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首页 -> 恐怖推理 -> 【真实经历】我约东北赌王、缅北毒枭、人贩夫妻、未成年杀人犯组了个饭局 -> 正文阅读 |
[恐怖推理]【真实经历】我约东北赌王、缅北毒枭、人贩夫妻、未成年杀人犯组了个饭局[第4页] |
作者:夜行者陈拙 |
首页 上一页[3] 本页[4] 下一页[5] 尾页[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那女人对我说:“看来酥酥很喜欢你。我叫的‘酥’可是酥麻的酥,和你的不一样。”她还对我说:“你知道女人想要取悦一个男人,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嘛?” 我当时完全愣住了。 “也是坦诚。” |
苏苏出生在陕西西安,是个土生土长的古都姑娘。18岁前没有离开过家乡,也没有谈过恋爱。她曾经有过一段长达三年的暗恋,对方是她的高中地理男老师,但是直到高考,苏苏也没有说出口。 她大学考到江苏,学的园林设计。 苏苏的情侣叫王嫣,江苏人,和苏苏是隔壁班同学,但是两人一开始的关系并不好。 大学军训期间,苏苏因为体质比较弱,练站姿的时候实在扛不住,在操场上晕倒,教官让她休息了三天。 王嫣当时也不想军训,参照苏苏的办法,假装晕倒。 “她怕脏,倒在地上的时候,只要没有被衣服遮住的部分,都没有沾着地面。”苏苏说着说着笑出声来,被王嫣瞪了几眼继续说:“她脸离地还有几公分,全靠脖子使劲才撑住。” 教官罚王嫣跑圈。因为这件事,王嫣两个月都没搭理过苏苏。 “她有时候会过来我的寝室,找别人玩。”王嫣挠了挠苏苏的手心,说她当时见到苏苏,就一定会躲到卫生间洗衣服,把脸盆敲得梆梆响,或者一边轻声“哼”着,一边穿上衣服鞋子走出寝室。一个人在操场上转圈圈。 苏苏喜欢小动物,在校外养着许多流浪猫、流浪狗,给它们取名字、喂食,生活费的很大一部分,都花在这上面。 |
苏苏坐拥一大群宠物,其中有一条名叫小玉的小白蛇,室友都很害怕,成天叫嚷着要把小玉扔了。而王嫣不爱说话,加上长相艳丽,渐渐受到同学的排挤。久而久之,在寝室里没人再和她说话。当时两人关系已经缓和,一合计,就在校外租房子住。 大学四年,两人只是普通的室友关系,中间也因为生活上的琐事,有过一些争吵,但是总能和解。 等到大学毕业的时候,两人因为工作地点离得比较远,苏苏准备搬出去独居。 苏苏收到公司录取通知的当天,王嫣提议出去吃顿散伙饭,纪念两人四年来的时光。 她们吃火锅,喝啤酒。“脑袋有点晕乎乎的。”苏苏说可能是因为对不确定的未来感到不安,那天她们喝了很多酒,远远超出了平时的量。 当晚在出租屋里,王嫣强吻了苏苏。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 “第二天,她不再提搬家的事情。”王嫣看着苏苏说。就这样,两人开始了和大学时期不一样的同居生活。 经过一年的磨合期后,她们开始认真规划未来,逐个研究同性恋可以合法结婚的国家,打算移民。 但两人只是普通家庭出身,走投资移民的路线,钱还差得多;而人才移民,又不够资格。 这让她们陷入了纠结。 “她说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苏苏说每次谈论这个事情,她都会暴躁,但是王嫣一次次告诉她没事,总会有办法。 又经过了两年,两人仍然没有凑够移民的钱。加上年纪渐长,苏苏的家里开始催促结婚生子,安排了相亲。 苏苏一开始都是拒绝,但母亲用各种方法,逼迫她回家乡。 “爱不再是生活的全部。”苏苏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按照母亲的意愿,回去相了几次亲。中途为了宽慰母亲,还特意和一个家境优渥的男方保持着联系。 毕业的第四年,王嫣开始吸食白粉。最初发现王嫣吸毒时,苏苏曾经劝过她,也试过把她绑在床上,一直守着。但是毒瘾一发作,苏苏还是见不得王嫣受苦。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唯一一次打断她们的回忆,认真地问王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嫣说自己母亲和姨姨都死在了这条路上,她得继承家里的遗风。 我无法赞同王嫣的做法,觉得她辜负了苏苏。 海洛因无法戒除,只会越来越重。王嫣原先一个月两克的吸毒量,很快就开始成倍增长。 10年前的沿海地区,一克黄粉(白粉掺杂老鼠药等药品,颜色呈暗黄)的价格往往都能达到千元以上,两人的存款渐渐消耗殆尽。 因为不敢向家里拿钱,为了王嫣能够吸上毒,苏苏开始周末去做兼职。 起初是模特礼仪,但是当时的市场竞争已经非常激烈,她的出场费不高,加上时常要外出熬夜,不能照顾王嫣,苏苏做了一段时间就停止了。 后来,苏苏听说纹身师挣钱,加上自己大学学的园林设计,有绘图基础,就自费学了纹身。 苏苏聪明努力,又长得漂亮,没多久就有了小名气。但是钱仍然不够王嫣吃粉。 2009年年初,苏苏从一个“零包”手里拿粉的时候,听说 角卖得非常便宜,就动了心思。找一些底层的毒贩了解信息后,毅然向一个富二代同学借了十万块钱,从泰国偷渡到缅甸,在大其力开了“不仅”。 听到这里,我的胸腔忽然搅了起来,深吸了几口气,问苏苏为什么人家愿意借这么多钱。 但是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果然,苏苏把头靠向王嫣,伸出左手的食指,放在嘴唇上。 “嘘!” |
吸粉的家伙容易瞌睡,王嫣自然不例外。她拿起桌子上的粉砖,打着哈欠回到自己在里屋的床上,盖了层被子,陷入睡眠。 我的视线一直跟着王嫣,直到她把门关上,才转头看向苏苏。 苏苏也刚把目光抽回,和我对视了几秒,问我要烟抽。苏苏抽烟很安静,等火光燃烧到烟蒂,才开口问我:“国内是不是很难买到这种粉?” 我说这东西不好搞。 苏苏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吗?原本我们还有机会回到中国的。”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苏苏没再说话,摘了一片叶子包住烟蒂,用手捏着,把烟熄灭。 我当时想了许久,还是不明白苏苏的话。中间沉默了一大段时间,然后我问苏苏:“值得吗?” 苏苏摸着我的脑袋说我还小。 我非常生气,一把推开她的手,气呼呼地把门口的竖条扯下,揉成一团,朝着屋内的电灯扔去。可惜没准头,砸在留声机的喇叭上。 后来几天,我没有再去“不仅”。 等到第十天,我连夜开车返回大其力,蹲在“不仅”的门口,等着苏苏开门。我发现门口重新挂起竖条,只是表面有点褶皱。 这次苏苏开门早,一出门就见到我坐在石头上。她问我吃了没。说完就拉着我的手,把我从地上拖起来,一步步拽回“不仅”。 她叫我先坐着,然后去里屋。过了不久,端出一碗稀饭,上面还有榨菜。我接过碗筷,想要说话,但是卡在了喉咙里。 苏苏见我呆呆的模样,轻笑一声,声音让我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吃。”苏苏把我手里的碗,往我面前推了推,“这是我平常用的。” 我赶紧动筷子把饭菜往嘴里扒。 苏苏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她的指甲有点尖,我的额头有点疼。 后来,我经常过来蹭饭。大部分时候吃的都是粥,偶尔会炒一些家常菜。每次来,我用的都是苏苏的碗筷。 因为用心经营的缘故,“不仅”渐渐有了名气,开始有中国游客过来纹身。游客越来越多,最后连当地人都会过来找苏苏。 大其力的生意大部分都靠中国人支撑,很多缅甸人会特意讨好中国游客。我见过一个20多岁的缅甸年轻人,找苏苏在脖子右侧纹了“恭喜发财”四个字。 一旦在摊位上遇到中国人,就会先用手指着脖子上的纹身,用中文说“恭喜发财”,露出谄媚的笑容。 就这样,“不仅”渐渐阻碍了其他店的生意,而且保守的缅甸人都不喜欢外来的纹身文化,这对当地的纹身师傅来说,是一种侮辱。 利益矛盾,是最直接的矛盾。很多同行开始注意到这家叫“不仅”的纹身店。 第一次来闹事的,只是两三个人,都是附近纹身店的老板。他们在房间里吵闹了几声,赶走客人,再没有其他过火的行动。 我趁着这个机会,劝苏苏把店关了,这里的治安不太好,她又惹上了当地人,很容易就会出事。如果还被人发现她是同性恋,更危险。 苏苏说自己知道,她知道在这边不容许同性恋的存在。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抵制。 “不是抵制。”我对苏苏说了件事。 在缅甸,同性恋是犯罪,10年前的情况更加严重,2007年的时候,大其力发生过一起比较轰动的事件。一伙缅甸年轻人在烧烤摊上喝酒打闹,可能是酒精作用,也可能是不小心,一个男人亲了另一个男人一口,随后两人扭打起来。 |
最后,主动亲吻的男人被五刀捅死在座位上。 大其力的警察打算把肇事者抓起来,被周围的缅甸民众阻止。所有人都围堵在警察面前,让杀人犯离开了现场。 苏苏听了以后,只是说自己知道了,让我不用担心。 第二次,等到她拿枪赶走前来闹事的缅甸混混以后,我又让苏苏把店关了,说这些都是缅甸老实人,才会被一个拿枪的女店主吓走。 “他们是老实人?”苏苏问我。 我和她说,你太激动了。苏苏没注意其中有几个家伙,根本就是为了凑数。他们摔东西的时候,眼睛就没离开过苏苏的脸蛋。 苏苏翻了白眼,叫我不要开玩笑,然后又让我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学这些人。 我叹了口气。隔天下午,我回去见猜叔,找个借口让他介绍城东的管事(混得好的人)给我认识。 酒桌上,趁着管事开心,我故意说这边有几家朋友开的店需要照顾,中间顺带提到了“不仅。” 当晚喝完酒,在去“不仅”的路上,我心里就在默默想着,苏苏知道以后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模拟了十几个场景的完美对话,脸上的笑容再也止不住。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啊?”苏苏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也是带着笑说的。 我调侃说:“傻笑啊。” 苏苏撅着嘴巴,鄙视地翻了个白眼。 |
在我的印象中,王嫣从没有离开过“不仅”。而苏苏,离开“不仅”都是因为王嫣。 “不仅”没有卫生间,苏苏就给王嫣在里屋放了个尿桶。每天关门前的最后一个事情,就是把桶拿去倒了,再用河水和刷子清洗干净。 王嫣隔几天就要泡一次澡。苏苏给她准备澡盆,有时还要用矿泉水,加冰块,和苏苏专门去摘的花瓣。王嫣拿一本书在手里,可以躺着泡一个下午。 如果遇上下雨天,苏苏会在夜里,把洗澡水直接泼到店门口,顺着沟渠排到外面;如果雨不大或者没下雨,她就要一小桶一小桶地把洗澡水拖到河边,倒进河里。 |
王嫣的床头边,摆着成堆的书籍,都是苏苏一本本从旧货市场淘回来的。为了让王嫣能够更好的阅读,她专门挑选字体比较大的书,而且在里屋的床头,还特意凿了一个凹槽,用来放灯。 苏苏和王嫣有个共同爱好。每次苏苏都会从市场一次性采购很多件衣服,然后在晚上11点钟的时候,把“不仅”的店门关闭,两个人在房间里试穿新衣,分配衣服的归属。 每当她们成功挑选一件自己心仪的衣服时,就会笑着在床上打滚或者互相亲一口。 当然,有时候她们会选中同一件衣服。此时,两人就会互相争吵,谁也不让着谁。闹得凶了,就用猜拳来决定。 两人都没看上的衣服,就会被退货。但是 角卖出去的东西,很少听过能退回,衣服自然不例外。这时候,苏苏就会把衣服丢给我,让我去想办法。 去的次数多了,服装市场的老板都认识我了。 |
我不太喜欢王嫣,和她只有过一次比较深入的交流。当时王嫣说书看腻歪了,想看电视。苏苏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正好有朋友家里有卫星电视,他欠我一些赌债,我就把电视拆了,搬到“不仅”。 我装电视的时候,王嫣在旁边敲敲打打,嘲笑我被人骗了,把二手电视当新的买回来。说完就自己捂着嘴乐。 我没有理会王嫣,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深深吸了几口气。 王嫣说话刻薄,好几次把我惹毛了,就拉着我的手,问我她漂亮不漂亮。我一码归一码,都会诚实地说漂亮,然后就不长记性地开心起来。 但那天晚上,我12点多才把电视装好。雨季中的大其力,夜晚阴冷,我坐在“不仅”门口的台阶上,一根接一根抽烟。 忽然一瓶啤酒在我的面前划过。 王嫣给自己开了瓶,递给我一瓶。见我没有接酒的意思,就把酒硬塞到我怀里。碰了一下,自己喝了起来。 喝完后,王嫣没有任何征兆,就开始对我说她的家庭。 王嫣的母亲是三婚。第一任是个货车司机,在跑长途的时候,出车祸死了。第二任是政府人员,在工作的时候心肌梗死了。第三任是个生意人,在王嫣四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从此再没见过。 “她受不了。”王嫣把喝完后的酒瓶放在屋檐刚好滴水的位置,一滴一滴雨,落在瓶口。身体弓着,头窝在膝盖之间,双手摸着台阶的边沿,对我说母亲从此染上毒品,没几年就死了。 我问说这个干嘛,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嫣说没关系,只是想让我知道上天是公平的。给了她美,就要剥夺其他。 苏苏此时蹲下来,从背后搂着王嫣,头靠在她的右肩,对着脖颈亲了一口。 雨,嘀嗒嘀嗒。 |
“她不想来这里的。”苏苏忽然冒出这么句话。她说在知道 角白粉便宜的第五天,就已经开始筹备。过了两个月,她骗王嫣过来泰国旅游散心,从美赛偷渡到大其力,开了“不仅”。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问苏苏,因为我记得她之前说过,那时候还能维持日常生活,完全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苏苏没回答,被王嫣抢了先:“她是个理想主义者,不会用现实去考验感情的。” 我皱眉。 “我要确保,我们不会受到感情以外的困扰,一点点都不行。”苏苏说。 我听不懂,也不想再接话。 |
