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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我们村的盗墓队(二)[第3页]

作者:石阶陡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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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林说:做梦有啥,我经常做噩梦,在天上飞,突然掉下来,啥也说明不了!
    说完出去了。
    丽丽看着他的身影,回头看到桌子上,有牛奶,有苹果,还有橘子和香蕉。又是一阵感动。

    许仙忙的不可开交,晚上就在银生家里守夜,一守夜,他就想抽烟,抽烟不利于身体健康,但是可以抽出很多不抽烟时候没有的东西来,许仙抽烟的时候,就在白色的烟雾里,看到了袁响铃,袁响铃在家里,吃了饭,洗的干干净净的,窝在床上,一副对他谄媚的姿态,许仙便知足的很,眼珠子往地上一动,心上淡出一阵笑;又抽几口,却是回忆了,电影快进一般,画面秃噜噜地过,有蛇,有瘦猴,有后山,有狸猫精。他赶紧咳嗽一声,以便把自己从回忆里震醒,咳嗽完了,看到银生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默默抽烟。
    @小樱子88 2018-07-12 18:44:39
    第三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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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银生心里有事。他在想父亲胸口怎么会有碗口一样大的血坨坨,他告诉了哥哥金生,金生觉得不是谋杀之类,可能是父亲生前就有了,只是孩子们都不知道。还是不放心,兄弟俩回想了下父亲生前是否有惹人,思来想去,得出结论是没有惹人。
    父亲一向是德高望重之人,一度地位翻山跃越岭,在村长之上,是村里的活字典。有人生了孩子,请他帮忙取名字,富贵,有荣都是他的得意之作,最为耀眼和令他满意的,孩子自己五个孩子的名字,他曾经觉得无出其右;除了取名字,还帮人做见证,谁家房子要合瓦了,便请五爷去,杀鸡作酒;也有人了解村里过去,父辈祖宗,都会找五爷,他的心里的故事汩汩的,像水管破裂了。
    五爷只有一样,他一直以来,对瘦猴和松林领衔的盗墓行为多有批判和不齿,然而公开场合也没有日爹骂娘,顶多心里大概有些焦躁和不安,再怎么样,瘦猴和松林也是村里的后人。所以,五爷谈不上和谁有什么过节,即便是有,作为长辈,后辈也必须宽宥和尊重。
    银生也不记得他爹最近诉说他有什么不适,身心皆佳,正准备冲刺百年,这突然早上起来,人就凉了。子女当然不好受。大家说谁利索的时候,会说从生到死的利索,生下来的时候,不给长辈添麻烦,去世的时候,没给子女添麻烦。五爷当然就属于这样的人,然而太利索了,子女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所以银生半夜睡不着,坐在外面,任冷风吹皱他的肌肤,他只是点了香烟,前前后后地想,五湖四海地想。
    银生也曾经听他爹说起狸猫精的故事,他嗤之以鼻,什么地主切肉,砍断猫腿,猫逃之夭夭,爬上土崖,蜕变为精,因为寻仇报复,盘踞村周边不走。什么还有人添油加醋,说富贵脸部烧伤,也是狸猫精所为,玉梅之死,也是狸猫精作祟,到后来盗墓队的遭遇,惨不忍睹,加上有亲眼所见,更是把狸猫精推向了新的高度。盗墓队出事后,外村人都在传,在同等彩礼的情况下,不要嫁这个村来,即便高,但是高的不诱惑,也不要嫁。
    还有人说,哪个村没有盗墓的,偏偏这个村离了奇,一窝一窝地死,狸猫精那么厉害,报警啊,给北京发个电报,打个电话,让能说会道的专家来研究研究,外星人他们都敢研究,何况这穷乡僻壤一个可怜巴巴的狸猫精。中心思想就是:不信!
    当科学无法理解的时候,人们求助于精神。以许仙为代表,各劳动者为根基,银生在死了爹以后,逐渐跟上。他和哥哥金生说,请个医生给爹看看。被金生好一阵奚落:人都没了,请什么医生!医生能医活,还能医死?何况活也医不好!
