷信的环节。

    也就是说,他们的“成功”根本没有对历史进程产生什么实际影响。

    档案袋的封口处,有人写了几个自我安慰的字:【一切归零,从头再来】。

    我连连叹气,替十五师以及当年的中国医学发展感到惋惜。硝化甘油引起的爆炸,把一切成功的果实毁于一旦了。那么多人的心血,那么珍贵的技术,说没就没了,实在让人难过。否则这项技术在那么早以前就继续研究发展下去,在当时的年代能挽救多少人的生命啊!

    旁边的熊皮巫女却不以为然,冷笑了两声:

    “如果真的是那么好的技术,干嘛躲在雪山里做研究,见不得光呢?”

    “我猜一是时代背景复杂,二是……他们用了法律和道德都不允许的活体实验吧?”

    “别忘了这事儿我老妈参与了,她不是科班的医生,而是个萨满巫女,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熊皮巫女皱起了眉头,“你说她给的法子,你们敢用么,能全国推广开么?”

    我奇怪道:“怎么,你觉得喀木的巫术有问题?你不也是巫女么?”

    “我只是个半吊子,有的草药用法都是跟中医学的,谁让我老妈根本不愿意教我呢?”熊皮巫女很难得的讲起了自己以前的事情,“我妈在我刚满周岁的时候就把我交给别人养了,我听养我的人说,她参与了一个大项目,得走,要不是怀了我,早就离开了。”

    “大项目?你是哪年出生的?”

    “我71年啊。”

    我一愣,喀木1971年生下熊皮巫女,1970年就已经怀上孩子了,那正是心脏移植实验成功的时候。

    那时的喀木还在十五师队伍里,参与的大项目显然就是心脏移植实验。听熊皮巫女刚才那话的意思,十五师撤离后,如果不是因为喀木怀了周兆丰的孩子,她应该会继续跟随十五师,离开原住地!

    由此看来,在实验成功后,喀木撤出昆仑专心生产和哺乳,等到孩子满周岁断了奶,她把孩子交给别人抚养,试图返回第十五师,然而这时的时间已经到了1972年。

    1月份,十五师的沙漠扎营地便发生了爆炸。

    “刚才听你念报告,有些事情我突然想明白了。”

    熊皮巫女心不在焉的摆弄着一团头发说道:“从我记事起,我老妈只是偶尔回乌图美仁,直到年纪大了才老老实实住在那小村子里。她常叹气,说什么爆炸耽误了,否则不会拖累希仁,现在想来,八成说的就是这儿的爆炸!”

    “等等,‘希仁’是谁?”我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是我妈的徒弟,正儿八经萨满家庭中出来的巫女,我妈关照她可比我多多了!”熊皮巫女耸耸肩,“我不知道爆炸是怎么耽误希仁的,后来我妈快死了,她们却偏要一起出去,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希仁了。”

    我没想到熊皮巫女和喀木之间的关系这么生疏,死前最后一面也没留给亲生女儿。我在死亡谷外没听那些游牧人说过“希仁”这个名字,根本无从得知她和这场爆炸存在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发生爆炸,难道喀木会继续回十五师帮忙进行心脏实验,希仁就不会“被拖累”?

    我反复琢磨着巫女们和十五师的密切关系,很疑惑一件事情:“在我看来,只有信萨满的人才会让巫医医治,更何况是心脏移植这样要命的技术。十五师一群正规军医,怎么就能信这个!”

    熊皮巫女不屑道:“嗨,肯定是那个心脏实验用科学技术完成不了,我妈一去,用她的办法攻克了一个难题,他们才不得不信了我妈。”

    我想了想,在移植心脏的过程中,有哪个环节是最难攻克的?记得新闻中经常有什么“生死12小时,两市交警接力运送移植器官”的报道,十五师的难题难道是保持器官存活么?

    萨满又有什么法子能保持器官存活呢?用营养液?

    我想起培养龙的心脏的方法,有点瘆得慌。

    “我也是猜的,其实我也不明白这事儿。十五师从我妈这里得到了某些技术,那我妈又凭什么帮他们呢?”熊皮巫女看我一直挠头,拍了拍我的肩,“我妈不爱财,连我都不爱!她去十五师肯定有她想要的东西,可她一个巫女,不应当对心脏移植感兴趣,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可奇怪又有啥用,她根本整件事件就没让我参与,我还觉得我的出生耽误了她办大事呢!”

    我叹口气,既然理不出头绪,干脆放下这份报告,揉揉太阳穴缓和一会儿,又去拿箱子里的另一份档案袋。

    这一份倒是保存完好,从纸张状态来看,显然年代更近一些,内容不再是调查报告,而是印着整齐横条线的稿纸:

    稿纸上的字体比较连,标题是“植物病毒的复制与增殖”,内容也很高深,上来一段“寄主细胞内完成自身复制的基因组核酸分子”就把我看懵了,后面又从transmission和movement的一株传播另一株和同株局部移动的区别引入了一大段专业术语。

    看格式,应当是一份学术论文或者学术汇报,跟那一箱植物学书籍的主人一样,都是学霸级人物。论文标题下面有几个英文字母:

    Peng。

    Peng?爆炸peng的一声么?不可能不可能,从格式上来看,应当是他的名字吧!

    论文大部分是中文的,那写论文的肯定是个中国人,所以这个名字应该不是英文名,而是用在世界性学术期刊上姓名读音的汉语拼音,他叫做……鹏?

    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个植物学大拿憋屈在沙漠中这间让人压抑的木屋里做什么?这儿寸草不生,环境恶劣,既没有植物学研究对象,也没有什么高端研究仪器。

    想起群葬地的化肥裤子,战斗民族那本农科书上的花草和种子,我心说曾尧没来之前,第十五师存在在沙漠中的意义,该不会就是要研究植物,想要把沙漠改造成绿洲吧!

    这是一个立意非常高远的任务,和心脏移植实验同样都是造福人类、造福社会的工程。我对十五师不禁有些肃然起敬。只是看现在的情形,沙漠还是沙漠,他们的改造绿洲计划没有什么成效。

    不对,也可能他们有成效,只是和心脏移植实验的结局一样,都被那场爆炸毁于一旦了!

    我挠挠头,再次惋惜起来。熊皮巫女煮了点稀粥端过来,叫我注意些休息。我边吃着边大致把这份档案袋里的东西说了说,玛伊莎喝着粥呛了一口,惊讶道:

    “Peng?是那个彭先生?”

    “哪个彭先生?”我楞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那个署名是作者的姓?你认识他?”

    “我从来没见过彭先生,只知道彭先生是个十分厉害的植物病毒科学家。”玛伊莎放下手里的碗,回答道,“可惜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我一下来了兴致,我对这些学术性的东西完全没有头绪,没想到玛伊莎居然听说过这个人,连忙催促她说下去。

    “有段时间,我们住的地方好些人都搬走了,听搞骆驼的老人说沙漠深处有东西出来了,越传越离奇,好几种说法。后来国家派来一些科学家进去沙漠研究,彭先生就是从外地调来的。”

    “既然他是植物病毒科学家,那派他进沙漠,肯定是和他的业务知识相关,难道沙漠里有植物被病毒感染了?”我有点诧异,想象不出当年的沙漠是怎样的情形。

    玛伊莎摇摇头:“不是植物,是人!不过我也没亲眼见着,听说是沙漠里的毒气,能传到人的身子上去,人感染了,就特别特别渴,一个劲喝水,要是水不够,就越来越瘪,最后变成人干死掉,危险得很!所以我们听说来了科学家,都是很敬佩很感激的,不过他已经死了。若羌就在沙漠边沿,我们许多人都知道他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

    “彭先生来过沙漠好几次,最后一次失踪了,但是他是十分厉害的科学家,国家调来一些军队进去沙漠找他,军队发动我们也帮忙找了,找了许多次都没有找到,肯定是死了。”

    玛伊莎又叹了口气道:“因为他失踪和我父亲被逼进沙漠都是一九八零年同一年的事情,所以印象很深,当时我还寄希望于这些搜寻彭先生的人能顺便找到我父亲,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找到,还有些人没能从沙漠出来。”

    “那这件事最后怎么解决的?”

    “爆炸。”

    “爆炸?”

    我瞪大了眼睛,玛伊莎点点头:“是用炸弹爆炸的。罗布泊过去是核爆炸基地,有人说沙漠里的东西就是给炸出来的,最后无法解决,就还用原来的方法,全炸了。”

    我听见“爆炸”二字,脑袋也几乎要爆炸了。十五师的成果被硝化甘油炸了,彭先生要解决的事情也一并炸了。

    不过,中国的第一枚原子弹、氢弹、大气弹都是在新疆沙漠里引爆成功的,这我倒是在学校就学过。玛伊莎讲的是她在若羌听说的事情,沙漠中实际情况如何,都炸完了,无法考证。

    “别管那么多啦,咱们可不能一直待在这儿。”熊皮巫女开了条门缝,催促道,“该走了,彭先生的手稿肯定很有用,收拾收拾带出去!”

    门缝中透进来的光线变换了角度,太阳开始向着西方加速偏移,时间到了,我们得尽快启程返回井边。

    我赶忙喝完剩下的粥,仔细收好珍贵的论文。我心说这东西还是得交给学霸级别的专家,我这样的高中知识水平通篇也就看到些寄生、脱水、水合等似曾相识的字眼。

    这些似曾相识,是源自于大明星从锦夜带来的一段资料,上面的内容也差不多一样的玄妙,说是有个Ophiocordyceps蛇形虫草属,被定义为植物中寄生的其他生物体,锦夜的鉴定组认为那是刘晚庭带回去的标本中存在着的东西。

    刘晚庭带回去的标本,是从孔雀河附近找到的一株鬼草。这片沙漠虽然无比炙热、干旱,但的的确确有鬼草存在着,并且我在几个小时前刚刚亲眼见到过。

    我收好东西走出去,不死心的又向暴雨中鬼草生长的地方瞥了一眼,那儿依然只有一望无际的黄沙。

    我突然产生了一个预感:

    十五师改造沙漠绿洲的时候,发现了鬼草这种植物。玛伊莎嘴里说的沙漠深处被炸出来的东西,就是鬼草。彭先生研究的植物病毒,也正是它!

    汽车发动起来,三个女人里就我会开车。我只好收收神,专心找路。

    好在熊皮巫女多长了个心眼儿,玛伊莎头也不回的往沙山群中跑的时候,她把身上乱七八糟的挂饰摘下来沿路都做了标记。不过这儿不久前下过一场暴雨,个别饰品裹满了沙浆,寻找起来要费些时间,但大致方向还是没错的,照这个进度,太阳完全下山前,我们来得及回到昨夜驻守的地方!

    “我说,你总看镜子干嘛?后面有什么东西?”

    我开着车子一点点远离十五师的扎营地,熊皮巫女发觉我总盯着后视镜,不禁好奇道。

    “进入沙漠后,你有没有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

    “没啊,就算想有人跟着,这么荒凉的地方也找不到人吧!”

    只有我能感觉到吗?我忍不住又瞥了后视镜一眼,希望能从那里映照出某个人的身影,就算是再出现一次鬼草也行啊!

    “我能感觉到。”

    玛伊莎突然开了口:“我觉得一直有人在附近,不然昨天夜里我也不会那么警醒。”

    “你该不会觉得是你父亲的灵魂一直跟着吧!”我无奈地耸耸肩,“我不是指那种感觉,我是说活着的人……”

    熊皮巫女踢了我的座椅一脚,我想起玛伊莎刚从她父亲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便闭了嘴。熊皮巫女转移话题道:“怎么,你是不是太想你小情郎了?”

    我让她说中心事,条件反射的就连连摇头,熊皮巫女一看我慌张的模样,笑了笑:“别紧张,我们俩又不是那什么保密人,也都当过年轻小女孩,就你那点儿心思还看不出来么!”

    想想也是,在这两个女人面前我倒是可以完全放松下来,不需要表现出在队友面前的克制,便把鬼草从巨蜥口中救下我,以及雨中生长的鬼草的事情跟她俩说了一遍。

    “沙漠里果然有鬼草,我老母那本书写的有根有据嘛!我跟你说,既然沙漠里真的有鬼草,那个成了植物人的小子很有可能也在沙漠里,一路保护着你呢!”
    熊皮巫女语调不像是开玩笑,“鬼草”这个萨满教中称呼还魂草的名字,还是当时在昆仑雪山时,她告诉我们的。

    我心说“植物人”根本不是这么个用法,一时也懒得纠正她了,回应道:“我也希望这样啊,但就是找不到确切的证据。道哥他如果就在这里,为什么不出来跟大家见面呢?”

    “他肯定是不能露面,又不放心你,才只能偷偷摸摸的躲起来。如果真的是他,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嗯……但是我都从昆仑活着出来了,他这种身手的植物人当然也能。”

    熊皮巫女想了想,分析道:“昆仑有大量雪融水汇入地下河,别说植物人了,任何东西都足以通过地下河进入沙漠,这应当不是难事,最难的是……植物人小子的师父不是要留他吗?他是逃跑出来的?不对……只要不出昆仑,他身上的鬼草摆脱不了他师父的控制,不然肯定当时就跟着我们一起走了,难道……难道这趟是他师父让他来沙漠的?”

    我摇摇头,没有答案。

    “可惜那书里只写了鬼草可以为法加库所用,没写怎么能把鬼草从人的体内弄出来。“熊皮巫女说道,“如果咱们真的见到那植物人小子,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有什么打算?

