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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神秘失踪》:10名普通人深夜同时失踪,引出惊天真相![第4页]

作者:龙心垚
首页 上一页[3] 本页[4] 下一页[5] 尾页[2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杨义兀自站在密如蛛网的失踪者关系图前凝眉沉思,对计划不置可否。李所长冲杨义努努嘴,小声道:“咱们还得听他的意见。”
    米家豪沉不住气,粗声粗气地问:“杨科长,你到底怎么个意思,我们沟通一下嘛!”
    杨义言简意赅地回答:“我不同意。”
    华清风强压怒火道:“你也说过,我们不能太把焦点放在失踪的个体上,现在怎么又反悔了?”
    杨义歪嘴一笑,转过头来:“我是说过,但也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别忘了,我们的调查对象足足有10位,这10个人有父母、孩子、亲戚、朋友,这些人加起来又有多少,这些人你们要一个个调查吗?”
    李所长道:“你的意思是,全面撒网,重点捕捞?”
    杨义双眉一挑,笑道:“bingo!”
    米家豪冷声笑道:“你可别病狗了,我们掌握的资料这么有限,你想筛选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杨科长啊,不是我说你,上头逼得这么紧,你怎么还这么优哉游哉的?”
    杨义没有理他,拿起马克笔在两张相隔甚远的照片之间画了一条斜线,这才说道:“昨晚我查了10号失踪者的银行存取记录,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众人闻言忙起身来到关系图前,认出10号失踪者是那名29岁的老板方铭。此人业务范围极广,是咏翠市非常知名的企业家。
    杨义用马克笔的笔尖敲了敲方铭的照片,道:“从2009年11月至2010年12月,这一个月间,方铭单独开户,向另一个账户汇了两笔钱,一笔十万,一笔十七万……”
    米家豪不耐烦地打断:“人方铭是个大老板,平时肯定和别人有贸易往来,这并不稀奇。”
    杨义不理他,自顾自道:“所以我就查了一下收款方,发现账户的主人是一个名叫黄兴元的果园老板。”
    华清风闻言心中一动,指着第7号失踪者道:“7号那个叫聂青的男子是做小区绿化带生意的,他和黄兴元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业务往来?”
    杨义眉毛一挑,道:“bingo!咱们这位聂兄正是黄兴元的合伙人。而且,两人2007年合资开了一个规模不大的果园。”
    众人听罢,同时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哦”。李所长向杨义投去佩服的眼神:“我就说,小杨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华清风鼻中一哼,道:“杨科长,你私自查这些信息,没经过你们林处长的同意吧?”
    杨义歪头看了华清风半天,咧嘴笑道:“华老师,有个词叫放水,懂吗?”
    李所长一反常态地板起面孔,严肃道:“咱们查案,必须得在职权范围之内。否则一旦被上面发现,我们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杨义将马克笔扔在桌子上,双手插在腰间,摆出一副无赖的神气:“那好,你们给个方案,我照做就是了。不过用你们的办法,只怕没等查清楚这10个人的关系,咱们也该退休了吧?”
    米家豪剑眉直竖,吼道:“你什么态度!”
    华清风拽了拽米家豪的袖子示意他冷静,而后才道:“杨科长,我们现在虽然是协作关系,但如果这件案子凭你一人之力就能完成,那我们三个非常乐意袖手旁观!”
    米家豪笑道:“是啊,要是上头问起来,我们就说伟大的杨科长不让我们介入办案。”
    杨义目光冷冽,不发一言。良久,才冷笑一声道:“两位天才说起话来倒是司务长发军装——一套一套的。好,你们出方案,我杨某人虚心领教!”
    华清风此举并不是有意刁难杨义,更不是怕上头追责。只是他内心当中隐隐觉得,杨义正在引导调查组向错误的方向前进。这10人的大数据调查工作十分繁复,如果一一把他们的关系网拉出来,那才真如杨义所说,案子还没破几人就退休了。所以,华清风建议三人从杨义打开的口子入手,进行实地调查,争取用最短的时间破案。
    一切按照华清风制定的计划展开行动。四人分为两组,华清风与杨义这组去南郊黄兴元的果园调查,米家豪与李所长则去聂青家里走访,寻找更多线索。这样就避免了杨义将网撒得太宽,线索太过庞杂而导致拎不清头绪。
    杨义吹着口哨走出派出所,神情颇为悠闲。华清风在后面跟着,职业病使然,心内不由分析起他的这位搭档来——此人喜欢自己掌控一切,不怕与他人对立;会用戏谑包装自己的攻击性;为达目的,会尝试各种可能性……从他的种种行为来看,是很典型的第八型人格。
    杨义大概发现了华清风在看他,回过头道:“华老师,别看了。我这人上下一根筋,没什么好侦察的。”
    华清风揶揄道:“知道别人在侦察你,那说明杨科长很有反侦察的经验嘛!”
    两人来到马路边一辆别克车旁,杨义与华清风先后上车,前者负责驾驶。两人心存芥蒂,无话可聊,一路无言地驾车南去。华清风昨晚忙了一整夜,上车不久就睡着了。
    朦胧中,华清风突然觉得身上压了一件东西。他微微睁开眼,看到杨义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了他身上。他正想开口道谢,却觉得脸上一阵温热,原来杨义的食指碰到了自己的脸颊。可奇怪的是,他仿佛并不打算将手拿开,那股温热在华清风脸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华清风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眯起眼睛,将目光移动到杨义的侧脸上,只见后者也轻轻转头,温柔地看着他。那种眼神,绝不是华清风印象之中,那个刚愎自用,令人厌恶的杨义所具有的。
    难道杨义是gay?华清风在心中这么想着,不由微微皱下了眉,侧过身子避开了杨义的手指,继续装睡。
    二十分钟后,别克车来到了南郊一处院子前。华杨二人一下车,就看到大门上挂着一副木质牌匾,上面写着“舒欣农家乐”。两人面面相觑,用眼神告诉对方:“走错路了?”