    钱钟书说某乡下医生,比金生更甚,说彼医生“杀人有暇”,可见医生也不容易。
    银生被哥哥呛,只能默然,加之忙碌,便也淡忘此事。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九。一般过年买东西,该买的都买完了,只在家里围着火炉,吃瓜子花生,吃糖果蛋糕,炸油糕炸扇子,想的办法吃东西,仿佛放空了一年的肚子,要在这几天吃回来。然而今年不行,亲戚本家的,都去乡里给五爷买花圈去了,乐坏了准备关门过年的花圈店老板娘。
    一早上,许仙让银生雇人继续去挖墓坑,墓点踩好了,就在黄沙龟前面大锁的地尾,占了大锁一点地,银生便去和大锁说。大锁不由分说同意了。
    天寒地冷,银生,金生,还有几个姐夫妹夫,表弟堂兄,一起去挖墓。银生说:本来雇人的,因为过年了,就算了。几个人却都不是使力气的好把式。地冻了有尺把,开始,铁锹掘进速度很慢,像铲在了石头上。许仙说:过一会就好了,现在天气暖和,实冻不了多少,也就这几天下了点雪。
    夙琴和夙萍在家里的厨房,协助瑞香做饭,本来是要请一个厨师的,但是瑞香年轻的时候在饭馆里做过,有些基础,做菜还过得去,所以很多村里小事,桌数不多的,瑞香倒也可以应付。夙芳负责接待来祭拜的亲戚朋友。
    一切都有条不紊。家里一会一阵哭,一会一鞭炮。
    外村亲戚来了,白布蒙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仿佛电视上某些有礼貌的他国人。妇女们进村看到有屋子有人家就开始哭,边哭边眼睛看路,缓缓地走,作有气无力状,好不容易快摸到目的地,看到梨树和院墙,由于哭的稀碎,所以还要确认一下,以免弄错了人家,接着看到很多人,便确定了。于是开始声调大了起来,有点自己把自己感动哭了,便真哭起来,挤出了很有一些带了油脂的眼泪。正模糊不能行走,突然感觉胳膊两边被人扶住,收获了很多安慰“姨,好了,不哭了,别把自己哭坏了”,安慰越多,哭声越大,直到去了棺材跟前,跪在蒲团上,头跌地上,还要狠狠哭几声,然后哭声渐渐微小,被人扶起来,自己擦擦眼泪,接过一杯茶,喝一口茶,右手捏住鼻子,朝地上狠狠xin一把鼻涕,便坐在凳子上,听到外面有了更大的哭声。
    到来的人端茶以后,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瑟瑟地说着五爷生前的事。
    有人说,五爷救过她。她听她亲戚有一次说过,生下来的时候,她营养不好,奄奄一息,差点要死了,家里人要放弃她,因为她是个女孩子,以后帮不上家里农活,价值不大。五爷正好经过,怒斥一顿她母亲,骑着摩托车去帮忙叫了明辉他爹,明辉爹那时候是医生,这样才有了她一条命。
    有人说,五爷帮过他。他没有考上中专,回家种地,心里有不甘心,便有些自暴自弃,一个人去了山上,坐在松树下,苦闷难耐,五爷正好杀荆条路过,两个人便在山上抽烟,五爷鼓励他,人生之路,漫漫而长,此处不得志,还有得志处。他现在都记得这个事情,一辈子感谢五爷。
    还有人说,五爷帮她镂过草。五爷帮她收过麦。五爷帮他们合瓦过房子。也有人不说,只是静静地听。有人说着说着忍不住滴下眼泪,看的夙芳也跟着哭。
    署名了的花圈一个一个摆在院子里,也有没署名的,拿进去的时候特地朝着夙芳看了一下,夙芳连忙接了,来人说:夙芳啊,你爹可是个好人。有老嫂子瞪大眼睛,看着夙芳,半天才说:呀,这是夙芳啊,他娘屄,我都好久没见你了,嫁出去也不见你回来。夙芳说:我咋不回来,经常回来。
    老嫂子说:回来我也见不上。你爹死的可惜,他娘屄,他身体扎实的很,好好的个人,我前几天还见他抽烟,来的太突然,他娘屄。说完自己就哭,仿佛她从五爷身上,看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结局。
    一辆电动三轮车从远处过来了,上面是两袋子面条,送面条的是隔壁村的陈远航,他戴了耳罩,以求保暖,鼻子上鼻涕不小心滴了下来,让人担心他家面条的洁净度,好在没有人看见,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有人说。陈远航把面条扛进院子里,放在院墙下面,院墙一角,早已经有盘好的大集火,肚子鼓鼓的,一人多高,仿佛可以融化钢铁水泥。
    夙琴看到送面条的来了,从厨房里出来,说:改天给你结算。
    陈远航说:没事没事,家里先忙,我走了。
    有荣的老婆,张嫂子也来了,手里牵了鼻涕一抽一抽的儿子,自从上次村里有荣打了她,都知道这儿子是死鬼尹森的。
    富贵就逗她儿子:铁蛋,铁蛋,你爸呢?
    铁蛋不回,一个劲蹭他妈妈:我的新衣服什么时候穿啊?
    张嫂子说:要不你回去吧!