在离开 角的前一个星期,我最后一次去“不仅”。苏苏当时正拿着一张纸,用铅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我悄摸摸过去,从背后用手遮住她的眼睛。没等我发出声音,她就开口:“别玩了,我和你说件事。” 我收回手,绕到她的身前,蹲下来抬头问她什么事。她问我到底还想不想纹身。 见我没回答,她又说,自己考虑了很久,觉得两个六芒星组成的图案,很适合我。 “可是我现在不想纹身了。”我告诉她。“为什么?”苏苏的眉毛皱起。 我把下巴靠在她的膝盖,“纹了身,就没理由再来找你了啊。” 苏苏愣了下,然后对我说:“要是早十年就好了。” “早十年会怎么样?”我赶紧问苏苏。苏苏眯着眼睛,“早十年,我就有力气能教训你了!”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地上。“你那口子呢?”我躺着,有气无力地问。 苏苏双手合十,靠在左边的脸颊,侧头对我比了个睡觉的姿势。 “哎。”我叹了口气,想告诉她人一旦吸毒,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但是犹豫了很久很久,只是又叹了口气。 当天,我们聊了很多,苏苏特意去把店面的门关上。中途,王嫣出来过一次,亲了苏苏一口,又回到里屋。 临近深夜,苏苏问我到底为什么想要纹身。我说因为要融入 角。苏苏让我再想想。 我皱着眉毛,想了很久才告诉她,自己高中的时候,和一个女孩子约定过,两人把对方的姓名纹在手臂上。 “那为什么没有实现呢?”苏苏问我。 “小孩子的约定,哪能当真。” 苏苏乐起来,像是柳树的枝条倒映在河面,随风摆动。她举起自己的右手,放在我的面前对我说:“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作为一个纹身师,自己身上都没有纹身吗?” 我一直觉得特别奇怪。 苏苏她其实有纹身。这是我第一次抚摸苏苏的手指,指节细,冰凉。我看到她的无名指的外侧,有一圈细细的纹线。我用自己的手指触摸,发现有一点点凹凸不平。 苏苏把手指抽回,告诉我这里有半圈。然后转了下头,视线落在里屋,说那里有半圈。 “合起来就是一枚戒指?”我将自己的两只手掌合拢。苏苏“嗯”了一声。 我再次叹气,说自己明白。 “那你现在想不想纹六芒星呢?”苏苏问我。我狠狠点头。 苏苏浅浅笑着,牙齿很白,她把我拉起来,推着我的背,一直到了门口。 她指着漆黑的天空,问我看到了什么? 我尝试着回答:“乌云?”苏苏说不是。 我又试着回答:“月亮?”苏苏还是说不对。 我有点不耐烦,说自己不知道。苏苏说,是夜晚。 我翻了个白眼,问她是不是无聊逗我玩? 苏苏接着说道:“你知道嘛?男人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不应该在夜晚。” “为什么?”我问苏苏 苏苏在把门关上的一刹那对我说:“因为夜晚属于女人啊。” 这之后,我再没有机会去“不仅”。 我想,苏苏大概已经离开了大其力。毕竟,王嫣未必还活着。 |
这一楼给夜空。 |
与苏苏相处的五个月,小小的纹身店里,日子平淡如水。沈星星来这儿,就是想和苏苏聊聊天,看她给客人纹身。 对沈星星来说,她是自己在 角遇到过的,最特别的女人。 在国内,苏苏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有着寻常孩子的成长轨迹,读书、工作、恋爱。然而当苏苏听说 角能买到便宜的毒品时,只用5天就下定决心,两个月就带着王嫣来到大其力。 与被迫来到 角的沈星星不同,苏苏是主动选择来这里的。虽然她说自己要把除感情以外的困扰都消除掉,但沈星星仍然无法理解:“明明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为什么会这样?” 沈星星一直不喜欢王嫣,觉得她“恃美行凶”,但也会觉得王嫣可怜,“一生就像被困在雾里”。 星星单方面地把王嫣当做情敌,觉得王嫣辜负了苏苏,替苏苏打抱不平,但这终归是苏苏与王嫣的事,她们两人中间,不会觉得谁欠了谁,只剩下明天怎么走。 而直到最后,沈星星都不断问我,你也会觉得苏苏特别吗? |
@的慕 2018-11-28 15:55:27 赞一个!更了这么多。接下来估计又要等好几天了 ----------------------------- 不用好几天,今天就回来了。 |
@xlx1973 2018-11-28 19:04:41 写得不错,好看 ----------------------------- 谢谢。 |
LZ回来了,今天再更一篇。 |
之前的帖子里,沈星星写过他的情报贩子朋友安全,底层情报贩子在当地叫“条狗”,也被称为导购。混得差的,只能蹲在各种交易市场门前,给游客推销商品,讲讲行情。 曾经,安全邀请沈星星陪他去“蹲街”。 在连续被拒绝几次后,安全问星星:我们做的都是一样的工作,为什么中国人就能活得那么好? 他这里说的中国人,指的是中缅旅行社的团体导游。 今天故事的主角郭立民,不是沈星星认识的第一个中缅导游,却是玩得最好的。 交郭立民这个朋友,是因为星星觉得他:正常,善良,“就像是一头撞进了 角这个坑,有种戳了刺猬一刀,那种畏畏缩缩的感觉。” 但刺猬到了极端情况,也会把刺竖起来,一度与环境格格不入的郭立民,终于想要做票大的。 做大事儿是危险的。 |
我熟悉了往山里送货的路线以后,就经常开快车,时常保持在100码。这样平时8个小时的路程,就能缩短到6个小时。 多出来的时间,我会赶往小勐拉,在那里好好玩上几把牌,或者找地方吃顿好的。 一次周末,我到小勐拉的时间早,想去赌坊却发现没带现金,不想找人借钱,只能像学生时代一样压马路。 这边的翡翠一条街很热闹,常见到中国游客手里拿着翡翠,不停地掂量。如果有太阳,他们会放在阳光下仔细端详;也有人自带小手电,用手罩住翡翠,透过手电的强光来观察。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专业词汇,和缅甸商家用半熟不熟的英文互相还价。 |
我甚至见过有一个游客,从包里掏出做工精致的小天平,一家家店地测试过去,就为了买到价格最低,重量最重的翡翠。 其实大部分的游客,连B货和C货都很难分清。 |
我混在一群中国游客后面,晃荡起来。 刚觉着无聊,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这个你要卖五万,不行不行,我最多出五千。” 我赶紧朝着声音出现的地方打望,心里想着:这砍价厉害啊。 砍价的是个中年妇女,正一手拿着翡翠手镯,一手伸出五个手指,朝着店家拼命摇头。 店家是个缅甸老婆婆,用很不熟练的中文,不停地说:“这个颜色很好。” 中年妇女的声音很大,说自己买过很多玉,什么价格一眼就能看出来。老婆婆好像不会其他中文,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手镯颜色好。 后来价格从五千加到一万,又加到两万,中年妇女说:“我看你是个老人家,才特意过来照顾生意,要不卖我就走了啦。”说完就放下手镯,作势要走。 老婆婆犹豫着点头。中年妇女脸上瞬间露出笑容,让老婆婆找盒子给她装起来。 那个中年妇女40多岁的样子,瓜子脸,短发撩在耳朵后面,肩上披了一条缅甸特色的丝巾,和我母亲长得像。 我在旁边稍稍凑近了点,眼睛朝着手镯打量。 我不太懂翡翠,但是好货见得多。感觉不太像真的,就过去偷偷提醒了一句:“这手镯,你要不再考虑一下?” “你谁啊你?”中年妇女听到我的话,往后退了两步。 我当时有点尴尬,这种事一向是吃力不讨好,但既然说出口,就只能接着说:“我觉得这手镯像是漂过的,你要不仔细看下?” 她“哼”了一声,说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啦!她从包里掏出一沓钱,递给老婆婆两万,把手镯装进盒子里,塞进包。 她转头上下打量我,说我看着挺乖巧,不像是有小心思的模样,就开始和我说一些看翡翠的技巧。 我赶紧打断她的话,说之前就是随便说说,叫她别当真。 中年妇女“哼”了我一声,挥手让我和她走远一点。她偷偷告诉我,老婆婆是帮儿子看店,根本不懂价格,叫我有钱也赶紧去买一个。 我连忙摆手说自己没钱。中年妇女又“哼”了一声。 正当我和中年妇女闲扯的时候,前面一家装修豪华的玉器店有人吵架,挺多人在围观。 翡翠街附近有不少中国旅行团。 在 角,中国导游分两类,一类是私导,也叫黑导,专做散客生意,招待好奇心重的有钱人,体验赌坊、妓院、枪击室、黑拳场、斗虎园子等等,国内不被允许的游乐项目。 另一类是团体导游,三个游客就能组个团。 干这行不需要导游证,也不需要记住很多名胜古迹的历史,甚至不需要口才来调节气氛。只要把游客往翡翠街一扔,让他们自己逛。 玉器店的店家正在和一伙中国游客吵架,游客多是大爷大妈,情绪激动。争吵的原因是店家卖假货,其中一个老大爷要求退货,店家不肯。 一个寸头,眯眯眼,大圆脸的中国导游,畏缩在一边,一手拉着大爷大妈,一手轻轻抵着店家胸口,不让双方闹起来,嘴里还不断小声重复:“你们先停一下,你们先停一下。” 但是所有人都不理他。 几分钟后市场管理员赶来,开始和双方沟通。没有热闹可看,游客陆续散去。 我始终注视着那个木讷的中国导游。经过协调,店家同意退货。中国导游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站在门口让游客继续跟着他。 大爷大妈都不听那个导游的,指责他和店家合伙坑人,要求换导游。那导游禁不住责骂,赶紧打电话叫同事过来,才算平息整件事。 等一切都结束,导游就站在我旁边,看着玉器店发呆。 我觉得他有点意思,就自己点了支烟,然后凑过去,拍他的手臂,递过一支。 导游愣了一下,说自己不抽烟。我对他说:“你指甲盖都黄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伸手接过烟,说了声谢谢。我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火机,点上烟吸了两口,才问他:“你叫什么啊?” “郭立民。” 我说这名字不错,然后问他,是不是才来 角? 郭立民我点点头,他刚来这里两个多月,问我怎么知道?我把手里的烟举起来,说这里的人一般不抽其他人给的烟。 “为什么?”郭立民问我。 “怕沾毒喽。”我耸着肩膀。 “啊?”郭立民张大嘴巴看着我。 我拍了拍他的背,说开个玩笑,自己先笑了出来。 郭立民跟着我笑了几声。他手里的烟原本还剩下半截,但手指一松,烟掉在地上,被他用鞋子踩住。 |
刚好到饭点,我怂恿他今天过得不顺,干脆去吃点烧烤喝点酒。那时我身上没带钱,其实想趁机溜掉,让他付账。 郭立民摇摇头,说之前见过那些被剥皮挂在钩子上的动物,觉得残忍,他不想吃。 还没等我再说什么,他就先离开了,说自己今天出了差错,要赶回旅行社做检讨。 |
隔了个把星期,我又见到了郭立民。 那天早上猜叔来我住的地方,问我下午有没有时间?我当时学机灵了,先问什么事,再回答有没有空。猜叔瞪了我一眼,问我还想不想干了。 他有几个款子到时间了,叫我跑一趟。猜叔的朋友很多,经常会有生意叫他投钱入股。我去收款的数目都不大,一般是几台老虎机,几张台球桌之类的分红钱,一个月一收,多数时候加起来不到五千块。 “我在云南干这个,到这边还是干这个。”我很无奈,但只能套上衣服出门。 这次他叫我去收一家旅行社的钱,说是新入股的。郭立民正好就在这里工作。 我见到郭立民的第一眼,心里觉得这也太巧了,就和他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把他从位置上硬拉起来,说上次约定的烧烤,肯定是要吃了。 他被我缠得没办法,只能同意,依旧说:“那些动物我不吃。” 郭立民要和领班请假,我说我认识老板,不用请。他还是写了假条,不停对领班鞠躬,嘴上一直说着不好意思。 “你倒是一个好员工。”我笑郭立民。 他反问:“上班时间外出请假有什么不对?” |
当天的烧烤,老板每端上一盘肉,郭立民都要问这是什么肉。如果是野味,他就把盘子往别处推。 几瓶啤酒下去,相互开几个玩笑,我们渐渐熟悉起来。郭立民会说笑话,而且没有“油”气,在 角不多见,让我有把他当朋友的冲动。 我问郭立民,饭后要不要去下半场,找姑娘耍耍。他连忙摇头,脸上的表情挺害怕,说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个。 我问为什么?郭立民没回答,反而给自己倒了一满杯酒,冲我虚敬了一下。他用力过猛,酒都洒出来了。 和他碰了一杯,我才有点明白过来:“有女朋友了?” 开始他不肯说,被我追问了几次,开口解释他来到 角的原因。 郭立民是贵州人,20岁,大专毕业,学的导游。在国内好多旅行社实习过,因为业绩差,说话也闷,实习期还没过,就被辞退。 他父亲很早去世,留下母亲一个人养家。“为了读个烂书,阿妈欠了很多钱。”郭立民说家里经济压力大,看到这边的旅行社招聘,只能来闯一闯。 我心里觉得他挺幸运,这家庭背景,在 角算是幸福。隔了一会儿我说:“不对啊,这些和你喜欢的姑娘有什么关系?” 郭立民说:“没关系。” 我以为他在耍我,有点生气。 他叹口气,立马接下句:“我和那姑娘的关系,就是没关系啊。” 我觉得自己显得傻,赶紧又问郭立民怎么没想过去追。郭立民说自己穷,没钱没法追女孩。又很开心地说,前段时间带团,发现有地方出售名牌包,一个只要五六百,过几天发工资,就买一个寄回去,她肯定喜欢。 “这边还有这玩意?”我想了一圈,也不记得小勐拉哪里有卖便宜的名牌包。 郭立民说那店家,就算要爱马仕的鳄鱼包,只要给钱就能做,保证专柜都认不出来。 郭立民说的是仿制品,皮倒是鳄鱼皮,就是做工次了点。看他手舞足蹈的模样,我犹豫了下,没有多说。 |
我们正说着话,郭立民忽然一拍脑袋,说忘了件事,起身就往外走。以为有大事,我赶紧跟在后面。结果,他就是去小卖部打电话。 他嫌店家要的国际电话费太贵,和店家扯了半天。电话接通了,他死死盯着显示屏。 和母亲的通话,郭立民没避讳我,但我也不太懂他家乡的方言,只听明白“注意身体”之类的话。没讲多久,他就把电话挂了。 回去的路上,我开玩笑说他一直盯着电话,店家会担心他偷电话。郭立民没看我,低头轻声说:“超时要加钱的。” 郭立民这么一闹,烧烤店主以为我们要逃账,双手叉腰等着我们往回走。 结账时我有点不开心,突然发现郭立民和我一样,左眼眼白上有颗棕色的痣,开玩笑说自己是他死去老爸还的魂。 郭立民把拳头举起来,身体往前倾,要打我。我把常年别在腰带上的黑星摔在桌子上,郭立民的拳头转而朝自己胸口狠狠锤,像大猩猩。 我笑得肚子都要疼了,搂着他的肩膀,说去赌坊玩。郭立民自己没钱不敢去,我说我请客,他不用花钱。没想三秒钟,他就点头:“那可以。” 我觉得他有趣极了。 |
缅北的雨季经常发生滑坡,这时候平常送货的通道就会封闭。政府不作为,障碍得不到及时疏通,所以我有额外的假期可以挥霍。 那天在家没事做,听到门被踹得砰砰响。听声音就知道,外面站的是郭立民。一旦开门不及时,他能把门踹裂。刚打开锁,郭立民就一把推开门。门框撞到我的额头,很痛。 他已经连续几天在达邦的赌坊熬通宵,把手里的工资全部输光,我想让他出门冷静一下。 郭立民从厕所出来,把剩下的牛奶一口喝完,然后摇晃着手上的空盒子,说自己已经闻到翻本的气息了,但是听了我的话,收手赶过来。他要我赔偿还没来得及赢的钱。 我只说了一句:可去你妈的吧。 听了这句话,郭立民抬头看了我很久。 我问他怎么了,他没有回我。 我让他把空盒子扔进垃圾桶,问他,你最近玩得这么凶啊? 郭立民瞪我,说以前都没进过赌场,跟我进去玩了一次,赢了几千块钱,后面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我不再继续话题,开车带他去小勐拉。车子开出十公里左右,郭立民说前几天从小勐拉过来时,看到景栋附近有泥石流,很多路面都塌了。 你不早说,我吼了他一声,只能掉头去往大其力。 |
大其力有三多,“冰粉、河鲜、姑娘”,其中姑娘又是最多的。 |
我把车开进中国街一家名叫“粉红粉红”的KTV,老板叫杨丽,四川人,30多岁,长得白嫩。最初跟男人到 角开小吃店,手艺好,没几年就开了三家分店。 后来她男人吸毒死了,她把小吃店都关掉,余下的钱开了这家KTV,又找了个当地小头领,生活倒也不愁。 我来的那天杨丽不在,直接前台要了一间VIP。前台是新来的妹子,不认识我,操着一口浓浓的川普问:“你们两个人啊?” 我点头。郭立民没来过这地方,到处打量,眼神里满是好奇。 |
