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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孟家村[第4页]

作者:下里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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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挣扎(八十八)

    初五晚上吃饭的时候突然接了个电话,我以为是老肖那里有消息了,拿起来一听原来是邮局的刘师傅打来的,这让我有些意外,我猜测是邮局那边的活儿下来了。刘师傅说,兄弟啊,过年好啊!互相拜了年,我说还可以吧,小何给我联系的在他老丈人那干呢。刘师傅说,我这有个活儿,不知道你想去不,不过是去外地,你觉得怎么样?我说去外地没问题,我还喜欢出去转转,天津这块地方就是个蜡做的枪头儿——中看不中用。刘师傅哈哈大笑,说你说话老是这么有意思,我告诉你啊,是去建筑工地,可能比较苦,条件差,得住工棚,你行吗?我说我干过瓦工,没问题的。刘师傅说诶,不是叫你去当民工啊,是去管食堂,我印象里你做饭有一套,在咱们邮局谁都知道,你又仔细,肯定没问题。这个老板是我们家的亲戚,是我妹夫的妹夫,我二哥知道了这个信儿,也非要去不可,叫我给拦下了,我说你都退休了就在家歇着吧,我有个朋友现在吃饭都费劲了,你就让让吧,这才赶紧问问你,你要是去的话就赶紧准备,我就跟那边儿叫应了,怎么样你去吗?嗷,对了,工地在唐山,每个月的工资是3500,管吃管住,还可以吧。这就是朋友,什么是雪中送炭,就是在你最无助的时候还有人想着你!我们家的人都替我高兴,尤其是我哥,我哥有个毛病,就是一听见赚钱就激动,不管是谁赚钱他都兴奋,再就是不管谁花钱他都疼的慌,别人花自己的钱他也难受,总是横拦竖挡的,好像剜了他的肉一样,总是不厌其烦的说你就根本用不着花这个钱,凑合一下不也挺好的吗!刘师傅在电话里还交代说,你要是定下来去的话,初八以前就得报道,别耗的时间太长了,现在这样的活儿都是挤破了脑袋的,夜长梦多别叫别人给顶了啊!
    第二天一大早到了供暖站,趁着没人我赶紧跟周师傅嘀咕了这个事儿,周师傅也很意外,说这是好事啊,你现在正好缺钱,赶紧去呀,这地方也就是我这样的能在这儿凑合着,你还年轻,找个赚钱的地方不容易,现在打工的都是去外地,天津这地方给的太少了,唉,就是没和你待够,你这个人不错,没有斜的歪的,什么事都是直来直去,不过到了新的地方还是得稳着点儿好。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人家给我找了这个活儿,要是知道也不会来这麻烦你了。周师傅说那都无所谓,一会儿你就跟老石请假,说家里有事儿,先退了再说,千万别说找到新地方了,你放心我跟谁也不说你的事儿,记住了啊!我说,我昨天晚上就跟小何打过招呼了,谢谢你吧!
    见到老石的时候,我说我老娘前几年不是股骨头摔断了吗,虽然做了手术,可是最近过年的几天可能是累了,说有些不得劲儿,我打算歇几天,行不行啊?老石说没问题啊,咱们这儿现在也没有那么忙,你有事儿就歇吧,估计得多长时间?我说现在说不好啊,这样吧,要是实在离不开人,咱们这里用人就找人吧,我怕给你耽误事儿。老石说,那倒没什么,这样吧,你就歇你的,不管多长时间,我这里准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想来就来,过几天我抽时间上家里去看看老太太。我知道老石是真不愿意让我走,因为他还等着我给他加把劲儿呢,其实在这件事上我也是有私心的,当初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我是想一旦把招待所建起来,我就去给他接送住宿的人,因为老石现成的有一辆旧面包车,天天就放在门口,这个活儿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种享受,所以我根本就不打算去经营旅馆,凡是沾了钱的东西就没有那么干净了,以后关系就不好处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一种心计,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告别了老石出来,周师傅他们都在院子里清理葫芦架,那架上还有不少的小葫芦,都是那种像把玩件儿似的葫芦,只能长到二寸左右那么大,看着挺好玩儿的,不过经冬天这么一冻,都变成黢黑的了,小王把堆在地上的葫芦秧点着了,干柴烈火马上就窜起了一人来高的火苗子,其间烧到葫芦的时候就发出“啪啪地”声音,好像是鞭炮一样。我看着火堆突然有一种感受,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小王说于师傅你今天可是躲过了,老板吩咐了,让我们把周围所有能着的枯草都拔了烧了,说是不能留隐患,看着吧,这几天我们又改清洁工了,这跟在家种地没有区别。这个小王就是这么个人,不管干什么都能发出牢骚来。
    刘师傅那天在电话里还嘱咐我:去唐山的时候尽量穿得体面一点儿,别叫人家看不起。我已经是多少年没有添置过衣服了,跑到超市里买了一条蓝布裤子,又买了一件人造革的黑夹克,一共花了200多块钱,再贵的我是买不起了,手里只剩下900了,这就是我去唐山的全部盘缠了。正月初八早上九点,我坐上了去唐山的火车,顺着津山线一路向东,正好经过供暖站的后面,望着远处的袅袅青烟,眼前浮现出那些刚刚熟悉的面孔,屈指算来,我在供暖站仅仅干了19个工作日,就又踏上了新的征程,但是却给我留下了那段人生中难以忘怀的记忆。都说人生是一场梦,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梦在等着我。
    《挣扎》全篇到此结束,还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感谢各位看官的不舍不弃,谢谢大家!后面休息一阶段,准备开始写《在唐山》。
    在唐山(一)
    在中国近现代的历史上,唐山是个举足轻重的著名城市,据我所知,这里是中国最早的现代煤矿的所在地,也是早期拥有铁路的城市之一,这条铁路就是著名的唐胥铁路。看过一篇文章,说当年李鸿章建议建设这条铁路的时候,还引起不小的争议,有人说修铁路是破了龙脉,据说一直闹到了慈禧那里,不过最后还是建了。因此著名的开滦煤矿从此登上了中国历史,我在唐山打了四年工,看见过唐胥路边的煤矿纪念馆描绘当年铁路的塑像:一节极小的平板车上站着一群戴着礼帽、穿着燕尾服的人,这也许就是当年的写照。说到慈禧又想起了另一篇文章,说中国最早的一辆汽车是外国人送给老佛爷的,中国人当时都没见过这玩意儿,更别说开了,所以专门选了一个太监学开车,学会了以后,拉着老佛爷兜了一圈儿,老佛爷却并不感冒,其中一个原因是开车的太监坐在了她的前面,而她却坐在后面,这不成了平起平坐了吗!她要求起码开车的要跪着开。看了这片文章我是极反感的,稍微有一点儿历史常识的人就知道,自战国时期就有了马车,当时衡量国家的强盛是以战车千乘来比喻的,当时的战车就如同现代的主战坦克。现代战争还有空军、还有反坦克导弹等等,而当时仅仅只有战车,但驾车的驭手自古以来就是在最前面的,慈禧再愚昧这个道理也不会不明白,赶车的在后面?连老佛爷一起赶?我理解文章作者的意思是说慈禧的专横跋扈,可是写文章最基本的要素就是真实,抛开这一点,其它的都是乏味的了,是媚俗。清自康乾以后就进入了没落的时代,这与乾隆皇帝的夜郎自大是密不可分的,据说直到八国联军攻陷了北京,列强们惊奇的看到,当年西方人送给乾隆的枪支、火药还原封不动地存在仓库里。说句迷信的话,自同治以后满清的皇帝连个子赐都没有了。说这些绝不是想给慈禧洗脸。
    过去在厂里开车时唐山我曾经去过多次,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时期,天津是六类工资区,而河北省比天津低,所以无论是收入还是生活,那时的唐山给我的印象都是落后的,到处都是灰蒙蒙的,还有些土气。记得第一次是路过唐山去迁安,迁安是我们厂贾厂长老丈人的家,他丈人老两口子早就不在了,只有他的大舅子、小姨子两家人,那地方过了古冶的矸石山就进了半山区,一路上看见路边的房子都是用石头片子垒的,当时我想在这样的房子在地震中有多危险啊!那时候的迁安更贫穷,贾厂长的大舅子说了一段顺口溜,我仅仅记住了一句:酸菜几大缸......,小鸡儿的屁股是银行。就是说当年他们的零花钱全是靠着家里的鸡蛋换来的。那几天在迁安吃得我脑袋都是酸的了,我们平时吃酸菜都是煮白肉,酸菜是点缀,是为了解油腻,这家伙光吃酸菜谁受得了!还有一次是去滦县拉水泥,也是路过唐山,在小山公园那里有个人摆了个书摊儿,卖的都是金庸、梁羽生还有古龙的武侠小说,这类的书我不喜欢,总觉得是些驴不绿马不马的四不像,那雪山飞狐,在冰天雪地里练功,靠什么活着,不食人间烟火?我喜欢三侠五义之类的传统的东西,不爱看那些胡说八道,没有生活基础的空穴来风,再不行就是戏不够爱情凑的玩意儿。可是当时是武侠热,年轻人差不多都是捧着本武侠书。桑木成当时就开始倒腾书了,死乞白赖地硬塞给我两本《碧血剑》,我说我不看,他还不干,说这是专门给你留的,好多人都在抢,我还不给呢!盛情难却,我只好留下了,但是确实看不进去。和我不一样,我们一起的小董是个武侠迷,如数家珍般的能把所有武侠小说倒背如流,只恨买不到,路过小山公园的时候,小董买了一大堆,把那个卖书的都乐晕菜了!小董还说这些书将来都是有收藏价值的,以后肯定会升值的,还劝我也买,我说我可不买,看不懂。多少年以后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不说别的,自从《鬼吹灯》、《盗墓笔记》之类的玄幻小说上来以后,真是把武侠小说甩出去老远,现在还有几个人看那东西?哼,还收藏,等着长虫子吧!
    那次去唐山还遇到个别扭的事儿,唐山出瓷器,刚刚拐上唐山去古冶的路,就看见路边摆了一大溜的瓷器,我们都下车去看,当时是初冬季节了,我穿着个棉大衣,一抬手的功夫袖子挂倒了一个小酒壶,那酒壶盖儿上的钮给摔掉了,卖家非得把那一套酒壶、酒杯都卖给我,那东西实在是太糙了,买家要价15,而且还是一分也不能少,没办法,出门在外只能给他,明摆着是讹人!小董趁着我们矫情的时候,买了一堆碟子,那碟子样式是一样的,可是价钱不一样,掌柜的说质量不一样。小董就在那里挑,等我们半道吃饭的时候,小董说别看你吃亏了,你看看咱,这堆碟子里有三个是从贵的那堆儿里顺的,哈哈,我得谢谢你啊!回来的时候天黑了,过了胥各庄,都是标准的三块板儿的水泥路,特别的平,好跑,只不过胥各庄路口在修道,正好有个坑,我的车在前面,小董在后面,我过去了,他没躲开那个坑,到家一看,他那堆碟子碎了好几个,仔细一看,其中就有那三个,气得小董直翻白眼儿,不但没沾了便宜,还白白陪了好几个的钱。这是我对唐山最早的印象,有些人不那么厚的。在天津对外地人都是高看一眼的,一般没有人会欺负外地人的,都觉得出门在外不容易。
    2011年的春天真是艳阳高照,刚刚过了春节,天气暖和得却像阳春三月,真有些暖风吹的游人醉的感觉。列车沿着津山铁路一直向东,正好从供暖站后面过去,放眼望去,供暖站那里飘起了阵阵青烟,我知道那是我那帮兄弟们又在烧荒了。虽然仅仅在一起只有19天,在一生中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情,但是这些人留给我的印象却是挥之不去的。不知道后面等着我的又是什么样的经历,可是那诱人的3500块给了无限的动力。来的的时候老刘告诉我说下车会有人接我,给了我他妹夫的电话,叫我下车就联系,还说有什么事情就给他打电话。到唐山我给他妹夫打了个电话,他妹夫说今天车不凑巧,叫我自己坐84路车去,在马庄下车就到了。老刘的妹夫也姓刘,见到我绷着脸,说了一大堆的制度,俨然就是一个大领导的气派,不像我朋友老刘那么热情。我觉得就是冲着老刘的面子,他也不能这样啊,可是一想想3500,一切都是浮云喽。领了被褥,找到宿舍,安顿下来以后,觉得环境还不错。二层的活动房,地下是地板,屋里连我住着三个人,挺干净,不像我想像中的工棚那样简陋。老刘的妹夫告诉我说,现在的食堂是由他管理,我的任务是过几天第二项目部成立以后,去管理那边的食堂。我心里想,上帝保佑啊,趁早儿离开你老人家,看这意思,这个人不好相处。他又说这些天你就在这边的食堂先跟着忙和忙和,等那边弄好了你就走。他是项目部的后勤部门的负责人,人家都叫他刘部长,我看他挺得意,就也部长长,部长短地跟着叫,只要他受用,就是叫皇上又有什么!
    待了几天,有些适应了,这地方倒不错,除了三顿饭,其它时间就可以随便支配了,下午还能睡一觉。不过刘部长也不断地在给我增加任务,他身边还有一个姓田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刘部长叫他老四。这个老四看见我也是不冷不热的,我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怎么都这么阴阳怪气的。刘部长那天跟我说,早晨起来还要跟着做卫生,扫大院。我靠,这厨子怎么又改杂役了?!没办法,端谁的碗就得归谁管啊。至于那个老四也不知道他管什么,只知道他和刘部长在一个办公室,刘部长不在他就说了算,那天老四看见我就问,于师傅过去在哪干啊?我说卖报纸的。他说以前就是干这个的?我说失业以后朋友给找的,凑合混口饭吃吧。后来才知道,老四是刘部长的邻居,过去在前一个工地也跟着干,后来跟刘部长闹翻了,自己回家了。这次唐山的工地开工,刘部长觉得他们家里的条件不好,动了恻隐之心,就又把他请回来了,工资2600,是这里最低的,我属于次之,除了食堂做饭的两个大姐,就数我们俩低了。我是唯一在老田面前有些优越感,听说本来老田想干我这个差事,可是刘部长死活不干,所以老田把我看成了他的绊脚石,就好像情敌一样的恨着我的出现,呵呵。老田说他过去在房建干过,那次聊天我说我也干过瓦工。老田有些意外,问我是几级,我说3级。他就不吭气了。干过房建的人都知道,房建选工种都是领导面试,看着顺眼的才让干技术工种,筛下去的都是干小工,就老田这将够一米六的个头,估计也就是个打杂的,所以老田再也不提房建的事儿了。刘部长有个瘾头儿,就是每天上灶炒菜,据他自己说他在家开过饭馆,只有刘部长不在的时候,才轮到老田上灶。
    食伙的标准每顿是四菜一汤,要求两荤两素,但是说得好听,所谓荤菜也是几片肉的水平,最好的是白菜烩肉,而且盛菜的时候都是由刘部长掌勺,烩肉一盘见不到几块儿。老田有自己的门道,就是肉炖出来以后偷偷地先把自己的饭盆儿放在架眼儿上,做饭的大姐偷偷地先给他盛出来一些,老田瞅眼不见就端回自己屋里去了,留着晚上喝酒。刘部长知道了以后就坚决不让他去二项目部管食堂了,这每天看着他还这样,要是归了他管那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这就是哲学,眼光太近的人看着是没吃亏,可是吃的是大亏。像老田这样的人,充其量就是个小市民,也就是个如同河沟子里的小鱼小虾。老田炒菜出锅的时候是拿着一个铲子和一个炊帚往菜盆里倒,做饭的大姐给他端着锅,看起来像挺专业,其实细想起来就经不起推敲了,那个刷锅的炊帚,油腻腻的就从来就没干净过,刷锅就那么大回事儿,所以我看着挺别扭,这是给人吃的,不是熬猪食,这要是所有的人一起窜稀,非乱套不可。好在将就几天我就躲开了,他们怎么干随他们去吧。老田只要跟那个做饭的周姐凑在一起,就嘀嘀咕咕地叨咕刘部长,说刘部长做饭就是瞎霍霍,特别是吃面条的时候,那卤子就是剩菜的大杂烩,实在不够吃了就靠盐招呼。呵呵,这两个人啊说得是有来道去,每当这时候我就赶紧躲开,三个人在一起就有证人了,我是来混钱的,儿子结婚时拉了一屁股的账,好不容易才找了个赚钱的地方,绝对不能瞎掺和!
    在唐山(二)
    食堂里有两个大姐,都是附近村子里找来的,除了周姐还有一个姓李的,李姐比周姐年轻些,四方大脸,大鼻子大眼大嘴,说起话来干脆利落,一看就是个痛快人。不过老娘们儿到一起事儿就多,我去的时候两个人两个人正打得不可开交,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好像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月亮一样不见面儿,一对一天地上班。刘部长哪个也管不了,按下葫芦起来瓢,都说不干了,可是又都舍不得真走,老刘夹在当中哄了这个又哄那个。倒霉是我,他们俩每天打架,钱一个也不少挣,我倒成了伙计,顶了缺,他NN的,要搁我这个脾气,早就哄滚蛋了,可是刘部长不行,低三下四的求他们。后来周姐跟我嘀咕,李姐是个离了婚的人,自己带着个闺女过,风言风语的说她爱招人眼,还说李姐仗着年轻,在刘部长眼前老装小孩,刘部长就偏着她。可是到了李姐嘴里又是一种说法,说这个周姐别看年纪大,在家里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老头子不敢惹他,两个儿子一个在部队上,一个复原以后在靠近天津的地方承包了几个蔬菜大棚,带着老婆孩子还有他爹都去了,唯独甩了周姐在家,用李姐的话说,周姐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李姐还说周姐在外面有个不错的,老头子不在眼前,她是自由了,过得是风流快活。老娘们儿的话就是那么大回事儿,他们俩说是他们说,我是一个字都不敢吭气,真传过去,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有人群的地方就是这样,到哪儿都少不了斗气。后来刘部长说你们俩天天地打,过几天二项目部的食堂开了,你们俩想在一块儿也不行了,以老带新,得过去一个。周姐听了就偷偷跟我嘀咕,说老于啊,我跟着你走吧,我岁数大了,在这儿也不招人家待见,趁早自己挪个地方。其实这两个娘们儿我的印象都不好,出来就是为了赚钱的,混一天拿一天的钱,哪来的那么多穷事儿!特别是这个周姐,她不是唐山的本地人,听口音是沧州那边的,那天我一问还真是的,虽然她一直在刻意地在模仿,但后音还是有戛、戛、戛的底蕴。沧州人我没少打交道,但是印象并不太好,过于精明,用得着你的时候甜哥们儿蜜姐们儿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等用不着你了,走对面都想不起来你是谁。
    那天刘部长特别高兴,说他儿子马上就来了,是当二项目部的办公室主任,也就是我的顶头上司,过去也在邮局干,这次是投奔他姑父来了,索性把工作也辞了,说以后就在这里发展了。刘部长问我,你儿子多大了,在哪儿工作啊?我说大学毕业以后留在外地工作了。刘部长有些失落,他没想到我儿子是大学毕业,而且还结了婚。据他说他儿子比我儿子还大一岁,可是至今还没有个对象呢。我也感觉有些尴尬,赶紧岔开话题说这不是吗,要不我也不会跑这么远来打工,儿子结婚我连房子都卖了,还拉了一屁股的账!这样说刘部长似乎是可以接受了,我心里明白,人只能比别人强,就是一句话也是极在乎的,其实当时的我还沉浸在邮局时与大家和平共处的范围里,现在想起来是很不成熟的。
    刘部长的儿子来的那天晚上,那天正好赶上改善伙食,每个桌上都是8个菜,而且都是肉菜,一桌坐8个人,两瓶酒,女同事基本上是不喝酒的,所以就都便宜了这帮男的,开始还都矜持,有些拘谨,几杯酒下肚嗓门也大了起来,后来意犹未尽的人们索性把菜和酒都端走了,回宿舍继续干去了。干工程的人们赚得多,最少的都是4000以上,每个人平时都常备着酒和菜,于是各个宿舍都成了雅间,幺五幺六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们屋的三个人,平时只有我买了一瓶酒,还有几根最便宜的儿童肠,高兴了就弄一口儿。老夏每天只喝一小盅自己泡的补酒,老朱是根本不喝酒,于是我们宿舍里是最安静的了。吃完饭在宿舍里聊天,三个人都是头一次住在唐山,自然就聊起了唐山地震的事 。我们住的地方离南湖公园很近,这南湖公园有个土山,听说是垃圾山,山上最高的地方有个亭子,唐山有个别名叫凤凰城,所以这个土山上的亭子起名叫凤凰台。聊地震,也聊到了逝去人们,老夏的一个同事正好进来,说你们知道吗,我听说那土山下面就埋着人呢!这句话一下子激起兴趣,我是个喜爱灵异的人,说到这地方马上吸引上了我,我说倒不如咱们去那看看。其他的人也随声附和着,都是离家的光棍汉,四个立刻就溜达着去了。那土山在下面看着并不高,可是真爬起来也不矮,好在有一条盘山的马路,是可以走汽车的那种,漫步而上。只是路灯都是太阳能的,而且还是淡青色的,发着幽暗的光,更增加了神秘的色彩,让人感觉有些发冷。爬到最高点,极目远眺,山下的唐胥路尽收眼底。人们平时大都生活在二维空间里,基本上接触的是前后左右,从高处往下看,好像是进入了三维空间。初春清冷的天空里,繁星点点,人像在天上。脚下,那流光溢彩的车灯,由远而近,雪白的、乳白的、微黄的,汇成一条川流不息的河,直到变成了模模糊糊的星光,真好像流进了银河里去了。南湖里面的路灯,映在水里,成了无数的星星,一幅画卷,美不胜收!我尽情地望着,心里在想,如果是诗人来到这里触景生情,弄不好又要写出一篇佳作来。不需要多么华丽的辞藻,就好像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那样自然,那样洒脱,娓娓道来,回味无穷。不成想这唐山的夜晚竟是这么的迷人!
    回到宿舍时,人们酒意正酣,食堂里老板夫妇、刘老板、刘部长父子,还有老田和他的老婆、儿子(也是刚刚跟小刘一起来的),再加上刘部长的外甥和那帮平时在老板身边的人们,还在畅饮。匆匆洗漱后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站在一座山上,山下是一汪巨大的湖一样的水,水面上浮着许多巨大的鱼,都是白色的,硕大的嘴一张一合的来回游动着。我惊奇地看着,那些大鱼张口的嘴里竟然是空的!一直能看到肚子里面去,再定睛,那些鱼好像是纸做的,就像小时候用纸叠的纸船,我觉得失落,这么大的纸鱼就是逮住了又有什么用呢,既不能吃也没地方养啊!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这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喊,老于,我跟你没完!又听见人声嘈杂,有人在喊,算了,算啦,回去睡觉吧,都喝多了。我迷迷糊糊的想,我没得罪人啊,谁跟我没完?又听见老夏的声音,说好像是老刘。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屋里黑着灯,但是门却开着,老朱站在门口往楼下看着,老夏躺在床上说,你说这喝酒有什么好处,喝多了就撒酒疯,我看还是咱们仨最好了,早早地躺下,就是睡不着也不惹事。老朱进了屋关上门说,好像是刘部长跟于总打起了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底下一堆人围着劝呢。老夏说别管,那个刘部长可不好惹,手底下还拢着一帮小子,刚才他们跟老板在喝酒,可能是都喝大了,没咱们的事儿,睡觉。我这才明白刚才为什么在喊老于,原来喊的不是我,是那个项目经理于总。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一个梦叫他们给搅了,又忽然想起来,我好像去过梦里的地方,那是哪儿呢?这回再想睡就不容易了,脑子里一直在回忆着梦境。直到第二天早上,突然想起来了这个梦我好像做过!要不然怎么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呢!可能是爬凤凰台又勾起了联想,人家说梦里去过的地方很神奇,不知道哪天就会真的身临其境呢!唉,怎么就没做完呢!下次再去那里一定要看个究竟!
    第二天早上是周姐的班儿,周姐一看见我就问,老于啊,昨天晚上刘部跟于永鑫打起了你知道吗?我说,不知道啊,于永鑫是谁啊?周姐说就是那个项目副经理嘛!我说不认识,昨天我跟着夏工、朱工他们爬凤凰台去了,晚上回来挺晚的,躺下就睡着了。周姐挺遗憾,说就在你们楼下打架你愣没看见!然后就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起了昨天的事:原来这个于总也是个离了婚的,平时就爱和女人逗,昨天是李姐的班,老板一帮人喝酒,李姐等着收拾碗筷。我们这里每天饭后的碗筷都是要洗的。这帮人喝着聊着,没完没了,李姐又不敢走,不是因为别的,是今天早上是周姐的班,要是堆了一堆没刷碗筷,叫周姐抓住了那还了得,所以李姐就得等着。李姐闲得难受,就跑到外面溜达,正赶上于总从前面过来打水,看见李姐两个人就瞎逗,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借着开玩笑就搂在了一起,其他人看见了还跟着起哄。这时候刘部长正好出来撒尿,一看这俩在那搂着,不由得大怒,就跟于总急眼了。于总确实是喝多了,借着酒劲儿,就噎了老刘几句,说我们俩乐意,你管得着吗,又不是你媳妇!旁边的人一看赶紧给拉开了,把于总劝走了。老刘撒完尿又回去接着喝,本来这事儿过去了,谁知道等老板两口子走了以后,老刘是越想越窝火,他是老板的大舅哥,在这里是说一不二的,一般人都惹不起他。都是来赚钱的,没人跟他上吝,背地里可没人不骂他,都说他不讲理。他这人还有个毛病,就是人来疯儿,谁跟他叮当你就算倒了霉了,非跟你拼命不可,昨天又是他儿子刚来,他就火儿更大了。本来他是在我们楼下住,二反堂又跑到前面找于总打架去了。我们这里是三排房子,老于住在最前面,老刘去了就要打老于,人们都给拦着,那能让他打吗?有个小伙子叫大勇的,是老于带来的,据周姐说,大伟的老姨跟老于也有一腿,所以凭这个关系大伟在技术室是个负责人。大勇一拦,老刘抬手就是一个嘴巴子,大勇老实也没敢还手,其实谁还不是看着钱的面子。老刘打完了,也觉得有些过分了,大家一劝也就就坡下驴了。老于可是有些发毛,这事说不清,明天老刘要是再没完就不好弄了。于是老于半夜又爬起来去找老刘,想是给老刘陪个不是。老刘误会了,以为老于没完,找他来了,于是就有了下文。我们几个人去凤凰台了,前面的事情都不知道。我是真佩服这个周姐,所有的事儿都是门儿清,我们住在这里的人都不清楚,她一大早就弄个明明白白,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当然周姐的主要又把李姐又淋漓尽致地骂了一通。

    在唐山(三)

    那天晚上吃完饭,正在跟老夏他们聊天,我不愿意出去瞎遛,这个地方还不熟悉,再加上老刘穷事儿太多,每天食堂收拾完事就不早了,第二天早晨还得扫院子,一天下来也不轻省,所以我们晚上都是聊天,聊聊谁是哪里的人,各地的风土人情。老夏是湖北人,原来是国家建设部下属的中建某公司的,是抹灰工,唐山大地震以后来到天津援建的,过去在武汉,现在家落在了芦台。天津这样的特大型城市没有特殊的理由,想调入上户口那可是极难的,不过赶上国家需要,一句话他们公司全部都落户天津了,这是国家行为,跟个人行为区别就大了。老夏比我大几岁,已经正式退休了,他赶上了评职称的年代,单位又是正式的建筑公司,所以有施工证,退休以后就跟着同事们到处跑,赚得还多,每个月5000,让我羡慕不已。老夏说什么证啊,那还不是一个章的事儿,就是给大家退休以后留个饭碗钱,现在都是民工干活儿,施工员是白拿钱,只是把住了质量别出问题,叫你干也是一样。现在有的是买个证就拿钱了,真懂的有几个!都说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可是老夏不一样,是个实实在在的工人本色,说话也实在。老夏有一个姑娘一个儿子,姑娘已经结婚了,有个小外孙,老夏的电脑里有照片,虎头虎脑的一个小小子,老夏说是他老伴给看着,快上学了。儿子也上班了,所以家里没有吃闲饭的,条件挺好,看得出来老夏挺满足的。干他们这行的人都是像演员走穴一样,一个人找到了地方,就把不错同事也叫来,一起赚钱,图得有个照顾。老夏是个电脑迷,只要吃完饭就打开电脑,找些片子看,所以我们仨每天都看电视剧,后来混熟了,老夏也不避讳了,就弄些小电影看,呵呵,那时候管的松,什么片都有,亚洲的、欧洲的、连泰国的人yao都有,过去只听说过那玩意儿,真看见了还真惊奇,明明是个女的,其实却是个男的。我们仨每天很少出屋,最多加上那天一起去凤凰台的老头儿,那老头儿好像姓苏,都叫他苏工。我们看电脑的时候老夏比较警惕,都是锁上门,只要有人来老夏立刻关机,所以别的屋的人都不知道。
    老朱是公司派来,广西人,据他说他们家离金田村很近,我问他去过吗,其实这句话绝对是废话,人家的故乡能没去过吗!我的意思是想听他说说金田村的模样,老朱似乎兴趣不大,说就那么回事儿,没啥意思。我对各地方的人文历史特别感兴趣,想知道洪秀全当初的干什么的,怎么就造了反呢?老朱说不知道,谁管他是干什么的。老朱他们这个公司的总部在廊坊,前身是工程兵的一个团,大裁军的时候集体转业了,老朱说当官儿都走了,留下的最大的是连级,刚开始的时候上面说他们集体转业,优惠的政策是给他们上北京的户口,可是后来只有北京总部那边的人解决了,他们团在廊坊,户口就落在廊坊了。上面给他们的政策是特级建筑资质,这就厉害了,他们可以承接所有工程项目,而且不少的人都有职称证,所以他们的工资都高,老朱的职称是建筑师,学历是中专,工资7000。听老朱说这里的老板实际上是用他们的照施工,在这个行业不是什么秘密,许多工地都这样,你想有施工资质,就得招聘有相应职称的人当项目经理,人好找,可是这些人里面也是鱼龙混杂,有真正有本事的,也不乏滥竽充数的。可是施工资质却是关键,拿活儿是一回事儿,拿来活儿干也没问题,不过是找些民工,再招些像老夏他们这样的人监工,这工程就干起来了,可是没有资质那是绝对不行的,因此像老朱他们这样的公司就有了进财的机会,凡是愿意打着他们旗号的施工方,都得按照工程总造价的5%给他们交管理费,这样他们公司就坐收渔利了,而他们这些公司的人员也都安插在各个工地,说白了就是替公司养着他们。看起来是双赢,各取所需,但是工程的质量与施工方的素质就是另一回事儿了。曾经有一个轰动全国的例子,四川的彩虹桥坍塌事件,出事后施工的老板给跑了,抓回来一审,原来是个开饭馆的!他是外行,他找的那些施工人员也是外行,发旋的桥竟然是像垒墙一样从一头往对面垒,施工中全靠着旋胎支撑着,那么重的建筑材料就在那顶着,等刚剪完彩桥就塌了。我干过几年房建,也发过拱旋,就是像赵州桥那样的,不过我干的是门上面的小旋,跨度不大,发旋的要领就是从两头往中间垒,最后放中间那块砖,这样的旋越压越紧,靠着弧形的张力支撑,和过梁的作用一样,但是比较经济实用。我们过去是工人,每天都接触这些,又有师傅带着指导,别小看泥瓦匠,这里面的学问大了,工人跟民工绝对是两个意义,民工是给钱就干,干完就走人,为的是工钱,工人虽然也是有工资,但是素质不一样,工人有责任感,民工们没法比。
    几个人一边看片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忽然有人开门,接着就是老刘在喊,老于,老于!老夏立刻关了电脑,老刘进门问怎么还锁门啊?我说刚才没注意给碰上了。老刘说我来看看你,没出去吧?我说我们几个人晚上都不出去,聊会儿天儿就睡觉了。老刘冲着几个人疵了疵牙,算是打过了招呼,可能是他平时跟谁都绷着脸习惯了,几个人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的。老刘说我是来看看你,没事儿晚上可别出去啊,S组团那边打起来了,还动了家伙,伤了人,我是来告诉你千万别去看,回来那帮打红了眼,不知道拿谁出气。我说哪儿是S组团啊?老夏说就是对过小卖部那里。老朱说谁跟谁打起来了?老刘说,嗨!那个S组团的头儿不是叫黄红旗吗,他用的钢筋、混凝土都是佘的,说好了出地面就给结一部分钱,可是现在都干到三层了,一分钱也没给人家,混凝土就给停了。上面本来早就应该拨钱了,可是一直拖着,又紧催着进度,咱们这叫BT项目,就是施工方先垫付一部分施工费用,来的时候老板都挨着个的问他们有钱没有,都拍着胸脯说没问题,等真干上了原来都是一帮穷鬼,最可气的是那个Q组团的老回,当初郭总(老刘的妹夫,也就是承包工程的老板)问的时候数他咋呼的凶,到现在再问他,他说我的钱早都花光了。郭总说你带多少钱来啊?他说我把我们家所有的钱都拿来了,50万呢!郭总差点没气背过气去,合着你就有50万啊,你知道这是干什么吗?这是盖楼!50万连个单元都买不下来,你竟敢跑到这来盖楼?!老回说谁知道该给钱他们不给啊?郭总说早告诉你们的这是BT项目了!老回说什么是BT项目啊?郭总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就是垫付前期工程款啊!老回说,不懂,也没听说过,到现在刨基坑的钱还没着落呢,那帮刨基坑的天天跑这儿来要钱。郭总才明白了,这是招来了一帮骗子,都是空手套白狼的高手!还就是T组团的老赵像那么回事儿,人家是干了几年工程的,手里有些钱,其它的都是混混儿。这真是养汉老婆叫狗X啊,言不得语不得!屋里的人们都哈哈大笑。老刘说我是来告诉你们的,谁也别去看热闹啊,黑灯瞎火的谁也不认识谁,叫人家打了都没地方找人去。老夏问,那到底是谁跟谁打架啊?老刘说那个黄红旗不是叫人家把混凝土给停了吗,进度又催得紧,上面指挥部要求5天起一层楼,他就想出个馊主意来,又找了一家供货商,该怎么干还怎么干。后来第一家知道了,就找第二家说这个事儿,结果这两家打起来了,都是本地的人,谁也不含糊谁。老苏说那他们也是,应该找黄红旗啊。老刘说找他?他哪还敢露头儿啊,祸是他惹的,他要是露了头儿人家还不bang了他!还是那句话啊,你们谁也别凑热闹去,特别是老于,你是我找来的人真有了事儿,我都没法跟我舅爷交代。好在都那么大岁数了,也知道好歹了,不像大彪(老刘的外甥)、大涛(老刘的儿子)还有田旭(老田的儿子)小飞、小孙他们那帮,都跑去看去了,我怎么说也不听,唉,年轻人就是没吃过亏啊!得了,我走了,你们也睡吧,记住,晚上要是有人跑到咱们这来,不问清楚别开门啊!老刘走了,老朱说谁去看啊,黄红旗那就归我管,明天不去都不行!老夏说工地打架是常有的事儿,咱们不去看,倒是老刘都看明白了。老苏说就是啊,这也不用去看了,他都说明白了,比咱们去看还清楚呢,睡觉,睡觉。
    这个老刘也是闲的无事忙,每天絮絮叨叨地,老是拿自己当中层干部,端着个架子,其实在别人的眼里他和我差不多,就是个杂役。不过我还是不能惹他,毕竟饭碗攥在他手里。邮局的刘师傅临来的时候嘱咐过我:我那妹夫脾气不好,还有得特别注意跟我外甥的关系搞好了,咱们是去赚钱的,有什么到不到的全看着我的面子,别计较。人家刘师傅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拉了我一把,说悬了就是我命中的贵人啊,人家的话绝对是为了我好,没成想过了没几天考验果然来了。
    在唐山(四)

    干过工程的人都有体会,就是尽量认识多的人为了以后互相帮助,好找饭辙,有专业技术的人更是爱结交的同行,因为有共同语言,外行是管不了内行的,所以这些人有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只要不是老板、总经理、项目负责人,别人说话全当放屁,在他们身上有一种优越感,就是我干得了的你干不了,你就管不了我。这些人爱凑群儿,互相支持,互相帮助,不好管。可是偏偏有老刘在,老嫌权利小,老板是他妹夫什么都管。小马是个电工,当时这里找不到合适的人,是老刘在他原单位找来的,说是他们厂长推荐来的,跟老刘并不太熟,单位的收入跟这里是没法比的,小马很知足。来了以后就和那些干技术的人混在了一起,每天连吃饭都凑在一桌,一帮人嘻嘻哈哈的旁若无人。这些人最早是小田勾来的,小田是天津三建公司的水暖工,就把他师傅老王找来了,老王又把他弟弟给招来了,他兄弟有职称,来了就混了个项目经理,工资7000,在这些人当中俨然成了头儿,每天大家都围着他转。老刘早就看不惯这些人的做派,暗地里管老王叫大老王,管他兄弟叫二老王,大老王哥俩都是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头,在人群里晃来晃去的挺显眼,这小马来了就一头扎到他们中间去了。别人倒没什么,老刘却来了气,曾经提醒过小马,少跟他们凑合,言外之意是你是我叫来的,得围着我转!电工这个活儿,在哪个单位里也是爷爷辈儿的,平时都是别人求他们,老刘这套小马不吃,嘴上不说什么,可还是我行我素,老刘就憋了口气。我们去的时候没到3月15号,还在供暖的季节,所以工地还没正式开工,还在准备期,我要去的二项目部也在准备中。那天经理安排叫小马去二部把电路检修一遍,我们这里的公休原则上是半个月轮休一次,每次两天,加上路途来去的时间,基本上是路途两个半天在家里休息两天。那天正赶上该小马轮休了,小马跟经理说,我回去得跟我老婆去看病,已经跟大夫约好了,所以等我回来再去吧,反正离开工还有好几天,我保证回来就干,准耽误不了事儿。经理一想也没有那么急,就同意了。谁知道这事儿叫老刘给听了一耳朵,本来人家经理都答应了就过去,可是老刘不行。老刘到找小马说:你给家里打个电话,就说这里有事离不开,改个日子再休。小马可能也是早就看不惯老刘狗拿耗子的架势,再说经理也同意了,就跟老刘说,约的这个大夫是个专家,号特别不好挂,所以改不了日子。老刘弄了个大憋气。二老王是个张瞎子喝尿不含糊的主儿,别人没说话,他在旁边来了一句:这也不算个什么事儿,家里有事儿就忙去吧,我是二项目部的经理,不就是查查线路吗,这点儿活儿,回来一天就完事了,反正离3月15号还有好几天呢。老刘这气就更大了,这帮人明显的是拿他不当回事啊!可是二老王又是经理,人家是正管,也不好发作。后来他找他妹夫嘀咕了一通,非叫小马滚蛋不可。郭老板看着老婆的面子,也就答应了,毕竟是大舅哥嘛。小马不知道啊,照旧回家了,等几天以后小马回来了,迎头就是一盆凉水。老刘亲自出面找的小马,告诉他收拾东西,算账请便吧!哼,叫你拿村长不当干部,看你每天狂得都要上天了,这回该知道盐从哪咸醋从哪酸了吧。小马当时就懵了,毕竟在厂里每个月也就2000来块钱,这里却是5000!小马不想走,又拉不下脸去求老刘。小马身边那帮朋友都动起来了,上蹿下跳地给他活动、说情,连项目部的丁经理、项副经理以及二老王在内的大老王、小田他们一帮人,走马灯似的一个跟一个地都往郭老板的办公室里跑,替小马求情。老刘绷着脸往旁边一坐,来了个东北胡子不开面儿,就是两个字,不行!最后小马背着东西,灰溜溜地走了。
    要我看,这个事情也怪小马,太高调了,不管怎么说老刘给了你个机会,就是你的贵人,你这样不知情,确实有些过了,起码人家给了你碗饭。小马是在单位里端饭碗的人,肯定没有我那种吃不上饭的经历,有些狂。老刘是个很极端的人,穷汉子怕有钱,赖汉子怕有权,据我观察老刘是个没当过头儿的人,一旦说了算就很难与人相处,在他的思维模式里,别人都得看他的眼色行事,不懂得什么是与人为善,摆不正位置,也处不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那以后这些人看老刘的眼神就更不一样了,背地里没有人叫他刘部长,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嘿嘿,敬而远之未必是好事,怕与敬绝对是两回事,只是眼光问题。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大家都知道我是老刘亲戚介绍来的,人们也都防着我了,对我也是不冷不热的,我知道这是沾了他的光。项目部当时还真缺电工,老刘背地里跟我提起过,我犹豫了半天跟他提了小何的老丈人周师傅,老刘想了想问我多大岁数了?我说比我大几岁,退休了,但是身体不错。老刘说不行,岁数太大了。我当时想如果把周师傅请来,第一能和我做个伴儿,第二周师傅脾气好,社会经验丰富,对付老刘是绰绰有余的,第三也算还了小何一个人情。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自己还把握不住命运呢。和老刘相处很难,他这个人没有爱好,唯一的兴趣就是管人。有个说法,是没有爱好的人做不了朋友,这样的人没有准脾气,没法沟通,更别提投其所好了,最多是投鼠忌器,处处小心了。
    终于盼到了发工资的日子了,那诱人的3500块钱马上就要到手了,可是发到手里却是2800,我犹豫了半天,是老板娘弄错了,还是有其它的事我没做好?思前想后我绝对是没惹事啊,但是觉得还是不问为好,如果是弄错了,那么下个月还是会补给我个的。晚上老刘来了,沉着脸把我叫到外面,说老于啊,他们(指郭老板两口子)说你这个岗工资定得高了,现在资金比较紧张,所以给你定在了2800,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可以走,给他们干也没多大意思。我很别扭,这叫什么,提前说好的事,也不打招呼,玩儿愣的,可是转念一想,我是可以回供暖站,可是那里才1200,想要还账那得猴年马月啊,况且天津的工作也不好找,我又没有住处,回那个所谓的家,我爹我就对付不了,想到这里我一咬牙说,不少了,在这里还有您照顾不是。老刘愣了一下说,那咱们可说好了,要干就干好了,别等吃饭的反应你,那我也拦不住啊。我说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干,哪不行您就提出来,一回生二回熟,我学着干。老刘的脸色缓和多了,说按说起来挺对不住你的,就冲着大涛他三舅的面子也有点儿说不过去,可是人家是老板,我说了不算,就说我吧,每天管着这么多人的吃住,还得买粮买菜,走多少脑子啊,他们才给我4000,比起那帮打工的,人家最少都是4500,我们还是亲戚呢啊!我说无所谓吧,钱这个东西是身外之物,没有不行,多了未必是好事。老刘说你这么看就对了,想开点儿,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跟他们提你的事儿,咱们尽量多赚点儿是点儿。我心里想,你这是画饼充饥,给我个热火罐抱着,其实是狗咬尿脬的活儿。然后他又说,马上你们这边就要搬过来了,起火以后得注意安全,再就是伙食要调配好了,我把周姐给你调过来,再配个新人,周姐挺能干的,多依靠她。还有老田的老婆也过来,在这边负责做卫生,你管着她,都是自己人,照顾着点儿啊。我说没问题,有什么您尽管说,您是领导。他笑了,什么领导啊,咱们是哥们儿兄弟,好了,我走了!我想了半天,不会是因为跟小马的气,挪到我身上了吧,我又不是他们厂的人。
    晚上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嫂子接的,这个家里也就是我嫂子还能聊两句,我哥跟老刘简直就如同孪生兄弟,话不过三句就没词儿了,我爹娘都是没有主意的人,跟他们说还不如不说,没几句话就开始教育、埋怨我。我嫂子说我觉得你的想法是对的,回来干什么?供暖站给就那么俩钱儿,你少受累了吗,我听你说在那儿也不那么顺心,何必呢,在这里起码赚得还多点儿,你不是还得还账吗。我说我这辈子是再也不会借钱了,再借钱我就自杀,这背着账的日子真是过够了!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命苦啊,人家都比我多,我还减了钱了,TMD!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来,那天吃饭的时候我去窗口打饭,正好是老刘憋气的那天,老刘说菜都在桌子上,以后就在桌子上吃,别搞特殊。给我来了个憋气,我知道他是有火没地方撒,我更知道我自己的弱点,虽然这些年经过不少事情,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当时的脸色一定不好看。还是旁边的李姐一把抢过我的饭盆儿,说于哥是咱们食堂的人,跟着忙和了半天了,你看看哪个桌子上还有菜?也就是李姐敢这样顶他,换了别人他早就急了。老刘嘿嘿地笑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嘛,我是怕别人有意见,说咱们食堂搞特殊化。李姐虎着脸跟我说,哼,别理他,做在头里吃在后头,一样的菜一样的饭,搞什么特殊化了!我真的挺感谢李姐的,不是她给我解围,那场面还不知道会多尴尬呢!后来老刘也端着饭来了,另外摆了一桌菜,叫我过去,我也犯了病,死活没过去,算是还给他一个礼。现在想起来可能是他记恨我了,觉得我有小马的影子,所以在工资上给我来个教训。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次来的人里,他儿子工资是4000,老田的老婆2200,老田的儿子是3500。那天填了个登记表,职务一栏里,老田给他儿子填了个管理员,X的,他儿子是司机啊,哦,我明白了,这里面肯定有老田使的坏,我顶了他,他就拿他儿子顶我!那时候老田一家子每天晚上都跟着老板他们一起吃饭,所以老田一家子都很风光,尤其是老田的老婆和儿子,从来不拿正眼看我,那个娘们儿一看就是个是非精,浑身是紧绷绷的肉,不用说就是块滚刀肉,这样的娘们儿我看见就烦,以后在一起混,难免不出岔子,他们现在是春风得意,我却是前途未卜。