    此时,一名穿着军大衣的老头正拿着个搪瓷脸盆往外走,看到二人后用一副烟酒嗓大声叫道:“两位老总,这里还没开业呢,改天再来吧!”
    杨义迎了过去,亮出证件:“老人家,跟您打听个事,这里以前是不是个果园?”
    老头懵了半天,才道:“哦,好像是。”
    杨义问了他一些细节,老头说农家乐老板是他的远方亲戚,三天前把他从农村里招来守门,其他的一概不知。杨义得知问也白问,便让老头带路,叫了华清风走进农家乐一探究竟。
    一进门,见左侧停放着几辆挖掘机,旁边堆着些建材,看样子近日准备动工挖地基。右侧立着一座防风布搭起来的窝棚,一条栗色大狗趴在窝棚旁,见有陌生人到访,忙呲出利齿招呼起来。
    华清风低声道:“聂青失踪不过三天,这块地却已经卖出去了。看来他是早有预谋啊!”
    杨义道:“聂青只是二股东,要卖地绝对绕不过黄兴元。所以他没办法一个人预谋。”
    华清风若有所思,而后叫了守门老头一声,问道:“老人家,这块地原来的老板聂青,你见过吗?”
    老头旋身,摇摇手道:“没有,我才来三天,啥都不知道。”
    华清风点头道谢,然后压声对杨义道:“他的表情和语速在正常范围内,看来没撒谎。”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边结束以后,我们得找一下黄兴元。他和聂青这么急着把地卖掉,绝对不正常。”
    五分钟后,三人来到一片调朽的芒果林前。老头道:“两位老总,我路也不熟,要不你们自己转转吧!”
    华、杨二人告别老头,便钻进林中。华清风道:“这里还有调查的价值吗?我看咱们还是直接去找黄兴元吧!”
    杨义畅然呼出一大口废气,道:“这里空气太好了,我还想玩会儿。”
    华清风双眉一凛,正欲发作,却瞬时心念一动,改口道:“好啊,我们各玩各的。”
    两人分别往东西方向而去。华清风向东走了一阵,远远看到芒果林尽头的一处低地反着白色的光,华清风判断那是几座塑料布盖的温室。刚向前走了两步,口袋里的手机乍然响起,吓了他一跳。
    “喂,米队。”华清风接起电话。
    “华老师,你们还在果园吗?”米家豪语气有些急迫。
    “等一下就出来了,”华清风回答,“你们那边进行得怎样?”
    米家豪支支吾吾一阵,方才道:“华老师,我们这边遇到一件非常……非常古怪的事。”
    华清风催他往下说,他却压低声音道:“反正你们抓紧过来吧,到时候你一看就知道。”
    华清风最讨厌米家豪这一点——说话说一半,仿佛故意在吊人胃口。他知道再问也无用,便挂了电话,准备叫杨义离开。可转念一想,既然到了温室,那就看一眼再说,反正不差那一时半会。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低地,看到下面一共有六座温室。他来到第一座,掀帘进去,一股湿热的土腥气迎面涌来,熏得他眼睛疼。里面的蔬果倒是生机盎然,最外面一排是火龙果,红艳艳的;向里又是一排西瓜,绿油油的。但华清风的注意力却被最中间的一小撮植物所吸引,那种东西高不过十厘米,长得有点像菠菜叶,通体却是绛紫色的。
    华清风来到一株紫草前蹲下,拎起它柔嫩的身体连根拔起。他本以为下面的根茎是某种水果,结果却令他颇为诧异,这株植物根茎稀疏,没有可供食用的部分。
    华清风皱起眉头:这怪草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和水果种在一起?他抬表看了下时间,知道不能再耽搁,便将紫草的根茎去掉,装进口袋里。
    他从温室出来,穿过芒果林,看到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横亘在面前。小路对面是一片木瓜林,他冲林中叫了几声杨义的名字,可这小子不知道在做什么,却不应声。
    木瓜是“全季果王”,此时正值丰收之时。一颗颗肥硕的果实压弯了枝桠,微风一过,一股股清香便直钻鼻翼。华清风走了一阵,忽然远远看到一人正盯着一棵木瓜树发愣,正是杨义。
    华清风朗声道:“杨科长,树上刻着你名字吗?看得这么起劲!”
    杨义转过头来,手里拿着个吃了一半的木瓜,笑道:“我要是这么浪漫,也不至于现在还是单身狗一条了。”
    华清风走过去,目光移至杨义刚刚盯着发愣的位置,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吃吗?”杨义将木瓜递给华清风。
    华清风接过木瓜,嗤笑道:“杨大科长可真好意思,把自己的吃剩的给别人吃!”
    杨义嬉皮笑脸地说:“为了更好地培养同僚之情嘛!”
    华清风应付似的笑笑,走到树下向手心吐了口唾沫,扒着树干“蹭蹭”爬了上去。下来时,手里已攥着一颗金黄的木瓜。
    “呦,”杨义扬起眉毛,“看不出来华老师还有些本事!”
    华清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挑眉笑道:“可别小看瘦子,瘦子虽然瘦,但是灵活!”
    杨义撸起袖子,也走到树下跃跃欲试:“我也是瘦子,咱俩比划比划?”
    华清风摆摆手,正颜道:“改天吧。说正经的,李所长刚来电话说遇到一件古怪的事,具体也没说什么事,让我们赶快去一趟。”
    杨义点点头,道:“你那边发现什么了?”
