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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真实经历】我约东北赌王、缅北毒枭、人贩夫妻、未成年杀人犯组了个饭局[第5页]

作者:夜行者陈拙
首页 上一页[4] 本页[5] 尾页[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迟到了,接下来给大家讲几个真实罪案类的故事。


    我有个律师哥们儿,叫刘焱。我们关系不错,没事儿一起喝酒聊天,有时候我写稿累了,他办完案子回来,还能隔空开黑一把,打把农药。


    他是刑辩律师,我们凑到一块儿,就挺爱听他聊那些罪案故事。


    这几年他给我讲了不少,他自己也写了很多。都是国内的真实凶案。


    现在,我把这些故事带给你们。


    为了保护当事人隐私,接下来出现的地名、人名都是化名。
    有个德国的刑辩律师叫费迪南,他写了两本我挺喜欢的书,分别是《罪行》和《罪责》,都是一些他经手的案件,是律师眼中的人性秘密。



    这个律师说,世事大都错综复杂,罪责更是如此。



    可能每个律师都有上百个黑暗的床头故事吧。



    我的朋友,律师刘焱,从野蛮生长到专业生长。教过书,在乡下当过调解员,去法院和检察院实过习,还在商务咨询公司催过收。



    刘焱现在在律所,办错综复杂的刑事案件,也接零零碎碎的法律援助。



    通过他记录的故事,看清这个世界,然后自己选择是否爱它。

    2014年2月13号,唐小荣刑满释放,时年43岁。



    他正值壮年,却拘搂着腰,四肢僵硬,走出监狱的那一刻,还想回头看看那道铁门。


    

    26年间,他想象过外面的世界。真的走出来,看到有人骑着三轮车游荡,座椅上的小喇叭里喊,“旧手机换不锈钢脸盆。”唐小荣觉得新奇。



    他没使用过手机,不知道旧手机怎么和不锈钢脸盆等价。监狱对面烧烤店的油烟被大风扇吹过来,他都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唐小荣走向烧烤摊,笔直站立,喊了一句:“报告,我要一个鸡翅!”



    烧烤店老板愣了愣,看着他的光头说,“五块钱一个,要几个?”



    唐小荣听完,痛苦地蹲在了地上。他想起在监狱度过的日子,26年,起因只值12个鸡翅。
    1988年9月5号,唐小荣在家过17岁生日,母亲杀了只鸡,铁锅里煮了几个鸡蛋。唐小荣想等生日过完就出门学手艺,学好了南下广东闯荡。



    正当唐小荣夹菜时,五个便衣警察冲进来,将他摁在桌上,被押上警车前,他努力舔了舔溅在脸上的汤水,母亲的汤熬得很浓,味道有点咸。



    被手铐拷住前,唐小荣就后悔了。



    一个星期前,他和两个朋友为了买喇叭裤、蛤蟆镜,尾随一位妇女,抢了她放在内裤拉链里的60块钱。



    他有些后怕,事后一分没用,全给那两位了。



    唐小荣不敢自首,他抱着侥幸,又想着自己年轻,涉案金额不大,即使被抓,如实供认的话,可能一两年就出来了。



    适逢“严打”尾声,两位朋友在抢钱时,碰到了受害人的隐私部位,以抢劫罪、流氓罪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唐小荣因没有拿钱,以抢劫罪被当地中院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唐小荣在监狱生活的26年里,放过羊、做过袜子、挖过水库、还印过试卷,看到试卷的时候,他觉得不公平,“我要不是英语偏科的话,也能自考大专的。”



    在监狱里,拿到学位是可以减刑的。



    离开监狱那一刻,唐小荣最终没有回头看,他不敢。



    狱友和管教都说过,走出大门就不要回头,永远不要再回来。



    刚从监狱出来,唐小荣有些茫然,母亲在他服刑期间去世了,这二十几年里,没有一个亲人来探望过他。



    吃完烧烤,他告诉自己,随便做点什么都好,剩下的每一天都要好好活着。



    他回当地派出所办理户籍信息,被告知自己是重点管控人员,要定期过去报道。



    唐小荣感觉受到了歧视,他甚至回想起监狱的生活,至少那里没有异样的眼光。



    他对户籍民警说,“监狱里的管教说了,我是改造好了的人员,生活工作都不会受影响,我现在是一名普通的公民。”



    民警头也不抬地说:“不是针对你一个人,我们要为这块片区的治安负责。”


    

    回到村里,有些人不准他回来,说早晚是一大祸害。



    村委会的干部告诉他,分田地的事情恐怕得缓一缓,从任何一户人家划出田地给他都不现实,只得等以后有人迁出或者老人家过世了再填上。



    唐小荣弓着腰表示感谢,说找不到自家的房子了。村长告诉他,早在十几年前,他母亲过世后,一位堂兄占有了他家剩下的资产,没等村委会点头便盖起新房。



    最后村长说陪唐小荣去协商一下,看堂兄能否让出一间房给他住。



    去了之后,唐小荣喊了一声“哥。”



    堂兄直截了当地说,这是他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当年国土部门批了的,又不是收容所,不能让一个抢劫犯住在家里。



    现实对刚出狱的唐小荣不太友好。去山上祭拜完母亲后,他被村长安排在废弃的加工厂仓库里。



    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五六十岁的妇女也绕着他走,仿佛慢一点就会被他压在身上。



    更为难的是,他根本找不到工作,社会对刑满释放人员远不如监狱宽容,那些看起来谁都可以胜任的岗位,在他这里成了天方夜谭,只因为他无法出具无犯罪记录的证明。



    外出住旅馆,大半夜警察莫名地出现在门口,说要查验他的身份证。



    他觉得耻辱。



    好在还有一些工地,只要有力气就可以上岗,唐小荣做起了小工,120块钱一天,他知足了。
    1988年9月,在唐小荣失去自由后不久,张多福出生了。



    张多福家人丁不旺,他的到来令一家人欣喜不已。满月那天,其父摆了十几桌酒席,抱多福的人都说他长得聪明,长大一定会有出息。



    事与愿违,张多福4岁了还不会开口说话,家人带他去医院检查,发现他的智力有问题,收回了所有的疼爱。



    一年后,张多福的父母陆续生下一儿一女,他成了家里可有可无的人,动辄被打骂羞辱,他有时会躲在楼梯底下哭。



    七八岁时,他能结结巴巴地说话了,却显得更笨拙,其他小孩无论大小都追着他打,亲弟弟也一起欺负他,多福从不还手。



    只有外婆会搂他在怀里说,“多福不傻,多福帮外婆拔萝卜,多福做事最勤恳。”



    张多福听了摇头晃脑,用不大清楚的语言说,“外婆不傻,外婆帮多福拔萝卜,外婆爱多福。”



    外婆还教多福识字,用木棒写在土地上,多福就盯着外婆的字看,一看就是一天,他学着外婆的样子在地上画,一天能记住3个字。


    

    在张多福幼年时,外婆突发脑溢血去世了,丧礼上人们哭着闲聊,他跪在灵柩前守了四天四夜。



    此后,他变得更傻了。以前有人骂他傻子,他回击,“外婆说多福不傻,你们才傻。”



    现在,他认定了自己是个傻子,躲在猪圈里哆嗦,吃弟弟妹妹剩下的食物。



    张多福对弟弟妹妹很好,会拿着烤红薯去接送他们上下学。



    弟弟觉得丢脸,拼命跑开,将红薯往他鼻孔里塞。妹妹知道大哥的好,但她没有勇气和他走近。



    为了不在家里吃闲饭,张多福承包了所有的脏活,打扫房间,清理牛圈,挑大粪,但他做得琐事越多,越显现出他的无能。



    2012年2月初,正值农历新年,张多福被父母赶出了门。起因是弟弟相亲要准备新房,家里只有那么大,怕他吓跑了过来的姑娘。



    张多福提着编织袋,说自己去外面赚钱,给弟弟娶媳妇,让妹妹读大学。



    张多福离家时,一直回头看,告诉妹妹,“多福还会回来的,出门要吉利,不哭。”



    他还再三嘱托弟弟结婚要告诉他,他不走远了的,找到事情做,就打电话回来。



    妹妹一直拉着他不放手,弟弟始终是一副嫌弃的样子。



    多福告诉妹妹,说她长得像外婆。妹妹这才知道,“原来他一直记得(外婆)。”



    这一去,张多福再也没有回来。
    工地没能成为唐小荣的避风港。他起先和工友们交心,将过去一五一十地讲给他们听,工友因此多了几分防范,只要丢了什么东西,总是盯着他看。



    后来他变得比在监狱里还孤僻,好不容易学会用智能机打电话,却发现没有人可以联系。



    夜里工地上的夫妻将床摇得吱吱嘎嘎响,唐小荣不敢出声,心里空空荡荡。



    后来他去嫖妓,蹑手蹑脚的,说自己没睡过女人,想要诉说苦闷,站街女不屑一顾,只让他快点完事走人。



    他想都没想,从后面进入,站街女骂他变态,要加钱,他没法解释。



    凌晨一点后,他加钱包夜,想多说会话,人家说包夜也就是多做两次而已,哪有一整夜的时间陪他。



    一个月后,唐小荣决定给狱友苟俊写信,说自己很挂念他,无比的想念。写到电话号码时,唐小荣再三确认数字,生怕写错了等不来人。


    