她又问了一遍,我嫌烦,就直接把房钱结了,告诉她懂规矩,这才有侍应来领路。 这里的VIP包间俗称“小房”,和国内有些不同,房间里除了话筒、屏幕和音响,还有牌桌、冰壶和助力床。 年轻游客很少知道“小房”,来这里玩的都是上岁数的人。他们一般会先叫几个姑娘,点唱《茉莉花》这样的老歌,在朦胧的灯光和甜糯的歌声里,赌牌或玩其他的。 当天,我和郭立民分别找了一个姑娘。让她们陪着我唱了两遍《青藏高原》,喉咙都喊哑了。 “你说是你请客?我的钱输完了。”郭立民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我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正事办完了,我仰躺着。想要抽烟,但是烟盒空了,就叫姑娘去拿包七星的蓝爆珠。 这行的姑娘大多懒惰,她只走到门口按了铜铃,叫侍应去拿烟。等了三四分钟才看到侍应过来。姑娘接过烟,问我是不是现在就拆开。 姑娘把烟盒打开,拍了两下盒子底,弹出来几支递给我。 我丢给郭立民一支;另一支夹在中指和食指中间,用烟嘴不停地敲自己的大腿。 郭立民叼着烟,拿出打火机点火。他嘴巴使劲吸了几口,两颊都凹陷了,还没点着。他问我这是假的吗? 我嘲笑郭立民,说他输到手都残疾了,连抽烟都不会,让他赶紧把打火机丢过来。 我刚想把香烟放在嘴边,余光就看到烟身有点点软化耷拉,感觉不对劲。把烟凑近鼻子,使劲吸了几口气,有细微的酸味,我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里是 角。 香烟有酸味,烟身受热变软,只有一种原因:烟丝被放进海洛因的液体里浸泡过。 香烟放粉是常见手段。一般是“零包”(直接卖毒品的马仔)想要增加收入,会把烟丝取出混入毒品,让有钱人上瘾。 烟里混入的毒各种各样,但混海洛因,绝对是最肮脏的手段。海洛因之所以被称为传统毒品之王,就是因为有概率一次成瘾,终生难戒,抽一根结束一辈子。 “我操!” 我把烟盒摔在地上,骂了很响的一声,把衣服穿上,踩着拖鞋就拉开房门。 才出门,我又折回来把烟盒捡起,再朝着前台的方向走,郭立民也赶紧穿衣服,跟了过来。 前台有个长发左耳戴耳钉的男人在和前台小妹说笑,两人就差要亲到一起。 我把烟甩进前台小妹嘴里。接着把手伸过去,想抓她的头发,把她从吧台里拖出来。 前台小妹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男人就冲过来,身体挡在我面前,用不熟练的中文说:“停停停,不要激动。” 我瞥了这家伙一眼,收回伸出去的手。那男人见我好说话,往回退一步,刚想重新开口,被我抄起的玻璃烟灰缸,砸在了太阳穴的上方。力道很大,我感觉他的头骨可能都凹陷进去了,血瞬间就流了下来。 |
这层上一张狠图。 |
混混打架,讲究先下手,下死手。 趁着对方还没回神,我拿着烟灰缸连续砸他,直到他捂着脑袋躺在地上,我把烟灰缸丢到一边,又操起手边的升降椅,砸他的双腿,想要打折。打了得有十来秒,旁边的前台小妹才反应过来冲出吧台,一边拉我一边大声喊叫。 KTV的管事带着人跑过来,刚开始可能是想把我拉到一边,但看清楚我的脸以后,就叫手下把地上的男人拖起来,一左一右驾着。 管事问我什么事,我没说话,把口袋里的烟盒扔了过去。管事抽出一根烟,用中指对着烟身弹了几下,把烟丝放在鼻孔下闻,明白了我打人的原因。 二话没说,他朝前台小妹的腹部狠踹了一脚。前台小妹整个人佝偻着倒退,跌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 管事转头让我去旁边休息,他会处理好这件事,给一个交代。我拉了个凳子,坐在一边,看着管事的问话。 “我请客,你就看着我一个人上啊?”我仰着头,对站在旁边的郭立民问。郭立民低头看我,瞳孔涣散。 见他这半死不活的模样,真是后悔带他过来。 前台小妹经不住吓,说那男人是缅甸的小混子,前不久和她谈了男女朋友,叫她在值班的时候留意,想拉过来玩的中国游客下水,敲点钱花。 那男人见我们两个人要了间VIP,郭立民又是山里人进城的模样,以为是来 角尝鲜的“大头”,又碰上我叫人拿烟,就顺势换了一包。 我知道事情的原委后,没心情再唱歌,和管事说按照他们自己的习惯处理,就离开了。 才到门口,我见跟在后面的郭立民还是眼神呆滞,从头到尾没说过话,就推了下他的脑袋,问他怎么了。 郭立民回过神,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习惯性地低头,右脚几根脚趾不停抖动,问:“我是不是染粉了?” 我本来就是因为郭立民才被人下套,刚才打人他又只是窝在旁边看,现在还这个活死人模样,我很生气,踢了他一脚。 出了脚就后悔了,赶紧和他说,闻闻是没有瘾的。 郭立民身体特别壮,挨了一脚居然纹丝不动,反而是听到我的话以后,头一瞬间就抬了起来,看着我问:“真的?” 我打开车门叫他赶紧上车,骂道:“这他妈是常识。”他上了副驾驶,一个劲重复:“是不是真的?” 得到我再三确认后,他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躺在座椅上。沉默了挺长时间,郭立民冒出一句话:“我不能染粉的。” 我看着漆黑的夜空,觉得夜路不安全,想先去找点好吃的,朝泰国的美赛镇驶去。 |
大其力是缅甸的边境城市,和泰国的美赛只隔一条美赛河的距离。 过桥的时候,在车头远光灯的照射下,我看到几名泰国军人端着枪站在面前,其中领头的警察对我比了个停止的手势。等车子停好,他过来敲我的窗户玻璃,要例行检查。 泰国警察腐败现象严重,我从皮夹里拿了几美金,摇下窗户递给领头。领头接过钱,先看了我几眼,觉得没什么问题,微微点头,然后又盯着坐在副驾驶的郭立民。 郭立民原先和领头对视,但是很快把头转回去,上身挺直,眼睛注视前挡风玻璃,一动不动。 领头嗤笑一声,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手腕的表,又朝我伸出五个手指,问道:“OK?” 巡逻队一般是三个人,六小时一班,一天四班倒,他的意思,是要我在五个小时内回来,不要拖到换班,不然他会很难做。 我朝他比了个OK,一脚油门,没到五秒,来到了泰国。 虽然只隔了一条不宽的河,但美赛和大其力仿佛两个世界。 90年代,美赛还和大其力一样,依靠罂粟支撑经济。后来泰国政府下严令全面禁毒,边境的泰国人没法在当地制毒,全跑到了缅甸。 这边的环境不比大其力好,街上都是垃圾,房子也陈旧,但人们脸上的笑容,比大其力要多得多。 车子停好,我找了一家之前去过的小吃摊子,老板是缅甸人。美赛的缅甸老板,通常都是下午三四点过来出摊,早晨没有游客才回去。 我要了油条,面饼之类的传统边境小吃,拿了几瓶啤酒放进冰桶,和郭立民面对面坐着。 郭立民咬了一口油条,马上就吐了出来。我几口把手上的油条吃完,又灌了半瓶啤酒,打了个饱嗝说:“这边的油条和国内不一样。” 郭立民听了我的话,噢了一声,忽然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拿起刚才扔在桌上的油条,几口啃完,灌了一瓶啤酒。他的眼圈开始泛红,很快泪水就掉了下来,喉咙里的声音都在抖。他把头埋在手臂里,身体不停地颤。 我拿着酒的手停在半空,问他:“你要是吃不惯就别吃,犯不着哭得这么凶吧?” 郭立民又哭了一阵,才把头抬起来对我笑:“我想阿爹了。” 郭立民的父亲叫郭强,原先开了一家小炒店,生意一般。因为家里老人突发重病,加上有妻子儿子要养,他特别想找赚钱的路子。 80年代的 角,流传一句俗语:谁家有十万株罂粟,他就躺在金山上。 90年代,坤沙的倒台和东南亚各国政府的全力合作,海洛因产量锐减,罂粟价格翻倍,俗语变成:谁家有一万株罂粟,他就躺在金山上。 新世纪以后,因罂粟的种植周期长、地域环境苛刻、价格高昂、产量不足等,海洛因逐渐被人工合成的冰毒代替。那句俗语里,又减少一个零。 如果将海洛因形容成大自然的果实,冰毒就是工厂流水线的商品,而加工的商品是要原料的。 2004年,郭强听来馆子吃饭的食客说,边境地区卖某种感冒药很赚钱,就留了心眼,去实地考察了一趟。“阿爹回来的时候,不停着说钱太好赚,太好赚了。”郭立民总算停止抽泣,用T恤擤了下鼻涕。 这些被收购的感冒药,最终会被用来提炼毒品原料。直到2005年,该感冒药被列为处方药,购买途径受限,情况才有所转缓。 郭强在云南碰到的药贩子承诺,货有多少就收多少。他没犹豫,把银行全部的存款取出来,加上小吃店打的抵押贷款,找亲戚朋友借钱,然后去贵州各地的乡下诊所和无证药店跑了一个多月,囤了十来万元的药,之后租了一辆货车,孤身一人前往云南。 而后,了无音讯。 郭立民又拿了一根油条,他说父亲走的那天,给家里做的就是油条。说这话的时候,郭立民眼睛一直在看我,可能他是想要我说几句安慰的话。我不想开口,就咬开两瓶啤酒,递给郭立民一瓶。 当时美赛河上,恰好有当地的富贵人家结婚。 一艘艘小木船顺流而下,船上挂满五色的彩灯,船头立着铜铸小佛像。头戴圆形草帽,身穿艳丽服装的女人跪坐在船舱,嘴里念念有词,手上将满满一船的瓜果,丢向岸边,引得游客和当地人哄抢、玩闹,众人脸上都是笑容,更有情侣在互相追逐,场面很热闹。 我们坐的位置离河面有点远,连颗提子都抢不到,郭立民一个劲埋怨我。我被他说得有点烦躁,想结账换个近一点的位置。 还没等我有动作,郭立民把手伸进冰桶,掏出鸡蛋大的冰块,朝人群扔去。借着灯光我看到,他胳膊上青筋都凸出来了。 冰块砸到了人,有个家伙捂着脑袋跳脚,以为是旁边的人打他,挥拳乱打一通,惹起了不小的争端,场面更热闹了。 郭立民见到这景象,笑着举起酒,要和我吹瓶。 我问他干嘛要这么做。 “什么意思?”郭立民手停在半空,瓶口对着自己。 我指了指下面陷入混乱的人群。 郭立民嘴巴做出“噢”的动作,并没出声。他把酒放在桌子上,对我说:“他们笑得太开心了。” 隔了很久很久,他才继续说:“阿妈病了。” |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见到郭立民。 直到有次,在小勐拉的赌坊里玩,见到有导游带着一大伙中国游客,咋咋呼呼地围在牌桌前,拍照、喧哗,才让我想起他。 我做事不喜欢拖沓,当时就把筹码往口袋一塞,下了牌桌,去旅行社找郭立民。 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我踢了踢他的凳子,醒来后问,最近怎么不来找我玩。 郭立民起身灌了一杯芒果汁,用力敲打自己的太阳穴,揉着脑袋和我说,最近旅行社生意很好,完全走不开。 我笑着说他就一个导游,有个屁的生意,然后问他出去玩两圈吗。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就是客套一下,毕竟他做的是正经工作,不能随时逃班。没想到我话刚说出口,郭立民就走到一个同事旁边,用力推了一把同事的脑袋,力气很大,头差点就要撞到桌沿上。 郭立民叫人代替他去领一下晚上的游客团。那同事人长得瘦小,看着文气,被推以后只是向后缩了下脖子,连连点头。 郭立民冲我挑了一下眉毛,就离开了旅行社。 路上,我说自己刚从赌坊出来,问他去不去? 郭立民说自己没钱,如果请两百的筹码就去。他拍我后背,然后把手伸进我的裤子口袋,想要找筹码。他边搂着我,边说:“你来钱这么快,花点有什么关系?” 我一把推开他,跑远了一点大声说:“我他妈是第一次请你吗?”扯了半天。我不肯请客,他不肯花钱,郭立民就提议开车去郊区兜风。 我嘲笑他:“兜风?要不要去春游?初中生啊!”郭立民一脚把地上的石头踢开,说随便我安排,反正他没有钱。 五分钟后,我们开车前往位于小勐拉北部山林里的一个小寺庙。寺庙的豆子斋饭做得好吃,每逢周三,五点到八点之间,免费供应。今天刚好是周三。 在去往寺庙的路上,需要经过一段很长的山路,路上没有行人,只有零星的几户农房。这些房子破旧,房顶大多用树枝和树叶盖着,被雨水打湿不断有水滴落下,农户在下面放木桶接着,当做平常烧饭用的水。 一路上我被车里的空调吹得犯困,快要打瞌睡时,郭立民拍着车窗说尿急,要下车去方便。 我吓了一跳,故意踩了一脚油,想早点到寺庙吃饭。郭立民喊了三次,见我没反应,就把安全带的扣子解开,开始脱短裤。 我一脚急刹,把车停在路边骂他,郭立民冲我嘿嘿笑,打开车门,手提着裤子下了车。 郭立民尿了半天还没好,我下车抽了根烟。忽然他叫了一声,我看到他双手捂着下体跪倒,脑袋顶着地面,牙疼般不停地吸气。 我们停车的位置前方就是一家农户,郭立民撒尿之前没看,尿在了别人的家门口。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用弹弓射中了郭立民。 打完人的小女孩,伸手指着郭立民,不停用缅语说着话,情绪激动甚至原地蹦了几下。 缅甸山村的小孩特别流行玩弹弓。他们买不起橡皮筋,就用一种树木的枝条代替,弹力很大,搭配小石块,可以打晕野兔子。 郭立民缓了一阵子,才渐渐直起身子,但还是跪在地上。我抽着烟走过去,笑着对他说:“以后你娶媳妇可以找我帮忙啊?”郭立民瞪了我一眼,然后盯着小女孩。 忽然,他捡起脚边手掌大的石块,用力丢了过去。他准头不行没砸到,但把小女孩吓了一跳。她怪叫一声,躲到大树后面,伸出脑袋偷偷观察。 “人家是个孩子,这么认真干嘛?”我伸手去拉了一把郭立民。 郭立民起身后,把我的手甩开,问我车里有没有橡皮管。我问郭立民想干嘛,他又重复了一遍要橡皮管。郭立民的表情从开始的愤怒转为冷漠。 对于我们这些常年混迹在灰色行业的家伙来说,什么是玩笑,什么是仇恨,表情一看就清楚。郭立民当时看我的眼神,是仇恨。 “你这么狠,是想怎么样嘛?”我把身体摆直,对他有所防范。郭立民没有回答,眼神从直视我的眼睛,转而向下瞄了几眼。 这眼神我很熟悉,我有时候被猜叔体罚,就会下意识看他日常放枪的位置,想着要不要拼一把,把枪夺过来。 想归想,但我不希望失去郭立民这个朋友,就说:“你不用找管子,我们跑车的时候,都会带一桶备用油,就在斗里。” 郭立民把皮卡斗里的一桶汽油提出来,走到农房门前,一脚把房门踹开。发现里面没人,走出来把汽油浇在四周。 他要烧房子。 下雨天不容易点火,但这家农户算是比较富裕,房间里有专门存放干柴的地方,郭立民在上面浇了很多汽油。 他没带火机,转头问我借,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丢了过去。 火石被擦亮,火焰很快吞没了房子。 跑远的小女孩又回来了,看到房子被烧,嘴上不停地叫着。她捡起石子用弹弓打郭立民,打到后来没力气,就改能用手扔。 郭立民没有闪躲,反而朝着小女孩靠近,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她。郭立民刚才特意剩下一些汽油没用,他作势要把油浇在小女孩身上。 我叫他不要闹,烧房子就算了,别烧人。郭立民没理我,抓着小女孩的手臂,一个劲往外拖。小女孩在地上不停的踹腿打手,胡乱叫喊。 “砰”! 我朝房子开了一枪,叫郭立民冷静点。 郭立民盯着我看了很久,才松开了手。小姑娘立马朝远处跑去,头也没回。 重新坐到汽车上,我问郭立民是不是有病?郭立民把头转向窗外,一路上都没有再对我说过话。 到了寺庙,郭立民在下车前和我说了一句话:“我家里不能断了根。”我没理他,直接去后院吃斋饭。 吃了三碗,我在庙里走路消食,看到郭立民在正厅,跪在佛像前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已经不想搭理他,觉得他不是正常人。 闲逛了两个多小时,准备回去的时候,我看到郭立民还跪坐在地上。唯一不同的是,他笔直的腰背已经变弯,大概累了。 我拍了下郭立民的肩膀,和他说回去了。郭立民没看我,只是轻轻摇着头。 我见他这模样,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就独自开车回了达邦。 |