    铁蛋不回。
    张嫂子得空,朝着富贵瞪了一眼,进了院子,和铁蛋一起作揖祭拜,完了就出来院子,回家去了。
    夙芳赶紧追了一句说:一会来吃饭。
    腊月二十九这天晚上,村里出奇的安静。擅长于品头论足的人们已经口干舌燥,早早躺下睡了。松林还没有睡,他和他老婆依依在谋划再生个孩子的事,趁着自己还没有老,以后还可以照顾孩子。
    松林对依依说:如果我们现在怀上,明年收秋的时候,孩子就会出生了,秋天是个好季节,我喜欢秋天,孩子出来,如果是个男孩,名字就叫李意正,如果是女孩,就叫李秋浓。
    依依把火炉子盖了一个生煤球,洗了手,蜷床头,道:我问过闺女,问她愿不愿意要一个弟弟或妹妹,闺女说不要!我说为什么,闺女说,有了弟弟和妹妹,你们还会宠爱我吗?我说,当然会,你是我的宝贝女儿啊。女儿说,才不是,我都不能走路,宝贝个啥。你说说,这小家伙,鬼灵鬼灵的。
    松林没有听出什么鬼灵,倒是听出来无数的悲凉和无助,夫妻俩沉静了一会,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平日里喜欢卖弄的村头的狗都没有喊叫,五爷那边也没有哭声,好一个冬天的夜!
    依依钻在被窝,冷的自己吱吱呀呀,便窝在松林结实的臂膀里,松林身上的肉紧绷绷的,依依觉得很舒服,头枕在松林胳膊上,正好是一个不高也不低的枕头。松林手抚摸她的头发,他看着自己的媳妇,丝毫察觉不出她是越南的外乡人,经过几年,她俨然和村里人一模一样了,会流利说土话,会开玩笑,会死心塌地跟着他过日子。松林觉得很幸福。无可名状的幸福,个中的弯弯道道,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清楚地知道。
    松林听了依依的半娇半诱之声,整个身体更加雄浑,他徐徐翻身爬起来,边爬边掖被子,不让一点冷风成他情敌,直到整个身体黑云笼罩一般盘踞在依依的物理正上方,他才不动,凝视着衣不蔽体的自己的媳妇,熟悉又陌生,他似乎很久没有在他媳妇的身体上劳作了。突然一丝丝若云若雾的东西攀爬在松林的脑海里,他晕乎如醉,情不自禁地把头低垂下去,再下去,到了依依的胸脯,嘴角掀起了薄纱的衣服,便见一对乳白。松林云雾着,对着那乳白,一口就丢了上去,仿佛躺在果园地上张开嘴巴就可以吃到那累累的大苹果。依依一阵涟漪,身体略皱,张了嘴巴,对着松林的脸就冲上去,却啃到了他的胡子拉碴的下巴。那胡子如此可爱,如万蚁嘶骨,她无法再忍受下去,嘟囔着:松林,松林,来,弄死我吧!
    松林丝毫不讲传统礼仪,直接让依依非特意性地大声叫了一声,这声音又细又尖又绵长,把安静的夜撕开了一道大大大大的血口子,松林吓了一跳,原本摇曳的身体突然静止下来,他短促地说:你喊这么大,当心爸妈听到!
    依依红道:谁还没经历过。都是过来人。
    松林道:那也……得注意……
    依依说:呀~你出来了。
    松林说:你还要不?
