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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神秘失踪》:10名普通人深夜同时失踪,引出惊天真相![第6页]

作者:龙心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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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大家说声抱歉,今天外面有事,怕是赶不回来更新了,明天更新两章补上,再次抱歉
    我来了
    第六章继续
    刑警队今天面临省上大检查,刘旸一到门口,就听到方局长用尖厉的公鸭嗓冲着院子喊:“玻璃擦干净点,一次不行擦两次!”
    刘旸躲在墙垛子后面,见院子里一派乱象,同事们挥着扫帚拖布,抡圆膀子大扫除。刘旸目光锐利,一眼瞧见正躲在门廊下,贼眉鼠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的小李。他轻手轻脚绕过院子,从侧面来到小李身边,出其不意地拍了下后者的肩膀。
    “叫你小子偷懒!”
    “妈呀!”小李怪叫一声,口中的“石狮”牌香烟掉在地上,“刘队?你怎么跟鬼似的?”
    刘旸嘿嘿一笑,朝方局长怒了努嘴:“老方已经把自己当成正局长了?说话的声音比以前高了好几个分贝呀!”
    小李斜睨一眼方局长,不屑道:“可不是嘛!还没上任,三把火就烧起来了,以后指不定怎么折腾呢!”
    他转脸看了眼刘旸,酸溜溜道:“你倒逍遥得很,苦的都是我们这群贱民!”
    刘旸翻了个白眼:“几天不见,嘴巴厉害得不行,舌头底下藏针了?放心,过几天请你喝辣的!”
    小李露齿一笑,撞了下刘旸的肩膀:“领导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有什么要帮忙的,痛快点!”
    刘旸笑道:“事情不难,别一副早死早超生的表情。”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装药片的褐色小纸袋递给小李,续道:“你帮我化验一下这里面的东西,越快越好。”
    小李眯起眼睛朝纸袋里看,见里面是一团黑乎乎的粉末,不由狐疑道:“这什么玩意?”
    刘旸笑道:“我要知道还求你做什么?哦,对了……”他又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你帮我查查这个人。”
    小李接过照片,顿时眉头一锁:“华教授?你查他做什么?”
    刘旸忙道:“你认识他?”
    小李点点头,露出崇拜的神色,口若悬河道:“他呀,叫华刚,是国内首批喝过洋墨水的心理学博士,本事可大了,十分擅长催眠术,听说常常被国外媒体邀请去做现场表演。我当时想考他的研究生,结果没考上,真是抱憾至今呀……”
    刘旸急忙打断他:“催眠术是什么?”
    小李以知识分子给文盲扫盲的口气说:“催眠术呀,那可是一种神奇的潜意识沟通术。知道什么是潜意识吗?不懂我就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催眠术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你的意识进入模糊状态,那时候催眠师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根本不受理性的控制。”
    刘旸方才幡然醒悟,原来扫地爷爷用在自己身上的不是妖术,而是尚未被自己认识的一门小众隐学。他得知真相,兀自安心不少,自己“一切奇怪的现象背后都有合理解释”的信仰终未撼动,这代表孤儿院里的诡异状况都是人为的。
    “那……催眠术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样的?”刘旸问。
    “这个嘛,”小李搔了搔腮帮,“听说有的高手可以对受术者进行二次催眠,也就是说在催眠状态下再进行一次催眠,在这种状态下受术者的人格甚至都会发生改变,完全替换为另外一个人。”
    “替换?”刘旸脑中回荡着这个词,陷入沉思。
    “刘队,”小李疑惑地看着刘旸,“你调查华教授干什么?他犯事儿了?”
    “啊?”刘旸回过神,仿若从梦中惊醒,“没有,随便问问,别瞎猜。”
    小李扁了扁嘴,道:“不说就算了,我还不稀得牵扯进你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呢!”
    刘旸岔开话题,与他哈拉了两句,便说要走。临行前不忘再三嘱咐小李一定要尽快给他化验结果,同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方局长。
    回孤儿院的路上,刘旸又去路边的商店买了一大兜,将近半人高的零食。老板感激涕零,忙招呼他常来。刘旸笑嘻嘻地回应:“肯定会常来的。”
    一路上,刘旸将萦绕脑海的几个问题召唤出来,一一分析。他觉得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从华刚嘴里掏出点什么来简直难于登天。而且他必须掌握一些心理学和催眠术的知识,以防再被那老小子催眠。
    刘旸涉水穿林来到孤儿院,一到门口便听到人声嘈杂。他透过栅栏向里瞧去,只见昨天来的那批“献爱心者”今天又来了。刘旸心中一阵厌恶,轻轻推开门以期从旁边绕过去,岂料刚走两步,就见小五和弹弓欢呼雀跃地朝自己招手。
    他们这一喊不要紧,周围眼尖的小朋友纷纷叫了起来,惊涛般涌了过来,二话不说,拽着袋子就不撒手了。刘旸顿觉今天太失算,那群献爱心的人必定以为自己是来抢他们风头的。
    刘旸从孩子们攒动的脑瓜间隙望去,果然看到有三个爱心人士正在朝自己的方向瞧过来,眼神冰冷狠厉。这三人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衣着简朴但体面,各个气质儒雅,样子不像普通人。
    三人中间那个戴眼镜的高个子招了旁边两人耳语一阵,说罢其余两人均摇头,还时不时朝刘旸看一眼,刘旸暗忖他们必定是在猜测自己的身份。过了一会,右侧那人短暂离开,回来时旁边跟着华刚。刘旸心中一沉,华刚如果道明他的身份,只怕自己再也别想踏进孤儿院半步。但奇怪的是,华刚与那眼镜男说了一阵话,后者的表情居然松懈下来。等到华刚话毕,那三人仿佛瞬间对刘旸失去了兴趣,转过身子该干嘛干嘛。
    刘旸正觉奇怪,却见华刚侧头看了自己一眼。不知是实情还是错觉,刘旸仿佛看到他对自己颔了一下首。
    刘旸心中疑云四起,华刚颔首意在告诉他什么?叫他不必担心?还是“你死定了”?