2010年的春节前,猜叔和其他手下在一起吃饭,饭桌上有人说了一件趣事。 猜叔出钱参股的旅行社里,有几个中国过来的游客想要从 角搞大批量的制毒原料回去,但是没有门路,就问了当时带他们团的导游想办法。 导游机灵,找了一些废料冒充原料,高价卖给了这几个游客。游客看不出真假,回国以后才发现被骗,就想着伺机报复回来。 几人找了一个穷光棍老乡,给一笔钱安顿了老乡的老母亲,然后让他报团参加 角旅游,找机会给导游扎一针。扎针的毒品自然是在 角当地买。 老乡随便找了一家小店,进去就问人家毒品怎么卖?那店家说现在查的严,不同种类价格不一样,问他要哪种。 老乡人实在,直接说买最贵的。 最贵的自然就是高纯度白粉。 其实他在 角逛一圈回去就行了,那几个游客也许不会再派人来核实。但是老乡讲信用,拿到毒品的当晚,就给导游扎了一针。他不懂行,以为血管粗就吸收得快,直接扎在了动脉上。 导游没几分钟就死了。 老乡被小勐拉警察抓住,如果没人出钱,一般是要在牢里待到死。 因为里面故事的情景被讲得实在有趣,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
我愣了一会儿,不明白好好一个导游,干嘛要去搞这些东西,想钱想疯了吧! 那人说,好像是那导游的老妈要治病,他就开始到处搞钱。 忽然,我想起了郭立民,发现自从寺庙分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
郭立民的事儿,到这儿就告一段落了。 |
沈星星和我说,郭立民这种人,行话里叫“锤头”——看到赚钱的灰色行业,就想要进去锤一下,结果锤到头。 郭立民和他的父亲一样。 他本来是个受过不错教育的年轻人,念过大专,人畜无害,拉他上街,他要给旅行社写假条,请他烧烤,他坚决不碰野味。 直到母亲病逝后,他反复念叨起一句话:有钱真好。 我有个哥们儿,看完故事后问我,“我想不明白,郭立民为什么要烧人家房子呢?” 我只能回答,大概是父母双亡,怕家里断了香火吧。 “想挣大钱就要狠”,郭立民似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每隔一段时间不见,他都又凶狠了些。 星星说,“每一个在边缘挣扎的小人物都有两面性,很少有天生坏人的。” 但在人性被放大的极端地带,当好人难,当坏人所需的代价也不是谁都担得起的。 |
有正在追的朋友吗?今天又更了个完整的故事,手有点儿酸。 |
@笑着看你们熬浆糊 2018-11-30 21:56:06 天涯有个夜行者徐浪,你可以看看他的帖子,感觉更震撼、真实一些。楼主可以拿点真料出来让大家看看,不然会掉粉的 ----------------------------- 徐浪是我老铁。 |
@xlx1973 2018-12-02 21:11:58 徐浪和楼主的故事都好看,各有各精彩 ----------------------------- 嗯,不过我的故事是非虚构,全部真实。 |
@xlx1973 2018-12-02 21:11:58 徐浪和楼主的故事都好看,各有各精彩 ----------------------------- 嗯,不过我的故事是非虚构,全部真实。 |
这篇故事依然发生在 角。有个中国姑娘,光头,紧身皮衣,跟人约架的时候靴子里放两把军刺。 星星不信佛,但在她身上,星星觉得看到了一种宿命感。 姑娘十几岁就被喜欢的人卖进山里,后来又被转手卖到缅北。 星星遇上她时,姑娘已经逃脱很久。 这期间,她把自己的噩梦,原封不动地复制到了更多女孩的身上,成了“跨境新娘”生意的合伙人,别人“看一眼都怕”的大姐大。 但是这天,就在星星的眼前,姑娘的宿命降临了。 |
这可能是近期内 角的最后一篇,之后会给大家讲讲一个律师在职业生涯里遇到的真实案件。 |
话不多说,我先讲这篇 角的故事,关于一个重庆姑娘。 |
角很大,单是缅北,就有数百个小村庄隐藏在深林中。连绵的高山,埋着无数罪恶,边境新娘是其中之一。 缅甸人喜欢儿子,缅北的农户常说,“生下来的儿子卖给贩毒组织,一年还能有几袋大米。”后面跟的常常是,“女孩没人要。” 这样的环境下,女孩子长到十三四岁,必然会面临两个选择:一般会让她嫁人,换一笔钱给家里。家里疼爱一点的,就让去镇子找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 长大后自给自足,很多时候是一种奢侈。 |
角有首童谣,第一句话翻译过来就是:这里的天,是拿枪的脸,听话的赏脸,不听话的就要翻脸。 2009年8月的一天,我走在大其力的老街,享受绵绵细雨,但老天爷很快不认人,雨倾盆落下。 我赶紧找了最近的一家小卖店,在屋檐下躲雨。 老街是大其力最早的居民区,一下大雨,就有一群群小孩冲出家门,光着脚踩在泥水里,朝着河边奔去。 孩子们头上都带着“鱼帽”。鱼帽是当地的特色遮雨帽,椭圆形,用竹条编制,表面覆盖一层特制的干茅草。尾部细长,长度直达孩子腰部,雨水顺着帽尾滑落。 家境富裕的家庭,会特意在上面涂上颜料。拥有一顶颜色鲜艳的“鱼帽”,意味着一段灿烂的童年。 我看着这些孩子嬉笑向前跑,正犹豫要不要去抢一顶,就看到小卖店的老板朝我走来。 老板是个中年妇女,踌躇着走出房门,问我是不是中国人? 得到我的确认后,店家笑着说她也是。闲聊了一会儿,她给自己点上一支烟,边抽边看我:“吸烟不?” 我以为店家要分烟给我,没想到她立马起身,从店内拖出一个木抽屉,上面是林林总总的烟盒。 当地雨季延长,潮湿的厉害,所以店里都采用比较防潮的木头当香烟容器,下面还经常会铺一层层的硬纸板来隔绝湿气。 我看到木抽屉内的硬纸板,已经泛黄有霉点,上面似乎还有字。其中有一则招聘启事,分别写有缅语和中文。 我只认识中文:诚招35岁以下女性,包吃包住,日薪100元,工作轻松,当天现结。 “这什么工作?工资这么高。”我把纸板塞回去,随口问店家。 店家张大眼睛,冲我连连摇头,说这都是骗姑娘的,会把这些女的卖去中国,给人当媳妇。 边境新娘,是人口交易产业。因为大批的农村光棍在中国娶不到媳妇,所以一些人就把目光放到偏远的边境线上。 最开始边境新娘是靠骗,诱骗东南亚国家的年轻姑娘。这些国家女性的地位很低,丈夫家暴是常态,因此在中介机构的宣传中,中国人有钱疼老婆,非常吸引她们。 但是一嫁出国,她们发现事实并不如此,纷纷逃回家乡。消息传开,骗不了,就只能靠抢。招聘启事上写的找姑娘,就是抢。 “你给人介绍过姑娘不?”我问店家。 纸板的边角被我搞的有点褶皱,店家按了按,想把它抹平,但是始终有凸起。过了一会儿,店家终于放弃,“哎”地一声,说有帮忙介绍过一次。 接着又叹了口气。 店家说,有一天,来了个光头女人,还领着四五个缅甸男人,挨家挨户走访,让这附近的商户都贴了广告。“那女光头是中国人,看着比缅甸人还凶。” 光头女人见店家是中国人,就先聊了一阵,后来才说让店家帮忙留意有没有年轻姑娘,可以介绍给她。 “听着人还不错啊。”我从店家的描述中并没有感受到光头女人凶。 店家撅了下嘴巴,摇了摇头,说你不懂。 店家说那些缅甸人看着就坏得不行,一个个都是文身,盯着光头女人的时候,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又说自己看过很多香港电影,里面最坏的那些人都和光头女人一样,先好好和你商量,要是不同意,就把你杀掉。 说着说着,她还以手做刀,比划了一下。“呲”了声,撇着嘴巴。 店家知道这伙不是好人,但以为最多就是让姑娘去卖淫。她在这边刚巧认识了一个老乡,在国内就是做妓女,店家就给介绍过去。没想到,是卖到山沟里去给人当媳妇儿。 “那女的叫什么你知道吗?”我见雨逐渐变小,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出于好奇,问了店家最后一个问题。 店家点点头,说光头女人叫刘金翠。 |
隔了大概十来天,我又来到大其力。这次是过来收债。结束以后就想去打台球。于是来到一家叫“巷屋”的台球厅。 我很小就在家乡街边的台球厅混,技术还算过得去,没多一会儿就连续赢了一个缅甸人几十美金。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缅甸人过来,但是水平都不行。输钱的家伙们,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聚在一起,离我不远的地方,盯着我看。 巷屋里以缅甸人和欧美人居多,中国游客很少来这种危险场合,所以中国面孔在这边算是稀有,也不讨人喜欢。 察觉到周围的目光越来越不友好以后,我把短袖撩了撩,露出腰间的黑星手枪。这群人才散开。 我觉得无趣,刚想走,看到隔壁桌有个姑娘,穿着黑色的紧身背心,胸大又白,短裤下的双腿直细。右手手腕到手肘间有一条比较粗的黑色文身线。 她光头,只有一层薄薄的头发茬附在头皮上,看起来很个性。最后我才看清楚脸,颧骨高,眼睛小,给人阴厉的感觉。 “就是脸差了点。”我摇头叹气。 姑娘正靠着台球桌擦拭杆头,似乎在找对手。我赶紧凑过去,看到她压注的是50美金。 |
我心想,怪不得。在昏黄闪烁的灯光下,这姑娘的身材应该是非常吸引人,却没有人过来。 姑娘是个高手,半小时没到,我就输了小1000人民币。吓得我连忙把杆子放在一边,开始闲扯起来。 姑娘说自己叫刘金翠,重庆人。 “啊,我听说过你。”我当时叫了一声,问她是做新娘生意的对不对? 刘金翠愣住,有点疑惑地自语道:“我这么有名了噻?”然后很快变得警惕,脸沉下来,把球杆握在手里,杆头对着我,问我是什么人? 我笑了笑,叫她别担心,说自己是明哥的朋友。 “明哥?”刘金翠愣了下,用球杆的大头部分,敲了敲自己的屁股,露出笑容,问道,“打架请人喝酒的那个明哥?” 我跟着笑出声音,连连点头:“就是那个明哥。” |
我心想,怪不得。在昏黄闪烁的灯光下,这姑娘的身材应该是非常吸引人,却没有人过来。 姑娘是个高手,半小时没到,我就输了小1000人民币。吓得我连忙把杆子放在一边,开始闲扯起来。 姑娘说自己叫刘金翠,重庆人。 “啊,我听说过你。”我当时叫了一声,问她是做新娘生意的对不对? 刘金翠愣住,有点疑惑地自语道:“我这么有名了噻?”然后很快变得警惕,脸沉下来,把球杆握在手里,杆头对着我,问我是什么人? 我笑了笑,叫她别担心,说自己是明哥的朋友。 “明哥?”刘金翠愣了下,用球杆的大头部分,敲了敲自己的屁股,露出笑容,问道,“打架请人喝酒的那个明哥?” 我跟着笑出声音,连连点头:“就是那个明哥。” |
明哥是本地大佬猜叔的契弟,缅北最大的新娘生意卖家。 角的灰色行业非常多,斗殴是经常性的行为。 明哥在与人群殴时,常常会在口袋里揣一瓶自酿米酒,每当获得胜利,就朝着对方躺在血泊中的小弟说:“这样,我请你喝酒,我们就是一醉泯恩仇,以后不要记恨我。” 小弟一时没反应过来,明哥就说人家不给面子,上去再砍两刀。 刘金翠因为我认识明哥,态度明显好转,主动说她以前是明哥的人。 我问刘金翠跟着明哥做什么? 刘金翠把手里的台球杆放在台桌上,双手撑着台沿:“我帮他看过场。” 她说的“看场”,是看管姑娘的意思。 我又问了她跟着明哥多久,干嘛不做了,但是刘金翠没有回答,反而有点感慨,说道:“明哥,是个有梦想的人。”她一脸认真。 “啊?”我听了刘金翠的感慨,先是发愣,很快就仰躺在台球桌上,笑得无法控制。 明哥长得瘦小,有飞行梦,他曾经在身上绑了五只老鹰,从三米高坡上跳下来,想要试试能不能飞起来,结果摔断条腿,养伤两个多月。 在他养伤期间,我去看望过他。明哥为了表示谢意,拿出一本很大的相册集,里面放满了本地待嫁新娘的照片,说让我选个心仪的。 后来见到姑娘,发现照片和真人完全是两个模样。 当晚,明哥留我在他家住,顺便陪他在床上喝酒。明哥让手下牵了个新娘过来。 “瘦一点的。”明哥这么吩咐。 没多久,明哥就压了一个非常弱小的姑娘,脸上满是惊恐。他问我要不要试试,我赶紧摇头。 “你觉得这么做不好?”明哥可能看出我的想法,就问我。 我正犹豫要不要点头的时候,就听到明哥用缅语对小姑娘说了些什么,小姑娘的神情忽然变得激动,直起上半身,不停朝着明哥说谢谢。 “这是她的幸运。”明哥说被他压过的姑娘,这几天都不用出去接客。 “这些姑娘还要接客?”我以为明哥只是人贩子,没想到还兼职老鸨。 明哥瞪着我,很诧异地反问我:“白养着?” 角的新娘卖家,想要控制成本,通常会让手底下长期卖不出去和长得好看的姑娘开门接客。 住在明哥家的第二天,明哥边吃早饭边叫我打开电视。电视是监控录像,另一面连接的房子的地下室,关押姑娘的场所,里面是20多个姑娘轮流洗澡的镜头。 “乱讲。”刘金翠听到这里,果断打断了我的话。 我有点不高兴,重复了两遍,说当时看到的就是很多姑娘一起洗澡的画面。 “那可能明哥那天心情好。”刘金翠见我肯定的模样,自己给了个解释。 明哥有个规矩,就是不让新娘洗澡。只有那些接完客,客人觉得表现不错的姑娘,才可以得到允许洗澡,他把这当做是奖励。 刘金翠觉得,不能洗澡是对女人最大的惩罚。她在明哥手下的时候,经常会趁着明哥不在,让姑娘偷偷洗澡。还因为这事被打了好几回。 明哥确实不是正常人,我留宿的那天早上,明哥还看着监控,忽然提议玩个尖叫比赛。 我问明哥什么意思。 明哥看了我一眼,叫我把一只他养的岩蟒偷偷放进地下室,被圈养的岩蟒并不咬人,但他想看看姑娘惊慌失措的模样。 我觉得他有病,就说自己从小就怕蛇,干不了这个,让他找别人。 明哥没说话,乐呵呵地看着我。 我当时硬着头皮,从七八个装着蛇的大玻璃罐里,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小的。 那条蟒不重,我双手就能拎着,但是它非常凉,在手上蠕动的感觉让我有点想吐。我赶紧跑起来,把地下室的门推开,一把扔了进去。 里面的惊叫声瞬间刺破我的耳朵。 回到楼上,我看到明哥正盯着电视,仔细观察每一个姑娘受惊时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一本本子,用笔来记录姑娘的叫声高低。 写完以后,他还和我解释个人记录的局限性,只能保证一定程度上的公平,然后叫我在本子上签字,备注是公证人。 “这绝对是个神经病。”我心里这么想着,签了名。 但也正因为明哥疯的名声在外,在缅北,没人敢轻易招惹。 扯了一些明哥的事,刘金翠确定我不是在撒谎,语气都变得亲切许多,说:“你人还不错,很少有人能够忍受明哥。” 然后,她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让我称呼她翠妹儿,说朋友都这么叫她。 我问她,你当初是怎么来到 角的?还能跟着明哥做新娘生意。 她笑了笑,说,我是被卖到这里的啊。 这次偶遇之后,我和翠妹儿熟悉起来,常约在一起打球。 只是不再赌桌球,我赢不过她。 |