    1998年6月,苟俊因抢劫罪被法院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他的涉案金额不大,但处在第二次“依法从重从快从严打击严重刑事犯罪活动”的背景下,司法审判时存在严重情绪化,他被法院判下重刑。



    苟俊的脑瓜子灵活,知道申诉不一定有效果,他积极参与各项劳动,放羊、挖路,修水库,不论做什么都苦干实干,还当上了生产组组长,搞过小发明。



    每加一分,他都记本子上,每天想的就是怎么减刑更多。



    他甚至拿命去赌,为了救在外劳改差点被大石头砸中的狱友,苟俊用身子去挡,断了三根肋骨,被认定为“重大立功表现”,减刑百分之三十。



    加上过去林林总总的减刑,苟俊从原本的死缓,变成了16年有期徒刑。



    苟俊救下的那位狱友,就是同仓的唐小荣。因有救命之恩,从此唐小荣对苟俊言听计从。



    苟俊开始追求唐小荣,对其百般照顾,久而久之,他们无话不谈,有了性行为,成了彼此唯一的亲人。


    

    苟俊从小父母双亡,平日以盗窃为生,在几次偷盗无果后,抢劫了一个从农村信社出来的老头,钱包还未来得及打开,就被群众当场抓住。



    老头在众人的推搡之中摔在地,小腿骨折,在群众交还钱包时,他说了句,六百块钱一分不少。



    后来在公安机关的证物里却显示老头的钱包里有现 千多,骨折被说成是苟俊殴打所致。



    2014年7月1号,苟俊刑满释放。他离开监狱后,从环卫工那里弄了一张身份证,买好车票,直接投奔唐小荣。



    唐小荣接到苟俊后,找了一间宾馆,一起洗澡,做了一次爱。



    事后苟俊提出想去找个女的来玩,他俩又去了洗浴中心,那晚花了两千多,是唐小荣大半个月的工资。



    隔天唐小荣给苟俊买了衣服和手机,又以降低百分之二十的工钱为条件,求工头给苟俊安排一份事做。



    唐小荣没想到的是,苟俊变了,不像在监狱里那般和气。他满腹牢骚,说天大地大,老子还不愿干这种脏活,他要干大事弥补之前错失的机会。



    不出三天,苟俊就打了砌墙的泥工师傅。



    泥工师傅按工程量算钱,需要苟俊手脚麻利,诸多吩咐下来,搅得苟俊手忙脚乱。苟俊觉得这是在故意刁难,杵在那里不动。



    泥工师傅说了一句“怎么还娘唧唧的?”



    苟俊被激怒了,做出要打斗的架势。



    刚起争执,唐小荣拉住苟俊好言相劝,说找份事做不容易,在这里两个人加起来有个三五千,等这个工地完工,少说也能赚个三四万,到时候做点生意,再娶个老婆,成个家,日子就过起来了。



    苟俊一听说唐小荣还想成个家,抄起板砖便拍向了泥工师傅,扬言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是娘唧唧。



    唐小荣见状连忙阻止报警的工友,将自己在这个工地还未支取的工钱全部拿了出来,好说歹说之下,才让泥工师傅选择私了。



    他俩没法再在工地上待下去了,这对苟俊而言最好不过,他早就不想干苦力了。
    2014年7月6号,唐小荣在工地附近租了间破旧的民房,里头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苟俊抽烟喝酒,白天睡大觉,一到晚上就大吃大喝,他说在监狱里好好表现,就是想早点出来享受人生。



    唐小荣发觉近来开支不是一般大,没几日光景,已捉襟见肘,银行卡里的余额已不足一千。



    他再三劝说苟俊,还是去找点事情做,没有钱怎么享受人生?



    苟俊将吸了几口的烟递给他,“捡垃圾能有几个钱?我已经有主意了,咱们赚个几十万,你娶个老婆,好好过日子,我开个麻将馆,开始大展宏图。”



    唐小荣没有接话,他去人才市场转了转,因为底子不“清白”,连家政都做不了。去给人看场子,他没做过大哥,缺那个气势,谁都镇不住。



    所剩的钱越来越少,但苟俊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不停地给唐小荣洗脑,“我们这种人,如果不剑走偏锋,好难出头,做苦力攒几万块钱,人都五六十岁了,不搏一搏,谈感情?谁跟你?”



    唐小荣被说动了。



    在住进平房的第三天,唐小荣发现了蓬头垢面到处找工作的张多福。



    苟俊几次见张多福在垃圾堆里找东西吃,口齿不清,手舞足蹈,几番试探之下,确定他是智商有问题的人,买了五六个包子给他。

    

    张多福在外流浪好几个月,总算吃上了一口热的,他狼吞虎咽道:“你们好人,谢谢你们。”



    苟俊笑着问多福乖不乖,还说要给他找工作,很轻松,又赚钱,只是要坐汽车。



    张多福听完后一直拍手。



    他们三人坐上了去C市的汽车,抵达后入住了一家旅馆。



    3天后,唐小荣、苟俊换了一家旅馆。
    王敬礼,50岁,外地人,来C市10年了,一直靠经营一家旅馆为生,他有个女儿在附近的物流学院上学,没课的时候会回来帮忙。



    周边还有个物流基地,一些货车司机有嫖娼的习惯,附近几家旅馆的老板都存有各种失足女的电话,一次性交易150块钱,他们收取30块钱床位费。


    


    王敬礼可能是附近唯一一位不愿与失足女合作的旅馆老板。



    他清楚地记得,2014年8月2号上午,两位大约40多岁的客人,一进门就问有没有小姐。王敬礼说没有。



    两人随即离开,两分钟后一人折返回来,问住店多少钱一晚?王敬礼说40元。



    他们掏出一百块钱,说先开一间。王敬礼给了他们209号房的钥匙,登记簿上他们写下的名字分别叫谢音,谭华。



    这两张身份证是苟俊从假证贩子那里买来的。他俩在物流基地里已经踩点三天了。



    选择这家旅馆的原因是,其他旅馆都有失足女出入,人来人往,怕搅乱他们的计划,只有王敬礼这家冷清些。



    苟俊、唐小荣在进入209房间后,进行了一番查看,这是旅馆最里边的一间,没有窗户,隔音效果不错。



    放下行李后,他们去不同的集贸市场买了一把剔骨刀,两把菜刀,一把锯子,三把裁纸刀。



    回来之后,苟俊把隔壁208房间也开了,让张多福入住,对王敬礼说他俩是带弟弟过来治病的。
    当晚9时许,苟俊告诉张多福,明天就要上班了,去澡堂搓背,3000块钱一个月。



    张多福听了很开心,握紧拳头说搓背好。



    苟俊又问他:“敢不敢像乔峰一样喝酒做英雄。”



    张多福开心地大声重复:“喝酒”。



    张多福喝了大概半斤白酒。唐小荣后来对我说,不是什么好酒,是那种几块钱一瓶工业酒精勾兑出来的。



    唐小荣想过给多福买点好酒,被苟俊劝阻了,苟俊说,“我自己都还没喝过好酒,再说好酒又不上头。”



    在多福有了醉意后,苟俊对他说,待会要出去商量一下他的工作事宜,为了防止他走丢暂时委屈一下。



    随即两人用布条绑住张多福的四肢,将毛巾塞其嘴里,用透明胶封住,盖好被子。



    绑好后,苟俊、唐小荣用力踢张多福。



    见多福没有反应,苟俊下楼对王敬礼谎称电脑坏了,将王敬礼骗至房间。



    王敬礼蹲下检查插座时,被苟俊一脚踢到在地,猛踩其头部,见王敬礼再无反抗,同样在他嘴里塞进毛巾,捆住手脚。



    他们将张多福与王敬礼拖进卫生间,用水果刀将张多福身上的衣服全部割开,将水果刀交给王敬礼。



    唐小荣拿膝盖顶住王敬礼的后背,右手拉着他的后衣领勒住脖子,让他割开张多福的喉咙。


    

    王敬礼不肯,苟俊握住王敬礼的右手,往张多福喉咙上拉锯,割开一道小口子。



    张多福此时醒来呜呜大叫。



    苟俊一气之下用拆骨刀抵住王敬礼的后背,“不听话,就先捅死你,再嫁祸给傻子。”



    王敬礼还在犹豫,唐小荣一把抓住他的手,将刀片向张多福的喉咙划去,口子大开,顿时鲜血直流。



    苟俊为了拿住王敬礼的“杀人把柄”,用手机拍了王敬礼用刀片划过张多福喉咙的照片。



    一开始,苟俊说王敬礼摆的姿势不自然,面部抽搐,双眼紧闭,手抖个不停,拿刀片的方式也不对。



    几次拍摄都不满意,苟俊大骂“以为削铅笔呢!”



    苟俊一气之下过去踢了王敬礼两脚,逼他眼露凶光,再一次把刀片划入张多福的喉咙里,粘在刀片上的血已开始凝固、变黑。



    王敬礼眼睛血红,喘着粗气,心里一直默念对不起,如果只有苟俊一个人在,还可以拼个你死我活。现在持刀的是两个人,女儿还在楼下房间,王敬礼只得就范。



    拍完照后,苟俊依旧不放心,打开手机录音,让王敬礼一字一句地念,“我杀了人,要是被警察知道我就完了!求求你们,不要说出去!”