    依依兴致勃勃:要啊。
    松林把她的手拿捏了,放在自己档里,自己手拿出来,不一会,便又呼呼了起来,像点燃的火柴碰到了冬日的百草一般。
    第二天上午是五爷出去的日子,一早上便有人唱歌跳舞,把榆树上的枯枝震的,像得了帕金森病,嘟嘟地颤抖。银生,金生没怎么睡,早上爬起来就开始忙碌,好多习俗细节他们也不清楚,全部按照许仙所说去做。夙芳,夙萍,夙琴起来开始哭,吃早饭的时候,夙琴也不吃,刘迎东也顾不上她,忙进忙出的。
    村里人都来了,乌泱泱一大片,都在大声说话和看着,哀乐太吵闹,不大声点自己都听不清楚说的什么。
    松林也来了,他本来以为今天他有抬材任务的,却没有接到银生的通知,心有不悦,躲在远处的村长家猪圈的一块石头上,抽着烟看着。很多小孩子都聚拢在一起,每人拿一个花圈,报酬是银生给两块钱。村子里吵吵的。
    刘中凯这个时候,正在回家的火车上,他和苏静一起,先坐车到洛阳。苏静带了很多东西,吃的喝的一应俱全。火车上,苏静看着刘中凯,让他吃东西。
    刘中凯摆摆手,不想吃,仿佛有什么心事。
    苏静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以往经历了什么,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还不足以了解过去的点滴,她有时候看到沉静的刘中凯,有时候看到憨憨的刘中凯,有时候他又看到一个奋斗的刘中凯。不了解就心里没底,心里没底就不能和他在一起。奇怪的是,刘中凯也不慌不忙,从来也没有主动向她发出上床的正式的或非正式的邀请,她胡思乱想,是不是刘中凯有毛病?生怕上床露出不该露出来的致命缺陷?她时而这么寻思,倒也想去验证一下,又担心显得自己轻浮,往后真和他成了,被他说道,所以一直静观其变。
    苏静看着刘中凯,刘中凯也看着苏静。
    火车像离弦之箭,也像一头猛兽,对着前方广袤无垠的大地,二愣子一般一头扎过去,似乎前面是有一个他垂涎已久的姑娘。
    刚开始,草木还有青色,不一下,万物皆灰黄,千篇一律,毫无看头。杨树的枝干上,有一个喜鹊窝,像一个黑色的太阳。路过村庄,人也不多,都在家里准备过年呢吧,偶尔有一个人,也是臃肿的不像话,走路两条腿中间没有空隙,似乎可以听到摩擦摩擦的响声。三轮车也有一辆,开车的人一加油门,屁股后面蹭蹭地冒出黑色的粗烟。
    这些景象都让刘中凯感到一如既往无尽的亲切。他想家了。出神之余,他把自己的手放在苏静的手上,二人手碰在一起。苏静的手有一些凉。苏静则把手反转过来,紧紧地抓住了刘中凯。
    刘中凯站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到了苏静身边,对着她的嘴巴,就吻了过去。
    苏静像不会游泳的人跳进水里一般,手推脚跺的,她矜持地羞涩,怕别人看到,显得不好。刘中凯突然又离开,回到她对面的座位上。苏静看看周围,并没有几个人,也没有人看他们,她倒是觉得自己刚才不应该推刘中凯的,嘴巴还有点点疼,回味了一下,刘中凯的嘴唇很厚,堵在她嘴边,像两片烤肠,有一股男人吸了清风的清爽味道。
    这样一来,苏静觉得二人距离近了很多,她的注视里开始有了爱抚,就算刘中凯上厕所,她也行很久的注目礼,看着他到了车厢交界处,进去那个小小的门,似乎怕他跳下车从此不能再见一般。
    苏静模样不差,按理说可以找到更好条件的人。然而就是遇不到合适的,大概应了那句“美女配野兽,丑女翘美男”。刘中凯倒也不丑,只不过是一般般,而且主要是经历不好,离过婚,破过产,还经历过生死。经历过生死的结果,有两种,一种是积极向上,认真生活,一种是萎靡不振,看破红尘。刘中凯折中了一下,时而积极,时而萎靡。尤其他对于爱情,不抱有任何希望了,仿佛所有的婚姻都是一种交易。然而他错了,大概是错了,他只看到王莹如今的闪闪发光,却不知道王莹为了生个孩子经历的多少触痛,他只看到唐若曦一家三口牵手散步,却不知道他们内心其实有多少隔阂。
    他和苏静接触,完全出自于自己的本能,他觉得,身边没有女的,就是个光棍,不能成为完整的生活,和死鬼尹森有什么分别呢?
    武汉热的不行了,中午吃饭都想喝一瓶冰镇啤酒。
    

    

    

    
    车在黄昏的时候到了洛阳,分别之际,刘中凯抱住了苏静,苏静舍不得他走,二人依依不舍了一会。刘中凯生怕回晋城的火车晚了,便分开,和苏静告别。
    苏静落了泪,落落地看着刘中凯离开,自己也上了回家的车。
    鞭炮声逐渐响起来了,这是大年三十,但凡能回家的,都回去了,没有回家的,也在回家路上。刘中凯就在回家路上,他看到苏静慢慢被车站的墙壁遮挡不见了,生出一些悲伤,挣扎了眼睛,也滴了泪。上了火车,他还在想着苏静,想着想着,就以为苏静还在火车上,可是看到的是一排排空座位,还有三三两两稀稀拉拉的人。火车开动了,他深深吸了一口冷气,看着窗户外,只有自己影子,脸凑了上去,才看到火车在铁轨上摩擦的咚咚地响,车道外面黑暗了,有星星点点的灯光,遥远的地方,还有烟花翻跟头,像一个花篮,往上跑了一点点距离,就陨落了,消失了,不见了。
    市内的火车站,在不太中心的地方,人下了火车,便有轰轰烈烈的各种“亲人”。
    兄弟,去哪?车就在门口,我接你!