我大概每周都有一天,会在下午1点到台球厅,每次都能碰上翠妹儿。 巷屋里有许多用竹板隔开的小屋,门口挂着幕布,站着一排排的姑娘,花上几十美金,就可以体会缅甸女人的热情。老板很会做生意,除了姑娘,也找了几个帅哥,在场子里吸引有钱的女人。 翠妹儿球技高超,每次赢了钱,不是睡男人,就是请几个球友吃饭。 聊的多了,我知道翠妹确实是被卖到 角的。 她出生在重庆的一个区县,家庭条件不好,但一直很受宠。翠妹儿小学毕业以后就辍学在家务农,当时正好有一批大学生过来支教。翠妹儿闲的没事,就跟着孩子在上课。 “城里人就是长得好看。”翠妹儿爱美,大家都以为她是想读书,但其实她是过去看老师。 她被过来支教的大学生吸引,不顾父母的反对,跟随对方离开家乡。这是她第一次离家出走。 两个人一起到了湖南,感情好了没多久,大学生染了毒,钱不够花,把翠妹儿哄骗到云南,卖给了当地一户农家当媳妇。 “你这么笨啊?这么大人还能被卖?”我嘲笑她。 翠妹儿瞪了我一眼,说不是她笨,是那人骗她。 翠妹儿试过逃跑,但是村子在高山上,家家户户都是亲戚熟人,她根本没机会。唯一一次出逃,还没跑到镇上就给抓了回去。 “打一顿就老实了。”翠妹儿说自己被打的很惨,小腿骨有一块地方折了。她会用自己的手握成拳头,锤一下小腿,发出“嘶”的吸声。“你看,现在还会痛。” 后来,翠妹儿再也没想过离开。 大约过了两年,因为翠妹儿一直没有生育,就被那家人嫌弃,转手又卖给了缅北一家黑户的儿子。 “就卖了800块啊。”翠妹儿冲我比了个八的手势,咬着牙齿,语气异常愤怒。 “你干嘛这么生气?”我觉得翠妹儿愤怒的点很另类。 翠妹儿沉默一会儿,说当初她就是这个价格被卖过去的。“这么多年,竟然没涨价噻。”她忽然乐了一下,很快又变得沉默。 黑户是早年来到缅北的中国人,一家三口,父亲和两个儿子。翠妹儿被卖给大儿子。 黑户在 角很难娶到媳妇,这家的父亲托人托了好多年,终于买回了翠妹儿。 翠妹儿在那里待了三年,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生孩子痛不?”我问她。 翠妹儿楞了一下,先是问我干嘛问这个,后来自己想了一会儿,告诉我不是很痛吧?语气不太确定。 很快,她就肯定地说,不痛。 被打骂,被卖,被欺骗,已经是她的循环。 翠妹儿说,两个孩子其实不是同一个父亲生的,“你会看不起我吗?” 我点着头,却说不会。 翠妹儿骂了一声。 又待了两年,翠妹儿终于从那户人家逃了出来。选择出逃的理由有点奇怪:因为衣服。 “过年都不给买新衣服。”在黑户家里生活的日子里,她永远是在穿旧衣服。翠妹儿特别想尝尝穿新衣裳的滋味。 我回想了下,从认识她到现在,我从没见过她素面朝天,她总托合伙人从中国带衣服来,也每天都要换新的穿。 |
我和她认识大概一个多月后,有一回,翠妹儿忽然叫住我,说让我帮一个忙,她晚上要和人谈判,叫我撑个人场。 角的许多小众行业,延续着早年的社会作风,喜欢在发生利益纠葛的时候,双方约谈。而翠妹儿当时手下的人数不够,就从其他朋友那借了点人过来,顺便让我去凑个数。 我想了想,问她,有什么好处? 翠妹儿笑嘻嘻地把球拿起来,顶着胸口,弹了弹,说让我摸一把。 我摇摇头,说摸球还行,人就算了。 和翠妹儿谈判的是一伙缅甸人,不是什么专业团伙,只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年轻人,看着这行赚钱,想要横插一脚。 这种人在 角不少,大多是眼红别人的生意,一般构不成威胁,但因为他们是本地人,又具备地方民族武装的背景,所以有些麻烦。 那天,翠妹儿穿了一身的紧身皮衣,在靴子上套了个刀套,放了两把军刺,手里端了一把砍刀,看起来和平常很不一样。 她带着人来到约谈的地点,是郊区的一个破工厂。 我们到达约定地点后,看到那伙缅甸人已经在候着了。人不多,大概十来个,看着年纪都不大,领头的家伙脸上的胡须都没长,但也有些气势。 翠妹儿没有废话,直接就让当地翻译报了几个地名,说除了这些地方的姑娘,其他的地方随便他们搞。 但是翠妹儿说的范围,正好是 角新娘生意的主要“生源地”,出了这里,要么是高山深林,很难找得到人,要么就是大势力的聚集地,小团伙根本就不敢靠近。 其实就是没得谈。 对方和翠妹儿争论半天,但是翠妹儿始终没让步。说的急了,翠妹儿直接用力挥下手里的砍刀,桌角掉了一半。 我见过不少平时蛮横强硬,遇上事儿就怯懦往后闪的,没想到翠妹儿正相反,很有些大姐大的样子,丝毫不输气势。 对面的那些家伙,直接走上前几步,棍子“哗哗”地在地面划过,看样子是要直接开打。 就在此时,几辆皇冠进入工厂。从上面下来好些人,领头的是当地混的比较开的一个大佬,缅甸长大的华人,做专做玉石生意。 大佬走到翠妹儿面前,搂了一把,然后充当说客,让对面那伙人不要插手她的生意。“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很快,那伙人就同意卖吴鹰一个面子,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等吴鹰走了,我对翠妹儿调侃道。“你叫我来看戏,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翠妹儿笑出声音,说就是做做场面,欺负那伙缅甸人没见过世面。 虽然找大人物调和是常见手段,但那天,我觉得翠妹儿表现确实不错。难怪会从明哥那儿被挖角。 只是,明哥怎么会放她走呢? |
从黑户家逃出来后,翠妹儿身无分文,来到大其力,因为和社会脱轨好多年,她没办法在社会上生存,更没机会回到中国,为了不饿死,只能去当了妓女。 翠妹儿说,那是她时隔多年,唯一的反抗,和给自己做的决定。 因为长相不出众,翠妹儿能接的客人都是低劣货色,她觉得委屈,终于想出个办法,就是把头发剃掉,保留自己的特色。 头发剪掉后,翠妹儿的生意马上好转,很多欧美人觉得她很有个性,愿意花大价钱捧场。 翠妹儿觉得是光头带给她好运。 当了没两个月的妓女,翠妹儿勾搭上明哥的一个手下,争取到一个“门卫”的差事,负责看姑娘,不用再卖身。 但明哥的手下对她并不好,动辄打骂、虐待,日子过得和被卖时似乎没什么两样。 做了一年多,翠妹儿渐渐有了点积蓄,因为工作能力不错,会管姑娘,肯负责,有人找到她,愿意和她合伙。 “明哥放你走了?”我问翠妹儿,印象中明哥这人挺狠,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家伙。 翠妹儿说,明哥开始不同意,但是和她一起的人在国内有路子,放弃一些利益,就点头了。 “还是我们自己人狠啊。”翠妹儿说,和她合伙的那个家伙,在国内也有类似的生意。 “中国女的比这边的姑娘值钱多了。”翠妹儿伸出一个手掌,在我面前晃了晃,还说自己去过一次合伙人的地盘,里面关着的姑娘被打的很惨,都不给饭吃。 缅甸的边境新娘生意,没什么规矩,买卖女孩只是生意,但唯一的规则,大概就是不能折磨缅甸女孩,在当地人看来,这是对整个国家的侮辱。 之前发生过一起事件,有一个做新娘生意的人,因为性虐女孩,消息被他的一个缅甸手下说了出去。当地的民族武装知道以后,非常气愤,将这个人抓了起来,在村里公开举行了绞刑。 翠妹儿说,她当时并不想做新娘生意,觉得还不如继续做妓女,起码心里安心些。 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翠妹儿回过一次家。但是没多久,她又回来了。这之后,翠妹儿就同意加入到现在的这个团伙中来。 |
|
插个话:楼上这张图,你们看出来什么寓意了吗? |
我问过翠妹儿回家后的情况,但她只是沉默,没有给我答案。这次再加入,不是想退就能退了。 我遇上她的这段时间,翠妹儿有钱,有闲,没自由,没选择,但已经是她成年后,过得最好的时候了。 这时的翠妹儿爱泡男孩,经常在酒吧夜总会出入。让人一度怀疑她有性瘾。 虽然脸不讨喜,但身材好,舞技妖娆,经常会有男人就上前勾搭,翠妹儿来者不拒,但也是出了名的提裤不认人。 坊间流传,甚至有几个外国人觉得受到人格侮辱,告到了警察局,翠妹儿给了一些钱,才平息下来。 “你这做事不地道啊。”我知道翠妹儿的这个特殊癖好以后,嘲讽过她几句,还说女人不都喜欢事后让男人搂着一段时间吗? 翠妹儿认真地想了会,笑了起来:“那太温柔了噻。” 隔了好一会儿,她又重复说道:“那太温柔了。” |
隔了个把星期,翠妹儿邀我去山里玩。说是玩,其实她是去买姑娘。 我坐在车里,看到翠妹儿进到一户农户家里,没多久就拉着一个女孩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男人,应该是女孩父亲。 女孩在门口哭的惨,拽着父亲的手,不想离开,但是很快被翠妹儿一把扯开,半拖半拉着走过来。 女孩不想上车,被翠妹儿打了几巴掌,老实了。 回去的路上,女孩蜷着身子,缩在角落,不停地抽泣。每当她抽泣声大一些,翠妹儿就会让我从车子上的收纳盒里拿出大头针,朝女孩的身上扎一下。 因为我坐在副驾驶,离姑娘比较远,往后靠的时候其实碰不到她的身子。我就对女孩眨一下眼睛,嘴上做出“嘘”的动作,把针戳到皮质座位里。 女孩聪明,懂得配合,把声音偷偷降低。 “你多少钱买的?”我盯着女孩看了会,问翠妹儿。 翠妹儿说没花钱,她之前带了几个姑娘,给这女孩的父亲解闷,就算是报酬了。 我“噢”了一声。 “你说说自己的父母噻。”翠妹儿把车载音乐一划一划,终于找到想要听的歌曲以后,忽然问我。她说我从来都没有提过自己的家人。 我把视线转移到窗外。 翠妹儿转头看了我几眼,先跟着哼了几句歌词,然后和我说,她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家人生活的蛮好,只是有点穷。 “我们三人都只有读完小学。”翠妹儿盯着前挡风玻璃,有点低沉。马上,她又乐起来,说在那个年代,这已经是父母能做的所有事情。 接着,她自顾自地说了一些那时候生活的困难和烦恼。 “你爸带你去偷过东西没得?”翠妹儿见我一直看着窗外,都没有回应她,就用手拍了下我的大腿,冲我问道。 “没有。”我摇了摇头。 翠妹儿来了精神,她把车子的油门松缓,说自己小时候,有一次父亲就偷偷带着她,去隔壁村子的玉米田里,偷玉米吃。 “那杆杆有这么长,甜的很。”说着说着,她就把一手从方向盘上空出,不断和我比划。 说完,她忽然变得沉默许多,给了一脚地板油,让我朝后面倒了倒。我骂了她几句,叫她开车别一惊一乍的。我会吐。 翠妹儿一路上都没再怎么说话。 到住的地方后,翠妹儿就把小女孩拽下来,指着前面的民居,让她赶紧滚到里面去。 小女孩看着我,没有动,被翠妹儿踹了一脚,才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去。 翠妹儿看着小女孩哆嗦着前行的背影,和我说:“我爸爸和她的,不一样。” |
隔了个把星期,翠妹儿邀我去山里玩。说是玩,其实她是去买姑娘。 我坐在车里,看到翠妹儿进到一户农户家里,没多久就拉着一个女孩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男人,应该是女孩父亲。 女孩在门口哭的惨,拽着父亲的手,不想离开,但是很快被翠妹儿一把扯开,半拖半拉着走过来。 女孩不想上车,被翠妹儿打了几巴掌,老实了。 回去的路上,女孩蜷着身子,缩在角落,不停地抽泣。每当她抽泣声大一些,翠妹儿就会让我从车子上的收纳盒里拿出大头针,朝女孩的身上扎一下。 因为我坐在副驾驶,离姑娘比较远,往后靠的时候其实碰不到她的身子。我就对女孩眨一下眼睛,嘴上做出“嘘”的动作,把针戳到皮质座位里。 女孩聪明,懂得配合,把声音偷偷降低。 “你多少钱买的?”我盯着女孩看了会,问翠妹儿。 翠妹儿说没花钱,她之前带了几个姑娘,给这女孩的父亲解闷,就算是报酬了。 我“噢”了一声。 “你说说自己的父母噻。”翠妹儿把车载音乐一划一划,终于找到想要听的歌曲以后,忽然问我。她说我从来都没有提过自己的家人。 我把视线转移到窗外。 翠妹儿转头看了我几眼,先跟着哼了几句歌词,然后和我说,她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家人生活的蛮好,只是有点穷。 “我们三人都只有读完小学。”翠妹儿盯着前挡风玻璃,有点低沉。马上,她又乐起来,说在那个年代,这已经是父母能做的所有事情。 接着,她自顾自地说了一些那时候生活的困难和烦恼。 “你爸带你去偷过东西没得?”翠妹儿见我一直看着窗外,都没有回应她,就用手拍了下我的大腿,冲我问道。 “没有。”我摇了摇头。 翠妹儿来了精神,她把车子的油门松缓,说自己小时候,有一次父亲就偷偷带着她,去隔壁村子的玉米田里,偷玉米吃。 “那杆杆有这么长,甜的很。”说着说着,她就把一手从方向盘上空出,不断和我比划。 说完,她忽然变得沉默许多,给了一脚地板油,让我朝后面倒了倒。我骂了她几句,叫她开车别一惊一乍的。我会吐。 翠妹儿一路上都没再怎么说话。 到住的地方后,翠妹儿就把小女孩拽下来,指着前面的民居,让她赶紧滚到里面去。 小女孩看着我,没有动,被翠妹儿踹了一脚,才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去。 翠妹儿看着小女孩哆嗦着前行的背影,和我说:“我爸爸和她的,不一样。” |
认识两个月以后,我去了一趟她安排姑娘的住所,是个民居。 民居坐落在河边,由三个竹屋集合而成,里面很大,有十来个小房间,两三个姑娘共用一间。翠妹儿自己单独睡一间。 刚进门口,我就看到,姑娘们正坐在一个个小板凳上,有人正站在她们面前讲课。 我听了一会儿,发现是越南语,就问翠妹儿这是在干嘛? 翠妹儿说,这是在教这些缅甸姑娘,学一些最简单的越南语。 “什么玩意儿?”我以为自己听错,又问了一遍。 “边境新娘”在中国最出名的叫法应该是越南新娘。因为越南是新娘生意最发达的国家。 在许多偏远地区,中国男人在养妈(负责在当地挑选姑娘的中间人)刻意宣传下,已经变成年轻女孩的最优择偶标准。 新娘生意的市场挺大,单单越南,每年就有数万姑娘嫁到中国。 “越南姑娘比缅甸姑娘,更招人喜欢些。”翠妹儿说歧视哪里都存在。越南姑娘给中国男人的印象是白嫩勤劳,而缅甸姑娘则是黑黑瘦瘦。 因此翠妹儿就让缅甸姑娘学几句越南话,伪装成越南姑娘,更好卖。 在知道越南的新娘生意发达以后,我觉得翠妹儿他们的生意并不好做。问缅甸新娘能卖多少钱? “也是两万。”翠妹儿用指甲划了下我的脸,说看模样,但是一般都是卖这个价格。 越南本地的姑娘,娶回家的话,需要先交两万的中介费,其他额外的费用,算下来就是十万。 而翠妹儿所说的两万,是全价。不需要男人专程过来,只要远程看照片满意,就会直接送到男人家里去。非常方便。 “卖的这么便宜,这些姑娘能分到多少钱?”我看着面前一排排坐好的缅甸姑娘,正跟着老师一遍遍的跟读越南语,觉得很好笑。 见翠妹儿没有回答,我就知道自己的问题有点蠢。 “人家要是不愿意呢?”我站在房门口,看到里面有几个姑娘正把目光看向我,就转过头对翠妹儿问道。 翠妹儿没说话,走过去,从讲课的人手里拿了条教鞭,抽了其中一个看我的姑娘。 “这样就听话了。”翠妹儿回到我身边。 缅甸姑娘的性格普遍比较极端。 城镇长大的姑娘彪悍,当地男人轻易不敢惹。 而山区长大的女孩子,大多胆小怕事。许多姑娘在街上遇到骚扰,都只是默默回到房间,点上一炷香,向佛祈祷,问佛是不是因为自己放荡才被人这样对待。 “你也就欺负欺负老实人。”我对翠妹儿笑道。 翠妹儿愣了会,不以为意,隔了阵儿,反问我:不欺负老实人,那还能欺负谁呢? |