    华清风耸耸肩:“没什么。”
    两人找到守门老头,简要说明了下情况,便马上出发赶往市里。米家豪与李所长现在正在东阳区聂青的家里等他们。华清风手里攥着木瓜,米家豪说了一半的“古怪的事”每一秒都在折磨他,有如百爪挠心一般。
    杨义瞥了他一眼,嘿嘿笑了:“华老师,你捧着那木瓜干嘛?还想孵出个小的来不成?”
    华清风敷衍似的一笑,从瓜蒂处撕下一片果皮,四下一望,却不知将果皮丢在何处。正发愁间,却见杨义空出一只手道:“给我吧!”
    华清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就在此时,他突然发现果皮上好像有个东西。为了不引起杨义的注意,他灵机一动,将木瓜放在副驾台上,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杨义戏谑道:“华老师吃东西前也验毒吗?”
    华清风道:“跟朋友一起吃饭落下的病根,吃前不发个微博,就感觉咽不下东西。”
    说罢,他佯装发微博,实际上却打开刚拍好的几张照片一一放大,瞬间就发现了异常:木瓜皮上那个奇怪的东西原来是一个汉字。这字原本大部分在他撕下来的那部分木瓜皮上,现在回头去找另一半已然来不及,凭剩下的一半,华清风判断原文是个“草”字。
    华清风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紫色怪草,心中升起一股异样。
    “杨科长,你吃木瓜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华清风忍不住问杨义。
    “异常?”杨义歪头想了一阵,“有点熟,哦不,有点涩,不太熟。这算异常吗?”
    杨义说这句话的时候,华清风特意观察了下他的表情,发现他不管是挑眉还是歪头,所有表现皆在正常范围之内,看不出半点撒谎的迹象。甚至可以说,他表现得太正常了,仿佛他早料到华清风有此一问,刻意训练自己以应付华清风的问话。
    但华清风很快从另一方面抓住了他话中暴露出来的细微破绽——那就是口误。
    我来啦,第四章后半部分继续
    一般的口误,分为倒置、前移、留置、混合、替代五种。刚刚杨义嘴里发生的口误,就属于倒置——将“熟”和“涩”两个字倒置来说。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倒置的发生通常是由于两种意向相互干扰产生的。通常有一种意向显而易见,另一种隐匿其中。
    木瓜的“熟”,代表这个木瓜可以食用,但“涩”是完全相反的概念,代表木瓜无法食用。“熟”与“涩”这两种完全对冲的概念被倒置,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杨义在说出这句口误时内心有两个矛盾的想法:他一方面想让华清风吃下木瓜(熟),但另一方面又有顾虑,也许是怕华清风已经了发现木瓜皮上面的字(涩)。
    如果是这样,那就代表杨义早就知道木瓜上面有字,却故意装作没看到。华清风有点迷茫:杨义种种无法解释的怪异行为,到底是自己太过敏感造成的幻觉,还是他当真因为某种原因有意隐瞒自己?此刻,杨义有如希腊雕像一般的脸庞在华清风眼中慢慢被雾气笼盖,逐渐变成了一个大写的谜。
    别克车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溅起路边的积水,在柏油路上留下一路车辙。华清风有个毛病,一上车就犯困。他睡了一觉,醒来又给米家豪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那头叫苦连天:“你们到底开的是车还是蜗牛?你们要再不来,聂青的老婆就要拿着擀面杖要把我们打出去啦!”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东阳区怀玉街的一个小区前,华杨二人按照米家豪提供的地址上了九楼,叩响910号的房门。
    开门的是个披头散发的少妇,手里拿着一根擀面杖,气急败坏的样子。不消说,她就是聂青的妻子。
    杨义亮出证件,正颜道:“你好,我是安全局的,来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少妇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又来一波!我跟你们说了,我根本不认识聂青这个人!”
    杨义与华清风同时一惊,异口同声道:“什么?”
    此时,米家豪从门缝里探出头来,道:“你们进来再说。”
    少妇极不情愿地将门打开,埋怨道:“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刚刚问过的问题就别再问了!本来还想着出门逛街呢,这不耽误事吗?”
    华杨二人一进门,就看到李所长紧锁着眉头站在窗根抽烟。他看到二人进来,忙迎过来道:“华老师您可算来了……”
    接下来,他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原来,二人前来向聂青的妻子林玉娇了情况,本以为最坏的结果左不过林玉娇守口如瓶,调查受阻。不料却遇到一件更麻烦的事——林玉娇声称根本不认识聂青。诡异的是,她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李所长的脸拧成了麻花,埋怨道:“我们怎么也撬不开林玉娇的嘴,实在没办法,才叫你过来。”
    华清风侧头看了林玉娇一眼,对方正在用手指梳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他缓步来到林玉娇面前,柔声道:“林小姐,我就问一个问题。你真的不认识聂青吗?”
    林玉娇一个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去,失声叫道:“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华清风“嗯”了一声,转头向李所长摇了摇,意思是“她没撒谎”。
    “好的,”杨义凑上前对林玉娇道,“麻烦你了。”说罢,便拉着华清风往门口走。
    米家豪一看急了眼,高声喊道:“这就完了?你们啥也没问啊!”
    李所长见状忙把他推出门外,笑眯眯地对林玉娇道:“不好意思,耽误了您的宝贵时间。”
    林玉娇气呼呼地撂下一句:“什么人嘛!”便将门重重摔上。
    四人垂头丧脑地上了电梯,像四朵被雨水打落的花秧。米家豪沉不住气,首先向华清风发难:“你一个心理学教授,怎么就被一丫头片子打败了?丢不丢人!”
    华清风冷眼瞟了他一眼道:“我该做的都做了,但是人家没撒谎,所有微表情都能对的上,那我也没办法!”
    李所长摸着稀稀拉拉的胡须道:“这就怪了!难道是我们搞错了?”