    零食兜子被孩子们扯开一个豁口,孩子们像逃荒的难民一样争抢零食,花花绿绿的包装袋散落一地。刘旸忙劝阻道:“慢点,别抢,小心别噎着!二道杠你给弟弟妹妹们留着点,别吃独食!”
    小五没抢到零食,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望着刘旸,浓稠的鼻涕在他鼻腔里进进出出,看得刘旸心疼。他招了小五过来,趁其他孩子不注意,从兜里掏出两粒用彩色锡纸包着的东西交给他:“瞧,这是什么?”
    小五的眼睛放出亮光,吸溜着口水说:“酒心巧克力!”
    刘旸把巧克力塞进小五的口袋,眨了下眼睛:“你一颗,弹弓一颗,可别跟别人说!”
    小五像与刘旸签订了生死盟约,重重地点了下头,转身就往操场跑。刚跑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摊开小手说:“叔叔再给一颗,给红红。”
    “红红是谁?”
    “喏,”小五向右侧一名头发枯黄的小女孩指了指,“她就是红红。”
    刘旸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酒心巧克力放在他口袋里:“都给你,你想给谁就给谁!”
    小五愣怔了下,仿佛不知道该拿这么多巧克力怎么办。稍纵,他来到刘旸身边,抱着刘旸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轻声在他耳畔说:“爸爸!”
    刘旸呆了一呆,等他回过神来,小五却跑得没了影。他不禁笑了笑,这是孩子报答自己的方式——把他当做最亲的人。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比酒心巧克力更甜,更醉人。
    午饭时间,孩子们因为吃了太多零食,均吃不下饭,只顾说话打闹。华刚“咚”一声把碗墩在餐桌上,眉毛一竖,冷声喝道:“不吃的都去洗碗!”
    这下消停了。
    刘旸依旧坐在华刚对面,笑嘻嘻地说:“老人家别生气,孩子们平时吃不着零食,今天就……”
    话没说完,华刚“噌”一下站了起来,道:“吃完就走,别废话!”
    他拿着自己的碗拂袖而去,刘旸皱着眉头埋怨:“什么人嘛!没两句话就炸毛!”
    刘旸慢吞吞地嚼着嘴里的面线糊,目光却越过餐桌紧盯对面圆桌上的那群爱心人士。大概今天的餐食极不合他们的胃口,众人把碗丢在一边,拿出自带的瓜子,便嗑边聊天。
    刘旸暗下决心,拿着碗起身来到圆桌旁,笑嘻嘻地说:“怎么都不吃啊?不合胃口?”
    那名戴眼镜的高个子露出一个应付似的笑容,道:“都吃了过来的,还饱着呢!”
    刘旸本打算坐下套几句话,可除了那眼镜男,竟没一个人理他。刘旸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尴尬不已。
    “你……要不要过来坐?”眼镜男向旁边挪了挪。
    刘旸松了口气,正要落座,对面一个身着灰色西服的男子冷声道:“志国,咱们等下就该走了。”
    眼镜男点点头,冲刘旸不好意思地一笑:“那改天聊吧。”
    刘旸报以回笑:“没问题!”
    当回到自己座位时,刘旸心中早已怒波汹涌。等冷静下来,他才想起刚刚那桌人的表现显得极不自然,绝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当自己过去之后,他们仿佛是装作聊天的样子故意避开自己的眼神。尤其是那个急着把自己赶走的西服男,一副做了亏心事怕别人知道的样子……这群人到底什么来头?
    “叔叔,你不吃了?”旁边有人发出声音打断了刘旸的疑思。
    刘旸扭头一看,见弹弓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碗在咽口水。他将碗推到弹珠面前,笑道:“所有孩子里也就你,任何时间都有胃口。”
    弹弓嘿嘿一笑,道:“我妈说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刘旸一愣:“你有妈妈?那为什么……”
    他话说到一半,见弹弓垂下头去,似有难言之隐,便不再问下去了。接着,他心念一转,问了另一个问题:“弹弓,圆桌上的那些人都是干什么的?”
    弹弓一边大口朵颐碗里的面线,一边含混地说:“扫地爷爷说,他们都是惹不起的人,他们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得干什么?”
    刘旸剑眉紧锁:“他们叫你们干什么了?”
    “这个……” 弹弓停下手里的筷子,歪头想了一阵,“好像也没有什么。”
    刘旸满心期待,以为能问到些有价值的线索,谁知弹弓却给了他这么一个回答。
    此时,小五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甜甜地冲刘旸叫了一声:“叔叔!”
    刘旸点了下他的小鼻头,笑道:“巧克力吃完了?甜不甜?”
    小五赶忙将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刘旸瞬间明白过来,这小子必定是将巧克力中饱私囊了。
    果然,弹弓一听有巧克力,忙逼问小五。小五无奈,只得将“赃物”尽数吐了出来。这时刘旸注意到小五身边那名头发枯黄的女孩,她就在原地静静站着,眼神空洞得像个木偶,手心紧紧攥着裙子,仿佛整个世界与她无关。
    刘旸恍然想起,他昨天见过这个女孩。那时爱心人士们将糖果塞进孤儿的手中, 只有她将糖果扔在了地上。
    “你就是红红吧?”刘旸伸出一只手,本想让女孩过来,谁知女孩惊声一叫,躲在了小五身后。
    小五向红红解释:“那是叔叔,他可好了,别怕!”
    可红红就像头受惊的小鹿,再也不肯出来。刘旸注意到红红裸露的手臂上有一道淤青,边沿发紫,显是已经上过药。
    “红红的手臂怎么了?”刘旸小声问小五。
    小五像害怕被人听见,压低声音说:“被鬼抓的。”
    刘旸又好气又好笑:“谁告诉你世上有鬼的?”
    弹弓百忙之中不忘插嘴:“孤儿院里的孩子都知道,这里有鬼!”