    苟俊语气温和地对王敬礼说,他们只求财,不打算灭口,反正人不是他们杀的,只要王敬礼拿出70万块钱平事,他们可以帮着处理尸体,并保守秘密。



    王敬礼拒绝给钱,唐小荣一心想尽快离开现场,当即用拆骨刀砍下张多福的一只手,血块溅到王敬礼脸上,已经冷了。



    唐小荣可能有强迫症,把尸体和手中间连着的一点肉齐齐斩断,说别给脸不要脸。



    苟俊跟着唱红脸,“钱可以降到50万,如果再不知道分寸,就活活把你肢解了”。



    王敬礼点头同意了,他让唐小荣一起去三楼的房间拿钱,苟俊留在房间用锯子将张多福全部肢解,装入事先准备好的袋子里。



    在打开保险箱后,唐小荣提出要去一楼删监控,王敬礼没有异议,随意点开一下D盘,删掉几部电影,说已经全部清除。



    在返回二楼的途中,王敬礼趁唐小荣不备,逃至一楼女儿的房间,反锁门窗,让女儿报警。



    唐小荣反应过来,冲向209房间通知苟俊逃跑,两人捡起地上王敬礼的钱包以及手机后迅速逃离。



    事后,王敬礼将监控提供给了警方,警察经过现场勘查后,将王敬礼带至派出所协助调查。



    两天后,警方对王敬礼采取刑事拘留。



    3个月后,唐小荣、苟俊分别于安徽、宁夏被警方抓获。



    经法医鉴定,张多福系被他人持锐器作用于颈部,致右侧静脉破裂,大失血而死亡,死后被部分分尸。王敬礼被抢的手机市场零售价合计为800元,钱包里有1030块钱。



    两个星期后,检察院批准逮捕,一位犯罪心理学专家要去会见这两位恶性犯罪嫌疑人,我作为助手一同前往。



    我们一致认为唐小荣和苟俊属于反社会人格类型犯罪,其危害性大,隐蔽性强,一旦受了刺激则狂躁不安。



    苟俊在见到我们时,眼神冷漠,直言:“没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我十几年前就认命了的,要杀要剐别废话。”



    唐小荣好一点,他觉得我们尊重他,没有从人格上对其侮辱,他一点一点地向我吐露。



    唐小荣对辩护律师说,杀了人后,才闪过遇人不淑的念头,“我这一辈子,终究输在了感情上面,如果能娶妻生子,我一定能做个好丈夫。”



    苟俊对唐小荣说找到了一个傻子,逼迫有钱人杀他,有钱人对命和自由看得重要,能保自己一命,肯定会就范。



    王敬礼的状态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糟糕,他对我说,戴上手铐让他感觉很有安全感,晚上做噩梦,醒来发现双手被锁住,会感到庆幸。

    

    他说他不算胆小的人,以前有小混混来讹钱,不怎么害怕,那些人一般吓唬得到就拿点钱,碰到软硬不吃的,发一通脾气,耍一会儿威风,也就走了。



    这次王敬礼被吓着了,“当时脑子里嗡嗡作响,那俩人太残忍了,屠夫也没见这样的。好在陪我下来拿钱的是唐小荣,他警惕性没有那么高,有可能是他怕人发现异常故作轻松,也有可能是他觉得我已经完全被拿住了,竟想着要抽根烟。我要不趁此最后一搏,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王敬礼逃开后,惊魂未定,一边让女儿报警,一边堵住门哆哆嗦嗦说了一下事情原委。



    当警方说马上来时,他松了一口气,又怕苟俊、唐小荣砸门,还是不肯挪动身子。



    他想到自己会进去,会被判刑,但总比落在那俩人手里好。



    王敬礼说,等警察来的每一秒都是数着过的,父女俩的性命,杀人的场景,以后的惩罚,各种想法扭在一起,让他眼前一黑,在警察敲门时,直接瘫软下去。



    法院一审判决,唐小荣、苟俊其行为构成抢劫罪、故意杀人罪。处以唐小荣死刑,有期徒刑3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处罚金3000。



    处以苟俊死刑,有期徒刑3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处罚金3000。



    王敬礼既无加害被害人的主观过错,又是受害者,无罪释放。



    张多福的父母以及妹妹从老家赶来,其母向法院提出让王敬礼赔偿人民币100万整,被驳回。



    夫妻二人去王敬礼的旅馆门口呼天抢地,摆花圈,烧纸钱,拉黑白横幅,大喊,“100万买一条人命你还亏吗?” “多福是我们家里当个宝的,你不赔钱,他死不瞑目,做鬼都不放过你。”



    王敬礼说,法院判也判了,出了这档子事,旅馆开不成了,房东还要找他麻烦,他出于人道,拿出2万块钱安葬张多福,这是他最后能做的,如果还要闹,他就报警。



    我几翻辗转和张多福的妹妹见了一面。



    她将哥哥的骨灰带回了老家,当地有的规矩,死在外头的人是不可以进家门的,要办丧事也只能在村口扎个棚子。因为二哥要订婚怕不吉利,他们没有操办丧事,她含泪将骨灰撒入屋后的河水中。



    几日后,家门前挂起了红灯笼,整个村子的人都在等待着新人的到来。
    这个故事让我想到之前看过的电影《盲井》。



    当时王宝强还年轻,在电影里扮演辍学出来找工作的小孩元凤鸣,人傻不愣登的,给两个骗子拐进矿井,差点被弄死。



    在电影里,出了矿难,一条人命矿主赔三万块,这些钱就足够让人动手了。



    庆幸的是,俩骗子中的一人良心发现,最后让王宝强逃了出来。



    在这个谋财害命的行业里,动手杀人的叫“杀猪匠”,被骗杀害的叫“猪仔”。现实里发生的就更多了。



    罪行01里,多福是被杀的“猪仔”。可他没有王宝强扮演的元凤鸣那么幸运,他始终蒙在鼓里,或许至死都觉得两个“杀猪匠”是给他找工作的好心人。



    苟俊在见到刘焱时,冷漠地问他:“说什么狗屁专家,研究这研究那,能研究出自个是怎么个活法吗?”


    这两个杀猪匠的作恶是必然的吗?刘焱不觉得,可他也说不清,到底是哪儿出了错。
    今晚可能会再更一篇,有人来看吗?
    律师刘焱写到,犯人唐小荣在被押上警车前,努力舔了舔溅在脸上的汤水,“母亲的汤熬得很浓,味道有点咸。”



    提问题的读者看的细心,聊的坦诚。



    他和我说:“天才捕手发布的是真实故事,是记录式写作,把故事还原给大家,但这么细节且无关犯罪行为的事情,刘焱能够知道吗?



    还是说,这刘焱为了渲染故事氛围进行的创作性行为?”



    细节是真实的,这个疑问的产生,大概和对律师行业的认知有关。



    有本法律类的经典教材,是美国各大法学院的通用教科书,叫作《法律之门》。



    书里提到个真实案例,一位叫列万律师在法庭上说,“女士们,先生们,我刚刚和我的当事人一起用过午餐。”



    接着,他逐个看向陪审团,一字一顿地说:“他·像·狗·一·样·吃。”



    列万的当事人在事故中失去双臂,感染性的言辞帮他们得到陪审团的同情。



    了解当事人的细节,是可能得到法官的认同的。对细节的追问也是一个律师应有的职业素养。



    在被问到家里还有什么亲人时,唐小荣说:



    “我家里只有一个妈妈,被抓的那天是生日,在监狱里,我从来吃不饱,如果那天没被抓,我可以吃好多菜。”



    他接着哭诉,“一锅汤只舔了一口,还是有点咸的。”



    刘焱告诉我:犯人如果信任律师,即便没什么事儿,也会把律师叫过去说说话,这让他们觉得律师重视他们的案子;而细节说的多,是一个人被关起来,本来就有的强烈倾诉欲。



    因为律师是犯人与外界唯一的联络人。



    今天的案子,是刘焱研究生期间,在律所挂职时发生的,案件的相关人几乎都是他认识的人。



    刘焱不想搅在其中,还是差点成了众矢之的。
    再讲个故事。
    2012年腊月二十三,我回老家参加一个哥们的婚礼。深冬的天沉得厉害,路上行人稀少,几只土狗窜来走去,我乘坐的三轮车冒着烟吃力地往前爬。

    

    刚进村口,马路中间围了很多人,车开不动了。



    我下了车,看到两辆警车斜停在路边,几名民警神色凝重正在走访调查。



    起初以为村里出了盗窃案,细看之下,发现出动了7名民警,分明是大案的警力配置。



    打探之后,我知道这里并非案发现场,是警方在例行调查。



    昨晚,隔壁村的乡村医生在家被人杀害了,凶器是一把菜刀和一把剪子,上面除了被害人的指纹外,留有第三人的指纹。



    凶手作案手段残忍,死者面目全非,颅骨骨折,颈部被砍了4刀,身上大小伤口无数,尸体下的一大滩血污早已凝固。

    

    蹊跷的是,被害人家中并无重大财产损失。



    附近的村庄很少出现凶杀案,一个村基本由几大姓组成,异姓家族之间,因通婚的缘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个人之间打架斗殴的事常有,你死我活却少见。



    家族间一般发生较大冲突也不报警,而是让有威望的人出面调解。



    死者家附近的几户邻居到镇上开了房,心惊胆战不敢回家。他们想着,若不是穷凶极恶的歹徒,是不会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剁成烂肉的。