    鬼草有着极其漫长的寿命,而且命也太硬了,硬到几乎无法杀死,死了以后还能复生。我见识过干瘪的鬼草遇水而生的惊人生长力,这东西要怎样才能被彻底消灭呢?

    目前据我们所知,鬼草只有燃烧的人鱼膏这么一个天敌,我总不能往朝闻道的身体里灌注人鱼膏,再一把火点燃他吧!

    熊皮巫女看我心事重重,半天都不再说话的样子,叹口气说道:“还有件事情我想还是告诉你吧,刚才着急慌忙的走,我怕影响你的思路……先说明,这事儿是我猜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还得见了你小情郎才能验证,万一他真的在这儿呢!”

    我一愣:“跟朝闻道有关的事情?”

    “我刚跟你说过,我妈有个徒弟叫‘希仁’吧,就是我妈说被爆炸拖累的那个女的。”

    我点点头。

    “当时我和宋大拿他们在雪山上走散了很久,后来遇见你们队里第一个人就是植物人小子。本来我是很警惕的,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人,也就是看见他,我觉得莫名的亲切,不知不觉就跟着走了。”

    熊皮巫女看着我,神情很是认真:“第一眼,我以为他是希仁回来了。”

    “为什么?”我被她吓了一跳,“希仁不是和喀木一样的巫女么,道哥又不是!你该不会是想说……长得像?”

    “五官乍一看也就是有一点点眼熟罢了,主要是他还对我笑笑,笑起来才是最像希仁的!”

    熊皮巫女说道:“我见希仁的次数不多,每回她都对我笑,我觉得她笑得很好看,我妈就几乎不会对我笑,她总是心里有很多事情的样子,沉重得很,没有希仁那么温和。看见你小情郎对我笑,也是那么好看,我感觉心里暖呼呼的,有种以前见过的感觉。可世界上相似的人太多了,我不敢确定的事情也就没跟别人说。”

    她停顿了会儿,又一字一顿道:“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总觉得巧得很,我怀疑他,是希仁的儿子!”

    我一脚急刹踩下去,两个女人分别撞到了脑袋。我倒吸一口冷气,回过头去,难以置信的瞪着熊皮巫女:“你说你认识朝闻道的妈?!”

    她揉揉撞到车座后背的额头,回答道:“我是有这个怀疑,还没验证嘛!”

    “第一次冒出这个想法,是在昆仑山我知道他体内有鬼草碎片的时候。我妈那本书上写了,鬼草是法加库的灵魂,只有法加库的仆从才能使用鬼草。鬼草碎片置入人体内,得跟血肉磨合很多年才能达成共生,这可不是人人都能成功的,得找好苗子。我琢磨着,你小情郎年龄不大,身板这么正,他又根本不是萨满教的人,那这件事肯定是萨满教的人在他小时候做的。”

    “我又想起来多年前,我妈得了重病,救不了的那种,村里都知道,已经开始给她准备后事了。结果希仁来了,竟然要把我妈带到别的地方去死,还不许我跟着!我虽然和我妈交情不深,但这事儿肯定也不愿意啊,我就跟希仁闹起来,我骂她心狠,根本不懂母亲和孩子之间的感情。她急了,反驳我说她那是不得已,她怎么可能不懂,她有一个比我小我十几岁的儿子!”

    “比你小十几岁?年龄……倒是差不多。”

    “是啊!你说,植物人小子会不会就是希仁的儿子,是希仁当初要带着我妈走,才把儿子交给其他萨满教的人抚养,就是他那师父老朱,老朱又给他身子里种了鬼草!”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静半晌,摇了摇头:“可是道哥说过,他是8岁那年被师父从山里捡回去养的,他有那会儿被捡走的印象,所以一直非常感激老朱,这样不就跟希仁把他送去老朱那里抚养的猜测冲突了么?他自己的记忆总做不了假吧!”

    “你等会儿,我得拿笔算算!”

    熊皮巫女摸出笔,把我们的地图反过来,边念叨边写画着:“植物人小子说他8岁被捡走,我最后一次见我妈是93年,那1993减去个8,等于……那小子几几年生的?”

    “他说他和牛一样老实能干,偏偏长得不丑有人喜欢……”我想起道哥以前开玩笑的话,觉得真是雷死人了,愣了愣,一下炸了,“属牛的是……85年的!他比你小14岁,8岁那年正是希仁离开的时候,对上了?”

    这个疑问句我俩谁都没法回答,世界上有无数个那一年出生的男孩子,每一年也都有许多个被领养的孩子。而且从熊皮巫女的描述来看,希仁是个脾气温和、爱笑的女人,这样的妈妈会把孩子扔山里去?

    这事儿没有当事人验证,下不了最后定论。

    熊皮巫女跟着连连叹气:“希仁已经十几年没有音讯了,我从没见过她儿子,十五师的爆炸究竟拖累了她什么东西呀……”

    听着她的念叨,我突然有点生气,我们这些人究竟造了些什么孽啊,上一代都跟约好了一样,自己的骨肉一个一个都送给别人!

    刘晚庭把我给了老刘,去了雪山沉睡;喀木把熊皮巫女交给别人养大,把巫女的衣钵交给了希仁;希仁的孩子也不在身边,亲手送完喀木最后一程,就没再出现了!

    “会跟沙漠里炸出来的病毒有关吗?”玛依莎也跟着猜测起来,”希仁染上了沙漠深处的东西,所以后来没再出现过?“

    ”这倒可能性不大,我老母和希仁正是因为发生了爆炸,才根本没来成沙漠吧!“

    两姊妹在后面你一言我一语,得不出任何结论的聊开了,我满脑子都是朝闻道和鬼草的事情,车子不知不觉已经越过沙山,回到了一天前大家走散的井边。

    后视镜里依旧没有我期望看到的事物出现。

    太阳已经逐渐沉到了西方,将半个天空晕染成了奇妙的枚红色,又掺了些金丝,瑰丽非常。

    井边静悄悄的。

    我说不准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按照时间进度,我的同伴们至少在今天清晨前确定了继续沿着地下河前行的方法。按照水流速度,一个白天的时间过去,他们已经离开很远很远了,绝对没有再逆着地下河返回井口的可能。

    那么,我们三个女人就脱离大部队了?

    我和另外两个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脱离了大部队,如果坚守在原地,也就是脱离了危险。但我们真的能心平气和等待着,什么也不做么?

    熊皮巫女取出手电下了车,仔细看了看地上的鞋印,同伴们确实没有回来过。但举着手电往下探照,能感觉到井下有些细微的变化,从水面反射的光斑来看,地下河的水位上升了!
    我想了想,这应当是中午那会儿的暴雨造成的。第十五师的扎营地非常泥泞,却没什么积水,看来雨水从沙子间的缝隙里已经渗入了地下河。

    考虑再三,我还是放心不下,决定下井看一眼底下的状况。熊皮巫女一听我要自己行动,很义气的也一同背上了行囊。我已经去过一次井下了,熊皮巫女也是从井中爬上来的,有些险要路段又确实一个人很难渡过去,我便教了玛伊莎怎样给汽车锁门、开窗,留着她暂时看守着剩余物资。

    毕竟她已经知道了周兆林的最终归宿,了了心愿,我们倒也不怕她再被父亲的灵魂给招走。熊皮巫女开玩笑说,再看见什么奇怪的人影,先留在车里观察观察,如果发现是个年轻帅哥,就让他务必去找爱哭鬼。

    我尴尬的笑了笑,拎着一大包睡袋、绑着绳子跟熊皮巫女一起下了井。

    刚一下去,我就感觉有点不妥。水位的上涨导致沿途河岸被淹没了一部分,几乎让人无路可走。这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一旦入了水,就完全被水流推着前进了,两边没有能停靠的河岸,很可能导致我们遇到些什么也回不了头。

    好在那场雨只是局部小气象,还不至于造成整个地下河通道都被淹没的地步,否则我的队友们这会儿都该变成浮尸了。

    我没有地方落脚,便和熊皮巫女吊着绳子,在半空中把四个保暖睡袋充了气,用绳子捆结实,做成了一艘气垫小船。又递给她一块从十五师物资箱上拆下的木板,权当做船桨了。两个人晃晃悠悠地保持着平衡坐在船上,沿着地下河的水流成功漂了出去!

    水流速度果然是沿河床行走的好几倍,不过十来分钟,我们就已经到达存放着冬冬尸体的河段了。

    由于前方是河流弯道,船速逐渐减缓。我害怕转弯时水流会冲着睡袋打转儿,把小船翻过来,赶忙趁这个时机捆着绳子跳进水里,奋力游到河岸边,找一根龙伯人的大骨头栓着,先把船身稳住。

    我泡在水里,觉得有点异样。我记得转弯处原先是只有堆积的淤泥,没有其他障碍物的,可现在多了好些凸出的小石头,边角还非常锋利!

    河里的石头经过水流的冲刷只会变得圆润,这样尖锐的边角一定不是水流冲来的。我感觉还有更多石头被淹没在水面之下,虽然小,但足够刺破睡袋。现在看不见这些石头的具体位置,最好不要贸然前进。

    我给熊皮巫女打了个等待的手势,贴着冰凉的墙壁慢慢往前走了一段,抬头看去,十米外的斜上方露出一个洞口,那便是我和耗子他们分别的地方。

    我不敢大喊大叫,怕引来依然活着的龙伯人,便用强光手电朝着那个方向闪了几下——没有回应。

    洞口向外垂下了一根攀岩绳,果然他们已经从这里离开了。

    我小心翼翼挪到洞口下方,抓着那条绳子刚想往上爬,突然看到绳子半截系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还装着什么东西!

    我意识到这一定是同伴们留给我的,赶紧爬上去把袋子摘下来,里面装着一张写了字的纸。

    我取出那张被塑料袋保护得很好的纸,发现是大明星写的:

    【六子,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时间应当过去了12小时,你担惊受怕的极限。放心我们没死,我们已经往前走了。请你尽可能的调头回到地面上,守好汽车,那是我们离开沙漠的希望。

    送你离开后,洞穴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一次轻微的晃动。好在我们只被盖了一头灰,人没事。可怕之处在于,震颤发生的同时,我们都听到了一种十分凄厉的哀嚎,来自于地下河的更深处,沿着河流通道远远地传过来。

    我在哀嚎中感觉到了锥骨的疼痛,我们猜测,地下河中应该真的生活着一个龙伯巨人,它因为某个缘由受到了伤害,发出哀嚎,因为这种伤害带来的剧烈疼痛,不得不击打或摇晃身边的东西,就像人类吃痛时一样,才造成了碎石和沙土的颤动。

    什么东西会伤害到龙伯巨人?我不敢想象。耗子从前面探路回来了,瀑布就在大约四百米之外,落差极大,非常凶险!

    上面的洞口经历过坍塌,结构不稳,现在又被晃下了许多碎渣,存在进一步坍塌的可能,你切不要去上面。

    张小爷在河湾水底发现了一些锁链,已经断裂了,但非常粗大,不是囚禁人类用的,我猜是囚禁了一个龙伯人,是不是有点可怕?

    如果车上的物资耗光后我们还没回来,你带着那两个直接走,我这封绝笔信能值很多钱,你不是我的粉,如果不想收藏就卖给我后援会,包你发财。

    PS.你还记大掌柜的刀吗?看起来出了大力了!

    ——love from Alex】

    大明星的签名旁歪歪扭扭写了个【王浩】,是大文盲耗子哥跟着签下的名字,而纸的反面,是林哲宇写的一行字:

    【立刻回去,我会活着去找你。】

    我收好这封警告信,有点发愣。悬在半截绳索上,看着地下河湍急的水流,意识到自己来晚了。

    如果没有玛伊莎跑出去那件事,我肯定会更早一些下井,如果赶在暴雨之前看到这封信,我当然可以沿河岸返回去。但现在地下河两侧能落脚的地方几乎全被淹没了,无论睡袋船还是游泳运动员都没办法逆流向后。

    这是件颇为无奈的事情,后悔也没有用。如果等着水位下降,露出河岸,根本没法预计还要等多久。眼下既没有落脚的地方,上方的洞穴也不能进去,我们只能在睡袋上休息。可河湾处落下的碎石又随时可能扎破睡袋,哪哪儿都是危险!

    我心说总不能坐以待毙,首先要保证唯一能休息的睡袋不受损坏,便跟熊皮巫女打了个招呼,我们俩一远一近,一个拉扯着绳子,一个用木板顶着碎石,小心翼翼地操控四个睡袋避开石头的边角。

    这是一个十分消耗体力的活计,我踩着水,脚底下根本够不着能借力的地方,只得扶着墙壁,一点点拉扯着睡袋绕过河道转弯。从这个角度我才看清楚,墙壁偏上部有许多很深的划痕,应该是被人故意用尖锐的东西刻在这儿的。

    想着张小爷发现的锁链、坍塌的洞口,同伴们听到来自地下河深处的哀嚎,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副被囚禁的龙伯人痛苦不堪,用拳头捶打着洞穴、不住抓挠着墙壁,最后死在此处化为白骨的凄惨画面。

    这样的事情可能发生吗?龙伯人是多么强大的生物,究竟是什么人才能伤害到它们!

    此刻我倒是不害怕有龙伯人冒出来抓走我和熊皮巫女了,此处的龙伯与印象中的深海巨人处境不同,它们是弱势的受害者。

    我和熊皮巫女都累得精疲力尽,睡袋送算是避开了那些石头,我正打算找个地方固定住牵引绳,好好休息一下,就看到熊皮巫女一下子站起来,大幅度朝我摇摆着手臂。

    “怎么了?”

    我开口想问问她情况,腰间的绳子猛然传来一阵拉力,一下就将我整个上半身带进了水里,害得我连连喝了好几口水才勉强抬起头来!