    刘旸叹口气,坐直了身子。看来自己是该好好给这群孩子上一课,身体力行证明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鬼”这种生物。
    晚上,刘旸用零食引诱小五、弹弓、二道杠三个男孩来自己的寝室,一直待到半夜12点。此时,正是他展开行动的时刻。
    “这是什么呀?”小五好奇地指着刘旸手里的枪。
    “笨蛋,这是枪!你没看过<黑猫警长>吗?”二道杠不屑地说。
    刘旸点点头:“这是专门打鬼用的,鬼见了它,会吓得尿裤子。”
    弹弓道:“我知道,黑猫警长就是用它打掉一只耳的耳朵的!”
    拜《黑猫警长》所赐,孩子们多少都知道枪的威力,心里踏实了些。不一会,便唱起了《黑猫警长》的主题曲。
    刘旸听到屋外有动静,忙让三人噤声。一静下来,屋外的脚步声就显得尤为突兀。那是华刚在查床,他每天晚上要查三次床,这是第二次。早些时候刘旸吩咐小五他们将枕头藏在被子里代替他们自己,希望这个拙劣的戏法能蒙混过关。
    过了一阵,脚步声消失,刘旸悬紧的心方才落下。他轻轻推开门,招呼孩子们小心翼翼地跟上。几人鱼贯走出门,各自在黑暗中扶着墙,轻手轻脚来到楼梯处,前后攀了上去。
    刘旸早已踩好点,知道一楼走廊东侧正是“闹鬼”之处,所以白天特意将一些杂物移到走廊东北角。躲在这个位置,他和孩子们可以清楚地观测到走廊内的任何动静。
    四人来到杂物后面蹲好,刘旸按了下秒表上的按钮——他要掐好时间,在华刚第三次查房之前赶回去。到底是谁在半夜搞鬼,稍后真相便会浮出水面。
    孩子们无知无畏,反而兴奋异常,每隔几秒就有人问刘旸“鬼”到底出现没。可过了整整一刻钟,除了昏暗的白炽灯在黑暗中苟延残喘,走廊依旧空空荡荡。孩子们哈欠连天,变得不耐烦起来,二道杠已然叫着要回去。
    刘旸看了眼手表,离华刚第三次查床还剩十分钟,现在撤退正合适。可他同时想起,昨晚“鬼”出现的时间也差不多是现在,于是便劝孩子们耐心守候,两分钟之后如果“鬼”还没出现,就撤退。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刘旸抓紧手里的枪,一颗心像上紧了的发条——还剩最后一分钟!
    突然,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所有人屏住呼吸循声望去,惊见两条细长的黑影架着一个小男孩进了门。男孩被捆缚了手脚,嘴里塞了一团破布,做声不得,但刘旸明显看到他眼中眼泪长流,显得十分痛苦。
    “是奇奇!”小五低声叫道。
    刘旸此前没注意过这个名叫奇奇的孩子,他看上去比小五大不了多少。而他身边的两道黑影,不像是走进来,却像是飘进来的。他们各自用一只枯槁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架着孩子,“飘”向14号房间。
    此时,刘旸得以看到了“鬼”的样子——枯瘦的脸上血色尽失,一只“鬼”的半边嘴唇不翼而飞,露出森森白齿,而另一只的眼珠则爆凸出来,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它们的身高,刘旸怎么也没想到,他面临的将会是高约2米的怪物!
    就这样,“鬼”们飘然朝众人逼近。孩子们吓傻了,早已忘记呼喊。只有二道杠尚存一丝理智,拉了拉刘旸的衣服,悄声道:“枪!”
    刘旸心中苦笑一声:有什么用,里面根本没子弹!
    来之前,他万万没料到,自己面对的,竟然是真的鬼!
    第七章:吴瑜
    2009年12月12日—2009年12月15日


    对于吴瑜来说,今天绝对是个“bad day”。
    首先,一大清早倩碧旗舰店的客服发来消息,告诉她昨晚在店里订的三支唇膏全部断货,补货要一周,发货要两周,问她等不等。吴瑜回了句“滚”,立马就申请了退款。
    开车上班,居然遇到大塞车。吴瑜驾着车一步十停,距离上班地点不到200米的路居然走了半个小时。
    好不容易掐着点来到写字楼,电梯居然坏了。她火烧屁股地狂爬十层楼梯来到杂志社,可最后还是迟到了。
    这都是小事。
    可她一进门,就立刻嗅出了一股诡秘的气味——这才是大事!
    “吟歌”曾是咏翠市最负盛名的杂志社,它旗下的《大风》杂志在上个世纪因其敢于问责“相关部门”而在国内声名大噪。可近几年由于读者口味转换,纸媒没落,《大风》难以为继,开始转型为社会杂谈,活生生从良心公知变成了屎尿屁。社里能给的薪水日益缩水,编辑们百无聊赖,混吃等死,成天三五成群拉家常,倒闲话,就是不干正事。
    今天,吴瑜明显感觉到这群闲话婆子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一个个贼眉溜眼,时不时偷偷盯着自己看一眼,看完急忙给对面的同伴使眼色,双方一起用窃笑达成猥琐的默契。吴瑜表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不由打鼓:妈的,老娘又摊上什么事了?
    这时候,“孙二娘”猫过来跟她咬耳朵:“哎,发现没?‘闲屁女王’盯上你了!”
    “孙二娘”是孙叔华的妖名,他自称“信息部部长”,其实只是个臭修电脑的。此人心思细腻,为人热心,嘴巴毒辣,爱和女生打成一片,“孙二娘”的妖称由此得来。
    吴瑜在杂志社没什么朋友,“孙二娘”勉强算一个。两人对那群长舌妇们颇为看不上,背地里给他们组了个“更年期妇女天团”,还起了个团名叫“闲屁女王”。
    “管他呢!”吴瑜嚼着口香糖不屑道,“那群货色你还不知道?一天不扯淡会憋出妇科病来!”