    杨义摇摇头:“不可能。我专门从民政局调来的资料,出不了错。这个林玉娇在三年前和聂青结婚,至今没有离婚。”
    李所长道:“既然林玉娇没有撒谎,也没有和聂青离婚。那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有人对民政局的资料做了手脚?”
    杨义蹙了蹙眉:“造假的可能性也不大。你想,两个人结个婚,一定要双方带着身份证、户口本亲自到场,共同照一张红底照片。即使造假,最起码两个人是见过面的,可林玉娇却说她从来没见过聂青。”
    “是啊,”米家豪长叹一声,“真他妈见鬼了!”
    李所长思索半天,冷不丁冒出一句让所有人后背寒凉的话:“我怎么觉得,这件案子好像有人在暗暗操作?”
    华清风不由偷偷瞄了眼杨义,继而说道:“我也这样觉得。现在就只剩黄兴元一条线索,我们调查完之后再作打算吧!”
    四人从小区出来,便乘车向西扬尘而去。这一路上,四人又交换了很多意见,但基本没有什么突破。华清风一直暗自纠结要不要把紫草和木瓜的事告诉李所长,但又觉得目前这件案子连大致的轮廓都没有,还是把握大方向为妙,于是便按下未说。
    别克车来到城西一个别墅区,四人按照杨义提供的地址来到其中一座二层别墅前,按响了门铃。
    随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结束,四人面前的柏木门打开一条小缝,探出一颗秃了顶的脑袋,警觉地问:“你们找谁?”
    李所长道:“市派出所的,请问黄兴元是住在这里吗,我们找他了解些情况?”
    秃顶男子将门打开,露出一副矮胖身材。他不安地裹紧了睡袍,说道:“我就是黄兴元,你们想了解什么情况?”
    华清风拿出聂青的照片,亮在黄兴元面前,语气生硬地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黄兴元接过照片,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摇摇头道:“不认识。”
    华清风的心脏顿时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急忙道:“你再仔细看看!”
    黄兴元依言又看了一遍,时而咂嘴,时而挠头,结果得出的结论依旧是“不认识”。
    华清风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黄兴元的表情上,他咂嘴、吸气、挠头,皆在正常的范围之内,完全瞧不出撒谎的迹象。这让华清风十分错愕——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像从来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被身边所有的人遗忘了呢?
    杨义看出华清风的焦虑,便柔声对黄兴元说:“这个人名叫聂青,我们有证据显示,你和他是生意伙伴,你们的合作长达五年。这你怎么解释?”
    黄兴元也十分紧张,拼命解释:“不不不,我从来没和人搭过伙。你也知道,现在的人又奸又溜,加上我这人天生胆小,所以一切事情,不管大小,都是亲力亲为。”
    他见四人都向他投来不信任的眼神,于是接着说:“我不知道照片上这个人犯了什么事,但是我绝对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不信的话……”
    他话说一半,返身走进房间,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从抽屉里拿出几个册子,递给华清风道:“这是我的营业执照、国税证还有地税证,上面可都是我一个人的名字。”
    华清风将证件一一核对,发现黄兴元并没有撒谎,所有的证件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他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压声问杨义:“这些证件你提前查过吗?”
    杨义道:“查过。怪就怪在这里,我调来的资料,上面的签名都是黄兴元和聂青两个人的。”
    华清风又问:“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证件,会不会只是法人代表签名?”
    杨义摇摇头:“聂青和黄兴元都是股东,除非有授权书,否则谁也不能代表谁。”
    听闻此言,华清风的心又凉了半截,此刻他终于深深相信了李所长的话——有人正躲在暗处操纵着这一切。而自己就像一个瞎子,在别人设计好的陷阱旁逡巡,稍不注意就会失足坠落。一股怒火突然从他胸腔喷薄而出,他不愿就此认输,绝不!
    “我们要拍照留证,”华清风拿出手机,“你不介意吧?”
    黄兴元赶忙摆手道:“不会不会,警察同志的工作我们要鼎力支持!”
    四人回到派出所,已经是冰轮高挂之时。此时人困马乏,无力感像瘟疫一般折磨他们的肉体,所有人都瘫在椅子上不发一言。
    米家豪打电话给费征,让他订了几杯超浓咖啡,而后自嘲地笑道:“咱们几个loser(失败者)啊,今天吃了这么大个败仗,晚上铁定睡不着。不如喝杯咖啡定定神,斗几盘地主吧!”
    杨义一听来了精神,“嗖”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这个主意好,咱们要劳逸结合,才能以更加蓬勃的精神面对明天的工作嘛!”
    李所长笑道:“你们年轻人玩吧,我一把老骨头,今天已经差不多散架了,这再熬个夜,明天你们直接给我开追悼会吧!”
    杨义跟着笑了两声,将目光移向华清风:“华老师,你怎么说?”
    华清风微微一笑:“我同意。不过这地主在哪不能斗啊,太没挑战性!我有个提议,咱们把场景和规则改改,来点不一样的!”
    听闻此言,连李所长都提起了兴趣。他首先发问:“怎么个改法?”
    华清风故作神秘地眨了下眼,道:“先去安全局,之后再告诉你们!”
    几人由杨义来路,开车来到城东一座气派的大楼前。米家豪见楼旁的石柱上挂着个木牌,上面写着“东源实业有限公司”几个字,心中颇感纳闷,便问杨义:“这是一家公司啊,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杨义挑眉一笑,道:“安全局是秘密机关,总得有个幌子吧?”
    华清风笑道:“难怪我从来没在谷歌地图上见过安全局这个单位,原来你们是挂着羊头卖狗肉!”