    睡袋还没完全过弯,可没了石头,在水流的作用下它像一辆正在弯道超车的卡丁车,划出一道圆弧后便开始蓄力,我看到熊皮巫女正奋力挣扎着不让自己掉下来,她两手都是空的,那个调整角度用的木板已经断成两截漂在水面上了,我们俩现在没有办法控制睡袋!

    我手忙脚乱地想去把腰上的绳索解开,但睡袋已经蓄力完毕,过了弯道畅通无阻的水流就像突然松了刹车似的,拼了命地往前冲,我跟钩子上的鱼饵一样,被拖着拖着,一个弧线甩了出去!要不是熊皮巫女拼死站起来,用她一串项链套圈似的拉住了我,我极有可能就一头撞死了!

    我俩左摇右摆,浑身是水,身上胡乱栓着绳子,死死地抓着睡袋边角,十秒钟后,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直往脑子里钻的回音传来——

    瀑布就在前方!
    @芳草思云 2019-05-05 18:07:09
    松花美女,此文在磨铁是否更新完结?在磨铁书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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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磨铁到期了,现在在VX更新 dixiamizang
    我紧张得一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冲下瀑布的趋势根本不可逆转。大明星说这地方落差极大,如果没做好准备,我们这四个睡袋在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存在散开的危险,那我和熊皮巫女八成要受伤!

    可如今既没有护具,也没有时间加固睡袋,我们俩除了祈祷还能做什么?

    “看,那有条绳子!”

    我浑身哆嗦着,朝熊皮巫女手指的方向看去,洞壁上斜插着一把刀子,弯曲变形得很厉害,刀把上拴着一条长绳,随着水流漂来晃去。

    我想起警告信里说大掌柜的刀子出了大力,立马反应过来,这就是大掌柜重金定制的那把战术指挥刀!一定得承受着极大的力道才能把刀柄弯折成这样,那么,绳子的另一头肯定垂着什么东西!

    睡袋船的冲刺突然停顿了一下,下一秒,整个船身开始大幅度的倾斜,我意识到已经到达瀑布的边缘处了,什么都来不及做,赶紧在水流的轰鸣中大声呼喊着,让熊皮巫女不要乱动,死死贴住睡袋迎接下落。

    恍惚间,我仿佛坐上了游乐园里的过山车,这辆车就处在最让人心脏紧缩的最高处的顶点。我这辈子就坐过那一回,还是老刘在儿童节的时候带我去的。他让我后背用力,紧紧贴着座椅靠背。那时候我才刚上初中,玩心大得很,觉得超级刺激,而且自己老爹就在旁边,我根本天不怕地不怕,只记得那天一整天都在笑,晚上累到虚脱,是趴在他的背上回家的。

    我学着小时候的样子,绷紧了后背,迎合着睡袋船的倾斜,几乎是以站立的姿势开始飞速下坠,失重感远远超过了记忆里的那辆过山车,熊皮巫女早忍不住扯嗓子喊了起来,我下意识地想闭紧双眼,理智却逼迫着我必须睁开,必须冷静下来,增加存活的几率!

    我看到瀑布下方的河道要比上面宽阔几倍,我看到头顶有细微的夕阳光亮照射进来,我看到洞壁上盛开着几簇红色的花朵。

    我看到的画面一瞬而过,又在忽然的天旋地转中掉了个个儿。我整个人倒立着直往下栽,睡袋船却提前滑出去,马上要脱离我的身下,我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抓住了栓着我的那根绳子,晕头转向的在空中荡了几个来回,赫然发觉我们的船悬挂在瀑布半截位置,不动了!

    熊皮巫女死死地贴着睡袋,倒是没有掉下来,但四个睡袋明显瘪了一个,我高扬着头,看到是有个棍子一样的东西扣在其中一个睡袋上,这才在半空拦了我们一下,否则我的船极有可能空中解体,后果不堪设想!

    情况依旧十分危急,瘪掉的那个睡袋一旦泄出去一半以上的空气,那棍子也扣不住它,我们还是得滑落出去!

    我不敢往下看究竟还有多高,咬着牙拽着绳索向上攀爬,在睡袋船松动前将自己腰上的绳子绑上棍子。这时我发现棍子是从一根长绳上垂下来的,恍然明白过来这是大掌柜的那把刀所出的“大力”,怪不得刀柄都弯成了那个样子!

    耗子既然在探路时就看到了那把刀,肯定他们想到了安全从瀑布下降的方法。

    我发现棍子上还扣着一个队里的攀岩扣,立刻明白了同伴们的思路,招手让熊皮巫女把船上所有的绳子一并递给我。

    熊皮巫女整个人头朝下哆嗦着,一条腿钩住睡袋的边缘,两只手飞快解开绳结,把鞋子也甩飞了,用脚趾头给我传上来。我害怕那刀子撑不了多久便要折断,赶紧加快了速度捆绑,但我们俩身上的绳子长度都不够,考虑了一下,我俩干脆把船给拆了,用固定四个睡袋的绳索连接在一起,勉勉强强下降到了瀑布的四分之三处。

    看着瀑布上飞速下落的水滴,我又后怕又疲累,熊皮巫女也折腾得一丁点儿力气都没了,我们松了绳子,“噗通”一声从最后一段瀑布扎进水里,在大量的气泡和水流推动下冲出去老远!

    我整个人浸在苦咸的河水中,连翻身都无能为力。河底下有一束光打上来,好像是耗子佩戴的头灯沉到了最底下去。

    在灯光的照耀下,河底显露出好些石柱子、房顶似的残骸,石块之间还有些毛茸茸的东西,仔细一看,居然是只骆驼!

    我吓了一跳,这骆驼整个儿浸在水下,显然是死了,不过没有腐烂,应当不是骆驼队那个汉人弄丢的骆驼,但骆驼尸体上挂着驼铃,想来应当是热娜驿站被人割断绳索跑丢的某一只。

    骆驼身上有很多伤口,它也是从瀑布滩掉下来的?不过摔伤不应该出现这么多伤口截面,看来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的痕迹。

    我想起外面沙漠上有吃人的巨蜥,突然意识到骆驼的作用不仅仅是探出地下河的水流方向,骆驼还可以引开这些沙漠怪物。

    我很想再潜深一些看看河底的东西,但一口气已经到了极限,我只能拼命地往上游动,谁知道我腰上的绳子一下挂到一块儿大石头上,努力半天都没能挣脱!我憋得直翻白眼,忍不住从鼻子吸了一下,苦咸的水直接进到肺腔里,呛得我把肺里所有的空气都吐了出来!

    我自知拽不动石头,便硬忍着咳嗽重新下潜,摸到一块瓦片状的东西,开始拼命切割绳索。

    一抹红色从我手指上渗入水中,生死关头了,我也感觉不到疼痛,只知道意识逐渐消退,我似乎成功脱离了绳索,随着水流又漂了一阵子,才重重撞上一块木板停下来。

    熊皮巫女在岸上朝我跑过来,吭哧吭哧把我拖到岸边去,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累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大概半条命都折腾没了,又看到熊皮巫女从坐着的状态一下子警觉地跳了起来,我心说罢了罢了,就当做那是同伴们来了。我真的太累了,就是天王老子来抓我,我也得休息休息才能动弹。

    我闭上眼睛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又有点意识存在,这个骆驼队口中“吃人”的瀑布滩在我头脑中一圈一圈的转悠,像晕船似的,让人非常难受。

    接近瀑布口的上方有些外面的光芒能照进来,说明那个位置可以直通地面且地质并不牢固,骆驼队的汉人丢掉的骆驼和货物很有可能就是从那儿的缝隙掉了下来,被瀑布“吃”了下去。

    以瀑布这样的落差,一旦掉下来,是很难回得去的。至少原路返回根本不可能,冬爷和小王爷被冲了下来,耗子一行人也在下面,大掌柜的刀预示着他也有可能进入了这里。

    这样一条沙漠大河,究竟流向何处去呢?

    我没看到河流的尽头,外面夕阳的光线这么微弱,天就快黑了。

    被那地下珍贵的阳光照耀到的地方,反射着微微一层红色的光亮,那些顽强的花朵被投射到瀑布形成的水幕上去,似幻似真,这真是个沙漠中难得一见的稀奇景观。

    想到这儿,我脑子里突然有根弦绷紧了:

    昏暗的光线闪闪烁烁,墙壁上有许多白色的颗粒。

    我看到一朵花儿,还有一面镜子。

    有东西从头顶蠕动着远去了。

    隧道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

    “醒一醒,爱哭鬼,头很痛吗?能听到我在说话吗?”

    我觉得脑袋前所未有的沉重,想睁眼又死活都睁不开。

    熊皮巫女摇晃了我半天,又对另一个人说道:“可能撞到头了,别是脑震荡吧,先让她卧床休息休息!”

    迷迷糊糊中有个人把我从地上抱了起来,扛在肩膀上。我捂着脑袋,觉得隐隐的疼痛,我不知道被抱到了哪里去,我的大脑依旧沉浸在那个画面当中:

    昏暗而闪烁的光线,是忽明忽暗的长明灯。

    墙壁上的白色颗粒,是地下河的水凝结而成的盐晶。

    那朵花儿……

    那朵花儿不就是瀑布边上生长的那抹红色?不,那不是真正的花朵,那是由一簇簇反着光的红色矿石形成的……形似龙船花的血玉,我肯定觉得眼熟,我当然见过这种饰品!

    是了是了,这些画面就在地下河中,这样的似曾相识又毫无差别反应在现实中的状况如同我在禹山时一模一样。

    但这记忆的画面是来自于我吗?隧道尽头的那个人,他是?

    他是……

    “闺女,闺女,你听得到么?”
    我强烈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努力想要爬起来,可全身都是软的,脑子里的画面不停的旋转、旋转,我好像陷入了沉睡,又好像还有半个大脑没有睡着。

    又做梦了,梦到老刘了么?

    我说不准,我能感觉到自己趴在一个人的后背上,他身上暖暖的。恍然间,时间倒回到那个疯玩了一整天的六一儿童节,我坐了过山车,我上了海盗船,我还滑了一次冲浪!我玩到浑身没有力气,耍赖要老刘背着走。

    我的老爸年龄已经很大了,他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有些沉重,却让人十分安心。他还轻轻哼着一支徐州的童谣:

    “月姥娘,八丈高。

    骑白马,带洋刀。”

    他背着我,一步一步,晃啊晃。

    我睡着,睡着,就到家了。

    ……

    有炉子上烧着开水,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

    “……不受控制,毕竟只有夫人的记忆才知道哪里是入口,如果不是希仁,我们谁也没有办法。”

    “我现在有些明白了,我老妈对我那样冷淡,是不想把我卷进来吧,就像你想保护这个爱哭鬼一样。”

    我睁不开眼睛,隐约听到熊皮巫女在跟一个人对话。

    “是啊,谁不爱自己的孩子,谁能没有私心呢,就算是希仁,她也想把儿子推开,可老天太喜欢开玩笑,我们越是想保护,事情波及的范围越大,让你们这一代吃苦了。”

    “这就是命呗,落在谁的头上,谁就要去做,别想逃出这个圈子。”熊皮巫女把烧开的水倒进茶瓶,又问道,“那希仁的儿子当初是怎么走失的?”

    “我和晚庭去找过,小男孩根本不在那个收养他的家庭里。打听了好久才知道,男孩养着养着,有一只眼睛坏掉了,村里医疗条件太落后,给他治瞎了。收养他的人没钱继续治疗,怕这瞎眼的小孩以后成为负担,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孩子,就扔到山林里去了。”

    “啧啧,那也太惨了。”

    “我不相信一个8岁小孩能自己在山里活下去,觉得他肯定早就死了,被野兽吃了。可晚庭比较固执,留在那儿又找了很久,听人说另一个山头下面有个赶尸匠养过一个小男孩,就拖着病体去了。”

    “那赶尸匠就是昆仑山的朱巫师吧,他倒是挺聪明,跑到湘北地区,用‘赶尸匠’的名头,堂而皇之的弄那些尸体和神神叨叨的巫术!”

    “嗯,老朱这具身体原先就是个赶尸匠,略懂些巫术,年轻的时候身强力壮的,老朱遇到他,干脆就用了那身子。赶尸匠住得偏僻,极少与活人接触,根本没人发现他的魂儿早就换成了其他人。”

    “这么说,老朱早就见过刘晚庭了?怪不得在昆仑山上,那个死老头子一个劲儿挖苦你闺女!”

    我心头一颤,意识清醒了不少。他们在说老朱和希仁儿子的事情,熊皮巫女之前告诉我,她怀疑朝闻道就是希仁的儿子!

    “是啊,你也见识过老朱是个什么东西了,他确实很有本事,稍微费了点功夫,给孩子换了只眼睛,但是不愿意放孩子走,他让我们拿龙的心脏来换孩子!”

    “心脏能让人得到不死之躯,老朱掌握了法加库的灵魂转生,如果他拿到心脏,就不需要使用鬼草更换凡人的身子,从而得到真正的不死之躯了,他倒是挺会算计!”熊皮巫女吹吹热气,泯了口茶,“不过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当时的你们肯定是拒绝了,所以心脏还在霸王宝藏里,孩子还在老朱手上。”

    “我当然是拒绝。老朱应该在很久之前就听说心脏的事情了,但是一直没有得手——他也没有机会得手,心脏被西楚霸王从秦陵里盗去,又被汉室后裔秘密保护着。他可能是认识夫人的,但夫人把记忆传给了其他巫女,他根本没有渠道得知心脏的信儿。如今抓了希仁儿子当威胁,完全是机缘巧合,晚庭一露面,老朱肯定不愿意失去这么好的机会。”

    “我明白了,刘晚庭是水生胎,老朱认得夫人,所以她一露面,老朱便知道长着这张脸孔的人,有心脏的信儿!就算老朱救治希仁儿子是无心的,这会儿也要起了别的心思,于是提出用心脏换孩子的条件!”