    在唐山(五)

    从搬到第二项目部住的那天开始,我们每天都是来回三趟的去总部吃饭,是老田的儿子田旭开着一辆破旧的松花江车来回接送,这边大概是不到二十个人,松花江挤得满满的得跑三趟。我们的食堂紧忙和着开火的准备,老刘给了一堆用过的旧炊具,脏兮兮的满是油泥,我们食堂的三个人刷了好几天。老刘这个人有个毛病,啰里啰嗦的穷事太多,弄出好多的章程来,所有的东西都得上账,从办公用品到笤帚簸箕,再到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都得上账。我成了个大丫头,拿着一大把钥匙不主事儿,要不是看在工资的面子上,我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这些还不要紧,关键是过来的这些人,二老王官儿最大,是项目经理,手下有他哥哥大老王、老夏、小田、小高、小吴,老李还有两个年轻的女资料员,一个是小吉,一个是小阎,还有三个小伙子,再就是老刘的儿子大涛、田旭、还有田旭他妈。后来又来了个余总,余总是老夏他们愿单位的,在这边是总工,这个余总当时都67岁了,也是出来混钱的。余总是个大胖子,两个大眼珠子鼓鼓的,好像卡通片里的大蛤蟆。再就是还有两个在这里值班的看场院的,老的姓方,四十多岁的姓孙。每天这些人来来去去,都是赶饭口,所以显得挺忙。可能是因为上次小马走的缘故,以二老王为首的这些人都看不上老刘和老刘的人,嘴上不说什么,对小刘、田旭和我都是带搭不理。这里面我是最孤立的,在二老王那伙人看来我是老刘的人,是狗腿子。在小刘的眼里我是个力巴,在老田老婆的眼里我是抢了他们家老田的饭碗,我X!这里面仅仅就我是多余的!老田老婆每天看见我就像我把她孙子扔到井里去一样,从来都没有笑模样。老刘当初交代过,每天她干什么活儿,让我管着她,可是根本不是那么会事,我不说还好,说了她立马不干了,这个娘们儿自带着一股泼妇的架势,连走起路都是气哼哼的,TMD,这就是上辈子的仇人索命来了!
    我自以为自己是个爱合群儿的人,可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真是没办法,没有人爱搭理我,孤掌难鸣啊,现在只能忍着,我心里盘算着等食堂开业以后,好好的弄一把。老刘那边的食堂我已经看透了,就是大锅饭,爱吃不吃,我想换了我,一定能超过他去,这样就可以打开局面了,民以食为天嘛,这是我手里唯一的机会了。每到轮到老方的班,中午去吃饭时,田旭把人们拉过去以后就急急忙忙地打了饭给老方回去,因为他妈跟老方挺投脾气的,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还到处说说老方是D员,比那个老孙强多了,那个老孙就知道个吃,饭量还大,好像从来就没吃饱过。那时候老田一家跟老刘家好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赶上晚上老板他们出去下饭馆儿,也都带着他们,田旭曾经炫耀说,我跟郭老板他们吃饭,所有人都看见了,开始拿我不当什么的人,后来看见我都客客气气的了。那劲头儿真有些自豪感,我却不屑,我最腻歪给人家当奴才还当出自豪感来了,也不稀罕嗟来之食。没过几天,田旭开了辆崭新的松花江回来,这一下他的腰板儿更直了,看见人从来都是俩眼往上翻,走起路来挺胸抬头,腿都不带打弯儿的,不可一世样子,像个要斗架公鸡似的。那辆破松花江就由那个管水暖的小田开了,说来也怪,人们都抢着坐破车,没有人主动地上田旭的车。我跟老夏算是最熟的了,后来我们俩索性就走着去,因为稍微晚了点儿,破车就满了。老夏跟我说,你看出来这意思来没有,都不愿意坐新车啊,你不是老刘弄来的人吗?怎么我看他对你就那么大回事儿嘛。我说这是咱们俩说话啊,哪说哪了,我是朋友托朋友来的,跟人家老田他们家没法儿比,人家是自己人,我是混饭的,朋友有远近,这还不明白?老夏说,我说呢,你看田旭那股劲儿,谁都不放在眼里,用得着吗,其实大伙都看不上他,他还觉得挺牛的。从那以后不管老夏走不走,我基本上是每天走着去吃饭,尽量不坐车,与人无争。
    直到有一天中午,田旭又给老方送饭去了,我们这里的主食是米饭和馒头,南方人多,米饭就下得快,两口大电饭锅晚一会儿就抢净了,剩下的人就吃馒头。那天田旭给老方送饭回来,米饭没有了,田旭马上就翻车了,像个孩子一样耍起了小性儿,把饭盆儿一摔说不吃了!他妈在旁边儿还一个劲儿地哄,他到来劲儿,黑着脸跟他妈吼:要你干什么的,就不会给我先盛出来点儿?老刘开始还说,算啦,晚上还蒸米饭呢,中午就吃馒头吧。搁平常人也就过去了,又是老刘说话了,可是田旭那狂劲儿,跟他妈一样的混,扭头就走了,把老刘弄了个对头弯儿,吃饭的人们都看着呢,可谁也不说话,大家心里明白,人家是自己人,别人怎么劝?老刘是个搂不住火的人,跟着就出去了,我刚好吃完了,拿着饭盆儿往出走,就听老刘问田旭,人家都吃饭你干什么去了?田旭说我不是给那个大爷送饭去了嘛!老刘说哪个大爷?田旭他妈赶紧跟出来了,说就是那个看夜的老方啊。老刘说你吃完了再他带回去不就完了!干什么非专门跑一趟?还搭着油!田旭没话了。这个田旭跟他妈一样,是个极端的人,做事从来不留余地,就说这个午饭吧,赶上老方他就专门跑一趟,还多给盛,换了老三,不单不给送,还尽量少拿,我听见过老三跟他说过饭太少,不够吃。可是田旭说就剩这些了,你也不干活儿,天天待着吃得下去吗!唉,有其母必有其子啊,这就是烙印。
    再说那个老方,很不是东西,两面派耍得特别好,那年我来的时候天气特别的好,可是快撤炉子的季节却下了一场一冬天最大的雪。我告诉田旭他妈上午去清雪,她说这么大的场院怎么清啊,我干不了!我说你是做卫生的,每天扫大院是必须的活儿,也没让你自己干,我也干啊,起码得把楼门口到会议室的道儿清出来,还有楼上楼下走道的地方清出来。她没搭理我。我去拿了铁锨自己干了起来,好半天才这个娘们儿和老方聊着天儿晃荡出来了,那时候我已经堆了几堆雪了,他们俩拄着铁锨嘻嘻哈哈地接着聊,这时候院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老刘来了,我迎了上去,老刘说,下这么大的雪怎么才清出来这么点儿啊,总部那边我们一大早都清干净了!老于啊,可不能这么泡啊,得对得起工资啊!你看看人家俩人那干劲儿,你是负责人,你得负起责任来啊,我就是不放心才过来看看的,怎么样,你还真不让人放心啊,别以为离得远就天高皇帝远了。我再看那俩人,也不聊天儿了,猫下腰头也不抬地清着雪。我知道老刘的脾气,再说什么也没有用,还是越抹越黑。这两个王8蛋,明明是我干的,倒成了他们的功劳了!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秦琼那么大的英雄不也有卖吗的时候嘛!跺脚转身好办,气也好出,可是钱不好赚啊!我朋友跟我说过个故事,他的同学给老板开车,去一个单位办事,第一次去是从南面去的,然后左拐,第二次是反方向去的,就应该是右拐了,可是老板只记得上次来是左拐,却没弄明白今天是反方向来的,结果两个人矫情起来了。老板说了一句话,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啊,听谁的?走,左拐!他同学没辙了,只好左拐,那上哪找去啊,停车一问,人家说你们走反啦,在对过呢!后来他同学死活不干了,说宁跟明白人打顿架也不跟混蛋说句话!我当时真想扔了铁锨一走了之,可是我又能去哪呢?天地之大唯独没有我的容身之地,谁会理解我的苦衷!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就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忍,以这个娘们儿的坏水儿,早晚得露馅儿,就那天田旭吃饭时耍得那套,嘿嘿,不会太长了,老刘不也是没办法吗,骑驴看唱本儿,咱们走着瞧!到时候别怪我不仁不义,先死容易后死难。
    那天晚饭的时候我上了小田开的破车,因为路不好走,雪化了到处都是泥泞,工地原则上是先三通再施工,就是通水、通电、通路,而且还要求起码做到路面的临时硬化,可是路始终没有硬化,甚至还不如农村的土路,人家农村的土路还有人垫,又是多年压瓷实的路基,这里的路跟在庄稼地里开没什么区别,晴天车过暴土扬场,雪后泥泞不堪。小田又是个新手,正是瘾头大技术差的阶段,车开出来没往总部方向拐,而是直接朝学院路去了,我琢磨着可能是小田想绕道走,因为学院路是正式的马路好跑。小田开着车问我,于师傅,你晚上有事儿吗?我说没事儿,吃完饭就是睡觉,躺在被窝里看手机。小田说那咱们上外面吃饭去吧,我心里一动,上外面吃饭就是花钱啊,虽然刚开了工资,可是对于我这个急于还账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即便这次是别人花,大家在一起早晚得轮到我头上,这玩意儿轮流坐庄可是没有尽头儿的事儿,善门难开嘛!我刚想说不去,旁边的老夏拿胳膊肘儿拱了我一下说,去吧,别让人家等着,说好的事儿了,人家请客的还在那边等着呢!我马上明白了,原来有苦主啊,那何乐而不为呢!那天晚上原来是二项目部这边的组团请客,主家是一帮南方人,都挺年轻的,一张巨大的圆桌上,每个人的眼前都是一个嵌在桌面上的小电磁炉,上面坐着个锅子,桌面上摆满了各种肉类,猪、牛、羊的肉片,还有虾和各种各样的蔬菜。我很少下饭馆儿,第一次吃那种虾肉做的东西,那东西好像是用虾肉剁成的虾蓉,拿勺舀出来,像汆丸子一样放到锅里煮,再放进嘴里极鲜美,汤里也留下一股海鲜的味道,老夏告诉我那东西叫什么,可惜只顾着吃了,到现在也没记住。看得出来主家是真心地请客,上的都是真材实料,不像一般请客,有硬菜还有凑数的软菜。酒是清一色的红花郎,一上来就放在那两箱,火红的瓶子,鲜艳撩人,小田说我今天只能喝一杯啊,因为我是开车来的,我这技术你们都知道,不喝还二把刀呢,喝了准崴泥。那几个请客的说,完了,扫兴了,就是想让你们喝好了,才出来这么远,怕在工地那边碰上别人,这样吧你慢慢地喝,完事咱们晚走,歇的差不多了,把水喝足了再走,回去慢慢开,只要安全到家就是胜利。小田说那不行,你知道我们那儿穷事特别的多,特别是那位,开这个破车他就好大不愿意,千万别出岔头儿,今天没去吃饭明天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我就少喝,回去给我带一瓶不就完了!那天去的人有老王哥俩,还有小高、小吴、小田、老夏和我。我看出来了小田也是真馋酒,就说你就放开了喝吧,回去我开就行。小田说你有本子?老夏说你真不知道于师傅有本子啊?二老王高兴了,真人不露像,于师傅开了多少年车了?我说打82年开始,到现在正好29年了。二老王说好家伙,这还有什么问题啊,放开干吧!车的事情你们不用管,明天有事儿让老刘找我说,就是郭总问起来也不好意说什么,这个面子他也得给的。小田说你不知道,郭总倒是没什么,唯独是那位,什么事情都得显他一下子,老怕别人忘了他似的,找我要了好几次车了。说完了又看了看我。老夏说,没事儿,于师傅不是外人。大老王说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于师傅是个可交的人,跟他们不一样,还有那个姓田的那一家子,不厚道,你看那个娘们儿,母老虎一样,一脸的横丝肉。老夏说你再看他那个儿子,天天跟在老刘儿子身后,像个保镖似的。大老王说那天扫雪我都看见了,就是那个娘们儿玩儿坏,老刘倒给于师傅熊了一顿,搁我早卷他了!小田说要不是他,小马能走吗!主家把酒杯举起来说,咱们喝着聊啊!那天这些人跟我的关系近了不少,看来人心向背,谁心里都有数。
    在唐山(六)

    食堂终于要开业了,除了周姐还有一个王姐。王姐四十多岁,干净利落,戴着一副近视镜,一看就是个实在的人,感觉上要比周姐厚道得多。王姐也是唐胥路对面禾村的人,跟看夜的老方、老孙还有那边做饭的李姐都是一个村的,老孙还是王姐的亲戚。周姐是个好出风头的人,在她的眼里我和王姐都是力巴,她是老资格,特别是对王姐,也学着老刘的架势,定了不少条条框框,干活儿的时候还不时地给我们讲规矩,还讲她如何如何的有本事,她当初是老板娘第一个顾来的她,前面的人都不满意,辞退了,唯独她干得最好,因为她做的饭有滋味儿,还说自己家过去开过饭店。王姐老实,但是不傻,只是哼哼哈哈地答应着,看得出来是应付着她。我却不那么痛快,她这是拿我不当什么,这样下去好都是她的,一旦出了问题,所有的责任就都会落在我的头上了,这种人我见过多了,我混了那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的多了,这老娘们儿可不能给脸。再说还有老刘呢,她在那边跟李姐闹得那出,我心里有数,要是没有老刘给李姐撑着腰,估计她能捏死李姐。王姐跟李姐比差远了,王姐不行,看得出来王姐不是那种是非的人,所以我也得给周姐立个规矩,我知道,她这个人跟老田的目的是一样的,根本没拿食堂当什么,在她看来土豆插个筷子都能干,还要我这个管理员干什么?她比我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关键是把我挤兑滚蛋了,她当了管理员,工资就不一样了,他们做饭的人工资每个月是2200,我降了以后还是2800呢,再者说周姐这个人还不全是为了钱,这个人有野心,是骨子里的,像她这样的人老是想指使人,过官儿瘾。所以我说咱们先开个小会,我没别的要求,既然我把这个摊子接下来了,以后咱们就一招一式地干,第一是卫生,这地方过去是农田,耗子少不了,特别要注意,千万不能人吃耗子也吃,真要是弄个鼠疫出来,咱们全得滚蛋。再就是菜的问题,原则上带叶的菜最少洗3遍,不能拖泥带水,生熟案板一定要分开,不能混用,用过的菜墩、菜板要清洗,剩的东西要进冰柜。天气越来越热了,我买了些DDV,还有两个苍蝇拍,看见苍蝇及时消灭,不能让吃饭的拿手哄着吃。还有就是我买了一箱洗洁精,还有一箱洗衣服,擦桌子第一遍要用洗衣粉,桌子上不能见油印子。周姐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多规矩来,咕噜着眼珠子没话了。最后我又提了个要求:每天不能迟到、早退,有事提前请假。第二每顿要求四菜一汤,不能重复,尽量换样儿。用过的碗、盆都得刷干净,而且第一遍要用洗洁精,第二遍清水。王姐没吭气,周姐话说,老于,你说的那个实行不了,刘部长买菜没准儿,什么便宜他买什么,你想做不重样的,他买的就四样,早饭不算,中午、晚上怎么能不重样?我说这个好办,你比如中午烩土豆儿,晚上就炒土豆儿,还可以拌土豆丝,这不就不重样了吗?周姐,不说话了。王姐接过去了,于哥一看就是干过的,有心路儿,有经验。周姐拿白眼儿翻了王姐一眼。这时候老孙一步进来了,冲着王姐一乐说,哎呀,怎么你上这边来了?王姐说小宋他们家有养鸡场,还得喂鸡,上这边儿远点儿,再说了我有电动车,远近无所谓的事儿,我就来了。老孙说什么时候开业啊?开业就好了,现在都是给我带饭,吃不饱啊,老说剩得就那么点儿了。我知道这是田旭成心玩坏儿,琢磨老孙,他也没办法,这个老田家的人就这样,专门爱欺负老实人。我说以后就没问题了,好的不敢说,管饱没问题。老孙说咱也不是要吃多好的,起码给个饱就行了。周姐在旁边插不上话,觉得没意思,就虎起脸说,你没事儿别在这儿搭咯,我们开会呢!还有记住了,以后别进厨房,这里是操作间知道吗?闲白儿的人一律不能进,这是刘部长立的规矩!我说这个主意好,一会儿我就让小吉他们给打个条子贴在门上:厨房重地,闲人免进。老孙呲牙一乐,哦,知道了,知道了,转身走了。
    外面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周姐一下子跳了起来往外就跑,功夫不大,周姐就提着菜进来了,后面跟着老刘。老刘少有地冲我笑了笑,说老于啊,干什么呢?我说刚把卫生做了一遍,然后开了个小会儿,说说注意事项,还没说完您就来了。老刘说对,应该这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丑话应该说在头里。又把刚刚刷过的东西都看了一遍,说不错,不错,是有新气象,这盆是我给的那堆?哎呀,真干净啊,回去我叫小李他们也做卫生,那边儿的锅碗也早该刷了。周姐赶紧接着话茬说,是啊,我们这一上午没闲着,刚干完刘部长就来了。老刘说,老于啊,周姐可是把好手,特别能干,还利索,比小李儿强,我把她给你派过来就是为了帮助你,刚戳摊儿不容易,其实还真舍不得叫她过来,昨天老姑(老板娘,老刘的妹妹)还问呢,怎么让周姐走了啊。周姐来了精神,说我这个人就是费力不讨好,爱得罪人,能干管屁用啊。老刘笑了,说我心里都清楚啊,好好干,老于以后不懂的就多依靠周姐啊。我说,没问题,我不懂就问,全靠大家呢!
    外面又有人喊,于师傅,开门啊!出去一看原来是小田、小吴和小高三个人抬着两个模板打成的碗架柜,后面还跟着几个民工,也抬着个大柜子,都是用黑色的新模板钉的,方方正正的。老刘说这是干什么啊?我说我看您给买的那个架子不够用,就让小吴他们帮忙给钉了几个碗架柜,什么调料啊,洗菜的盆好有地方放,那两个小的放在饭厅里,大家的饭盆儿就不用来回拿了,吃饭的时候也方便。老刘说,这个想法真不错,我那边也得弄几个这个柜子。小田他们谁都没吭气。我看着有些尴尬,就说要不您先把这个拉走用去?老刘,唉,用不着,那边有的是人,叫他们谁去工地都能做,你们留着用吧。可是直到我离开唐山的时候他那边也没人给做碗架柜。小田他们领着民工们都走了,老刘把我叫到外面说,原来准备说的是想让你们这边自己买菜的,我也不愿意跑,可是跟老板他们一说,他们不同意,他们不放心。我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里面有偷手,采购员是经手三分肥的活计,老刘心里明白。我说这样最好,我不会买菜,主要是怵头划价,再说了,也不愿意跟钱打交道,要不那天您说把1000块钱的准备金放在我这里,我怎么推了呢,我就怕沾这个钱字儿,记性不好,怕忘了说不清。老刘说,嗨,你也是太小心了,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想的,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多管事儿呢!我说我过去干过销售,值班卖的货款就几十块钱,第二天就忘了,可是账却记了,后来会计月底对账,只有账在可是钱对不上,我翻遍了办公桌,在最底下找到了,还拿纸写得清清楚楚,日子、金额都记着。从那以后我基本上就不碰钱,虽然没有人怀疑我,可是我自己觉得没意思。老刘,哦,原来是这样啊!
    开业以后,周姐是我行我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只要我不说话,她就做主,把王姐当伙计指使,洗菜、焖饭的活儿都是王姐干,她就爱上灶,就爱炒菜,而且油大,最爱炒的是酱爆豆腐,就是把豆腐拿水焯一下,然后锅里放油把面酱煸一遍,再把豆腐往里一倒,出锅!豆腐是不吃油的东西,所以看着好看,油汪汪的。等吃饭的时候她跑到桌子边上去问,怎么样?这豆腐好吃吗?吃饭的人都说,嗯,好吃,好吃。她就得意地开始冒泡儿,吹她过去开过什么饭店。混熟了以后王姐偷偷地跟我说,就显她了,天天吹她开过饭店,你看把她能的!我说,王姐啊,你听他瞎白唬呢,她那么能饭店在哪儿呢?自己的买卖不干,跑到外面来打工?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会练的不如会看的,没有变不露的戏法儿,别急,就看她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田旭他妈跟周姐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没事儿好歹把卫生糊弄两下就跑到食堂来聊天儿,这个娘们儿我根本管不了,因为老刘什么都由着她来,她干没事儿,不干也没事儿,一旦有差错都是我的责任,老刘说我没管好,所以这个娘们儿是有恃无恐。后来发展到脸对脸的跟我吵,让她干什么就不干什么,我又不能跟她发作,一个老娘们儿你跟她吵?还有老田爷俩呢!那不成了三英战吕布了!最主要的是老刘不向着我,我跟她打起来必然正中人家下怀,找个理由我就得滚蛋,我是没有退路的人!这个娘们儿越来越不像话,她的工作是扫大院、刷厕所、打扫会议室外加楼上还有个老吕办公室。老吕是个有能量的人,据说这个活儿当初就是老吕给的,所以连郭总都毕恭毕敬的。他的办公室其实就是摆设,偶尔来一次,但是不管什么时候来,屋里必须是一尘不染的,要不他就咋呼,找郭总去告状,郭总就找老刘,老刘再找我,我呢还是找我,因为田旭他妈不听我的。这他NN的,阔小姐开窑子,花钱雇人玩儿。后来可能是小刘找田旭他妈了,特别强调老吕的办公室的重要性,于是这个娘们儿才上了心,每天第一件事就是打扫老吕那屋,可是其它的活儿能甩就甩,特别是厕所,她只管刷女厕所,因为她得用,至于男厕所,一个星期最多刷个两、三次,一不高兴就气哼哼地找我来:于师傅,你去看看吧,那男厕所里都没冲,满是大便,我刷不了!然后扭头就走。我只好替她去刷,天津人有句话叫逮住蛤蟆攥出尿来,欺负人能欺负死你。其实这种人最是纸老虎,不信我和她一对一地干,我能把她弄死了!要说起来最坏的就是老田,这老小子惹不起老刘专门跟我过不去,觉得是我挡了他的路,在后面攒得着他老婆跟我干。有些天津人其实最怂,最不经打,但是是坏到骨子里的东西!天津人大多数都是好人,而且特别好,只有那些怂人才靠使坏琢磨人,我曾经想过,就老田这样的货,要是跟我在房建里,我能整死他一个来回!我们干过房建的人都是靠胳膊根儿说话的,就他那个小个儿,一巴掌能拍出个土行孙来!
    老田的娘们后来索性连会议室也不管了,说扫大院儿忙不过来,可是跟周姐聊天儿却是长篇小说,没完没了的,两个人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的咽气的话!后来这个娘们儿突然来的少了,我以为他们俩闹别扭了,后来才知道是这个娘们儿发现了新大陆,跑到工地去捡饮料瓶子卖钱了。这回可好连女厕所也很少刷了。楼下有间储藏室,是我存放新东西的地方,她想找我要过去用,我没答应,她就跑去找老刘,说扫帚没地方放,老刘立刻找我让我给她一把钥匙,我说那是仓库,里面都是新的东西。老刘说她又不拿,就是放些扫帚、簸箕、抹布,给她用去吧。我心里话给她用去吧?哼,你看她存什么!果然那屋多出来好些尼龙袋子,袋子里都是各种饮料瓶子,她每天吃完早点就走了,然后就挨着个的工地钻,一般捡瓶子的进不去工地,人家怕偷东西,她有办法,说是项目部的人,各组团的人一听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她进去了,所以捡的瓶子比专业的都多,她也不知道在哪儿借了辆三轮车来,隔不了几天就跑西电路卖一通,然后再跑超市买奶喝。这个花子玩意儿啊,可能一辈子也没喝过牛奶,跟周姐说你知道我自从喝奶以后,浑身都舒服啊!皮肤都白了,你看,你看!我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就你那土豆皮的色儿,喝了涂料都白不了,糊弄鬼呢!周姐说,嗯,是看着不一样了。得,两个瞎话精!老田老婆大院儿再也不扫了,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捡瓶子上了。那天他们两口子要回家休假去了。他们休假是一天都不能落下,只要到了13天的日子准走,一点儿亏都不能吃。唐山回天津的火车是上午的多,下午就得等到4点40的4420次以后了,所以老田两口子回家每次都是上午走,这就等于走的这天也搭进去了,里外里他们又拐了个半天儿出来,就这点儿便宜他们都算计。那天田旭开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车门一开看见老板娘正在车上坐着,还有老田,老田老婆提着一箱子的牛奶,看见老板娘时跟没看见一样,嘟噜着脸坐在老田旁边。我正好看个满眼,心里想这个娘们儿快了,连老板娘都不放在眼里了啊。我们平时回家都是下午才能走,因为路途的时间不算休假,为此项目部还特别提过不许上午回家,而且我们走都是坐公共,所以路上的时间很紧,而他们都是车接车送,这买卖好像就是他们家的了。他们走了,我去储藏室拿东西,一数扫帚、簸箕和脸盆暖壶都少了,我猜想,准又是这个娘们儿的事儿。又一想我着什么急啊,她用储藏室是老刘同意的,我可管不着这些,爱咋地咋地去吧!转眼一看,两口袋的瓶子,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卖过饮料,知道这瓶子盖里有奖,只要上面有:再来一瓶,那就是一瓶饮料!我把瓶子都倒出来,挨着个地拧开盖儿,嘿嘿,臭娘们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跑断了腿,老子身不动膀不摇,先弄他几瓶儿喝!还别说看来这个娘们儿真没喝过饮料,凡是有奖的都在,我弄了不少,找了个塑料袋往里面一装,嘿嘿,慢慢喝去吧,以后她去捡,我来喝,我是绝对支持她了!
    在唐山(七)

    喝着清凉的红茶,我有些飘飘然了,并不是因为喝了一瓶不要钱的饮料就这样了。我卖过饮料,虽然舍不得,但是也没少喝,因为我卖饮料的时候,正赶上康师傅集团促销活动,而且力度很大,一箱里弄好了能出个5—6瓶的再来一瓶,所以后来就喝上了,虽说钱紧张,可也还没到织席的睡土炕的地步,节俭与吝啬绝对不是一个概念,清教徒般的生活不能算个正常人,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是可怕的。关键是刚才老田老婆对老板娘的态度,绝不是刚开始那种满脸堆笑的样子,我隐隐地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弄不好会出什么变故。自从浩劫以后,人们明显的成熟了许多,再搞引蛇之类的事,估计绝不会像第一次那样了,蛇们也不会再爬出来太多了。现在的人们深谙孙子兵法,刚接触的时候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靠威慑,这样既不用真比划,也可以见出高低了。而怂的人们呢,最喜欢的是借刀杀人,这个就更没有风险了,就等着看热闹,至多是添油加醋,到了火上加油的地步除非是有深仇大恨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是隔岸观火,损的人是上房抽梯,叫双方都来个骑虎难下,嘿嘿,这是普遍现象。当然其中也包括我这个怂的。但是以我的道行,与田家的关系,如果有机会我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弄不好我也会赤膊上阵,所以我的定力还是不够。
    这些日子我所处的局面有些改观,大家对我的态度都不错了,因为我在按着我的计划,一点点儿地耍了些小把戏,第一个是一个半失败行动,开业以后连着几天是平平淡淡的菜饭,老刘送了一兜子鸡架子和鸡肝来,这在当时就算是荤菜了,老刘他们那边都是用这两样来烩菜,水了吧唧的,酱油放的又少,所以看着就没有食欲。我不急于动手,得让周姐先折腾,要不她明明不会,等干完了就都是她的功劳了,这个娘们儿有一股沧州人好强的脾气。她除了会炒那个拿手的豆腐以外,就是鸡架子熬白菜、鸡肝烩土豆。周姐就是能耐再大,每天做什么菜还是得听我的,所以她想折腾也没办法,这一手我就是不能让她露出来,这样的人你压不住她,她就要翻车!冰柜里的猪肉一直没大动,炒菜都是切点儿肉片,凑合着算个荤菜了。老刘平时送些一拃大的小鲫鱼来,叫周姐一熬,汤汤水水就是一锅,吃去吧!那天她也没多大劲儿了,说老于啊,你天天安排这些菜可不行啊,这长了吃饭的就都要骂街了,现在就有人说吃的还不如那边了,这天天的熬来烩去的,我也顶不住了,这样吧,叫明天王姐上吧。我知道她这是叫板,我说不用王姐,明天我顶一天,后天再看王姐的。第二天我把鸡架子和鸡肝拿出来,先过了油,再把小鱼也炸了一遍,叫他们俩把土豆切成滚刀块儿。豆腐、白菜都切成了块儿,菠菜洗完也控上沥水。然后把鸡架子和鸡肝炝锅炖上,除了老抽还加了些面酱,不大一会儿炖鸡的香味儿就出来了,小火儿煨上,慢慢地咕嘟着,差不多了把土豆倒进去。另一个火上是大锅烧着水,滚开以后菠菜下锅一滚就出来了。提前准备好了一盆凉水,进去一激,然后攥净了水,切成寸段儿,剁蒜沫撒上,加盐、味精、香油,凉拌。豆腐也过热水焯一遍。土豆出锅,打底油炒汁(里面有淀粉),加佐料,小鱼儿下锅,翻勺出锅时,撒上葱、姜、蒜的沫,那香气立刻就扑鼻而来了。再刷锅,打底油,葱花、姜沫炝锅,豆腐、白菜翻炒,不放酱油只放盐和味精,翻炒几下子就加水淀粉出锅。周姐看得是目瞪口呆,一样的东西,她就会熬。王姐说,于哥啊,这个拌菠菜是不是再加点儿辣椒油啊?我灵机一动,赶紧说,对,对,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周姐翻着白眼儿说,拌菠菜还放什么辣椒油?没有那么吃的!我说试试吧,现在的人都爱吃辣的,不行下次再改。可是没想到,这个菜后来成了我们的保留节目,直到我不干了,这个菜一直是大受欢迎,百吃不厌,这是我跟王姐学的做法,现在想起来一直还感谢着王姐!
    外面又响起了喇叭声,老刘送菜来了。老刘一进门儿就说,老于啊,做什么呢?周姐赶紧凑上去:刘部长来了啊!你得给我们这边多上点儿硬菜啊,这天天拿着鸡架子对付,吃饭的都嫌素了啊。老刘冲着我说,不是给你们买了肉、鱼了吗?怎么不吃啊?别舍不得啊!咱们这是食堂,不是家里,不能过得那么细,知道吗?该炖肉就炖肉,该吃就吃,明白吗?回来老板花着钱,你这里不给大伙儿吃,人家就该骂老板了!我靠,这个鸡8娘们儿!真好意思的,当着面儿就拧蜡啊!可是我嘴上还得说,是,是,我改。老刘又说,不懂的多问问周姐,周姐一直跟着我干,有经验。周大娘们儿一脸的得意,嘴里说,我哪行啊,还不是都听刘部长的!TMD,这马屁拍的!开车的小飞也跟进来了,进来就咋呼,哎呀,这是整啥呢?咋这香啊!王姐说不是跟你们吃的都一样吗!小飞说,不一样,这味儿能一样吗?谁炒的啊?王姐说,还有谁,于哥呗。小飞是东北人,直来直去的一个小伙子,伸手就抓了条小鱼儿,一边儿吃一边儿说,诶,好吃,好吃!我说首长啊,你也尝尝吧,回去告诉李姐他们,也这么做,别整的都是稀拉光汤的,腥了吧唧的。周姐说,这就是得先过油,得过得透,再挂汁儿,没什么。王姐在眼镜后面狠狠地夹了她一眼。我心里话,你等着,你不是明白吗,回来叫你也来一把!吃饭的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我叫王姐去给上菜了,然后去卸车上的菜,老刘一边卸车一边问,这个王姐干的怎么样?得让周姐多带带啊!周大娘们儿在旁边说,还是手生,长了就好了。诶,她奶奶的,没有她不扒的人啊!我说王姐实在,脏活、累活儿都是王姐干的,灶上都是周姐受累,今天是我第一次上灶。老刘说也得让她练练,老不干就不会。听见我夸王姐,周大娘们儿来了个憋气。小飞嚼着鸡肝说,诶,首长啊,你尝尝于师傅炖的这鸡肝,一点儿都不腥气,真好吃啊,算了,我弄碗饭就在这吃了。老刘说别胡闹,咱们那边儿不是一样的吗!卸了车老刘临走跟我说,以后放开了干,缺有什么就告诉我,再有啊,得注意团结,你们仨在一起最主要的是团结。我说,是,是!周姐说,放心吧,没问题,俨然她是个主事儿的了。
    第二天说好了是王姐上灶了,我把肉馅拿出来,跟王姐说,今天咱们做四喜丸子,就是一碟子四个的大丸子,也有叫狮子头的,据说周总理最爱吃。周姐的嘴噘得老高,她没想到做好菜叫王姐赶上了,这就显不出她来了。嘿嘿,这就叫萝卜不大长在了辈(背)儿上,你别看我还不如个弼马温,可是在这个房顶子下面就得听我的,由不得你咋呼!我告诉王姐怎么做,其实人家王姐会,只是放多少配料问了一下。我叫周姐淘米焖饭,她是好大地不愿意啊,呵呵,那可没办法了,人家王姐干的时候你怎么那么得意!四喜丸子大获成功,人们吃得满嘴是油,都说,哎呀,看起来咱们这边的伙食比那边儿强不少啦!下班儿时周姐满脸怒色地走了。王姐说,坏了,把周姐给得罪了,你还非跟吃饭的说丸子是我做的,看把她气的。我说人家问,我总不能说是她做的吧,她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你看刘部长一来她那个样儿,欢了她了,跑到老刘眼前是是非非的,说吃饭的嫌菜不好。老刘那边儿更差,一样的东西咱们弄出来,她能弄出来吗?大家在一起就应该抱团儿,屁大的事儿就跑到老刘眼前汇报,不就是个工地食堂吗!咱们都没来的时候她跟李姐掐得跟乌眼鸡似的,为什么把她弄过来?还不是两个人吃不到一个锅里去!王姐说我听小宋说,李姐在那边天天骂她,什么都说。对了,于哥我得提醒你一句啊,她每天往家带喂狗的剩菜时,瞅你不注意就拿好馒头,还让我也拿呢,我没拿,人家给着工资还偷馒头那成什么了。我们家那位听说了,连剩菜都不让我要了。我知道王姐是个本分人,她这么说绝不是是非,我对农村妇女绝没有偏见,他们之中好人绝对是多数的。老人家教导过我们说,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这是真理。看着还剩下的几个丸子,我突然冒出个想法来:想把这几个丸子给老刘送过去,他不是说我舍不得给大家吃吗,叫他也尝尝,告诉他我这点儿工资他可没白给。于是,坐上王姐的三轮儿顺路找老刘去了。这也许是我的小聪明,让我没意料到的是,老刘劈头盖脑地就把我熊了一顿,说这是二项目部那边的伙食,不是你自己家的东西,你给我送过来是什么意思?你记住了,别拿着大家的利益买自己的好!然后就是他那套车轱辘话,翻过来复过去地叨叨起来没完没了,一直嘚吧了一个来小时。别的人还好,那个老田在旁边不单不劝还跟着架高,他NN的!晚上我提着那几个丸子走回来,心里想我这是哪辈子得罪他了,不顺南不顺北的,人话听不进去,废话倒是不少,给你送几个丸子尝尝就腐蚀你啦,你还真拿你这个露水官儿当部级干部了?笑话嘛!看来这个办法不行,我得改招,用事实说话!
    这个事儿老田知道了,他老婆自然知道了,那周姐就更知道了。周大娘们儿那两天特别地欢,还不时南腔北调的哼哼两句小调儿,你看把她得意的。但是连老刘都没想到的是,我们食堂做丸子的事情,在他们那边传开了,那边的人只要有机会就跑过来混在我们这边蹭饭。后来老刘特意宣布,哪边的人只能在哪边吃,可是还有人钻空子,我们这边的人见到那边的人也爱说便宜话儿。嘿嘿,老刘也没有办法了。平时吃面条儿是调剂,吃面条省事儿,但是也不能顿顿都吃面条儿,老刘那边吃面条儿都是打卤面,卤子一成不变的是西红柿鸡蛋卤,当然上顿的剩菜是一定要掺和进去的,就是这样,也比那传统的四菜一汤顺口多了。那天是王姐的班儿,王姐问我中午吃什么?我说炸酱面吧,炒盘鸡蛋、切盘子黄瓜,再上盘子煮黄豆,加上炸酱,正好也是四菜了。王姐说,于哥啊,我真佩服你,这样吃不但省事、省钱,大伙还肯定爱吃。周姐阴阳怪气儿地说,哼,你看小王就是会说话,我就不行。我没理她,要是在单位我当时就会说,你见了刘部长就会说话了!可是在这里不行,她是个老娘们儿,又是个三花脸儿,真他NN的打起来了,老刘又得骂我了。中午吃饭的人们都没想到是炸酱面,虽然在家里这是最普通不过的饭食了,可是在这里真的是头一次。其实老刘根本不会做饭,别看他天天跟周姐一样说,跟着他们家老太太开过饭店,就他那两下子,估计也是全耍吧老太太自己了。
    其实 老刘管食堂心里没个数,唯一的原则的就是省钱 ,可是真该省的地方他又省不下来了,因为他不懂。就说这炸酱吧,一袋子面酱估计最少也有4斤左右,15块钱,炸一袋子酱足够了。每天每个人的伙食费是15块钱的标准,他们那边最多时吃饭的是80多人,至多炸两袋子。炸酱用肉馅,连切的功夫都省了,而且肉馅容易入味,最多再多放些味精提味儿,剩下的菜码,除了鸡蛋都是大路菜,这才能花几个钱啊?可是他们那边从来不炸酱。我这边的人吃完了又传到那边儿去了,小小的一顿炸酱面,效果却是没想到的。那边有个老高,是项目经理老丁带来的人,他们俩原来都是天津港务局搞港口建设的,后来老高自己买了条工程船,一年到头在码头上干工程,他们是专业的,一般人还插不上手,老高拽上了老丁合伙,他们俩不上船,遥控指挥。老丁原来是他们单位的书记,评职称的时候,稀里糊涂的弄了个高级建筑师,这下子可厉害了,其实实践证明老丁是认屁不会,只是凭借着权力混了个执照,后来因为生活问题的事儿,弄了个灰头土脸,从单位给刷下来了。反正老丁的本子不是假的,本事却是假的。这是管理上的漏洞,一个工程事关人命,招聘来的人起码应该经过考核才能上岗,可是没有,那些滥竽充数的就都混进来了。老丁给老高安排了个差事,成立了个吃闲饭的衙门,叫什么文明施工办公室,老高就一个人,既是主任又是伙计,成天悠悠逛逛,钱却不少拿。这就是老丁这种人的职业病,尽成立些吃盐不管酸的闲白儿衙门,安插自己的人吃闲饭,只要有老丁这路人在,这样的衙门就能塞进无穷多的闲人来,说白了,老高自己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老刘最看不上老高,说老高就是个混子,只不过看在老丁的面子上,老板也没辙。可是老刘的眼里不揉沙子,没事儿老拿老高开涮,知道老高有个闺女,就半真半假地赶着老高喊亲家,老高当面不说,背地里说,就他那样还想跟我做亲家?我那闺女在国外留学呢!你儿子是个啥学历?哼!后来老刘可能知道了,马上改口儿了,给老高起了个新名字,叫高文明。这一家伙不要紧,后来的人们不知道,还真给喊响。其实老高最讨厌老刘,有一次去那边开完会,我在老高的屋里聊天儿,老高跟大家说,就那个刘部长一天到晚就他事多,没他不管的,成天弄一帮小子跟着他转,好像黑老大似的,有什么用啊,真是吃那口饭的?老高的屋子就在他所说的那帮小子待的地方的隔壁,老刘也经常泡在那里,我一听老高这话头儿,赶紧就跑了。就老刘那没事找事的劲头儿,再把我捎上?
    炸酱面以后,老高看见了我,老远就喊我,跟我说老于啊,你这个人是个干正事儿的人,你看你那边食堂管得多好啊,这边都嚷嚷遍了。大伙儿晚上没事儿了,都扯个引子上外面去吃,刘部长还不干,说谁不吃得提前得打招呼,要不饭都白做了,三次不吃的以后就不管饭了。你说这是什么玩意儿,成了集中营了啊,我就不听他那套,自己买点儿肉馅,和块面,晚上烙锅贴吃,我有个电饼铛,我才不吃他那个呢!怎么着,这两天又做什么好吃的了?我说没什么,大路饭啊,想蒸点儿包子,可是发面的酵母粉我不会用,还在犹豫着呢。老高说,好哇,蒸包子多好啊,又有菜,又有饭,蒸好了别忘了给我留几个啊!
    在唐山(八)