    临近年关,上头非常重视,限令公安机关一个月内破案。当地警方从县局借调来精干警力,成立专案组,挨家挨户查验指纹。
    死者我认识,是这一片乡村卫生室的医生,47岁,附近的乡亲都喊他申医师。他个头不高,圆脸大耳,时常背个医药箱到处跑,逢人便打招呼,笑眯眯的很亲切。



    我儿时经常在他那里看病,问诊过后,他小心地用牛皮纸包好捣碎的西药,收一两块钱,并叮嘱我,药不要粘舌头上,水喝多一点,不然会苦。



    临了还会塞几颗宝塔糖给我,说我瘦得只剩三根骨头两条筋,要先打掉蛔虫再补营养。



    围观的村民说,申医生被谋财害命的可能性不大。死者生前中的一万多元六合彩奖金一分不少,很可能是仇杀。



    谁也猜不透,这样一个和善的医生到底哪里惹来的深仇大恨。



    申医生有一双儿女,女儿申钿是我小学六年级的同学。申钿一回来就崩溃了,我与几个同学去看望她时,她的喉咙已经哭喊到嘶哑。



    我过去抱了抱她,确认了一些情况。



    申钿告诉我,家里还有些积蓄,父亲不是贪财的人,村里家家户户都买码,他也凑个热闹。



    中了特码那晚,父亲还给她打了电话,说要买一台三四万块左右的轿车,出诊也方便些,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情绪稍加缓和后,申钿拿出两万块钱摆在桌上,说算是她个人的悬赏通告,不管花多大的代价都要找出凶手,让大家帮忙散播消息。



    其他人看到这个带有江湖习气的场面,都觉得她可能哀伤过度了。



    我安慰她,真相总会水落石出,如果了解到任何情况,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大年三十,我围在火炉边玩手机,申钿发来消息:



    “新年快乐,外面的鞭炮声好吵,响个没完没了。我听着好烦。以前这个时候,堂屋里摆了香喷喷的年夜饭,爸爸应该还在厨房忙碌,一家人团团圆圆多好!现在爸爸冰冷的棺材摆在眼前,案子没破的话,他一定无法入土为安的。你有没有刑侦经验?能不能帮帮我?”


    

    原来,警方的调查陷入了僵局——附近几个村,在家的村民指纹差不多都验了,无一人吻合,暂时也没有目击证人。



    我告诉申钿,我虽然在律所挂职,主要还是做社会调查的课题,如留守儿童心理状况等(那年我研究生在读,为生计挂职在导师的律所)。



    案件的经验肯定是警方丰富得多,让她不要太心急,要相信警方。



    申钿在电话那头说自己成了孤儿,连留守儿童都不是了,又问:



    “留守儿童的父母长时间不在身边,心理上是不是有些畸形?街上的那些小混混多是爷爷奶奶管不住的,他们无法无天,打架斗殴经常来我们卫生室缝针。现在的小孩发育得很快,早就不把大人放在眼里……但我没见过爸爸对小孩发脾气,除了哄还是哄。”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最后这句话听得我一阵唏嘘。申医生对小孩一直关爱有加。有一年,他来学校给我们打脑膜炎防疫针,有些家长为图省钱不让小孩接种,他在讲台上一直劝说那几个小孩。



    劝说无果后,他叹了叹气走了。不一会,走出了教室的他又折回来说,“先打针吧,钱什么的先放一边,就怕有个万一。”



    说到小孩,申钿不肯放过任何一次破案的契机,事关真相,哪怕有一点蛛丝马迹,她都想去证实。



    挂完我的电话后,她立即打给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警官告诉她,他们也在极力破局,等一个机会。
    正月十七,镇上的高中开学了。



    这是唯一一所没有坐落在县城的高中,便于临近五六个镇的乡村学生就读。因生源和管理问题,当初校风很差。



    打架斗殴以及盗抢事件屡见不鲜,主抓学校纪律的老师一出校门就被处分过的学生围殴并用酒瓶爆头。


    

    一些学生随身背着钢管、砍刀,一学期发生多次械斗,问题学生开除一批又冒出一批。



    学校不得已,聘请派出所所长任名誉副校长,风气才稍有好转。



    办案民警认为,有必要来一次清查,顺便进行下普法教育。



    出人意料的是,所有在校生的指纹都查验完毕,连同中途退学、转学的,均未有任何发现。



    平日最出格的几个学生说,他们打架使用的砍刀一刀下去要用力往后拉才能见血,光砍砍不进去,弄不死人。



    案件再一次陷入困境,调查过的几个村,只有70岁以上的老人没有走访了。他们年纪大,多数保守固执,警察的到访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羞辱,除了少数明理的人外,大多不愿配合。



    一筹莫展之际,办案人员考虑到了初中生群体,十三四岁的年纪正值叛逆期,心智不成熟,易冲动,身高却与成人相当。



    可他们毕竟只是一群孩子,有些甚至奶声奶气的。



    带着疑虑,民警们走访了镇上的初中,在开始前先和老师们开了一个会。



    老师们出奇地配合,趁机大吐苦水,“家有三斗米,不为孩子王。”说现在的孩子父母不在家,被爷爷奶奶宠坏了,老人不善教育,只要孩子不挨冻受饿就成,导致小孩上房揭瓦,赌博抽烟,什么都敢干。



    前段时间,有位老师还被学生偷了3000块钱。一个学生在课堂上故意捣蛋和老师起冲突,另一个则趁机借口拉肚子要上厕所,之后大摇大摆走到隔壁老师房间,偷了才收上来的生活费。



    民警进校园那天,九年级的学生申群,八年级的黎欢、刘伟伟、以及七年级的赵安,以不同理由同时提出要离校。



    他们的班主任没有察觉有何异样,只说要等公安机关验完指纹才能请假。



    当天,除了赵安中途上过一次厕所外,其他几位学生都配合地留下来录了指纹。



    此后,警方再没来过学校。



    一周后,教导主任在学校的一次总结大会上说,他相信同学们不会乱来的,小打小闹的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希望大家不要学高中那群乌合之众,败坏学校名声。



    话音落下,台下的学生齐鼓掌,申群站在其中,把手都拍疼了。
    半个月后的星期天,警察径直去了申群家,提出要再次核对他的指纹。



    申群不解,“不是在学校录过了吗?”民警让他不必害怕,录完就走了。



    那天申群的父亲在家,他见申群录完指纹后蒙在被子里哆嗦出虚汗,不经意间问了句,“病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申群扔开被子,伸手打了父亲一个耳光,“我不去看医生,医生死了,骨头都是白的!”



    父亲一时瞠目结舌,申群在他面前一向唯唯诺诺。



    他发觉不对劲,抡起棍棒抽打申群,质问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为什么一村子人,警察偏偏只来我家两次?”



    申群冷静下来,缩进墙角,“爸爸,我没有杀人,我只是突然发烧了,神志不清。”



    后来申群回忆,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杀人,有时候他会扔硬币,正面杀了,反面没杀。

    


    父亲听不进去任何解释,他对申群拳打脚踢,还拿来柴刀,说要斩断申群的双腿。



    申群匍匐在地,手拉着父亲的裤管,“我没有杀人,是他们几个杀的,我只想搞点钱。”



    申群这句话让父亲顿时瘫软了下来,他轻声向申群问道:“是假的吧?你是屈打成招,怕疼所以不得不说谎?我不打你了,爸爸不打你了。”



    当天,申群被父亲领去派出所自首,但公安机关此前已经掌握了相关犯罪证据,法院在审理案件时不认可申群的自首情节。



    嫌疑人一行四人,申群15岁,与受害人在一个村,黎欢、刘伟伟14岁,赵安13岁,是外村的。



    学校老师们知晓情况后,无不惊诧,他们几个平时不算过火的,除了逃过几次课,看起来就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作案动机起于他们“四兄弟”没钱去网吧玩游戏。“老大”申群领着这帮结拜兄弟四处找钱,他们起初跑去小学部敲诈了几个小孩,抢到9块钱。



    申群用这钱租了一辆摩的回家,向祖母索要100块钱。



    平日对申群宠爱有加的祖母唠唠叨叨,“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这次买码亏了,申郎中倒不晓得踩了什么狗屎运,中了一万多块啊!要是奶奶中了,莫讲一百块,给你三五百都跟丢颗石子一样的。”



    说完还是从兜里掏出20块钱让申群拿去。



    申群祖母对孙子百般纵容,有次申群用炮仗去炸别人家池塘的鱼,提了一桶鱼回家,她直夸孙子能干。



    后来我问申群,你想不想奶奶?他说,我想把奶奶的奶头咬下来。

    腊月二十晚11点30分左右,申群伙同其他三人摸到申医生家后门,将一张银行卡从门框缝隙间折弯塞进去,抵住锁舌头往里用力,老式单舌弹子门锁一下就开了。


    


    溜进去之后,他们难掩兴奋,相互抱了抱。



    黎欢小声说:“得手后谁也不会知道是小孩拿走的,这叫出其不意,让他们大人狗咬狗去。”



    他一向对大人充满了鄙夷,说大人们经常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起冲突,自己窝囊在外头受气了,回到家就拿小孩发泄,只有他们哥几个,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就在他们蹑手蹑脚翻箱倒柜之际,鼾声大作的申医生突然醒来开了灯。他们吓得往门外冲去。



    申医生认出了申群,冷冷地说:“群伢子你们不学好,年纪轻轻跑来做贼,这次念你们还小,不送派出所了,明天再去告诉你们父母和老师,看他们怎么教育的。”



    申医生的这番话让黎欢愣了神。他想到申医生认识申群,明天去学校兴师问罪,迟早也会知道他。



    黎欢是从外地随母亲改嫁过来的,生父因抢劫入狱,继父一直看不起他,时常冷嘲热讽,“上梁不正下梁歪, 如果不加以管教,又是一个吃牢饭的。”



    申医生见黎欢杵在门口浑身发抖,皱着眉头问了句,“你不舒服?”随后便背过身去。



    黎欢抓住这个空档,掏出防身用的剪子,朝申医生左腹捅去。

    

    申医回头反手打了黎欢一巴掌。



    黎欢左手抠住申医生的双眼往前推,右手中的剪子机械式地扎向其腹部,边扎边喊:“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你们快来帮忙!不然谁也跑不了!”