    “晚庭作为夫人的后代,我作为守墓人,我们虽然出于道义想帮助希仁找回儿子,但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巫女的儿子失去龙的心脏,只能拒绝他。”

    “我猜,希仁根本不知道她儿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晚庭打算告诉她,让她自己决定的,我拦住了。我当然不能靠感性做事,希仁已经继承了夫人的记忆,知道龙的心脏在哪儿,万一她真的为了儿子把心脏给交出去,我和晚庭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我跟希仁说她的孩子就在寄养的家庭里生活,让她安心在霸王宝藏里休息,毕竟用鬼草转生太耗费体力了。”

    “这我知道,我妈那书里写了,转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然老朱不能在昆仑山上就这么放了我们,只是没想到他后来把鬼草置入了孩子身体里,这是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备胎啊!”

    “是我们牺牲了那个孩子,也低估了老朱。如果那孩子真的就在这片沙漠里,见了面得跟他好好道个歉啊!”

    “是得跟他好好聊聊,贾老板你这么对他,他却救了你闺女。”

    我身上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

    是他,他们说的那个被抛弃的孩子,是朝闻道。

    是他,第四个驿站里神秘的贾老板,是刘建国。

    我裹紧被子,缓和了好一会儿,颤抖还是停不下来。

    “她醒了!”熊皮巫女察觉到我的动静,喊了起来,“贾老板,她哭了?”

    我不敢睁开眼睛。

    我怕我真的被摔成了脑震荡,一睁眼,刚才的一切都是做梦,讲述朝闻道身世的人,不是老刘。

    贾老板怎么会是他呢?怎么可能是他!

    我第一次对老刘产生了这样的抗拒。我不是不想他,我太想他了,可是他早就死了啊!

    他即使在生前和我相处的日子里,也骗了我那么多、那么久。现在,连他的死亡也是假的,当我睁开眼睛,去面对一个假死的骗子,他要怎么跟我解释?我还能够相信他吗?

    贾老板坐到床边,轻轻拍着我,真的很像很像老刘。

    我蜷缩成一团,背对着他强忍着抽泣,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你恨我吧?”

    贾老板沉默良久,这样问道。

    我没有出声,心里百味陈杂。他用温热的毛巾帮我擦掉胳膊上凝结而出盐晶,动作轻柔极了。他接着说道:

    “你应该恨我,闺女,我不在的这些年里,你受苦了。”

    贾老板又帮我擦了擦脸,我紧紧闭着眼睛,任由毛巾把苦咸的河水和眼泪都吸走,我还是没有做好面对这个死而复生之人的心理准备。

    “爸爸当年离开你时,你还太小了,我真的怕保护不好你。考虑再三,只能狠心把你留下。如果成功了,我就回去找你,失败了,你也会平凡的过完一生,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贾老板,你诈死这么多年,换了谁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接受的。”熊皮巫女在旁边说道,“要是我那死去的老妈突然蹦出来,我也会怀疑人生,没法接受啊!你还是慢慢来,跟她解释解释以往的事情吧,得先把误解消除,然后才能理解你、接受你呀!”

    贾老板“嗯”了一声,又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我从没想过事情能到今天这一步,我本以为早就能结束这一切,绝了你的后患,可惜爸爸老了,没有那样的能力,对不起。”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也该揭开谜底了。闺女,你是夫人的后代。你听得到吧,爸爸现在告诉你,你刘一,是西汉第六代楚王刘注夫人的后代!”
    我本来脑袋就晕晕的,很不舒服,这下更懵了。我甚至想给自己一巴掌,赶紧从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来。

    刘注是那个水银中毒而死的僵尸,我是……我是他夫人的后代?

    这不可能啊!

    “我们尽力想让你平凡,是因为你的身世难以让你平凡,你想象不到那是多么复杂、多么危险的事情,我和晚庭早已厌倦了这样的命了。”

    “你小时候问我为什么九里村的人几乎全姓刘,其实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他们本身就是楚王刘注的守墓人,我也一样。”

    贾老板听从了熊皮巫女的建议,开始将我从未听过的往事缓缓道来:

    “你去过禹山,想必已经知道了,在你出生以前,晚庭是我要保护的夫人的后代,她再往前,还有其他人。”

    我还没做好准备,他的话已经一字一句钻进耳朵,印在了脑子里。

    “而我们这些守墓人,在时代更迭中不知道换了多少茬,又经历了几次严重的信息断层,越往后越不知道自己身在此处的目的是什么。后来楚王的龟山墓被发掘出来,政府牵头做了全面保护,又开发一部分成了旅游景点,守墓人就完全失去了守墓的价值,只当自己是普通农民的后代了。”

    “现在,恐怕愿意帮助夫人的守墓人,只剩下了我一个。如果不是为了夫人的遗愿,为了晚庭和你,我也早该娶妻生子,安度晚年的。”

    我努力睁开眼睛,拼命让混沌的头脑保持清醒。

    我的眼前是第四个驿站的贾老板,也是我已经6年未见的老刘。

    他本来已经死了的,可是又活生生的坐在这里。他的头发全是白的,他的脸又黑又布满了褶皱。

    刘建国是我爸爸啊,他怎么会变得如此陌生?他真的老太多了。

    “夫人的心脏病是遗传病,病发时会很痛,并且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越跳越慢,身体机能跟着下降,最终会陷入沉睡后,心脏停止跳动死去。”

    老刘察觉到我在看他,转过脸来有一丝失神。他停顿了一会儿,看着我的眼睛,努力朝我露出一个笑容,继续讲述着。

    “楚王刘注不愿意让夫人这样死去,偷偷违背了守护霸王宝藏的祖训,他从自己的陵墓开凿出暗道,通往霸王的藏宝室,想要把龙的心脏取出来,挽救夫人。”

    “这不是跟那个林医生的……”

    熊皮巫女忍不住插了句嘴,又收了回去。

    “是啊,晚庭是夫人的后代,小林后来也这么去做了。”老刘点点头,“当然楚王要做得更多一些。霸王宝藏里的防盗机关太复杂了,他耗费了很久的时间一一破解,但夫人的身体撑不了太久,他太过于心急,结果水银中毒,死在了夫人前面。”

    “龙的心脏还未窥得一眼,挖掘工程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资,丈夫也因此断送了性命,夫人自然是极不甘心的。她安排了亲信移居到九里村守墓,调遣人手偷偷继续着这项工程。”

    “工程十分耗时,她已是强弩之末,随时可能死去。一旦她死了,一切也就前功尽弃了。于是,她离开九里山,前往海外蓬莱,用时间差来延长自己的寿命。”

    海外蓬莱?

    我心里暗吃一惊,蓬莱的赤金楼阁上,我见到的那张和我相似的脸,原来是她!

    “她与守墓人约好,一旦水银清除,拿到龙的心脏,便接她回家。守墓人使用硫磺矿艰难地持续着挖掘霸王宝藏的工程,一代又一代接力,最终挖出了龙的心脏。但那时,外面已经不再是刘家称霸的天下,早就在历史更迭中改朝换代了。”

    “当初主持心脏挖掘的将领都化为了枯骨,负责联络夫人的仆从流离失所,没人知道接下来要听谁的,要怎么做。那批守墓人保守着夫人的秘密,只得回到九里村回归平凡生活,直到很久以后,已经成为普通农民的后代们,突然迎来了从蓬莱回家的夫人!”

    老刘一点点呈现在我眼前的这些故事,都是我从未想象到的。以我在霸王宝藏中那样似懂非懂的含糊所见,怎么可能想象得到表面的背后还藏着如此复杂的工程!我大气也不敢喘,生怕错过了任何细节。

    “夫人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她知道事情出了差错,这样的差错在短暂的时间内是不能够弥补回来的。她在蓬莱生下了一个孩子,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孩子,她继承了她的一切身体特征,她长着一颗在右胸膛跳动的心脏。”

    “那就是水生胎?”我想起冬冬告诉我们的信息,和老刘所说的对应了起来,忍不住开了口,“你说我和刘晚庭都是夫人的后代,也就是说,我们是从夫人的水生胎一代一代继承下来的这样的身体?”

    老刘点了头:“夫人死前做了两件事,一是留下了那个孩子,二是将她的记忆转给了一位巫女,她撑不下去了,心脏的事情,就留给后人来做。”

    熊皮巫女朝我耸了耸肩:“用水生胎的方法生下了患有遗传心脏病的孩子,用法加库的方法完成灵魂转生,你的祖宗真是个厉害角色!”

    “除了用巫术让她的灵魂‘活着’,别无他法。等到夫人的后代长大一些,巫女跟着夫人的记忆去请一个可以换心的大夫来霸王宝藏,可是太多个年头年过去,那人早在战乱中死了,没有传人,没有子孙。所以在换心的三个条件中,有了病号和心脏,缺了操作医生,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事情又搁置了。”

    老刘继续说道:“再往后,经历了战争、饥荒,许多信息都没保存下来,真正的守墓人只剩下了个位数,尤其是1938年徐州沦陷,九里村被日本鬼子烧得不成样,如果不是夫人的灵魂还‘活着’,根本没人知道龙的心脏在哪儿。”

    “后来,我没办法才接了守墓人的活儿——也只有我一个人接了这个活儿。世界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没人执着于千百年前一个女人的执念。”

    “既然看不到继续下去的意义,我就打算结束这一切。我发誓不再把这样沉重的担子传下去了,我拆了年久失修的祠堂,给已经发病的夫人后代挖好了坟,我跟村里人一起修路、挖塘、种地,响应国家号召还办过工厂,我要把所有的事情烂在肚子里死去!”

    “结果就在这个时间点上,事情有了转机。昆仑山的一个巫女托人联系我,告诉我能够完成换心的人出现了,他们就在昆仑山里,正在用一些普通人和普通心脏做实验。”

    我心领神会,那是1968年时的第十五师!

    “结束一件事情,可以宣告失败,也可以成功完结,我本来做了前者的打算,但有了这个契机,我便想试一试后者,完成这件拖沓了千百年的异想天开之事!”

    熊皮巫女哈哈干笑两声,做了个鼓掌的手势:“在这个时期,我老妈闪亮登场了!”

    与老刘取得联系的那位昆仑山巫女,正是喀木老人,夫人的记忆从前人处流转到了她的身体里。

    这其实和老朱的做法是相似的,老朱利用鬼草将自己的记忆一个又一个转生到年轻的身体里,夫人的记忆也在一代代巫女中传承了下来,只不过老朱是强制侵略,巫女们是接纳共存。

    老刘推测,平凡女子少有夫人的魄力与能力,夫人的本事应该原本就传承于萨满一派,她嫁给刘注前就是一位造诣颇高的巫女。

    喀木当时才30岁出头,她能写出那样深奥的巫书,实际上是有夫人的记忆在辅导着她。喀木带着记忆穿过死亡谷,进入第十五师,帮助那些军医共同完成心脏移植实验。夫人的记忆催促着她加快进度,再加快一些。当时的水生胎频繁发病,就住在老刘给她挖的墓里,随时等着死了。

    刘建国那时工厂关了门,家底也赔个净光,反正没什么活下去的希望了,就决定倾尽全力在夫人这件事上再试最后一试,便说服濒死的水生胎生下了刘晚庭,留下这么一个希望,等待着这个最后的希望长大,等待着心脏移植技术成功的那天,将龙的心脏移植给她。

    1970年,十五师果然在喀木的帮助下传来了实验成功的消息,老刘十分振奋,这可比预计中能完成异想天开之事的日期要提前了许多年。不过喀木跟十五师的周兆丰有了感情,她怀孕了。

    事情暂时耽搁了下来,晚庭当时尚在襁褓中,倒也不着急。他们计划等到喀木十月怀胎生下孩子,等到十五师的军医们再巩固巩固研究成果,等到刘晚庭再长大一些,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再结束一切。

    终于,喀木的孩子平安落地,她还没断奶,喀木就给她找好了寄养的人家,大家都太心急了,急于知道那件异想天开之事的结果。

    就在这个关键时期,前往沙漠继续实验的第十五师突然发生了意外爆炸。

    一切毁于一旦。
    爆炸来得太突然。

    能够移植心脏的人被炸死了,用于心脏移植的资料和物资全数报废。

    爆炸还引燃了十五师另一队研究人员精心栽培的一片沙地树苗。他们没有多余的水来灭火,只能眼睁睁等着火焰烧光了所有一切,才能进入废墟中处理后事。

    幸存者们全都不知所措,剩下要做的事情就只有就此放弃和从头再来了。

    就此放弃,死的人枉死,活着的人可惜。

    从头再来,就意味着继续经历艰辛、困苦和漫长的等待。

    大部分人放弃了,幸存者中的曾医生非常坚定的站了出来,由他挑头,开始一点一点梳理研究成果。反正刘晚庭还小,她还能活至少20年,在这段时间里,他决心选择从头再来。

    绿植分队的人走了几个,还剩下几个留在沙漠一起陪他。不过直到现在,异想天开去移植龙的心脏和实现沙漠种植这两件事情,还是没有任何一个得到实现的。

    “因此,还要继续等,那么循环就要继续下去,刘晚庭把病体完整遗传给了我,喀木把夫人的记忆给了希仁。”我长出一口气,故事无缝对接上了希仁的儿子被抛弃的那个时间点。

    “这么说你跟那个先立碑后死亡的曾尧是认识的。”熊皮巫女沿着时间轴继续向后问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听说他得了癌症,所以觉得当时离开沙漠也活不过几年,就留下了。我跟十五师的人不熟悉,他们也对外保密,一直都是你母亲帮忙从昆仑山传话的。”老刘摇摇头,“后来喀木病危,她让一个‘哥哥’去跟进接心脏实验的进度,紧接着阳寿就尽了,希仁接了她的棒,那以后我就没有了十五师的信儿。”

    “啥,我老母还有哥哥?”熊皮巫女难以置信的看着老刘,“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不知道家里还有亲戚?”