    刚来唐山的时候我在老刘那边帮厨,老刘跟我冒泡说每天必须是四菜一汤,荤素搭配的标准。一开始可是让我为了难,热天还好,大路菜都下来了,随便炒个鸡蛋西红柿也能算个菜,可是到了淡季,主要还是白菜、土豆、萝卜老三样了,再加上豆腐,就这么对付,长了肯定不行。如果能蒸点儿包子,那就大不一样了。我问过周姐,会蒸包子吗,就是食堂的那种大包子。她连贲儿都没打就说她开饭店的时候专门卖过包子。等到了我们这里以后,我再说蒸包子的事儿,她就瘪了,吱吱呜呜地跟我穷对付,绕来绕去就是不说主题。我知道这个娘们儿又在胡说八道了,她就跟赶集似的,买不买先按下来,后面就由她挑了。没干过食堂的人,具体一个人吃多少心里没有数,多了不行,少了更不行。关键蒸包子还有个发面问题,现在都用酵母粉,虽说包装上有说明,可是按照重量使用我们也没有秤啊,到底怎么弄呢,我们都不明白。王姐说我们家蒸包子都是用面肥,实在不行我从家里拿点儿来。我说不行,如果以后再蒸包子呢?咱们就摸索一次,成了以后就方便了,周姐说过去用过,咱们就听周姐的吧。周大娘们儿吓了一跳,赶紧摆着手说,不行,不行,我也是看别人用过,要不我再回去打听打听?我说算了,咱们就大概其地按照说明的意思试试,成功了也别高兴,失败了下次就差不多了。其实我心里明白,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因为听大家说自从开工以来,食堂就没买过面,馒头都是买现成的,食堂只管焖饭,这次能买来面还是小刘的功劳,是他逼着老刘买的。按老刘的意思,蒸什么包子啊,咱们这是工地的食堂,就是个管饱不管好的地方,想吃包子歇班的时候回家自己蒸去吧。这要是弄砸锅了,蒸出一堆残次品来,老刘肯定又得蹦起来,别忘了,还有个周姐呢!按照大致的比例,面是发上了,馅儿是猪肉、韭菜、白菜的。从稳妥起见,量都不大,主要是怕失败。包子蒸出来以后,效果是意想不到的好,雪白包子,喷香的馅儿,吃饭的人们是欢声笑语,只是蒸少了,人们都是颇命地抢。最踊跃的当属老田的老婆和儿子了,那么大的包子,老田的老婆弄了8个,老田的儿子一下子干进去14个!二老王一边吃一边说,咱们这边的食堂真是太好了,于师傅就是有本事!可是,我们三个做饭的却没有了。只是刚下屉的时候每个人尝了一个,别说,馅是王姐调的,那口味道真是绝了,不咸也不淡。周姐最欢了,端着盛包子的盆来回地跑,给大家不停地上,就显了她了。我的目的达到了,又创了一个第一,破了食堂没蒸过包子的记录,这回我也不给老刘送了,看他知道了以后怎么说。可是就是这么圆满,周大娘们儿也能弄出事儿来。
    我们的生活设施,平时维护全靠几个民工,这几个人不是哪个工地的,是一个叫张立海的人领来的包工队,专门给我们干零活,包括食堂的灶台、厕所的化粪井,反正杂活儿都归他们干,领头的工头儿也姓周,老周人不错,矮矮的个头儿,老是笑眯眯的,跟谁都是嘻嘻哈哈,跟谁都能说得上来。那天老周正好过来给修化粪井,看见蒸包子就说,吃包子啊,给我弄几个尝尝吧。我知道包子不多,就说,今天是实验,要是有富裕你们就吃,不富裕的话下次再蒸一定叫你们来。正说着呢高文明又来了,一看就说,哎呀,行啊,于师傅,真蒸包子了啊!我来的真是时候啊!老高也是因为化粪井的事儿来的,因为我们项目部后面紧邻着民工宿舍,那里有个特别大的厕所,用丁总的话说是号称100个坑子,这仅仅是男厕,当然女厕是可以忽略的,因为女厕仅仅有一个坑。这样就有了一种奇观,男厕是什么时候都有富余的,随来随用,而女厕则没有不排队的时候。那样巨大的厕所,工程指挥部竟然要求必须是冲水的,不许是旱厕,连锁反应就是一个与之配套的巨大的化粪井,那个大坑有室内游泳池那么大。老高是文明办主任,拉屎撒尿是文明的一个部分,所以老高就得管厕所,当然也必须管化粪井。老高曾经半开玩笑地说,那个化粪井没事儿最好离远点儿,真掉下去估计能活着爬上来的不多,就是上来了,后半辈子喘气儿也都是大粪味儿的了。
    民工区有16栋二层的临时活动房,各组团加起来得有千人,光洗漱池就有100来个水龙头,民工都是甩手掌柜的,洗衣服时都是长流水,洗完了扭头就走,没人管那哗哗的龙头。而下水呢就直接排入那个巨大的化粪井里,没几天的功夫那个看似永远满不了的池子就冒上来了,把紧挨着的土路都泡了,汽车一过马上就变成了烂泥塘。别的公司告到了指挥部,指挥部马上电话就来了,限期整改,要不就罚款,现在罚款是最有效的,各行各业都学会了这个招儿。老高叫老周他们买了个潜水泵来,接上管子就往西电路的雨水井里没日没夜地排。本来化粪井都应该有出口,可是工地的化粪井当初就没修出口,也没地方排,都是对付事儿的活儿。老周他们抽几天,看看差不多了,就回去了,潜水泵就扔在坑里,想着是将来再满了一合闸继续抽就是了,觉得抽臭水的家伙儿谁会摸,谁知道再去一看,管子还在,潜水泵没了。找了一通,转到西电路边上有个排水队,水泵就在人家院子里放着呢,刚要抬走,人家出来一帮人,说违法排水要罚款,泵得扣下。据老周他们说,跟人家刚要理论几句,人家拿着8号铅丝做的钩子敲他们的脑袋,把老周他们都敲跑了,说再不跑脑袋就敲出眼儿来了。所以上面打发高文明来协调这个事儿。那天我们刚刚蒸完包子,换煤气罐的又来了,我又去弄煤气罐了。第二天王姐偷偷地告诉我说,你知道昨天的包子为什么不够吃吗?我说我知道,蒸的本来就少,人们又拼命地吃。王姐说,错了吧,周姐把包子偷偷地给老周他们那走了!我说她怎么这样呢!王姐说可不是我是非啊,她就是专门给你拆台,老高再来的时候,包子已经没有了,你知道她怎么跟老高说的?她说老于说了,不让给外人吃!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告诉你的,她这个人太坏了!你心里得有数啊。还有老刘给买的香油都是小瓶的,她那个小手包儿可没少顺东西!我说,这个咱们没抓住她还不好说,老刘还挺相信她的呢,没办法就叫她折腾吧,早晚露馅!记住了,这话千万别告诉别人了!王姐说,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人不错,给你提个醒。还有那个刘姐(老田的老婆),他们俩在一起可没少骂你,小心着点儿!为了这个事儿,后来我还专门找老高解释了一遍,人家老高倒笑了,说于师傅啊,我早知道那个周姐是个什么人了,她说的话还能当真?老周他们早告诉我了,说包子确实不够吃,是周姐偷着给他们的,还怕你知道呢!这个娘们儿,多亏了人家老高是个明白人!
    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老田的老婆跟周姐两个人嘀嘀咕咕,天天有说不完的话,我越不理他们,他们越是得意,老田的老婆成了专业捡瓶子的了,除去给老吕的办公室做卫生,什么都不管了,还说老吕最满意她了。她和她儿子一样,都是大舌头,吕字不会说,吕都读女的音,呵呵,管老吕叫老女,有意思吧。做人要低调,人不能狂,更不能狂妄,据我理解狂是张狂,是目空一切,是行为,而妄是妄想,是思维上的混乱。前者还好说,遇到比她厉害的她就老实了,收敛了,可是后者就麻烦了,整天陷在一种妄想之中,没有界限,那就要乱了。老田的儿子和老婆,最含糊的人不是老刘,而是小飞,就小飞脸上的那道刀疤,他们就含糊,小飞是见过真阵势的,可不是吓唬人,所以他们娘俩什么时候看见小飞都是满脸堆笑。别看小田1米8几的个儿头,跟谁都不含糊,其实我早就看透了他,他就是个虎牌儿的,纸糊的驴,大嗓门儿,真火一来马上烟消云散,这样的人就好像狗,主子跟着他敢拼命,主子稍微一撤,他跑得比主子还快。我和小刘、小田住在一间屋里,每天他们基本上都去老刘那边吃晚饭,为的是和那帮小伙子们凑在一起喝酒、聊天儿,回来基本上都是12点了。我们住的屋子在二楼,二楼的楼梯和走道都是滚花板的,走起来声音大,每到他们回来,小刘上楼声音要小得多,唯独小田,使劲儿地跺脚,我知道他是玩儿坏,成心把我弄醒,而且回来两个人继续看电脑,小田说话可着嗓门儿喊,看到有些情节的时候,还成心地怪笑。我也想了个办法,看手机,看小说,那些日子我看了不少小说,连《林海雪原》、《三国演义》都又看了一遍。这个小田儿的坏是有遗传基因的,有那样的父母,不愁没有这样混账的儿子。白天我有的是时间,借着打扫会议室的时候,把地下泼上水,坐在椅子上猛睡,别人还以为我忙得不可开交呢!好多人都说,于师傅,你真不容易,就没看见你歇会儿过。嘿嘿,我接触过形形色色无数的人,我赞成朋友来了有美酒的说法,自然学里有个现象,猫科动物比犬科动物要大,为什么呢?因为猫科动物的爪子不用的时候都是缩起来的。虽然我是个红脸汉,但是忍耐是做人的基本底线。开始分宿舍的时候,我是和老夏说好住在一起的,老刘来了非让我和小刘住在一起,我知道为什么,如果他们俩住在一起,用不了多久,那屋里就进不去人了。
    老田老婆的病态越发严重了,妄想狂的特征更明显了,她和我们这里唯一的两个女孩儿小吉、小阎在一个宿舍,人家两个人都是唐山本地人,小吉还没结婚,小阎好像刚结了婚还没有孩子。两个女孩儿都不错,老老实实的,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么疯,都很稳,从来没看见过他们跟男同事们嬉笑打逗过,这在现今的单位里,特别是男多女少的环境里是不多见的。就是这么两个规规矩矩的女孩子,竟然也入不了这个娘们儿的法眼。那天老田老婆又跑到食堂找周姐,说她柜子的锁叫人对开了,有人偷她的擦脸油用,还说那两个女孩儿偷着配了她柜子的钥匙,说的是有根有据的,说那天她去厕所的功夫,小吉在门口放哨儿,小阎抹了她的擦脸油。还有眉有眼地说是他们俩是拓了她的钥匙模,出去配的。根据是她的擦脸油里面有莹光粉,小吉他们俩的没有,她用是她妹妹卖的,外面不可能买得到。TMD我听了就有气,外面没有卖的?那你妹妹都卖给你了?你这张葱油脸一辈子能抹几瓶?你妹妹还不得饿死!这不是典型的妄想狂又是什么!她这张臭嘴到处吥唧,还告到小刘那去了。那是小刘的跟我很少交流,那天正好赶上小田回天津了,小刘忽然跟我说,于师傅,您说这个田旭他妈是不是有病啊,现在谁还拿化妆品当回事儿?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你给人家都不会用的,人家现在买化妆品都是按照自己皮肤的性质买的,擦错了还怕长疙瘩呢!一瓶破擦脸油还锁起来,见过什么啊,不嫌丢人啊!我心里在想我还是不能多说话,只能点到为止,谁知道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于是淡淡地一笑说,以我的判断可能性不大,谁为了瓶破擦脸油还配钥匙,把那俩女孩儿成间谍了,真有这本事谁还上这儿来。我说这是说到这儿了,你知道人家小吉家里的背景吗?上次去质监站路过冀东烈士陵园,小吉随嘴说她爷爷的骨灰就安放在那里面,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儿,一般离休的都没有这个待遇!那里面埋着节振国还有包森将军等好多烈士,那可是冀东烈士陵园!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能像田旭他妈想象的那样?再说人家小阎也不是那么个小家子气的人!小刘说,就是啊,她还没完没了了,还叫我去她那屋里看。人家那俩倒好,现在根本就不去那屋了,中午就在办公室休息了,您说这叫什么玩意儿!神经病嘛!我说她还找我去了,说要把她那瓶擦脸油存在食堂里,我没同意,回来她不怀疑小吉他们了,再怀疑我抹了就麻烦了!小刘说,对,不让她放,食堂又不是他们家的!我说刘部长交代过,食堂里只能用粘鼠板,连耗子药都不能用,怕出事儿,所以我给拦下了。小刘说您做得对!这是我和小刘最早的一次交流,其实我心里还在想,要是她非要放那才好呢,等没人的时候我给她加点儿辣椒油,没事儿让她抹着解闷儿去吧!可是当时我和小刘并不熟,绝对不能胡说八道。其实我也挺可怜老田的,弄这么个疯疯颠颠的娘们儿,在家里怎么过啊,折寿啊,也够这老小子受的,该,D.S公平!
    在唐山(九)

    那天老田两口子回家的时候,我看见老田的老婆对老板娘那脸色,觉得有些吃惊,预感着好像要出问题了。可是喝了瓶盖儿换的饮料以后,就都抛到脑后去了,盘算着以后只要他们一走,我就去储藏室里找再来一瓶,嘿嘿,叫她捡去吧!狗叼来,狼吃了!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大大地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那天晚饭后,田旭照样还是开着车拉着小刘去那边喝酒了,没到每天回来的时间,田旭突然回来了,走路的声音也不像过去那么砸夯似的了。蔫蔫地开了门,坐在凳子上发愣。我问小刘呢?他说,没回来,还在那边呢!我不便多问,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从来不问,也懒得问。小田坐了会儿,扭头就出去了。我听见他好像在打电话,大概是跟他媳妇说话,叨叨了半天,骂骂咧咧地说,我的事儿你甭管!第二个电话,听语气是打给他爹妈的,嘟嘟了半天,又听见田旭好像哭了,那边可能是在劝,最后他说,你们别都说了,没用,撂吧!
    说实话我对小刘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比我儿子大一岁,虽然有些傲气,但是看得出来,这个孩子的本质不错,跟田旭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的坏心眼儿。特别是通过小吉他们那件事以后,我觉得他是个有见解的人,而且,城府不深。就连他父亲老刘也是一样,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误会很多,关键是老田在中间挑拨离间,接触长了感觉老刘的并不那么坏,就是什么事都有点儿先入为主。我去唐山的时候,就想着是去打工的,所以就带了一件我儿子不穿了的羽绒服,是个夹克式的,紧口儿的,为的是干起活儿来方便,就是看着显得不大。开始天气好,也用不着穿,后来变天了,还下了场大雪,只得把羽绒服穿上了。那几天闲得没事干,看见脸上的老年斑越来越明显了,这点我特别随我爹,早早地脸上的斑就出来了,还不光是我,我们老于家的人都比较白,都爱长些斑。我手上的斑也特别多,我们厂的大夫说是紫外线灼伤,是开车时晒的。后来无意间用脚气水抹了几次,我想脚气水抹了就爆皮,那不就跟点痦子的道理一样吗,后来还真渐浅了。到了唐山,天天吃了饭就没事儿干了,又想起来这段儿了,就找出脚气水往脸上点了一点儿。第二天老刘看见了我,说你这脸是怎么啦?冻了吧?这叫我怎么说,我说祛斑?点了脚气水儿了,那不成笑话啦,回来刘部长准以为我脑子有问题了,弄不好他再好瞎琢磨:这样的人管食堂,我靠,更不放心了。那我还干个屁啊,还还账!所以我假装跟没事人儿一样,划了了脸一下,说没事儿啊,怎么啦?老刘说,你穿这么个小棉袄哪行啊,这地方跟咱们天津可不一样,比天津冷啊。不大一会儿就拿了件防寒服来,说你就凑合着穿这件儿吧,这是他们临时借着穿的,没有人正式穿过,现在没有新的了,等以后买了新的再换吧。打那以后我就穿着这件防寒服了,直到离开唐山,从这一点来看,老刘是个好心眼儿的人。其实我那件是丫丫牌的,他才不懂呢。
    田旭在外面逛荡了一会儿又进来了,坐下上点了根儿烟,闷声抽着。我纳闷儿他今天怎么上我这屋来了,前些天他和小刘搬都到办公室住去了,那边现在有三个人住,除了他们俩以外,还有值班的老方和老孙轮流住,他们俩走了以后,这屋里只剩下我自己了,这回倒好,再不用等着他们了,我自己住一个屋,落得个清静自在。田旭突然说,于师傅,你有钱吗?借我100块钱。我说有。他说我回去了,等回来我就还给你。我说现在?他说是。我说这半夜三更的,家里有事儿?他说不是,我不在这儿干了,回去了!我有些吃惊地问,干得挺好的,怎么回去呢?他突然又哭了,五尺高的汉子竟然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哞哞地哭起来了。我说到底是怎么了?他说我们俩打起来了!我不干了,受不了这窝囊气!我说,嗨呀,值当的吗,什么事还有说不开的?明天都消了气,坐下来说开了还是好兄弟嘛!田旭说,您是不知道,这里面事儿多了,我也别跟您细说了,没有用!这是田旭来唐山以后唯一的一次用您这个代词跟我说话,平时他都不拿正眼看我。我说那我可不能给你钱了,这么晚都快11点了,你到了火车站有没有车还是另一回事儿,到了天津,你们家又住在大港,这一宿你怎么过,半道儿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担不起,我跟你爸爸岁数差不多,回来怎么跟你爹妈交代!田旭说您别管了,我也不是小孩儿,又不是大闺女,怕什么。我说那也不行,你是孩子,我不能做对不起人的事儿。嘴里这么说,我心里在盘算,这个钱我是绝对不能给他的,老刘那个人心眼儿小,小刘是他的命根子,如果田旭真打了小刘,我把田旭给放跑了,那第一个滚蛋的绝对是我!不管怎么说老田和老刘是直接的关系,就像老刘说的那样,当初他们在大港的时候老田也是一尥蹶子回去了,后来还不是老刘又动了恻隐之心,说他们一家子就靠着老田他老婆那点儿退休金活着,又把他弄到唐山来了吗。老刘这个人心软,架不住几句软话,再说了又不是老田跟老刘打起来了,两个孩子打架大人之间并没有矛盾,至于老田的老婆对老板娘的态度,那也仅仅是我的猜测而已。可是我一旦给了田旭钱,还不还无所谓,就那脏心烂肺的两口子,他们得说我是嫌事儿小,是推波助澜,非把事儿闹大了不可!那以后那个混账娘们儿不跟我拼命?各自多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我犯不上干这个公公背着儿媳妇跑,费力不讨好的活儿,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再说了平时老子睡个觉,你田旭咣咣地走路,半夜怪笑,你想到今天了吗?你那混蛋的娘就在一墙之隔的旁边,怎么不知道过来说一句:这么晚了,于师傅那么大岁数了,别影响人家睡觉。她肯定还觉得她儿子多威风呢,我躺在哪连个屁都不敢放!兴许她还在旁边叫好呢,偷着乐呢!现在知道管我叫您了,晚啦!老子可不是东郭先生,也不会去救冻僵的毒蛇,俗话说,先死容易后死难,小子,现在轮到你嘬瘪子了!向你那混蛋的爹妈致敬吧!在这里田旭除了能跟我张嘴以外,其他的人他都没有交情,甚至没拿正眼看过谁,管水暖的那个小田就开了几天那辆快报废的破车,他就上蹿下跳地鼓捣老刘把车给收回去了。老虎掉到山涧里,谁能帮你?平时没有一个人他不给垫砖的,从来都是烧火。也别说,只有那个看夜的老方能帮他,可是那天晚上偏偏又是老孙的班儿,人家老孙没招他没惹他,他老是挤兑人家,连口饭都琢磨人家,老孙有钱撕了也不会借给你!田旭愣了半天,走了。
    第二天一早刚刚吃过早饭,刘部长就坐着小飞开的帕拉丁,带着小刘来了,昨天晚上小刘就住在那边儿没回来。三个人的脸都阴沉着,特别是老刘,一脸的恒怒。把我从食堂叫出来说,田旭呢?我说刚吃完早点,可能在办公室呢。老刘问我,昨天他回来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也没说,就是要找我借钱。老刘说你借他了吗?我说没有,大半夜的说是要回天津,我怕出事儿,又没有您话,我就没借。老刘说,做得对,老于在大事儿上不糊涂!这是我少有的受到刘部长的表扬,而且评价极高,类似于诸葛一生不糊涂了。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我的角色一贯是个老婆子的尿盆子挨呲的货。老刘说,去把田旭叫来,你带着储藏室的钥匙了吗?我说带着呢。老刘说,一会把储藏室的门打开,我们在那等你,你把田旭也叫到那去,哦,对了,你上回说田旭他妈没告诉你,就把仓库里的东西都发给监理了,有这事儿吗?我说有啊,我有账。老刘说回来叫监理们把字都补上,这他妈不是胡闹吗,关她个屁事儿,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就是太软了,怎么就管不了她呢,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放手管,有什么事我兜着!得,又批评上了。这时候我一抬头,正好看见田旭站在楼梯口上,赶紧朝他喊,小田,下来,刘部长叫你!田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情愿的走了下来。一进储藏室,老刘就喊了一声,嘿,真没少捡啊,只见地上并排立着一袋子半的饮料瓶子,那整袋的口袋足有一人高!老刘说真下功夫啊,这是从哪儿踅摸来这么大的口袋子啊?小飞在旁边附和着说,这天天就是给废品站干呢,于师傅,刘姐天天还干活儿吗?这话我怎么回答!田旭的嘴咧得跟吃了苦瓜一样,比哭还难看呢。老刘说早就有人反映,说你们二项目部有人天天跑到工地捡瓶子,还说是项目部的人,人家组团也不好意思管,丢人吗?啊,项目部都成捡破烂儿的了,还是天津来的,现眼现到家了!老于,这就是你的责任,管理上的问题,你怕什么呢?早就跟你说过,该管就管,不要怕,这是咱家自己的买卖,我听说卫生都是你替她做,你欠她的啊?她给你什么好处了?还是她捡瓶子有你份儿?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些瓶子盖儿来了,差点儿没乐出声来。老刘瞪了我一眼,我跟你说啊,以后再来做卫生的你不能帮着干,该谁的活儿谁干,都是有工资的,都是有自己工作范围的。我心里一动,看来老田的娘们儿是干到头儿了!我知道老刘这是明着数落我,实际上是让田旭难堪,我赶紧像真事儿似的点点头,刘部长,我以后一定注意!这回轮到老刘一愣了,他以为我理解错了,缓和了一下说,唉,其实老于还是不错的,都反应食堂搞的不错,伙食安排的也好,你们这一蒸包子,我们那边儿都哄哄起来了,连大涛他老姑跟郭总的知道了,老姑说了,人家于师傅那边能蒸包子,咱们这边怎么就不能蒸呢!我这还得赶紧买面去,蒸包子啊。诶,你们还要面吗?我赶紧附和着说最好能给一袋。老刘说没问题,没问题。然后老刘说,老于你忙着吧,我走了,那边还有事儿,过两天就派做卫生的来了,你先替两天,受累吧。我说没问题,我不老不少的,来了就是干活儿的。心里话儿了:您把瘟神给我送走了,别说叫我顶几天,就是顶一个月也没问题!临走老刘跟小刘说,把车钥匙给于师傅。小刘点点头说,知道了,你别管了。老刘又把我叫过去说,压低声音说,老于啊,从大涛他三舅那说,咱们可不是外人啊,以后大涛全靠你照顾了,多受累吧,工作上两个人配合好了,本来管理员就是办公室的后勤负责人,叫老田这一闹,再加上他老婆搅合,让你为难了,刚才我说的那话可不是冲着你,别往心里去啊!这回把他们三口儿都哄走了,一个也不留!我说看您说的,我就是再傻这话我也能听得懂啊。小刘过来说,行啦,你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聊呢,于师傅还有事儿呢。老刘乐了,好了,我走了!我把老刘一直送上车,替他关上门,像送首长一样。偷眼再看田旭,一脸的尴尬。
    下午的时候,田旭他妈回来了,那脸冷得能掉下冰渣来,看见我理也不理。我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在食堂里忙和着晚饭,老田的老婆跟周姐两个人叽咕了一下午,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后来那个老方也来了,三个人真是相见恨晚一样,王姐还不知道所发生的事情,小声跟我说,你看看,可找着知心的人了,饭也不做了。我怕那个娘们儿听见,赶紧跟王姐说,别吭气,随他们的便,咱们两个干。王姐老实,再也没说话,可是脸却通红通红的,当时我并不知道王姐有血压高,只要一生气,脸就通红。田旭把他的铺盖抱到了他妈的屋里,一天都没出来,连吃饭都是他妈给送进去的。小刘把松花江的钥匙给了我,让我抽空过去把车开回来了。新车就是好开,机器的声音是那么的柔和,我一辈子就喜欢开车,绝对不是为了钱,尽管司机的工资是3500。第二天早晨老刘过来了,他还是不放心,怕田旭临走跟小刘再打起来,还特别嘱咐我,盯着点儿田旭他们,临走别卷走什么东西。我觉得好笑,老田家的人绝不是能拉得出来硬屎的人,他们就是泼皮无赖之流,这种人在他们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你可别惹他,他跟你撒泼打滚拉破头,离了那块地儿,又没有后台给戳着,就是个鸟儿屁!在唐山这里,他们家三口儿绝不敢兴风作浪。大凡真厉害的人,第一不干阴毒损坏的事儿,什么事都明着来,绝不狐假虎威,也不会去欺负人。第二不说瞎话,有什么就说什么,那些满口瞎话的人都是心虚的表现,硬的没有,全靠着嘴糊弄人。但是,那天我还是跟在小刘的旁边,毕竟人家他爹交代给咱们了。对于老田他们,已经都到了叫人家赶走的地步了,我也犯不着再计较什么了,赶走了他们比什么都解气。这一天是2011年的5月19号,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呢,就是因为这个日子,曾经的5.19,正是中国足球史上的滑铁卢!田旭和他妈大约是2011年3月24号来的唐山,是和小刘一起到的,算起来连来带去不到两个月,母子俩的收入是3500+2200,合计5700,如果再算上老田的2600,每个月一共是8300!对于一个仅有微薄收入的困难家庭来说,这是一笔可观的巨款!反思他们的下场是可悲的,究其原因就是个贪字,人心无足蛇吞象人,单单缺少了感恩的心理,人家朋友是真心实意地帮助你,你却觉得还是太少不知足。老田的老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她捡来的那些瓶子,和田旭娘俩个把那两个巨大的麻袋都装上三轮儿去卖了。我看着觉得可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扔了西瓜捡芝麻,这样的思维模式不能不说是病态的。小田偷偷地找到我,说于师傅,再求您个事儿,能不能送我们一趟,我们的东西不少。我真为了难,老刘恨他们都恨不得生吞了,怎么这么没有一点儿气节呢?!我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跟老刘说了。老刘看着我说,唉!老于啊,你这个人太善了,当初他们是怎么对待你的!算了,就当是看着你的面子吧!最可恶的是老田老婆,肉烂嘴不烂,上了车以后,当着我的面儿突然问老田:你回去就得赶紧去那家儿报道吧,人家不是还等着了吗,可别耽误了!问得老田都是一愣,老田说,你说的是哪儿家啊?他老婆说就是那家,一个月6000的那儿!老田想了半天,才明白了他老婆的意思,极不自然地说,熬,对,对。我想笑,又有些后悔来送他们,就应该让他们自己拖着那几个大箱子走,屁话就没有了。
    老田走了以后,刘部长和我的关系好了许多,甚至有些心里话也常跟我念叨,老刘说,你知道为什么连老田都哄走了吗?咱们每个人都是两床褥子,老田管后勤,他自己铺6床褥子!平常跟我坐对面儿办公,当着我的面儿两只脚就架在桌子上,你说像话吗!你的工资就是他上蹿下跳找老丁给咬下来的,不是我推脱责任,我也真是没办法啊!我当时要是告诉了你,你们俩非打起来不可!我恍然大悟,看来当初我是误会老刘了,犯了疑邻窃斧的大忌!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此一家子正应了此言,该!受罪去吧。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为!遇到这样的一家人是我这一生里仅有的一次,是不幸的,如同噩梦一般,那种压抑,那种无奈真是难以言表。但是,S.D是公平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切都结束了。赞美我们万能的ZHU吧,阿门!做人就应该信守: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我突然感到,唐山的天变得这么蓝,像海一样湛蓝湛蓝的。有人说过MG的月亮比中国圆,而此时此刻我觉得唐山的天真比天津的蓝!
    在唐山(10)

    老田一家像退潮一样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好像就没有出现过一样,留给我的只有那些清楚的记忆。可是还得我缓过来,调整好面对今后的情绪,接踵而来的事情又开始了,如同一部情节紧凑的连续剧,旧的矛盾化解了,新的矛盾就开始了。我一直怀疑我是个生活在旋涡里的人,不管走到哪里,恨我的人总是大有人在,层出不穷,叫我应接不暇,难道我永远得活在激流之中?!田旭走了之后,小刘在那边住,我还是在这边,这样倒好,互不影响。小刘好几次让我搬过去,我都找了各种理由推托。人和人在一起,最好是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都有个面子局着,客客气气的不伤和气。田旭就是个例子,每天像影子一样跟在小刘身后,把小刘跟得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眼前,好的、坏的、没有了一点儿自我,没有了隐私,也就没有了尊严。朋友也好,上下级也好,没有了隐私是个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儿。田旭没有什么文化,据说也没上过班儿,所以他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处理上,还停留在学校时期,没有一点儿的回旋。以他父母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们家的教养基本是零,不是我厌恶他们,就在这里刻意地去贬低他们,这是事实。他们可以无端的去怀疑任何人,以主观的妄想去面对可观的存在,实际上是一种神经质的表现。这种人偏激,自负,好像世界上只有他们的利益才是至高无上的,别人都得依附于他们的利益之下,不是吗,仅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老田的老婆就已经对老板娘视而不见了。唯一幸运的是在他们貌似张狂的心灵深处隐藏的是懦弱,要不然这样的人是绝对可怕的,他们没有自我的约束力和克制力,总是目空一切,为所欲为。我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也没有什么文化,我愿意跟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除了我儿子之外,心扉是很少打开的,这绝对不是病态,因为我曾经吃过亏。
    那天小刘把我叫去了,说于师傅啊,您快过来吧,这屋就剩下我自己了。我说不是还有两个值班儿的吗?小刘说都叫我给哄走了!我说怎么了,他们影响你了?小刘说自从田旭他们家走了以后,老孙倒没什么,那个姓方的成天的跟我穷嘟嘟,说田旭他们家走都是您在背后使的坏,开始我还还跟他解释,可是怎么说他也听不进去,我就急了,告诉他,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家于师傅的事,是田旭跟我打起来了,才让他们走的!他还跟我对付,说就是老于的坏!昨天晚上下雨,半夜的时候屋顶漏了,我这边倒没漏,他那边上面漏了,滴水,您猜他怎么着?我说,那还能怎么着,这么大的屋子把床挪开接着睡不就完了。小刘说他要是挪开我还没那么大的火儿,他就坐在我对面,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任凭上面的雨水嘀嗒。您说大半夜的有个人坐在对面盯着您看,搁您还能睡吗?我让他挪开睡,他说他睡不着了,就这样一直坐到了天亮。天一亮我就告诉他以后你就别来了,我这里用不起你!唉,这一宿把我给折腾的,要不田旭他妈跟他能说得上来呢,都是神经病!我实在是憋不住了,哈哈大笑。小刘说,您还乐呐?赶紧搬过来吧,我帮您,行了吧?其实小刘不懂,我住的房子是正北房,冬天晒一天挺暖和,夏天还凉快。办公室这边是正东房,夏天整个一个西照,楼下又是厕所,到了夏天那是什么味儿啊!可是小刘说,我住的那边连水都没有,去趟厕所还得下楼跑到这边来,太不方便了。我知道再坚持下去就没意思了,从此,我们俩就生活在一个屋顶下了,一直住了将近三年。三年啊,多少喜怒哀乐,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按人类平均寿命两万多天来计算,就是二十分之一,也就是说我的一生中每二十天就有一天是我们俩在一起在唐山度过的。我们从相识、相知、到忘年之交,友谊至今。
    田旭他们家走了,紧接着着老方又走了,周姐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人再来跟她叽叽咕咕了,每天无精打采的。我和王姐倒是合作的不错,现在我又加上了开车,所以我不在的时候都是王姐顶着。以周姐的为人,是绝不会锦上添花的,她就会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那天中午王姐熥馒头,菜已经炒好了,就等着到点开饭了。周姐和王姐在院子里站着聊天儿,我从外面回来,一进厨房就闻见一股糊锅的味儿,再看灶上的火开到了最大!我赶紧跳过去把火关了。打开锅盖一看,屉都熏黑了。王姐听见声音跑进来说,怎么能干锅了啊!我说火开得太大了。王姐说不对啊,我开的是小火啊!这时候周姐不紧不慢地进来了,看见锅干了,一点儿都不惊奇,还说,小王啊,熥馒头时绝不能开大火啊,咱们食堂的这个火跟家里可不一样,这可是24个眼儿的大灶啊!王姐的脸突然红了,王姐有血压高,每当她的脸突然红的时候就是血压升高了,是因为外界刺激引起的。再看那锅整个底都烧没了,锅变成了一个筒子!那天中午王姐没吃饭就走了,不大一会儿就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新锅回来了,这就是实在人,绝不落口实。周大娘们儿那个得意劲儿啊,话也多了,还哼着小曲儿。我知道这个事儿她脱不了干系,这个人的本质太坏了,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就不怕遭报应?我开始注意她的行为了,刘部长曾经提醒过我,敌敌畏不能买,耗子药更不能用,最多是粘鼠板、沾苍蝇的纸条子,看来是有道理的,跟这样不计后果的人在一起真得留神了!那天切菜的案子底下又多了一包儿东西,平时都是周姐借着喂狗的幌子,把变质的剩饭、馒头带走。王姐提醒过我,我一直也没看过,那天我把那包儿东西打开,里面竟然是新买来的馒头!我说这馒头是怎么回事儿?谁放这儿的?王姐说我不知道,我看着周姐,她来了个铁嘴钢牙,脸一绷说,不知道!X的,是我打草惊蛇了,如果在她拿走时逮住她,那她就没话了。我索性把碗架柜收拾了一遍,在紧里面藏着几小瓶香油,我说这香油怎么都放这么靠后啊,我拌菜的时候还以为没有了,以后香油都放在前面!周姐看我的脸色不好,刚才馒头的事她又嘴短,赶紧迎着我说,是,嗯,这个柜子以后得经常收拾,可能是找东西的时候挪后面去了。以后的几天她表面上老实多了。
    常言说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我本来抱着混天儿赚钱的目的来的,跟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可是自从开车以后,穷事儿就多起来了。回家休假的人想让我开车送,休假回来想让车接,这都没什么,开了那么多年的车,不过是一脚油门儿的事儿。唐山又是个中小城市,我们的工地又在城乡结合部,所以去车站根本不是个事儿,关键车是我开车小刘管车,因为这是私人企业性质的单位,老刘跟我特别强调过用车的问题,不让我管车的事。一般人找我,我都是推了,叫他们自己找小刘去。可是那个二老王就跳出来了,周日小刘去那边了,二老王找我说是出去一趟,我以为他是去那边开会,就出来了,结果小田、小吴、小高还有大老王都上了车,由电工老李领着,跑到北新道的花鸟鱼虫市场去了。一通瞎遛,买了几个手捻儿的小葫芦来回,这不是给我拧蜡吗!小刘倒是没说什么,二老王却抖起来了,说自己是项目经理,郭总都高看他一眼,郭总说过他有权用车。这种人最可恨,说大话拾小钱儿,郭总既然这样说了,那你就让郭总跟小刘打个招呼,以后不就方便了吗!可他就是那么一说,有没有那回事儿还另说呢!开始的时候我对他的印象还不错,由于他哥哥大老王和我的关系不错,所以我跟他也算过得去。有一次在一起聊天儿,他给大家讲故事,说的是他过去在黑龙江兵团下乡的事,说有一匹驾辕的马在下坡的时候,车把式给掉下来了,如果躲不开,准给轧上,关键时刻那匹马用嘴叼起了把式,救了把式一条命。二老王讲得很动情,中间哽咽了半天,眼里有了泪花。这个故事我听过不同的人讲过多次,就连电视剧《知青》里都提过这个情节,但是最打动我的还是二老王讲的,所以我对他印象不错。人这种动物有一种原始的本性,就是等级,在二老王的眼里别人都是棒槌,都是鸟儿屁,把别人的客气当成怕他,我这个人还就不吃这套,你要是说都是哥们儿兄弟的话,就得先替别人着想,光你合适了,别人该死啊,这样的男人大多娘们儿气儿,在天津人里有不少,你是越就和他,他是越罗锅儿。就说这个用车的事儿吧,他是耍滑头,他自己从来不找小刘,非得找我,还不是我不好意思倔他,给他留着脸,可是你让我怎么去面对小刘?这样长了以后就是我拿着小刘不当回事了!我过去在厂里开车,没有人敢这样对我,用个车都是先跟领导打招呼,就那样跟我也是客客气气的,要不下回车就坏了。现在年纪大了,不愿意得罪人了,得过且过吧,而这不自觉的人就是得陇望蜀!田旭开车时没有人找他,找他也是不伺候,那在一起还混吗?不成了乌眼鸡了吗?所以田旭没有人缘儿。
    小刘每天是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早点基本不吃,为了这个事儿刘部长专门找过我,让我早上给他弄点儿顺口儿的。刘部长说这是咱家自己的买卖,大涛想吃什么你就做,缺什么就告诉我,我就去买。这话其实真没毛病,郭总是小刘的姑父,买卖是人家的,吃什么都是应该的。但是这是老百姓的理论,如果上一个台阶的话,就不一样了,当初霍去病带领着千军万马所向披靡,封狼居胥,汉武帝为了奖赏他,特地派人千里迢迢地送去了美酒,送去的酒毕竟有限,一个人喝不了,所有人不够喝,冠军侯当时叫人把美酒倒在了泉水里,连他在内所有的人都舀着泉水喝,当时是欢声雷动!其实喝到的都是泉水,可那意义绝不一样!当然,我让刘部长跟冠军侯去比,他都不知道冠军侯是干什么的,是我又犯病了。就像我娘说的,从来都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现在干建筑的人都是四海为家,是临时性的,就连吃饭都真有好意思的,碟子里就有一块肉,他就好意思伸筷子!小刘其实不难伺候,饭量也不大,每天两个荷包蛋,一个馒头,最多是加一碗稀饭或者汤,而且还是早饭当午饭吃。别人都没什么,偏偏这个二老王出了差头儿,看见我就成心问,于师傅,怎么早点还不一样呢?那鸡蛋饺儿是给谁炸的?我怎么没有啊?我说是刘部长给他儿子买的鸡蛋,是他自己花钱买的。二老王来了个瘪,可是没几天他又找我来了,说我自己也买兜鸡蛋来,你也给我每天炸鸡蛋吃。唉,这人啊就是这样,二老王每个月是7500,我要是赚这个数,我都不在这吃饭,这就是找麻烦,天津人有句话,哪都有充六个手指头的,二老王就得算一位。我既然告诉你了是老刘的事儿,你就应该找他去啊,你横是不敢去吧!软的欺负硬的怕,跟我个伙计较的什么劲儿!我说,你也别买,你最好是先找刘部长说好了,他要是同意,别说炸一个鸡蛋饺儿,就是你顿顿吃也没关系。他没说话走了。第二天我发现橱柜里多了一兜子鸡蛋,王姐说是那个王经理拿来的。周大娘们儿来了精神儿,说王经理说了,以后每天给他炸两个荷包蛋。我说谁同意的?刘部长知道吗?一提刘部长周姐老实了。我说昨天告诉他了,想吃炸鸡蛋不要紧,必须得刘部长同意,通知我,要不谁也不许炸,这不是自由市场,也不是小饭铺,想吃什么点什么,我不答应的谁也不许炸!又跟周姐说,这鸡蛋是你收的吧?你给他退回去。周姐傻眼了,她本想拿二老王唬住我,然后坐山观虎斗,没想到屎盆子扣在她脑袋上了。我心里这个乐啊,叫你玩儿坏,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你还别说老子还开了几十年车了,要玩儿坏你个老娘们儿差远了!你也想跟我弄个借刀杀人之计,我比你明白!你别急,马上就给你紧扣儿,叫你点炮儿!当初老田他们家猖狂,我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他们和老刘之间的关系,谁知道是仨神经病!老刘来送菜来的时候,我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了。老刘说,老于你做得对!就应该这样管理,别怕他们,不行我找他,这个二老王也是不打算干了,你知道过去我刚来唐山的时候,也有个项目经理,拿我不当嘛,没几天就叫我哄滚蛋了,临走这个后悔啊,这是什么地方?咱自己的买卖!叫人家欺负?那不是有毛病吗!又跟周姐说,我可告诉你啊,以后你别管外面的事儿,什么事都听老于的,你别瞎掺和,别跟田旭他妈似的,连发东西都管!周姐傻眼了,说没有啊,我是看人家是经理,又是他自己放在这儿的,我可没答应他。老刘说,经理?狗屁!那都是打工的,什么经理,让他干他就是经理,不让他干他算个屁!老刘临走的时候,周姐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小声跟老刘说,刘部长,你把我带走吧,我还想跟着你干去。老刘说怎么啦,老于欺负你啦?周姐说没有,我就是想过那边儿干些日子,你当初不是说过一个月换一次吗?老刘说换什么换啊,在哪儿不都是干吗,现在那边小李、小宋两个人干得好着呢!你跟谁换啊?把小宋弄过来,你跟小李能到一块儿吗?接着打?你们这边儿不错,老于又能干,王姐也实实在在的,比我那边搞得都好。当然,你们这边吃饭的人相对少点儿,不过听监理们反应都挺满意的,行啦,好好干吧,在哪儿不是赚钱,赚了钱才是本事。老于,我走啦!我赶紧屁颠儿似的喊,慢走,慢走!周姐还是黏黏糊糊地跟在后面,不知道嘀咕着什么。王姐冲着我伸出一个大拇指,开心地笑了。
    后来周姐硬着头皮把鸡蛋给二老王送回去了,二老王弄了个大憋气,听说那些鸡蛋都是拿电热杯煮着吃了,从此再也不提鸡蛋的事儿了。但是我知道,这梁子算是结上了,果然那天二老王又出了新招儿,说是要用车,晚上出去喝酒。我就纳闷儿,这些人天天想的是什么,每天有菜有饭的,吃饱了不就行了,干什么非得灌那口酒去。我说用车的事情你找小刘去,我只管开车,不管派车。二老王说你就告诉小刘一声,说是我要用车。我回来跟小刘一说,小刘没吭气。我知道小刘也不好跟他翻脸,毕竟小刘不是他爹,老刘的脾气是沾火儿就着,项目部都知道,谁要是不想干了,那你最捷径的办法就是找刘部长,准管事儿。晚上吃完饭,小刘玩儿电脑,我看手机,门咣当一下子给推开了。二老王满脸怒气地冲我喊,于师傅,我告诉你的事儿忘啦?怎么不动呢!说实话我当时差一点儿就跳起来给他一下子,老子开了一辈子车了,还真没见过这么找我用车的!可是小刘不急我就不能急,我要是急了就是田旭第二了。我看了小刘一眼,小刘说去吧,少喝酒啊!那天二老王在车上出奇的客气,再没提一句我是忘了还是没忘。这个地方的人都有些怪,谁拿谁都不当人,可能是因为以后各奔东西,再也不会碰到一起了,这点有些像远洋的海员。因此,都极端的自私,天津来的有好几个都抱团儿,其他人就更二五眼了,不过打那次以后,二老王再也没找我用过车。二老王跟其他人也动不动就横眉立目的,甚至跟资料员小阎还瞪过眼,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我冷眼看着,知道离收拾他的日子不远了。等他把人都得罪的差不多了,那他也就差不多了,就是打了他,也只有拉偏手的,没有向着他的。
    在唐山(十一)