顺着民居出来,来到河边。河面有一些藻类漂浮着,我坐在石头上,点了支烟,翠妹儿也过来蹭了一支。 一阵吞云吐雾以后。翠妹儿看着河面,和我说,现在姑娘越来越少,无本生意越来越难做。 类似翠妹儿的中间档次卖家,在人源上拼不过大卖家,只能从偏门入手。她专门培养一些好看的姑娘,在中国待一段时间,找准时机逃回来,给姑娘一笔钱,休息一段时间,再卖一次。重复利用。 但是现在,中国男人在经历过新娘逃婚的经验教训后,对买进家门的媳妇看管非常严,不允许携带手机,甚至不允许出门买菜购物。 单纯靠个人能力出逃,就变得十分困难。 翠妹儿就会在送出去以前,对新娘们突击训练一段时间,主要内容是嫁过去以后如何快速获得丈夫的信任。 包括,一开始就要表现出对当前生活和婚姻很满意的状态。除了每天早上主动起来做饭,还要积极做家务活,平常绝对不能说自己想家,学习一些中文,类似喜欢你,你很好,我很开心,习惯性的放在嘴边。 她特别要求,新娘记清楚约定好的日期和地点。通常是几个月后的固定哪一天,哪个地点,只要新娘能够逃到这里,就有人安排接送。 每个做大的蛇头都有一张“人口地图”,专门负责记录从自己手上出去的新娘姓名、年龄、地点、时间之类的信息。 为了更好地控制姑娘,翠妹儿建立了一系列对姑娘的培训流程,包括先关几天不给吃喝,以及走之前的再三威胁。 翠妹儿说,在这行混饭吃,比以前难多了。 在河边聊天的时候,我见到过有几个开着摩托的缅甸男人,走进房子,没多久就搂着之前还在上课的新娘出来,到二楼的小房间里去。 男人还没有进房,就迫不及待的把手揉搓着姑娘的屁股。 顺着我的目光,翠妹儿说让姑娘接客,一方面是防止资源浪费,另一方面如果恰好怀孕头个月就卖出去,也能更方便快速地回来。 可能是看出我的疑问,翠妹儿主动解释:中国男人只要看到媳妇给他生下小孩,那么注意力就会放在孩子身上,对姑娘的警惕会小很多。 “要是在这边就大肚子呢?”我问翠妹儿,毕竟怀孕这事很难控制。 翠妹儿伸出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腹部,笑道:“打噻。” 翠妹儿说完这些话,手臂就交叠在膝盖上,下巴抵着,看着河面出神,我等了她五六分钟,就有点奇怪,问她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她说最近才知道,自己的孩子,死了。 我问翠妹儿,怎么死的? “莫得办法。”翠妹儿直起身子,摊了下手,说生病,没钱。 “你不是赚的挺多,怎么不去帮帮忙啊?”我觉得翠妹儿不像是一个母亲。 她没有回答我的指责,而是仰着脑袋,“我回过一次家。” 说完,她深深吸口气,站起来,朝着房子走去,没有转头,声音在风中,“死了也好。” |
在2010年元旦前的几天,翠妹儿约我出来玩,我没有理她。 隔天早上,翠妹儿开车来到我住的地方,硬拉着我陪她出去。 逛街之后,我们找了个当地的一家奶茶店休息。 “你这要给我钱啊。”我冲着翠妹儿抱怨,说自己很久都没有陪人逛街了。 翠妹儿哈哈乐出声来,作势就要掏钱,但是见我一直盯着她,就把钱包往口袋里重新塞了塞,说我不像个男的。 我懒得理她,只是一个劲地喝面前的奶茶。 翠妹儿见我终于把吸管吐出来,轻轻说了声谢谢。她说自己很多年没有过新年了。 我很奇怪,笑她竟然是个礼貌人。 两人都在沉默的时候,忽然一阵声音从后方传来,有个男人很大声地在叫:刘金翠。 翠妹儿第一时间就转过头去。 那是一个长得黝黑的男人,不高但是壮硕,留着平头,脸上有凝重的感觉,见到翠妹儿回答以后,就快步走过来,站在翠妹儿面前,问道:“你叫刘金翠?” 翠妹儿愣住了,下意识地答应。脸上还留着笑容。 |
那男人得到翠妹儿的确认以后,发呆了一阵子,然后马上就把她扑倒在地上。一只胳膊按住翠妹儿的脖子,一只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把小刀。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男人就用刀子在翠妹儿的脸上狠狠划下去。一刀,两刀,脸上的皮肤像是一叠厚厚的A4纸,被锋利割裂,裸露的皮肤向四周弹开,露出血红的肉块。 我第一时间想要上前把男人踹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脸上狰狞的表情,就收住脚步,在旁边呆住了。 男人从动手开始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反而是周围人的惊呼声在我耳边显得嘈杂。 翠妹儿仰躺在地上,应该是被疼痛刺激了神经,双手和双腿不停的往男人身上挥去,可是力量上太过悬殊,没有一丝的效果。 男人还是不停地在她脸上划。 就在我被翠妹儿的哀嚎声震惊,想要帮忙的时候,男人立刻就松开翠妹儿,把小刀往地上一丢,手撑着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逃离。 鲜血流了一地。 这时候,翠妹儿的脸上只有红色。 我让附近看热闹的缅甸人帮忙去医院叫人。开始没人愿意,我就把口袋里的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说谁帮忙就给钱。很快就有人朝着医院的方向跑去。 在等待医生到来之前,我凑过去,看到翠妹儿的脸已经模糊不清,就连那一双细小的眼睛,也被血液浸湿,红色一片。她四肢不自觉地抽动,应该是陷入了昏迷。 事后,我才知道这是寻仇。 那男人通过翠妹儿买了新娘,但是新娘趁着男人不在家的时候逃了,在阻拦的过程中,不小心戳瞎了男人的母亲,还拐走了小孩,这才惹得人家上门。 大半个月过去,我才去医院探望翠妹儿。她的脸被一圈圈的绷带缠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张嘴。因为感染,所以在床上一直打着吊针。 我坐在床边,想要说些安慰的话,但说不出口。 “当初如果第一时间冲上去帮忙,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呢?”我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反而是翠妹儿把我的手拉过去,使劲抬高,让手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嘴巴一张一张,很艰难地从里面吐出一个“滚”字。 我忽然有点难受。 我以前不能理解, 角的人对于佛的虔诚,但是在这一瞬间,我竟然开始相信“宿命”这两个字。 此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翠妹儿,不知道绷带下的她,已经变成什么模样,但我觉得应该是一件褶皱的白衬衫。 |
到今天,有关翠妹儿的记忆略微模糊,偶尔回想的,其实是一件小事。 刚认识不久,我们在摊子上吃晚饭,我叫摊主泡了杯野蜂蜜水。翠妹儿让我给她喝一口。 “好甜啊。”翠妹儿抿了一嘴,先是皱了眉毛,很快又舒展开,说她父母以前是蜂农,每逢开学,就会把蜂蜜装在一个大大的蓝色塑料桶里,拿去卖了换她读书的学费,剩下的蜂巢还残留着一些汁液,会给她,当做零嘴。 “蜂巢得使劲嚼才有甜味。”翠妹儿把杯子还给我,双手在空中画了个圆,比划蜂巢的大小。 “啊?”我有些发愣。 翠妹儿看着我,笑着说道:“一晃都20年了。” |
插画师那天问我:你看出这张图的意思了吗? 我看到一只丧家犬,和一条长着獠牙的蛇。 我猜他想说,这是翠妹儿的两面。 她一辈子被打骂,别人骗她,卖她。以至于她向别人施加伤害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你们已经很幸运了。 从受害者变成施害者,这种转换令人唏嘘。她只做错了一件事,便失去了温暖的家庭,后来被拐卖的人生,完全没了余地。 那天喝完蜂蜜水,翠妹刻意回头买了一大瓶野蜂蜜,塞到沈星星手里,说不要钱。但在分开时,她对沈星星说:“这蜂蜜还是不能给你。” 说完,她又把蜂蜜拿了回去。这对她应该很重要,毕竟是童年和家的味道。 翠妹儿曾经回过一次家,却又再次离开,没有给任何人答案,但星星觉得能理解。两次离家,第一次是天真,第二次,大概是要强。 他唯一不理解的是,翠妹儿曾经有过一顶鲜艳的鱼帽,为什么把它丢掉了呢? |
(近期内)最后一篇更完了,谢谢大家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支持。 |
不过明后天我会马上给大家带来新故事,说说你们爱看什么类型的吧。 |
@夜战狼 2018-12-05 01:04:41 都不错 什么类型都好 只要速更就行 ----------------------------- OK。 |
@用户6288984999 2018-12-04 00:43:50 东北赌王的故事 ----------------------------- 可以。 |
今天开始,讲东北赌王的故事。 |
大约20年前,电视里经常放和赌有关的电影,赌王、赌圣、赌神、千王之王……能封的官都封遍了,电影也拍不够。 我当时岁数不大,看热闹多过看情节,对这些名字相似的片子分不太清,记得住的都是些翻手为云覆手雨的画面:影片里的主人公苦练赌技,终成绝学,逢赌必胜。 |
赌技到底有多神奇?你要看影片,那大多数主人公都有特异功能。 我就一直没搞懂。 直到去年,我认识一个人,他叫姚博,是个80后,大学毕业,本科读的是艺术,看上去是个典型的文化人。 你绝想不到,他会和赌有着大渊源。 大二那年,姚博做了一个异于常人的决定。他想成为一个赌徒,不仅如此,还想当个赌王。 没人说他荒唐,你要是见过姚博,就会知道这是个精明人,不干不过脑子的事。 那回,他更是立刻就采取了行动。 当年发生了什么,姚博和我讲过好几回。东北人聊天多少爱吹点牛,这也挺有趣,是他讲述的一部分。 一些带有他个人风格的话,我选择直接呈现。与赌有关的故事大多扑朔迷离,带点不可言说的秘密。你们自己看。 |
珠海,横琴海岸。 借着月光,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翻过岗哨,穿行于一人高的荒草之间。 5分钟后,姚博和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横琴的海滩上,俩人身上只穿着平角裤。中年男人手里拎着银河赌场的防水塑料袋,里面装了2000元港币、一件阿玛尼外套和一本深绿色的港澳通行证。 中年男人将防水塑料袋绑在胳膊上,看向姚博。 “你多久能游过去?” “估摸着要十几分钟。” “年轻真好,我之前偷渡一趟,少说也得要半个多点。” 他套上救生衣,带着姚博蹚进水里。俩人距离对岸约1000米,一个标准操场的两圈半。 这是2010年姚博第一次去澳门时的情景,早备好的通行证没派上用场。中年男人告诉他,“跟我进澳门,你压根不用带这些有的没的。” 对岸灯火通明,姚博很亢奋。为什么决定去澳门,他的想法很简单,“我就感觉自己这么大个手,要是没去过澳门有点low。” 后来再有人问起,姚博会说去澳门是他命里的定数,“人一生经历什么样的事儿,遇到什么样的人都是必然的。” 偷渡去澳门前,一个传闻在四平的大小赌场悄然发酵,“有个大学生拿着400块,在小天鹅赌场拿走了20万”。就连街角小赌坊里,都有人能喊出姚博的花名——四平蓝精灵。 蓝精灵的花名叫响了,意味着姚博不能在四平赌了。“蓝”指的是千术,名声传开的老千是不敢轻易进赌场的。 只有姚博自己知道,这些传闻是不是真的。 姚博的讲话方式很东北,语速快且急。谈到关键,舌头比大脑反应更快,常用“那啥”来替代称谓,弄得不像讲述,倒像背诵。 他擅长对人生下定义,讲故事前会加开场白,“为什么会有那啥(赌博)的经历呢,因为我小时候有黑社会情怀。” |
姚博成长在吉林省四平市。当时的四平是东北枢纽,黑社会氛围很浓,他小时候沉迷古惑仔。高中时打架斗殴被学校开除31次,每次都靠当老师的父亲把自己捞回来。 在吉林师范读大学时,姚博不再沉迷街头斗殴,向家里借钱开了一间酒吧。 酒吧生意火爆,姚博在里面认识了四平某任副局。“后来他(副局)再过来玩,我就没让他花过一分钱。” 这是一笔划算的投资,靠着副局的帮衬,姚博在市中心又开了一间酒吧,工商消防问题由副局一手搞定,一切顺风顺水。 新酒吧紧邻闹市区,来的大都是社会上的人,其中有几个看着就不太正常。一伙小混混成了酒吧常客,不打架也不要账时,就来姚博这里捧场。 小混混多了,副局就渐渐不来了。有兄弟来酒吧,觉得气味不对,提醒姚博,“得注意点儿了。” 姚博没怎么在意,朋友干脆挑明有人在里面吸毒,最近查的特别严。 和毒品扯上关系,赚钱再多也得关。姚博担心惹上麻烦,这时他才大三。 酒吧关门后,姚博没了经济来源,再次求到副局头上。副局让姚博开个棋牌室,说有几个做生意的朋友,就好这一口,每天给个一两千茶水费不是问题。 姚博把人生活成一副牌,别人是他手里的王炸或对子,他处心积虑,是为找个合适的时机,把牌妥妥地丢出去。副局便是姚博当时的“王牌”。 他租来一所平房,将座椅换成真皮沙发。为了不招惹社会闲杂,他给平房安上卷闸门,客人来了才打开。 时间长了,棋牌室的客人越来越多,姚博发现其中有个人很不一般。 “他跟别人是不一样的状态,玩的时候贼自信。别人一般堆三五万,他扔10多万放那儿。都是现金,别人赢一千最多给我一百,他赢一千给我三百,还不是一把,是赢了就给。” 这个格外大方的赌徒叫红哥。红哥洗牌时只用三根指头,偶会还会弹出一两张牌。但只要在牌桌上坐定,红哥就赢多输少。 姚博好奇红哥的背后有啥门道,又不好直问。 有回牌局散了,姚博正要拉上卷闸门,看见红哥还没走。 红哥问姚博,今儿局散的早,要不要一起上趟游戏厅? 当晚12点多,姚博没带红哥去游戏厅,领他找了个地儿喝酒。顺下去两瓶啤酒后,姚博憋不住了,“哥,你天天太会串点子(幸运)了,晚上都跟谁睡?” 在四平,大家都说和人睡觉能改运。姚博不信红哥是靠运气连胜,他知道红哥听得懂,他问的是真正的“秘诀”。 红哥让姚博买一幅新扑克,把牌洗完之后再摊开,从中随便挑出两张。对着牌的背面,只用了三四秒,红哥就依次说出了正确的花色和点数。 姚博的第一反应是“谁信啊?”没一会儿,他的想法就变了。“那是我第一次接触高手。” 接着,一个想法蹿进他的脑海,“这个人,很重要。” 红哥说,当地有人包下印刷厂,在每张扑克背面印上特定的花纹,再低价抛售给小卖部,知道这事儿的老千在赌桌上瞄几眼,就能把对手的牌摸得一清二楚。四平当地卖的版型他都熟。 这还算不了什么。红哥又演示了一组花式洗牌,一张张扑克在他手中交叉叠合,从左手飞转到右手,纸牌弯曲反弹的声音噼啪作响。 “博士,我这个(技术)不算是高的。这就是魔术,练就行,实战可不一样。” “我太想学这个东西了,哪怕当魔术学。”姚博反复对红哥说。 后来姚博知道,花式洗牌是用来表演的,80%的招式在实战中用不到。高手洗牌很笨,手跟脚一样,反而招招致命。 两个人聊了整晚,喝下一箱啤酒。姚博留了红哥的电话,求他带自己出去长长见识,“你放心,我肯定不说出去。” |