    “孙二娘”在她肩上拍了一下,笑道:“你嘴巴也太毒了!不过……我倒是听说,老柯要找你麻烦了,就因为上次那篇稿子!”
    “<花田上空>?”吴瑜停止咀嚼,“难怪那群长舌妇们眼神那么欠,原来等着我出丑呢!”
    “哎,你好自为之吧,女文青!”“孙二娘”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抽身离开了。
    半个月前,吴瑜私自在自己负责的板块中加了一篇稿子,名叫《花田上空》,其内容看似是赞美咏翠市郊外的“富海花田”艳绝无伦,游客趋之若鹜,但文章中隐隐涉及了环境污染,政府处理不力等敏感问题,眼明的人立刻就能看出来,这是一篇用抒情散文包装过的报告文学。
    杂志社的主编柯勤是个无用的草包。在他的带领下,《大风》的销量连年递减,越发滑向屎尿屁的深渊,可他却颇引以为豪,并口出名言曰:“政治ok,一切ok”。在吴瑜眼里,他就如同堵塞下水道的垢污,难以清理,却有本事死赖着不走。
    这次吴瑜利用职权发表文章,必定惹恼了柯勤,看来她在社里呆不长了。吴瑜愤懑不已,将嘴里的口香糖狠狠吐进垃圾桶,心里已经开始打算自动辞职。
    正当此时,她忽然听到面前的电脑发出一声“叮咚”。打开电脑,吴瑜心中一喜,原来是无常发来的QQ消息。
    “今日晴好,可曾外出放羊?”无常说。
    吴瑜微笑着摇摇头,在键盘上敲下两句话:“东边日出,无奈西边有雨。雨天好吃肉,羊儿圏中待宰,真是呜呼哀哉!”
    “出什么事了?”无常问。
    “哎,一言难尽,我可能要辞职了。收留否?”
    “自然双手欢迎,可我不相信你会辞职!”
    “为什么?”
    “因为别的职业无法满足你揭露真相的快感,你是个欲求不满的女子!”
    吴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道:“满口胡言!你这个著名黑客怎会了解一个草民的辛酸?”
    “非也,吾也只是一介码农也!”无常在这句话后面加了三个笑脸。
    吴瑜喜欢这个自称被“全球通缉”的著名黑客。两人在某个论坛认识,交流将近一年,但从未见过面。可吴瑜总觉得,无常有种透过电脑屏幕窥见她内心的超能力。每每遇到挫折,他总能用简单的言语疏通自己的心结,即使不能,也会让她破涕为笑。吴瑜需要这样的男人,她甚至觉得自己爱上了这个电脑后的幻影。
    两人又哈拉了一阵,无常下线了。此时,吴瑜被助理告知,柯勤要见她,立刻,马上!
    吴瑜长出一口气,脑中酝酿措辞,意图辞个漂亮职。她昂着头穿过“闲屁女王”们镇守的走廊,脚底生风地来到柯勤的办公室门前,用指节敲响了玻璃门。
    “进!”柯勤头也不抬,齿间蹦出一个冷冰冰的字眼。
    吴瑜暗骂一句脏话,走进门内,径直坐在柯勤对面:“老大,你找我?”
    柯勤从厚重的眼镜后抬起眼皮,沉声道:“<花田上空>是你写的?”
    吴瑜不卑不亢:“是。”
    柯勤一声冷笑:“能把一篇怨声载道的诉状写成散文,天底下也就你吴瑜了!哼,金笔奖得主果然下笔如有神啊!”
    吴瑜耐着性子道:“不敢。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应该?”柯勤露出狰狞的面目,“哎呦我的天哪,你可真敢说!敢情你应该做的就是写一篇文章,然后让上面把咱们版社给封了?我可谢谢你全家了!”
    “领导,”吴瑜“噌”一下挺直了胸膛,“我们<大风>的风骨不是曲意迎合,更不是大唱赞歌,而是揭露真相,还读者以事实的清白。不管多么艰难,我们<大风>都该以引领社会正气为己任,这是老主编说的!”
    “你还学会拿老主编说事了!”柯勤急赤白脸道,“你在这行干了有十年了吧?十年,你从国家社科类核心期刊掉到下属地方期刊,再一路掉到我们这个小城市的杂志社,居然还没学乖!”
    吴瑜万万没想到柯勤会拿住自己的最痛处猛戳,瞬间心中有如万剑齐斫,眼泪“刷拉”一下涌了出来。
    “是,你的确能力出众,但身处这个行业,尤其像我们这种出个杂志,会被市政厅当做内部学习资料的杂志社,能力和眼力同样重要!”柯勤换了一副苦口婆心的语气说,“稍微一个不注意,我们马上吃不了兜着走。你以为我不想引领正气吗?但这玩意在这年代行不通啊,姑娘!”
    “我就不信!”吴瑜哽咽着反驳,“又不是封建社会,还不准人说话了?”
    “那你就试试!”柯勤戟指戳向吴瑜的眼窝,“你要自毁前途但请自便,可你休想拖垮我们杂志社!”
    吴瑜抹掉眼泪,转身摔门而出。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炒主编的鱿鱼,但碍于面子又难以返身回去,不由气得跺脚。
    “闲屁女王”们看到吴瑜过来,纷纷装作忙自己的事,垂下头去,可吴瑜知道他们在自己去主编办公室的这段时间里嚼了多少舌根子。她心中燃起一团怒火,站在走廊中间朗声说道:“主编说了,上班时间谁再说闲话,罚款!有谁不服的,可以学我的样子,辞职!”
    话声一落,“闲屁女王”们纷纷露出惊愕的神情,他们大概还以为吴瑜会被主编批得体无完肤,然后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到自己座位上。
    吴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中万般委屈倾巢而出,险些管不住自己的眼泪。这时“孙二娘”猫过来,惊声道:“真辞啦?”
    吴瑜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没辞,懒得说,直接收拾铺盖走了得了!”