    建筑行业是个高收入的工作,自从国家加大力度严控民工讨薪难的问题以后,民工的收入有了一定的保障。一般的民工的收入保守的说应该在5000左右,有些甚至会更高。我曾经问过个钢筋工,他说他们是保底加计件的收入,他最多每个月拿过9000以上,比起我们这些失业的工人来说真是很可观的了,而且人家还叫弱势群体。按照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农民属于半无产阶级,他们拥有一部分的生产资料,而工人则是靠唯一出卖劳动力来生存的,我始终弄不明白,失业的工人却不在那个群体里。建筑工程的质量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施工方管理人员的素质,这其中特别重要是项目经理,首先是技术上过硬,更重要的是有责任心,现在的普通民用住宅楼都是70年产权,理论上讲最起码要保证70年之内的质量,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至于如何检验这些人的技术素质,那是国家的事儿,我不敢妄评,只说经历过的。
    老丁就是个二把刀经理,他是港务局港建出身,又是搞行政的,建住宅楼技术上他确实不行,但是每个月1万块的工资对谁都是极具诱惑力的。听高文明说老丁做过党委书记,在日常的接触中,看得出来这方面他确实轻车熟路。他很少下工地,最擅长的就是开会,一天到晚没接没完地开,会议室里经常是烟雾缭绕,老丁说的有关施工方面的事儿极少,有人说他是根本就不懂。有一次说到门窗问题,还是二项目部的余总给讲的。老丁倒也谦虚,老老实实地听余总讲,中间基本没插话。老丁最擅长的是东拉西扯,最经典的两个段子是:他二哥分不清肯德基和麦当劳的区别,有一次他二哥跟他说:你赚了那么多钱,哪回也请请我,领着我去麦当劳,吃吃肯德基!老丁说我二哥把肯德基误以为是一种鸡的做法了,就好像是北京烤鸭之类的名吃呢!这是典型的行政干部的开会讲的笑话,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就开始扯淡玩儿了。当然,与会者自然得迎合他,顺着他的思路走,用近乎于谄媚的笑声来烘托气氛。第二个段子是他的儿子在日本工作,他说给他儿子打电话,儿子叫他赶紧撂了,说现在有事,晚上再打给他。晚上他儿子给他回了个电话,告诉他,以后凡是在工作时间就不要打电话了,因为他在上班,他的时间早就被老板买断了,所以工作的时间不是他的,是老板的,再想打电话只能到下班以后。老丁解释说,你看,这就是区别,在我们这里上班时间打个电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在人家那里可不行,工作时间只能工作,不能私用!我心想,你摸着良心想想,你自己工作时间在干什么呢?开会给大家讲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段子,作为一个举足轻重的项目经理,每天连工地都不去,整天拿着开会当挡箭牌,看似还挺忙。我是最烦开会的了,在单位时只要是开会,我就找茬开车躲出去。这样说并不是我瞎操心,是因为每次开这样的会刘部长都把我们也弄去凑数,我一个做饭的,拿着最低的工资,在这儿听这些操蛋的闲白儿话,待会儿散了,你们等着吃饭,我还得去拼命,这不成了狗熊跟老虎打架的故事了吗!论讲这些,我也有不少啊,像杂志上说的,日本人刷马桶,什么时候算合格呢,就是刷到自己敢喝马桶里的水为止。在我们看来,这是变态,马桶又不是饭锅,是五谷轮回的地方,耽误时间去刷马桶,本身就是浪费生命嘛!还有,日本人吃屎,据说,那屎是专门找没出阁的大姑娘,只吃水果,拉出来以后再炸着吃,靠!真特么恶心!还有什么人体大餐、天体浴场、单从摆龙门阵的水平上来说,我与老丁起码是不分伯仲的,可是他拿着1万,我拿2800!其实不单是我,开始开会的时候,连郭总、刘总(二老板)以及小刘的老姑都去凑热闹,后来郭总他们基本上见不着了。正常人谁有工夫听他扯臊去!老丁这种人能耐不大,架子不小,属于那种鸟不大架儿不小的玩意儿,现在有个新名词儿形容这种人,叫装逼犯。
    我跟老丁本来没有什么交集,他在总部我在二项目部,他是经理我是杂役,平时最多见面点头。老丁比我大两岁,属马的,这里要啰嗦几句:按我们那个年代来说,他应该是70届的初中毕业生,我是72届的,而实际上因为文革中教育改革的问题,把暑假毕业错后,改成了寒假毕业,71届又是分两年两批毕业的,所以我们天津实际上就没有了所谓的72届初中毕业生,72届改称73届了。天津自老三届(66、67、68)初、高中下乡以后,就基本没有留城的学生了。69届原则上是红卫兵都留下,其他的学生都下乡。唯独70届是全部留城,现在分析,可能是多年没有青年补充到各单位,造成了一个真空现象,因为各单位的退休、死亡没有人员补充。天津港务局是70年那届学生的接收大户,塘沽区一下子涌进了许多天津市里的学生,一时间港务局里的天津人爆满。我原来的单位在塘沽有工地,我在那盖过仓库,所以对这个情况比较了解,现在写回忆把得这些交代清楚,因为再后来的人们都不大了解了。老丁应该就是那部分人,与我当属同年代的人。老丁的个头儿不高,也就是1米6多吧,矮胖、敦实,走路有些内八字,类似熊步。老丁喜欢跟女人说话,尤其是看见年轻的女人,总是笑眯眯的,显得亲切和蔼,又不失领导的风度。
    老丁第一次教训我是因为工地里停了水,我开车去拉水做饭。老丁问我为什么停水啊?我说不知道啊,从昨天晚上突然就没有水了。又问,那什么时候能来呢?我当然也是不知道。再问,怎么电也没有啊?!我说,就是因为没有电,所以才没有水。老丁急了,说我恼火的就是一问三不知,这没水、没电你也得问个明白了啊,这不影响工作吗?我心里想,我一个杂役,你个经理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去?这时旁边的项总说,老于哪能知道啊,昨天是指挥部快下班的时候才电话通知的,整个工地的总电缆给挖断了。老丁哦了一声走了。我挺窝火的,老刘看出来我不高兴了,就说老于啊,丁总就是问问,别往心里去啊。我不明白老丁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我过不去,欺软怕硬是一些天津人的特点,之所以说是一些,因为马克. 吐温先生在《竞选州长》一文中曾经有过教训,他曾经说:议员们都是狗娘养的。结果弄起了个轩然大波,议员们非叫他道歉不可,多亏了是马克.吐温先生的机智与幽默。他的精彩的道歉是:某些议员是狗娘养的。于是再也没有议员提出异议了。这表面上看是个文字游戏,其实是肯定之肯定的巧妙之处。感谢前辈们留给我们这样丰富的艺术瑰宝,使我们后来的人不至于再重蹈覆辙。这篇精彩的文章后来被收录进了我上学时的语文课本,叫我受益匪浅。由于某些原因引用中略有改动,不是本人不严谨,请看官们见谅。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间天气渐渐地热起来了,我和小刘也混熟了,没事儿就泡在一起喝酒聊天儿。喝酒这个事儿有诸的多好处,首先是拉近了关系,然后是促进了交流,俗话说:牌是越打越远,酒是越喝越近。你看酒桌上的人们,开始时都是正襟危坐,彬彬有礼,可是酒过三巡之后,嗓门儿也大了,话也密了,高谈着阔论,最后走的时候,不乏是勾肩搭背,窃窃私语了,其实你仔细听并没有什么背人的话,只不过是表现彼此的亲近。这就是酒的作用,促进了人之间的感情。我和老刘之间也和谐多了,偶尔,老刘也过来,我们仨凑在一起,借着酒劲儿,聊得倒也投机。那天喝着酒,老刘说老于你知道吗,老四死了!我当时喝得也不少了,以为是说郭总的妹夫呢,他妹夫干瘦,灯泡儿一样的脑袋,平时见了面很少说话。我就问,怎么会呢,前几天我还看见他呢,怎么这两天就没了?这回是老刘一愣:你什么时候看见他了?你回家时碰见他了?不可能啊!小刘说,于师傅您说的是谁啊,哪个老四啊!我说不就是郭总的妹夫吗?小刘说,哎呀,什么啊,我爸说的是田旭他爸爸!我说老田死了?!怎么死的?老刘,唉,癌症啊。我说他好好的怎么就癌症了,以前就知道?老刘不知道啊,这次回去以后他就觉得有点儿不得劲儿,到医院一检查人家就叫他住院,说是胃癌晚期。他老婆还不信呢,换了家医院再一查,还是一样的结果:晚期!没发现的时候跟好人一样,这一发现了就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没有一个月就缴枪了!唉,老四这个人啊,就是心眼儿太小,老觉得不上算,再加上他那个娘们儿和儿子,他不死谁死!我说我跟老田基本上没怎么接触,来了没几天就上这边来了,倒是他老婆的精神好像不太正常,就是个撒泼打滚的滚刀肉之类的人。老刘说你不知道,这个老四在你身上可是没干好事儿,你的工资是提前我和大涛(小刘)他三舅说好的,郭总他们也同意了,因为他三舅说过你还会开车,当时就想把这边的食堂全交给你,因为都是自己人嘛。原来是他二舅想来,叫他三舅给拦下了,看得出来你们的关系不一般,所以我才想着都交给你,再给你配辆车。可是老四一直就盯着也想过来,我是始终不同意,因为他太自私了,本来咱们食堂伙食的水平就低,平时弄个小炖肉烩菜就算不错了,你猜他怎么着?只要一炖肉他就偷偷地先弄一碗,端到他自己那屋去,留着晚上喝酒。后来叫我发现了,我把他骂了一顿,好多了。小刘说,哎呀,你们俩尽说话了,还喝酒吗?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酒就不能再矜持了,我这个人没有那么深的城府,红脸汉就这样,既然说得投机,话多酒就猛了。端起杯说,刘部长、大涛,我是奔着你们来的,你们也没少照顾我,我是个没饭吃的人,包括你三舅在内,大恩不言谢,我干了!一扬脖儿见了底儿。老刘说,哎呀,老于慢慢儿喝啊,咱们是自己兄弟,我比你大几个月,也是你的哥哥,别总说什么谢不谢的,得了我也陪着吧,他也干了。小刘说你看,不喝就聊,一喝就干,你们俩啊,得了我也干了吧,咱们后面就随便了啊。小刘基本是不喝白酒的,他喝的是啤酒。老刘接着说,老于啊,你知道这个老四背着我跑到丁总那儿要求给你落工资,我都不知道,后来老丁找我,说一个管食堂的给那么高的工资不合适,别人有意见。我说这是跟人家来的时候说好的啊,谁有意见?老丁说是老四反映的。你说这叫什么玩意儿,你们俩都是我找来的人,这不成了窝里反了吗!气得我够呛。前几天回家碰见大涛他三舅还问我这个事儿呢!我赶紧接过话题说,诶,刘部长,我可没跟他三舅说过这个事儿啊!老刘说,我知道,是他三舅问我,你在这儿干得怎么样,我说的。我松了口气。小刘说,你还说田旭他爸爸,就他妈干那个事儿你们都不知道,她给老吕做卫生,看见人家桌子上有盒儿打开的烟,老吕的烟都是人家送的,都是好烟,他妈就给田旭偷几根儿。后来田旭给我抽,我才知道的,你说这个事儿要是叫老吕发现了,咱们可怎么交代啊!郭总那个人你们还不知道,是个要面子的人,非气死不可!我说,万幸啊!老刘说,万幸什么?我说这要是让老吕真发现了,她准说不知道,都得推在我身上!老刘说,这倒是,她干得出来!
    我们三个人是在食堂里喝的酒,所以说话没有顾忌,在宿舍里可不行,活动房根本就不隔音,因此可以畅所欲言地放开了聊。我说那老田死了他们家不就乱套了吗?老刘说,哼,管他们呢,根本也不像过的,我要不是看老四可怜,我才不管呢!我们俩是打小玩儿到大的,小时候都是他跟着我跑,所以去大港的活儿也叫上他了,可是他老嫌钱拿得比我少,这不是混蛋吗,你跟我比,老板是我妹夫,你算老几啊,你是沾了我的光啊!后来他一赌气不干了,回家开了个小卖部,不死不活的天天混吃等死。小刘接着说,于师傅您是不知道,田旭根本就不懂得单位是怎么回事儿,他跟谁也处不了!我有些惊奇了,就问那他靠着什么活着啊,他不是还有个孩子呢吗?小刘说,孩子,他们两口子天天就是上网玩儿,孩子给他妈养着,他老丈人是郊区户口,国家征地分了不少钱,他们两口子就靠吃他老丈人。这不是他老丈人也不干了,叫他们出去打工,我爸才介绍他来的,他妈是个钱串子,一听赚钱死活非得跟着来,要不怎么他们一家子全来了呢!我说她这个人可就太不知道好歹了,人家这么帮你,你倒是好好干啊,成天的耍,什么都不干,还出弄些两面派的事儿,就说那回下雪吧,开始是我自己扫雪,叫她都叫不动,我扫了半天她才和老方晃荡出来出来,也寸劲儿了,正赶上刘部长来了,你再看他们俩,头儿也不抬了,天儿也不聊了,倒成了都是他们俩干的了!你说戏法儿的有变不露的吗?后来索性除了给老吕做卫生就是捡瓶子去了,还不能说她,一说她就瞪眼,比老板还横呢!老刘说,唉,也是我当时不知道,后来是大涛告诉我的,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老于,别往心里去啊!我笑了,刘部长啊,这不都是说闲话了吗!小刘说就是就是,喝酒就是聊天儿,要不咱们说什么呢,你们俩吃菜,别光喝啊!我和老刘已经快一瓶儿了,可是却更兴奋了。小刘说,你们不知道,田旭每个月的工资都是他妈攥着不给他,怕他乱花,他手里根本就没有钱,可是还老出主意出去玩儿,不是喝酒就是洗澡、唱歌,从来不带掏钱的!我说要不他那天晚上非要跟我借钱呢,我还纳闷儿他的钱都哪去了!那现在田旭还靠吃他老丈人活着?小刘说,靠他老丈人?他媳妇都跟他离婚啦!人家他老丈人是傻子啊,凭什么养着他!老刘说,老四临死的时候就想再看他孙子一眼,他儿媳妇就是不让来,到死也没见上一面儿。这田旭现在弄了张什么卡,就是可以借钱的那种,没事儿跟着赌球,输了又没钱还,听说现在银行都在通缉他了!我真的大吃一惊,短短的几个月,田旭竟然混成了这样!怪谁呢,子不教,父之过!老田一撒手没事儿了,留下他那个母老虎一般的老婆和这个不着调的儿子,家破人亡啊!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样完蛋了。那天我们聊得很晚,聊得也很多,最后老刘说,老于啊,这边食堂的事儿我就全交给你了,你可得下辛苦啊,现在都对你反映不错,连老板都挺满意的,你放心工资的事儿我想着呢,早晚得涨。再有,食堂得盯住了,特别是周姐,别太放心她了。既然说到这儿,我就把周姐平时的事儿跟他说了。老刘是个急脾气,当时就说你早就应该告诉我!这个娘们儿在那边的时候手脚就不干净!我说,她也是个两面派,看见您来了就紧蹦跶,您一走她就什么也不干,那天还把袜子脱了,在那摆弄脚丫子玩儿,这像话吗!老刘说,我明天就来,叫她滚蛋!小刘说你那么急,不是把于师傅放进去了?她说她袜子不舒服,脱了再穿你能怎么地?先别急,等着她,早晚逮住她偷东西她就没话说。老刘说好吧,老于你可盯住了啊!
    在唐山(十二)

    老颜是后来才来的,他们先后一共来了四个人,除了老颜还有老黎、老任和小丁,其中老颜、老黎和老任都是来自总公司那边的退伍兵。老颜是紧跟着老黎后面来的,个子特别的矮,估计也就刚刚够上参军标准的下线。从廊坊过来,所以他到的那天午饭基本上已经快吃完了,我发给他一套餐具,给他盛了饭菜。接下来的几天,他都不跟大家一起吃,还是单独的跑到打饭的窗口打饭。我们这里有规定,任何人都必须合桌吃饭,像前面我盛菜到窗口,老刘就不高兴了。这样吃饭是为了防止浪费,每桌是8个人,四个菜,平均每人半碟子,不多也不少。我还没说什么,那些吃饭的人就有意见了,头一个跳出来的就是大老王,王氏兄弟俩是最计较小节的。大老王说,于师傅,新来那个怎么天天自己单吃啊,他两个脑袋啊?要不就是你们认识?我说,嗨,他那天不是来晚了吗,就给他在窗口打的菜,我也是想跟他解释的,可能是他误会了,不习惯。老王说,什么不习惯,他们这些当兵的在连队里吃饭,也自己一桌啊?连长不踢死他!要说咱们不懂还有人信,他们能不懂?他们是吃大锅饭吃出来的!到了这儿觉得是总公司来,跟咱们不一样!二老王接过来说,就是惯的毛病,我个项目经理都凑桌吃饭,他算个屁!要是随便吃,那我也盛点儿菜,回屋里吃去!就这么点事儿,叫他们哥俩一忽悠,倒真成了事儿了。正说着呢,老颜来了。这个老颜也是,尽玩儿些小把戏,每天都慎到最后才来,为的是不凑桌吃,我就纳闷儿这些人,赚那么多钱,一个吃字就给绊住了!老颜嬉皮笑脸地举着饭盆到窗口,我说颜工啊,咱们这儿吃饭是8个人一桌的标准,主食自己拿,你就找个桌子坐下吃吧。老颜回头看了看说,都坐满了,再说我也都不认识,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大老王拿眼斜着他说,哪儿就坐满了?你过来,坐我这儿旁边,人家都能坐你怎么不能坐?二老王说就是啊,想吃头一口儿就早来,你没看见我们早就来了吗?又不是搞对象,吃个饭还得认识啊。老颜弄了个大红脸,从此也知道凑桌吃饭了,不过见了我却总崩着脸。我真佩服老王这哥俩,真好意思的,可是也别说,对付老颜这样不自觉的人还非得他们不行。自从上次给小刘煎鸡蛋的事以后,只要食堂有事儿,老王他们哥俩准掺和。
    大老王和老颜是一个宿舍,老颜是接老王安全员的活儿,二项目部的人员配备一直不齐,所以有些活儿都是兼职的,等来了新人再交接。我们的宿舍过去是和办公室分开的,后来都合并到一起了,办公桌旁边就是床,他们负责工程的每个办公室都配着电脑,这下可方便了,娱乐与工作休息相结合了,上班儿的时间就开着电脑,连玩儿带干,而且是以玩儿为主。最惬意的当属余总,他自己一间办公室,每天屋里都是挂着窗帘,还开着灯,最忙的活儿就是偷菜,聚精会神,绝不马虎,其次是下载电影电视剧。他那个电脑我看过,是他跟我炫耀的,C盘以外的三个盘里基本都是满的,余总除了吃饭、去厕所,其它的时间都在电脑旁边奋战,67岁的人了,大胖的身子,却有一股17岁的激情,就是躺下睡觉了,那电脑也不闲着,还在兢兢业业的下载着电视剧。其它的办公室大同小异,除了资料员小吉、小阎两个人的电脑不玩儿,最次的还玩儿蜘蛛纸牌,对对碰呢。大老王跟老夏在一起住,老夏自己有个笔记本儿,两个人的共同爱好差不多,除了网购就是看小电影,大老王的电脑桌面上就是一张裸体的西洋美人儿。那时候我是他们屋的常客,我没有电脑,只能蹭着看。这时候是最和谐的时光了,三个人两台电脑,我是两头儿忙,这边刚看上那边就喊,于师傅快过来啊,看看这个!倒也快乐。自从这个老颜来了以后,平衡就打破了,整天跟老王抢电脑,也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那么多的活儿,没完没了的占着机器,左一个报表,右一个文件,老王也不好发作,但是看得出来老王是讨厌透了老颜。老王说,他这堆事儿,我管的时候一天最多10分钟,那还得是我认真,其实不干也没人问,他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老王有机会就数落老颜,老颜也不争辩,总是笑眯眯地,给老王来了个慢毒,你想发作就是不给你这个机会。把老王憋的是七窍生烟,一咬牙在网上买了台二手的笔记本电脑,那显示屏跟台式机差不多大,老王把桌面上的美人儿也弄过去了,这下互不影响了,但是老王还是继续数落老颜。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老颜吃饭的事儿,老王是头一个蹦起来的。
    后来我跟老颜混熟了,发现老颜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别看就那么个三寸丁的个头儿,可是也好吹两口。有一次闲聊,说起山西,说到娘子关,我说我开车路过过娘子关,现在去山西的太旧高速就从娘子关下面穿过去。老颜说是吗?那可以停车看看啊。我说高速上没有下去的口,只能大概其的看一眼,停的时间长了怕出事儿,不过这娘子关的长城比起八达岭来可差远了,绝没有万里长城的那种雄伟的气魄,怎么看也像个公园里的景观,但是抗战时期中国军队在娘子关抗击过日寇。我弄不明白这长城不是应该从山海关到嘉峪关吗,怎么能转到石家庄的西面来了,在我的印象里长城应该是从居庸关往西去大同方向进入内蒙古的。老颜说我就更不明白了,谁知道呢。我说我在网上看到过,这娘子关在古代就是战场,据说颜真卿就守过这里,颜真卿是著名的书法家,颜体是一派,我看过他的一篇传世的墨宝,是一封檄文类的东西,是他侄子战死在战场上,他知道以后悲愤至极,那上面不是我们平时看到的书法作品,工工整整,而是有不少的改动的痕迹,表现了当时他内心的心情。老颜一听说颜真卿,马上来了情绪,说我们家就是颜真卿的后代啊,我们颜家世世代代都是满门的忠良,你看啊,三国的时候就有颜良,那也是著名的大将吧!我说是啊,还有个严颜呢!老颜说就是嘛!我说近代还出了个严复。老颜说对,严复也是我们老颜家的人!我偷偷地乐,以他的思维,凡是读颜的音的人都是他们家的了,那阎王自然更跑不了了!我逗他说,还有个叫严嵩的也挺有名呢,北京六必居是他题的。老颜说那可不是,严嵩的严是严肃的严,跟我们不是一家。颜真卿好好的一个历史人物,叫他说的是满门忠烈,好像十二寡妇征西一样悲壮,老颜有意思。
    没过几天,老颜真的露了把脸。那天他去民工的住宿区,正赶上有个房间冒烟了,民工们都在旁边看热闹,没有人管,他们就这样,只要不是烧他的,火是越大越好,大有唯恐天下不乱之嫌。他们也不想想,民工区是16座活动楼房,又是泡沫充填房,人家后来要求的都是岩棉的阻燃材料充填的,这泡沫是易燃品,沾火就着,那要是来个火烧连营,这好几千民工得多大的损失!老颜看见了,赶紧跑上二楼,一脚踹开冒烟那间屋的门,只见床上的电褥子已经冒着不小的烟了,再一会儿见了明火想救也来不及了。这些民工们平时就是散漫惯了,电褥子是规定不许用的,可是谁管呢,每个人都有一个,用也就用了,最少你得对自己负责吧,可是这些人从来也想不起来关电门儿,24小时就那么开着,那还有个不着的!民工的宿舍我进去过,里面的电线拉得跟蜘蛛网似的,因为他们做饭都靠电,一个插座盒又分出若干个盒去,而来电仅仅就是一根电线,民工们不懂,也不怕,说悬了只要能赚钱,他们才不怕呢,大不了再换个工地,我不知道国家好好的建筑工人队伍,为什么就换成了民工队伍了。老颜把电线都拽了下来,然后提起旁边的一桶水,“哗啦”一下子全泼正在冒烟的床上了,回头问,谁是负责人?看热闹的大眼瞪小眼儿说,不知道啊,他们的人全去工地了。老颜气得够呛,说等他们回来叫他们都去找我,这个事必须得严肃处理!吃午饭的时候,老颜绘声绘色地把自己的事迹跟我白话了一通,真有些老颜家人的英雄气魄。我自然是一个劲儿地夸他,老颜很得意。后来二老王开会的时候还顺带着表扬了老颜几句。可是后来据大老王说,你知道他跑民工那干什么去了吗?他是帮着民工队做资料,赚小钱去了!要不他天天忙得不可开交,没有钱顶着他能那么积极!
    二老王的脾气越来越大,因为二项目部他是唯一的项目经理,来的时候他的工资是7000,后来一打听,余总是8000,他不干了,跑去找老板,要求增加工资。老板琢磨了一下,把余总的8000落到了7500,把二老王的7000,涨到了7500,两个人扯平了。这下可好,本来就不爱出门的余总这回成了大家闺秀了,谁有事情都是跑去找他,他那个屁股白天就跟粘在椅子上一样。二老王白捡了500,绝得老板对他挺重视,一天到晚趾高气扬,一股张瞎子喝尿不含糊劲儿。从上到下没有他看上的人,连他哥哥的徒弟管水暖的小田都是躲着他走,不小心也叫他吼两嗓子,别忘了,连他哥哥都是人家小田招来的,吃水不应该忘了挖井的啊。可是也不乏有人拍他的马屁,小吴就是其中的一个,小吴是从河北承德农村来的,三十多岁,一身的腱子肉,大鼻子大嘴大眼,看见谁都是笑嘻嘻的,看着就是个体魄强健的忠厚之人,我对小吴的印象不错。刚搬过来的第一天,拉过来的办公用品,住宿的床、被褥堆了一院子,宿舍里的东西不用管,大家都知道自己搬,可是到了办公桌椅,电脑、复印机、打印机的时候就没人管了,我们都在二楼住,所有的人都站在二楼上看热闹,那时候田旭还在,老刘带着小刘、田旭也站着看。老刘说老于啊,你赶紧招呼大家往上搬啊!这下我为了难,这些人我都不认识,而且人家都是干工程的,你老刘都指挥不动,我算个屁啊!可是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说,几位都搭把手,跟着忙和忙和吧!没有人理我,场面极其尴尬。就在这时候小吴站出来了说,都别看着啦,早晚是这点儿活儿,动手吧,来于师傅,我和你抬。我在前面,小吴后面,抬东西在前面不好走,容易磕腿,我抄底抬了起来,一上楼我猛然感觉到后面就像是个拖拉机在顶着我,小吴是真有劲儿,我根本不用使劲就上去了,全靠着他在后面推,干过活儿的人能体会到,小吴会干活儿也不尖。楼上的人们看着也跟着动了起来,我们俩抬上去,他们在楼梯口接着,二十多张办公桌都是我和小吴抬上去的。说句到家的话,那天如果没有小吴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所以我一直挺感谢他的。
    一起待久了,我发现小吴也有他的毛病,就是爱拍个马屁,见了头儿不知道说些什么刷色的话。有一次老丁百年不遇地来我们二项目部视察,给全体人员开会,老丁还是那套空话、套话,说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关于施工上的正经话。后来老丁叨叨够了,才说看看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和建议,都说说吧。按说会开到这个地步也就差不多了,最多是二老王和余总再捧捧场就该收官了,谁知道这时候小吴跳出来了。说我说几句啊,刚才听了丁总的指示,我很受启发,我觉得我们就应该定一个计划,在工作中怎么去落实丁总刚才讲的事儿,特别是具体落实到每个人怎么干,比如每个人负责的任务,啰里啰嗦的车轱辘话一大堆。老丁有些不耐烦,本来是他主讲,这下子小吴说到具体问题了,老丁是个二把刀,真要是落实起来老丁非露馅不可,本来老丁扯扯淡还是可以的,玩儿真格的就不行了,而且刚才老丁也没说什么具体的安排,都是原则的话,并且又不厌其烦地重复了那两个经典的保留段子,已经是黔驴技穷了,你小吴这不是把丁总架到火上烤吗?老丁说我不明白你想要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刚才说的也不算是什么指示,你讲了半天倒把我给说懵了,你的想法是什么!小吴本来可能是想抖抖机灵,拍拍马屁,在老丁的眼里留下个好印象,哪知道拍在了马屁眼子上了,弄了个大红脸。小田跟小吴不错,一看小吴下不来台了,就出来圆场,没说两句又让老丁给噎回去了。二老王接着老丁的话,又把小吴又给数落了一顿,说以后开会你想好了再说,你把我也给绕懵了啊!还是跟着老丁来的项目部办公室的高主任给解的围,说小吴的积极性是好的,值得大家学习的,起码是他的出发点是好的,是关心咱们这个工程的。高主任也是老刘介绍来的,整天都跟在老丁的屁股后面转。高主任过去是个老师,后来出了车祸,定了伤残,老刘就把他拉到这里来了。高主任有着老师特有的敏锐感和洞察力,平时跟老丁也混得不错,连住的地方都是在外面租的,所以他说话没有异议,那天的会就草草收场了。那时候老丁在这里很强势,说一不二,二老王有意无意地也在模仿着他,可是没想到这两个强势的人后来都跟我这个杂役有了纠结。
    在唐山(十三)