    大兄弟,要不要住宾馆,便宜,三十块,还有妹……
    汽车站去不去?走过去是不可能的,做我的车,六块钱,有帘子,不冷。
    各种狐皮帽子的人,带雷锋帽穿军大衣的也有,穿袄子高筒皮鞋的也有,叼根烟黑脸像张飞胡子如关公的也有,常常把原本冷落的郊区,打扮的热闹纷纷,周边修了一些楼盘,顺势而起,价格如虎。还有几个大酒店,正中央的字颇为巍峨正经,衬托的接待处的灯光没有了生气。
    刘中凯在快到家乡火车站的时候,脑海里便萦绕这些即将看到的画面,他次次回家,次次新鲜,次次亲切,没有腻歪的时候,甚至还冥冥然看到黄土疙瘩里直立的没来得及割的颓败的玉米杆子。
    刘中凯下了火车,天色漆黑,他望了一眼繁星,打着冷颤出来,却发现车站外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人影子,方觉今天是农历的三十,大家都在看春节晚会吃饺子。他在车站在站了一会,期望有爱钱如命的人来赚他的钱,哪怕多赚他一点他也不会斤斤计较。
    等了五分钟,他一个人依旧。他便沿着街道走,路灯和他作伴,一边走,一边四面八方地看,巷子里跑出来两个孩子,大概是兄弟俩,哥哥弟弟地相互叫,冷下来了,二人头对头在一起,突然相互反方向跑开三米远,手里金花四射,射出的火光照亮了通红紧致的小脸蛋。刘中凯看着笑了,他小时候可没有烟花玩,去捡的啄木鸟牌没有炸响的炮竹,回去把火药倒出来,玩火龙。突然俩孩子又不见了,刘中凯继续走,冷风吹了起来,他有些着急,不知道还有没有贪财的司机,如果没有,他计划给松林打电话,让他骑摩托来城里接他一趟。
    越走夜越深,刘中凯一人孤独地享受着这安宁的夜。走过他读的高中,昏黄的夜里,四个大字披了霓虹的外衣,一闪一闪像天上的星辰。高中对面,他曾经半夜去买避孕套的药店,没有了24小时的字,也没有了希望的光,而是波浪一样的冷冰冰门。他记得那天晚上,他狂奔,王莹在宾馆等他……仿佛昨日。如今,王莹珠光宝气,他还是那个他。他深深呼吸一口北方特有的冷气,感觉到整个肺都是寒冷的。
    突然他看到一辆车,他便招手,车在他身边停了下来,车窗开了,司机仰着头,看着他。
    刘中凯知道是个黑车,便问他走不走?
    司机是个见钱眼开的,本来准备家里看晚会,又觉得晚会味同嚼蜡,千篇一律,便出来碰碰运气。说:走,去哪里?
    司机要价一百五。
    刘中凯虽然觉得贵了,可是他也理解,大年三十晚上,司机也不容易。
    其实他不知道,司机是容易的,他并没有觉得自己不容易,很多时候,不容易的不是当事人,而是别人给当事人的,既然给了,当事人一般照单全收。也有不收的,比如,妈妈说,别把我孩儿冻着了,穿厚点,我孩子冷!孩子说:我不冷!冷都是你说的!有一种冷是我妈说我冷!
    但是价格收取也无可厚非。
    刘中凯坐上车,浑身放松,他甚至嘴角有了微笑。他闭上眼睛,感受车在前进,夜在后移。
    回家总是开心的,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多么晚!哪来什么晚!
    刘中凯做不到例外。
    车在前进的时候,他甚至想到了父母看到他开心的画面。车子快到红婴村,需要左转上山路,山路仅有一车之宽,司机说什么也不送了,说天太黑,夜太深,路太崎岖。
    刘中凯说:怎么到这边来了,还有另外一条路,比这个好走多了。
    司机也怕有诈,摇头不肯再走,眼睛看着刘中凯的手,目不转睛。
    刘中凯想想,也能理解,便给了钱,下了车。他从窗户看到了司机乐不可支的笑。车门关上,车便走了,留下一个漆黑的夜。
    车走了,刘中凯眼前立刻一团黑,等到适应了这夜,突然听到村子里有人放鞭炮,鞭炮很响,时间很长,起码是一万以上之响。接着有另一户人家,叭叭叭,三个炮竹,然后是长鞭一串,并不比第一家的时间短。第三家放鞭炮和第二家有了重合,第四家,第五家……逐渐全重合起来,来了个此起彼伏。还有小烟火,飞向天空,飞了一会,便听到一声鸣叫,仿佛穿云箭。刘中凯这才格外体会到:过年了!