    这句话是他从影视剧的台词里听来的。



    赵安是第一个回应黎欢的人,他用凳子往申医生头部砸去。



    刘伟伟冲进厨房,拿出菜刀在申医生身上乱砍。



    申群没有动手,却无法掌控局面。当申医生奄奄一息时(也有可能已死亡,尸检报告显示致命伤为颈部),其他三人威胁申群,如果他袖手旁观不讲义气,就送他一并去见阎王。



    “什么是讲义气,沾血就是讲义气。”申群拿起刀,在田医生身上砍了两下,一刀砍在左胸,一刀砍在头骨上。



    申医生死了,钱包里一共378块钱,为了不让人联想到入室盗窃,他们四人只掏走了320块。



    四人逃往后山,找来干柴,用打火机将其点燃,脱下身上的血衣扔进火堆里。当时的气温接近零度,他们去水库边洗净全身,之后一路裸奔逃回申群家中,换了衣服。



    黎欢担心走大路被人发现,让兄弟们分开从山路走,次日早上去学校领了期末考试成绩单。



    那天,申群还领回了一张“卫生标兵”奖状。



    警方查验指纹那天,借口上厕所的赵安满脑子都是逃避调查的想法,他选择了自以为很安全的办法,将502胶水涂在手指头上,再用小刀刮掉,他觉得这样可以破坏指纹,事后还在其他三人面前自诩聪明。



    农历2013年二月二龙抬头,公安机关证据确凿,对申群、黎欢,刘伟伟、赵安四人采取了强制措施。赵安未满14岁,交由少管所收容,其他三人均被刑事拘留。
    申医生终于得以下葬,我和同学们出席了葬礼。申钿一直哭她苦命的父亲,这段时间,她流了太多的眼泪。


    

    送客时,她先向我表示感谢,又问我:“那几个杀人凶手会不会被判死刑?你能不能代理这个案件,让他们伏法谢罪?”



    我告诉她,犯罪嫌疑人都未成年,不属于死刑适用对象,这种刑事案件检察院会起诉的。



    我满怀歉意地向她告别。她弟弟愤愤不平地跑过来说:“他们要是出得来,我一个个弄死他们,看他们有几条命!”



    我提醒他,“这样的话,你一定会被判死刑的。”



    他说,“凭什么他们就可以不判死刑!他们早就该死了!”



    我回到家,申群的父亲早已在门口等候。他不知听谁说,申群是在申医生死后才补刀的,主观恶意性不强,又有自首的情节,最多算“侮辱尸体罪”,希望我能帮他把申群捞出来。



    我告诉他,我不想插手这件事。



    没想到,不到一小时,申群家人来找我的事就被一位大婶传遍整个村子。事实被扭曲成申群家人拿钱给我,让我替申群洗脱罪名。



    我反驳了几句,说给人定罪,一定不能草率,要出示真实、完整的证据链,要让嫌疑人有辩护的权利。



    定罪的程序越严谨,我们平头百姓才越有安全感。



    一些长辈批判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是为了杀人犯更有安全感吧?”



    申钿也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一定不会接手这个案件的,只因这个案件涉及未成人犯罪,这是我现在研究的主要课题之一,所以有点私心,想接受调查取证阶段的委托,去接触一下他们,为何在杀了人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上课。



    申钿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不怪我。

    我去会见了申群。



    申群虽然戴了手铐,但没有固定在桌上,他抵住锁舌头往里用力,抬起双手不停地挠额头,手铐遮挡了眼睛。



    我让申群把手放下,看着我说话。

    

    他双手放下后,右手食指来回刮擦桌面,侧仰起脸和我说,“哥哥,我想好了,我要好好学习,要参加中考。我过几天能出去吗?我一定去申医生坟前磕头,你让申钿姐姐原谅我好吗?”



    我说,你暂时出不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的话,可能有机会从轻处理。



    申群说,他们组小圈子,是因为被欺负得多了。每周一上学,路上都会有高年级小混混敲诈生活费,不给就会被打。



    “那些人看谁不顺眼就打谁,要想不被欺负就得比他们更坏,更狠,更嚣张。”



    四人当中,申群是老大,但最狠的是黎欢。



    “黎欢他好聪明,可以让家里的电表反着转,省不少电费。打架时兜里藏了石棉瓦纤维,扔过去,那边的人就浑身痛痒。他是外地的,最初过来的时候被欺负得惨了,那些人不爽就打他。最后他被逼急了,弄来村民盖房用剩下的雷管,将带头那人家里的一条狗给炸死了。说再欺负他,就炸人!一段时间后,只有我们欺负别人的份。”



    “所以,你们在一起混久了,你也变得敢杀人了?”我问申群。



    申群说,有些人你不打他,他就打你,以前生气时有过要宰了谁的念头,但不敢真动手。



    现在真的杀人了,原以为会很刺激,却一点意思也没有,整个人都是懵的,像在剁一块烂肉。



    “黎欢不想让他继父知道这个事,他特想出人头地,风风光光,不希望被人踩在脚下。杀完人后,他让我们统一口径,打死不承认, 警察查不出来什么的,他一个亲戚也杀过人,什么事都没有(后来证实为谎言)。那次朝会上主任说这案子跟我们学校无关时,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让申群把每一个能想起来的细节都告诉我。



    申群说,刘伟伟在八岁时被堂叔“强奸”过,事后堂叔威胁他不能说出去,不然弄死他。在那之后,刘伟伟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永远到不了人前。



    黎欢告诉他,这不算什么。“有机会哥几个为你报仇,揍你堂叔一顿,把他老婆给强奸了,以解心头之恨。”



    自从黎欢说了这句话后,刘伟伟对他言听计从。



    赵安的妈妈是越南人,是他爸花八万块钱买回来的,在他三岁时跑了。后来他爸天天酗酒,喝完酒就打他,骂他丧门星。



    赵安一心想办护照去越南找妈妈,他爸知道后一气之下,把户口本撕了。



    “黎欢在一家发廊里碰过女人。那女人还倒给他五块钱,织一颗心塞他裤头上。”申群一脸严肃地说了前面一句后,嘴巴歪了歪又说出第二句。

    

    在他们杀人后的正月初八,黎欢有些担忧,他怕警察万一破了案,一帮兄弟就这样进去了不值当。



    “你们都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太窝火了。如果前面是鬼门关,那就不在乎多一个倒霉蛋,兄弟们说干就干!”黎欢说。



    在网吧包厢看完色情电影后,黎欢说想好了下手对象。那是村头的一个寡妇,大约30来岁,单独带着一个两岁的小孩,公婆住在城里小儿子家,附近只有那一户。



    当晚10点左右,他们四人带了避孕套、水果刀潜入女人家里。



    几个人在路上便商量好了,刘伟伟和赵安先用刀按住女人,再把女人蒙住眼睛捆起来。要吸取上次的教训,不能喊名字,怕她认出来。



    他们决定玩够了再放心,还排好了顺序,黎欢第一个,申群第二个,赵安第三个,刘伟伟第四个。“这次不能杀人,女人要脸面,不敢声张的,等于是白给我们玩。”



    万幸的是,那天女人回娘家了。黎欢悻悻地说,“等开学后,找个僻静的地方堵初一的女生还有味道些。”



    我问申群,“是什么使你们变成这样?”



    他若无其事地说,“刺激好玩,有意思,没了就只能去偷啊,看上的就去抢,痛快了再说。现在,我后悔了。”



    我对申群实话实说,除了赵安,他们都可能会被判实刑。



    申群显得愤愤不平,说他们是未成年,不会判刑的,过几天就可以出去。



    我说你满了14岁了,站起来比我还高,我和你对打的话,三两下就被你撂倒了,你们不是在玩游戏。



    申群又激动地说,“那赵安比我还壮还高,他最坏了,偷了一麻袋女人的文胸和内裤。看守所里的其他人都比我坏,他们做过的坏事比我多多了,都说我算轻的。”



    我问申群,“在黎欢动手前,申医生为什么背过身去?”



    申群说,“当时黎欢很害怕,脸都红了,申医生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大概是想回去拿桌上的体温计。”



    临走前,我问了申群最后一个问题,“申医生对你好不好?”