    “孙二娘”竖起大拇指,赞道:“姐姐,你真是女中豪杰!”
    吴瑜苦笑道:“女中豪杰下场一般都不好。”
    她想起自己在北京那家核心期刊工作时,因为纠正了一名在岗老领导的知识性错误,被上级讽刺为“女中豪杰”,随后便被降级调离。如今,她遇到了类似的事,再次被称为“女中豪杰”,她不得不苦笑,这个称呼对于女人来说,反而是毒于砒霜呢!
    “孙二娘”安慰道:“没事,就凭你那个金笔奖,咏翠市还养不住你呢!你再上北京,看哪个杂志社敢不要你!”
    吴瑜报以微笑,以感谢他的安慰,可她知道行业就那么大,只怕自己早已“声名远播”,若在“吟歌”都呆不住,估计其他杂志社也够呛。
    正想着,忽听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转身一看,竟然是柯勤。他面色尴尬,像吞了只死苍蝇,继而勉力挤出一个笑容,道:“小吴啊,刚刚市政府的领导来电话了,表扬你文章写得好,希望你继续监督,做老百姓的代言人。”
    这剧情翻转来得太快,吴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痴愣楞地说:“啊?”
    柯勤于是不得不又说了一遍,最后补遗道:“领导夸你呢,你以后啊,就照这么写,肯定能在咏翠打响名号。”
    吴瑜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工作终于保住了”。她这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热爱这份工作,正如无常所说的那样。
    晚上,吴瑜下班回到家,突然接到一通电话,对方声称自己是常务副书记高志国的秘书王梓槡。吴瑜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他找自己什么事。
    “小吴你别紧张,”王梓槡用颇富磁性的男中音说,“过几天要召开常委会,市政府要把环保议题提上日程,正好你前段时间写了那篇文章,领导很喜欢,所以想邀请你跟踪报道,让老百姓知道政府的各种利民措施。”
    吴瑜心中甚喜:“这是好事啊!您放心,我坚决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任务!”
    挂了电话,吴瑜深感欣慰,“富田花海”是她喜欢咏翠市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不忍心花海因为某些工作没有做到位而被污染,如果政府真的会出台政策保护这片净土,她打心眼里乐意为它做宣传。
    于是,12月13日,变成了吴瑜的“nice day”。
    “闲屁女王”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待吴瑜走进办公室,左右两排齐刷刷冲她行注目礼,眼中充满赞誉,像集体换了血。她刚坐到座位上,连屁股都没坐热,柯勤便一脸殷勤地亲手奉上一杯咖啡,笑眯眯地说:“小吴,听说昨天市政府的领导亲自给你派任务了?”
    吴瑜心中美翻了天,表面上却佯装镇定:“哦,是啊,让我跟踪报道即将出台的政策。”
    柯勤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道:“哎呀,这份工作最适合你了!社里就属你能力最强,你又是记者出身,不找你找谁?”
    吴瑜轻笑一声:“可老大你昨天不是说,我这种‘玩意’在这样的年代行不通吗?”
    柯勤面露尴尬之色,干笑道:“昨天……昨天我那是一时糊涂,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这咖啡是我从丽江带来的,特好喝,你尝尝。”
    吴瑜喝着咖啡,心里美不滋儿的,总算狠狠出了口昨天那口恶气。此时王梓槡打来电话,问有什么需要提供的材料。吴瑜想了一下,说道:“请问我可不可以直接采访高书记?再多的资料,也比不上一份采访稿来得真实。”
    王梓槡犹豫一阵,说请示一下,不久便打来电话,回复道:“高书记同意了,不过你只能问跟政策有关的事情,私人问题不要问。”
    吴瑜一听来了脾气:“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狗仔队!”
    采访时间定在了下午三点。吴瑜看了下表,还有将近五个小时准备采访大纲,多年的采访经验告诉她,想获得读者的认同,就得把枯燥的政策写成通俗的故事。既然是故事,就少不了主角,主角自然是代表政府的高志国。
    她在网上搜集了很多关于高志国的资料,可筛选半天,无外乎都是他上某某山区考察,他会见某某基层领导干部,这些无法形成故事的东西。突然间,她脑中灵光一闪,打开QQ给无常发去消息:“救急救急!”
    无常很快回复:“怎么了?”
    吴瑜将昨天的经历扼要说了一遍,然后才说:“我需要一些具体资料,能变成故事的那种,最好能体现出高志国的性格。”
    无常答应得干脆利落,没过半个小时,他就给吴瑜发来三分PDF文件,说:“这是当年报纸的截图,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吴瑜道了谢,打开第一份文件。泛黄的底色上,用大字标题写着:“孩子啊,你们受苦了!”吴瑜略过文字,往下拉看到一张图片:一名戴着眼镜的男青年正在用手帕拭去眼泪,他的眼镜被挤到了脑袋上,看上去痛心疾首,哭得很真实。
    图片底下有一行小字,写着“图为文化稽查大队队长高志国”。
    吴瑜心头一震,返回去看报纸的日期,竟是1990年的。吴瑜反过头再看报纸上的文字,大致了解了照片背后的故事:1990年某月某日,咏翠市一家由抗日时期日军兵工厂改造而成的孤儿院这天迎来各界的爱心人士,大家看到孤儿院腌臜不堪的居住环境和简陋无比的三餐之后,不禁感慨万千,潸然泪下,呼吁社会各界关心遗孤问题,献出自己的爱心。
    吴瑜暗自冷笑,什么感慨万千,什么潸然泪下,这座孤儿院明显是领导们的秀场,这高志国年轻时代就如此会演戏,难怪20年后他能坐上常务副书记的宝座。
    吴瑜打开第二份PDF文件,里面还是报纸的截图,不同的是,这一张却是最近的。报纸头条标题醒目地写着“伵景区荒地变宝地,遭多家企业争抢”。该条新闻也有一张配图,只见人到中年的高志国坐在圆桌中央,正在高谈阔论,旁边一字排开各家企业老总,各个脑满肠肥,正在悉心聆听领导的高见。照片显然是在招标会现场拍摄的,高志国相较23年前那个瘦弱的青年已然面目全非,发福的身材配上谢顶的脑袋,一副的典型的官僚模样。
    吴瑜皱了皱眉,多年的记者经验令她获得一种超能力,即看相识人。只要看一眼这个的面相装扮,就基本能猜出对方的职业、性情、社会地位。但即使有这样的超能力,吴瑜耿直刚烈的个性还是不允许她因此变成一个善察颜色,阿谀逢迎之徒。她叹了口气,正打算关掉文件,突然间,新闻中的一段文字跃入眼帘:伵景区65号,原本是一家国营孤儿院的所在,但23年前的一场大火将这里变成一片废墟。如今,该地终于迎来……
    吴瑜心中一沉:孤儿院23年前发生了火灾?那里面的孤儿怎么样了?她细读了整篇新闻,却没看到关于孤儿下落的任何信息。仿佛在撰稿者的眼里,孤儿院里的孤儿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背景介绍。
    吴瑜请无常替她查些关于常春藤孤儿院的资料,可无常却说他能查到的和网上现有的差不多,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资料。关于那场大火,任何网站都搜不到任何细节。
    “这件事情非常蹊跷,”无常发来信息,“我黑进市图书馆的资料库也没查到半点有价值的信息,当时所有的报纸只是一笔带过——孤儿院被烧毁了。”
    “那里面的孤儿怎么样了?”吴瑜急忙问,“被救出来了吗?”