    王姐不想干了,主要还是因为周姐 ,这个娘们儿有些神经质,息怒无常,三花脸儿一样,说变脸就变脸,发起疯来什么活儿也不干,一会儿扭达起来跳广场舞,一会儿又胡说八道,说她开过饭馆儿,养过鱼塘,又会爬树,又会游泳,你看把她能的,就好像孙悟空一样,72变没有她不会的。自从老田一家子走了以后,没有了老田老婆和她叽叽咕咕,她失落了不少。平时都是我和王姐聊天儿,她只能算个听众,我们俩都烦透了她了,所以她想插话也插不上,这种人就是耐不得寂寞,到哪儿都得听她吱啦,一旦没人理她,她就憋得五脊六兽的。我劝过王姐好几回,说你再坚持坚持,早晚会有变化的。自从老刘那次提醒我以后,我一直注意着周姐的一举一动,想整她只能靠抓现行,要不这样的娘们儿撒起泼来,我一个老爷们儿还真按不住她,到头来打不着狐狸弄了一身臊。至于王姐,我不想叫她掺和,毕竟我是外地的,将来不行把腿就走,可是他们都是当地的人,尽管他们不是一个村的,可十里八村的提起来差不多都认识,给人家王姐找点闲事儿这不是缺德了吗,我又不能把老刘的话告诉王姐,没办法,只能等机会,是疖子早晚露头!老田的老婆走了以后,又来了个做卫生的张姐,说句实在的,是个人都比老田娘们儿强,张姐瘦瘦的,看上去挺年轻,可是王姐告诉我说,他们是一个村的,张姐都两个孩子了,头大的女儿都快20了。张姐干完了活儿,有时候就跑到食堂来,看见活儿就抢着干,我知道她是也想来做饭,毕竟谁也不愿意跟那两个厕所打交道,再加上老吕的办公室、会议室,楼上楼下的真不少的活儿,跟做饭那是没法比的。周姐看见张姐像捞到了一根稻草,又来了精神,有了话题,我知道她是想把张姐也发展成老田老婆那样的聊客,她就又有市场了。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可能老刘提前就给张姐打了预防针,再有张姐跟王姐也是一个村的,所以张姐只是应付她,不远也不近。王姐告诉我说她已经跟老刘说过不干了,就干到月底,让老刘抓紧找人。王姐说于哥,我可不是成心晾你,其实就她一个人怎么也弄不过咱们俩,每天淡得她够呛了,可是我家里真是有事儿了,儿子大学毕业以后就找了个对象,是他的同学,两个人就住在了一起,都在北京干什么编程呢,也不少赚钱,可是前几天儿子来了个电话,说准儿媳怀孕了,这就得马上操持着给儿子办婚事,还有就是将来孩子一落地,就给我们两口子送回来。农村就这样,除了儿子愿意自己带,孙子交给爷爷奶奶那是天经地义的,所以王姐只能回家了。王姐说其实我真没跟你干够,你这个人正派,又不奸,说实话跟着你干挺知足的,连我们老头儿都知道于哥不错。话说到这个分儿上也只能顺其自然了,可是我心里一直在嘀咕,王姐一旦走了还不知道再来一位什么样的呢!王姐是个好人,少有的实在人,没有琢磨人的坏心眼儿,再来一位就是周大娘们儿的一半儿也够我喝一壶的。
    让我想不到的是来的竟然是张姐的亲姐姐,这个张姐跟她妹妹正好相反,胖胖的身材,说起话来直来直去,从来不拐弯抹角,好坏都挂在脸上,爱听的就往下聊,不爱听的马上就给你怼回去。周姐又来了那套,给胖张姐讲起了规矩,说自己是开过饭店的。胖张姐炒菜她在旁边监督,一会儿说油放多了,一会儿又说火大了。胖张姐开始还忍着,后来就不耐烦了,说你就别管了,不就是个食堂吗,我在家做了一辈子的饭了,还没有人说我做饭不行呢!把个周大娘们儿掘了个对头弯儿,又翻着白眼儿喘粗气去了。周姐背地里跟我叨叨,说老于啊,这个人可不行,她不会做饭还不听人话,你看看她炒的那是什么玩意儿,这可不是在家里大锅熬啊,过几天吃饭的准都有意见了,你可得跟刘部长说说。我心里话了,早就该来个这样的了,是个人就比你强,起码人家不是非,你想着都是跟王姐那么老实的,让你欺负啊,嘿嘿,你就等着吧,以胖张姐这脾气,你再玩儿坏,开大火把锅烧漏了,胖张姐非抽你不可!我才不管呢,有胖张姐在前面,我就省大心了。周姐看我不拾茬,知道我是不会向着她的,趁着老刘送菜来的工夫,又偷偷地跟老刘是非了胖张姐一通。后来老刘问我这个张姐怎么样啊?我说挺好的啊,干起活儿来不偷奸耍滑的,说起话来从来不绕弯子,真不错。老刘说可是周姐说她不行,说她不会做饭啊。我说她看得上谁啊,就是一级厨师来了她也能挑出毛病来,当初跟李姐弄得不也是不可开交吗。一提李姐,老刘变了口气,说还真是的,你看看现在我那边,小李和小宋两个人团结得多好,从来不闹意见,干什么都是两个人商量着来,从打你们包了包子以后,我那边也开始蒸包子了,人家两个人忙和着几十号人吃饭,我又不像你能跟着干,都是他们俩自己干,实在忙不过来了,我才把做卫生的刘姐也给叫去帮忙了,可是从来没有人计较干多干少。嗷,对了,来了新人以后你可盯住了,千万别两个人一块儿顺东西啊!我说放心吧,过去周姐老是玩儿花活,她那个小包连香油都顺,整块儿的肉来了她出主意说都得分开,切成小块儿的,等用的时候就不用化整块儿的了,后来王姐提醒我说,她把肉切碎了是为了好往小包里装,我这才明白了。老刘是最恨偷东西的了,说那你怎么不抓她啊,抓住了我立刻开了她!我说她个老娘们儿,装的时候背着我,我又不知道她哪天装,真要是翻她的包,如果没有她非跟我拼命不可,到时候连你刘部长都得给她说好话。老刘咬着牙说,盯紧点儿,这又来了新人,可不能大意啊!
    过了几天,我准备把攒足了的肉拿出来做一顿扣肉,叫吃饭的人再替我吹吹。那天是周姐在灶上,我在收拾冰柜,胖张姐看见就过来帮着我干,我们俩把肉挑了一遍。自从王姐提醒了我以后,肉再来了我就不让再分小块儿了,所以丢肉的概率就降低了。收拾完以后的几顿都是炒菜,用的是鸡胸,然后是面条和包子,所以大块儿的猪肉就没动过。那天做扣肉的时候,把冰柜打开,看见有一包肉不见了,因为那包肉是用一个花色的袋子装着,我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旁边的胖张姐好像感觉到了什么,问我,于哥,你找什么呢?我说张姐你还记得那天咱们俩收拾冰柜,有一个花的袋子盛着猪肉吧?胖张姐说没错啊,我看见了,挺大的一块儿呢,后来还是我往里码的,我就放在上面了,你起来我找,我放的东西有印象。我说咱们这几天都没吃猪肉,用的是鸡肉,蒸包子是肉馅,再就是炸酱,也是用的肉馅。胖张姐说对,是没动。胖张姐是个认真的人,把冰柜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了,一包一包地翻着看,还是没有,我就知道这是周姐搞的鬼。我偷眼看周姐,只见她变颜变色地,还小声说我这两天可没动冰柜,我不知道啊。我突然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小刘让我开车送他去那边儿,我走的时候胖张姐和周姐还在收拾洗碗,这就对了!每天都是我最后走锁门,那天是我先走的。那天我送小刘走了,我不在肯定没有人去食堂,这个周姐啊,和胖张姐一块儿出来以后,她肯定是又杀了个回马枪,把包肉顺走了!这个人啊,真是滴水不漏,见缝就下蛆,我一直以为人的善良与否不能以社会地位去衡量,而善良的人们却往往忽视了这一点,由于同情弱者的原因,经常会把社会底层的人们看作是最淳朴的,其实这是一种形而上学的观念,我们的眼光经常会盯在为富不仁的人,却忽略了作为底层人里的丑陋。不久前看过一篇报道,有个老太太自己摔倒了,一个小学生看见了就去扶她,老太太硬是赖上了那个孩子,她的家人也不分青红皂白地向孩子的家长索赔,后来幸亏调出了现场的监控,孩子才得以清白,我不知道在孩子一颗幼小的心灵里会留下什么样的痕迹,幸运的是有了那个诚实的监控。又说起那个10年,之所以称之为是浩劫,许多的东西都像瘟疫一样的暴发了,我刚上初中时,大约是在1970年,那时候买肉是要肉票的,而且有一阶段供应的是咸肉,那肉绝不是腊肉,就是用盐干腌的,不单没有香味儿,还有一种特殊的怪味儿,谁都不愿意吃。那天菜店里来了冻肉,人们的去抢,当然绝大多数是我们这些13、4岁左右的孩子,其中有个女人40多岁,是个盲人,那时候都管她叫瞎子。她也挤在当中,怀里揽着一根马竿儿,瞎子举着5毛钱,也往卖肉的人眼前递,可是她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总是挤不到最前面去。旁边的一个小子说,瞎子,你把钱给我吧,我替你买。瞎子说谢谢啊,就把钱和肉票都给了那个小子,说买两毛的啊。那小子挤到最前面买了肉,把肉递给瞎子,然后再把找回给瞎子钱。瞎子很仔细,接过钱一摸说,不对!你这是两个一毛的,应该找我一个一毛,一个两毛的!那小子说那就是一个一毛一个两毛的啊。谁也没看清瞎子的马竿是怎么瞬间就落在了那小子的额头上。瞎子说给我钱!那小子捂着脑袋,赶紧又给了瞎子一毛钱。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其中也当然有在下了。那个年代的人就是这样,可是谁又能想到留给我们那一代人的是什么样的烙印呢?
    周姐自己知道今天的事儿不好办了,又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好像上次我发现案子下面的馒头一样,就是说没看见。可是没想到,胖张姐既不是我也不是王姐,当时就摘了围裙,扭头就走。我说张姐你干什么去啊?胖张姐说,我不干了,我这一辈子最烦的就是丢东西,让人家怀疑,我找刘部长去,我不干了!我赶紧拦住她说,张姐,别这样,谁也没说是你拿的啊,也可能是记错了呢?胖张姐愤怒地说,记错了?那天是咱们俩收拾的冰柜,最后是我放的,怎么能记错了?现在肉丢了,我的嫌疑最大,弄不清楚我以后还怎么干?传到村里去别人会怎么看我!说完就走了。周姐的脸立刻变了颜色,一声也不敢吭了。我没去追她,这个事儿也应该有个了断了。中午的时候胖张姐回来了,我说见到刘部长了?他怎么说?胖张姐乐了,说刘部长说了,明天过来给咱们开会,叫我先回来。晚饭我做了扣肉,扣肉的做法看官们肯定都知道,就是先把肉整块儿的过油,然后炖上,七分熟的时候捞出来,沥干了肉汤,再切成大片儿,肉皮朝下码在碗里,然后再上锅蒸,蒸好以后再用碟子扣上翻过来,这样红亮的肉皮就在上面了,蒸过的肉特别烂,吃起来肥而不腻,因为开始时已经过了油,后来再炖了,所以口感特别好。关键是还要把蒸碗里面的汤澄出来,倒在炒菜锅里,加些盐、味精、糖和水淀粉调汁儿,再浇在肉上。严格的说每个碟子上面是要盖盖子的,为的是保温,扣肉凉了吃起来味道会打折扣的。这个菜不是什么高级菜,各地的做法也是各有千秋,饭馆里经常配上梅干菜,叫作梅菜扣肉了。南方人爱吃甜,所以人家做起来偏甜一些,靠西南地区的也有佐以辣椒的,所谓南甜北咸东辣西酸,但基本的做法都差不多。我放糖仅仅是为了提鲜,是点缀,不是调味道。在我们这个普通的工地食堂里,能吃上这样的菜已经算不错了。 做扣肉时出了个小插曲,周姐看见我把肉蒸好了,一扫刚才的阴霾情绪,对胖张姐说,这个碗里的肉还得翻过来,这才叫扣肉!胖张姐也不服气,一撇嘴说,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我们这儿叫花椒肉,过年家家都做。周姐说着话找了个碟子,往碗上面一扣,往怀里一翻。哎呀,可麻烦了!碗里那滚烫的肉汤洒了她一身,正是热天啊,胳膊上也洒满了,把周姐烫得够呛,好歹碗是没撒手。胖张姐是个直脾气的人,马上就哈哈大笑说,亏了你是开过饭馆的人,经烫啊,换了我早就撒手了,哈哈哈哈!把周姐气得起火,又不好发作,三把两把摘了围裙,跑到水管子那拿凉水冲起来了。我过去问,怎么样啊,不行去医院看看吧?周姐撅着嘴,嘟囔着说,唉,丢人啦,丢大人啦!又拿着洗洁精把胳膊上的油都洗下去了,胳膊变成了通红的,她又从小包儿里翻出来一袋儿药膏,挤出来不停地抹着。我一看原来是京万红,看来周姐还是有先见之明的,防范于未然啊。抹完以后,她把围裙卷吧卷吧一团,冲我说,老于,我走了啊!我说你那样儿行吗?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千万别起了泡啊!她说,没事儿,哪个做饭的没挨过烫啊,要不我老预备着这个药呢!周姐走了以后,胖张姐看着肉碗说,于哥啊,这玩意儿非得翻个儿啊?就这么吃不也一样嘛!我不紧不慢地扣上一个碟子,侧着先往小盆儿里控汤,然后才翻过来,里面的肉整整齐齐地扣在了碟子里,好像一个切成了片的馒头。胖张姐没想到这么简单,砸着嘴说,哎呀,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啊!你还真是会做饭啊,我是又学了一手!然后说,你看把那个开饭店的烫的,饭都没吃就走了,哈哈哈哈!忽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了说,诶,对了,刘部长还让我告诉你呢,明天他过来,丢肉的事情一定得查清楚了,说绝不能这样就完了!我也告诉刘部长了,我刚来没几天就丢东西,要是查不清楚我也就不干了,我过去在清洁队干了好多年了,每天早晨半夜就爬起来去扫马路,有一次我捡了一个书包,打开一看里面都是钱,我后来就交了,人家丢钱的来了,那个感谢我啊,说是给住院的人送的手术费!我是最恨偷东西的了,别说是偷,捡的咱都不能要啊!我听了确实是个惊奇,眼前这个胖胖的农村妇女,能有这样的境界,真是自愧不如!我的底线是不偷东西,但是半夜三更一个人捡了钱,能够做到拾金不昧,那才真正是难能可贵的!
    在唐山(十四)

    第二天周姐10点多了才来,一扫昨天的颓气,换了一身鲜亮的衣服,瓜瓢子脸上带着少见的笑容。一进门就开始叨叨她家里昨天发生的事儿,昨天她的二小子回来了,她家的老二当兵,据周姐说混得不错,给领导开车,反正周姐的话就得唬着听,天上一脚地下一脚,没有准稿子,一会儿说给领导开车,没人敢惹,在那里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一会儿又说倒腾茶叶赚钱发财了,也不知道哪句是真的。然后又开始骂儿子,说这个小兔崽子,大老远的回来进了门就问:我爸呢?连一个字都不问我这个当妈的怎么样,这不是白养了吗!我这两个儿子,没有一个跟我亲的,都跟他爹亲,这不是吗,老大在天津那边承包了几个蔬菜大棚,带着老婆孩子走了,临走还得把他爹叫上了,说家里没个人照顾着不行,得叫他爹去给把把关,掌掌舵,还说他要是走了怕他爹在家里憋屈。他娘的,他咋就不怕他娘憋屈呢!老二也是一样,一听说他爹跟着他哥都走了,连个贲儿都没打,开着车就走了,说去看他爹了,这不是白眼儿狼吗!周姐说的这些我听过不只是一次了,过去王姐在的时候她就没少叨叨。王姐告诉过我,她这个人家里外头都不合群儿,四里八乡好多人都知道她,在家挤兑她老头儿,儿子们没有一个跟她说得上来的。还不光这个,当初她从沧州老家是投奔她大姐来的,她大姐给她找了个婆家,在唐山落了户,帮她有了个家。可是后来她跟她大姐也闹翻了,现在都不走动了!唉,寡助之人亲戚叛之啊。张姐刚来,是头一次听,听得津津有味儿,还不时地插话。可周姐不知道,老刘早就来了,一直在楼上等她呢,刚才老刘还问我:周姐怎么还不来?这每天都这样?我说今天是轮到她的晚班儿,早点是张姐的,所以他就晚来。老刘说就是晚班儿,不做早点,那8点也该到了啊,午饭谁做?我说她就这样,高兴了就早来点儿,不高兴了说不定几点来呢,过去王姐在的时候她就这样,等她来了午饭早都做好了。老刘说这哪行啊,你怎么不管呢?我说,我说过她几次,她连理都不理,就这还脱了袜子在那摆楞脚丫子呢!她这个人一贯的两面派,就是看见你来了,就蹦起来忙和,每次一听见你们送菜的车喇叭一响,她跳起来抢过铲子在锅里攉龙上了。老刘说,他妈的,这个娘们儿!
    老刘看见周姐来了,就下来了,周姐还在滔滔不绝地白话着呢,冷不丁老刘进来了,她也没想到,脸上有些不自然。老刘说,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啊!周姐是什么人,马上又说了一遍,最后还加了一句,不赶上家里有事儿,每天这时候我早就来了。胖张姐在她身后,又是挤眼儿又是努嘴儿。我在旁边又差点儿犯了疯病,这家伙要是笑起来没完,那可怎么收场啊!老刘就是老刘,真得佩服他,他也不笑,不动声色地说,周姐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点儿事。诶,老于啊,你帮着张姐弄午饭吧,我跟周姐有事说。我还没说话呢,张姐就抢着说,刚才我和于哥都弄好了,你们该说什么就说去吧!老刘领着周姐出去了。张姐赶紧偷偷地溜到窗户边上往外看着。开始听不清说什么,后来周姐的声音渐大,就听周姐说,刘部长啊,我在这儿干了一年多了,你说我干的怎么样?老刘也提高了嗓音说,我不是一直说你干的不错吗,现在你们这边没有那么多人吃饭了,加上了老于等于是三个人做饭,老板娘说了,嫌开支太大,你家里都走了,就剩你自己在家,一个女人男人不在家,真出点儿什么事儿叫我们也没法交代啊,这也是为了你好啊!再说了,一家子凑到一起干,那还不是光剩数票子了,你们老两口子帮着他们小两口儿,带着孙子赚着钱,这是多好的日子啊!我没那福啊,我要是赶上你这个情况,给多少钱我也不在这儿干了,天伦之乐啊!周姐有些急了,说我那儿媳妇从来都跟我上不来,我想去他们也不要啊!老刘嘿嘿地笑着说,瞎说嘛,儿媳妇能做得了你儿子的主吗?你可是婆婆啊,你儿子能不养你?周姐说,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不想走,就是做卫生也行啊!老刘说现在是一个萝卜顶一个坑儿,做卫生有人了啊,我那边是刘姐,这边是小张姐,你顶谁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的事儿我记着呢,等西边儿那一大片二期工程开了,用人的时候多了,我一定想着你!好个老刘啊,远支近给,三十六计都没有这个招儿。周姐真是不想走啊,索性打开窗户说亮话:刘部长,我直说了吧,那肉真不是我拿的!老刘说,什么肉?拿什么肉?周姐弄了个憋气,只好硬着头皮说,那天老于说少了块儿肉,我可真没看见,要是我拿的,叫我吃了长瘤子!乖乖,这毒誓都发了!老刘说,我怎么没听说啊?周姐说你就别装了,张姐那天找你去干什么了?老刘说张姐找我干什么?我也没看见她啊,你问问她跟我说什么了。周姐又给问住了,就是嘛,到底那天张姐跟老刘说了些什么她怎么能知道,倒是她自己跳出来把丢肉的事情扔出来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嘛。周姐一看是大势已去,知道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把肚子的话都抖落了出来了:刘部长,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想在这边干了,我知道老于没少跟你说我,他和王姐好,两个人挤兑我。就别说我,老田他们一家子走,老方走都是老于使的坏,我就知道该轮到我了!她不提老田一家子还好,这一提老刘是气不打一处来。老刘说老田他们家走是我的主意,为什么?你不知道吗,老田他老婆每天上班干什么去了,捡瓶子!这是我亲眼看见的吧,那大麻袋能盛进去一个人,她愣捡了好几麻袋,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知道底下组团有多少人反映吗?还有那个老方,跟大涛(小刘)睡一个屋,半夜下雨他犯病儿,就坐在漏雨的地方淋着,大涛怎么劝他也不行,那是我儿子,就这么着一宿没睡,这样的人也留着他?我们家钱没地方花了,找这样的人养着?老于每天干了多少活儿你没看见?又得开车,还得做卫生,还得跟着做饭,按说起来老于是食堂管理员,做饭没他的事儿,可是你们是两班倒,他跟谁倒班?这你也有意见?周姐叫老刘问的没话了。老刘说就这样吧,你回来去那边儿找老板娘把账结了,以后再用人再说。说完扭头走了。张姐冲着我咧嘴乐了。周姐这个人走到今天纯属自找的,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会总结一下,老是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可是我就纳闷了,老田一家子也好,老方、周姐怎么都叫我遇上了!如果这次不是张姐急了,这事儿还得拖,因为谁也没看见肉到底上哪儿去了,亏了是张姐眼里不揉沙子,我们俩一起见证了肉没了,周姐不承认也没辙了。再说了,她平时把人都得罪苦了,凡是挨得着的人她得罪,挨不着的人照样得罪,那边的李姐不用说,那是死对头,可是人家后来的小宋呢,她也骂人家,说人家就会喂鸡,不会给人做饭。王姐跟小宋是好朋友,你想想她得罪了王姐,小宋能不知道吗!最狂的一次是我刚来的时候还在那边帮厨,她说人家做卫生的刘姐,你们禾庄的人都不咋地,就是那个X样儿!你看看,一个村子的人全叫她给骂了,好像是进了洪洞县!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到了这时候,谁不踹她两脚!后来听说她没办法,只好去了她儿子那里,我想,那帮人的恶梦也开始了。
    周姐走了,我这边才算喘匀了口气,好像雨后的晴天,心里是无限的畅快,老刘爷俩和我的关系也融洽多了,三个人没事儿就凑在一起喝酒。其实处长了发现,老刘这个人不错,除了脾气有些怪,他这个人是吃顺不吃戗,跟他在一起什么都听他的,到了事儿上他是真护着你。小刘呢比老刘有涵养,讲义气,只要你对他好,他是绝对不会亏待了你的。我在这个世上漂泊了这么多年,有句话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万种人。书是绝对没读过几本儿,因为我以为读书长学问那是要系统的读,闲书、杂书不能算,那属于杂学,上不了大雅之堂。因此,就如同现在的专家们,人家有理论,能引经据典,搬出个什么没听说过的名字来,就能压死像我这样的,就像百家讲坛,我听起来是云里雾里,如同天书一般,这就是没文化。然而更有甚者,竟然跑到了售书现场抽了学者一记耳光,转过身去后背上赫然还贴着口号,真是有辱斯文!据说惹事的从拘留所里出来,一帮祸头们还给他接风洗尘。人家有学问的人,缠斗的方式就文雅的多,一帮教授们对准了讲《论语》的那位学者一通猛轰,人家也会引经据典,提出的问题我至今都不明白,因为我不懂古文,始终不清楚《论语》里面说的是什么,不过最后听说那位讲《论语》的学者下场很惨。这就是有文化与没文化之间的差距,两种完全不同的处理方式,讲坛现在是不见了,未必是好事,多学些东西总是比不学的要强些,关键是不能误人子弟。 我们经过的那个年代,传统的东西少之又少,就像一位相声大师说的,我们的相声是另一种相声,贯口嘛没学过!其实这就是短板。至于行万里路,牵强地说我只能算是一半儿,因为开了几十年的车,万里早已不在话下,但属于走马观花,做不到下马观花,就更不可能调查研究了。只有阅人是没有办法的,形形色色的人就像一台戏,人人都是演员,人人都是老师,人人都有哲学,叫我目不暇接,在不断的接触中打造着自我,完善着人生的改造,往往有这样的情况,一件小事就会得益匪浅,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那天在一起喝酒,聊起了最近发生的事儿,老刘说老于啊,这个老田也死了,他们家都滚蛋了,可就是亏了你了,你说你这么认头的在这儿干,叫他这一搅合,工资却才拿这么点儿,真是说不过去了,你别急,我抓紧就找他老姑,给你涨钱。小刘说,不用你找啦,我都说好了,再发工资就给于师傅涨。老刘说你跟谁说的?小刘说那还能跟谁说,跟我老姑呗,人家于师傅一天到晚这么干,叫人家拿2800,说得过去吗?老刘说涨到多少?小刘说涨到3500啊,开车的都是3500啊,谁还能说什么!老刘说,唉,我还怕你老姑不同意呢,想先涨到3000的,以后再涨。小刘白了他爹一眼,你这个人就这样,嘀嘀咕咕的,索性张了一回嘴,干什么还不一步到位。老刘嘿嘿地笑着说,好,好,你们爷俩好,我知道,挺好,我没意见。我说哎呀,真得谢谢你们爷俩了,其实2800 在我来说已经不少了,我跟你们说过,我没来以前在供暖站一个月才给我1200,来这里我是真的知足。小刘说实话这些钱在这儿是最少的了,你看看天天这些人都干了什么,除去喝酒就是上网,都成干休所了!特别是那个余总,除了吃饭、去厕所天天都闷在屋里,一个月7500啊,真是缺了爹了。老刘说你不知道,叫他们来就是顶事儿的,他不是有高工的本儿吗,人家监管部门不管他干活儿不干活儿,没有高工就不能开工,别说是他,就连老丁、二老王哪个不是棒槌啊,可是没人家不行啊。嗷,对了,你们俩没事儿盯着点儿这帮人,别跟他们走得太近了,这帮人都是油子,混惯了,他们跟咱们不是一路人。我突然心血来潮,说我来的时候想就好了三个成语,就想用来约束自己。老刘说什么成语,怎么说的?我说第一个是临江之麋,第二个是瓜田李下,第三个是越俎代庖。老刘说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什么意思?小刘说你听不懂,你没有文化!这话也就是小刘能说,换了别人老刘非蹦起来不可!我挺佩服老刘的,儿子说什么他都不介意,还嘿嘿地笑。老刘说我这个儿子就能教育我,我还没脾气,唉,都是上辈子欠他的。小刘说别打岔,听于师傅往下说。
    在唐山(十五)

    我又接着往下说,临江之麋这个成语说的是:有个猎人打猎的时候抓了一只小鹿回来,小鹿很小,又活泼又可爱,猎人就把它放到院子里养着。猎狗们看见了都跑过来呲牙咧嘴地想吃了它,猎人看见了就呵斥猎狗们,猎狗看见主人不让吃小鹿,为了讨好主人,就都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了,而且还和小鹿一起玩耍。久而久之彼此都混熟了,小鹿就以为自己也是猎狗们的同类了,每天都很开心。那天小鹿自己跑出去玩儿,看见外面的猎狗,就跑过去找猎狗玩儿,哪知道这些猎狗可不是它家里的猎狗,猎狗上去就把小鹿给吃了,可怜的小鹿到死也不知道问题是出在哪里。老刘说这能说明什么啊?小刘说这你还不明白,就是把自己当成猎狗了呗。老刘摇摇头,哪有这事儿啊,瞎编的。我说成语的含义就是通过一个事情去说明一个道理,是说一个人来到一个新的环境里,一切都要从头开始,首先是自己的定位,不要把自己混迹于陌生的人群里,说白了就是得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老刘点点头说,哦,这我就明白了,你是说少合群儿啊。那后面两个呢?我说,瓜田李下这个没多深的寓意,是说在瓜地里不提鞋,在李子树下不摸帽子,以免引起误会,让人觉得你在偷瓜或者是在偷李子。比如我是管食堂的,下班儿以后没有特别的事尽量不去食堂,别引起人家不必要的误会,还以为我去偷吃东西呢。老刘点点头,嗯,这个不错,少找麻烦,你看咱们吃饭的时候,总有人偷偷地盯着咱们看在吃什么,好像咱们吃得好似的,一样的菜饭一样的吃,他就是有人脏心烂肺!你们这边老王那哥俩儿就是这种人。我说是啊,所以我每天吃饭的时候都端到桌子上去吃,叫他们看着,开始我在厨房里吃,大老王最爱扒窗户,后来我上桌子,他们一看我吃的都是拌菠菜、拌豆腐,所有的人都说,于师傅你就吃这个啊?我说,我就爱吃素的,后来再也没有人扒窗户了。老刘说,我们那边呢,都吃完饭了,碟子里剩了些黄豆,那个老朱最没出息,就站在那儿一个一个地往嘴里捡黄豆吃,看着就有气,一个月赚7000块钱,就差那口?小刘说都这样啊,那个余总余大肚子还赚7500呢,更没出息,碟子里的肉他都变着法儿抢着吃,看着就有气!我说上次小高数落他说,余总,你吃那么多肥肉就不怕血压高?他说我就爱吃肥肉,特别的香啊。老刘说你们看见没有,这帮人一个有出息的都没有,吃饭就跟抢一样,全是这样。诶,不是说三个词儿吗?还有一个是什么?我说是越俎代庖。老刘说什么是越俎代庖,这好像是个文词儿?我说,俎就是切菜的案板,庖就是做饭的大师傅,这个词是说跨过案板,代替厨子做饭。老刘说这又是什么意思?我说这就是说该谁的活儿就谁干,不能抢,你替他干了,他就不干了,那他干什么?老刘说,嗷,是这么回事儿,不过老于你也没少干啊。我说是因为他们不会干,放着你买来的那么多鱼啊、肉的,天天不是熬就是烩,好东西都吃不出个好来,不都糟蹋了。老刘高兴了说,还真是的,你们这边的食堂搞得比我们那边好,都是老于带着干的好,我们那边都知道,你还真行,大涛他三舅真没看错了你,还真没看出来,老于还真有学问。我说有什么学问啊,都是瞎琢磨,我喜欢传统的文化,这东西的确博大精深,就说传统音乐吧,那名字都是学问,什么渔舟唱晚、梅花三弄、翠湖春晓、平湖秋月光听名字就是那么的动人,再有春江花月夜,多好的意境啊,春、江、花、月、夜,每个字都是诗情画意。老刘说听不懂,也没听过,哈哈!三个人边喝边聊,我和老刘下去了一瓶儿白酒,小刘还是喝他的啤酒。这样的日子过得也快,人是需要磨合的,有一个互相了解认识的过程,再开资的时候我的工资涨到了3500。
    很小的时候看过一篇短篇小说,说的是解放军解放东南沿海时的故事,内容是说为了摸清敌情,侦察兵们晚上摸上敌占岛屿抓舌头的故事,其中有一个情节是出发之前必须得休息好了,才能有充分的精力去完成任务。主人公是个班长,他有个毛病就是一切事情都要准备得尽善尽美,在睡觉之前,他把洗干净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当枕头用的小包袱里,然后又检查了枪支、武器,一切准备停当了才躺下。这本来是个极简单的描述,为了烘托主人公的细致入微的性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给我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象,我特别喜欢这样有条不紊的风格,以至于影响了我的一生。记得上学的时候学正弦曲线,要用坐标纸画图,我竟然画三次,老师把画的最好的几张作业拿出来展示,其中当然也有我的,可是看到其他同学的作业,我大失所望,人家比我画得更好。开车的时候,我的车总是保持在最佳状态,座子下面是常用的备件:发电机、发电机调节器、白金、分电器、机油、风扇皮带、各种灯泡、保险丝等等等等,当然工具更是必不可少的。平时没事儿就刷车,我的车老是干干净净的。我们那时候开的车都是带油盅的,我们一起的司机小董,没事儿就给油盅打黄油,他的车是CA-10B,在我们厂是比较旧的,可是舵轮却比BJ-212还轻。前几天看到一篇怀旧的文章,说老解放车哪儿都好,就是转向沉,没有东风EQ-140的轻快,我看了以后笑了,这位朋友还是差了一些,我开的就是东风-140,比人家小董的车就沉,虽然我也经常打油,但是人家的车已经磨合出来了,我是新车,还差得远。开车最忌讳的是不坏不修,那样就等着扔在半道儿了。其实什么事都是这样,我喜欢防范于未然的作风,可能这和我当年看的那篇小说有关。我哥也开车,和我是截然相反,他的车上都是乱七八糟的破烂儿,连螺丝都是参差不齐的,有螺栓却配不上螺母,工具能用的基本上没有,连个好使的改锥都没有,十字的改锥滚了口,一字的改锥是半拉牙,更别提配件了,他就是典型的不坏不修。从来也想不起来擦擦车,只要一出车他就忙上了,一手扶着舵轮,一手擦风挡,用的是他擦脸的毛巾,他那块毛巾,说是擦脸用的,还不如洗脚布干净,带着一股特殊的馊味儿,哈哈哈哈,我自己的哥哥我绝不会夸大其词,事实就是如此,他那块风挡基本是磨砂的,横一道子竖一道子像个大花脸,说悬了还不如我的车上地板干净!这样的车我是绝对不能容忍的,风挡就像人的眼睛,白天还好好对付,到了晚上对面的大灯一照,全是花的,多危险啊!这几十年他就是糊弄过来了。我做事总是力求圆满,这几乎成了一种烙印,据说日本人研究汉字,从字迹上能够分析出一个人的性格、爱好、甚至年龄,一张工工整整的字迹,写字的人一般都比较严谨。我的字虽然写的不好,但是力求整齐。我爹说我哥的字是一手的脏字!脏字,这个词可能又是我爹的创造,但是却也贴切。
    自从到唐山以后,我管理的食堂卫生是不错的,起码桌椅地面没有污渍,一个工地的食堂里没有苍蝇,没有垃圾,没有耗子。一墙之隔是民工食堂,我亲眼看见一尺来长的大耗子趴在一大块肉上啃,苍蝇就更不必说了!弄得我好长一段时间不吃猪肉。老刘去市场买菜,后来都是找我去,每次都是他买我提,两个食堂一百多人的伙食,也是不少东西了,我每次都尽量不让他提,为什么呢?人家是半拉的老板,咱们是打工仔,是赚钱来的,就是得出力。年轻人不懂这些,老刘其实也不好意思,不止一次地说过,老于啊,咱们俩一边儿大,我就比你大几个月,你别这样。我说你忘了什么是临江之麋了?他笑,我不懂你说的那些,咱们是自己人,用不着这样。说是这样说,老刘自己也说,你这个人就是知道深浅,也就你跟我买菜来这样,别人就不一样了,小飞还好点儿,买了东西跟着我一块儿提,尤其是那个小孙,最不是个东西,坐在车上一点儿也不动,等我满头大汗地提来了,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快点儿,怎么这么半天啊,我回去还有事儿呢!我能够想象得出来当时的情景,以老刘的脾气肯定是恨不得当时就掐死小孙!换了别人回去就得卷包滚蛋,可是小孙不行,小孙是有来头儿的人。小孙跟武长顺有些八竿子够不着的亲戚关系,小孙的丈母娘和武长顺的哥哥的老婆是亲姐俩,小孙管武长顺的哥哥叫姨夫,呵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人穷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当初郭老板还在大港干围海造田的时候,养了一堆大翻斗车,就跟小孙他这个姨夫勾上了,那些大翻斗都是前四后八的斯太尔,干土方的哪有不超载的,没有硬关系这些车全得扣了,有了小孙他姨夫,天下都是绿灯!所以小孙是个动不得的人,老刘再有气摸不得,只能忍着。几千年来,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们追求的仅仅是安居乐业,不到食不果腹是没有人想着推翻帝王的,比如著名的大泽乡起义,是到了逾期是死,ZF也是死的地步,才举起了义旗,纯属是无奈之举。最富有戏剧性的是明洪武皇帝,家徒四壁,甚至要过饭,连珍珠翡翠白玉汤的故事都成了轶事。而推翻大明王朝的李自成,原来不过是个驿站送邮件的邮差。在漫长封建社会里,百姓没有话语权,所以,为官者叫父母,百姓叫子民,这些做官儿的就真的不懂水能载舟亦能复舟的道理。清帝国不过是康乾时期辉煌了一瞬间,三百多年的历史,康乾就占了一百二十年,到了最后八国联军入侵,竟然弄出一帮刀枪不入的义和团出来糊弄人。我卖杂志的时候看过个小故事,说英国军舰打沉了大清的军舰,岸上看热闹的人们却发出欢呼声来。英国军官很奇怪,就问身边的翻译:怎么打沉了你们大清的军舰,老百姓却欢呼呢?翻译说:国不知有民,民亦不知有国!为官的人总是以父母自居,鱼肉百姓,总觉得还可以榨出油来;官员可以花银子捐,和珅是个典范,交了钱开个条子就上任去了,这样的人能搞好?又跑题了。
    其实买菜是个乏味的事儿,我虽然没钱,但是对讨价还价却从来不感兴趣,老刘是这方面的专家,总是不厌其烦地为了几毛钱孜孜不倦地争夺,可是就忘了买的不如卖的精这千古不变的真理。市场上有一帮骗子,还有一帮扒手,这些人专门干些鸡鸣狗盗的事。有一帮人打着买秋衣秋裤可以抓奖的幌子,专门坑老头儿老太太,一男一女高声地吆喝,周围是一群人起哄,这些人只要一买就中奖,最次的也是一条皮带,还说最高的能中手机,引得人们纷纷解囊。一个老头儿买了一套,抓奖时狗屁也没中,再打开一看,秋衣将就着能盖上肚脐眼,那秋裤也就算个七分裤,气得老头儿非要退货,卖主却不以为然,嬉皮笑脸地对付着老头儿。这种伎俩在天津早就过时了,可是在这里却方兴未艾,还是不断地有人上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凡是中奖的都是托儿。老刘跟我说老于啊,可千万别买他们的东西,别图便宜,便宜就是当!可是这么成熟的老刘也叫雁鵮了眼,那次老刘非要买枣儿,说是他妹妹最爱吃枣儿,那枣确实是不错,火红火红的,个个饱满,看着就稀罕人。人们就是爱起哄,你不买也没人问,你只要一买就都跟着抢,老刘买完了枣儿,再一掏裤兜儿,三百块钱不翼而飞!气得老刘大骂了一通。我比老刘也强不了哪去,那次从天津回来,本来我是想走着回工地的,可是恰好来了辆公交车,忽然心血来潮,想搏一下,看看自己还有没有当年挤车的风采,掏出一沓钱,抻出一张一块的,其余的就随手塞回了裤子口袋里了,当然我是第一个上车的,心里是沾沾自喜,果然是宝刀未老!等下车的时候才发现兜里的钱全没了,他NN的,早知这样还不如打个出租呢!这是我一辈子丢的最多的一次钱,一共70多块,过去跑业务的时候,走南闯北都过来了,没想到在阴沟里翻了船!自此以后再也不坐公交了。唐山的火车站是贼聚集的地方,还有一帮票贩子,专门倒票,也是好事不干。那次回天津,提前在网上买的票,到了车站取票的时候,可能是那取票机出票慢,等了半天也不见票出来,我赶紧去售票口问,人家一查说,你的票是在两分钟以前刚刚取走的。我说我取票是找的你们车站的工作人员给弄的,你问问他是不是!服务的人过来也说是,这下我可找到苦主了,后来售票的负责人来了,问清楚了情况说您也别着急,我们再给您打一张,反正是实名制的票,别人拿了也没用。就在这时候来了个票贩子,说他捡了一张票,我接过来一看就是我的,那小子说,你得谢谢我吧。我仔细一看,那票已经盖了进站安检的戳了,当时就跟他急了,问他这安检的戳哪来的?那小子一看露了馅,支支吾吾说不清,说他捡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我说你是已经进站了,只是上不了车吧,因为检票要用身份证,这票你肯定是卖了,我谢你个蛋?!过去不理解实名制售票,总觉得麻烦,这回理解了,这就如同丢了存折要比丢现金安全得多。许多事情只有你经历过,你才会理解它的意义。
    在唐山(十六)

    小孙儿在这里是个特例,因为有背景,所以一般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小孙儿练过散打,现在的人们都怕吃亏,所以都跑到市面儿上的什么馆去练功夫。我们小时候练家子选徒弟,师傅得先看人,特别欢的不要,脾气不好的不要,欢的怕太浮,刚学了一知半解就漂起来了,这样人难成大气候,就像《西游记》里说的孙悟空,本来天赋不错,就是因为爱逞能,最后仅仅学了七十二变就叫师傅哄出来了,还警告说从此以后不许再提谁是你的师傅!这脾气暴躁的更不行,悟性再好压不住火气早晚得惹事,别说是打死了人,就是打残了做师傅的脸上也无光,所以也不要。习武之人讲究的是童子功,抻胳膊压腿儿一练就是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其实我觉得更主要的是师傅在磨徒弟的性子,在深入的考察徒弟的定力。你像人家当兵打仗的,练得都是真功夫,如果练好几年的基本功,那就耽误事儿了,所以人家上来就练真格的,因为人家有铁的纪律,这一点武术师傅做不到。现在开馆的就不一样了,盈利是目的,只要是你肯掏钱,你就能练,出了事儿自己兜着呗。小孙儿会几下子还真不是吹,前面说过那个专门给我们这干维修的小老板张立海也会个三拳两脚,有一次两个人切磋起来了,别说,两个人都不含糊,打了个平手,倒是把看的人们都给镇唬住了,说人家那出拳、踢腿就是干净利落,绝不是平常人打架撕皮摞肉的感觉,所以打那以后大家对这俩都另眼相看了。
    老丁来的时候带了两个人,一个是老高,还有一个是个小孩儿,叫小平,说是老丁的侄子,可是仔细一想也不对,老丁姓丁,小平姓王,而且是武清那边大沙河农村的。这孩子年纪不大,却很世故,看着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据他自己说二十了,别看这小子人儿不大,可是眼里却是看得出事儿的,什么人惹不起,什么人瞧不起,心里明明白白的有笔账。我刚来的时候,这小子从来没拿正眼看过我,他每天什么也不干,就是个跑腿儿充数的,每到下去安全检查,就把他算上了,红色的安全帽一戴,就下去挑毛病了,其实他一个农村来的小力巴,狗屁也不懂,也就是滥竽充数。那天中午快开饭的时候,他也不是打哪儿溜达到我那去了,拉着长音儿跟我说,于师傅啊,开车送我一趟,我回总部。我就来了气,就这么个三寸丁的小崽子,也指使起我来了!不是我小肚鸡肠,我憋这小子的火可不是一天了,上次坐我的车,他竟然把脚蹬在车门上,开车的人最腻歪的就是脚乱蹬手乱捅还有敲楼子(驾驶室顶子),这是拿开车的不当回事儿。就像拿着马勺儿敲锅沿儿一样,你看大师傅骂你不骂你!干什么都有规矩,我过去干房建的时候,抹灰也有说道,抹墙的人托灰板儿上的灰用完了,就轻轻地用抹子尖儿点一下板儿,供灰的就给你半勺儿,你要是敲起来没个完,供灰的就满满的给你一大勺儿,那谁托得住啊!况且我们是修缮队,工种分得不清,师傅们也都是二把刀半路出家的,买灰勺儿的也不懂,人家真正行家买灰勺儿,都是比马勺大点儿就行了,我们那位买的都跟小炒勺儿似的,这家伙要是舀满了一勺子,抹灰的就毁了!这就是行当。更何况我的车从来都是最干净的,从打小田手里接过来以后,老板那天看见都没认出来,还说你看人家这车保养的,咱们这么多车就没有一辆赶上人家的!老板娘在旁边笑了,说你仔细看看,这车可是你买的!这是田旭原来开的,到了人家于师傅手里就变了样了!那天老板真的很高兴。其实我就是这么个人,只要是我开的车就从来没有埋汰过。那天我蹲了这小子好半天,开始他还上火,后来老实了,直到开饭了我才把他送走。
    这方面我挺佩服小孙儿的,小孙儿每天起得晚,也不愿意吃食堂的早点,说实话年轻人都馋,每天千篇一律的馒头、咸菜、玉米粥,谁也有个腻。等他起来了,只要是看见小平买来了早点回来,马上就说,哎呦呦,你看看还是人家小平知道疼人啊,是给我买的吧?小平不敢惹他,只能乖乖地拱手送上。小孙儿吃了也不给钱,就拿嘴对付,说等发了工资我得好好请小平吃一顿,可是发了工资他又不吭气了,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别人都看不惯小孙儿,可是还有一位这样的主儿呢,就是小飞,那也是个混不吝,看见就吃,看不见就打发小平去买,回回都说一会儿给钱,可是给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小平也不敢要啊。小飞是二老板刘总带来的,就是顶事儿来的,脸上那道刀疤就是身份证,这还得说没脱衣服,要是脱了,后背整个一个刺青,满满的一幅菩萨像,不认识的都躲着他走。有一次老板两口子回天津了,老板家里的那条狗没人管了,小刘和他表哥大彪晚上去给遛狗,他们家那条狗精神上不太正常,人来疯儿,没有人跟着就是个怂货,只要有人跟着,见了狗就咬,还拼命,拉都拉不开啊。那天碰见一对儿小夫妻,也牵着条狗遛,老板的狗是条柴犬的串子,说白了就是条板凳狗,人家那条狗是近似于拉布拉多类的中型犬,哪知道这板凳狗发了疯,愣把人家那狗给咬了。人家能干吗,再说一听口音是俩天津的,那个小子又当着老婆的面儿,自然横起来了。小刘他们哥俩儿对付了半天人家也没完,实在是没辙了,一个电话把小飞给招来了,小飞是一口的东北话,体型有些像缩小版的泰森,裹着肩,瞪着眼,对方马上就软了,说狗打架跟人没关系,不过怎么着也得去宠物医院看看吧。结果宠物医院一看小飞那架势,就给抹了点儿红药水儿,也没敢提打什么破伤风针。后来那小两口儿再出来遛狗就多了条牵狗的绳子,看见板凳狗老远的拽着就跑了,人家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再后来整个小区凡是养狗的都躲着板凳狗了。小刘他们俩可开心了,说就得有个像飞哥这样能顶得住事儿的人!有句话叫人不狠站不稳,看来来还真有些道理。
    我们食堂在大院里,前面说过那个院子得有小足球场大小,食堂在最西面。院子里有两座二层的活动房,开始我们住的是北房,后来都让归到东房去了。这些人可能也是不懂,这东房可不是住着玩儿的,为什么?西照啊!工地是一马平川的环境,到了下午整个一个锅暴鱼,太阳直直地烤,没处躲没处藏。那北房却都给了组团用了,多少有些缺心眼儿。院子是江苏建工盖的,我们是从人家手里转包的活儿,可是没给人家钱,所以人家派了个人在那盯着,那人叫大华。大华是个纯粹的南方人,中等个头儿,剃了秃瓢儿,每天都是半醉半醒的,一张嘴就是酒瓶子味儿,后面跟着条巨大的长毛大黑狗,看着挺吓人。据大华说,他那狗是藏獒和狼青的杂种,稍微懂点儿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胡说八道,狼青是短毛狗,类似于猎犬类的狗,藏獒是高海拔高寒地区的狗,像松狮犬那种毛的玩意儿,大华这狗却是直直的长毛,不过有一点倒是说对了,绝对是条杂种。大华给那狗起的名字谁听了都笑,那狗叫小华,嘿嘿,由此看来大华的智力也是个二五眼。我们刚去的时候,院子里只有我们和大华两口子,他老婆也是个南方人,矮矮地,有些微胖。那时候大华的日子过得挺紧绷,看小华就能知道,小华是基本不喂,整天在外面流浪,大华还给我们表演,小华连卫生纸都吃,估计是饿透了。后来陆陆续续来了些组团的人,那个跟老吕认识的老王也挤进来了,在院子的西北角上开了家龙泉饭店,这下才总算把大华一家三口救了,他老婆给饭店打工,大华没去,可是小华有了折箩吃,长得肉滚滚的。大华有了饭吃,后来又跟老吕拉上了关系,他管江苏建工的那个女老板叫老姨,其实那个女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唐山人。有一次我给老吕做卫生,大华也溜达去了,他跟老吕说那个女人是他老姨,老吕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从那以后,他逢人就说老吕是他舅舅,我靠,都成了姥姥家人了!由此推断他跟他老姨的关系也是松散型的。
    大华有了饭吃,腰板儿也硬起来了,开始琢磨着怎么啃这帮组团的人。过十、一的时候,老刘还给大华弄了箱白酒。大华有些意想不到的惊喜,所以他绝得其它的单位也得给他进贡,毕竟这房子的产权还是江苏建工的!k组团有个老板姓蒋,河北承德人,是我们项目部小吴的老乡。老蒋也在我们院里弄了两间办公室,老蒋的心气儿挺高,虽然是活动房,也得布置一下,因为是一楼,老蒋买了些地板自己装。正忙和着呢,大华来了,绷着脸问,你们是哪儿来的?告诉谁了就搬进来了!老蒋手底下也带了几个顶事儿的,领头儿的就是老蒋的兄弟,看上去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帮人没拿大华当回事儿,嘻嘻哈哈拿大华开涮。大华来了气,抬脚就把门踹了。老蒋这伙儿人哪儿吃这个,关上门把大华好一顿胖揍,等大华再出来,走道儿都费劲了,我亲眼看见大伙是扶着活动房的拉筋蹭回去的。老蒋他们别提多开心了,一帮人站在院里看着大华大笑。好景不长,第二天一大早,大华的那个老姨就来了,还把老吕也叫来了,老吕扯着嗓门儿吼,都是他娘的哪儿来的?敢上唐山撒野来了?!不想干都TMD的滚蛋!老蒋傻了眼,这个老吕可不是等闲之辈,郭老板的活儿就是在他手里拿的,据说他的能量极大,在这里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至于老吕到底是个什么官儿,谁也说不清,人们往往爱联想,所以都尽可能地往大了想。老吕的办公室在北楼的最东面第一间,外面一大间是办公室,是普通标准间两间那么大,里面有老板台、电脑、圈套的沙发,落地的大空调;里间屋是卧室,也是一套沙发、茶几,还有一个沙发床,整洁的被褥,这都是我们老板给买的,就单凭老板对老吕这意思,谁敢惹他?外屋的地上两盆高大的发财树,老板台上是一座眉开眼笑的弥勒佛,手里托着一个金灿灿的元宝。墙上是一幅墨宝:做官要清,做人要诚,做友要忠,做事要实。这些都是龙泉饭店王老板送的。王老板说老吕曾经在上面给某领导做过贴身的警卫员!乖乖,有警卫员已经是够口儿了,还是贴身的,你就自己去想吧!红孩儿、黑熊怪可都是菩萨身边的!
    老蒋再没有了昨天的气势,一个劲儿的说好话,可大华的老姨却是不依不饶,老吕说都别吵吵了,都上我屋来吧。又朝着我们的方向喊,把这屋的门打开!我赶紧找钥匙,给开门。老吕从来是不带钥匙的,要得就是这个派头儿,都得别人伺候他,就好像凡是做大官儿的兜里是不装钱的,都等着别人伺候呢!人家不怕丢东西,借你八个胆子你也不敢有非分之想,可是也有例外,田旭他妈就敢虎口拔牙,火中取栗,就敢顺老吕的烟给她儿子抽!当然我也做过越线的事情,每次去做卫生,进门就先把空调打开,那海风般沁人肺腑的空气立刻就包围了我,坐在老板椅上,用纸杯接一杯矿泉水,把弥勒佛手里的元宝夺过来托在手心里,心里想着,这元宝啥时候能成真的!有句话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看看人家是怎么活的,真有死的心啊。我们老百姓就是土,就是叫人家踩着的,是不能上天的,上了天那就叫沙尘暴,是灾害!后来听大华说,他老姨让老蒋赔偿打人的损失,开口就是十万!老蒋磕头作揖,最后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三万成了交!打那以后,大华真的横起来了,看见人就呛火:可别惹我啊,动我一下最少三万!自从人类进入了资本的社会,就有了等级,就出现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现象,这也是一种必然。大华觉得自己俨然成了个人物,每天提着一个矿泉水瓶子在院子里溜达,看见生人就瞪起两个怪眼,比他身后的小华可横多了。你还别说,还就真有图他罩着的,马路上有个烙葱油饼的小子,从打认识了大华以后,就把烙饼的三轮车推到我们食堂门口来了,因为在马路边上过来过去的车太多,来回带起的尘土是乌烟瘴气,就他那大饼,都是裹着黄土烙出来的,买的人都是民工们,他就那么烙,他们就那么吃。那天这小子弄了一车架子管来,还有块大苫布,领着几个人就在我们食堂的门口搭起了大棚来,他要是搭好了,我就是站在楼顶上也看不见食堂了。我找他说你别在这儿搭棚子啊,我这食堂不就全挡上了吗。他把脖子一梗,说跟龙泉饭店的王老板打完招呼了,大华也同意了。靠,合着我们这项目部倒成了鸟儿屁了!我不能跟他打,这是领导该管的事,就告诉小刘了。晚上小刘叫上了小飞、小孙还有大彪那一帮小子。大棚正在上苫布,小飞过去就问,谁让你们在这搭棚子的?都TM给我滚!说着话抡起一根管子砸在了棚子架上,“噹”地一声。那小子还想对付,小飞说,别鸡吧跟我穷对付啊,明天早上我要是再看见这个棚子,我就点了它!那个王老板和大华都过来了,看着小飞都没敢吭气。大彪说,反了你了啊,哪来巴佬儿啊,跑这儿抢地盘儿来了!赶紧拆!那小子当时也瘪了气,跟那几个干活儿的说,拆吧。忙了一天小飞他们一来全白干了,工地这地方,藏龙卧虎,弱肉强食,怂的就吃亏,讲道理没有用。打那开始那小子的饼车也不见了,原来是跑到民工的楼群里去了,不过什么时候看见我都主动打招呼,特别的客气。