    四人步入这颇有些神秘色彩的大门,正幻想里面是如何科幻,结果却当场被一个守门的年轻人拦了下来。杨义劝了好久,那人才让开一条道,用生硬的口吻道:“既然是调查组的人,那我就不拦你们了。不过你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现在开始计时。”
    杨义领着众人来到二楼的一间大厅。一开门,众人便被里面的设施镇住了。与门相对的正中央,是一块如影院幕布般大小的屏幕,屏幕下面是密密麻麻排成四排的电脑。这阵仗,就算资格最老的李所长,也只是在电影里见过。
    杨义对华清风扬起唇角,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游戏规则了吧?”
    华清风道:“当然可以。”
    华清风所说的游戏,实际上就是将斗地主这个游戏代入到案件之中。游戏的基本规则不变,只不过出牌的方式略微有些变化。
    他将10名失踪者按序号分为“2,3,4,5,J,Q,K,A,小鬼,大鬼。”
    出牌时按照大压小规则出即可。不过,斗地主中的特殊规则,比如“对子”,则是用两条关于该失踪者的线索代替;而“炸弹”,则是用关于该失踪者的四条线索代替。
    除此之外,因为“大鬼”正好落在了7号失踪者聂青头上,所以抽到这张牌的人要想将其出掉,就必须总结一下今天关于聂青的调查结果。
    听完这些规则,米家豪鼻中一哼道:“华老师,闹了半天,原来你是想让我们变相加班呀!”
    华清风笑道:“米大队长,以你这性格,难道不玩游戏,咱就不用加班了?”
    米家豪耸耸肩:“这倒也是。”
    李所长沉吟一阵,不安地问道:“华老师,你不会准备和杨科长穿一条裤子,要违规使用安全局的资源找线索吧?”
    华清风朝李所长眨眨眼,道:“李所长,有一个词叫放水。”
    接下来,杨义将10名受害者的照片叠在一起,像发牌一样发给众人。每人4张照片,余下两张。
    华清风指着桌上的两张照片道:“我们四个人玩,所以得设置两个地主。我当个先头兵,叫个地主。剩下一个谁要?”
    米家豪正要举手,不料杨义抢先将照片捏在手里,笑嘻嘻道:“老米,你慢了一步。”
    华清风拿到的底牌是A,杨义拿到的则是大鬼。米家豪心中不快,嘟着嘴斜了杨义一眼,道:“算你小子手快!”
    杨义打开电脑,为三人讲解安全局定制系统的操作。不得不说,安全局的资料库果然先进,除了高级机密项目,咏翠市所有人的个人信息全都被囊括在内。
    米家豪盯着电脑屏幕连连赞叹:“乖乖,这也太全了吧!我们派出所抓个贼还要跑断腿到处去调查,你这只要点一下鼠标,全世界的贼就都在你们掌握之中了啊!”
    杨义严肃道:“这个系统不能随便用的,除非真的出现威胁国家安全的危险分子。”
    米家豪痴痴地点头:“嗯嗯,今天可算是开了洋荤了!”
    杨义将系统的具体操作方法介绍了一遍,几人便开始各自查找手中失踪者的线索,米家豪亲切地称之为“凑对子”。一个小时后,华清风拍拍手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咱们这回斗个高科技的地主!”
    华清风与杨义猜拳定夺谁先发牌,结果杨义赢了。第一轮,杨义打了张3,华清风出了4,米家豪磨叽许久,打了张5,李所长则出了张Q。
    第二轮李所长先出牌,从李所长到杨义,四人出的牌分别是:J,2,11,K。本轮杨义赢。
    第三轮由杨义开始,他打了张5,华清风出了张A管住了他。米家豪又是纠结半天,而后将手中的“小鬼”狠狠扔在桌上,洪声笑道:“没辙了吧?”
    李所长摇了摇头,看来手中没有能管住米家豪的牌,便直接宣布跳过了。
    华清风看了眼杨义,道:“杨地主,你的‘大鬼’要留着过年呀?”
    杨义笑了笑,将聂青的照片扔在桌上:“你们就等着这茬呢,是吧?好,杨某不才,我就稍微总结下今天的调查工作。”
    他脚尖一踮,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神色悠闲道:“聂青这条线嘛,算是完全堵死了。两名与他相关的人,一个是他老婆,一个是他合伙人,都声称不认识聂青,这十分不正常。这种不正常的表现,我觉得有两个可能性:第一,就是两人为了掩护聂青,专门做了反侦察训练。第二,他们的确不认识聂青,是有人刻意伪造了聂青的资料,用以进行不为人知的犯罪活动!”
    李所长补遗道:“两种可能性都非常可怕。你们想想看,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就说明林玉娇和黄兴元必定提前知道我们会请华老师出山,因为他们的反侦察行为明显是针对华老师的微表情分析能力所做出的反应。那么,到底是谁向他们透露了消息?第二种可能性更可怕,能在民政局、工商局等等政府部门的资料上做手脚的人,那是什么样的人啊?只能说明我们的敌人不但智商超高,而且背景十分强大!”
    华清风沉思一阵道:“第一种可能性不太容易实现,我是一天前才被你们邀请来查案的,但控制微表情的能力可不是一天就能练出来的。如果他们刻意去进行这方面的培训,少说也要练上一年才会有现在的效果。”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倒觉得……他们有可能被人催眠了。”
    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呼:“催眠?”
    华清风点点头:“心理学这个行业是入门容易精通难,像我这种程度,也只不过就是治病疗伤。但我知道,有些行业内的大师,的确可以通过催眠植入或删除一个人的记忆。如果林玉娇和黄兴元对于聂青的记忆是被人用催眠术删除的,那所有的事情就很好解释了。”
    “这……”米家豪一脸的不可思议,“我怎么觉得比第一种可能性还科幻啊?”