    他把双手放在大腿上来回摩擦,“申医生很好,不凶。其他人太凶,我不敢去偷。”



    第二天,侦查员押送嫌疑人辨认犯罪现场,虽然之前没有见过,但我一眼认出了黎欢。



    其他人都低着头,只有他不停地扭动脖子,指认作案手法与现场时,面无愧色,时而伸出舌头。

    堂屋神龛上摆了申医生的遗像,是放大了的身份证照片,面带笑容,正视前方。旁边放着他用了多年的红色医用皮箱,部分表皮早已脱落。
    @的慕 2019-01-04 22:28:09
    怎么不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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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乐,今天会再更新一篇。
    test
    大家好,我是夜行者陈拙。好久不见。



    挺长一段时间,西方电影和剧集都偏好塑造高智商反社会人格形象,《七宗罪》、《汉尼拔》,《消失的爱人》……



    反社会人格和高智商绑定后,在现实中就显得十分罕见。少有人知道,反社会人格障碍作为一种无法矫正的性格缺陷,在人群中的比例是4%——每25个人中就有一个。



    这类人群不好辨别,更未必和机敏、迷人挂钩。



    今天的故事,关于一个反社会人格的罪犯,律师刘焱最初并不想写下这个当事人的故事。“这人基本没有苦衷,可能到最后也没有悔悟。在接触过的当事人里,他是最让我讨厌的一个。”



    即便如此,刘焱依旧要为当事人进行辩护。



    “我一点也不同情他。”刘焱说,但作为律师,不是为了帮助当事人逃避刑罚,而是要确保当事人得到应得的判决。



    在每个案件里,刘焱都会尽全力拼凑出当事人的人生轨迹,从中找出辅助量刑的细节呈交法院。



    这是他的工作方式,用大量的调查,把当事人复杂的一面寻觅出来。



    在收集该案资料的期间,刘焱到派出所和民警嚼着槟榔探讨案情,和当事人的工友们讲黄段子拉近关系,甚至挖掘出当事人固定去的嫖娼地点。



    这个当事人,并不是什么高智商犯罪典型,他购买犯罪心理书籍,却只看得进地摊文学;带着幻想去行凶,又在现场呕吐出来。



    但这或许能引起一点警惕,带有极强杀伤力的人,未必以人们想象中的样子出现。



    刘焱大量走访和翻阅卷宗,最终像记者一样,还原了当事人生活和犯罪场景。
    2016年6月13号,卢涛下完工,身穿T恤,卷着裤管,双手端着一套皱巴巴的西裤衬衣,走进工地旁的裁缝店熨烫。



    裁缝店很小,只有台老式缝纫机,立式衣架上挂满廉价花格子衣裳,标价10元到15元,还有各种二手迷彩服和胶鞋售卖。
    老板接过衣服,“五块钱,坏了不包赔。”



    卢涛说:“钱不是问题,你熨好一点,我要出席个重要的会议。”其实他刚刚下定决心,要去体验西方人的生活。



    穿上西裤,扣上衬衫纽扣,卢涛觉得自己很有气质。



    他走出工地,看着下完工后无所事事的工友们,心想这些人真可悲。



    平时卢涛在工地旁的小店吃饭,10块钱能打好几个菜,不够可以加。现在他挑中了一家西餐厅,钱包里准备了300多块钱,应该够上档次了。



    西餐厅电梯里有人吸烟,卢涛心生不满,他觉得在这种高档的地方,不该有没素质的人。卢涛想制止这种行为,最后忍住了,“那人手包鼓鼓的,看起来很有气场。”



    高档餐厅果然没有让他失望,雅致的装饰,有礼貌的服务生,客厅中央还有钢琴师正在演奏。钢琴曲很好听,但卢涛听不懂,他怯生生地问服务生是什么曲子。服务生告诉他是《Songs From A Secret Garden》,他点了点头:“我知道,是外国歌曲。”



    接过菜单,最低的套餐要500多,卢涛骑虎难下,咬牙点了个600元的双人套餐。等服务生离开后,他给相好的工友打去电话,让人送钱过来。



    工友穿了身迷彩服,径直走进餐厅,还没落座,就说服务生看自己眼神很怪,接着大声质问卢涛为啥跑到这地方。卢涛让他小声点,说这是上流场所。



    牛肉、意面、很涩的红酒。对卢涛来说,这餐饭并不值得,他一天的工资不到200块,还不是每天都有得做。



    “这是一扇窗,我想爬进去,和里面的人一样斯文。”用餐时,卢涛说出的这句话,工友至今无法理解,他看卢涛连刀叉都不大会用。



    在工地上,往往依照手艺高低来评判个人。工友对卢涛的评价是这样的:手艺一般,干活算是最差劲的那个。“这人多读几本书,走火入魔了,拽什么‘刑法犯罪构成理论’,大家听了都翻白眼。”



    接完白眼,卢涛又捧起那台二手便携播放器,看《重案六组》的碟片。



    他看完后总要“研究”一番,反反复复观摩作案手段以及破案思路,让自己分别站在罪犯与警察的角度进行推演。



    有时工友们拿他打趣,问卢涛怎么不去当警察?



    卢涛说:“警察没几个厉害的,我适合当刑侦专家。”
    2016年6月11号,卢涛去熨衣服的两天前,他所在工地的附近发生一起命案,传言是丈夫将妻子割喉,并把尸体开膛,从乳房中间下刀,延伸至肚脐。



    凶手作案手段残忍,工人们都在讨论这场杀妻案。



    卢涛记得自己当时参与了这场讨论,他蹲在一边,手捧驴胶补血颗粒碗,用筷子指着工友们发表高论,“有需求就会有市场,从犯罪心理学角度来说……”


    
    没等卢涛说完话,其他人迅速散开,说卢涛又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卢涛很失意,大声说,“你们是不知道我的本事,我是受过西方思想、罗马法的影响的,还研究过著名的辛普森案,不信你们看我的笔记。”



    没有人理他,工友们正讨论晚上是“炸金花”还是“斗牛”。



    案发后第19天,公安机关宣布“6·11”案告破,嫌疑人就是死者的丈夫。



    9月7号,相邻的一个区又发生一起命案,死者同样为一名女性,颈部被绳索缠绕,口唇青紫,右胸被锐器插入,没有提取到指纹。



    卢涛在现场不远处看热闹,手里拿了本《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检察院公报》,工友问他:“要不要过去破个案?”
    卢涛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不用想,又是熟人作案,刑事案件中熟人作案多达百分之七十多。”



    卢涛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人跑到警戒线外对着民警大声喊,“这个案子完全可以和‘6.11案’并案侦查。”



    此人是“6.11案”嫌疑人的辩护律师,该案是他第一次独立辩护,他认为自己的委托人是清白的,所以行为有些鲁莽。



    看到这一幕,卢涛跟工友说要去图书馆还书,迅速离开了人群。



    民工装束的男子,手里揣着本专业性较强的杂志。有位便衣老民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非常好奇,跟上了卢涛匆匆离开的脚步。



    跟踪的路上,卢涛神色慌张,不停回头看,老民警认为其中一定有蹊跷。



    到了图书馆,老民警查看卢涛的借阅记录,都是些犯罪类的书籍,其中有化学工业出版社的两本《FBI犯罪心理画像实录》和《侧写师:用犯罪心理学破解微表情密码》,以及上海译文出版社的《香水》。
    《香水》是一本德国小说,书中的男主人公痴迷于女性身上的气味,杀害了25个少女。



    老民警觉得有必要进行一次问询,他走到法律类书籍区对卢涛说,“我是警察,请出示一下身份证。”



    卢涛迟疑地看着老民警,马上又恢复警觉,“我犯什么事了吗?”



    老民警回答说只是例行检查,他一眼瞟见卢涛的笔记本,看到一段话:犯罪分子眼神往两边散,注意眼神要坚定。



    这是关于如何隐藏微表情的内容。



    “那请出示你的证件,凭什么在图书馆内捣乱,这是读书的地方,你这是对知识的藐视!”尽管卢涛的言辞激烈,却刻意压低了声音。他看过不少警匪片,知道警察执法之前,要出示证件。



    这一点让老民警出乎意料,却更坚定了自己的怀疑,便说证件很快会让同事送过来。



    “我赶时间,就不陪你折腾了。”卢涛抱起一摞书转身去管理员处扫码,不再说话,径直往外走。



    老民警跟出去将卢涛扑倒在地,喊来附近的三个保安将其制服。



    15分钟后,老民警的同事赶来,将卢涛带上警车。



    车子发动的时候,卢涛望着眼前的民警,语调平静:“你们帮我把地上的书还一下。”
    在派出所进行问询时,卢涛一口咬定提供的姓名和身份证号是真的,照片跟本人不像是因为他有些显老。



    老民警打开卢涛的手机,从通话记录里拨出号码,打给卢涛的工友,说捡到一部手机,让对方提供卢涛的姓名和地址。



    卢涛的工友非常配合地说出了警方想知道的信息。



    警方通过查询发现,卢涛没有前科,不是网上在逃人员。找来被害人家属进行辨认,他们完全不认识卢涛这个人。



    卢涛提出抗议,无缘无故扣押他,属于警方滥用职权。



    老民警提出去他的住处搜一下,卢涛紧绷脖颈,望着天花板说了句,“那就去吧!”