    在唐山(十七)

    二项目部管辖下的组团有3个,分别是n、p、k组团。我们后面紧挨着的就是k组团,一拉溜儿是5个楼,施工编号从k1--k5,除了k1、k2和k3是个姓李的老板包的,剩下的两个楼也是个姓李老板的承包的,不过这位有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李世民!p组团的老板姓张,四十来岁,秃头、小矮个儿,挺结实的一个人。听说张老板过去是开饭馆的,不是干建筑的,他的魄力却很大,除了p组团,在其它组团也有工地,张老板可能是干饭馆赚了点儿钱,又认识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后来有高人点拨他,说干建筑来钱快,虽然开始得垫付些钱,可是这里面有门道,供货方也是可以佘账的,等到了节点工程款下来再结不迟,这样就等于是前期的投入是别人垫的了,听着吓人,其实只要是操作好了稳稳当当的赚钱,真到完工了,那就是一步登天了,比天天围着锅台转,指着筷子头赚钱强百倍!张老板连总工都没有,不过他有办法,把旁边工地的刘总工给借来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个月一万块的工资,那可是块肥肉!张老板的办公室就在老蒋隔壁,老蒋跟人家没法比,人家那屋里有个巨大的鱼缸,花花绿绿的养了一缸地图鱼,晚上里面还开着灯,美轮美奂如同水族馆一样。后来跟老吕搭上了关系,第一次节点结款的时候,老吕把他那辆白色的丰田--霸道转手卖给了张老板,那是辆特别新的车,又老吕呢换了辆黑色的奥迪A6。可能是老吕也觉得开这个霸道车,跟这些小老板们差不多,太不像领导了。老吕的奥迪挂着烟色的纱帘,那派头儿确实是不一样,能坐上奥迪的可不是等闲之辈。那次结款以后,各组团的老板们纷纷买了车,老蒋买了辆迈腾,连那个Q组团当初带着50万来的老回,都买了辆奥迪--Q5,看来这买卖还真是有干头儿。n组团的老板姓赵,是个河南人,年纪轻轻的挺精神的。这里要解释一下,我们管辖的组团都是冠以英文字母,用小写是因为还有用大写冠名的,这个工地很大,老丁有一次在会上说过,这个工地号称是当时亚洲最大的住宅工地了,老丁说我还真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工地!当时我很不以为然,这只能说是老丁是井底的蛤蟆,没见过天儿,就天津市早期的住宅建筑工地,万新村片、小海地儿片儿,哪个都不比这里小,只不过老丁是干港建的,他没见过住宅工地。至于与世界比,那不抬杠,我们的人口基数在那摆着呢,哪个国家就是有能力盖得起,恐怕也没那么多人住!大致的介绍了我们工地的情况,是因为后面这些老板们都有精彩的表现。
    张老板是开着微型来的,弄了这辆白色的大霸道以后,神气了不少,只不过工程进度却每况日下,因为又到了节点以后,工程款却迟迟不见了。这样一来别说是张老板,其它的工地也都顶不住了,整个工地都处于一种半停工的状态,各种传言也多了起来,有说是款被挪用了,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说学院路边上的一溜停产的楼盘就是证据,其实谁也不能确定,仅仅流于口头的风闻。张老板是彻底瘪了,他的楼就在我们宿舍的正南面,整个四个单元栋口的楼上最少时仅仅剩下5个人在干活儿。兴旺时候满楼都是人,两拨人因为抢吊车而打架,闹得不可开交,打架的在楼下比划,助战的都在楼上怪叫,好像到了猴山,我们就在对面,看得是一清二楚,谁能想到那热火朝天的地方,现在竟然沦落到这般不堪。后来他们那又出了新闻,有个民工为了讨工钱,就爬到楼顶上,说是再不给钱就跳下去!张老板不在,也没有人制止,就任凭那家伙在楼顶上乱喊,楼下倒是招来了不少看热闹的,这些人还嫌事儿小,扯着嗓子在底下齐声助威:跳啊,跳啊,跳!哈哈哈哈。上面那位也不傻,你叫他跳他就跳?他要是真不想活了,绝不会还爬那么高的楼,只不过就是为了造个声势罢了。倒让这帮起哄的拆穿了他。张老板那里有个女的,带着两个小孩儿,大的小女孩儿5、6岁的样子,还有个小男孩儿3岁左右。两个孩子每天就在我们院子里折腾,玩儿着一辆滑板式的小车,小小子坐在上面划着,两个小腿儿一蹬一蹬地,好像个小蛤蟆,女孩儿在后面跟着跑,再换了女孩儿小小子在后面玩命地推,两个孩子天天如此。有人告诉我说这是张老板的两个孩子,那女的是他老婆。后来好多日子看不见这娘仨儿了,又有人说张老板离婚了。不久又来了个女人,和原来的那个女人长得差不多,也是那么苗条,别人告诉我这是老张新娶的老婆,我还纳闷呢,这老张够能的,换老婆跟换衣服一样简单?他们说老张以前的那位忒厉害了,没事儿就骂他,他也不敢急,最后是实在顶不住了,才换了。我当时想大人都无所谓,只是可怜了那两个孩子了。后来他们又说老张是噩梦这是才开始,换了这位不单骂他,急了还打他!我真是吃了一惊,这老张也太怂了吧!直到前几天跟小吉通了个电话,聊起了老张的两个老婆和孩子,小吉倒是吃惊了,说你是听谁说的啊,那两个女的都是资料员!头一个不干了,又换了一位,人家老张的老婆在工地不经常过来,他老婆是个胖子啊!小吉是资料员,她说的肯定没错,因为他们经常打交道,我也忘了是谁这么无中生有的乱点鸳鸯谱!说得是有鼻子有眼儿的,竟然骗了我这么长的时间。 k5号楼的李老板和张老板差不多,都是干饭馆出身的,也是个小矮个儿,挺不起眼儿的一个人,但是李世民这个名字叫人印象极深,呵呵,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们家的文化底蕴不深,要不然也不敢用唐太宗的名讳,这要是在盛唐的时候,非活剐他不可!李世民是人小鬼大,后来干出了个惊天动地的事儿来,这是后话暂且按下。
    我来的时候是刚过了年,当时老丁在会上说完工的日期是11月15号,我当时还想,这可麻烦了,就这几个月过后,我就又得再找饭辙去了,可得在这儿好好干,将来图着老板能带着我。现在这个形式我是求之不得的,这样耗下去,对于我来说是再好不过了,我一没有家,二没有钱,三没有住处,更没有地方吃饭,08年奥运的时候,我在邮局卖报纸,每个月仅仅是600块钱的收入,我确实是穷怕了,失业对于一个工人意味着就是随时有停火歇牙的危险。工人比不得农民,工人是无产阶级,全靠着出卖劳动力换取温饱,而农民则是半无产阶级,他们拥有一部分的生产资料,这不是我说的,这是马列的思想,而现在的提法是农民工成了弱势群体,是保护的对象。可是我就不明白了,失业的工人为什么就不是弱势群体呢?现在的不少专家都是些伪科学的代理人,除了出馊主意没有别的本事,你比如:说路边的烧烤、农村烧柴做饭、地里烧秸秆都是污染源,。可是街道上满满的汽车尾气却治不了,因为那么多汽车厂家都是利税的来源,不仅不能停还要多生产多销售,以此来拉动鸡的屁。原来几千年来的袅袅炊烟刀耕火种都是罪恶之源!有报道说农村时兴秸秆还田以后,头年打碎在地里的秸秆根本就没有腐烂,更意想不到的是去年的病虫害也保存在了地里,第二年早早地就还了阳,而且农作物的根系由于碎秸秆的关系,扎根不稳,造成减产。刀耕火种绝不是专家们理解的那么简单,火烧是千百年来先民们总结的经验,既可以灭害,又可以肥田,却叫这些满不懂的专家们给毙了。到现在一个放屁的也没有了,看来外行真就领导不了内行,这是个真理。造成雾霾的原因很复杂,但是海拔高度是个关键,青藏高原上老祖宗早就创造了个成语:闭门造车!一帮整天吹着空调,喝着茶水,叼着烟卷的人,去给那些背负青天,用汗水浇灌土地的人们定调子,这本身就是个笑话。当初孩子上班以后,说单位里管饭,只是象征性的交些饭钱,然后就随便吃了,羡慕得我不得了,自从来了唐山的工地以后,我真是知足了,这地方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天堂,管吃、管住还有几千块的工资,老百姓图的就是个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我满足了,我绝没有食无肉兮,将归兮,出无车兮,将归兮的奢望!
    电工老李的儿子要结婚了,通知了所有的人,我们这里每次赶上这样的事儿就得随份子,每个人交200吃一顿,说实话不高,我因为开车的关系,老李又先请了二老王他们先试吃,所以我混了两顿。唐山请客的水平不错,也讲究,光鱼就上了两种,一种海鱼还有一种河鱼,海鱼是清蒸多宝鱼,河鱼是红烧鲤鱼。其它的菜以肉菜为主,吃完了老李还征求大家的意见,呵呵,这水平谁还能有意见,就盼着再吃一顿。正式吃那天老丁领着总部那边的人都去了。本来我是不愿意跟老丁坐在一起的,看不惯他那装模作样的样子,可是阴错阳差老丁来的晚,他得端着臭架子,他不能坐在那儿等别人,他得让大家等着他,他不来菜就不能上。老丁是跟办公室高主任一起来的,前面说过这个高主任是刘部长介绍来的,成天跟在老丁的后面,马弁一样。他们俩一来,老李赶紧招呼上菜,因为不是正式的典礼,所以少了不少麻烦,开门见山就是个吃与喝的活儿。没想到阴错阳差老丁却跟我正好坐了对门,他NN的,挺好的饭菜,他坐对门儿减色不少,干脆来个徐聋子宰猪——不听他哼哼,就一个字:吃!隔着我旁边的两个座位是总部那边管资料的M姐,这个女人长得有些像那个歌星X玟,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我看着像。平时老是装得跟个大姑娘似的,不知道的人还真能叫她唬一气,说起话来一口的东北腔。据说她的经历很丰富,早年干过服务行业,后来认识了个姓黄的男人,后来是老黄介绍来的。M姐是单亲家庭,自己带着个女儿过。别看M姐看上去很年轻,其实她的女儿已经二十来岁了,她女儿是张饼子脸,一点儿也不像她那尖尖的下巴,后来我怀疑,她是不是做过磨骨,老娘们儿是什么事情都敢干的,这仅仅是我的猜测。老丁看见了M姐,两只眼立刻变成了数码的了,发面饼一样的黄脸也泛起了红光,两个人有些打情骂俏的样子,呵呵。老丁一贯不喝酒,只喝可乐,M姐却喝白酒,还说男人哪有不喝酒的?老丁立刻接上茬说,男人不喝酒的多了,可是女人能喝酒的却不多见。旁边的人们都在架高,给他们俩起着哄。我最讨厌这种场合,都是过来的人了,还装什么嫩!真后悔怎么坐到这桌来了,没有别的,使劲吃!这个老丁,平时看见人都绷着脸,一付道貌岸然的样子,谁知道还这么花,看来说他过去在作风上栽过跟头不假。后来听说,老丁还给M姐发过很肉麻的短信,这也是后话了。
    我们二项目部又来了个项目经理,凑巧也姓丁,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每个月开7000,整整比我多一倍!唉,我这一辈子啊就是跟赵公元帅没有缘分,总是清贫如洗。二老王对小丁有些敌意,人前马后地没少败坏他,那天去总部开会,二老王在我车上坐着,看见小丁从楼上下来,说,咦,这小丁走道咋娘们儿步啊!车上的人们一阵哄笑。小丁那天剃了个高平头,我仔细一端详,两只圆圆的眼睛,厚厚的下嘴唇往上兜着,立刻送他了个外号:家雀(qiao)儿。嘿嘿。可是我没敢告诉任何人,因为老刘提前说过,这个小丁是郭总弄来的人,是自己人,所以我不能找病。连小刘对小丁都是有求必应,一路绿灯,我是万万不能造次的。小丁的宿舍也是单独一间,这样一来,大肚子余总、二老王、加上小丁他们三个人都是一个待遇,单间,其他的人都是几个人伙住一间。时间是考验人的试金石,日子久了,就不再是驴粪球儿了,毛病也都暴露出来了。小丁的待遇唯一差一点儿的是没给他配电脑,不过小丁有办法,每天下班以后都找我要资料室的钥匙,跑资料室去上网,因为资料室的两个女同事每天都回家。开始没什么,后来小阎跟我说,这个小丁每天尽看些H网,而且看了还不删,就挂在电脑上,小阎第二天一开机,就是那些玩意儿。他不敢用小吉的电脑,因为小吉还没结婚,他怕把事儿闹大了,小阎虽说还没有孩子,可是已经结婚了,这小子还挺鬼道的。看来这小子是有用意,可是不管是小吉还是小阎,都是规规矩矩的人,他这样投石问路,叫小阎很反感。我把这事告诉了小刘,毕竟老刘说过小丁是“自己人”,我不能直接出面,可是所有屋的备用钥匙都是我保管,这真要是闹出事来,我可兜不住。小刘听了也有气,说他这人怎么还这样,这是单位,人家是女的,你看了也没什么,不过你给人家留那些东西就有问题了。但是小刘也不好找小丁说什么,告诉我说先别管,再看看,人家要是再反映再跟上面说。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二老王没有配电脑,是因为他根本 不会,他也不好上网,他的爱好就是喝酒,没事儿拉上一帮人,他作东,就图这个乐呵。记得有一次他不知道从哪打听来了,说大理路那边有个饭馆儿,叫什么石锅鱼,就非要去尝尝,我是绝对跑不掉的,这次二老王没难为我,直接找小刘要车,说叫小刘也一起去,小刘没去,可是用车同意了。说起来那个石锅鱼是真没个吃头儿,就是弄个石头锅,在后面烧热了,端上来再倒上熬好的白汤,底下是煤气炉烧着,把草鱼、鲤鱼一片两开,放进锅里煮,再加上些青菜涮着吃,没有什么味道。估计是钱也没少花,二老王吃完了直骂街,说就这破玩意儿,还不如涮羊肉呢!从那以后二老王请客的事情少多了。可是这并不代表着酒就少喝了,因为在工地里,组团是想尽了办法跟项目部套近乎。组团的工程验收都是由项目部现场的施工员掌握着,打点不好就过不去,所以组团拿出了农村对付乡干部的招数,投其所好,爱洗澡喝完了就澡堂子见,澡堂子里也是大有文章的,要不官面儿上就不控制了。至于其它的我这个层次是接触不到的,也不能胡说。小吴和老蒋是老乡,自从老蒋接了工程以后,小吴索性搬到老蒋那住去了,吃喝都在那边,基本上不上我们这边来了。那天老蒋请客,说是他过生日,这就是个借口,要不怎么能把项目部的人都聚去呢。老蒋把大家都叫去,当然没有人给他上礼了,都带着一张嘴就齐活了,用《水浒传》里的话来形容,就是大碗儿喝酒,大块儿吃肉,好不痛快,人人都是人面桃花,吼喊野叫,呵呵。正在兴头上,小吴突然对二老王说:经理啊,以后您可得多照顾着点儿我这个老乡啊。二老王一本正经的说,我可是一视同仁啊,今天不是蒋老板过生日吗,没有别的意思吧?其实我是最不喜欢参加这些聚会,尤其是跟组团搅在一起,将来有了问题说不清,这是看着你的面子,三番五次地叫我来,不来不合适,其实干我这个差事,看着风光,可不能出岔子,一旦出了质量问题,先抓项目经理,然后是总工,我们几个一个都跑不了!旁边的余总接着说,就是啊,咱们喝是喝,乐是乐,过头儿的事儿可不行啊。老蒋说没那意思啊,就吃顿饭能怎么地,这是赶上今天这个机会,平时大家都没少帮忙,就算谢谢大家了,等完工以后咱们再好好庆贺一下,到时候我做东。今天为什么非要请王总来呢,就是平时老听小吴念叨您,说您在施工上有一套,他可是佩服您得五体投地。这话二老王听着挺受用,嘴里却说,嗯,都是皮毛儿,不过是见得多了点儿。小吴凑到二老王眼前说,诶,可不是啊,在咱们项目部我最服您了,老想以后就跟着您了,多跟您学点儿本事。二老王可能是没少喝,那天用的是喝红酒的高脚杯,明晃晃的谁也没当回事,其实那玩意儿最害人,一个就是四两,拿它喝白酒那是要命的!借着酒劲儿两个人是越说越近乎。小吴说我们承德是个小地方,比不了天津市,你看我吧还真没去过天津,老想去看看,开开眼。二老王说没问题啊,再休假跟我一块儿走,我带着你好好地逛逛天津卫,就住我那儿,吃、喝、住都方便,顺便认认门儿,也见见你婶子和那几个弟弟妹妹。小吴是求之不得,脸涨得跟个红气球似的,说那可是太好了,我老怕高攀不起呢!那咱们以后就是爷们儿相称啦。二老王说,那怕什么,咱们是爷们儿,这我可没沾你便宜吧。老蒋在旁边一个劲儿的架高,说既然这么投缘,还不如你就忍王总做干老儿呢!小吴说那感情好啦,不过这可是个大事儿,得选个好日子吧。老蒋说选日子不如碰日子,我看今天就不错,来吧,你就认了吧!所有人一听都跟着起哄,说是啊,就这么着吧!只有大老王紧着拦着,说,哎,这是喝多了,干老儿哪能说认就认的,等以后有机会正式场合再说吧。老蒋全当没听见,冲着他手下那帮人一挥手说,你们还等什么啊,赶紧的啊,搬椅子叫小吴行礼啊。那帮人七手八脚弄了把椅子进来,过来就架二老王。老蒋说别急,这可是郑重其事的啊,哪边是南啊,把椅子放南面儿。他那帮人里有个老头儿说,不对啊,北面才是上坐儿呢,你没看见皇上、佛爷都是坐北朝南嘛!老蒋说,嗷,喝糊涂了,对对,坐北朝南,赶紧的看看哪边是北!有人扒着窗户往大街上看了看,说那边儿是北!于是把椅子放好了,又把二老王也放好了,也没个司仪,就是老蒋代理了,说今天是个好日子,王总收了个干儿子,小吴以后要好好孝敬干爹!仪式开始,跪——!一叩首——!小吴趴在地上就是“咚”地一个头,二叩首——!又是“咚”地一声。大老王黑着脸说,这不是胡闹吗!早知道这样我真不来了!二老王似乎有些明白了,想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不行,不行!这是个大事儿,我得给见面礼啊,我今天没带钱啊!老蒋叫人按住了二老王,说钱没事儿,我这有,您王总收了个大儿子,钱算什么!三叩首——!咚!礼成!小吴从地上爬起来,上前握住二老王的手,说爹!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爹了!说着话还流下了眼泪。二老王是个泪窝子浅的人,那次给大家讲他在兵团时马救人的事眼圈儿就红了,今天小吴一这样,二老王也是泪流满面,两个人抱在一起“呜呜”地哭出了声。把大老王给气的,脑袋扭到了一边儿,不看他们这场闹剧。老蒋把一叠红色的票子塞到了二老王手里,二老王说,这是多少啊?!老蒋说你管它呢!爱多少是多少,痛快就好!二老王说,不行,这是我借你的,一定得还!一数:四千!二老王把钱给了小吴,小吴说,诶,这就免了,意思到了就行了。二老王说不行,要是那样就不认了啊!小吴半推半就的。老蒋说,拿着,这是老的给的,必须得拿着!一帮看热闹还嫌事儿小,噼噼啪啪地鼓起了掌。不知道是哪个祸头又提议,说儿子得给爹敬酒三杯!大家又是一顿掌声,我心里话儿:不是罚酒三杯吗?嘿嘿。小吴提着酒瓶子,拿起二老王的高脚杯就要倒,好家伙,四两一个,三四就是一斤二两,这二老王刚得了个螟蛉,就要归西啊!老蒋赶紧说,诶,换杯啊,这是仪式,不是喝酒啊!有人拿来了两个八钱左右的小杯,小吴恭恭敬敬地满上一个,双手举到二老王眼前:爹,儿子给您敬酒了!二老王接过来是一饮而尽,连着干了三杯。小吴把自己的杯也满上,说,爹,我陪您老人家,我是敬您的!也是三杯。那天晚上都喝晕菜了,尤其是我们隔壁宿舍的陈龙,他跟别人呛火,干了三个高脚杯,一斤多啊,走的时候是小田给背走的,回到宿舍,大家都害怕了,因为小陈平时文文静静的,不像个能喝的,大家都怕他酒精中毒,还特别让他们屋的小高盯着他,有事一定赶紧叫人。小高把盆子摆了一地,时刻准备着。小陈死狗一样的躺着,只比死人多了口气儿,睡到半夜的时候,爬起来下楼放了泡尿出去,还是小高扶着去的,等回来他倒精神起来了,溜溜上了半宿网。倒是把小高折腾得够呛,从此,人们才知道什么是真人不露像。
    在唐山(十九)

    工程的进度跟蜗牛爬一样,组团的工资早就不能按时的发放了,可是事儿却不少生。院子里北面的楼大部分都归了组团用,仅留下了一个大房间,那间房是普通房的两间那么大,里面有床、被褥等生活用品,还有一套沙发和一套小号的办公台和老板椅,都是全新的。平时隔几天就就得打扫一遍,也不知道是给谁留着的。那天小刘告诉我,赶紧打扫一下,公司总部有人要来,具体是谁,他也不知道。做卫生的张姐正赶上去看牙了,到了口腔医院就叫大夫给留下了,说她的牙根下面有个囊肿,必须住院切除,否则就有癌变的可能。张姐吓坏了,跟我请假,说叫我最好能替她几天。所以日常的卫生就又都是我的事儿了。我快打扫完的时候,小刘领着个男的来了,说是个什么经理,从廊坊总部来的。那人说话倒是挺客气,不过隐隐的觉得官腔不小。跟他们这些人接触多了,也知道了些底细了,他们这些人是鸟儿不大架儿不小,大裁军以前他们是个工程兵的一个团,后来集体转业了,营以上的都走了,现在的董事长是个过去的指导员。公司成立以后,就靠着建筑资质揽活儿,实际上都是像老郭他们这样的人叼来活儿加盟进来,公司靠着收取5%的管理费,再细了我就不敢瞎说了。公司的员工都安排到各个工地里去,工资由用人的加盟单位出,他们总部只留下个架子。这些人不少下来都多少有个职务,一般不是工程师就是经理,所以他们最多过不去排级,够得上连级的都在公司里不下来,就是下来也不住工地,像那个张副总、林副总来了都是住宾馆。我们项目部一进门有一张大照片,是某首长当初视察廊坊公司时的情景,旁边是公司的简介,看着挺吓人的。来的这位跟我聊了一会儿,问了问这里的情况,通过他说,我才知道,他是他们公司在唐山的另一个工地的项目经理,那个工地由于施工款下不来,现在已经停工了,所以他才跑到这儿住来了。闹了半天跟我一样,也是个游神,混饭吃的主儿。过去骂人说戏子得管yao姐儿叫大姨,因为戏子是游chang,人家yao姐儿呢是坐chang,由此说来我好歹也得算个坐chang吧,跟我吊什么吊!论起来我还是你大姨夫呢!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糟粕!那位经理住了几天就走了,房子就又闲下来了。
    那天小刘回家休假,我送他到火车站,临走他忽然说,诶,我想起个事儿来,您回去把北楼的那间屋子再收拾一下,最近可能又要用。我回到项目部后马上拿着钥匙去了那间屋子。诶?真奇怪了,怎么找不着那间屋了呢?!一拉溜儿十几间的房子,就是没找见!再仔细一看,那间屋里的所有的东西都搬没了!就剩下一间空房子,可不是找不着了吗!我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呢,我们这些大活人一天到晚的住在这个院子里,那么多东西就能飞了?赶紧给小刘打电话报告!小刘一听也是一愣,说您看仔细啦?我说没错啊,这门我都打开了,屋里连上次那位走的时候留下的脸盆、毛巾都没了!是不是总部那边叫人拉走了?最近一阶段总部那边比较乱,老丁跟底下的组团拉拉扯扯,搞关系,为了催进度,他还弄了个什么安全生产竞赛。下面各组团都得参加,进度快的得奖,进度慢的挨罚。项目部连工资都开不出来了,哪有钱奖励啊,老丁就想出个馊主意来,钱从每个组团身上出,这就如同du钱一样了,赢了的喝酒吃肉,输了的干瞪眼儿,而裁决权就攥在老丁手里,由他定胜负。这样一来跟他关系好的就吃香了,听说那个跟他不错的老管组团,叫老丁捧得跟花一样,别的组团是暗憋暗气。我猜想是不是老丁把那些东西送了人情了?这个老小子,什么粑粑都拉,就是不拉人屎!得了便宜的组团能白了他?我又忽然想起来有一天中午,好像是有一帮人从北楼上往下搬沙发,我晃忽看了一眼,都是些民工,到底是哪个组团的我可分不清,因为我平时不接触他们。小刘说这样吧,您把电话给小丁,叫他处理吧。我找到小丁,叫他接电话。小丁跟小刘也没客气,直接说这个事儿不归我管啊,这是你们办公室的事啊。小刘在那边说,怎么能不归你管?你是项目经理,什么事儿不归你管?再说了,我今天回家,我怎么管?二老王也不在,余总是总工,你不管让谁管?两个人呛吧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小刘来了气:你知道你吃的谁的饭吗?!你要是不管我现在就给郭总打电话!这招儿还真把小丁给镇住了,小丁缓和了口气说,那行了,你撂了吧,我来处理吧。放下电话又不是他了,埋怨我说这是你们的事儿,怎么都推给我了?这也只能报警吧。我说我一个做饭的,磨坊的磨,你们怎么转我就怎么转,你也别跟我上火。他翻了翻白眼儿说,下午吧,现在人家指挥部也都下班儿了,下午你跟着我去一趟。工地里的保卫部门都在指挥部里,名义上是jing方的,但是没有见过police。下午我们俩去了指挥部,是个协勤接待的,人家一听就问了问是怎么发现的。小丁一指我说,就是我们这位于师傅发现的,有什么事儿你就问他吧,我也是听他说的,具体情况也不了解。这个狗日的,到了把我给绕进来了!人家拿出作笔录的记录本,开始问我,我大致说了一遍,可是没说看见有人搬东西的事儿,这种地方是听风就是雨,虽然不至于把我列为嫌疑人范畴,可是我也不能找病,回来三天两头儿的传我,我这不是吃饱了吗!小丁说,你们先聊着,我还得去总部那边开个会,嗷,对了,晚上于师傅别忘了接我一趟啊。他娘的,凉锅贴饼子——他溜了!我心里想,我X你奶奶的,现在你能走着去,下午你就走不回来了?你是怕把脚走大了啊,我接你去?你等着吧,就是平时太拿着你当人看了,你才开始学狗叫了!
    下午小刘到了家就来了电话,问我小丁是怎么办的,我说他还能怎么办,把我给办了呗。 小刘一听就是大怒,说这个WBD!我一会儿就给郭总打电话,把他那些臭事儿都抖落抖落!指使不动他了,这要他还干什么,一个月7000块养了个祖宗啊,等我回去再说!听说他最近跟老丁混到一块儿去了,他还真不知道炕是哪头儿热了!对了,最后人家是怎么说的?我说,人家叫回来听信儿,再有什么情况赶紧告诉他们。小刘说,还能有什么情况,东西都搬走了,再搬就是房子和人了!后来这个事儿就不了了之了,不过小刘跟小丁却结下了疙瘩。那天晚上小丁没再找我去接他,估计开会的时候是又找着饭辙了。他这个人是极端的自私,只要能沾的便宜是绝不会落下的,现在越看他越来气,越看越像个秃家雀,恨不得哪天掐死他!记得有一次晚饭以后了,他不知道是从哪儿溜达回来了,问我还有饭没有。我领着他去了食堂,把饭给他热了,你看他那股劲儿吧,坐在哪儿一动也不动,全等着我伺候他,就差掰开嘴喂了,可是那时候不能发作,因为那时候他还是自己人呢!
    工地这个地方,不了解的人真就都以为是弱势群体的聚集地,可怜的要命,其实,这里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儿,什么样的人都在里面混,前些日子就叫指挥部给轰走了一拨,说是来自山海关那边某县的一帮人。据说都是满族的,清一色的小年轻,穿的是花里胡稍,再看那些脑袋,五颜六色没有重样的。这些努尔哈赤的子孙们,在工地成了一景,天天闹着要结账,谁想指着他们干活儿?那纯粹都是脑子有病的。后来,指挥部也不是怎么盯上了这帮人,勒令限期滚蛋!据说这伙人在唐山是出了名了,哪个工地招了他们就算倒了霉了,活儿不多干,事儿不少生,钱儿还得多拿,要不指挥部也不会出面赶走了他们。刚来二项目部不久的时候,小刘那天给我派了两个活儿,一是修理民工区的水龙头,那些水龙头基本上都是长流水,只要泵房的泵不停,就等于直接往化粪池里灌,所以那个偌大坑老是满满的。而这些廉价的水龙头都是江苏建工当初留下来的,质量别提多差了。高文明告诉过我,这个江苏建工就是一帮骗子,他们接了这个活儿根本也不打算干,就是等着找个下家卖出去,赚这个倒手的钱。所以不管是活动房还是其它设施,都是最次的,看着是那么回事儿,其实全用不得。我买了几十个水龙头去给换,再看这些民工们,都是洗完衣服扭头就走,很少有人关水龙头。我开始还提醒他们,后来气急了,索性破口大骂,这些人还就吃这套,骂了也就骂了,再看见了我都规矩了不少。第二个活儿是晚上去查一下,看有没有男女混住的现象,如果有就得管。我吃完了晚饭就去了,先去了那个大房子,这房子没有打断间,就是一个大棚子,扒在窗户上往里面看,满地是两溜儿大通铺,一个脑袋挨着一个脑袋,全在那躺着,仔细一看,有一个被窝里装着的是两个脑袋,其中还有一个是长头发的!我转身就跑了,这能管吗?扒头儿往里面看,人家以为你是找人的呢,可一说话管人家,那不是找死吗?回来报告: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任何混居现象!工地里来了一辆大篷车,说是练把式的,男男女女的一大帮,支起了一个大帐篷来,流水票,给钱就让进。天一黑里面的摇滚灯就转起来了,还传出各种歌声。据说那些女的是主角,穿得是不能再少了,有去过的回来说越到晚上越精彩。我没去过,至于到底有多精彩,只有那满大棚里的民工知道,反正每天都是满员。前面说过,我们住的房子下面是厕所,小刘当初也不懂,就选了这么块风水宝地住。热气上升,我们住的那个屋里还活得了吗?我只好弄了不少不干胶条来,把四周的缝子都粘死了,起码是去去疑心病。后来,n组团老板的丈母娘也相中了这块儿地方,每天早晨都来方便。农村人起得早,这个老娘们儿每天4点半准到,扯着一口正宗的家乡话打电话,听那语调跟小岳岳应该是老乡,音量跟扩音器的效果差不多,我和小刘是半夜才睡,正睡得香的时候,她就到了,而且天天如此,下雨她打着伞也得来,要命了!小刘气得够呛,说明天上锁,咱们的人发钥匙!第二天早上传来了老娘们儿愤怒的吼声:恁咋就这不是个东西呢?解个手咋还锁门呢?马拉戈壁地!恁等着!再后来,锁头上面糊满了大粪。我们食堂门口儿没修台阶,上下不方便,我就从路边修路的地方搬来了两块儿道砖,那时候我真是有劲儿,那么大的马路沿子砖,自己就搬来了,放在门口当台阶正好。不久,隔壁又搬来了一个组团的食堂,那天我早上再去食堂,我们门口的台阶跑到他们那边儿去了,你说气人不,别的不说,就这智商,紧邻着的门口儿,他就能把人家的台阶搬过去用!我绝对没有歧视任何群体的想法,但是,自从去过唐山以后,我也学会了马拉戈壁地!