没过几天,红哥果然带姚博长了见识。他打来电话问姚博有没有时间,姚博说自己天天都方便,“现在我就跟你混了。” 姚博找来朋友帮忙看店,跟着红哥去了北京。姚博在红哥身上看到一扇门,门外,“至少是财源广进。” 2007年的四平,赌局上的钱数都不算大,一场下来有三四十万就算多的。在北京,姚博如愿见到了大场面,还接触到一个词:蓝道。 按姚博的理解,“蓝道就是有底线的老千。” 北京之行后,姚博放下前20年的黑社会情怀,换了新活法。“蓝道和黑社会不同,黑社会是舔刀口,蓝道要动脑子。” 他总结四平那一片的蓝道,大概有两条底线: 第一,输钱别上头,调整心态,尽量让自己赢钱。 第二,在保证赢钱的情况下,别害得别人家破人亡。 “为什么说不要赢得人家去死,这里面有学问。你把他钱赢走一大半,他不服气,下次赚够钱还会接着来,他就等于是给你打工的,你要一下把他赢惨了,不就是杀鸡取卵吗?” 事情想清楚了,姚博决定拜师。想在蓝道走下去,红哥教的显然不够。 当时东北的电视台,常有人自称赌王,上节目用真人秀的方式“反赌”。实际上都是变相诈骗,打着反赌的幌子收学费。 姚博看上了其中一位叫“火岩”的赌王,“看着挺厉害,平时住松原,搁电视上演的动作很夸张。” 红哥瞧不上火岩,说那些招数没一个是实战能用的,只能在电视上骗钱。姚博说就当去追个星,他背下火岩的手机号,第二天就坐上了前往松原的火车。 两人在火车站见了面,火岩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挺普通的一个人。回到住处后,火岩特意换上电视节目里那套黑西装,拿着一副牌哗哗擂两下,手腕一转,牌就全没了。拿着“二四八”三张牌往桌上一扣,合上翻开就变成了三个二。 火岩领着姚博先定做了一套宽大的西装,还配了个蝴蝶结。姚博发现这件西装有点不同,袖口要比正常服装阔一些,腕部有个隐蔽的滑道,质地像透明胶背面。 火岩给姚博演示,他把手掌放在牌面上,瞬间指腹肌肉紧绷摁住扑克,往袖口用力一弹,扑克直接射进去。完事之后他背起手贴在后脑勺上,让姚博过来随便搜。 姚博下意识地掐住他咯吱窝,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火岩告诉姚博,在抬胳膊的那一刻,牌已经溜进衣服内袋了。 “其实他(火岩)有的露怯了我能看出来。他不是真正的高手,他那个技术不是实战,但是能唬人。” 姚博在火岩家练了三天两夜,手法还是不熟练,有时指腹一用力,扑克牌就射偏抽在他的脸上。 临走那天,姚博给了火岩2000块钱,搭上回四平的火车。 |
回到四平,姚博摸进学校自习室,插上门,一人躲在里面练牌。 26天,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练。他说练扑克的过程比考研还难,“就是因为有这个(练扑克的)底子,能沉得住了,我的耐心、脾气都磨出来了。” 之后姚博四处拜师学艺,他先后拜访了东北赌王马洪刚、北京秦二爷、珠海的光哥。 他自称见到了赌王尧建云,“尧建云没收我,我见过他一面,他看我不是这个道上的人,也可能是我不愿意交学费。” 姚博还专门跟着资深赌徒练胆,“没胆量就别去大赌局丢人,关键时刻心一横,几十万就到手,就看你敢不敢出千。” 越是接触这些千术高手,姚博越是能悟懂一个道理:老千的心里都应该有杆秤,看桌上的筹码有多少,自己的命值多少,要有个取舍,看能不能用自己这条命去博桌上的筹码。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还是一场赌博。 姚博偶尔会和蓝道中人切磋牌技,却远没有电影中的赌王对决来得精彩,“在高手面前做牌,抓就抓住了,大家都是老千,谁比谁高一等?” 用了半年时间,姚博在自己的棋牌室小有名气,但真正让他在四平成名的战役,是一场近乎荒唐的赌局。 “当时有个人总跟我喝酒,他不差钱,让我跟他去推两把。我说不敢碰,大场子容易剁手。他说没事,输了算他的。那时候他不知道我有多高(厉害)。” 姚博所说的这个人,名叫严老幺,是个典型的二世祖。他在四平的小天鹅赌场输了10来万后,又拿出20万找姚博,说要把钱捞回来。 扮作拎包小弟的姚博,跟着严老幺进入小天鹅赌场,里面大多数人都在玩“小九”。这种游戏的规则是对子最大,九点第二。严老幺在一张赌桌上坐庄,他要和所有人对赌。 几把牌下来,严老幺输了八万。赌徒们见他的钱太好赢,纷纷过来下注,三千五千押成一排。前半场姚博忙活的事,基本是帮严老幺到处发钱。 严老幺输得直冒汗,他赶紧借去厕所的机会,让姚博上桌做庄。 先前替严老幺发钱时,姚博已经将桌上散落的扑克记住了大半。 第一把,姚博洗牌,他利用千术拿到对子,赢了两万。 第二把,姚博给自己发的还是对子。开牌前,他向赌桌旁的20多个人挑衅,“信神信佛不如信姚博”,有人又押了4万,这把姚博还是赢了。 到了第三把,赌徒们觉得庄家的运气不可能继续好下去了,赌注最后押到了12万。姚博收敛了一点,他拆开所有对子,给自己留了张八点,至于其他人能不能拿到九点,就拼运气了。 亮牌了,一个三点,一个五点,一个九点,姚博赢10万,输2万,净赚8万,收钱。 牌局结束后,姚博在小天鹅赌场的事迹被人传开了。 坐庄前,他当着众人的面递给严老幺400块,说身上只有这些,输钱担不起。坊间就传言,有个大学生拿着400块,扫了赌场20万的局。 没过几天,严老幺在酒局上借着醉意把姚博出千的事抖了出去。从此,姚博在本地赌场混不下去了。 |
为了寻找新的赌博地点,20多天后,姚博和几个朋友去了辽宁的一个农村。 那家赌场设在一间破旧的土屋里,一抠墙皮就掉黄泥。赌徒都是村里的农民,放下锄头就来打牌。 姚博一看,来的都是农村的角儿,赌注少,恐怕赢不到钱。他想走,朋友劝说再等等看,正好是年关,村子附近的生意人手头都有闲钱,每周会像赶集一样到小土屋里聚赌。 那天下大雪,不少人在路上耽搁了时间。等了两个钟头,土屋前冒出20多辆汽车——土老板们蜂拥而至,挤得一屋子人都站不住脚。 |
“人贴着人,大雪天把窗户都打开了。一屋子人都在抽烟,窗户直往外冒烟咕咚,比北京的雾霾还厉害。” 姚博不烦二手烟,云烟雾绕的环境更适合出千。他做庄,其他人押注,赌桌前的人流动很快,每人下注三五百,没有人恋战,输了钱撤,赢了钱也撤,撤了一批再来一批。 赌注小不是问题,流水的人多,流水的钱就多。 过完年,姚博又结识了一伙蓝道中人,经常跟着他们去石家庄做局“杀猪”。 杀猪就是一帮人合伙设局骗钱。姚博参与过比较夸张的杀猪局里,牌桌上坐了11个人,7个都是同伙。“真是闭着眼都能赢。” 做的局多了,姚博对蓝道的了解越来越深。他说蓝道中人也有“友谊”。 “有时候你做好了局,赌桌上突然来一人,他明明能赢,却故意押输给你,这就是蓝道中人释放的信号,他想交你这个朋友。这时候得有眼力见,出门就把钱还给人家。” 还有一种情况,“如果你单独做一个局,别人给你个眼色,然后他带头让其他人跟他往输里押。这种时候,出门不仅要还钱,还要多给一点。” 蓝道友谊很脆弱,和打牌一样。开牌一刹那,人性全暴露。 一次姚博组了个麻将局,三缺一,就打电话叫朋友过来凑数。朋友道行不够,上来就输了几把,之后越押越大,输得他眼神都变了。他担心没有事先说明,姚博不会退钱给他。 原本杀另外两人的局,变成了姚博一杀三。每个人都得保证自己的利益,毕竟赌的原始目的就是赢钱。 姚博有时也会带蓝道以外的朋友去赌。赢了钱就分一点他们,有的人看也不看,直接把钱揣兜里,有的人偷偷摸摸点一下。 姚博说通过这种小动作,能判断出一个人的心思在哪儿。 他气的不是图钱的人,而是拿了他的钱,还看不起他的人。 有些人会用嘲笑的语气在外面炫耀,“嘿,我昨天到博士那儿,又拿到了多少钱”。这时候他就成了别人嘴里的“猪”。 最怕的情况,是有朋友输惨了,为了捞回本儿做局骗姚博来跳。说是去挣大钱,到了地方才知道,自己进了别人的局。 在辽宁和石家庄,姚博赚到了钱,也感到疲惫。做局的手法反反复复就那几种,不仅枯燥,还让他“看不起自己”。 他说做局“也不是特别有技术的事情,就像流水线的工人一样。” “说的露骨一点,这是一个骗子做的事情,一个地地道道的骗子,心里有罪恶感,做的事儿也不高级,我没办法佩服自己。” |
姚博觉得还是该去见见真正的高手。 2011年前后是澳门赌场最火的时候,赌业把澳门的人均GDP拉到新峰值。大陆比较大的赌局上,时常见到澳门的赌客,他们聊天的话题也离不开澳门。 澳门是顶尖赌城,不代表那里的赌徒也是顶尖的。姚博在石家庄的同伙,每次赚够了钱都要去澳门赌一赌。 姚博决定跟朋友一起去澳门。他用学生证买了打折的 车票,带上3万块钱和港澳通行证,一路从石家庄到了珠海。 车停在珠海站,姚博跟同伴去到附近的拱北口岸,他想起自己在澳门还有个朋友。 在四平开棋牌室时,姚博认识了一个叫劳华的中年男人。劳华曾经杀过人,在长春监狱关了18年,刑满释放后没多久就去了澳门。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饭局上,朋友给他们做介绍,“这是劳华哥,在澳门发大财”。劳华向姚博举杯,“你就是那个很会玩扑克的博士?” 之后又有过几次照面,劳华给姚博留下的印象很深。劳华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漏风的大门牙。他常敲着自己的门牙,跟其他人开玩笑,说这是破财相。 抱着试试的心态,姚博给劳华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了,劳华让姚博在原地等,其他人则先行一步进了澳门。 劳华做的是掮客生意,业务范围之一,就是从珠海接人到澳门赌场玩。姚博等他的拱北口岸位于珠海市东南部,与澳门陆路相连,是“一国两制”的分界线。 姚博不知道,眼前的海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经常有死尸漂来。 尸体生前是来自内陆的偷渡客。1978年前后,珠海坊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这边茅草屋子没有墙,对岸灯火辉煌似天堂。” 对岸指的是人均GDP 3147美元的澳门,另一头的大陆连澳门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在巨大的生活水平差距下,无数内地人奋不顾身偷渡到澳门——活着到了对岸,一个月工资就能在家乡建小半栋楼房。 到了2006年,已经没人会为一碗饱饭押上性命,那年偷渡澳门的人数却比往年翻了一番,这源于澳门赌场首次成为世界第一赌城——全年收入超过了拉斯维加斯。 赌徒们铤而走险, 搭上蛇头的机动木板船,在夜色掩护下穿过横琴海岸。 劳华迟到了,那会儿拱北的天色已擦黑。一件不合身的名牌大衣套在他骨瘦如柴的身上,走起路来衣服直晃荡。 他上来就搂住姚博的肩膀,说要带姚博去吃大龙虾。实际上劳华带姚博去的,是一家折后五十九元的海鲜自助。 有生蚝、扇贝、三文鱼,唯独没有大龙虾。 饭桌上劳华对姚博说,“你跟你朋友一起玩儿不准成,有风险,会输钱。”又说,“澳门是咱们的提款机,咱们就是进里边取钱。”看姚博有点迟疑,劳华补充说自己在澳门已经三四年了,各种情况都熟。 劳华让姚博把证件和钱收起来,跟他进澳门,吃住不花钱。姚博不放心,还是去银行换了2000元港币,和证件一起带在身上。 出发前,劳华找来一个银河赌场的防水塑料袋,又把姚博带到一家渔具店。 在店里,劳华一边挑救生衣,一边问姚博会不会游泳。见姚博点头,他漫不经心地说:“那就不给你买了”。 姚博问买救生衣做什么,劳华小声答:“等下得游一会儿,咱们要偷渡”。 他所说的偷渡,指在没有蛇头开船接送的情况下,游泳横穿珠海与澳门相连的海域。 劳华以前让警察抓过两次,已经被澳门禁止入境。另外偷渡能省不少钱,停留时间还不受限制。末了,他安慰姚博,“你别害怕,那水浅得能蹚过去,一眼就能瞅到对岸。” 当时姚博心里产生了两个念头——一是游泳偷渡这事有点意思,二是跟着杀人犯偷渡不太对劲。 没犹豫多久,前一个念头压过后者,他决定听劳华的。 他们约好11点出发,从拱北搭计程车前往横琴海岸。 车窗外的景色从繁华口岸变成郊区,劳华一路上有点紧张,不停回头观察车后方,到目的地后又让司机绕了一圈。计价器上的数字不断飙升,一直涨到80多块。 计程车最终停在一家废弃的工厂大门口,姚博跟劳华猫着腰钻进大门,在厂房外的推土机和翻斗车之间绕来绕去。 等他们好不容易走到工厂边缘,脚下的水泥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稍一用力便会留下脚印的湿润沙土。 姚博心里不踏实,每一步都踩得很轻。 不一会儿,姚博远远地看见两座岗哨,以及隔绝海岸的铁丝网。 两人加快速度,确认岗哨无人后,将衣服和手机装进防水塑料袋,光着膀子走了出来。翻过3米高的铁丝网,一片荒草地横在他们面前。 当年横琴正处于开发阶段,许多土地被搁置,上面长满一人高的野草。两人光着膀子钻进小道,野草时不时刮蹭在身上。 姚博问草里有蛇没,劳华一边搂上入口处的野草,一边不耐烦地回答:“有,怕啥?” |
5分钟后,他们来到横琴海边。 海水的颜色很深,姚博凑过去一看,便知道这水没有劳华说得那么浅,他蹲下身子,将手伸进水里试了试温度,不太冷,水流也不大。 没有水流助推,游起来要费劲得多。姚博游过劳华身边时,看见他正被救生衣架在水上,四肢胡乱拍打,像一只橘黄色的王八。 之后每次回头,劳华都要落后一点。等游到100多米时,劳华已经远在七八米开外了。 姚博在原地不停踩水,小声呼唤劳华加快速度。可劳华不通水性,无论如何催促,他只能大力挥舞四肢,猛拍身边的浪花——速度却依然缓慢。 两人似乎陷入了一场奇怪的拉锯战。前面的姚博反复催着“你快点”,后头的劳华喘着气喊“等等我”。 情急之下,姚博扎进水里游回劳华身边,接过塑料袋,现场教起劳华如何游泳。 “悠着点劲,慢慢划。” “哎,不对,你得快点!” 在水里耗了十多分钟,两人才游到海中央。 看着被月色笼罩的海面,姚博意识到,除了他俩外这片海域可能再没有其他人了。 四周突然暗了下来,“不知道是几秒钟,反正一下子,我周围的月亮(月光)就没了。” 姚博侧头一看,200米开外,一艘重达三吨,长十余米的工业船,挡住了月光,正向自己驶来。 他感觉海面下的水流涌动愈发激烈,“当时我脑海里就一个画面,大铁轮往背上一碾,海水红了一片。正常的话我俩早该听到声音了,但我敢保证,它开过来之前,我俩一点声都没听着。”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劳华。他冲姚博大喊:“不能这样,真要给卷进去,咱俩就完了。” 姚博下意识地从蛙泳换成自由泳,猛划了几下,才想起劳华还落在身后。 他有那么两秒的犹豫,不是犹豫救不救劳华,而是犹豫要往哪游。 两人此时已经游到了海中央,往前四五百米就是澳门,姚博决定继续向前,他用力划到劳华身边,一只手拽住他的救生衣,剩下一只手用力往水里捞。 拼命游了七八下,姚博愈发吃力,速度也慢下来。这时大船离他们约有100米。 照目前的速度,两人迟早被船碾死。姚博绕到劳华身后,猛推一把。水上没有太多阻力,穿着救生衣的劳华顺畅地向前漂了一段距离。姚博不敢停歇,紧紧跟上再推一把。 推一把,向前游动,攒点劲儿,再推一把,姚博一直重复这组动作,胳膊酸麻发涨也不敢停。他好几次想回头瞄一眼,又怕一转头,黑压压的船头就从眼角余光中开过来。 破浪声从身后传来,水流将他们往外推动,这意味着船已经从他们身边开过去了。 这时姚博才敢停下,迟疑地观察身后的情况。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离船仅有20米,眼睁睁地看船从刚游过的地方开过去。想跟劳华说点什么,胸口却被一股气憋着,说不出来。 “真要说的话,我也很纳闷,怎么船开过来还挺快,从我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感觉又老慢了。” 惊恐后松懈片刻,体力透支的不良反应就来了。姚博的胃部一阵痉挛,紧接着嗓子眼泛酸,在水里呕了三次,把当天吃的扇贝全吐了出来。 劳华在一旁倒是很放松,还有心情玩水。 姚博曾听朋友说过,偷渡被抓事小,万一被澳门关卡加入黑名单,几年内都将与赌场无缘。他好不容易才踏上澳门,不想就这样和赌场失之交臂。 一束光突然照过来,姚博意识到,最担心的事可能要发生了。 “那不是普通手电能发出的强光。” 两人立刻弯下腰,窝在地上不敢喘气。姚博死死地拽住劳华的手臂,那束光照得越近,他拽得越用力。 两人紧贴着地面,眼看那束光扫过石块,一直到了他们面前。 光又向姚博的方位挪了一点。 