    他把衣服紧一紧,黄土高坡的晚上,特别冷。走着走着,海拔越来越高了,转身去看,可以看到远处的村庄鞭炮炸裂星光斑斓的样子了。这条路是那么的熟悉,无数的牲口走过,无数的人走过,他走过无数的路,这条路还是那样的亲。
    刘中凯路过了玉梅的坟墓,黑夜里,它平平静静的,影影绰绰的,在路边不远的黄沙堆上,似乎清晰,又实在模糊,仿佛沉寂大海里的舟。
    刘中凯站了一会,他离开地面,踉踉跄跄地爬过干燥了的白草,脚底下擦擦有声,声音不明显,因为鞭炮声已经开始不绝于耳。活着的人们在家里安详地过年,去世的人们冷清地埋在黄土之下。黄沙小坡,微微地滑,冬季衣服臃肿,刘中凯险些爬地,他借着星光,发现手拽草根足足的冷,方觉是草根下的霜雪。再上几米,就可以看到玉梅了。
    玉梅的丘子,阴阴地伫立在那里,刘中凯说什么都难以把它和一个活脱脱的大姑娘联系起来,然而它就是玉梅,确定无误!
    刘中凯坐在丘子旁边,回家的心都没有那么急切了,他看看手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春节联欢晚会应该是个小品。他坐着,想这些年来的种种,玉梅和他自己的在长江边的深夜坐着看着江水东去,俨然昨日。她的笑声汩汩地流淌出来,清澈而明净,鸦片一般让他上瘾地回味。前些日子,他去更新身份证,看到日期期限由原来的十年变为二十年了,他方知道时光的易逝。如果玉梅在世,他应该会和玉梅结婚,也应该有了属于他们俩的孩子。王莹不会遇见,小沐也不会存在。想到小沐,刘中凯觉得很遥远,她在他生命中出现的短暂而璀璨,仿佛一颗流星。如果玉梅在空中能看到他这些种种,会不会祝他不得好死?刘中凯想到这里,不想再多逗留,本来美好,想的想的就恐怖了,他赶紧站起来,拍了拍屁股。
    离开玉梅的丘子,刘中凯经过一丛荆棘,村口的下坡路便横在跟前,下坡后,是一排土窑洞,洞口并没有展现出它的特别,和苍茫的夜融为一体了。
    这条路村口第一家,便是大锁家,他家灯还亮着,不甚明亮,十分安静,整个房子仿佛一只巨大的野兽藏在杨树丛中。因为刚刚看了玉梅,刘中凯为大锁感到恓惶,他虽然并没有和玉梅成婚,在法律上没有赡养大锁的义务,然而于道德上来看,他自己委实感到抱歉,即便事情的发生和他关系不大。
    刘中凯想着,盯着大锁家里看,希望看到什么,又不希望真看到什么。突然大锁家大门开了,大锁披着衣服出来,他手里拿了一炷香,右手有了忽静忽动的动作,接着一整震耳欲聋的响,连续三下,连续三响,刘中凯冷不丁吓了一跳,再接着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刘中凯被震的不行,便加快了脚步,仿佛他的名字被人们称作“年”一样了。
    他窸窸窣窣地走着,有一点“近乡心更怯”,他沾沾自喜地想,幸亏是晚上,看不到什么人,不然还要一一打招呼,遇到想着国家大事的人,还要多说几句,当然,也不一定,自从盗墓之后,他在村里人面前什么样子也不得知……还离了婚,还没再婚……在朴素的村人来看,再婚是一个男人拥有最大本事的体现,毕竟姑娘肯嫁给再婚的你,说明你“有两把刷子”,“人活泛”,“脑子机灵”,“不发愁”,“再离婚还有人要”。然而现在的自己,没有人搭话也未必可知,所以还是晚上好,至少黑暗给了他层峦叠嶂,延绵万里的保护。
    银生院子外面的门头顶上还亮着灯,那灯如同一个和蔼的女人,朝着大地撒出一把黄豆,然后静止在这个抛出的动作中。
    刘中凯只看到银生家灯光,并没有看到人。灯光下,是四处飞散的纸。北风吹来,纸抟扶直上,一米多高的地方,又落下来。刘中凯看的有些悚然,便在路过的时候,没有多做停留,然而偏偏遇到了出来的银生。银生黑着脸,眼睛深的像刚刚杀了人。
    银生说: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是谁来,确是你,中凯吗?
    刘中凯停住了,这停住不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有那么一点点狼狈。便笑了,说:是。
    银生说:你这是,才回来?
    刘中凯说:嗯。
    银生说:你们在外面的,真是忙,大年三十晚上往家里赶。你快回去吧,你爸妈估计等的着急了。
    刘中凯笑说:是呢,我回去了啊。
    银生说:嗯。嗯了三秒钟,又喊刘中凯。刘中凯回头说:怎么了,叔?