    在唐山(二十)

    唐山的气候跟天津差别不大,同属内陆型季风性气候,冬天干凉,夏天燥热,别看是低海拔的平原地区,冬天的大风刮起来一样的让人记忆深刻;而夏天的暴雨,更是防不胜防。我们的院子是个高台,进院儿得上坡,底下是条规划路,其实道砖早就备好了,可是赶上了雨季,路是不可能修的。连着几场暴雨过后,路成了河,最要命的是进院儿的那个坡道,叫雨水冲刷的都是一道道的沟,就好像地图上横断山脉的沙盘一样,加上满地的黄泥,上坡真得拿出点儿功夫来,好在老蒋叫了台铲车来,端了些砂石料铺在上面了。老蒋的车是辆迈腾,这车我还不认识,以为是桑塔纳呢,后来还是小刘告诉我说,人家那车能买您那松花江6辆以上呢!别看开了这么多年的车,面对着五花八门儿的新车我真是糊涂,尤其是像大众、现代、丰田这些家族式的品牌,真是五花八门认不清。松花江有松花江的好处,就是底盘高,那些卧车赶上泥水道就不行了,开了些年车,这种泥水道不算什么,关键是路虽然没修好,可是下水井都差不多了,雨水一泡不少的井盖儿都给轧翻了,成了陷阱,刚开车的人跟闭着眼一样,所以经常有掉进去的,其实这里有个窍门儿,遇到生路就瞄着前面的车走,他掉下去你就绕开了,再有各种的管路一般都是直的,发现一个井口,这一溜就都得躲着了。还有就是尽量不要靠边儿或者走中间,井盖儿的概率比较多。不管干什么你都得走脑子去研究它,开车是好汉子不干,赖汉子干不了的活儿,只能是我这类智商的人干,就得靠小聪明对付着干。
    那天大勇给来了个电话,说于师傅你在家了吗?我说在食堂呢,有事?他说丁总来电话让你去接他一趟,叫你赶快去。这话说的是没头没脑,丁总在哪儿?去哪儿接他?大勇说他也不知道,丁总就说丁总等着呢。刚放下大勇的电话,二老王又打过来了,也是说老丁叫我去接他,可是二老王也不知道老丁在哪儿呢。二老王说,这也是啊,他也没说他在哪儿,这上哪接他去呢。我说是不是他在总部呢,我过去看看吧。这个老丁就是个混蛋,找这个找那个怎么就是不直接找我呢,就这智商有问题,我上哪儿捞你去呢?开着车出来,刚过指挥部,就听见有人没好气儿的在路边喊:这儿啦,这儿啦!上哪去啊!我一回头看见老丁站在路边鸡头白脸地大喊着。当时是上午9点多钟,谁想到他会在这儿站着呢。我看见满地的黄泥,就赶紧倒车,好让他别踩上一脚泥啊,这不是好意吗,他又急了:停吧,停吧,停了不就完了,来回扭什么!嘿,他NN的,你看他那个泼妇似的的样子。我压着火,解释说,我这不是怕你踩一脚泥嘛!他说,行了吧,你快点吧,等了你这么半天了!我这火“腾”地就上来了,你比我才大两岁,干什么这么没鼻子没脸的数落我!嘴上没说,心里窝火。他一上车我就催起来了,工地里都是泥,速度还差些,等一上了学院路我就上了80,老丁吓了一跳,说你这是干什么,怎么开这么快?!我说你不是着急吗,急就得快呀!老丁说,你要干什么?!我说我想把车开沟里去你信不信!咱们俩一块儿死!我早就活够了,带着你一块儿走!他冷笑一声,哼,少来这套,你吓唬谁,我见过的多了!我说我X你X的,撞死你我也值了,我一个月才3500,你拿的可是10000!我每天是受罪,你特么每天是怎么活的你自己知道!他不吭气了。我继续骂他,我说,这趟回去我就不干了,临走我先打平了你!叫你半个月下不了地!老丁说,你今天是怎么了,我招你惹你啦?我说你特么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叫我去接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上哪去接你,你告诉谁了!你嫌我来的慢,我知道你在哪儿趴着呢!他没话了。我说我X你X的,打上次停水你数落我就憋着你呢,这次正好一块儿算!我打不死你,你不是什么都见过吗,这回就叫你认识认识我!老丁的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车门槛上面的扶手,也不跟我对付了。他在这儿哪儿吃过这个,今天是开了戒了。我这个人平时对谁都是恭恭敬敬的,所以他一时还真反应不过来,说话的功夫就到了总部,老丁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进了办公室。老刘正好出来,看见我说,老于啊,正好我还要找你呢,跟我去趟丰南,买点儿粮食去。我说刘部长,我不干了,我回去了!老刘一愣,你上哪去,回哪儿去啊?我把事情的经过跟他一说,老刘说,哎呀,兄弟啊,你这不是犯傻吗!咱们是干什么来了啊,咱们是赚钱来的!跟他值当的吗?你打了他一顿,局子里能饶的了你吗?就这点儿事你还打算进去蹲几天?值吗?!你别管了,我去跟老丁说,一会儿你给他赔个不是就完了。前几天我们在一起吃饭,两个老板还都夸你呢!特别是大涛他老姑,说真正好好干的自己人就是你老于!你干什么不干了啊,我找来的人里数你最给我露脸了,咱们是兄弟知道吗?放心,绝不让你受了气!这时候,老丁撅着嘴出来了,气哼哼地上了他的奥迪车。老刘走过去说,诶,丁总,别生气了,都是自己人,就是个误会,得了看着我的都过去了。老丁耷拉着脸说,你问问他,我说什么了,我是急着出去办事儿,他跟我大闹一顿,我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老刘说,要不说是个误会呢!来来来,老于给丁总赔个不是,都是误会嘛,又都是天津一块儿来的,人不亲土还亲呢!我知道这是老刘在给我找台阶下,反正是骂也骂了,闹也闹了,他老丁再找茬,下次就再骂他就是了,说打他那是瞎话,快60的人了还真动手打架?我过去冲老丁一点头儿说,丁总,今天是我不对,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多担待着啊!老丁看了看老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都过去了。又跟老刘说,就这样吧,我还得赶紧出去,人家那边儿催了半天了。说完开车走了。老刘冲我一笑说,这不就完了吗,还回去吗?回去谁给你钱啊。走上丰南!自那以后,老丁跟我是180度的变化,见了面儿是满脸堆笑。我呢,比他还客气,看见老丁离着老远就是点头哈腰儿,丁总好!老丁是更客气,好,好!嘿嘿,其实谁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小刘知道了以后,嘿嘿地笑着说,行啊于爷!把老丁给拿下啦!我说哪儿啊,要不是刘部长给托着,现在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嘬牙花子呢!哪天我做东,咱们爷儿仨喝酒去!
    说句实在的话,工地这个地方,就是个粗线条儿的地方,你在这里总是那么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那你就准是个棒槌,这里是底层,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这里就需要爆烈的行为。打架是底层人们喜闻乐见的一种活动,是宣泄愤怒的唯一出口儿,我19岁就干上了建筑,20岁就打了队长,这是个靠拳头的行业,你懦弱就要受欺负。其实我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是环境造化了我。以我爹的处世哲学来看,我是个另类,但是我也不喜欢他的那套权宜之术,渐渐地我习惯了底层人的生活,我们不是流氓,我们是人,我们也需要尊严。本来一个学生是单纯的,是底层的各种各样的颜色把我熏染,在潜移默化中不知不觉地改变着自己的人生轨迹。我曾经幻想我能做了一名教师,我喜欢学校里的那种温文尔雅、略带有微酸的环境,互相见了面点头致意,相敬如宾,像现在这种爆烈的生活,其实是一种无奈,也只能接受。但是,如果你把这样的方式照搬到高层次里面去,那你肯定会更失败。我有个高中同学,是天津的一所名牌大学毕业的,后来下海与两个朋友一起开了个公司,触及到利益,便起了矛盾,后来就激化了。我同学的父亲是1958年全国摔跤比赛的亚军,潜移默化的熏陶,他也会了些拳脚,那天实在是气急了,把他那个合伙人一脚给踢飞了。那可是写字楼的楼道啊,在场的人都震惊了,我同学后来跟我说,开始很得意,旁边还有人叫好,说没想到X工还有这么好的身手,把他都踢平了!后来冷静下来却觉得很没面子,因为自那之后,楼里的人都用一种另类的眼光看他。呵呵,这就好像我们写记叙文一样,要有时间、地点和人物,这三要素是缺一不可的。在正经的大学里,很少听见有骂街的,更难见到拳脚相加的,在那种环境里,是另一种游戏法则。
    小刘每天还是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有时候兴趣来了,就让我拉着他跑到丰南的拉面馆儿里弄碗拉面。你还真别说,就丰南那家的拉面,味道确实不错,到后来我也跟着吃上了。晚上呢,两个人对面坐着玩儿电脑,他打网游,我打够级,过了12点以后,我就得躺下了,要不早晨饭就耽误了,那两个做饭的姐姐是轮班的早点,我怎么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啊。所以,每天都得去看一眼,顺便给小刘炸两个鸡蛋饺儿,再弄个鸡蛋汤之类的。二老王自从上次自己买鸡蛋拿回去以后,对这个事儿一直耿耿于怀,吃饭的时候,时不时的甩出两句废话来,开始我装着没听见,后来他以为我不敢惹他,公开找我聊。我是想刚刚跟老丁闹完了,这也不能不知道天高地厚,挨着个儿的都打遍了。可是那天我们俩真干起来了,还动了手,我已经抓住了他的小袖儿了,后面就是上步、变脸儿,他就该躺下了。以我的感觉,二老王不会摔跤,抓吧起来他就是手上使劲儿,脚底下是乱步。说起来我也是个二把刀,可是在房建时跟会的人练了几天,别的都没学会,就是别子是一招鲜,我同事当初说,你个头儿不小,又有劲,一般人还真不好摔你,就这个别子练好了就够用了。好多年不练了,这回准备把二老王放倒了,叫他见见天儿,旁边的人能让我们真打起来吗,都给拉着。这时候又来了个祸头,就是那个自称颜真卿后人的老颜,开始老颜在旁边是向着二老王说话,说于师傅啊,不管怎么说,王经理也是个领导,你也别跟他动手啊。就这么一句,二老王倒急了,说你算个什么东西?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滚蛋,一边去!老颜是真没想到,拍马屁拍到了马腚眼子上了,气得脸都紫了。不管怎么说老颜也是个几十岁的汉子了,当然就是个儿小了点儿,就这么拿他不当人?老颜当时就急了,说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懂好歹吗?我是劝架的,你怎么开口就骂人呢!二老王还是那句,滚蛋,玩儿蛋去!哈哈哈哈,他们俩倒打起来了!而且二老王也是看出来我不是个好剃的头,想转嫁危机,转过身跟我说,于师傅,你是误会了,一会儿你上我那屋去,咱们俩好好聊聊,其实我不是对你,咱们把话说开了。耶,这倒没我事儿了!我没吃他这套,打哭了哄乐了跟别人使去,老子不吃这个!我说我没工夫跟你聊,你天天嘟嘟囔囔的没个完,不就是想打架吗,我陪你到底!我就爱打架,还告诉你老丁我都打完了!我还在乎你干什么?二老王是真没想到我连老丁都没放在眼里,当时就瘪了。
    等中午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大伙儿吃着饭,我从厨房里溜达出来了,撩起袖子说,你们大伙儿看看啊,这是早晨王总给我抓的,都紫了!你们知道天下第一条好汉李元霸是怎么死的吗?就是太狂了,打天把自己给砸死的!二老王也不含糊,接过话茬说,你就够狂的了,你没抓我啊!我说你让大伙儿看看,你哪儿紫了?我抓他是想摔他,摔人没有抓死把的,只抓衣服,没有掐肉的,撕皮摞肉的那是老娘们儿打架,所以我知道他胳膊上肯定没有印子。我说你也算个领导?老颜劝架你把人家给臭骂了一顿,你懂得好歹吗?老颜一听我的话,在底下也是愤愤不平,五官挪位,满嘴废话。吃饭的人们大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是谁也没想到我这个平时笑嘻嘻的人,竟然跟不可一世的王总干起来了,那个平常二老王根本不放在眼里的老颜,也跟着跃跃欲试,这叫王总很没面子,嘿嘿,二老王叫我好一顿数落!满脸通红,没话了。当然也还有向着他的人呢,底下也有不服的表情。我说不要紧,看见门口儿那两块台阶了没有?是我自己搬来的!谁不服扛起来围着这个院儿走一圈儿,回来再跟我说话!这下没有人吭气了。我们这里的监理是两拨儿人,一拨儿是北京双城的,一拨儿是秦皇岛的,叫秦星监理公司。两家都跟我不错,秦星的总监姓滕,比我小几个月,因为都是属猴的,所以见面总喊我猴哥。他说,算啦,算啦,看起来猴哥儿今天是真急了,平时可没见过啊,消消气吧。我说,你们都知道,我跟谁红过脸?欺负老实人有罪知道吗?我19岁就干建筑,6年就干到3级瓦工了,在这儿说,论起来我才是科班出身呢!哪个是正经干建筑的?不都是半路出家的吗,欺负到我头上就不好办了!大老王小声说,于伯伯,得了,他不说话就完了,给大伙儿个面儿吧。大老王是二老王的亲哥哥,这样说让我只能作罢了,因为平时我们俩的关系还不错。二老王没想到弄了个大憋气,也是他平时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人都得罪苦了,除了大老王,我们的人没有人替他说话。让我没想到的是,下午二老王就回家了!而且这一走就是一个月的时间。



    在唐山(二十一)

    那个大华的老婆跟着别人跑了!把大华气的直砸自己屋的玻璃,稀里哗啦的砸了好几块儿,弄得满地都是玻璃碴子,也没有人管,小华和华仔像懂事一样,蹲在一边看着。后来大华不砸了,哥仨大眼瞪小眼在那发愣,据龙泉饭店的伙计们说,他们那的大厨儿也辞职了。我突然想起来,有一次去丰南,小刘说,嗨!于爷,你看那是谁!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原来是大华的女人,后面不远就跟着那个大厨。小刘说,这俩肯定有事儿!我说你怎么知道的,两个人一起走还是一前一后的,又没拉拉扯扯的,能有什么事儿,年轻人啊,思想忒复杂了吧。小刘把嘴一撇说,不信?等着看吧!这回出了这个事儿,小刘有话了,于爷,我所说的怎么样?没错吧?大华的那个娘们儿根本就不是个地道人,您还是年轻啊!我哈哈大笑说,你觉得大华是个正经人吗?告诉你吧,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他老婆,上次大华说过,那个女人的女儿从南方过来找她妈了,叫她回去,可是那个女人就是不走。这回轮到小刘惊奇了,哎呦,没看出来,于爷还是个探子,这都知道?我说那个大华是个残而不废,其实是个怂货,就是个无赖,蒙吃蒙喝的主儿,成天装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没有人给撑腰,半天儿就能整服了他,上次老蒋他们打了他,赔了钱,你看把他狂的,好像他就是黄金荣、杜月笙了,这回老实吧。那女人就是跟着那个大厨跑的,据说在丰南的什么饭馆儿里干呢。小刘说,您怎么知道的?我说大华告诉我的啊!
    自从大华的女人跑了以后,大华没有了饭吃,过去他老婆在的时候,在饭馆里帮厨,每天大华就跟着蹭饭,这回女人不在了,大华也没脸再蹭饭了。大华找了我几次,说他是我们公司的人。我告诉了小刘,小刘说他也找过我了,我让他找老板去,咱们跟他有什么关系,管得着他的饭吗!我说我也是这么说的,这种人最好还是少沾,赖上谁谁倒霉。没过几天,那个老吕突然来了,跑厨房里来说是看看饭菜,说你们这个食堂的水平太低了,就给大伙儿吃这个?这怎么能干得好活儿呢!没有钱不要紧,跟我说我找郭总要去。我说,这个可不归我管,不是我买的菜,是总部送的菜,我只管做饭,送什么我就做什么。老吕没想到,说,哦,是这样啊,那回头我找郭总吧。然后又说,还有个事儿,那个看房子的以后也在你这儿吃啊。我说哪个看房子的?老吕往外一招手,进来!大华从外面进来了。老吕说,就是他。我明白了,这是大华捣的鬼,是他搬出老吕来找饭辙了。我说这个事儿我跟他说了,我也主不了,我们这儿吃饭得上面通知,你最好都一块儿找老板解决,让后勤的刘部长通知我,吃饭不是问题,关键是我做不了主。老吕碰了个软钉子,想了想说,那好吧,回来叫老郭通知你。转身出去了。又过了几天,老刘告诉我说,老板说了,就叫那个大华在你们那吃吧,不就多一双筷子的事儿吗。小刘在旁边说,这是谁说的?老刘说还能有谁,老板啊,老吕找他们了,他们也同意了,咱们现在住的这些房子还都是江苏建工的呢,压根儿就没给人家钱,等于白住,那个大华是看房子的,你不给人家钱,管顿饭也是应该的,就让他吃吧。从此,大华就开始在我们这里入伙了。大华第一天来,怀里抱着一个特大号的海碗,那碗跟盆似的。他坐哪桌哪桌马上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大伙儿都嫌他脏。这倒好,他倒成了贵宾了,自己吃一桌。胖张姐说,于哥啊,这可不行啊,他自己就造一桌啊。董姐也说,要不你跟他商量商量,叫他把饭打走回去吃去?我说跟他试试吧。跟大华一说,大华到痛快,说没问题,回去吃更好。后来每天大华都是自己打饭回去吃,大伙儿没有一个人说他搞特殊的,连大老王都没意见,我是想好了,谁要是有意见就让他陪着大华吃 。大华不馋,只吃素,最爱吃炒豆芽菜了,每次来打饭,只要看见有炒豆芽菜,就拿手一指,芽菜!呵呵。处长了,大华人也不错,从来不挑剔,也不生事儿,给口吃就行。南方人爱吃米饭,可是赶上馒头大华也能将就。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大华也要些带肉的菜了。我说你也开荤了?他说,不是,是给那个烙饼的吃。我没吭气,这个事儿就是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老板都不在乎,我又何必狗拿耗子呢!再说了人家大华实话实说没骗我,而且早点基本上不在这儿吃。我问他每天起的也不晚,怎么不吃早点呢?大华说,早晨都是去烙饼那儿吃油饼去。大华爱喝酒,每天拿着他那个兑了酒的矿泉水瓶子,走两步一扬脖儿,一张嘴跟酒瓶子一个味儿,唉,穷人也得过年,怎么都是一辈子。
    我们每个屋里都甩了两个宽带的端口儿,连在那个路由器上,那个路由器特别的大,人家有个名字我不懂,看完了就忘了,一直就叫总路由器。那东西就放在小丁的屋里,过去没人住,过去看看也方便。后来小丁来了,再去就麻烦了些,毕竟他的屋里有私人的东西了,怕说不清。那天小刘说,这网太慢了,于爷,拿钥匙咱们过去看看,是不是那玩意儿出问题了。所有的备用钥匙都在我这儿,我拿起来就领着小刘去了,我还问他,小丁不是就在屋里了吗?小刘说,没有,我刚才去了一趟,敲了半天儿门,屋里没有人。到了门口我也没敲门,哗啦一下子就把门打开了,我就愣住了,小丁坐在床上,张姐蹲在地下,地下放着只旅行箱,箱子的盖儿打开着,里面都是衣服。张姐吓的脸都变色了,蹲在那两只手不停地划了着箱子里的衣服。小丁也是吓一跳,愣愣地看着我们。我回头冲着小刘说,这不是有人吗,你敲门怎么能没开啊?小刘闹了个大红脸,吭哧了半天说,嗯,我没有钥匙啊。驴唇不对马嘴!看完了网线,果然有问题,多了好几根儿通往北楼的线,过去肯定是没有,这是小丁来了以后接的。小刘说,怎么都插在这儿了,这是谁的线啊,要不网速慢呢!小丁说是他们组团接的,告诉我了。小刘说,告诉他们以后别往这儿接,要用网叫自己花钱按。回到屋里,我说,好啊,小猴玩儿老猴儿啊,这要是那俩正在屋里干别的,你说这以后还怎么在一块儿混?小刘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嘴咧得好大,说还是您厉害,哗啦一下子就打开了。我说以后我还真得防着你点儿了,你说你敲门没人开,我才没敲的,这不是把我搁里头了嘛!小刘嘿嘿地坏笑着说,检查检查吗,例行公事,怎么样果然有问题吧,我就说这网速有问题!
    唐山跟天津不一样,别看唐山离海不近,可是这里的海货却比天津多,天津过去塘沽有三个渔业大队,汉沽那边也有,每到了时令季节,什么海螃蟹、大虾、小虾、鲅鱼、鲫头鱼、麻蛤,甚至还有海螺之类的的东西是应有尽有。天津人讲吃,还有句话叫,放当吃海货,不算不会过。意思就是借钱也要赶着季节吃海货。听说那时候是机帆船出海打鱼,柴油受控制,所以只有交了鱼虾才能有柴油的指标,那是计划经济时期。后来放开了,这帮打鱼的只要有钱了,去哪儿都能加油了,听说那些船都把海货弄到上海那边去了,说那边的价格高,人家可不管你们有海货吃没有,赚钱才是硬道理。于是天津卖海货的,后来都是跑到黄骅那边上货了,而且价钱也上去了。唐山是地级市,管着曹妃甸,渔港就在那边,所以唐山不缺海货。我们去买菜的市场里有好多的应时的海鲜,那天老刘买了不少皮皮虾回来,我们三个人又喝上了。说实话,我充其量也就能算个半拉子天津人,虽然也爱吃海货,但是还没到了馋的地步,我最爱吃的是麻蛤,天津的麻蛤学名叫泥蚶、毛蚶。渤海湾曾经是黄河的入海口,历史上夺海河入海,才造就了天津卫。天津的海边是泥滩,不像人家青岛、烟台、大连和秦皇岛,人家那里是石滩,沙滩,特别的干净,海水一望到底,我在青岛栈桥边上看过,两米多深的海水,能看清楚底下的碎石,扔个硬币下去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天津不行,底下是又黑又臭的海泥,浑浊的海水里带着一股腥臭味儿,天津没有天然的海滨浴场,浴场是后来人工建的。可是这里却出产泥蚶,这东西专门就生在那黑黑的海泥里,天津南郊大港那里还发现过贝壳堤,可想当年是遍地的蛤蜊的情景,别看是黑泥里出来的东西,却是最好吃的,肥美、鲜嫩。比起蚬子来肉厚,又不牙碜,不用漱沙子。和海虹(赤贝、淡菜)比,又没那么腻,爽滑适口。麻蛤不是南方的血蚶,皮薄,不带血,开水一冒就可以吃,血蚶不行,个大、带血,拿开水冒老以为不熟,等把血色煮没了,又嚼不动了。小时候我爹带着我们剥麻蛤皮,爷仨是一边剥一边吃,那淡淡微咸的味道至今回味无穷。我最不爱吃皮皮虾了,那东西跟个装甲车似的,浑身都是刺儿,肉也没多少,不会吃的人准扎得满嘴是口儿,弄不好连手也扎破了,当然我就是其中之一。老刘父子是吃这个的专家,爷俩吃的是津津有味,还紧着让我,可我还真是不能领略其中的乐趣。老刘还以为我是客气呢,不停地说,诶,老于,吃啊,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吃饭太客气,买了就是吃的,吃,吃,挑大的!这个有仔儿,买这个得挑带王字儿的。于是我弄了个满嘴的伤口,一口酒下去,那滋味儿,爽喽。
    吃着喝着老刘说,老于,还有个事跟你商量。我说有事您就吩咐啊,还商量什么。自从跟老丁打起了以后,我和老刘的关系更近了,老刘这个人刚接触的时候不好处,事儿太多,眼里不揉沙子,对谁都是一招一式的,当然唯一的是小刘除外,小刘是他的掌上明珠,命根子,像他这样的人绝对是个合格的父亲,要不是小刘是个懂事的孩子,非叫他惯坏了不可,换了田旭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准惹大祸!其实老刘这个人品质不错,起码没有坏心眼儿,还有些嫉恶如仇。但是前提是你要实实在在地拿他当老大,关键时刻他是真罩着你。就说我跟老丁的事儿吧,老刘后来又跟老板他们说了一大堆不怨我的理由,老板娘甚至说,跟他打起来怎么着,咱们的人就不能受气!告诉于师傅,谁也甭怕!这要是没有老刘,话反过来一说,老丁那是项目部的一把经理啊,哪能让他受气啊!前两天又跟二老王干起来了,老刘怎么说?狗X的,还反了他了,给大涛做早点他管得着吗,这是咱们家自己的买卖,我儿子吃点儿喝点儿关他个蛋疼!老于做得对,他走人了更好,省工钱了,等他再回来,我找他,问问他想怎么地,不想干就滚蛋,这儿不缺他,有钱能让鬼推磨,换人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有的是人干啊!我那年一来就哄走了一个项目经理,怎么样现在工地不是照样挺好吗,离了谁地球不转啊!还有那个小丁,看起来也不是个东西,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了,找机会得提醒他一下。不过啊,你们俩在这边也得小心,别得罪人太苦了。大涛你也得注意,别每天半夜才睡,中午吃早点,早点儿起,下楼吃去。小刘说我起得来吗?我们仨都乐了。说实话跟着老刘这样的人混真不错,这让我又想起了当初在眼镜儿郭厂长那儿的时候了,那个老郭就是个娘炮儿,成天嘀嘀咕咕的,一点儿事他都不管,推得是一干二净,跟老刘真是没的比。老刘说,嗷,对了,说正事儿啊。老于,我是想让大涛跟着你练练车怎么样,他拿了这么多年的本儿了,也没正经开过,这以后结婚肯定得买车,不会开哪行啊!现在又不忙,我是想你们爷俩没事儿就找个没人的地方练练,将来就省事儿了,怎么样,你带带他?我说没问题啊,别的我不会,开了几年车,带带大涛不会有问题,因为大涛有个优点,就是胆子小,开车的不要胆子大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开不好车。老刘说那上哪儿练去啊,可不能一上来就在马路上逛荡,他不会啊,你得从头教他啊。我想了一下说,那好办,咱们这是市郊,清静的地方好找,我看南湖对面儿的紫天鹅庄里面就不错,都是小马路,又没有车,正好练练转弯角度,处理个一般的路况,等熟悉了车性,一点点儿地再上正式的路面。好在他有本儿,一般动作也不用教,就算练高级路面吧,开车这个活儿就是个熟练工,没几天就会了。
    在唐山(二十二)

    紫天鹅庄在南湖公园的最南面,唐胥路从南湖中间穿过,把南湖公园分成了南北两个园区,南区相对要小一些,和北区一样,也有个湖,我把它叫小南湖,围着湖的沿岸是茂密花草树木和园间的小路,里面还有块更小的水面养着几只黑天鹅、白天鹅还有一大群狮头鹅。小刘告诉我,南湖公园号称面积跟杭州西湖的大小有一比,我听了一些吃惊,敢跟西湖比?不过两面加起来确实不小。但从人文底蕴上来讲,能与杭州西湖媲美的湖似乎不多,西湖点缀着诸多的景点,诸如:断桥残雪、雷峰夕照、南屏晚钟、柳浪闻莺以及三潭印月等等,包括著名的苏堤,哪一个单拿出来都有一段动人的故事与传说,敢与西湖去比不能不说也是一种勇气。
    开始我老管紫天鹅庄叫紫天鹅山庄,后来小刘纠正我:什么山庄啊,人家就叫紫天鹅庄,没有山!我笑了,说对对对!人家是庄,没有山,加上山意思就变了。我们家过去在天津的向阳楼过,那里原来叫广东山庄,俗称南蛮子坟地,山庄是有坟地的意思,我同学他们家楼下就有个圆圆的大坟丘,好像是拿石头砌的,上面还雕刻繁复的图案,一直也没拆,居民们每天就生活在那个巨大坟丘子中间。也就是那时候罢了,人们脑子里没有什么迷信的概念,要是现在说不定能编出多少灵异故事来呢!所以我一遇到叫什么庄的地方,就老加上山字,是习惯了,谁让我在山庄里住过呢。小刘说,好嘛,原来是有过经历的啊。至于为什么叫紫天鹅庄而不叫黑天鹅庄或是白天鹅庄呢?我开始一直以为跟那些天鹅可能有些关系,至于这个紫,或许是文学修饰,姹紫嫣红,这个紫字是极富灵感的,《红楼梦》里有元春省亲赛诗的一段,里面说作诗是一种意境,最怕落俗套了,像红、绿最好不用,因为已经前人用烂了,也最难用了。我曾经听到过一个名字,叫石春紫,叫我惊异了许久,姓石本来与花草相去甚远,可是取名的人偏偏加上了春与紫,赋予了石生命的灵性,如果换作春红,就俗了,所以我一直很敬佩起名字人的学问,也应了《红楼梦》中的精华。中国的文化是博大精深的,据说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文字都能用来写作的,而汉语则是其中的佼佼者,一个成语就是一个精彩的典故,感谢SD让我降生在这个伟大的国度里!后来在网上一查,却是大相径庭的答案,原来这紫天鹅是一种花卉,与天上飞的是两回事!我始终不知道这里命名是取的哪种意义。
    紫天鹅庄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别墅,欧式的、日式的还有中国传统的四合院儿,都是极其精致的。欧式的类似于瑞士的山间别墅,没有院墙,散落在土坡之间,到处都是嫩绿的草皮,像铺着一张柔软的地毯。那个我认为是日式的别墅,旁边有一座木质的拱桥,桥上可以通车,从桥上可以看见巨大的玻璃大厅里面是一个练习钢琴的地方,我看见有个小姑娘在弹琴,记得还是一架三角钢琴。欧式的别墅没有什么特别,天津有五大道,那里的洋楼要精致得多,看眼前这些,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多少有些邯郸学步的感觉。倒是那中式四合院更吸引人:青灰色的砖,干过建筑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磨砖对缝的传统工艺,那高大的围墙,严谨的门楼,看着让人放心,门口还有下马石,这极符合我们民族的传统观念。小刘曾经问过我,要是让您选,您会选哪个?我说我这辈子估计是住不上这样的房子了,这都是给那些先富起来的人预备的,我就等着人家带动我呢。不过以我们中国人的思维模式,从来都是关起门来过放心的日子,要说四合院是最接地气的了,要不也就不会有万里长城了。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了中国,就把诸侯国建的城墙都连接起来,一直到了明朝,戚继光将军还干着呢,北京怀柔的慕田峪、天津蓟县的黄崖关,都是戚将军的遗作,我们汉人就是本分,宁可玩儿窝儿里反,也不出去惹祸。直到多尔衮进了山海关,北部的长城才算是消停了。小刘笑了,说行啊于爷,历史门儿清啊。
    别墅之间,是由曲曲弯弯的小马路相连,林立的路灯杆上面都布满了监控头儿,开始极不习惯,有些战战兢兢的,后来才知道,那是紫天鹅庄的监控,要不都不用围墙呢。我和小刘就在这里面拐来拐去的道路上练车,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太适合了。我不过是给他讲解些见弧打轮儿、抬、摆、踩、看,打、换、提、回的要领,为什么进路口要慢,出路口快的道理。小刘毕竟是有本儿的人,不用从起步停车开始练,没有多少日子,我们就开始上一段唐胥路了。那时候也是赶巧了,紫天鹅庄里面没人管,随便跑,等他练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去,人家就不让进了。我们就围着小南湖开始转圈儿了,这里有游人,也有兜风的车,路况比紫天鹅庄里要复杂一点儿,正好练习处理情况。那天遇到一辆兜风的卧车,是上面带天窗的那种,当时不太多见,开车的是个小伙子,天窗上面有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我们是相向而行,每次会车,小姑娘都朝着我们挥手:嗨唉!然后咯咯地笑着,后来我也学着她的样子,挥手喊heiio!两个车上的人都开心地笑了。年轻真好,那么富有活力,那么无拘无束,让我也受到了感染,好像回到了从前。小刘的车技渐长,也开始评论起我来了,有一次我开车,一辆出租打算从我右边别进来,让我给挤出去了,我随嘴骂了一句。开车这么多年了,能抢进我当子的人绝对不多,因为我们是跑过长途的人,跑长途一般都不愿意跟车,跟车太累,前面要是个生瓜,时不时还会给你一脚,太被动。跟车有个原则,就是盯住前面的第三辆车,不能看紧跟的这辆,第三辆车踩你就踩,最起码得收油,要有动作,等前面这辆车踩了再反应就被动了,久而久之就养成一个习惯,跟车的时候多少得露出半拉脸,为的是处理情况及时,所以,我们一般不爱让车。出租不行,他们是找饭辙的,看见有招手的不论路况如何,上去就是一脚,等他拉上人就不是他了,还想抢回他原来的位置。现在有些出租车,总觉得他们才是马路上的虫子,技术油的了不得,其实他们这些没跑过长途的人,就像人生没当过兵、没下过乡、没进过大学一样,是不完整的。小刘说,于爷我说句话啊,其实您这脾气就不适合开车,太急了。我呵呵地乐了,说是,我还真不适合开车,现在管这个叫什么路怒症,这是一种病态。我嘴上没说,心里想你等着吧,早晚有一天你也得这样,要不就不算练出来了!这还真让我说中了,后来他比我是有过之无不及!这是后话。
    二老王歇了一个来月,那天又回来了,把他的被褥都晾在了楼上过道的栏杆上,看样子是想从头开始了。下午他召集大伙儿开了个会,我没去,既然闹翻了,我就尿不到他那一壶,除非他郑重其事地给我道歉。后来听说二老王在会上说,自己前一阶段的心情不好,对大家多有得罪,让大家原谅他,以后大家还是要团结起来,把工作做好。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散会后,二老王把晾晒的被褥收起来,不大一会儿工夫,把他自己的东西打点好,背着包又走人了,让人有些摸不透。既然刚刚说了好话,又何必走呢?这一走二老王就再也没回来。开始我以为是他的脑子确实有问题,度量太小,面子上过不去。仔细想来也不全是这样,因为我们这里有个k-5号楼,就是那个李世民包的那座楼,李世民是个外行,而这个楼就是个问题楼,质量是屡屡出问题,支盒子板的时候,木工锯下来的碎木头就随手扔在模板里面,浇筑混凝土的民工们也嫌费事儿,没捡出来,就那么浇筑了,等到拆了模板一看,中间竟然有一段是空的!负责的监理部门是秦星公司,秦星的总监曾经说过,这个楼啊真是个娄啊,反正我是不敢上去!我不知道上去了还能不能下得来!后来这个窟窿不知道是怎么堵上的,反正没看见他们返工拆墙。更要命的是,这个楼开始放线的时候给放小了,等到主体基本完工了,一丈量才发现小了。面积小了是个大忌,因为将来业主入住验收第一项就是量面积,那是绝对过不去的,住户肯定不干,要索赔的!那都是钱啊。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李世民他们的处理办法,为了尽量扩大面积,他们竟然把主体承重墙的两层主筋生生剔去了一层!当时剔下来的七扭八歪的废钢筋像座山高。也就是说,这座18层的高层住宅楼,仅仅是靠着一层主筋站在那儿!这要是赶上7.28那样的大地震,结果会怎么样呢?跟四川的彩虹桥比,这座楼更可怕,而且现在它还堂而皇之地矗立那里,里面还住满了人!住户一般都是外行,他们只知道使用面积不能小,房子不能大小头儿,水电不能有问题,门窗不能漏风透气,至于这个要命的问题,住户们又怎么会懂?!住宅楼的外皮都有一层保温层,是6厘米左右厚的阻燃泡沫板,外面还得抹灰,所以墙的厚度外行是根本看不出来的,这是人命关天的隐患!彩虹桥倒塌事件只死了几十个人,这座单层主筋的楼一旦赶上地震这种毁灭性的灾害,后果不堪设想!就在前几天,2020年7月12号,唐山又发生了5.1级地震,这就是严酷的现实,也就是民工与工人的巨大差别,正式的建筑工人是绝对不敢这样干的!说句良心话,二老王虽然脾气古怪,但是在工程质量方面还是知道轻重的,有一次闲聊,二老王说过,干咱们这行儿的别看别人都恭恭敬敬的,没事儿就是吃吃喝喝,你们可得小心着点儿,一旦出了问题,连我们这些什么项目经理、总工、总监甚至包括现场的施工员,一个也跑不了,都是狗屁,全特么得弄进去,蹲号子!所以我感觉二老王是在反复的权衡了利弊以后,才做出走的决定的。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二老王不失是个精明的人。k-5出了这样的事出了以后,施工员也做了相应的调整,小吴和老夏对换了。老夏是从国家的建筑公司退休的,是我们这里公认的最认真的施工员,60多岁的人了,每天照样爬18层楼,逐一检查各个施工面,施工队的人又恨他更怕他,老夏没有通融的余地。过去大庆精神提倡:三老四严,四个一样,不是给老夏过高的评价,老夏确实是兢兢业业,这就是工人阶级。跟老夏比,小吴是个农村出来的,k-5是在他的管辖内,这是二老王走了以后小丁管理之后的决定。
    小丁成了唯一的项目经理,说话也渐牛,当然小刘是不含糊他的,我们的大院里又凭空挤进来一家唐山的建筑公司,在我们的院子里盖起了两座二层的活动房,里面住满了民工,这回可好,本来挺清净的大院儿一下子乱了套。开始他们放线的时候,小刘让我去问过是谁批准的,怎么唐山的建筑公司跑到我们这里盖楼连个招呼都不打?我这个差事就是个挨骂的差事,这些烂事儿都得我去出头,后来听人家说,这是老吕同意的,问急了人家亮出了底牌,我们可没白盖,这是给了30万买来的地方!本来这些事应该是老郭出头的,买卖是他的啊,可谁又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道道儿,反正老吕的车是又换了,这次是黑色的大奔驰卧车,挂着白色的纱帘儿,不知道的人看见了都吓一跳:这是哪位首长来了!其实里面就一个老吕,首长也是他,司机更是他。小刘有一次告诉我,您知道紫天鹅庄吧,听说老吕在里面买了一处!
    在唐山(二十三)

    小刘和小丁到底打起来了,我记得那天好像是因为唐山建筑的事情,他们盖房的地方原来是我们放垃圾箱的位置,这个垃圾箱是指挥部派下来的,一个押金一万块,每次清垃圾另外收费。唐山建筑是当地的,所以到了他们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拿着我们那个箱子充了数。他们把我们的箱子给挪到外面的土路上,然后在原来放垃圾箱的地方盖了两排活动房,这下可好,垃圾箱成了公用的了,连远处的民工食堂也跑这儿倒垃圾来了。唐山建筑是百十号人在这吃住,食堂每天下来不少的垃圾,他们是只管往里倒,从来不问清垃圾费的事,来了个合适憨厚便宜乐。我们后勤就是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可是对外协调按说应该是项目经理份内的事,小刘找了小丁几次,他都是哼哼不叽地应付着,再加上上次丢东西的事,小刘就有些起火。那天晚上吃饭,没看见小丁,这小子一沾上喝酒那就没命了,其实就在西电路边上的小破饭馆里呢。小刘给他打电话,他说,我一会儿就回去,你先撂了吧。小刘来了气,说我跟你说的可是正事儿,你现在就回来!小丁说什么正事儿,不就是垃圾箱的事儿吗,我跟丁总在一块儿呢,怎么着也得让我吃完了再说吧!两个人的嗓门儿是越来越大,小刘说你现在就必须得回来!别管是跟谁在一块儿!工夫不大,小丁气哼哼地回来了,两个人见面就吵起来了。小丁说这些是你们后勤的事儿,怎么成了我的事儿了!这时候天就擦黑儿,两个人是越说越戗,发展到叫板出去比划比划,谁也不含糊谁。我是谁也拦不住,尤其是小丁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这小子现在狂得厉害。
    两个人下楼找没人的地方比划,我怕小刘吃亏,就小刘那个身板儿,还真不是小丁的个,就在后面跟着。小丁回头看了看我说,你别跟着,我们俩找个地方好好聊聊。我说那不行,有事就在这儿说,找什么地方儿啊。到了砖垛后面儿,没说几句话,小丁抬手就给了小刘一个耳光,这小丁还真不愧是个干建筑的,出手之快,力道之狠让小刘猝不及防。只听“啪”地一声,不说响彻云霄,也叫小刘愣了一下。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火儿,想都没想就朝着小丁打一拳,但是没打着。小刘吃了亏,马上两个人就撕吧在一起了,小丁感觉到我也动手了,扭过头说,好啊,老于你也动手?!我说,动手怎么着,早就想收拾你了!你还有什么!我当时真是想打倒了他。趁着这个功夫,小刘抡圆了拳头回了他几下,小刘红了眼,弯腰捡起块砖来,小刘是个规矩孩子,急了眼是没轻没重的。小丁一看知道再打下去我们俩非打平了他不可,虚晃一拳转身就跑。我拔腿就追。别看我快60了,可是对于打架这个喜闻乐见的活儿,一直就是乐此不疲,年轻时跟同学们练过几天长跑,多少还有些基础,一般人还真跑不过我。我紧跟着他跑,小丁确实是慌了,因为他落不下我,跑着跑着就有些打晃儿了,我还是那个速度,说实话,我只要再加把劲儿,一脚就能把他踹倒了。可是我不能,因为后边那位虽然落下了一段距离,可是手里还拿着块儿砖头呢!这要是我把小丁踹倒了,红了眼的小刘上来还不知道得出什么事儿呢!真要是砸死了小丁,我们俩都得进局子,弄不好还得有一个抵命的!不是我这个人奸,年轻人做事不计后果,等到后悔的时候就一切都晚啦!什么事都有个度,而且小刘也没吃亏,小丁吓跑了,也就差不多了,估计以后也不敢跟我们俩扎刺儿了,这目的就达到了,这就是年纪大了的人就考虑得多了,要是搁我年轻的时候,小丁那天倒大霉了!有的时候都说人老尖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其实就是个经历的沉淀,我那天确实是为了小刘好,就是打伤了小丁,官面儿一来也没法收拾,就是换了是我的儿子,我照样也会这样做的。所以我停下了脚步。
    这里插一段轶事:14年的时候,我离开了唐山,因为是儿子非叫我去看孙子,本来我不想去的,看孙子的活儿我不行,没有耐心。可是架不住儿子那边儿十二道金牌似的传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了。看孩子的活儿可不轻省,白天晚上地跟着他滚,我是个自you自在惯了的人,累不怕,可是精神压力大了就受不了。一切都是按照孩子的作息时间走,他睡了我才能喘口气,等我想歇会儿了,他又折腾上了。没多少日子,血压也上来了,还犯了腰间盘突出的病,这个病只是听说过,这次是自己第一次尝到滋味儿,那个疼劲儿真是控制不住,一晚上吃了两次止疼药才算压住。儿子赶紧带我去了医院,大夫说,先照个CT吧。到了放射科,满都是人,真是河里没鱼市上找,哪来的这么多有病的人!照CT大夫的说,你这个号还早了,先出去遛遛吧,两个小时以后再来差不多了。两个小时以后再去,放射科里一个患者也没有了,我还挺高兴,我最讨厌排队了。找到刚才那个大夫,他在那玩着手机呢,说外边儿等会儿去。我们只好等着,后来又问了几次他都这么说,直到有个住院部的大夫推着个病人也来照CT,这个小子才出来。我当时是愤怒至极,跟他吵起来了,我说如果这个大夫不来,你现在还得让我等着是不是!那小子还真那自己当回事儿了,不以为然地说,给他照完就给你照,我大怒,一把揪住他说,你也别干了,咱们找你们院长说说去!那小子还不服,跟我穷对付,旁边我儿子早就忍无可忍了,抄起窗台上的花盆就要砸他。我一看可崴了,这要是真砸下去就不是医患之争了,人家一报官,那就是刑事责任喽。赶紧一把攥住我儿子的手腕儿,另一只手还当胸抓着照CT大夫的衣服,两个人都叫我抓着,三个人扭作一团,连那个住院部的大夫和患者家属也都跟着拉扯,都在喊,松手!可是我始终没撒开照CT的。患者家属说,这样吧,先给您照吧,然后我们再照行不行。我说我不照了,就找他们院长去!这些人好不容易才把我们分开,那个家属问我,您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啊?我说腰间盘。那个人就是一愣,说,好嘛,您这劲头儿还腰间盘?连那个住院部的大夫都乐了。后来我是不治自愈,好了!到家我跟儿子说,你遇到事可不能这么冲动啊,今天要是真把那小子给砸了,现在咱们都得在局子里蹲着呢!这里也提醒诸位看官儿一句:得了腰间盘就找地方发泄一下,准好!这是我的亲身经历,绝无半点儿瞎话!
    小刘喘着粗气跑上来问,那个WBD呢?我说跑了。小刘把砖头一扔问,他往哪儿跑了,他跑不了!我说算了,咱也没吃亏嘛。小刘梗着脖子说,不行!就是不行!我们俩回到屋里,小刘满屋乱找,说那根铁锨把呢?一扭头从门后抄起那根锨把子,冲出去了。我在后面怎么说也拦不住他,跑到小丁那屋,一脚踹开了门,小丁正在屋里,看见小刘拿着棍子马上就站起来了,说你想怎么着啊,没完啦?!小刘说我想打死你!说着就举起了棍子。人们听见吵闹声都跑出来拦着,小刘的棍子在屋里也耍不开,小丁趁着这个机会,像泥鳅一样跑出了屋,小刘的棍子就抡圆了,“嘭”地一声落在了小丁的脑袋上,万幸的是那根铁锨把是杨木的,轻飘飘的,使足了劲也打不重,要是换了根榆木的或者是白蜡的,小丁非得躺下不可!小丁说你们俩打我一个人,还没完没了!我说,我打你了吗?!小丁说,打了!这时候小刘的棍子又抡开了,小丁一缩脖儿,这次落在了他后背上,又是“嘭”地一声,小丁跑下楼去了。小刘喘着粗气说,你敢打我嘴巴子,我非打死你!小丁一看不好,知道这事儿要乱套,跑了个无影无踪。大彪知道了以后,马上带着春鹏来了。小丁那天一晚上都没敢回来,要是叫大彪他们逮住,小丁那天就崴泥了。小丁也有几个不错的,就是小吴、小田儿,他们俩开始还气不愤儿的,小田儿说,打就打了,两个人打一个就不合适了。小吴也说就是嘛,都是那么大的人了,一对一的不算什么,俩打一就欺负人了。他们几个人平时混在一起,都图个小丁的照顾,要不k-5出了质量问题了,怎么把小吴跟老夏换了个儿呢,所以他们向着小丁说话。再说了,我跟二老王打起来,二老王就这么滚蛋了,最憋气的是小吴,刚认了个干爹就没了,人家还图着干爹罩着呢!但是,我知道,小吴和小田儿两个人一样,都是滑头,哪边儿风硬就往哪边倒,多不服他们俩也不敢动手,因为这两个人都是极端自私的。果不其然,大彪他们来了以后,这两个都不敢吭气了。那天晚上大彪把小刘接走了,大彪是不放心,毕竟小刘是他的亲表弟。春鹏够意思,说于师傅也别在这边儿待着了,跟我们一块儿过那边去吧。我说,不用啊,他个小丁还敢打我?
    第二天总项目部那边开会,叫老刘逮住了小丁,上去就是反正两个嘴巴子,小丁也不敢还手,跑到郭总屋里去了,老刘追进去了,叫郭总和刘总给拦住了,郭总把小丁臭骂了一顿。通过这件事,老刘挺感谢我的,说老于还真不含糊,关键时刻不掉链子。不过老刘也嘱咐说,你们俩在这边可得小心点儿啊,别得罪人太多了,小心人家一块儿算计你们,有事儿就赶紧给我打电话啊!我心里明白,老刘是怕小刘吃亏。其实我早把这帮人看透了,都是为了赚钱来的,没有真敢生事的,都是虎牌儿的,特别是天津的,在前面《挣扎》一文里我曾分析过,天津人不抱团儿,这是跟人员构成有关系,都是四面八方凑到一起的,有几个是地地道道的真正天津人,像我们家,是我爷爷那辈儿的老哥几个跑到天津混事由儿来了,所以我们就繁衍在这里了。真正的老天津人,就在老城里那边儿,人家老天津人厚道、本分,绝没有逃难来的人那么世故、自私。如果天津人去天津以外的地方,最好别拿着在天津的这套处世哲学来用,换来的准是一顿暴揍。
    在唐山(二十四)