    “问题就在这里,”无常回答,“杳无音信。”
    吴瑜缓缓靠在背椅上,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一场大火把一座孤儿院烧成了废墟,兹事体大,官方怎么会没有任何解释?官方没有解释,民间为何也没有任何反应?
    除了这件事,吴瑜还注意到一个巧合:20年前高志国曾在孤儿院当过志愿者,如今又是转售孤儿院遗址的负责人,20年前的火灾正是在他当志愿者期间发生的,那么他是否知道孤儿的下落?20年,足以让一件悬案沉入水底。孤儿院那片荒地隔了这么长时间才卖出去,这太不正常了!那么,在整件事情中,高志国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第七章后半部分更新继续
    王梓槡亲切一笑,露出两颊浅浅的酒窝:“高书记正在开会,要劳烦你稍等片刻。”
    吴瑜笑道:“没事,我要跟王秘书讨口好茶,我边喝茶边等。”
    王梓槡爽朗一笑:“真赶巧了,领导昨天刚买的安吉白茶,我偷一点给你。”
    两人来到高志国的办公室,王梓槡去沏茶,吴瑜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屋内的陈设。吴瑜去过很多领导的办公室,没有一间是装修奢华,铺张浪费的,反而简朴至极。这间办公室也不例外,除了文件柜和办公桌,几乎看不到其他物事。但奇怪的是,高志国的书桌和文件柜是斜对着窗户的,这种布局着实罕见。
    “高书记怕晒吗?怎么把桌子斜着放?”吴瑜问道。
    “哦,高书记的眼睛不太好,不能被直射光照到。”王梓槡解释。
    吴瑜点点头,随手翻了下桌上的文件。瞬间,一样令她倍感诧异的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
    那是一枚桃木雕刻的十字架,通身黢黑,做工粗糙,在市场上花几块钱就能买到。这东西被夹在文件中间,像是随意丢弃在那里的。也许它是尚未被清理的垃圾,又也许……
    吴瑜赶忙用文件将十字架盖住,她知道党员如果被发现有宗教倾向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况且自己的身份还是个记者,官员对记者本就忌讳……她抬目朝王梓槡瞧了一眼,见后者正在专心致志泡茶,并未注意到自己,这才稍稍松口气。
    两人喝着茶,聊了些有的没的,忽听门口传来说话声。
    王梓槡笑了笑,道:“领导来了。”
    吴瑜赶忙起身候迎,不久,一个身材中等,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子走进门内,看到吴瑜,眼中一亮,径自走来同她握手:“吴记者吧?你好!”
    两人寒暄一阵,便进入正题。吴瑜拿出一支录音笔晃了晃:“高书记不介意吧?”
    高志国道:“不介意,不过录好以后要让小王听一下,走个流程嘛!”
    吴瑜粲然一笑:“那是自然。”
    吴瑜将涂改地面目全非的大纲放在大腿上,清了清嗓,一颗心像拧紧的发条。接下来的一小时,将决定她的后半生!
    若按照她之前准备的采访大纲,她料定自己可以凭此平步青云,多年的不得志就此画上句号。可眼下这份大纲已经被自己亲手改掉,而改动后的大纲……将会让她接下来的人生道路荆棘满布,举步维艰。
    “高书记您好,非常高兴您能接受<大风>杂志的专访。刚来的时候我还在心里打鼓,因为我知道这种高级别的采访一般是要交给一些专业性更强的杂志的,但是您这次却选择了我们,这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吴瑜语气平和,但问题犀利。
    “首先,能接受<大风>的专访是我的荣幸,”高志国语调沉稳地说,“选择贵杂志,一方面是考虑到<大风>广受群众的欢迎,用现在的话讲,就是比较接地气。另一方面,一个月后召开的常委会上,我们将会探讨研究许多与群众生活息息相关的议题,我希望民众能有一个平台,参与进来,和我们共同探讨。”
    吴瑜点头表示认可:“这个方式非常好,我们杂志设有专门的读者邮箱,还有官方微博,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利用这两个平台参与到议题当中来。”
    高志国报以官方的一笑,脸上的肌肉微微收紧,让吴瑜不禁怀疑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张面具,面具后面还有一副冷漠森然的脸孔,那才是真正的高志国。
    “在来之前,我在网上稍微了解了一下,然后发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大家今年似乎开始对一些相较冷门的话题表现出极大热忱。比如环保问题,再比如……”吴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高志国,“遗孤问题。”
    高志国呵呵一笑:“这很正常。因为现在群众的生活越来越好,大家的注意力不再过度聚焦于生活、工作、情感,眼光开始扩展,一些冷门问题也进入大众的视野之中。”
    吴瑜心中暗喜,高志国慢慢陷入了自己的“圈套”。
    “那么,可否事先透露一下,您对遗孤的安置,以及孤儿院的管理方面,会有什么样的考量?”