    银生说: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说有或者没有就可以,不耽误你时间。
    刘中凯说:你问,叔。
    银生仿佛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一会才觉得找到了合适的词汇,道:你说人死了有没有灵魂出窍?
    刘中凯怔住了。类似的问题,村子里有人问过他。他想起鲁迅的大作《祝福》,祥林嫂的样子跳跃了出来,他有些发毛。比祥林嫂更可恶的,是银生大半夜出来碰到他,问他灵魂的问题,他有些反感,又不好翻脸,便说:没有。
    银生说:我爹死了,装打发出去装棺材的时候,我看到他灵魂出窍了!
    刘中凯惊了,说:五爷没了?什么时候的事?
    银生说:今天才打发出去,前天没的。
    刘中凯说:怎么没的?
    银生点根烟,也给了刘中凯一根,说:好好的,很突然……
    这个时候,不知道谁家的鞭炮响了,噼里啪啦,哒哒哒哒,银生后面说了什么,刘中凯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刘中凯应付了银生几句,急忙离开,他觉得回家的路实在太过于漫长,他迫不及待要见他的父母了。到了家门口,家里灯光还亮着,他进了院子,冷不丁听见母亲喊他,这一路鞭炮声音迭起,他倒是也没吓着,便看见母亲在院子里站着,等他,回来。
    他分明看到母亲的头顶有一些白光,是衰老的银发。便哽塞,声音变形道:妈!
    他母亲说:我是说你怎么还没回来,我一直往岭上看,又什么也看不着,你爸爸手机坏了,打电话也拨不出去,把人能急死。回来了就好,赶紧回屋吃饭。
    刘中凯进了门,看到桌子上有两盘菜。父亲正站起来,他听到了说话声,准备出门去看儿子呢。
    刘中凯看到父亲腿脚越发不行了,走路都畏缩,心里一阵酸,哭腔着喊了一句:爸!
    一家三口开始吃饭,母亲煮了饺子,荤素皆有,刘中凯喜欢吃肉的,他父亲喜欢吃素的。刘中凯为自己的这么晚回家而让父母饿肚子的行为感到愧疚不已,他把蒜碟放在父母的跟前,不一会,碟子又回了来,在他面前了,碟子里醋的波纹头发丝一般,还在扑棱扑棱地荡漾。
    刘中凯确实饿了,飞快地吃了一碗,母亲看到他碗里的最后一个饺子离开碗底,便敏捷地把碗拿了,去给他盛第二碗。刘中凯说:妈,我自己来。饺子已经盛好了。
    母亲还说:加了一次水,肯定熟了。
    刘中凯只好接受,他确实是很久没有享受到这样无微不至的爱了。他有些恍惚,还有些感动,都说他在外面多么好,只有他知道家里多么甜。
    电视里还在歌舞升平,看电视的晚会会有一种一切都欣欣然的踏实感。吃饭的时候,三个人说了些别人的事,五爷死了怎么打发的,夙琴怎么哭的昏厥的,几个女婿怎么不是东西的,大锁还想要个二胎的,许仙的衣服袁响铃听说怀孕了又流产了……只是不提自己家里的事。父亲没有勇气问刘中凯再婚的事,母亲也没有勇气问,她想问,屡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们朴素地觉得,如果有好消息,儿子是肯定会和他们说的。
    刘中凯也想和父母说说自己的情况,又觉得说了很不体面,想编织一个谎言,又对其他行业了解不多,生怕父母问到细节,他因为紧张而漏洞百出。便没有说自己的工作,也没有说苏静。
    饭吃完了,刘中凯和父亲在火边吃瓜子,花生,看着电视,母亲去收拾碗碟了。
    刘中凯看到,家里屋子的中堂下,有一炉焚香,把家里熏的格外的香,完全是刘中凯印象里的小时候的味道,焚香下面,是一张条机,上面摆了各种贡品,苹果,梨子,天鹅蛋,撒子,肉丸子,红薯片,还有一碗豆芽,也是他熟悉的东西。条机另一边,是他爷爷的像,相片正下方,有一碗肉丸子汤和一碗饺子,碗上放了两根焚香当做筷子。
    父亲还是忍不住问他,话语倒是沉重而不自然,仿佛老朋友,但是不长聚,所以有些突兀的陌生:现在在那边怎么样?
    刘中凯说:还可以的,基本安定了,买了个小房子,等房子好了,搬进去,再结婚。
    父亲几乎跳了起来,腿也好了一大半,说:结婚?
    刘中凯不知道是心里就这么想,还是为了让父亲高兴,乖乖地说:是的,结婚。
    父亲说:有对象了?