    华清风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国内有删除记忆这种本事的大师,最多超不过十个……”
    杨义点了根烟猛吸一口,不耐烦地打断华清风:“不管什么可能性,这游戏得继续啊!有没有人能管住大鬼的?”
    李所长将3号失踪者徐展虹的照片轻轻撂在桌上,笑眯眯道:“不好意思杨科长——炸弹!”
    杨义不自然地笑了笑:“好啊老李,你刚才没出,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来说说,你找到什么线索了?”
    李所长抿了抿嘴唇,道:“3号失踪者叫徐展虹,这个姑娘是咏翠市著名企业曙光集团的人事经理,我在查这个人的时候,偶然发现她三年前代表公司跟一名年轻小伙子签过一份劳工合同……这算一个对子吧?”
    华清风赶忙道:“算,算,你接着往下说!”
    李所长接着道:“这小伙子的名字一下引起了我的好奇,他叫聂志成。你们应该猜出来了吧?这个人就是聂青的侄子。”
    米家豪翘起拇指,赞道:“所长就是所长,心细得跟针尖似的!”
    李所长继续说:“然后我继续调查徐展虹,进一步发现她的丈夫袁一凡是个园林设计师。我想着,园林设计师应该有很多机会弄到树苗吧,于是又查了最近三个月咏翠市的树苗买卖记录。你们猜这么着?”
    他故意留白吊起众人的胃口,米家豪带头叫道:“怎么着?”
    李所长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茬,说道:“咱们的7号失踪者聂青,就是袁一凡的客户之一。”
    华清风闻言心中一紧——袁一凡、聂青、徐展虹三个人居然有这么隐秘的联系!这种联系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
    华清风不由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我来啦
    第五章继续
    第五章:顾铖
    2009年11月6日—2009年12月4日


    顾铖刚刚离开酒会,便催促司机小杨把他的奔驰威霆开来,载他一路驶往市第一人民医院。
    轮毂与柏油路摩擦发生轻微颠簸,几滴香槟从顾铖手中的高脚杯中跃出,碎落在高级鹿皮座椅的扶手上。换成平时,顾铖一定会阴着脸对小杨低吼:“装了减震器还给你开成这样,你这个司机怎么当的?”
    但今天,顾铖竟自己拿了纸巾将扶手擦干,接着横卧在座椅上,口中哼起了小曲,刚刚的香槟滴洒事件浑似没有发生过一般。老板反常举动让小杨慌了神,他怯懦懦地说:“顾总,真……真对不起!”
    顾铖豪迈地摇了摇厚实的肉掌:“没事!我跟你说小杨,等以后咱们买了林肯领航员,你随便颠!嘿,那车的减震……啧啧啧!”
    小杨心上一松,笑道:“顾总,咱们这次能拿下伵景区的项目,真是老天开眼了。三年前欣桦那个项目本来您志在必得,谁知道却被高书记按下了,这回呀,您可扬眉吐气了!”
    顾铖鼻中一声冷哼,沉声道:“高志国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口口声声绿化环保,欣桦那块地动不得,结果转脸就把地批给了天峰集团。哼,狐狸就是狐狸,血再热那也是吃肉的!三年前他嫌我给得少,那是他还狂得起。今天我让他知道知道,咏翠市如今已经不姓高了!”
    车子穿过一排排楼宇,一个拐弯驶进高速路,破风而去。一个小时后,车子在第一人民医院停车场。顾铖打发小杨去对面的花店买了个花篮,之后便昂首阔步走进门诊楼内。
    高志国这场病来得突然。据小道消息称,他是前几天晚上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到家后高烧昏迷,被邻居连夜送进了ICU。顾铖心中暗想: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要没有今天,怎么对得起那些曾经被你坑过的人们?
    顾铖来到五楼,径直走到5042号专护病房前,对着玻璃整理了下稀稀拉拉的头发,这才推门进入。
    专护病房不同于普通病房,房间内窗明几净,置物皆是高端牌子货,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俏护士24小时贴身陪护。顾铖进去时,一名护士正在剥山竹给高志国吃。顾铖暗自讶异,才三年不见,高志国竟瘦得不成人形,不仅面相老了十岁有余,且精神看起来萎靡困顿,就如同一条弥留之际的老狗。
    高志国见他进来也是一惊,稍纵面色便恢复如常,勉力撑起身子,嘴角硬生生挤出一抹笑,轻声道:“你来啦!”
    顾铖看到他风中残烛一般的模样,心中不由生出一阵窃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志国哥,我来看看你。”
    高志国对那护士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知趣地起身离开。
    顾铖将花篮放在桌上,打趣道:“志国哥好福气,生个病还有美人伺候!
    高志国自嘲似的一笑:“有美人我也没精力消受了,都这把年纪了。”
    他指了指床边的沙发,示意顾铖:“别光站着,坐!”
    顾铖坐了下来,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开口,心慌意乱地搓着手。
    高志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顾铖,给我倒杯水!”
    顾铖应了一声,本能地往搪瓷茶杯里添了些水,正打算递给高志国,却突然一个灵醒,将杯子“墩”一声放在桌上,冷声道:“老哥,先别急喝水,咱俩说说说话!”
    高志国轻叹一声,道:“知道你来做什么,向我示威来了吧?”
    顾铖嗤嗤笑道:“哪能啊,我就这么小气?听说你病了,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给你冲冲喜!”
    高志国冷哼一声道:“冲喜?谢谢你,我还不准备死!”
    顾铖收回笑容,佯装愠怒道:“你看你看,明明知道我没那个意思,怎么还跟我杠?三年前的事已经翻篇了,咱们呀,谁也别惦记了,好不好?”