    “这个问题……”高志国垂目看了下地板,顿了顿,继续道,“常委会上会具体研究,我在这里不便透露。”
    吴瑜暗自冷笑一声,抛出终极杀招:“但是我听说您在20年前就对遗孤问题非常关注,您还去过当时市里最大的孤儿院当志愿者,号召大家一起关注这个问题,这个情况属实吗?”
    只见高志国眉头一蹙,声调陡然高了些,道:“这是我个人自发参与的活动,其实和我们将要制定的政策没有任何关系。”
    他一边说,一边朝王梓槡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忙起身来到吴瑜身边,俯身对她道:“吴记,这个问题‘超纲’了。”
    吴瑜不慌不忙,对他笑了笑,道:“不好意思,职业病!”
    接着,她换了一个问题:“一年前,我们<大风>杂志曾去本地各大孤儿院做过一次调查,发现大多数孤儿院的生活设施非常简陋,三防设施的建设也不到位。我了解到,20年前的常春藤孤儿院失火,正是因为防火设施不到位造成的。那么,您对孤儿院各项设施的建设,会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吗?”
    就在吴瑜陈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发现高志国目光顿时暗淡下来,整个人变得异常颓丧,相较刚刚气势凛然的高志国,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
    “孤儿院的设施问题……”高志国吞了一口唾涎,“的确是个大问题。我个人非常重视,当然,解决这个问题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们要从基础设施开始,一步步开始完善。”
    “好的。”吴瑜将大纲翻到第二页。此时,她听到王梓槡的手机响了,心中暗自窃喜。一个小时前,她拜托无常用黑客技术隐藏号码,在特定的时间给王梓槡打一个电话,用尽各种方法拖住他。看来这招见效了,王梓槡果然出门去接电话。
    “那么常春藤孤儿院发生火灾之后是否有幸存者?”吴瑜连珠炮似的抛出几个问题,“如果有,他们现在的生存状态如何?您认为这件惨案对我们的建设工作有什么启示?”
    她清楚地知道知道,自己正在跨入真相的大门。
    高志国深锁蹙额,阴恻恻地看着吴瑜,沉声道:“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他们过得很好!”
    吴瑜抓紧时机,以质问的口气道:“高书记,当年那件事,您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高志国愣怔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一个噩耗:“什么角色?你什么意思?”
    吴瑜的心脏渐渐收缩,真相像一粒诱人的鱼饵,正在等待她咬钩:“您知道我在说什么,对不对?常春藤孤儿院的那场大火,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高志国吃惊地看着吴瑜,几乎尖叫起来:“你……你到底是谁?”
    吴瑜笑道:“我只是一个挖掘真相的人。”
    “滚出去!滚!”高志国歇斯底里地叫出来。
    吴瑜万没料到高志国的反应会这么强烈,此刻她方才意识到,那所废弃的,已经沦为荒土的孤儿院背后,隐藏着一个远超她想象的真相。
    王梓槡闻讯赶来,忙问详情,可高志国却像失心疯一样,失声叫着让吴瑜滚出去。吴瑜慌乱地拾起掉在地上的大纲,道:“可……采访还没结束呢!”
    王梓槡面如煞星,恶霸霸地架起她就往外搡,冷声道:“请你出去!”
    吴瑜面前的一道门“乓”地关上,将她和唾手可得的真相彻底隔开。她恼怒地一拳打在墙上,心里埋怨无常:奶奶的,还全球通缉的传奇黑客呢,一个人都拖不住!
    她灰心丧意地来到杂志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回想刚刚发生的事,喉头像堵了块砖。“闲屁女王”们一边议论,一边向她这边偷瞄。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也许王梓槡已经给社里打过电话,将事情告诉了柯勤。吴瑜兀自出神,一场狂风骤雨即将来临。
    果然,柯勤的暴喝声不久就响彻整个办公室:“吴瑜,给我过来!”
    吴瑜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从椅子上起身,来到柯勤的主编办公室,嬉笑道:“老大,你找我?”
    柯勤一声冷笑,跺着箭步逼了上来,吼道:“你好本事啊!不到半天,就让人家把采访的机会给了咱们的死对头<清尘>杂志了!”
    吴瑜无力辩解,只得垂首道:“对不起!”
    柯勤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你也别对不起了,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一族谱!我们庙小,容不下你这样的大咖,求你行行好,赶快走吧!”
    吴瑜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径自开门离开。
    又是这样的结局!她想。从参加工作以来,她一直按照自己的本心在铺设自己的道路,她想做一个真正的记者,还大众以真相的记者,可结果呢?正如柯勤所言,她永远也学不乖,永远不计代价地闷头朝前走。现在,她觉得自己走累了,需要休息。这份鱿鱼,炒得正是时候!
    她默默来到座位上,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孙二娘”老早就等在她座位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没事,昂。”
    吴瑜心头一阵难以抑制的委屈,“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之后愈演愈烈,趴在“孙二娘”肩头就不起来了。
    当吴瑜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两点。她与“孙二娘”还有一帮朋友去夜店“嗨”了半宿,以为忘记了自己的失业之痛,岂料创口撕扯地越来越大,狂欢换来的是一夜空虚。
    她妆也不卸,呆呆坐在床头,无望地盯着电视旁静静立在黑暗中的洋娃娃。那是她小时候的玩具,小姨送的,她很喜欢。作为她每夜的倾诉对象,洋娃娃一直未曾遭受抛弃,伴她直到成年。如今,洋娃娃已然成为一种符号,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拿着它摆弄,但只看一眼,却能迅速让她从绝望之中振作起来。她在想,常春藤孤儿院里的那些孤儿是否也有这样一个洋娃娃?他们绝望的时候,是谁赋予他们勇气,让他们重新振作?