    刘中凯说:嗯。
    父亲听了刘中凯的话,腿好了一半,眼看电视里新年的钟声就要响起,无数人在电视里倒数数字,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新年来了!外面不知道那里,鞭炮前后响起。
    父子俩也站起来,拿了鞭炮和独炮,到了门外,刘中凯把鞭拆开,围了年火一圈,打火机点燃年火,一团松树枝的烟雾腾空而起,直直地插入不太黑暗的天空,独炮先响了三声,鞭得到信号,开始叭叭叭叭,震的耳朵嗡嗡。新的一年来了!和家里人一起过年,这样的时刻越来越少了。刘中凯凝视着年火堆,他笑了,笑的并不开心,而是百感交集。
    放完鞭炮,各各去睡。刘中凯看到母亲给他铺好的床,一如从前,恍然如时间并不曾流逝,只是暂停了一下。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刘中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窗帘厚实,屋子里并不太明亮,他睁开眼睛看到屋子,才算确定自己在自己永远的家里。拉开窗帘,耀眼的白,不是雪,而是裹在松枝烟雾里的猩红的太阳光。
    屋里屋外都很安静,他以为自己过了个假年,睡太死都没有听到陆续的鞭炮声。起来,瑟缩的冷,衣服裤子一件一件穿,穿好后还是觉得冷,站起来,头微微晕,出门,空气里都是松香味和火药味,像小时候父亲和村里人在家里抽烟喝茶聊天后的味道一样的好闻。
    母亲说:我去烧纸,蒸笼里有饺子川汤和天鹅蛋,你去吃,我一会就回来。
    刘中凯说:我爸呢?
    母亲说:打扑克去了,大锁来喊他,说缺个人,过年呢,玩去吧。
    刘中凯看到母亲离开院子了,便洗脸去吃早饭,吃完了不知道干嘛,便出来院子,眯着眼睛,看那毫不刺眼的太阳。
    一会,母亲挎着柳条篮子回来了,慌慌地进了院子里。
    刘中凯觉得不对,便也回了家。没等刘中凯问,母亲说:过来听到有荣在说,他早上闲的没事,去山上溜达了一圈,看到五爷的新坟不见了。他说他以为看错了,便凑近去看,发现坟堆的土被晕开,撒在地里,墓口的砖头也开了,漏出一个洞。他说他害怕,赶紧跑回来了。
    刘中凯听了,心里说了无数次“他妈的”,他脸色变了,变成和母亲一样的颜色,故作镇定地说:有荣这个鸟人,他不去和银生说,在大街上瞎哔哔什么?
    说完看到母亲,觉得不妥,便噤了口。
    不一会,村里就热闹起来了,到处是说话声。母亲说:中凯,这里已经不适合居住了,我们家搬走吧,跟着你去江南,村里各种邪事太多了,我自从嫁过来,这些事情好像就没有停过,二十多年了,快三十年了,你都快三十岁了。
    刘中凯听了母亲的话,心里的明月给乌云笼罩了。
    他心里断定这事绝非人为。老三那么缺德,也只刨了喜欢吹牛逼的乡长家的坟,世界上再没有这么缺德的人了,老三是做到了极致的。既然不是人为,只有狸猫精了,狸猫精活人惹不起,开始祸害去世的人了吗?刘中凯想了一会,融会贯通了一下,觉得为什么偏偏狸猫精犯事的时候,都是他在村子里的时候,好像专门等他回来,卖弄给他看似的。
    他犹记得自己那么多年学习了那么多科学知识,不相信鬼神,也记得在后山的时候,狸猫精风雨大作,不可一世,还记得他灰溜溜逃离家乡,去了郑州,然后辗转江南,如今过年回来探亲,自然离不开这狸猫精,他躲不过去,一辈子都躲不过去吗?
    大年初一,村里人很多会去翠仙庙的,今年去的人也不少,而且是在听说五爷坟墓被踏平之后一起去的。村里没有留下几个人。刘中凯的母亲说完,便回屋子去取香烛,说要去庙里,中午就回来,等她回来做饭。又交代刘中凯不要去喝酒,就算去,也不要喝多。说完匆匆去了。
    刘中凯不喝酒,他出来,到了门口不远处的野地里,野地里的土墙根,有一排黑乎乎的窑洞,听说是抗日的时候民兵的藏身之处,年久无人,杂草丛生,还有的坍塌了,作出荒凉粗糙的状态,配合了黄土高坡萧瑟的冬日。他看到?上有块白石,坐下去,看着远处,远处,除了荒凉,就是阴霾,仿佛他的过去,又如他的未来。
    不得心情好,更新也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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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2-14 22:20:22  更:2022-02-14 22:2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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