    高志国摇摇头,长叹一声说:“喉咙卡了刺,可以拔出来,但我知道你的刺卡在心里,拔不出来。顾铖,欣桦那块地,是徐惟亮背着我批的,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全力反对把这块地作为商用的。”
    顾铖砸吧下嘴,直身站起。和高志国比起来,他庞大得像座山。
    “高志国,”他背着身子玩弄着桌上的假花,不经意似的说,“你这出人民好公仆的戏码还没演够吗?可省省吧!就你,即使脱了胎,换了骨,可仍旧是个坏人!”
    他转过头狠狠看着高志国,一字一顿道:“渗进灵魂的坏!”
    高志国不怒反笑,轻笑变成大笑,最后竟演变成狂笑。他瘦弱的身体经不住这么大的动作,仿佛分分钟就要散架。
    这笑声听得顾铖汗毛倒竖,他怒声问道:“你笑什么?”
    高志国停止大笑,悲声道:“你说得没错,我一辈子也洗脱不了那份罪孽,我永远是个坏人!但你别忘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转过头,眼神阴鸷地望着顾铖:“那件事,你也参与了,不是吗?”
    顾铖浑身一凛,往事一幕一幕如电影般在他脑海中放映,他不知道为什么过了将近二十年,那惨叫声、求救声竟依旧能如此清晰地储存在他的脑海中。
    他尚未缓过神来,却听高志国声如鬼魅地说:“顾铖,我看到了……那些埋在地里的冤魂,过了这么多年仍然怨气不散,它们从地底爬上来,哭着,喊着,和二十年前我们听到的一模一样!”
    顾铖干笑一声,颤声说:“你……你已经疯了!”
    高志国从床上爬起来,一寸寸地逼近顾铖:“别骗自己了,欠别人的就得还!更何况,咱们夺走的,是他们的命!”
    顾铖突然觉得一道寒光刺进了自己的胸膛,是那么冰冷,冷到他绝望。那些惨叫声、求救声陡然放大十倍,令他耳鼓欲穿。他大叫一声推开高志国,跌坐在地上。
    “胡说!胡说!”他絮絮重复着,挣扎着爬了起来,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稀稀拉拉的头发。过了好久,他方才觉得惊魂稍定,那个意气奋发,充满野心的灵魂重新回到自己体内。
    “你说你看到地底的冤魂了?好,我过几天就会把伵景区那块地翻个底朝天,让你看看地里到底有什么!”顾铖狠狠地说。
    高志国一愣,眉头簇成一团:“你什么意思?”
    顾铖冷笑一声,机会终于来了!
    “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那块地现在在我手里,我要把你的噩梦亲手改造成一排排别墅,变成钱!我要让你看看,到底是鬼厉害,还是钱厉害!”
    高志国不解道:“伵景区的那块地?不是被方铭……”
    顾铖打断高志国,得意地抬起鼻孔:“我花了一千万,把开发权从方铭那儿买过来了。”
    高志国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好笑,真好笑啊!我卡里那一千万,居然是你给的!”
    顾铖狐疑道:“什么我给的?”
    高志国笑罢,突然正色道:“顾铖你听好,这块地千万碰不得,你接手的这个项目很有问题!”
    顾铖装出一副震惊的神色:“真的吗?可他妈吓死我了!”
    高志国面如死灰,阴沉沉地说:“你去,我拦不住你。但是我话说在前头,你一旦动了那块地,等着你的,只会是一连串的厄运!”
    顾铖冷笑道:“谢谢你的好意,先顾好你自己,再去诅咒别人吧!”
    顾铖气冲冲地走出病房。他总觉得心里堵得慌:自己没气死那个老混蛋,反而被他勾起了自己的心魔。伵景的项目,他不是没有犹豫过,但一想到二十年前那件事,那片废墟之下埋着的森森白骨,他就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于是有一天,他终于狠下心肠,准备亲手翻开那废墟,烧掉那白骨,直面自己的噩梦,然后填平它!
    11月22日,行政审批流程终于走完,伵景区的项目进入施工流程。在筹备四天之后,所有机器设备均已就位,就等顾铖一声令下,举行祭奠仪式了。
    可就在仪式前一天,顾铖却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高志国的那句“咱们夺走的,是他们的命”像一句咒语,无时无刻折磨着他的心智。他放下手里的高脚杯,提笔准备在《奠基仪式执行流程》上签字,几番心理较量之下,他最终还是放下了笔,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王一涵,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两分钟后,一名身材窈窕,杏眼粉腮的女子走了进来,将手里的一沓文件放在桌上,轻启朱唇:“顾总。”
    顾铖点点头,伸出食指在《奠基仪式执行流程》上点了点:“在最后一条后面再加一条:法师开坛祭礼。”
    王一涵蹙起娥眉,小心翼翼地问:“顾总,这……合适吗?”
    顾铖斜睨她一眼:“有什么不合适的?做咱们这行的,成天刨土挖坑,说不准哪天就挖出些脏东西,那些东西没了家在外面飘着,找上你怎么办?跟着你怎么办?”
    王一涵闻言想笑不敢笑,生生忍了下去,接着说道:“是,顾总。可是,这么短的时间,恐怕没办法找到有道行的法师。”
    顾铖叹口气:“这倒是。”
    “不过,我上次听王嫂子和他男人说,”王一涵边回忆边道,“他们村离斩风山不远,听说山上有个道士,经常被村民请来看风水,禳解消灾什么的,还挺有本事的。”
    “王嫂子?”顾铖皱了皱眉。
    “哦,就是请来给工人做饭的王玉花,他男人是咱们的一个工头。”王一涵解释。
    顾铖微微点头:“可靠吗?”