    “不,你有!”我想了想提醒她道,“你刚认了个表姐!”

    熊皮巫女一拍大腿:“对哦,娘家没亲戚,可我爸这边有亲戚,我老母怎么说都是玛依莎她爹的弟媳妇!那不正是哥哥吗!我老母去世是……日哦,我老母93年去世的,不就是那些烈士墓立碑时间!”

    十五师爆炸遗址上的怪事接上这个时间点,一下子明朗了。喀木怀了周兆丰的孩子,当然得喊周兆林“哥哥”,这不就通过熊皮巫女身上的血脉有了亲戚么!周兆林顶着杀人犯的罪名被放逐到沙漠中去,却活了十几年,显然是在早有人接应。

    1993年,喀木快要死了,她必须把夫人的记忆转交给希仁,她拜托了周兆林盯着曾尧心脏实验的进度。墓碑加工作坊八成就是那时周兆林的工作间,他不是军医,对心脏实验插不了手,百无聊赖间干脆就给死去的十五师刻碑。

    可能是刻碑工作异常艰苦,可能是吸入了过量粉尘,周兆林的年纪也大了,4月份时,他死在了沙漠中。

    曾尧也在一个月后因为癌症死了,沙漠里的事情那一年之后再没有渠道能传出去,那一年喀木和希仁完成了交接,那一年8岁的朝闻道被老朱从深山里捡走,时间的齿轮一刻不停的转动,使过去种种演变成了眼下的一切。

    “唉,造化弄人啊,怪不得我老母说爆炸拖累了希仁。如果不是爆炸毁掉了十五师的实验成果,可能一切早在我妈和你妈那一代就结束了。”熊皮巫女揽着我的肩头,感叹道,“不过那样的话,你就不会出现在世界上。过去无法改变,就只能接受眼前的一切啦!你说是不,贾老板?”

    我知道熊皮巫女是在引导我接受老刘,接受这突如其来的陈年旧事。我心说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就算不原谅老刘、就算拒绝接受这样的命运也无法改变什么啊!

    老刘转头看向熊皮巫女,感激道:“多谢你刚才拉住了我闺女,也多谢你的母亲愿意接受夫人的记忆,没想到这么巧,能在这里见到你。”

    熊皮巫女咕咚咕咚喝完了水,十分豪爽:“嗨,我妈做了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改变不了前人的任何决定,咱们现在都一家人了,还客气个啥!你跟你闺女好好相处吧,她醒了我就放心了,我看望看望另一个伤员去!”

    我听她这么说,一下子反应过来:“这里还有其他人在?”

    “不然你以为你们队长那断腿还能去哪儿来着?”

    我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冬爷也在这!”

    “外头换药呢,怕你见着他的腿心里难过,等你休息好了就来看你。”

    熊皮巫女起身往外面走,末了,又回头嘱咐了一句:

    “对了,你不要有太多心里负担,贾老板他 ……已经竭尽全力想让你避开伤害了。”

    我撑着身体坐起来,打量着四周,才发觉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小溶洞,水流声隔着墙壁可以听得很清晰,这是瀑布下难得的一个落脚地。

    我身下铺着的是张行军床,洞里有一些木板拼凑而成的凳子,锅碗瓢盆还比较齐全,全挂在一个大网兜里,看样子,有人在这地方住过一段时间。

    床头一旁的小凳子上,摆着好几块石头,一块四四方方大的,几块小而圆润的,地上还有个接了半拉水的小盆。这套东西我非常熟悉,这是磨铁匠所用的工具,小时候,老刘就用扁担挑着这些东西谋生。

    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这些记忆中的东西,有一块小石头表面覆着一层极细的颗粒,我突然意识到,这个触感就是当时从昆仑山离开时,林岳塞给我的那个石头。

    这石头质地坚硬,又非常细腻,专门用来打磨刀刃,使之更薄更锋利。

    他告诉我,我会见到想见之人。果然,我见到了,他和老刘在昆仑山时已经打过了照面。

    “闺女……”

    小房间里就剩下了我们两人,老刘一下子有点尴尬:“闺女你饿不?我给你弄点吃的吧,这里还剩下一些罐头,我给你留了几盒海鱼口味的,记得你最喜欢鱼罐头配面条吃。”

    他拘束起来,手忙脚乱地在狭小的房间里翻弄箱子。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他刚死的那几年,我总是会梦到他。在梦里,我们的重逢从来不是这样的,我想缠着他带我出去玩,我想赖在他怀里一起烤火。可真的到了这一天,我竟不敢跟他有过多的身体接触。

    原来人分离太久,是会这样生疏的。

    这生疏不仅仅是我对他单方面的,他关切着我,却对我心怀愧疚,他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特意给我留了鱼罐头,你知道我会来这里,你在等我?”我仍然觉得被他骗了这么多年很不舒服,一把推开罐头,“咱们把话说清楚,你讲的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最近这几年你究竟做了些什么,去了哪里?”

    “我和晚庭想要让你避开危险,我们尝试了很多方法,去了很多地方……”

    我一下子有点来气:“‘你们’?你们让我降生就是把那异想天开的事情推到我身上!刘晚庭可潇洒了,她生了我,抛弃我跑去跟一个医生谈恋爱,又抛弃了林哲宇说去雪山冬眠,你现在又说这几年她跟你在一起做事,那她现在在哪儿?你们又为我做了什么!”

    刘建国皱着眉头看着我,收起了笑脸:

    “你在质疑我们抛下你?你在质疑晚庭不负责任?我问你,你的心脏长在右边,可你有没有发过病,你有痛到整个人痉挛的时候吗?”

    我一愣,摇了摇头。

    我除了有些心律不齐、发育不良以外,没有任何不适。如果不是林哲宇带我去高小雅的医院拍心电图,我连这些症状都不清楚。我自以为自己的身体还是蛮壮实的。

    “夫人要完成那件异想天开的事情,初衷不为了长生,是刘注想要夫人不再发病,不再疼痛,健康的活下去。晚庭20岁就发病了,她痛的时候,连呼吸都很微弱。”老刘的语气有些愤怒,”她怕你也跟着遭罪,四处打听能抑制病发的方子,几次为了试药休克过去。你平安健康的长大了,她几乎没了命,这难道不是她为你做的事情吗?“

    ”你是说……她生下我以后没有养我,是去帮我找抑制病发的法子去了?“

    我有些愕然,一时不知该怎么接着发泄不满:”那……那后来呢?她真的冬眠了?“

    老刘点了点头。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对刘晚庭这个女人的印象几次颠覆,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望着老刘问道:“看来高平说找到了她果然是假的,你把她藏在哪儿了,还在昆仑山?我能见见她吗?”

    老刘看着我的表情变化,叹口气:“人不是我藏的,她离开小林后,我带着她东躲西藏辗转了好些地方,最后才在锦夜大掌柜的帮助下到了昆仑山来。为了确保她的安全,她睡下的地方是自己选的,我没有找过她。”

    “你果然还知道大掌柜的事情!”我十分无奈,“你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儿……大掌柜的失踪了好些年了,锦夜的人到处找他!”

    “他没有失踪,只是故意这样做罢了。”

    老刘起身把帮我擦身的毛巾晾起来,结束了对话:“这里不能一直呆着,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关于他的事情,不久后你见到他,就让他亲自跟你们说吧,我毕竟不是保密人,说多了,就越位了。”

    我想了想,心里大概有了眉目,08年大掌柜帮助保密人刘晚庭沉睡在昆仑雪山,之后他又消失在那里。看来老板娘收到的那盘录像带上,坐在吉普车副驾驶上吹响出发哨子的另一个人,就是跟他一同进入昆仑的刘建国!

    老刘走到一只灯架前,吹熄了灯火,狭小的洞穴内一片昏暗,我头晕得厉害,只得老老实实躺下去休息,不过完全睡不着。短短的两个小时,老刘讲述的信息量太大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不是一会儿就能消化完的。

    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不远处的流水声,时不时就要掐自己一把,以确认这不是做梦。老刘真的死而复生出现在了眼前!

    二十年的过往在记忆中分崩离析,我一直活在我以为的假象当中,窥不见藏在另一面如同天方夜谭的真相。

    我不是九里山上捡来的,老刘不是被轧路机辗死的。

    朝闻道是接受了灵魂转移的巫女的孩子。

    唉,想起他,我心里更不是滋味。

    原来他的眼睛是瞎了以后又被老朱赋予光明的,却如同昆仑山的女丑,偏偏见不得光。原来刘晚庭曾跋山涉水寻找过他,却又因为这样的寻找,使他成了老朱的筹码、转生的容器。

    造成这场悲剧的原因,归根结底就是那件拖沓了千百年的异想天开之事。

    我翻了个身子,压住心脏的位置。我跟他的关系本来好好的,后来在昆仑山废弃的军事基地中,他体内的鬼草活了过来,突然之间就变了,他不仅不理我,碰都不让我碰,我一哭,又大声吼我,叫我别哭了。

    熊皮巫女说鬼草与鬼草之间能够通过引灵互通讯息,当时的道哥肯定已经知道这些事情了,他一定恨我了。

    自己的身世,母亲的离去、师父的抚养、鬼草为他带来的悲剧结局,都是因为……因为我们这些姓刘的不相干的家伙。

    要不是那件异想天开之事,他不用承受这些的。

    让他恨我吧,我也恨这样的我自己!

    我紧咬着被角,心都快碎了。

    恍惚间,外面传来了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好几个人在吭哧吭哧拖动着什么,还撞到了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这个溶洞隔音很不好,我听着那些嘈杂,明白现在不是自暴自弃的时候,便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下床,顺着洞口钻出去。

    外面还有一个洞穴,里面挤了几个人,地上湿湿的,他们从地下河里拖出来一个东西。

    “幺妹儿!”

    我一转头,冬爷正坐在一块石头上!他看到我,赶紧想站起来,却忘记了自己的腿有伤,一个趔趄歪在一旁。

    我忙跑过去扶他起来,他的山羊胡子长成了络腮胡,一笑起来挺显老,我蹲下去查看他的腿,大吃一惊:

    熊皮巫女说他腿磕在山石上撞断了,我一直以为是膝盖骨碎裂,走起路来有点瘸罢了,我没想到,他是真的断了腿,他右腿膝盖以下是空的!

    我心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我这点脑袋疼和冬爷的断腿相比又算得了什么!这下,他真的得像冬冬所说得一样,结束保密人生涯,回家养老去了。他原先健壮得像头牛似的,现在……

    “幸亏做了些处理,才没进一步感染,不然林医生得从大腿给我截肢喽!”冬爷揉揉我的头发,装作不在意的笑笑,“好在大家都活着,丢小腿保平安嘛!”

    “冬冬他……”

    “冬爷你得把消炎药吃了!”

    熊皮巫女一下把我顶到一边去,递给冬爷一版胶囊,转头向我疯狂眨眼。我赶紧闭紧了嘴巴,他们隐瞒了冬冬的死讯!

    看得出冬爷精气神因为那条腿差了很多很多,他是强撑着保持一个凑合的状态,好不让我们担心,如果他知道冬冬逃离黄雀后还是死了,大概就撑不下去了。

    “你怎么起来了?”

    林哲宇站在前面几个正在忙碌的人中,转脸过来看到我,抹了一把汗说道:“去把桌子上的水喝下去,这儿你暂时不用帮忙。”

    看见他,我彻底安下心来,队友们分批在这儿聚齐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乖乖从一边的桌子上端起茶杯喝水,水里泡了什么草药,一股苦苦的味道。

    “来,一、二、三——”

    老刘在最前方喊着口号,几个人一起用力,终于是把东西拉到了里面来。

    等他们甩甩胳膊散开,我才看到他们在拉一张滴着水的渔网,网里兜着一个大家伙!

    熊皮巫女举起探照灯,网里的东西显露出全貌来。

    那竟然是一截龙伯人的手臂!

    ”只捞到这个?“

    ”对,这手可伤的不轻啊!“

    ”啧啧,下手真狠!“

    大明星和耗子交谈两句才看到我蹲在冬爷旁边,朝我点点头:”起来啦!”