趁着还在黑暗中,劳华扭头对姚博低吼:“跑!” 他们还是被光追上了。 两人听见光源处传来一句问话:“后生仔,做咩也?”是一对打渔的老夫妇。 劳华反应很快,说在捞东西,拽着姚博欠下身装作捡贝壳。不知是弯腰刺激了肠胃,还是紧张过后的松懈,姚博对着面前的海水又吐了一回。 半夜两点左右,姚博和劳华爬上岸,迅速套上衣服。 岸边距离银河赌场还有三公里,姚博和劳华刚刚偷渡完,没有力气,跑起来很慢,到了赌场门口,累得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他们在台阶上休息了半分钟,几十米外站着配枪警察,劳华让姚博不要害怕,跟自己慢慢起身。 两人走进赌场,距离赌场入口处几十米的地方,成排摆放着老虎机。 这种赌博游戏只需要投入极少金额,拍下按钮,就能知道输赢。放贷马仔和小姐穿梭其间,物色需要服务的对象。 服务生推着餐车经过,车上放着饮料和食物,劳华提议先吃点东西,姚博没应,他身上只有2000元港币,在赌场随便买个吃的要数十块,几口下去就是一次押注机会。 偷渡前,劳华跟姚博说不用带钱。现在到了赌场,姚博想问劳华借点钱,劳华却说自己一分钱也没有。 姚博有些生气,但他没想到,才一支烟的时间,劳华就空手套来了“起步资金”。 钱是怎么来的,姚博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般来说,赌场会有些放高利贷的年轻马仔,从他们那借钱都要出示身份证。那天劳华跟放贷人交涉了几分钟,靠阿玛尼大衣和兜里的奔驰钥匙作保,顺利借到5万块,拿这笔钱去玩百家乐,一晚上赢了3000多。 劳华玩得很稳,别人押十手的功夫,劳华只押一手,赢的概率还不低。对于下注的门道,姚博很好奇。劳华给他上起了课,“百家乐里有五条路,想多赢得会看路。” “路”就是输赢记录。百家乐开赌前,赌场会给赌徒一张“路单”,让人记录赌桌上开出的庄、闲、和。赌徒们会在记录中加入自己的解析,时间久了,有的解析方式在众人当中流传,就被赌徒们称为“路数”。 也有人认为,路数只是赌徒们的臆想,网上关于百家乐赌博路数的提问中有人回复:“什么路最后都是死路,黄泉路。” 姚博眼里只看到了财路,他想学习怎么押注,求劳华给他介绍能看懂路数的高手。 劳华说自己认识一个高手,外号叫弥勒佛,真实姓名就鲜有人知了。 姚博第一次遇到弥勒佛,是在喜来登酒店,弥勒佛在酒店包间开班授课,讲赌博的路数,按时间收费。 路数里的公式很多,记起来也枯燥,姚博说一般人能学会四条路已经不错了。“第四条路弥勒佛讲了4遍,我怕记不住还做了笔记。第五条路他讲了无数遍,我还是听不太懂。” |
刚到澳门那阵子,姚博精神很亢奋。“我们基本一天24小时就睡仨点,吃饭休息那一小时还得分享经验。” 从装潢到运营,赌场的每样设计都费尽心思。室内总保持稍冷的温度,有时还会灌氧气,来让客人们精神抖擞。 有些赌厅的筹码也暗藏心机,金额大的筹码反而做的小,给人心理上的错觉,觉得赢一千好多,输一万挺少。 姚博有两件事记得很清楚,一是他第一次在赌场赢钱,从50块押到500多,整个人都很兴奋。“就像你去钓鱼,三天都没上钩,第四天你就要没兴趣的时候,鱼突然咬钩了,你啪的把鱼拽上来,可能从这一刻起,你这辈子都爱上钓鱼了。” 另一件事,和输钱有关,那是他输得最多的一回,六万。 当时姚博玩的是老虎机,旁边坐着个不差钱的老外,每把一千一千地押,一大摞钱马上就没了,老外又去取了一摞,一把押中赢了15万。 姚博看见了,觉得自己也能这样,屡败屡战,跑了几趟柜台机,他发现银行卡里六万多都输光了,大脑一片空白。 “有人劝我不能攀比,但我没学明白,控制不住自己,一玩一个输。” 一开始姚博还算节制,就押三五百,输了也不怕。后来他去了贵宾厅,看到那些客人当小费打的筹码,抵得上自己手里的全部本钱,心态慢慢就变了,觉得“自己哪里是人啊。” “这种环境太让人的欲望膨胀,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这人一把押五六十万,我一把押五六百,反正身上全部也就几万块,跟人家比,能输到哪里去呢?” 有段时间他一直在琢磨:“我在大陆无论做啥生意,拿1000的本钱,想翻10倍,得要多长时间?但是在澳门,1万块押准了,一把牌就可能变成8万。” “拿几万块钱去玩百家乐,之后变成千万富翁的人太多了。我亲眼看见一个人拿20万押下去,赢了再押40万,连本带利再押五六手,想过千万太容易了。所以别说澳门不给你机会,分分钟它都在给你机会,当然这个机会很小,100个人进去,99个得输。” 姚博在澳门的日子里,是那99个输家,还是唯一的幸运儿?没有人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姚博不敢在澳门出千。 “顶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摄像头,你要想在里面出千,纯扯淡。我见过一次,工作人员乐呵乐呵招呼人:‘靓仔到这里来一下’,那人到角落里,直接就给两个便衣推下去了。过程非常快,绝对不会影响其他顾客的心情,我盯了半天,那人一直都没有出来。” 除了严密的监控以外,大陆的蓝道在澳门也行不通。 “玩到后期我发现,蓝道这个东西,只能存活在大陆的小圈子里,在澳门压根用不了。你在当地遵守蓝道规矩,大家就知道你这人还行,愿意和你组局。但澳门不同,这里基本没人能出千做局,其二就是人流量大,今天谁走了,后天谁又来了,你苦心培养的圈子,可能没多久就鸟兽散。” 不能出千,没有蓝道,意味姚博拼死偷渡到澳门,就是一个普通的赌徒。 在赌场,客人的基本需求都能被满足,除了睡眠。 “任何角落都不让人趴着超过3分钟。一旦有服务生看见,就过来喊人‘靓仔起来精神精神’,他怕睡觉的人影响整个环境,把气氛给冷了。” “我每天20个小时在赌场,闭上眼睛根本睡不着,眼前全是赌桌上的那些东西,红色、蓝色、庄闲和。到了酒店,趟在床上感觉自己能睡一整天,结果醒来发现才睡了3个小时,门口又有人敲门喊我去赌,一去赌场又是20个小时。长时间熬下去,我感觉眼睛都瘦了。” 有次姚博赌乏了,在赌场里不能休息,只能去外边的海滩透气,附近有两个小姐在散步。 不一会,远处走过来一对30多岁的夫妇,“一看就是输惨了,那种状态是掩不住的,有股沉痛的感觉。” 这对夫妻先是坐在台阶上哭,哭着哭着就往海里边走。 附近的两个小姐扑上去,抱住这对夫妻,拼命往岸上推,姚博在边上当个热闹看。 男人的力气大,小姐压根拦不住。看到情况不妙,姚博才上前搭了把手,把这对夫妻拽回去。 “现在我都在怀疑当时自己的冷漠,碰上这种事,有10次我就该救11次,但身处这个环境当中,莫名我就变得冷漠了。” 在这种环境下,姚博在赌场的状态并不好。有个朋友是这样形容他的:“一屋里,一个纵欲过度的人,一场接一场的漂亮姑娘。完事之后,赌徒会冷静一下,但很快欲望又被勾引起来,马上进入到那种兴奋的状态。” 姚博没有否认这个说法,他大学念的是艺术系,赌完牌冷静以后,会去逛博物馆。“我要熏陶一下,一看那些画,瞬间就忘了赌博,其实我还是热爱艺术的,但是一出博物馆门口,心里想的还是赶紧回赌场。” 如果有人问姚博,赌徒冷静下来,是什么样的状态,他说寂寞。 “在以前的澳门,黄赌毒是一个体系的。这些赌徒就是因为寂寞,输钱也是因为寂寞,找小姐也是因为寂寞,吸毒也是因为寂寞。他们赢了想找小姐,输了之后想换换运还是找小姐,和小姐完事后吸毒充沛精力。” 在姚博的叙述里,黄赌毒在赌徒的寂寞空虚下形成一种循环,有精力就去赌,赌完找小姐,吸毒后有了精力再去赌。 姚博寂寞时会去逛博物馆,而他的朋友们也有自己的去处。 “我认识弥勒佛两年多,他的气场不一样,以前是个大老板,一天玩几十万,玩了七八年,媳妇跟了自己的好朋友,孩子也随别人姓了。他会和我去赌,赢了钱就消失两天,回来后那些钱已经被输得差不多了,他不在乎。” “弥勒佛就是用赌博来消磨时间,他明明可以稳稳当当赢钱,非要转身换一家赌场,把钱输进去,明天再赢,后天接着输。” 但有时候,姚博又感觉没那么简单,“弥勒佛心里很空,跟我聊天,说要是他今天死掉了,可能世界上没有人为他掉一滴眼泪,大老爷们聊着就哭了。” 那带姚博偷渡澳门的劳华呢?这个人就很难说了,姚博说劳华除赌博以外的会做的事不多,真要讲,可能就是找小姐和吃生蚝。 “劳华随身带着张纸,把宾馆小卡片里的小姐联系方式写在上面,一张还不够,写满了就换新的纸。他从不用自己身份证开房,还会哄小姐去洗澡,趁这个时候偷人家包里的筹码。” 姚博说劳华就是那种有一天过一天的人,活着一定要享受到。“他老说自己坐过牢,又找女人,身子要补,得经常吃生蚝。澳门里边的太贵,他回大陆就去吃海鲜自助,几十块钱那种,有生蚝他就很开心。” |
2014年,姚博决定离开澳门。 姚博自己的说法和弥勒佛有关。“那晚弥勒佛劝得比较狠,说再也不想看到我出现在澳门,让我回去过有血有肉的生活。” 12点半,姚博约的船还没有消息。不一会儿,船夫打电话过来,说今夜风浪太大,出海肯定一船人被拍在浪里。 “我当时不知道海上风浪有多大,我就想必须出去,不然明天醒来,又被澳门的人与事缠着,再不走就可能出不去了。” 姚博给另一个船夫打了电话,双方约定在黑沙滩附近登船。 凌晨4点,姚博到达目的地,他看了眼海面,浪打到了两米多高。 “平时没浪,人站在岸上喊船夫过来,往外跳个一米多就上船了。结果那天水涨上来,船靠不了岸,必须在石头上往外跳老远才有机会。” |
船来了以后,姚博很犹豫,他看着仅有四五米长的小船,一直琢磨跳还是不跳。 最后他想通了,“无非就是最后赌一把,跳上去就是庄家,死了就是闲家,没有平手的机会。” “我跳下去,左手扑空,老绝望了。我右手死死抠住船沿不放,手指甲都紫了,差一点我就掉海里边。” 到了海中央,小船能被船底的浪托到一米高,姚博已经麻木了。 “在剧烈的晃动中,我的脑子突然安静了,心也静了。就像在赌场里玩了几个小时,啥也听不见似的。” 姚博说,当时他来了灵感,心里默念:“阿弥陀佛,活着就行。” 现在打开他的朋友圈,头像下的个性签名写着:“信神信佛不如信姚博。” 20分钟后,小船抵达大陆。 上岸后,姚博要给船夫偷渡费。“船夫骑摩托载我去取钱,他回头骂我急着坐船也不提前准备好。要搁平时我准揍他了,但当时我感觉太幸福了,摸摸脉搏还在跳动,被人骂我都觉得开心。” 再往后,就是姚博离开澳门后的经历了。他说现在自己爱到秦皇岛游泳,“在北戴河游,那个感觉快乐。” 别人问他还赌吗,他说不赌了,“过年回去陪朋友打牌,玩三分钟就放手了,没意思。” 姚博不赌了,他的牌技到底如何,始终是个谜。 我拿出兜里的扑克牌,希望姚博演示一下。他将牌接了过去。“我就给你演示下,怎么袖箭(将牌弹进袖口)。” 他把一张牌端端正正摆在桌面,每进行一步,他都会给我讲解步骤。 “你看,手放上去,掌心要贴住牌。” “然后就要开始用力了”,但他并没有马上用力,而是用左手拉宽右手的袖口。 过程没有想象中的快,我清楚地看到他腕部微抬、手背隆起,之后扑克就窜出掌心,偏离预定的轨道,擦过他的侧脸。 他捡起衣服上的扑克,笑着说自己太久没玩了,手生。 接着他沉默两秒,说要演示如何藏牌。我连忙起身,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 “其实很简单,就是障眼法”,他将扑克攥在手心,手背对着我“这样你看得见吗?” 我摇了摇头,紧接着,他用攥着牌的那只手挠了挠后脑勺。收回手时,扑克牌没了。 姚博解释说,在他挠头的时候,牌已经被被藏在衣领里了,这种手法在人多眼杂的赌场里,是不会被发现的。 我坐在距离姚博40厘米的位置,那张扑克牌卡在他的衣领上,一半露在外面。 相比姚博的牌技,他对百家乐五条路的说法更加扑朔迷离。 刚开始,姚博不愿意透露太多五条路的事,他说曝光以后会被蓝道中人戳脊梁骨。 再三询问下,他讲得让我不大能听懂,便将手机递给我,说上面的资料就是百家乐路数详解。这些资料十分详细,能够在网上直接查到。 最后,我还是不知道姚博的牌技到底如何。不过姚博告诉我,他在澳门最多一个小时赢了37万,“都是利润,已经挺厉害了。” 既然能赚那么多钱,离开澳门未免太可惜,为什么不留在那呢?具体原因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姚博今年32岁了,对于未来,他有自己的打算。 目前姚博在北京做艺术品相关生意。他在北京三环内的一栋大厦顶层开了间咖啡厅,平时招待往来顾客,等要做活动的时候,就将桌椅并一并,用来开文化沙龙。 我们的谈话也是在这间咖啡厅里进行的。谈到澳门妓女时,我声音稍大了些,他立刻起身四处张望。 “这坐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咱们小声点。”他严肃地说。 姚博说,除了咖啡厅以外,他还和朋友搞了个项目——在广西开无人连锁超市,项目注册资金五千万,他占8%的股份。 这样换算下来,姚博也是个身价可观的成功人士。不过这点钱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他曾神秘地告诉我:“价值十亿的项目,我手上有好几个。” 姚博所说的这些大手笔,我没亲眼见过,他做的一些“小生意”,我倒略有耳闻。 那次姚博摆好一桌酒,请来一位小有名气的书画家,推杯换盏间,书画家趁着酒兴大笔一挥,赐给姚博几个字。 过两天,姚博将这幅字转手卖了五万块。 那天的谈话到了结尾,在大厦一层,姚博伸手指着吊楼:“这吊楼的设计灵感源于古代灯笼的造型,你看这光线一打出来多好看。” 他说得很激动,眼神一直往上,望到吊楼的顶层时,他愣了一会儿,随即悠悠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里吗?” 姚博顿住几秒,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从这个角度看,这里太像澳门赌场了。” |
故事到这里,就讲完了。 |
如果把姚博在澳门的经历和一场赌局划上等号,很明显,他并没有赢。 但这并不影响我记录这篇故事。毕竟,那些在赌桌旁沉默的人也有话说。 姚博步步为营,走的每一步都在计算,他去拜师,心里想好了能得到什么,是要“长长见识”,“学点本事”,还是“看个热闹”,他那儿都有明码标价,不划算就不出手。 姚博现在觉得自己活明白了。他以前进赌局,先看人面前的钞票有多厚,再想办法去赢。但在澳门,观察再细,结果可能也是一样:买码、下注、开牌、走人。 在最后一个步骤上,有人输的太惨,离开的样子太难看。 姚博是众多赌徒中的一个,步步为营还是败了,可放手这件事儿,他做的不算费力,简直称得上见好就收、全身而退了。 |
各位新一周好,准备讲讲下一个故事了。 |
首页 上一页[3] 本页[4] 下一页[5] 尾页[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恐怖推理 最新文章 |
有看过《我当道士那些年》的吗? |
我所认识的龙族 |
一座楼兰古墓里竟然贴着我的照片——一个颠 |
粤东有个闹鬼村(绝对真实的30个诡异事件) |
可以用做好事来抵消掉做坏事的恶报吗? |
修仙悟 |
—个真正的师傅给你聊聊男人女人这些事 |
D旋上的异闻录,我的真实灵异经历。 |
阴阳鬼怪,一部关于平原的风水学 |
亲眼见许多男女小孩坐金元宝飞船直飞太空 |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
|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