    那是一个单间,里面只有床和折叠桌,地上散落着胶桶和切割机等工具。



    真正吸引人注意的,是卢涛贴在墙上的市行政图、交通图,以及他自己画的草图。



    卢涛用红笔在图上做了些记号,点、线、圈基本上覆盖了地图的三分之一,旁边歪歪斜斜地写了“混乱区域”,“最佳路线”。几张便利贴分别贴在地图的四个方位,写着“虚伪虚荣者死”,“目中无人者死”,“强酸溶解?”“购物清单”之类的字句。



    在枕头底下,民警搜到一台老式佳能数码相机,里面保存着两位死者的裸照,血还没有凝固。
    公安机关以涉嫌故意杀人的罪名对卢涛进行刑事拘留。审讯时,卢涛对老民警说,“算什么本事,你不过是瞎猫碰见死耗子,看你怎么定罪?”



    卢涛认为侦查员没有出示搜查令,案发现场无任何属于他的痕迹,再加上零口供,不一定能定他的罪。



    一个月后,我去派出所办事,碰到卢涛的大哥在那里说要请律师,民警用手指了指我。



    我过去了解了下情况,卢涛大哥说,“只要你能见到我四弟,给他辩护就行了。”



    我从卢涛大哥口中得知,卢涛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很聪明,但家境窘迫,只能供他读到初一,现如今35岁,在老家还有几间房。



    “他对朋友很好,受欺负能忍,但和亲人好像有仇,年三十都能掀桌子。”卢涛大哥感慨道:“可能我们都是他说的那种没用的人,他看着就来气。”



    “这么说,卢涛怎么会去杀两个跟他毫不相干的人?”我对这个说法存疑。



    卢涛大哥的回答更让我匪夷所思:“他不喜欢这两个女人吧。”



    签委托协议时,我顺口说了句,这是个大案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主任?不过收费可能会更贵。



    卢涛大哥双手交叉在胸口,似笑非笑,“不大,不大,杀一两个人不算大案,你不要诓我。”

    这是我第一次接连环杀人犯的案子,为了了解当事人,特意去问了卢涛身边的人。



    他们说卢涛比较讲究,不占人便宜,做事讲规矩,过马路一定要等红绿灯,如果不是老爱说那些莫名其妙的理论,相处起来还蛮舒服。



    而我在第一天会见卢涛时,就遭到了他的挑衅。



    他扫视我几眼说,“凭什么你是律师,我是犯人?”



    我压住怒火,说自己是他的律师,两人算是在一条战壕里,不该分你我。



    “嗯,有点法律素养,我也上过大学,在XX大学听过XX教授的课。”他俨然前辈般点评,“法律系的女生很有气质,她们才是我未来老婆的人选。”



    卢涛还说自己喜欢坐在第一排,这样能更快接受知识,“我被教授夸过两次,他说法学院有位经济法教授是当兵出身,也是通过自考改变的命运。”教授的这句话让他备受鼓舞。



    “伊顿公学知道吗?我下课从教室走出来,就像个绅士。要是让我做法官,肯定很有魅力,案子也办得漂亮。”



    “那位教授是我的犯罪心理学老师,课讲得不错,这样说来,我该叫你一声师兄。”其实卢涛去听课那会儿,我早毕业了,为了不被他排斥,我才故意这么说。



    这样的话让卢涛很受用,他用食指敲了敲桌子,“咱师兄弟同仇敌忾,杀出一条血路。”



    我对卢涛说:“你可以自考,然后司法考试,接着考研究生再读博,以后说不定就跟教授一样了。”



    “别的我都可以,就英语不行,我在农村上初中,英语都是老师用汉语标出来教我们,那26个字母我都读不准,要唱字母歌才能唱得全。”



    卢涛还提议道:“我们要进行教育改革,英语改成选修,不要必修,你就说你们律师有什么时候说英语吗?”



    “我们也要读英文文献,还有人是学国际法的,英语肯定有用。”我对卢涛解释。



    可能是觉得被“师弟”反驳没面子,卢涛质问我:“能用到的时候有多少!”他很激动,翻动的下嘴唇往前凸了不少。



    “确实不多”我不想跟卢涛争论,就问人是不是他杀的。



    他半眯着眼,摆了摆手,“这个问题你问得有些多余,人可以说是我杀的,也不能说是我杀的,他们的证据不具备客观性、关联性、合法性”。



    “你为什么要杀她们?”我想了解缘由,告诉卢涛,就算他不承认杀人,也没人能为他做无罪辩护。



    卢涛没有直接回答我,反而说起自己11岁时,喜欢一个女孩,结果女孩妈妈跑来辱骂他,说瞧他家的穷酸样,女儿嫁给一条老狗也不嫁给他。



    “当天晚上我四处闲逛,看见两条狗黏在一起,踢都踢不开,我跑到家里,拿把菜刀,在它们背上乱砍,听着嗷嗷叫,好解气。”







    初中辍学那天,卢涛的一位老师告诉他,即便在外头混,也要记住,凡事要用脑子,“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卢涛听进去了。他平时爱买些闲书,来显示自己是脑力劳动者。



    十几年后,他觉得自己虽然不富裕,但精神层面已经超过不少人。他开始和别人谈论素质,说真正的贵族,言行就应该是高贵的,还要能推己及人。



    在公德方面,卢涛做得很好,他不随地吐痰扔垃圾,所有“上层社会”的人该有的素养他都有。他渐渐看不起一些人,对那种“卑劣的行径”咬牙切齿。



    有次在电影院里,一个女人不停和旁人讲话,卢涛站起来制止,女人问关他屁事。



    卢涛不再作声,等影片结束,他走过去理论。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看就是做粗工的,还在这里好为人师,小学毕业了没?”女人毫不留情地辱骂他。



    “我告诉你,人不可貌相,我还就是一名教师。”卢涛气不打一处来,他说想杀了那个女的,“这种女人活在世界上,除了给男人用,再无其他用处。”



    女人的同伴顶了一句,“现在的老师过得也就那样,还不如一个粗工。”



    这句话下来,卢涛气消了,他说这女人讲话虽然难听,却救了她们自己一命。



    没多久,工地发生了盗窃案,警察过来做笔录。



    卢涛跑过去,说自己在大学旁听过法律,多少懂一点刑侦知识,如果有需要,能帮得上忙。



    警察没有理他,开着车子走了。



    卢涛觉得没面子,在后面大喊一句,“看不起我!”







    从那以后,卢涛埋头钻研刑侦和法律,在地摊上买一些罪案书籍,“都是些低端的杀人噱头,怎么能够满足我的专业需求,再看下去简直侮辱智商”。



    他开始去市图书馆借阅法律刑侦类书籍,经过几个月,他自觉专业能力有了质的提升,萌生出想专职帮工人们维权的想法。



    有次卢涛的工友被人打伤,派出所认为事情不大,从中调解。卢涛出面代表工友索赔,首先提出申请“财产保全”,他说这是当事人的权利。



    派出所民警没有理会他,轻蔑地表示,“我们很忙的,你多读几本书再来指手画脚。”



    卢涛不敢发作,有种情绪如鲠在喉。“派出所里出来,我工友不说话,一句谢谢也没有。我不想一辈子被人轻视,不做几件完美的大案,证明自己比警察聪明,这口气怎么咽的下。”



    卢涛为此翻看了《中国刑事审判指导案例》,重点研究了第二卷的“犯罪和刑事责任”以及第六卷的“刑罚”、第七卷的“量刑”、第八卷的“累犯”,还有第十二卷的“时效”,尽管对其一知半解,却也在笔记本上抄了不少句子。



    他还从地摊上找到过“香港雨夜屠夫”案的相关信息。



    最后,卢涛总结出他所谓的“完美犯罪”的经验(实际并无价值),给自己定下几条规矩:



    1.连环作案的话,要避免使用同一手法。



    2.要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不能有任何目击证人。



    3.作案最佳时机在雨夜,没有人出门,雨水容易冲走现场痕迹,但要注意鞋印。



    4.刑侦专家说刑案的70%都出自熟人之手,如果将陌生人作为目标,戴手套,不留指纹,躲开监控,警方将难以破案。



    卢涛后来告诉我,他写完将笔一甩,觉得一般人没自己这个水平,应该在本子上加个评语“nice”。



    但这个单词他只会念,不会拼,最后只好写道:“万事俱备,伺机而动”。



    第一个受害者原本不在卢涛的计划之内。



    6月10号晚上,卢涛在公园散步,撞见个女人对着电话大声辱骂丈夫没用。卢涛非常反感这种行为,他觉得这个女人没有素质,不守妇道。



    卢涛尾随其后,一直跟到女人的住处,她依然不依不饶地指责丈夫。



    卢涛返回家,关上门,呼吸急促,“有了这个念头,多少有点紧张,有点兴奋。”



    他坐在地上,把地图、纸条笔记本上的内容快速过一遍,想好该准备的作案工具。



    大约十分钟不到,他站起来,走到镜子面前,将梳子沾上水,给自己梳了个中分,打开手机,点开一首凯丽金的萨克斯曲子《回家》,试着走了一下自己胡乱编的舞步,没有节拍,一前一后。







    “很优雅,我非常满意,音乐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卢涛说。



    音乐结束,他找出事先买好的鞋套、橡胶手套、避孕套,推开房门。



    他再次回到女人住处,躲在屋后的铁树下,等待女人的丈夫离开。



    当女人的丈夫出门后,卢涛穿上鞋套潜入房间,一脚将女人踢倒在地,“我教你来世怎么做人,你作为妻子,动辄打骂丈夫,像什么话,嫌你老公没用,那你看看我有没有用!”