    我有点不好意思,他给我写了警告信叫我千万不要下瀑布去,结果我一个轻微脑震荡就过来跟他们见面了。

    耗子朝我挤眉弄眼算打了个招呼,便忙着继续去弄那个大渔网,我一看他们谁都没数落我不听警告,便知道熊皮巫女已经把当时紧急的情况讲给了他们,再加上我老爹在这儿呢,谁也不好批评我什么。

    一群人忙忙碌碌把龙伯人的手臂拽出来,我插不上手,只得来回跑了两趟给他们递毛巾。冬爷的神情很是落寞,他比我更想帮忙,可他行动不便,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龙伯人的胳膊上遍布着许多伤痕。它们的血是蓝色的,在表面结成了大大小小的深蓝色结痂,看着就感觉到十分疼痛。想起地下河的淤泥里沉积的大骨头,想起神创造水生胎的那个洞穴下方的锁链,还有大明星在警告信里说听到洞穴深处有个龙伯人在哀嚎,我不禁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庆幸我的皮肤上只是几处小擦伤。

    “创面还能挤出血来,这手臂断了没多久。”林哲宇一个人类外科医生,正抬着龙伯人的手研究,“就是从身体上截肢下来的,在这之前,他们给手臂绑了一条扎带,不至于失血太多。”

    “就跟你给冬爷截肢一样么?”熊皮巫女问道。

    “不一样,冬爷是为了避免进一步感染而截肢,龙伯人的手臂是绑了扎带长期供血不足,已经萎缩了,才砍下来,你们看,隔着皮肤,筋肉都清晰看得到,油脂全抽走了,这手臂就没了用处。”

    我听完心头一惊,连忙问道:“油脂被抽走了?有人伤害龙伯人是为了抽取它们的油脂?为什么?”

    大明星一歪头,示意我注意洞里照明的东西,我转过脸去,桌子上放置着一盏燃烧的油灯。油灯的光线并不明显,我们的手电光都比这要强,而且我明明看到有个大照明灯存放在网兜里,但没拿出来用。

    我身上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人鱼膏!
    忽遭龙伯人,一举空潮波,取皮煎作胶,清此昆仑河。

    以前我跟队里人说有过这么一首有关龙伯人的古诗时,朝闻道那吃货还听错了,以为龙伯人的皮能用来做煎饺,摩拳擦掌兴奋的要死,说什么配点牛肉汤当早餐来着,被我们大家嘲笑了一顿。

    当时我们可没有想到,长明灯内的人鱼膏,竟然不是来自于丑陋的陵鱼,人鱼膏是龙伯人的油脂制成的!

    我看着伤痕累累的龙伯人断臂,心里一阵恶心,这玩意就算能做成煎饺,我也死活吃不下去了。在我之前的认知里,陵鱼就是一种相貌奇特的海洋动物,用它们的油脂制灯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猪油鸡油这些玩意在自己家里就能炼出来。

    我还想过,人鱼膏也有可能是鲛人那种半人半鱼的混杂油制成的,毕竟深海鱼油也是常见的保健品,可怎么都没有想到,人鱼膏竟是龙伯人体内的东西!

    而且最让我们不能接受的是,油脂居然是要从活着的龙伯人体内往外抽!龙伯人这种深海巨人跟整形医院抽脂减肥的人类胖子不同,它们的体脂比重是很小很小的,如果不是它们的身形足够高大,再花时间也抽不出多少能供得上长明灯的油脂。

    回想霸王宝藏中那一条通往藏宝室的长廊,两侧的长明灯要害了多少龙伯人!我更不敢去想象,在始皇帝浩大的秦陵中,又存在着多少龙伯人油脂制成的长明灯!

    曾经,秦始皇用赶山鞭逼迫着深海巨人为他赶山填海,建造通往蓬莱仙境的道路,明明是皇帝负约在先,皇帝却还是没有放过这些巨人,竟然使用它们的油脂制灯,葬入地下世界!

    耗子的表情也很不舒服:“艹啊,老子们还从热娜驿站和那个洞里偷灌了好些人鱼膏备用,早知道是这大家伙的油,老子还不如从蓬莱逮个活的小龙伯一直养着!”

    我看到断臂上带着一层蹼的手指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几乎感受得到抽油脂时它痛到了什么地步,怒道:“谁这么残忍,龙伯人是人的一种吧,也是有生命和痛觉的啊,什么人能有这个本事对巨人做出这种事情!”

    刘建国收好了渔网,平静的回应道:“是黄雀。”

    我听到这话打了个哆嗦,黄雀在抽龙伯人的油脂做人鱼膏?对了,在昆仑山上时,我们被老朱的鬼草围攻,冬冬和马九航突然弄出好些浸入了人鱼膏的布条,我们当时都很纳闷他们从哪里弄来这么稀有的物资,现在回头去想,一切就恍然大悟了,他们在沙漠找到了制作人鱼膏的原材料!

    “那……那他们收集人鱼膏又要干嘛,防范鬼草么?这里是沙漠,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这条河的尽头可能就是鬼草的窝!”

    大明星回答了我:“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啊,你爹地说的,地下河的尽头是罗布泊中心,那儿是鬼草老巢!”

    刘建国更正道:“不是我,是大掌柜说的。”

    “地下河的尽头是罗布泊中心,罗布泊中心是鬼草的窝,黄雀抽了龙伯人的油脂制成人鱼膏来烧死鬼草,也就是说黄雀来沙漠的目的是要进入罗布泊的中心?”我绕出了这个弯子,“罗布泊中心有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大掌柜的已经去往更接近中心的地方了。”冬爷叹口气,“可惜我这腿是出不了什么力了,小王爷陪着他,我们过会儿也得离开这个地方,炸弹还有2小时15分钟就得开始启动。”

    “所以抓紧时间,该休息的休息,该收拾的收拾,拆了封的干粮都吃掉。”刘建国俨然一副老练的模样,一转头看到我,语气柔和起来,“闺女,你得再睡一会儿,其他事情爸爸来做。”

    几个同伴都笑着看着我,我一时非常尴尬,我心里还没完全接受这个“爸爸”,而且近几年我好不容易独立起来,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摆脱了“队里吉祥物”的标签,老刘当着众人的面这样照顾我,好像我又变回一个弱势群体了。

    我倔强的摇摇头,开始帮着一起收拾溶洞中的物资。趁机凑到大明星身边问他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他脾气很好,耐着性子大致讲了讲,我才知道这个溶洞本来是大掌柜的栖身的地方,安置炸弹也是他的计划。

    他们几个从瀑布滑下来后,除了张小爷以外,其他人没接触过贾老板,一开始有所防备,贾老板倒是很大方的承认自己根本不是第四个驿站的老板,原来的老板姓甄,的确是从锦夜退下来的老前辈,后来他跟黄雀跑了,自己就接手了那个驿站而已,张小爷和熊皮巫女问起的时候,他随口就说自己是个假老板,顺着说下去就成“贾老板”了。

    我笑笑,这说话方式,倒是符合老刘。

    后来贾老板就亮明了刘建国的真实身份,大伙儿一开始也是清一色的难以置信,但冬爷在旁边能证明他真的是我老爹,因为大掌柜的带着小王爷才刚离开几个小时,大掌柜的话是绝对可靠的。

    张小爷听说大掌柜是追着黄雀来的,紧跟着也追了出去。剩下的人先帮林哲宇给冬爷做了截肢手术,紧接着帮着刘建国安放炸弹,后来救起撞到他们放好的木板上的我,又去捞地下河的沉积物,将龙伯人的手臂捞了上来。

    至于为什么要放炸弹,大掌柜没透露,反正他是老大,只管照他说得去做就行。刘建国不是保密人,但龙的心脏在高平手里,他只有跟随大掌柜才有可能把那宝贝拿回来。

    一直以来刘建国都在给大掌柜做辅助工作,锦夜内部前些年出了状况,大掌柜失踪是蛰伏起来要灭了那些搞破坏的人。以前的黄雀比现在要强势得多,如果不是大掌柜陆续揪出了内鬼,恐怕他们想得到的东西早就得到了。

    我心说怪不得我印象中的黄雀在2008年出现以后一直在走下坡路!现在冬冬也死了,春生也死了,似乎就剩下高平马九航这样的老家伙苦撑着。要知道我刚接触这个行当的时候,特别不安,那什么猴哥、刀疤脸、假查尔斯等等等等,哪哪儿都有他们,原来这些年是大掌柜在暗处瓦解了他们!

    黄雀想要我的身子充当实验小白鼠,但我如今还好好的活着,等见了面,我得好好谢谢大掌柜的!

    一转头,林哲宇正跟在老刘后面打着下手。我看他偶尔还跟老刘聊上几句,心说怪事怪事,大冰山这会儿怎么也不怕生,还主动跟人搭讪呢,突然想起老刘也是刘晚庭的养父,那这样攀关系的话,老刘还是林哲宇的岳父喽?

    混乱,这关系有点混乱。我养父同时是我爷爷,也是我小爸的岳父,我妈是刘晚庭,我们一个爹那我也能喊她姐姐,这样我小爸又是我姐夫,我是他小姨子了。

    更可怕的是林哲宇至今还认为我和刘晚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同一个人,我心想如果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哪天全退休了,该醒的也醒了,都回徐州住在一起,那天天可有得热闹了!

    想到这儿,我一下子觉得十分搞笑,我不久前还天天自怨自艾自己是孤家寡人,什么亲戚也没有,怎么这会儿脑子里能蹦出“一大家子人”这样的词儿呢?

    胡思乱想间,手头一番打点,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刘建国带人打开炸弹的定时功能,42小时后,这儿将被引爆。

    冬爷拄起了熊皮巫女刚给他做好的拐,耗子搜刮干净所有干粮,我们跟在刘建国身后,沿着地下河流淌的方向继续往深处前行。

    谁都不知道大掌柜的计划是什么,高平带着龙的心脏藏在哪里,却都没有选择原路返回、离开沙漠。保密人和非保密人都凭着百分百对锦夜的信任默默往前走,走向罗布泊的中心。
    趁着这个空档,我把从十五师爆炸遗址找到的手稿交给了林哲宇。这稿子到了后半段全是奇怪的术语和字母代码,我读都读不通顺,一行人中大概只有林大庸医这个科班出身的高材生有可能看得懂一二了。

    林哲宇一开始心不在焉的扫了几眼稿子,还留了一半心照应着我,没多久便看入了神,走着走着差点儿踏进水里去!我急忙把他拉回来,他又琢磨了一阵子才说道:“这不是单纯的植物病毒研究,这是植物病毒感染人体的研究!”

    “也就是鬼草这种东西寄生在人类宿主身上,对吗?”

    我印证着自己在爆炸遗址的猜测,林哲宇“嗯”了一声,说道:

    “鬼草的初始形态,是海洋中的噬菌体。噬菌体是一种具有彻底寄生性的病毒。后来因地质环境变化,海水干涸,它们便寄生在耐旱生物之中,苟且休眠,遇水而活,这才没有灭绝。类似于水熊虫的脱水及水合习性,跟水熊虫有着同样强大的生命力。”

    “水熊虫是什么玩意,水里的熊么?”耗子听到,也凑了过来。

    “不是,一种十分微小的生物体,它们可以在干旱情况下脱水,遇水再迅速修复DNA重生,和鬼草同源,原本也是来自于海洋。”林哲宇看了一眼手稿,说道,“鬼草的原始病毒体在寄生后也会有水熊虫类似的特性,说不定水熊虫也是被寄生生物。”

    大明星有点疑惑:“我从锦夜带来的材料上说,鬼草是什么蛇形虫草属,是锦夜错了?”

    林哲宇摇摇头:“锦夜也没错,病毒、真菌、细菌,这三者有着很大的差异。病毒只能寄生在活细胞中,Ophiocordyceps就是被病毒寄生后的真菌——准确的说应该叫做噬真菌体。病毒肉眼是看不见的,而鬼草作为被病毒寄生的真菌则可以在我们眼中呈现出一定的形态来。就像许多人认为蘑菇是一种植物一样,实际上蘑菇就是一种肉眼可见的大型真菌,而且依然可以被感染。”

    “所以鬼草是一种蘑菇?”耗子抓耳挠腮,根本抓不住重点,“那道哥身上长的其实是蘑菇?按他那性子还不都给拽出来吃了啊!”

    冬爷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人家说了是真菌,真菌啊!”!”

    “我艹,老子的脚气也是真菌感染啊!难道真的是老子的洗脚水把道哥害了!”

    我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好把话题重新拉回正轨来:“林医生意思是,彭先生在研究植物病毒时,发现沙漠中存在有水熊虫特性的这么一个噬菌体,这东西感染了鬼草,鬼草便能够脱水不死,遇水而生。对不对?”

    “可以这样说。”

    ”那这东西如果感染到人身上呢?”

    “人无法脱水再复活,但人体内有大量体液,如果在干旱环境下,病毒会迅速吸收这些体液,直至完全吸干。”

    我跟熊皮巫女对视一眼,这正是玛伊莎说的那件事情,沙漠里的毒传染到了人的身上,导致人瘪成了人干!

    林哲宇用手指圈了手稿上的一段话,指给我们看:“鬼草疯狂吸水时是什么样子,我们在霸王宝藏就见识过了,以上的都是针对现象的理论研究,我更加关心的,是后面这一段——噬菌体T2。”

    我扫了一眼彭先生的手稿,上面写着:

    【噬菌体T2侵染实验,注入宿主细菌细胞内DNA后,释放出原感染细菌细胞相同噬菌体。5分钟内,细胞裂解,复制大量子代噬菌体,约一百倍。同种细胞增生用以修复缺损,完成REGENERATION。】

    “彭先生了解的鬼草寄生真菌的秘密后,又对它的特性做了针对细菌的实验,这一段就是噬菌体侵染细菌后的情形,与噬真菌体不同,它的状态有了另一种改变,它在短时间内迅速发生细胞分裂,不断增殖,呈现出类似水熊虫急速修复DNA的特质,达到……达到……”

    林哲宇话讲到一半停顿了一下,看着我们一脸茫然,想了想,突然话锋一转:“我们在禹山中见到过许多不合常理的东西,受伤后急速愈合的蜘蛛、扔到山崖下逐渐愈合了伤口的姒家人,还有不断生长的息壤。当时我认为那是‘营养液’的作用,营养液中一定含有某种可以达到这些功效的要素,彭先生早已经通过实验验证了,那东西就是这种寄生在细菌中的噬菌体!”