    王一涵回答:“两口子都是老实人,他们说的话应该不假。但是风水堪舆这种事吧……您也知道,不好说。”
    顾铖叹口气,向后一靠,肥胖的身躯陷入软绵绵的沙发之中:“可是这件事不做我心里不踏实。这样,你和那个做饭的去斩风山一趟,见见那个道士,觉得靠谱,不管花多少钱你都把他给我请来,务必在明天前让我看到人!”
    王一涵面现难色,嚅嗫道:“行,我尽量。”
    王一涵离开后,顾铖心里愈发乱糟糟的,兀自在办公室里踱了半小时,直到他接到一通电话。
    电话是董毓昆打来的,他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名称心中暗叫糟糕:伵景的项目董毓昆也投了钱,算是一个大股东。此人平时就喜欢指手画脚,且最不喜欢封建迷信那一套,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要请法师前来做法,必定会阻挠。
    顾铖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喂,老哥你好啊!”
    董毓昆清了清嗓子,劈头盖脸就问:“你去找高志国了?”
    顾铖一凛:“是啊,你怎么知道?”
    董毓昆冷笑一声:“哼,以你的性格,受了人家的欺负,得势以后可不得好好耀武扬威一番?”
    顾铖“唰”地红了脸,谄笑道:“嘿嘿,哪儿的话,我是跟志国哥道喜去了。”
    董毓昆正声道:“你们俩的恩怨我管不着。但是你就没想想,这件事有些不对头吗?”
    顾铖愣住了:“不对头?”
    董毓昆道:“我问你,伵景区的项目本来中标的是方铭,然后你花了一千万把开发权从他手里买过来了,对不对?”
    顾铖狐疑地点点头:“没错。”
    董毓昆接着道:“我今天打电话给高志国,他告诉我方铭曾经向他行贿,也是一千万。”
    顾铖感觉一股凉气从后背窜到头顶,他突然想起高志国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原来我卡里那一千万,是你给的。”
    只听董毓昆继续说:“方铭先是花了一千万拿到项目,然后又以一千万转手卖给了你,前后一分钱都没赚。你我都是商人,你觉得这正常吗?”
    顾铖额上冷汗直冒,思前想后良久,才道:“可他没骗我啊,项目的的确确是到我手里了。”
    董毓昆不耐烦道:“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呢?天底下谁会做不赚钱的买卖?他方铭一千万买,一千万卖,图什么呀?好玩?”
    顾铖隐隐觉得此事的确蹊跷。按理说,受贿这种一个不慎就会掉脑袋的事,高志国必定不会乱说,可方铭的确是以一千万的价格将开发权转让给了自己……这两人到底玩的什么花招?
    顾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低声道:“可是这个项目马上要动工,我现在骑虎难下呀!”
    董毓昆叹口气,口气软和了些:“方铭的事我来查,你做好自己的本分,记住,千万不要把事情透露给第四个人!”
    顾铖应了一声,失神地挂断了电话。
    傍晚五点,顾铖在会议室接见了一个人。此人面貌清癯,身材颀长,目光锐利,一部络腮胡子挂在颏下,青灰色的宽大道袍着身,他正是斩风山玄衡道长徐祝力。
    “玄衡道长大驾光临,真是我的荣幸啊!”顾铖满面堆欢地亲手奉上茶水。
    徐祝力捋了下胡须,接过茶水,面无表情地瞧了一眼身边的王一涵,道:“这位王善人,说是有位姓顾的斋主要做法事,想必就是你了吧?”
    顾铖连忙点头:“是是是。”
    徐祝力将顾铖打量一番,道:“把你的八字告诉我,然后领我去施工现场走一圈。”
    顾铖不敢怠慢,将自己的八字呈报给徐祝力,接着命司机小杨把车开过来,自己则紧紧跟在徐祝力身后殷勤搀扶将他送上车,仿佛生怕他摔死在半路上。
    车子一路驶往伵景区,顾铖反复叮咛小杨把车速降下来,于是原本十几分钟的车程,生生开了半小时才到。
    徐祝力一下车,眉心便锁成一团。顾铖赶忙上前问道:“道长,有什么不妥吗?”
    徐祝力沉默半晌,才道:“顾斋主,你这项目必须得在这里做吗?”
    顾铖心里“咯噔”一声,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买的就是这块地,不在这儿做,上哪去做呢?”
    徐祝力点点头,神色颇为凝重:“哎,冤孽啊!你的八字生来和金相克,此地又处于西南,正好属金。加上命里无水,本身不宜做属土的行业。这已经是大大的不利了,但关键是你选的这块地……”
    说到此处,他竟兀自摇起头来,急得顾铖一颗心差点从腔子里跳出来。
    “你看,”徐祝力抬起手指,划过废墟周边的树木,“周围到处是树,树根盘根错节,聚土凝沙,终日见不到阳光,是个极阴之地。”
    他的手指又指向对面的一座丘陵:“对面一座小山,镇住了阴气,使其不得挥发。最要命的是,树林和小山之间还夹着一条河,风水里管这叫‘水龙破天’;所谓‘水龙门前过,家中白事多’。本来一个大凶的格局,加上‘水龙破天’,真是凶上加凶!谁要敢动这块地,哼哼,只能说这人很有胆量!”
    顾铖听完吓得险些站不稳,忙问:“那敢问天师,这种情况有办法破解吗?”
    徐祝力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解不了解不了,这种格局是天然形成的,除非你能移山填河。”
    顾铖一听,拉住徐祝力的袖子就不撒手了:“天师,我求求你,想想办法,钱不是问题,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就是了!”
    徐祝力斜睨他一眼,终于松了口:“办法嘛,倒是有一个,不过……这个办法极损阴德,我辛辛苦苦修来的道行,恐怕要毁于一旦了。”
    顾铖闻言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道:“天师放心,我会加倍弥补。”
    徐祝力眯起眼睛一笑:“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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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2-03 01:57:02  更:2022-02-03 02: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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