    女人当场痛得没了声息,不停颤抖。



    卢涛俯视地上的女人,他在想要不要就此罢手。



    念头一闪而过,卢涛想起一句话,“不可沽名学霸王”。他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划过女人的脖子,“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



    听卢涛说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子。



    卢涛说他脱下裤子时,女人的血还在流。几分钟后,他拿掉避孕套,用厨房里的保鲜袋装好。



    “我想探个究竟,她们的高傲是从哪里长出来的。”卢涛划开女人的身体,刀子没有他想象中的利索,血往两边流,一层一层地割开肌肉、脂肪、内脏表面膜,等看到内脏的时候,肚子已经划得不像样子,器官也被割坏掉。



    卢涛本想整块取出器官观察后再放回去,但胃液上涌,他冲进厕所吐了。



    听到这里,我告诉卢涛:“你不做这些鬼事,说不定还能留条命。”当时死刑核准权收归最高人民法院,只要情节不是特别恶劣,认罪态度积极,在量刑上一般会多考虑些。



    但看着眼前的卢涛,我预感到自己的职业生涯又要背上一条性命。



    事后卢涛反复冲洗马桶,他知道不能留下痕迹,“很多人就败在细节上,不过警察好像也没注意到这点。”卢涛表示很失望,觉得自己的档次被拉低了。



    我曾遇到比卢涛作案手段还要凶残的嫌疑人,但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们都会哭泣祈求。反观卢涛没有一丝悔改的态度,我觉得有点恶心,刚好看守所工作人员过来提醒时间差不多到了。



    走出看守所,我接到一个电话,“6.11案”的律师说要请客吃饭。



    我赶到包厢,发现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神情呆滞,应该是受害人的丈夫。



    我往后退了几步,生怕他因为我是凶手的律师,就用椅子砸我。



    没想到他开口对我说,“多亏你的当事人,要不是他后来做的事,我就死在里面了,我不想死。”



    临走前,这个男人向我点头示意。







    卢涛跟我说起他杀的第二个女人。



    警方宣布“6.11案”告破后,卢涛觉得好笑,他说世上没有所谓的“神探”,如果谁被捧为神探,那冤案就快来了,“现在唯一相信那个倒霉蛋无辜的大概只有我了。”



    吃完西餐,卢涛感觉很好,他决定咬牙大出血,去体验五星级酒店。



    出租车到了酒店,服务生打开车门,问卢涛:“先生,后备箱有没有行李?”



    卢涛觉得“先生”这个词很好听,他认为这一切都得益于自己的“高智商”,不然他现在应该是一个逃犯,怎么能堂而皇之地享受别人的尊重。



    在酒店走廊,卢涛看到有个女人挽住老头,在索要工作机会,老头欣然同意。



    卢涛想动手了,但他需要让第二起案件看上去与第一起无关,只好暂时潜伏。



    下午,卢涛到酒店咖啡厅,点了杯卡布奇诺,很苦,他往里面加了很多包白糖。



    卢涛问我喜不喜欢咖啡,我说太苦了。



    “咖啡虽然苦,却是一款带有西方纯正血统的饮品,上流社会喝咖啡,这是格调,是那些光膀子喝啤酒的人所体会不到的。”



    卢涛喝咖啡时,女人又出现了,她正在大声地打电话。



    在偷听来的谈话内容中,卢涛得知女人帮朋友租了间平房,明天会提前过去收拾,具体地址也在电话里讲了。



    “这种女人,自私又虚伪,自己在五星级酒店出卖身体谋求职位,朋友过来了,就安排那么个破烂地方,不给点教训,孰不可忍。”



    卢涛还教我,“以后遇到这种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女人,一定要看她讲不讲仁义。”



    第二天,卢涛来到平房附近,在女人开门时,他冲进去,说自己是一名教师,来给女人上课。



    女人骂了句神经,掏出手机要报警。



    卢涛戴上手套,用手肘夹住女人的脖子,从背包里掏出绳索将她捆绑在椅子上。







    他说,“请你相信我,我是位教师,只是想告诉你,你要守妇道,不能用身体去获得利益,还有对朋友要讲义气,以后好好和你老公过日子。如果可以,我们交个朋友,我一定对你很好。”



    女人大呼救命,骂他臭不要脸的下三滥。



    卢涛很愤怒,掏出水果刀,直插女人胸口,他对女人说了最后一句话,“忘了告诉你,我还是一名人民法官,现在我判处你死刑,立即执行!”说完,他解开绳索,勒住女人的颈部。



    “为什么第二天敢去现场?”我在后期的会见中问卢涛。



    卢涛告诉我:“像欣赏自己的一件完美的作品。”



    谈到这里,我觉得和卢涛没法聊下去,他太过自负,在现代刑侦手段中,一般案件都能找到侦破点。当时看守所的会见室很热,空调也没开,我无聊到边听他讲话边转笔。



    卢涛哈出一口气,“如果有烟的话,我能吐出一个又一个的圈。”说完他闭上眼睛。



    “为什么你一旦看人不顺眼,就想着要弄死对方。”我没空陪他演戏,想做最后一次努力,让他积极认罪。



    “她们达不到我的层次,只能等着被淘汰掉,换一批新的,整个素质就提升了。”他紧皱眉头,表情很失望,丝毫没有意识到,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去淘汰别人。



    我告诉卢涛,我选择做罪轻辩护,希望能争取个死缓,需要他配合。



    “你就这么没出息?你就不想和我一起打配合,创造无罪释放的历史吗?”卢涛始终认为警方没有拿准他的七寸,他觉得任何人都想出人头地,扬名立万,包括我。



    我说自己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目标,只希望经手的每个案件,都能避免成为冤案就好。







    我起身准备离开,卢涛的眼神里满是企求,在我整理资料时,他伸出被拷住的双手想要帮忙,却被铁窗拦住。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也不肯往回走。







    开庭时,卢涛坚称自己无罪,说相机是自己捡的,因为喜欢看侦探小说,才根据相机内的信息,尽力贴近凶手的内心,做一次常规演练。



    一般犯人,不论是贪官还是黑老大,在法庭上,基本上都会声泪俱下,痛斥自己的愚蠢行为,希望法庭给自己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卢涛不同,他始终仰起头说话,时而面露喜色,对自己的论点非常满意。



    “有些话,我的律师不敢讲,他为了爱惜羽毛而摈弃法制。公诉方说我杀人了,我与被害人素不相识,我的杀人动机是什么?警察搜查我的房间,你们法院什么时候出具的搜查令?还有警方经常恐吓我,问我为什么要杀人?不该你们查明真相吗?”



    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后,卢涛又进行质证:“你们说我强奸了被害人,却没有提取到任何精斑,那我说自己是处男,你们要不要检查一下?”



    家属也在旁听席上,看到他这个样子,异常愤怒,将鞋子水杯直接往被告席上丢。审判长对他们进行的严重警告,说再有此事发生,将带离法庭。



    卢涛拍了拍身上的黄色马甲,不紧不慢地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人是我杀的,但就已经确立的事实来看,该审判的是那两位死者,而不是我。”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有人养没人教才会不守妇道。看来是真的。”



    卢涛显然对我的表现不满意,宣布解除委托关系,说自己要舌战群儒,发起自我辩护。



    我转而到了旁听席,因为出神,对卢涛后来在庭上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我看着被告席上的他渐渐被拉长,越来越模糊,直到审判长宣布择日宣判时,我才清醒过来。



    判决下来的那天,我对卢涛的大哥说:抱歉,是死刑。



    卢涛的大哥面无表情,凑过来小声对我说:“你是我请的律师,过去帮我问一下,看我弟打算把财产留给谁。不要说是我想要,吹吹风,说他的这些事,其他人都不管,都是我在帮他到处张罗。”



    过了半个月,看守所里的管教给我打来电话,说卢涛要见律师。



    我去见卢涛时,他已经没了之前的底气。他说监狱里的人,基本上不看书,没人真正关注法制以及国计民生,只关心自己的刑期,讨好管教,没一个有水平的人。



    我不知道说什么,随口说了句:“你在图书馆那三本书挺不错的。”



    他叹了口气,“那个我其实看不下去,外国的书读起来很拗口。”



    沉默一会,卢涛说自己只认真看过某老牌文摘杂志上的一篇文章。有个很想当兵的小男孩,南京城破后,他捡起逃兵扔在地上的军装,扛起枪和日军周旋,很快被击中胸口。



    “他有了自己的军装,也就有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成了英雄。”卢涛说这一直激励着他。



    我问他还有什么心愿,或者财产要交代的。



    “西餐厅的那首歌好听,家里的几间房给大哥,他是个厚道人,遗书你带给他。”



    我打开手机,放了一段《Songs From A Secret Garden》。



    听完后,他说,嗯,只能这样了。



    在被捕前,卢涛曾有个愿景,跟工友们说了不下几十遍:等工地的楼盘开售了,他希望买套电梯房,在最顶楼看这个城市,然后喝杯红酒。







    “你知道吧,有个大学教授都说过我会大有出息。”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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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3-17 22:55:15  更:2022-04-04 13:3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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