    我听得有点慎得慌,原来我们一直觉得神奇的不是营养液,而是营养液中包含的细菌!

    这么说来,水生胎必须浸泡在营养液中才得以存活,应当是营养液中的噬菌体在“孵化”中起了关键作用,我居然曾经被浸泡在一大堆细菌里!

    大明星简直是优秀课代表,他听完动动笔头,给我们看了看要点:

    噬菌体病毒——寄生真菌——鬼草——脱水、吸水、复生。

    噬菌体病毒——寄生细菌——营养液——修复缺损、长生。

    “那那个小子又是怎么回事?我老妈那本书里讲鬼草的碎片植入人体,如果体质好能融进去,将来可以献给法加库引灵。”熊皮巫女提出了疑问,“他没被吸干,显然是碎片已经融进身子里去了,这不是感染吧?”

    林哲宇考虑了一下回答道:“不是感染,他没有被直接寄生,而是有了鬼草这个已经被寄生过的载体。你说的‘融进去’,应当是指鬼草与人体不产生排斥,而是被视作身体的一部分,实现共生。共生是共同生长生存,双方不会对彼此造成伤害。”

    “那……道哥他……要怎么把那东西弄出来?”我想着朝闻道手背上长出来的鬼草,小心翼翼地问道,“手稿里有没有写什么法子?”

    “没有,稿子上只是探讨沙漠中噬菌体的多种形态以及影响,没有解决方法。”林哲宇回应道,“我就怕……已经实现了多年共生,如果杀死掉共生的一方,另一方就……”

    “先别急着下定论,总有更厉害的人知道更高深的法子!”

    熊皮巫女一看我脸色都变了,赶紧接过话茬:“鬼草是萨满巫师的伙伴,说不定我们还有土方法比你们的医学有效呢!这事儿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吧!”

    林哲宇收好彭先生的手稿,看了看我的表情便闭上了嘴巴。我心里如同压了块石头一样难受,却不想示弱,只得对熊皮巫女咧了咧嘴:“我没关系的,我受得住。”

    说话间,一声低沉的哀嚎从地下河深处传了过来,同时两侧沿岸也跟着微微震动,这是龙伯人的声音!

    一时间,我心里那点儿难过也被龙伯人的呻吟压了下去,想起从河里捞出来的那截没剩半点油脂的干枯断臂,直听得让人汗毛倒竖!

    “他们还在继续!”冬爷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刘建国,“频率加快了!”

    刘建国点点头:“明显加快了,他们可能发现大掌柜的行踪了,急着去鬼草的老巢!”

    他说罢,转身朝我们招招手:“咱们动作也要加快,掌柜的应该开始行动了,必须在黄雀进去以前接应他!”

    大家都不再说话,赶忙背紧了行囊加快了脚步。地下河的深处愈发阴冷,地面上也已经到了深夜了。探照灯在两侧的洞壁上投出我们匆忙行进的身影,凝结的一层盐霜像碎钻一样反射着光点,老刘手里还提着一盏人鱼膏油灯,闪闪烁烁。

    我盯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像在做梦一样。他死去的这些年里,都是这样忙碌着为刘晚庭、为锦夜做事情么?

    如今,守墓人世代守护的龙的心脏在黄雀手里,他还要跋山涉水跟着大掌柜奔波至此,他已经那么大岁数了,早该歇歇了。

    我是不是不应该再抗拒他,我应该给他一个久违的拥抱,叫他一声“老爸”么?

    我走到他身边去,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能叫出口,只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老刘转头看见是我,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很难相信我做了这么个举动。他走出去好几十步才缓过神来。我没转头,听到他轻轻地吸了吸鼻子,用余光看到他的脸被长明灯映照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云云云啦啦 2019-06-19 21:31:11
    在公众号看到第七十章了 意犹未尽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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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整个地下河明显呈现出地势逐渐降低的趋势,我有些微微耳鸣,不知究竟还要前往多么深的地底去。

    耗子走在最前方,尽职尽责的为我们探路,他猛然一停下,把后面的人都吓得一个激灵。

    大家的眼睛长时间盯着手电光,不禁都有些发花。耗子的手电光停在远处的一片河面上,我使劲揉揉眼,觉得那里有个反光的奇怪东西。

    我猫着腰跟着他又近了几步,老刘的手摸向了绑腿上的伞兵刀,河里那东西露出一个反光弧面来,似乎还冒着一丝热气。

    大明星比较谨慎,枪都掏了出来!他举起手刚瞄准河里冒出来的圆弧面,突然之间,那东西一下子动了起来,从水面底下直往上顶,溅起了好些水花!

    我立马也去抄家伙,随即听到河里的东西“呸、呸”了两声,接着一个猛喘气:

    “别别,自己人!自己人!”

    定睛一看,我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想骂他,河里的东西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小王爷,露出水面的那玩意儿是他的半拉光头!

    “王爷您这练的什么功呐!”

    “怎么你在这里,大掌柜的呢?”

    大明星刚想跟他开玩笑,就被老刘严肃的打断了。

    “都来啦,得嘞,看来炸弹安好了!哟!刘一小朋友,您爷俩父女相认了?”小王爷先按我们队里的风格打了一圈照面才回答道,“掌柜的前边儿呢,我在这河底下给他扯网呢!冬爷,您这腿怎么也过来了,哟呵,还带一女护工!”

    “少来,谁是护工,不这样搀着他还能走么!”

    熊皮巫女有点不好意思的松开揽着冬爷的手,大家来回调侃几句,沉重的气氛缓和了不少,等到小王爷从河中间游回岸边来,才恢复正色:

    “掌柜的前面等着呢,黄雀发现我们来了,急赶着要烧老巢,恐怕抽油进行中的这个大家伙保不住了。”

    “碍事儿的那几个呢?”老刘问道。

    “死了一个,跑了一个,伤了一个。伤的那个口风挺紧,不过掌柜的逐渐撬出来一些信儿,应该能用得着!”

    “得尽快过去,42个小时容不得耽误!”老刘和小王爷一来一往对接着,转头又招呼我们,“边走边说,不要耽搁。”

    我们几个连忙跟上,一段河流转弯口之后,小王爷将大家领进一块大石头侧边的溶洞里,走了约有十米,才看到洞内点着灯。

    洞里点着灯的地方不止一处,每隔几米就放着一盏,清一色的人鱼膏长明灯,再走几步,才听到有人在低声讲话。

    “你确定就这些人了?别让我知道你还敢扯谎!”

    “没了……没了……”

    走到洞穴稍宽敞些的地方,我看到地上有个被反绑着手的人,眼泪汪汪的。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男的,手里捏着一柄军刺,还在往下滴血,脸却干干净净,面相十分温和。

    他扫了我们一眼,笑着招呼道:“辛苦了,人齐了。”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这是锦夜的大掌柜!他的长袍马褂被那疯子穿走了,这会儿身着一身干练的劲装,我竟没跟那盘录像带的固定印象对应上!

    掌柜的取了块油布,把地上绑着的人给盖起来。这么一看像是有具尸体横在地上似的,有点瘆人。

    “嗯,长得是像,不过多少还是有区别的。”大掌柜转头看见我,擦擦手上的血,笑起来更是一脸温和,“你要可爱一些!”

    同伴们都笑起来,我红了脸,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夸奖。我知道,我比刘晚庭整个儿小了一号,我20岁的年纪还没怎么发育,这样被众人嘲笑的缺陷却被大掌柜说成是“可爱”,他可真是个高情商的人。

    “大掌柜……大掌柜的您好,我是锦夜新人,叫刘一,是冬爷带进来的,老板娘已经帮我转正了,她……”

    “我老婆真是辛苦了。”

    大掌柜笑笑,打断了我结结巴巴的自我介绍:“你的情况我了解,老板娘不是委托你来寻我么,现在寻到了,上一个项目就算很好的完成了。之后,都听我的。”

    我连连点头,心情有点激动,传说中的大掌柜亲自总结了我的工作,还要亲自给我们布置下面的活儿!这让从未步入过社会的我有种刚入职的员工被董事长钦点的感觉!

    “现在除了前面的张小爷,后方部队人齐了,定时计时已经开始了对吧,咱们抓紧时间,开个小会。”

    耗子听完这话,很自觉的就从洞里往外退,大掌柜的摆摆手:“不用顾忌,咱们只分敌我,不分锦夜内外。”

    说罢,他环视一圈洞穴中的人,笑问道:“除了地上这个躺着的,其他在座的没有黄雀了吧?”

    我们连连摇头,耗子、林哲宇、熊皮巫女、老刘,身边四个非锦夜人员哪个不值得信赖?大掌柜这玩笑开的……我看了看他,他有些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那好,会议开始。”大掌柜清清嗓子,转身取出一张纸。

    上面是一张手绘地形图,乍看之下像只人的耳朵。

    罗布泊被称为“地球之耳”,这显然是我们所处的地方。

    耳廓、耳垂、耳眼都十分清晰,我看着这张地形图,不禁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声,生怕传出什么动静,被这只沙漠中巨型的耳朵听见。

    “这里是我们目前的位置。”大掌柜用红笔在耳朵上点了几下,“这儿是地下瀑布,炸弹安置点,这几处是布好了渔网的位置,作为缓冲,而剩余黄雀,已经在这里了。”

    红笔点在了耳眼处,那里就是罗布泊中心、地下河的尽头、鬼草的老巢了。

    “听着,我的计划是,42小时后引爆地下河,让河水自地下瀑布的位置发生断流。爆炸的同时,气流会冲开上部不稳定的盐碱层,将断流处暴露在沙漠之中。”大掌柜在图上标注了一个向上的箭头,“届时,断流处便是唯一能离开地下河的出口,记住,是唯一一个出口。 现在的情形大家也都看到了,不可能逆流返回的,42个小时后,无论结果如何,所有人必须从这儿离开。”

    “时间还真是有点儿紧来着……”大明星瞄了一眼手表,”要是出现什么意外,比这个时间晚到了,极有可能死在下面啊!”

    大掌柜点点头:“没办法,42小时是定时的最大值了,不预先定时的话谁也来不及在风暴来的那一刻逐一安装炸弹去,所以一定要盯紧时间,如果真有意外发生,能走的先走,把兄弟义气全抛开,不要返回去施救,也不要拖别人后腿。”

    “可是,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地下河,跟来不来风暴有什么关系?”我没听懂他们的意思,突然听说开始倒计时,难免紧张起来,“42个小时一共才一天半的时间,咱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这么急着撤离是不是太赶了?”

    “躲在地下,风暴自然是不会对我们造成直接伤害,可你我都不是这地下河的生物,风暴来临的一系列变化,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住的。”

    大掌柜掏出一个类似天气瓶的小玩意,里面有好些红的白的黄的结晶,他解释道:“前段时间沙漠已经陆续出现几次小规模风暴了,但都是之后这场大风暴的前兆,算不得什么。如果我们不在大风暴来临前离开地下河,低气压首先会让人非常难受;紧接着大量风沙会覆盖住盐碱地孔隙和透气井口,减少氧气供给;最后,水位还会接着上涨,直到灌满地下河,把所有人淹死,就是这样。”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前些日子我是经历过几场小规模风暴,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如果那些只是大风暴的前兆,可以想象届时的场面恐怕比大掌柜的描述还要更像灾难片一些。

    “明白了明白了,咱们得敬畏大自然,不行就撤,不能硬上,再大的事儿也不如自个儿命重要!”小王爷摸摸脑袋,听着也有些打怵了,“不过咱们已经预知了后头有场大风暴,黄雀也不可能没有准备,到时候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必须得把龙的心脏弄回来。”老刘打断了他,态度十分坚决,“我不是保密人,到时候如果真的有什么情况发生,别管我,你们走你们的。”

    我心说别人不管你,我怎么都得跟你在一起啊,总不能失而复得,得了又失。我没敢当着大掌柜的面儿表态,一转头看到林哲宇,他看着我,又把视线移走了。

    他也不是保密人,他肯定也和老刘一样,会拼死把龙的心脏抢回来的,我也不能不管这个小爸啊!

    “别着急,先听我说,咱们在能力范围内,时间允许的情况下,能做多少就尽量去做,我也不是来打酱油的嘛。”大掌柜故作轻松地笑笑,接着在地形图上写画着,“半小时后我们出发,除去你们到达这里的用时,以及我们前行汇合的用时,也就是说,当我们跟黄雀正式打上照面后,必须在36个小时内解决他们,留下至少2个小时离开这里,这个时间必须牢牢记住!”

    “那我……我呢?”

    盖着的油布里,传来一个哽咽的声音,我们这么多人围着他,我都能感觉到里面的人在发抖。

    “你等会儿再出场,我先说完。”

    大掌柜打断他,继续说道:“正面刚是肯定避免不了,我不要求大家把黄雀全干掉,但能灭一个是一个,至少要破坏他们正在做的计划,无论他们的计划究竟是要做什么,不能让黄雀得逞!”