    19年前,吴瑜8岁,爸爸妈妈都很爱她,生活不富足却简单美满。而孤儿院里的孩子们那时在做什么?是否天天期盼来领养的家庭选中自己?还是在小小年纪已看透世事,不再有任何期待?她无法感知他们的生活,却极力想靠近他们。她伸出手去,中间却燃起大火,她看到孩子们渐渐远去,被火舌淹没。
    “不!”她惊叫着从床上坐起来,才发觉自己做了个噩梦。
    早上八点,她联系了无常,提出自己的请求:“帮我个忙,给我做个假证。”
    “假证?”无常很诧异,“干什么的?”
    吴瑜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来去:“15号是市庆,按照往例,高志国会站在咏大礼堂二楼发表讲话,这是我找到真相的唯一机会!你要做的,就是帮我弄一张假记者证,这个记者必须是外地的,并且是在会议邀请之列的人。”
    “你还没放弃?”
    “不但没放弃,而且打定主意一查到底!”吴瑜狠狠咬了下嘴唇。
    “好吧,”无常发来一个叹气的表情,“3天后我联系你。”
    从此吴瑜便与无常断了联系,她心焦如焚地等了3天,终于等来无常的信息:“十字坡那座拱桥,等你!”
    此时,已离高志国讲话剩下不到3个小时。吴瑜马上换了身干练的白色套装,驱车赶往拱桥。远远的,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桥上徘徊,心中暗自讶异,失口叫出对方的名字:“孙叔华?”
    “孙二娘”转过身去,露齿而笑:“你来了!”
    吴瑜狐疑地走过去,打量了他半天,瞬间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
    “幸会!”孙叔华嘿嘿一笑,伸出一只手,“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照你妈个头!”吴瑜又气又喜,“原来你一直把我当猴耍!”
    “行啦,你不是时间紧迫吗?还有空跟我斗嘴?”孙叔华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塞给吴瑜,“我替你打听好了,这个记者飞机晚点,已经赶不上大会了。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胡作非为。”
    吴瑜拿了东西转身就走,半路却又折返回来,对孙叔华一笑:“谢谢你,无常。”
    孙叔华的表情却变得严肃起来:“这可能是一条不归路,你想好了吗?”
    吴瑜重重点了点头,她心中相信,自己一直是对的。
    告别孙叔华,吴瑜来到咏翠大学。这所大学有将近50年的历史,校园内青砖碧瓦,凉亭飞檐,透露着古色古香的韵味。行走在林荫小道上,胳膊底下夹着书本的学生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今天是市庆日,咏大作为市庆活动的主办场地会给学生们放一天假,所以他们当然开心。
    吴瑜面前是一道青砖垒砌的拱门,上面挂着个木牌,上书“忧思门”几个大字。穿过拱门,眼前豁然开阔,一个半径约摸50米的大操场像从天而降一般,砸进吴瑜眼中。她抬腕看表,这个时刻高志国应该已经在 台上了。双眼在台上搜索半晌,她终于在前排最左端发现了正与工作人员说话的高志国。吴瑜深吸一口气,径直朝 台走去。
     台高约五米,落座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吴瑜粗略扫了一遍,其中起码有三个是认识自己的。但她并不担心,因为她刚刚在车上已为自己精心乔装了一番。如今直发变成了波浪卷,鼻梁上架着一副桃红色金属框眼镜,妆画得比平时浓了三倍。她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更别提别人了。
    来到台阶上,一名穿着黑西装,仿佛杀手一般的工作人员挡住了她的去路,问她要记者证。她从内袋拿出假证,风情万种地递了过去。黑西装检查了半天,才放她进去。
    吴瑜直奔目标,来到高志国身后,装模作样地拿出相机拍了几张照片,接着又一一删去了。当活动结束的时候,她会直接挡在高志国身前,对后者说一个谎——我已经查出真相!
    这样做会有以下几种可能:其一,如果高志国心里有鬼,他会亲自找上门来与自己摊牌。其二,她会遭到高志国的强硬对待,不排除对方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其三,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但她猜测,第一和第二种可能出现的几率最大。而此事的成败,就在于今天她能否拦得到高志国。
    音乐响起,主持人讲话。一名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走到 台正中央,说了一大段废话,然后将目光转向高志国身边的人。吴瑜一眼认出,那是市长徐惟亮。后者上台,又讲了一堆废话,最后才将话筒交给高志国。
    吴瑜的心猛地收紧,目光追随高志国来到舞台中央。吴瑜不知道学校为什么要把话筒设置在紧靠 台防护栏的地方,讲话者微微俯身就能一个倒栽葱摔下去。
    只听高志国洪声道:“今天,是我们咏翠市45岁的生日,在这个大好的日子里,我们……”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吴瑜诧异地发现,短短一秒钟,他的脸色倏忽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不为人察觉的汗珠。
    “在这个大好的日子里,我们……”高志国,这个久经沙场的政客居然因为怯场结巴了!
    吴瑜皱起眉头仔细盯着高志国,发现他竟然浑身颤抖起来。
    高志国怎么了?
    正当吴瑜在脑中胡乱猜想的时候, 台上发生了一件令现场所有人惊呼连连的诡异之事。
    高志国目光呆滞,打了一个摆子,从 台上摔了下去。他的身体在半空划了半个弧,直接落在了下面的旗杆上。
    吴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知被什么力量驱使,她在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居然缓步来到 台前向下看了一眼。
    她永远都忘不了自己看到了什么——高志国大张着嘴,旗杆上端最尖锐的部分从这张嘴中穿出,淋漓的鲜血重又坠落进那张嘴里。
    吴瑜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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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2-03 01:57:02  更:2022-02-03 02: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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