    我们纷纷点头,大掌柜收起地形图,又拿了本小册子过来,翻了几页,里面贴了些照片,旁边手写了许多资料。

    “打算烧毁罗布泊的黄雀,应该还剩下这些。”掌柜的把手册倒过来朝向我们,一页页翻着,“庄涛,前跨国贸易公司职员,因夹带违禁物品被辞退;张国锋,从牢子里刚出来两年;马九航,前杭州中心医院副院长,因私自给脑死亡患者开颅,处分了;汪贝奇,高级护工;索朗贡,老挝人,无业;高平,前杭州中心医院院长,已退休;甄华,热娜分店老板,前锦夜成员;潘富,前锦夜成员;赵海顺,退役……哦,赵海顺已经死了。”

    大掌柜拔开笔帽,在那页上打了几条X,往后翻,打X的还有好几个,都被他干掉了,春生的名字也在内。

    大家轮流传阅着手册,传到我这儿,翻开的那一页贴着一张我见过的照片,那是马副院长去海南搞爱心义诊时拍的,我曾在潭门镇看过剪报上的报道。可见这本手册看着尺寸不大,内容却全是大掌柜这几年辛苦整理的心血。

    这些死去的、失踪的和仍活着的黄雀来自各行各业,但大多都有些出格的前科。黄雀是个国际组织的国内分支,和锦夜自愿加入不同,黄雀是会寻找到能为他们所用的极端人格,主动发展成员的。

    冬冬当时也属于这种被发展的情形,可惜了。

    已经打了X的几页里,我看到好几个标注着【前锦夜成员】的人,其中有两个年龄已经很大了,入职前身份都是【退役军人】,后面还有个括号,里面写了【15】这个数字。

    “他们是退役于……第十五师?”我琢磨了一会儿,问道。

    大掌柜的点点头:“十五师解散后,有几个当了保密人,这是上一代掌柜——我的父亲特批的。那时由于十五师的保密性,许多身份材料都是伪造的,却盖了真实的公章,我父亲死后根本没人能看出端倪。实际上有人已经被黄雀挖走了,这些曾经的战友里里外外相互窜通,盗用了锦夜许多资料,也害了不少我们的人。”

    我心领神会,原来十五师的人是内鬼源头!

    手册挨个儿传阅着。大掌柜的说,锦夜原先是官家机构,后来才改制成民间组织的,但许多重要的项目都跟上面通过气,一旦有了内鬼便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以前曾有过被禁止挖掘的东西出现在拍卖会上和项目禁区出现外国人的情况发生。

    上一代掌柜生前特批这些十五师的人进入锦夜,也是当时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上头的意思,谁也没想到这些已经被妥善安置的人中,能出现背叛者。

    大掌柜后来接手锦夜,他察觉到内鬼存在的时间,跟刘晚庭离开杭州的时间是一致的。

    当时的情形,林哲宇跟我们说过。他说他放低姿态求高平医治自己女朋友,由于高小雅的原因,高平一开始十分厌恶他们俩,可不知为什么,他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不仅积极主动治疗刘晚庭的病症,还邀请她前往自己的实验室进一步研究。

    刘晚庭察觉到异样,拒绝治疗后离开了杭州。原来在同一个时期,锦夜的前任掌柜离世,现任大掌柜刚坐上当家人的位置,许多事情没来得及交接,那段时间里锦夜出现不少异动。

    前掌柜离奇死亡就已经很不正常了,封锁严密的档案库还丢了几本卷宗。

    大明星从老板娘那儿带来过刘晚庭的档案,上面登记着她刚加入锦夜第一年的第一个项目,地点是在孔雀河。但我们从一个实习生档案上能看到些只言片语,项目详情肯定放在当时带队的队长档案中。

    结果那本卷宗从锦夜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就是这么巧,刘建国这时带着刘晚庭开始辗转各地躲避高平的人,求新掌柜出手帮忙。

    掌柜的帮了他们。他分析种种迹象,认为高平加入了黄雀,否则一个院长不可能调动得出那么多帮手来抓她,并且怀疑是混进锦夜的黄雀偷了卷宗,这些人从上一代潜伏至此,终于因为某个重要事件开始了活动。

    这个重要事件很可能就是刘晚庭的现身,他们的活动也应当与此有关。

    掌柜的不可能呆在北京的四合院就查出所有黄雀的行踪和上任蹊跷暴毙的端倪,为了引蛇出洞,大掌柜没有跟任何人声张这件事,安顿好刘晚庭,做足了准备,开始了与黄雀的周旋。

    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掌柜的身份则是举着枪瞄着黄雀的猎人。

    这就是2008年起大掌柜的失踪的原因。他放出刘晚庭人在昆仑的消息,蹲点守着,果然扯了一串黄雀出来。就在他开始陆续收网,进行清除计划之际,宋大拿来了,大掌柜藏在昆仑山的消息居然被黄雀得知了。

    宋大拿他们是老板娘派来寻找大掌柜的第一支队伍,也就是说除了看到录像带的老板娘以外,当时只有他们才知道大掌柜的人在昆仑。黄雀提前得知了这个消息,就意味着仍有漏网的黄雀在外,宋大拿一行人中就有个跟黄雀相互通信的内鬼。

    事实的确如此,我们在昆仑山遇到过宋大拿队伍中的断手,他便是负责给黄雀里的春生接头的人。

    之后,我们受老板娘之托,追着宋大拿的踪迹也进入昆仑,虽然高平十分想抓我给他的心脏实验练手,但又惧怕大掌柜这个一直端着枪的猎人趁此将他们的人和成果全一锅端走,所以出现了那条“集团紧急撤离”的短信,高平等人离开了昆仑山。

    他们匆匆忙忙转移到了沙漠,结果那儿早有老刘守着,大掌柜这回织牢了捕猎网,洒向荒凉的沙漠,春生就是在赶往第四个驿站跟甄老板接头时死的。

    沿着高平这条线,大掌柜又扯出了还在锦夜给人推拿针灸的赵大夫赵海顺,这人便是十五师的退役军人,他被分配到医科大学带过几年课,高平曾是他的学生。后来赵离开校园进入锦夜又当过几年队医,退休后定居在北京,常给人医治些跌打损伤,也能帮着舒筋络骨,跟不少锦夜人熟识。赵海顺、高平师生二人也不知道是谁把谁发展成了黄雀,总之,都是锦夜的敌人。

    赵海顺的名字已经被打了X。
    高平他们之所以能在昆仑山全身而退,就是因为赵海顺从锦夜偷走的孔雀河卷宗里,提到了如何使用人鱼膏对付鬼草的方法——这是刘晚庭当年在孔雀河的项目中告诉队友的。

    霸王宝藏中有鬼草守着,用来制约它们的长明灯也在其中,如果一开始她或老刘就告诉我刘家的内幕,当年我们便不会不慎复活了鬼草,又被它袭击了。

    我大致理清了前因后果,由衷敬佩大掌柜的,他这几年所做的事情且不说需要何等的耐心跟细心,所冒的风险也是不可估计的。我还记得当初我们问过老板娘,大掌柜为什么不留在北京指挥,而要亲力亲为去做事情,她说,谁的命不是命呢?大掌柜的是用了自己的生命来保护锦夜了。

    我看向大掌柜,他额角有一条蜿蜒曲折的伤疤,想必这些年吃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苦,却丝毫没有邀功没有诉苦。

    “最后一次了啊,还有谁?”

    他掀开了地上的油布,问向里面的人。

    “真没了,都说了!还有……还有没交代的人就是我了,我是第三页那个,李智,我真的没害过你们的人,我才刚跟他们干半年!”

    大掌柜翻到第三页,毫不留情地给李智打了个X。

    “那你交代交代你自己?”

    “我真不知道该交代什么……被你逮着以前,我是跟马院混的,要不是他跟高院闹矛盾,马院一气之下离队了,我也不可能往回跑让你们抓个正着……”

    “你跟马九航的?”我忍不住盯了盯他的脑袋,确认没被开过孔,“他不是最喜欢倒腾脑子么,怎么会跟搞心脏的高平闹矛盾?”

    “就因为他不是搞心脏的,才会有矛盾啊!高院原本就没打算在沙漠里呆那么久,他只是从昆仑搬出来后就近在沙漠的接点休整的,谁知道你们在沙漠也有人蹲点!他怕被你们抄家,就想撤出这片区域,避开你们,马院就不同意了,他想继续呆在这儿研究那种鬼草转魂术!”

    “后来呢?”

    “后来他就离队了。我们虽然给黄雀卖命,但都是躲在暗处行动,正面刚应当是刚不过你们,所以没人愿意听马院的。”李智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像个机关枪一样往外嘣子弹,生怕说慢了又被大掌柜的用油布盖起来:

    “马院铁了心要阻止高院撤离,他说他已经发现鬼草的转魂术原理是什么什么……信息素来着,他不想放弃,然后他俩就大吵一架,我听见高院大喊着:‘敢动我女儿我弄死你’!然后马院一气之下就跑了,高院也跟疯了似的,暴躁得很,我不敢去他那边,就想着也跑了算了,就在这期间我不就被你们抓了么,其他人应该已经到更深的地方去了。”

    林哲宇面色铁青,打断了他:“什么意思,马九航动了高平女儿?”

    “我也不知道啊,好像是的吧……”

    “你是黄雀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难道小雅一直没跟你们在一起?”

    “没啊,那姑娘傻傻的,来这里做什么?从昆仑山撤离的时候,高院就把她转移走了,她没进沙漠!”

    我和同伴们面面相觑,林哲宇在沙漠里接收到过高小雅的邮箱发来的邮件,我们一直以为那是高平的试探,他想要用高小雅拉拢林哲宇,可高平压根儿没把高小雅带在身边!

    大掌柜的听我们讲了那封邮件的事情,分析道:“看来黄雀内部果然有矛盾了,马九航用高平的女儿做要挟,好让黄雀的人留下来。高平发了邮件给小林医生,那不是拉拢,而是求助,只有你才会在意小雅的安危,哦对了,还有张小爷,这事儿得悠着点儿告诉他!”

    我心想得亏是张小爷不在此地,他要知道这些,还不得急死!

    大明星吸吸鼻子,总结道:“所以高平杀气腾腾去地下河,肯定是要算账去。马九航想要让大家都留在这里陪他研究那些鬼草,地下河尽头不就是鬼草的老巢么,那高平就很有可能是报复,一把火全烧了,让马九航啥也得不到!”

    “如果自己女儿受到胁迫,正常反应要么是不顾一切去救女儿,要么是向胁迫者妥协吧!”冬爷捋了捋胡子,疑惑道,“高平却选择烧掉胁迫者最想得到的东西,难道是高小雅已经救不回来了,所以妥协也没有用,这才烧掉鬼草的老巢用来报复?”

    林哲宇捧着小册子的手抖了一下,小王爷挠头的手停了,我也干咽一口唾沫。我们都跟小雅多少有些交情,她完全是无辜的,难道就因为她是高平的女儿,已经非常可怜的她又成为了黄雀内斗的牺牲品?

    “坏了坏了,怕什么来什么!”耗子往洞外看了一眼,回过头来撇撇嘴,“是张小爷的信号,他回来了!”

    大掌柜伸手就拉起油布把地上的人盖住,低声嘱咐我们:

    “小雅的事先瞒一下,锦夜控制不住这位张小爷,他最会捅娄子了!”

    我们点点头,赶紧站起来穿衣服、拎包,看看时间,刚好半小时过去,我们必须得走了。

    “辛苦了,前面怎么样?”大掌柜的走在前面,从洞口就堵住了张小爷。

    “没有什么戒备,估计都忙着烧鬼草呢!”张小爷虽然行色匆匆的,却难掩嘴角的一丝喜悦,“人齐了?都交代过了没,赶紧跟我走,我得要帮手才能把小雅带出来!”

    我们几个刚走出洞穴,听到他说出“小雅”这个名字均是一愣,大掌柜连忙朝我们挤眉弄眼,推着张小爷远离盖着油布的那个人:“是么?你先说说看,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形?”

    “各有分工,没聚在一起,应该是流水线作业。那个大个儿的海神居然到现在还没死,就快抽干了,真惨!”张小爷也累坏了,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水,“他们的位置太深了,看得见外围看不见里头,要不是最外边有个带着枪的,我一个人说不定能把小雅带回来。”

    “你亲眼看见高小雅了?”

    “看见了!她在斜坡上的帐篷边躺着,披着头发,她旁边还有人照顾着她,你不是说黄雀那边有个高级护工吗,那躺着的肯定就是小雅了,只要悄无声息的把带枪的家伙干掉,再控制住那个护工,兴许可以在不惊动里面人的情况下带走小雅!”

    我在后面跟其他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张小爷的所见跟油布下面那个李智的说法显然是矛盾的。

    冬爷腿脚不便,他留在洞里看管着不方便携带的物资和李智,为我们后勤保障,熊皮巫女陪着他呢,大掌柜返回去又跟二人一个东西,交代了些什么才走。李智显然十分怕死,他不至于声情并茂的在这种被俘虏的情境下编造一个马九航和高平的矛盾骗人吧,一旦发现情况不对,收到我们的信号,冬爷完全可以转头就崩了他的脑袋。

    如果李智没有说谎,高小雅甚至没进入过沙漠,她就绝不可能出现在地下河里,那么张小爷眼中那个被护工照顾着的女人是谁?

    “你见着的护工是什么样子的?”一行人出了洞穴,大掌柜又问道。

    “我哪能看得那么清楚!”张小爷很不耐烦,“我让你关注关注小雅,你管人家护工的事儿干啥!”

    “你怎么确定照顾她的人就是护工呢?”

    我楞了一下,大掌柜的关注点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张小爷倒是十分自信:“人家很专业的,脸上戴着医用口罩,头上罩着医用帽子呢,不是护工还能是谁啊!”

    “一个披头散发躺着,一个戴着口罩看不到脸、戴着帽子看不到是长发短发,也就是说,两人你都没有看清楚,只有个大致轮廓。”

    大掌柜念叨两句,拍拍马上又要急躁起来的张小爷,朝大家笑笑,示意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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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5-27 17:55:00  更:2022-05-27 18: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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