    小丁老实了许多,也不敢再那么牛气了,如果没有小刘,弄不好早晚就是我得亲自跟他打起来了,嘿嘿,亲自。后来小刘跟我说,我原来是个老实孩子,没想到我现在也开始打架了,刚开始见到您的时候,觉得您这人一定很正直,跟您在一起准没错,谁知道跟您学会打架了,都是受您的影响啊。我说你少来吧啊,人之初,性本善,这是圣人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是先人总结的,这都是真理。咱们都想老老实实地做人,可是动物的本质就是欺压同类,争夺占有权,支配权,不是你跟我学了什么,也不是我影响了你什么,是你成熟了,知道什么是反抗,什么是正确的了。小刘说我矫情不过您,反正您是影响的我。我说我就是看不惯那种拿人不当人的做派,你比如说老丁吧,我见了他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可是他倒拿我当了出气筒,反过来叫我臭骂了他一顿,还吓唬要打平了他,他怎么样呢,倒尊敬起我来了,在不是犯溅吗。二老王一天到晚的看谁都不顺眼,跟我打起来了,怎么样,7500都不要了,我要是由着他来,我非得捏成了老颜不可!小刘说也是,小丁现在蔫了,不敢再猖狂了。我说这个小丁最不是东西,又馋又懒,又尖又滑,还好色,就是特么欠打,你看他吃饭就来气,吃完了好非得“哦——”地一声,好像装满了似的,只要他有事,非得车陪着,还从来不知情,好像谁欠他似的 ,你要是不收拾他,早晚又是我的活儿。其实咱们俩打这几回架,老板们没说什么,我揣摩是老板也明白了,这些人就是混天儿来的,就凭着有个职称,每个月白拿那么多钱,要真是打了关键人物,你试试老板们能不真急吗,你是亲戚还好说,我可不是啊,早就滚蛋了。就说那个余总,除了吃饭见肉拼命以外,整天就在屋里偷菜、下载电影,从来也不下工地,这叫总工吗?那个老丁,就会开会,又说不出施工的道道儿来,就是那几个段子:什么他二哥让他请客,去麦当劳吃肯德基;他儿子在日本打工,上班的不能接电话,因为时间叫老板买断了,这特么给施工有什么关系!小刘说您还不知道呢,老丁给那个小M发了不少那种暧昧的短信,结果叫小M都给老板们看了,这叫什么玩意儿!60岁的人了,还有这份精力!
    现在的工地都是松散型的,开工凑在一起,完工就散伙,工程质量基本上全靠着材料的质量。如果是像我们当初那样垒砖,非倒了不可,现在都是浇筑,灰号高,盒子板一拆想返工都不容易,过去我们用的是100号砂浆,红砖的强度相当于120号,跟现在的钢筋混凝土结构绝对没有可比性,但是从责任心、施工人员的素质,也是没有可比性的。上海那么大的城市,那年苏州河畔一座整栋的高层不是躺倒了,唯一幸运的是尚未入住。为什么会这样,关键是施工人员的素质良莠不齐,充数的太多,像老夏那样负责任的人成了凤毛麟角,看着是层层把关,实际上是形同虚设。有一座楼,打基础时需要先报送混凝土试块儿去检测中心检测,这个工地是一帮外行,当时又正赶上是冬季,看着别人打试块儿送检,他们送检了。又看见别人送完试块儿就开始浇筑,他们也跟着学,等到检测报告拿回来傻了眼,不合格。这是绝对通不过的,最后这栋原本设计18层的住宅楼按规定只能建到12层了。在这里再插一段我的亲身经历,我家原来住的那座楼是某单位自建的,那时候都是砖混楼,施工质量由甲方自己把关,结果这个甲方代表也许是个满不懂,也许是有其它问题,反正听说楼盖到半截儿,二楼的阳台就掉下去了,是后来又重新打的。我干建筑的时候盖楼时培训过,其中有一点特别强调,就是悬挑的部分要注意弯钢筋的形状,行话叫元宝梁,看着是一样的东西,如果钢筋弯的形状反了,那就会出现掉下去的下场,记得师傅们说这是力学。那个楼质量特别的差,毛病也不少,你比如我住的楼下,下水的干管里就堵过2分头(1/4的砖),下水道当然堵了,我用揣子不停地揣,手都磨起了泡也不管事,好在当时楼下没有住户,把下水立管的偏盖儿打开,掏出砖头才通了。厨房和厕所的下水是通的,厨房里没有反水弯,就是用2吋管焊的下水管,在厕所里一揣,厨房就冒,全是我的排泄物。还是下水管,楼上楼下的管子安装完了,按规定应该得用水泥堵死,可是施工的民工,就拿草绳一缠,外面用白灰一抹,看着挺好,楼上一漏水,楼下就是倾盆大雨。这还都是小毛病,阳台是悬挑式的,侧板与楼体之间的缝隙几乎能塞过一个手指去,墙上加了个入墙铁件儿,用钢筋头儿把阳台护板往上一焊,就算完事儿了,站在阳台上都发毛,不知道哪天不高兴就掉下去了。卧室的顶子、墙体和地面对应的部位有一道裂缝,可怕的是裂缝是贯通的,我躺在床上就寻思,这是靠哪头儿躺好呢?不知道是哪一半儿“哗啦”一下子就下去了,我绝对的没有半点儿的夸张。后来邻居们又发现了地基下沉的问题,找到房管部门没人理,房租照样得交。后来人们联合起来上告,还惊动了市长,领导作了批示,报纸上也报道了好几次。检测机构也来了人,在楼道的过梁上打了不少的孔,里面竟然没有钢筋!周围都哄哄遍了,都知道这是个危楼!大伙儿都以为这回是有救了,哪知道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市长调走了!于是泥牛又入海,再也没有了消息了,直到我卖房子的时候,天津房管四处还敲了我4000块钱走,说是房租滞纳金,否则不给过户。当时所有的住户都不交房租,因为这是明明白白的危楼!这一辈子,好事儿没赶上,烂事儿全摊上了!所以,现在一提楼房我就含糊,真赶上k-5和我住过的楼那样的质量就麻烦了!
    别看楼盖的人不咋地,可是吃起饭来没有含糊的,都很认真,对我的要求更是一直没有放松,有些甚至是很挑剔的。那天中午的时候,余大胖子下来晚了,他是湖北人,就爱吃米饭,当然如果菜顺口儿,就另当别论了。他来晚了,正好米饭没有了,余总沉着脸问我,米饭没有了?我说是,吃馒头吧,凑合一顿吧,晚上就焖饭。余总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把饭盆儿一摔说:不吃了!扭头就走了。我是不能再跟领导闹矛盾了,三个项目经理我干起来两个半(小丁权当半个),小丁自从跟小刘打架以后,连理都不理我了,余总这个事我是不能再亲力亲为了,传出去我成什么了,改擂台啦,专捡脑袋大的干?可是吃饭的人没有一个嫌事儿小的,都嘟嘟囔囔地替我打抱不平,特别是那个大老王,咋呼得最凶:他有什么?人家都吃饭他干什么呢?他在那儿洗衣服呢!米饭没有了馒头就不能吃了啊!我就爱吃馒头,都是惯的毛病,爱吃不吃!我嘿嘿一笑说,诶,余总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时没这样过啊。心里却在想别来这套,想把我架到火上烤啊,门儿没有!我赶紧往楼上跑,到了余大肚子的屋里,低声下气地求他:余总啊,真对不起了,忘了您爱吃米饭了,您就将就一顿吧,好歹吃一口吧,这么大岁数了,不吃饭哪成啊!其实我知道,老余的屋里有的是吃的,可是我必须得这样说,让人都觉得我是个周到的人,是甘心情愿为人民服务的。余总有些意外,口气缓和了不少说,于师傅啊,我对你可是半点儿意见也没有啊,绝不是对你。我乐了:我还不知道您,我要是计较就不请您来了,走吧,走吧,今天确实是我大意了,下不为例。余总也没办法了,就跟着我下来了。谁知道就这节骨眼儿上小刘也去了食堂,大老王是添油加醋地一通扇,小刘的脑袋又红了。余总拿了个馒头刚坐下,小刘就端着饭盆儿坐在他旁边了,瞪着眼冲余总喊:怎么着?没有米饭就不吃饭啊,谁给你惯的毛病?!要是不吃以后就别吃了,还学会摔饭盆儿了!吃饭还得让人去请?你天天都干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又偷菜、下电影了吧!余总嘴里咬着一口馒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的,鼓着俩眼盯着小刘,一句话也没有了。小刘说,于师傅,从今天开始就吃馒头!我倒要看看能饿死人吗!余大肚子真是忍无可忍,又不敢发作,到底他每天就是在偷菜、下载,除了吃饭和解手连屋都不出,真的闹起来了,到了老板那儿他也是气短。余大肚子端起饭盆儿,里面是那个咬了一口的馒头,气哼哼地走了。大老王还嫌火不旺,说刘主任,我佩服你,就应该这样,别惯这毛病!回到屋里小刘说,于师傅,从今天开始就吃馒头了,非扳扳余大肚子的毛病!我小声说,你可别拿大老王当好人啊,二老王走了他最窝火知道吗?他是唯恐天下不乱!可别给他当枪使!我为什么去叫老余啊,就是不给大老王机会,他这个人阴得很,他是想浑水摸鱼,咱们可不能中了他的招儿,咱们是各个击破,一个一个地来。小刘说那也不能让余大肚子成了精,我这就给刘部长打电话,告诉他以后少买米,多买馒头!打那天开始,余总就倒了霉了,上顿馒头下顿馒头,吃的老余脑袋都快成馒头了,最后没办法,老余跑到龙泉饭馆去了,上那儿要米饭去了。我看见了就说,余总要饭去喽。这帮人也跟着瞎嚷嚷,老余一进来都喊,余总要饭去喽!呵呵。可是老余是个油子,都67岁了,这一辈子什么没经过啊,到这儿来就跟那些晚年从海外回来的学者差不多,就是混个又轻松又有地位,别人还都得拿着他当菩萨供着。就像那个耄耋之年回来的学者,正事儿没干多少,却娶了个跟孙女差不多的老婆,成了某名校里的一景。人家钱学森先生是在祖国最需要他的时候,冲破了层层的阻力回来为国效力的,那才是奉献,那才是爱国!老余不单不急,还在一点点地缓和矛盾,后来也逐步吃起了馒头,并且说,嘿,你还别说,这馒头吃惯了比米饭一点儿都不差。这就是有经历的人,能屈能伸,逐步淡化矛盾,金蝉脱壳,从焦点上逐步退出来。
    相比起来小丁就差远了,每天吃饭来都是哭丧着脸,谁也不理,就跟刚死了爹似的,看着就有气。小丁不是余总,余总虽然滑头,可是人家没得罪过我。小丁就不一样,把我弄到指挥部警务室那次我还是耿耿于怀,因为他从来都觉得我是个下人,他存钱都是我开车拉着他去,甚至那次去小M家都是让我送他去的,好像我就是专门应该伺候他的。更别提平时赶酒局,我是下了班的啊,那时间是属于我自己的,可是他一叫我就得去,在他看来这是官的!NN的,到了现在不得好好照顾照顾他?小丁有个毛病,就是不吃茴香,嘿嘿,小刘又特别爱吃茴香,这个热闹活儿就来了。那一阶段食堂基本上是顿顿茴香包子,开始大家吃的是津津有味,后来就差着了,再后来就有怵头的了。可是也有叫好的,电工小高就最爱吃馅儿,只要是带馅儿的什么都好。小丁只要进门一问,什么馅儿的?所有的人都争着告诉他:茴香的!他是扭头就走。余总是见风使舵的高手,数他咋呼的最欢,带头儿起哄。后来连老刘买菜都犯了难,季节一过上哪儿买茴香去啊。老刘说,你们俩也差不多了吧,见好就收吧,你看看这菜市儿里上哪找茴香去啊!!后来还是我动了脑筋,每次不管做什么馅儿,里面都加一把儿茴香,这就是为了小丁。余总还闹得最欢,小丁一来还没问呢,他就主动说,丁经理啊,还是茴香馅的!他是南方人,说话不带儿化音,这个馅字从他嘴里出来别有一番味道。小丁总是拿白眼球儿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转身走人。后来那天老刘买了一捆芹菜来,他买菜的原则是挑最便宜的,最小的土豆儿跟宁波汤圆儿差不多大。有一次董姐问我,于哥啊,你看这土豆儿咋削皮啊,削完了还能剩下什么吗?我说那还削个什么皮儿啊,洗干净了直接切片儿炒啊,俏点儿青椒,多放肉片儿!董姐佩服的了不得,说我真服了你了,这办法你都想得出来?那边儿小宋说天天削土豆儿皮,脑袋都削大了!我说你可别告诉她啊,回来叫刘部长知道了就麻烦了,刘部长的要求高,你告诉了她,没准儿刘部长知道了连咱们也得削皮儿了。胖张姐说哎呦诶,这个于哥啊,心眼儿忒多了!
    看着这一大捆芹菜,董姐说哎哟哟,你说这老多芹菜这可咋吃啊,上顿芹菜下顿芹菜,这得吃到哪年去啊!我说,老办法做馅儿吧,发面蒸 张姐说,又蒸包子啊,倒不错,省了大事儿了,我现在就爱蒸包子,连菜带饭再熬一锅粥就齐活了。三个人择菜、洗菜、烫菜、剁馅儿,又发了一盆面,一会儿的功夫就完事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小丁一进来看见又是包子就一皱眉,问了一句:什么馅儿的啊?大伙儿都乐了,这些日子是把他折腾苦了。余总举着包子说,茴香的!小丁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又不能说别的,转身就走了。余总朝着他的背影还喊呢:你吃一个尝尝嘛,可香啦!习惯就好啦!我现在吃什么都没问题啦!旁边的小吴也说,唉,你还别说,我过去也是不吃茴香,你问于师傅,第一次蒸的茴香包子我是不是就没吃?现在吃习惯了,也挺好的啊。这次回家我说想吃茴香包子,我老婆还纳闷儿呢,说你什么时候也吃茴香啦!厨房里的两个大姐已经乐的弯了腰,我一进厨房,两个人就说,这个余总啊可是把人改透了,这芹菜馅儿愣吃出茴香味儿了。我说那可是余总说的,我一句话都没吭气啊!第二天余总还没完,见到小丁就说,丁经理啊,昨天搞错啦,昨天的包子不是茴香馅的,是芹菜馅的。小丁的鼻子都气歪了,你现在说还管个屁用!余总咧着大嘴哈哈大笑,说我是告诉你嘛,搞错啦!食堂里哄堂大笑。这个余总是成心做给小刘看的,余总太油了!
    在唐山(二十五)

    都说美味不可多得,回想第一次蒸包子时的盛况,还历历在目,可是无论是多好吃的东西,顿顿吃也能吃疵了。这一通包子,把小丁折腾得是晕头转向,对我来讲,并不是刻意的欺负他,是他自己走到今天的。前面叙述了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他这个人极端的自私,当然这也是工地上的特色,都是短期效益,谁都不想吃亏,都想占便宜。而小丁又是个极端,这样的人如果做了官儿,必然就是个贪官,固执、自私、贪婪、好色,把个人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别人在他的眼里永远是附属品,是被支配的对象。你比如说大家凑在一起打扑克,谁要是出错了牌,他就能翻了脸,又不赢房子赢地的,值当的吗?!就是小刘不跟他打起来,我也是早晚的事儿。后来小丁不知道搬到哪个组团去了,在那里吃,在那里住,也不见面儿了,食堂别说是蒸茴香包子,就是顿顿拿茴香熬菜也没他的事儿了。他以为就这样混到工程结束,钱也没少拿,罪也没多受。可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老刘又出个高招儿,每天吃饭时划考勤,不见面儿的人一律算旷工!小丁不知道,他的考勤全是旷工。到了发工资的时候,傻了眼,没有他的钱!他去找老板,老板娘说我这儿就是按照报上来的考勤发工资,你的考勤都是旷工,叫我怎么办?这件事气得小丁够呛,他要命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因为老刘那边儿真就这么执行的,不过是没有这么严格罢了。小丁只好又回来了,这次是每顿必到了。但是只要有喝酒的活儿,他就多少弄口糊弄一下,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去赶饭局,他这个没出息的劲儿一辈子也改不了!
    那边儿的高主任也觉了病,他的问题更严重。本来他天天陪着老丁是老刘的安排,为的是叫他暗中盯着点儿老丁,怕老丁弄出点儿什么邪活儿来,可是高主任却跟老丁穿上了一条裤子。这还不说,他是办公室的主任,办公用品都是经他的手进的,经手三分利,价格都是帽子大一尺。别小看这些笔墨纸张,都是些消费品,这里面就有钱了,更别提现在的办公设备,光大型的复印机就进了三台,甚至老丁还有一台彩色的,至于那些小型的台式复印机就更是每个科室、部门都有,加起来有好几十台。就这么个项目部,这架子可不小。复印纸都是一次几十箱的进,A4、A3的到处都是,这还不算维修、换墨鼓什么的,高主任是定点进这些东西,一个电话就送来了。那次是高主任回家休假,老板娘急着换墨鼓,就叫我去找个地方先买一个。我去的是唐山专门卖办公用品的市场,在建设路北头儿,把样子给人家看了,人家说30块钱。我怕买贵了回去不好交代,就问人家实打实的价钱是多少?那人说你放心吧,绝对没找你多要,还是这样你想开多少钱我就开多少,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以后你再需要什么就来,肯定亏不了你。我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可是我这个人最讨厌爱小,怕人家知道了瞧不起。《鸿门宴》里有句话:燕雀焉知鸿鹄之志。我虽然一辈子穷困潦倒,但绝不做鸡鸣狗盗之事!除非是为了出气,你拿我不当人,那我就琢磨你!再就是真活不下去了,为了生存那谁都难说了,要不当初打土豪,分田地干什么,不就是活不下去了吗!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这样的机会如果换了是我哥,那就必然拿下了,他这一辈子就爱贪便宜,甚至可以说是极致,能到什么程度呢?有一次在他们单位洗澡,屋里就是我们俩,他竟然把人家不要的肥皂头儿都捡起来,攥到一起用!马路上发小广告的,只要遇到了没有不要的,攒起来给收废品的送去换钱,唉!我们俩的脾气是极大的反差!等我把墨鼓和发票、找回的钱都交给老板娘了,老板娘冲着老板说,你看看人家于师傅买的墨鼓,一模一样的东西,才30 !后来我们二项目部再买复印纸都是我和小刘去,价格也便宜了不少,高主任露了馅儿。后面更大的事儿让老板们始料不及,前面说过各组团都没有钱,想佘材料自己又没有资质,供货商也不是傻子,你没有资质,谁敢佘给你,将来打官司都没地方告去!这帮组团的人也有办法,跟人家签合同,跑到项目部来找老丁盖章。也不知道老丁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来者不拒,一律绿灯,当然据说是没有白盖的。公章在办公室高主任手里,他们俩穿了一条裤,后果可想而知!所以后来项目部跟法YUAN走得很近了,老板稀里糊涂地成了债主子还蒙在鼓里呢!我一直对养廉颇有看法,多少能养,被养的人知足吗?如果他好PIAO,那你总不能也给提供方便吧。焦裕禄同志一辈子清廉,绝不是靠养出来的,孩子看了场不要钱的电影,还是在银幕的背面,焦裕禄知道了又是给人家道歉,又是还票钱,这绝不是作态给别人看的,这是他的觉悟!康熙年间的于成龙,官居二品大员了,却留下了于青菜的美名,至死遗物中仅仅是几件旧衣服和一些日常的调料,堪称天下第一廉吏。老刘和高主任的交情是莫逆之交,真是从小玩儿泥一起长大的朋友,这次又是大义灭亲,挥泪斩马谡了。FUBAI这个玩意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深入人心了,就好像麻辣的川菜北上一样,引领了各地的饮食风格。和珅已经到了富可敌国的地步,但是他依旧欲罢不能,欲望是没有止境的!《舌尖上的中国》关于川菜一节中,采访了一位川菜名家,老师傅很感慨,说真正的川菜绝不是仅仅只有麻辣。官宦亦如此,FUBAI也绝不属于这个文明古国的传统文化!
    就好像一出戏,人物一个个地粉墨登场,又谢幕,余总也打包回府了。余总倒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他是面瘫了。那天我又跟着小吉他们去技术监督站送资料,余总突然来了个电话,在里面哩哩啰啰地说,于师傅啊,你在哪呢?赶紧回来一趟吧,拉着我去趟医院吧!我说您不舒服?余总说可不是嘛,我这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歪了!早晨起来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漱口的时候有一面稀里哗啦的兜不住水啦!他还没说完我又犯了病儿,想着他那张肥胖的大脸,漱口时的样子,我乐得是花枝乱颤,实在是控制不住了。余总可能也听出来了,在那边呜噜呜噜地说,于师傅,你不要笑,我说的是实话呀,你在哪里呢,赶紧回来呀!我已经跟刘主任说好了!我说我没笑啊,我在技监站呢,等着小吉他们办事儿呢,等他们办好了我马上就回去!余总在那边说好啦,好啦,我等着你啊,快点啊!我想说您再偷会儿菜我就回去了,没敢说,怕老余骂我。把老余送到丰南的中医院,大夫给他扎了满脸的行针,我在外面等着。出来的时候他说大夫说了,不是特别的厉害,属于一般性的面瘫,基本上不会影响生活和工作,就是治疗的时间要长一些,恢复得有一阶段了。老板娘知道了这个事儿,吓了一跳,说赶紧劝于总回家吧,快70岁的人了,万幸这是面瘫,要是偏瘫了就麻烦啦!于总实际上是真的不想走,死劝活劝才勉强走了,临走还说如果回去扎好了就回来。
    那边儿项目部里养了好几条狗,最早只有一条,是二老板刘总弄来的,是条纯种的青背,前腿儿似箭,笔直笔直的,后腿老是半蹲着,到了天热大舌头耷拉出老长,看着吓人。老板们都喜欢狗,就有投其所好的,又有人给送了一条半大的藏獒来,通体黢黑,一根杂毛儿也没有,圆滚滚的特别壮。老板看着高兴,叫人给它专门焊了一个大铁笼子了,那笼子一人来高,得有4、5平米大,平时就锁着。大伙儿都新奇,全跑去看。那时候正是藏獒热的时候,都说这东西特别的厉害,说在西藏没有干得过它的天敌,甚至说连狮子、老虎都不怕。其实这是吹,是卖狗的在炒作,西藏高原上哪儿来的狮子和老虎!不过也有人说这玩意儿特别的混,记性还不好,弄不好连主人一块儿咬。这个藏獒起名叫旺旺,旺旺的胃口特别好,一顿能喝一脸盆的玉米面粥。我们这里喂狗从来就是食堂下来的折箩,人们吃剩下什么就给狗吃什么,拿狗当猪养。旺旺是属于高G级别的待遇了,吃小灶儿,住单间儿,相当于总统套房。青背就寒酸的多了,就在墙根下好歹搭了个跟鸡窝差不多的棚子,但是青背极负责任,看见民工准叫,哗啦哗啦地撞链子,这东西有灵性,看见我们这些人就是刚去的它也不叫,唯独是见了民工准玩儿命,都说狗咬破的,人敬阔的,可是现在的民工穿的也不错了,它却能分得清,从来不会错。看夜的是做卫生的刘姐的老头儿姓周,大高个儿,有点儿水蛇腰儿,最听老刘的话,每天负责管喂狗的事儿。那个龙泉饭馆的老王也看着眼馋,赶紧把他家的那条狗给弄来了,也跟着入伙,说是也送给老板了。这个老王是个无孔不入的主儿,老刘给他起了个外号儿叫财迷王。财迷王真是名不虚传,我刚去的时候,他在项目部门口儿开了个小卖部,里面卖的东西贼贵,还都是伪劣产品,卷儿纸卖3块一卷儿,这个价格真是天价了,后来我在集市上买,一包十卷的才卖8块,就仅仅比他那个略小一点儿。财迷王对外吹他是老吕的同学,所以在我们这里是脚面的水儿——平趟,财迷王最能耐的是50多岁的人了,又换了个跟他儿子差不多大的老婆,还又给他生了儿子,我开始不知道,那次买东西他儿子找不着,我说那天就是你老婆给拿的。他儿子一脸的尴尬,说那不是我的老婆。我说你瞎闹吧,老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就是嘛。他儿子红着脸说,真不是啊,那是我爸的老婆。后来一问老刘,老刘说你可真能胡给安排,那是财迷王的老婆!财迷王弄来的这条狗是条白色的长毛狗,还挺厉害的,见人就呲牙,还告诉老刘说是什么雪獒。好在院子大,就拴在了紧里头的楼梯角上,脖子上的铁链子挺长,长到正好能咬到上楼梯人的脚后跟,这下可好了,凡是上楼的都怵头,怕叫这畜生真给叼上。那天老周要喂它,去拿狗食盆子,一伸手就给叼上了,咬得是血乎流烂的。刘姐两口子是极精明的人,专门拍老刘的马屁,看门儿的都哄走了,唯独留下了老周。小飞拉着老周打了几针狂犬疫苗,好了以后留下了一溜疤痕,那个雪獒也拴到墙根儿去了。其实老周是个笨人,是狗就护食,多熟的人你也不能动它的盆子,后来老周找了根棍子离着老远挑盆子,再也不敢下手抓了。倒是旺旺每天无的忧,吃饱了就往笼子里一躺,呼呼地大睡,任凭谁来也不管,连一声也不叫,个头儿倒是蹭蹭的长,眼瞅着就像个小毛驴了。
    青背打蔫儿了,也不爱吃食了,老刘看了说这是病了吧?老周说,谁说不是呢,好几天了就这么卧着,看着怪可怜的,应该给它弄点儿啥药吃呢。老刘把我叫去了,让我开车拉着老周和青背看病去。我们俩出来我问老周,唐山哪儿有给狗看病的地方啊?他说知不道呢,其实这要说在我们这儿,谁还有钱给它看病,饿两天自然就好了,你们这城市的人就是不一样,狗不叫狗了,叫特么什么宠物?有了病还得给它看去,真新鲜了。我说要不就先拉你们家去饿两天去?老周一听两只手在空中不停地划啦,说不行,不行,真死在我们家就麻烦了!后来他想起了一家宠物医院来,说牌子上写着什么河北农学院的宠物医院。到那一看,就是个夫妻店儿,小两口儿开的,那个小伙子看了半天,说这狗够呛了,弄不好是肝出了毛病了,先输点儿液吧,起码让它先能吃食,能吃食了就好了。老周说,是、是,你快给治好了吧,我们领导可着急了,比自己有病还上心呢!我是真没想到老周还这么幽默,当时笑得是前仰后合,连那个小伙子都乐了。其实据我看,这些宠物大夫都是二把刀,反正狗也不会说话,全凭他瞎白话呗。把青背弄到一个类似于病床的台子上,给试了试表,说确实是在发烧,这肯定是有炎症了。吊上了瓶子,狗就那么老老实实地躺着。我闲得没事儿,看见他那屋里还有一窝拉布拉多,小奶狗个个挺欢,母狗在地下看着,不时伸长了脖子到小狗的笸箩里去添喂小狗的狗粮吃。据小伙子说他这个狗是卖的,这母狗最好得下个一两窝,这样母狗就不爱得病了,但是也不能老下,下长了母狗就走型了。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瞎搭个着,这时候又来了个小伙子,说是接他的狗来了,原来这个小伙子是跑业务的,他出差狗就寄存在这里,这个宠物医院还兼顾着托儿所的责任,另外还管给狗洗澡、美容,有钱人就是任性,狗都有人伺候。他那条狗我只是在广告里见过,黑白花的长毛蓬松着,像只小狗熊,看见它主人是摇头摆尾。接它来的小伙子又是胡噜又是抱,还问它,这两天听话了吗?想我了吗?好像它真能听得懂似的。
    在唐山(二十六)

    连续三天我都拉着老周和青背往医院跑,每天挂两瓶液,青背倒很听话,一动也不动,可是钱没少花,却不见好。老刘问老周到底是什么病,老周说大夫也说不清,就是怀疑是肝病,可能是肝炎之类的。老刘说,哎呀,那可得小心了,千万别传上旺旺啊!老板们也都出来看青背,老周苦着脸,叹了一口气说,唉,你说不管怎么说它也是个性命,就这么看着它受罪,让人下不去的是,它连一声都不叫,就那么忍着,扎针的时候一动也不动,好像它懂得是给它治病似的。那表情难过的像快要哭出来一样。我又想笑了,真想把老周对我说过的那套话重复一遍,可是没敢。李鸿章大人当年访问MG,在某名人的墓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用微微发颤的声音说了一句:我来了。那真诚的声音,叫在场的所有人敢动不已。老周也是个人才,也会做诸葛亮吊孝一般的表情,嘿嘿。第四天又去输液,在车上老周说,我看这是狗过不去明天了,这他娘的大夫也是个二把刀,治了那么多天越来越不行了。我说那怎么办啊?老周说还能怎么办,死了就埋了呗,狗这玩意儿就是撒着的东西,你天天拴着憋也憋出病来了,你看我们庄子上,谁家的狗当回事儿,就那么满街筒子的乱跑,捡着什么就吃什么,它也没病!你看那个旺旺,我天天得牵出去遛!不遛可不行,也得得病。我又想笑,心想这个还没死,你又惦记着那个了。到了医院,那个小伙子看了看青背,说这病可够呛了,关键是咱们没有化验的设备,你看人有病了,都是得化验,验血、验尿、验肝功能,咱们这是全凭着经验判断,既不科学也不准确啊。老周问那上哪儿能化验呢?大夫说最好是去北京,北京有个农大的兽医院,最好是去哪儿。我问老周带着钱了吗?老周说,干什么?我说咱们俩去趟北京啊,他说那个医院我认识,就在海淀那边儿。那大夫说,对,对!老周说,你快拉倒吧,拉不到那儿就咽气了!第二天青背就死了,是老周蹬着三轮儿去给埋了。
    事情似乎还没完,旺旺也病了,也是打蔫儿,不爱吃食,老刘又把我叫去了,因为别的车可以拉狗,都是客车,没法儿拉,只有松花江的后排座位可以叠起来,腾出一块地方来。老刘说这次不能去那家儿了,我看那个大夫根本就是个满不懂!一上车老刘说,哎呀,老于啊,你这车里拉什么了,怎么这么臭啊!老周说拉什么啊?就是旺旺的嘴臭!老刘说,哦,看起来跟人一样,就是上火了,嘴臭,哎呀,太臭啦!开着车满处乱遛,最后在联合大学的门口儿找到了一家宠物医院。老周牵着旺旺在前面,一进门,屋里的一帮老娘们儿一看见旺旺跟个小叫驴似的,瞬间都跑楼上去!把我们三个人扔在了大厅里。我又要犯病儿,环顾四周,只有我们仨和旺旺,突然觉得跟取经的那几位差不多。旺旺不好受,呆头呆脑的,一扫平日的威风。再看我们仨,全穿着棉大衣,像东北军刚进关似的,愣在那里也不知道大夫在哪儿,我是实在憋不住了,给狗看病的地方,狗进来了人倒都吓跑了,也顾不上他们俩了,哈哈大笑起来。老刘瞪着怪眼看着我说,别笑,别笑,赶紧问问大夫在哪儿呢。这时候通往楼上窄窄的楼梯上露出了一个年轻人的脑袋,问你们干什么啊?老刘说上这儿来还能干什么啊,给它看病啊!你快下来吧!那个小伙子站在楼梯上问,它咬人吗?这个头也太大了!老周说,哎呀,你当大夫的还怕狗啊,它不咬人,老实着呢,你看。说着话拿手划拉着旺旺的脑袋,旺旺连动都不动,像个皮毛玩具。小伙子这才战战兢兢地下来了,说你可牵住了啊。老刘说诶呦,你是叫狗咬疵了吧,我们这个狗打小就撒着,谁逮谁摸没事儿啊。大夫给旺旺试了表,说在发烧呢,得打一针,就是感冒了。又问了问吃的怎么样。老周苦着脸说,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要不这么蔫儿呢。这个大夫和我们上次遇到那位年纪差不多,可是论看病上确实比那位强,给旺旺打了一针,然后又给了点儿药,告诉老周碾碎了,拌在食里它吃了,还得注意多给它喝水,最好多吃流食,先别喂馒头之类的东西了,感冒了,它食欲不好,其实跟人一样,天气变冷了,狗也容易感冒,也发烧。这狗就是有灵性的东西,它也知道是给它看病,自始至终一声都不叫,连打针都不动。大夫说真没想到啊,这藏獒还有这么老实的,临走还拿手摸了摸旺旺的头,旺旺翻着眼呆呆地看了看大夫。回来的时候老刘说,哼,老实,它这是不好受,等好了你再试试!三天过去了,旺旺果然恢复得活蹦乱跳的了,也退烧了,吃的也正常了。老刘说你看看,上次青背也是感冒,什么肝炎,瞎放屁呢,可惜啊叫那二货大夫给治死了,唉!
    说起这个旺旺,也是没少惹祸,这个家伙很少叫,都是咬上了人才叫。上次有个民工老头儿走错了路,跑到项目部院里来了,正赶上老周早晨给旺旺打扫笼子,也没拴着,旺旺就凑过去了。老头儿一看,扭头就跑,结果屁股上弄了一溜儿眼儿,老板给了老头儿200块钱,就打发走了。没两天又咬了一个,老板也给了200,这回咬的是年轻的,人家懂,给200说什么也不干,最后是500了的事。不大一会儿上次那个老头儿又来了,说你们这狗咬人怎么价钱还不一样啊?上次咬我才给了200,这次咬他怎么给了500呢!老板一看露馅了,又给了老头儿补了300才算完事儿。旺旺认识我,我有在供暖站对付杜宾的经验,没事儿的时候就把吃剩下的鸡骨头都拿来喂它,所以它不咬我,至于别人那就得看它的心情了。都说藏獒傻,不认人,其实它一点儿都不傻,分得清楚着呢。特别和大彪那就是一对儿生死冤家,开始大彪也跟着喂食,还买了儿童肠喂它,可是旺旺有个性,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买大彪的账,大彪也不是人脾气, 一生气就拿棍子打了旺旺一顿,他以为狗一打就老实了,那时候旺旺还小,却记了仇,等长成小驴一样了,看见大彪就撞笼,大彪也跟疯了似的,隔着笼子用棍子又打又捅,还大骂,每隔几天这俩就拼一次命,我心里话隔着笼子你厉害,等哪天它出来了,你就麻烦了!大彪可不怕,照打不误。
    老刘那边儿的食堂又出了问题,李姐叫自行车车给撞,说是膝盖出现了水肿,李姐歇了几天后说干不了了。老刘一个劲儿地劝,可是李姐说真的不行了,只好叫做卫生的刘姐临时先顶上了。刘姐盯着这个做饭的活儿可不是一天了,这回算是如了愿,因为食堂和厕所绝对是两个概念,谁都不愿意扫厕所,况且工资也不一样,做卫生的要少一点儿。可是老刘又真不愿意让李姐走,只想着留住她,别的不说李姐也确实利落,一些小事儿李姐不用等老刘说话就都办完了,老刘也放心。所以刘姐一直是个替补,老刘有他的打算,随着工程一点点儿推进,二项目部的人员少了几个,所以老刘还是想让刘姐做卫生,想在我们这边儿食堂调个人过去。老刘给我打电话说你们那边儿吃饭的少了好几个人,不行叫董姐过来吧,你多受点累,帮着张姐做饭,反正工程也快了。我一问董姐,董姐说我可不去,我这个人在领导眼前不自在,要是他非得叫我过去,我就不干了。相处了一段时间,董姐给我的印象不错,她这个人实在,从来不耍滑,也不是非,张姐呢也不错,但是张姐爱逞能,没事儿爱出个花招儿。那次烙薄饼,张姐就跟我说,其实你这么一张一张的烙太费事儿,上锅蒸就行,锅里烧开了水,擀一个饼就往上码一个,最后就是一摞,也不用揭还省事儿。我说那哪儿行啊,烙的饼两面是干的,揭开里面是软的,你这一层一层的码,都和饼芯儿一样了,黏黏糊糊的怎么卷着菜吃,每个人的手都是黏的了。张姐还是不以为然,嘴上虽然不说心里还是不服气。我说要不你就弄个试试,我烙我的。她还就真干上了,蒸了几个,都粘在一块儿,她这才老实了。我说你这个办法不是不行,现在饭馆里也有这么干的,可是我真不会,只吃过没见过人家是怎么蒸的。还有一次,切土豆丝,我出车回来,张姐得意地说,于哥你看看我切这土豆丝怎么样?我一看就知道她是用做馅的擦板子擦的,因为粗细都一样,手切的丝是粗的细的都有。我说张姐呀,你这个土豆丝可炒不了,一下锅就烂了,自己就折了,时间一长就是一锅粥了。她撇着嘴说,哼,我炒。果不其然一下锅都成了断头儿了,她紧着攉龙,呵呵,跟回锅的差不多,这才服了气。说都是一样的丝儿,怎么就不一样呢!我说切的丝纤维没断,擦出来的丝纤维都是断的,所以看着差不多,一下锅就不一样了。董姐说听见没有,于哥有学问,还能说出道道儿来。这都不是主要的,关键是张姐的脾气是沾火就着,这可能和她的经历有关系,说起来张姐是个不幸的人,她头一个儿子特别的听话,学习好还是个班长,从来没让张姐着过急,可是那天孩子放学回来,照旧去水缸里舀水喝,谁知道缸里有了电!把这么好的孩子给糟蹋了!坑苦了他们两口子啊!后来又有了老二,张姐可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托在手里怕吓着,把个老二惯的没样了,做父母都这样,总想把亏欠老大的都给了老二,这绝不能怪张姐,失子之痛是彻骨的!结果老二跟老大是天壤之别,上学二五眼,就能胡折腾。所以我理解张姐,也同情她。可是要是董姐走了,张姐说不定放出什么卫星来!我只好跟小刘商量怎么办,小刘对董姐的印象也不错,平时我如果不在,都是董姐替我照顾他的吃喝。小刘说刘部长也是,李姐不干了再找个人不就完了,干嘛非从这边儿调啊,这边儿刚消停了几天,再说叫张姐过去不是一样嘛!您别管了,我给刘部长打电话。老刘最没治的一个人就是小刘,果然告诉我叫张姐过去。张姐一听就窜儿了,说小董不去我也不去,要不然我也回家了!小刘跟我说,甭管,她要是想走就让她走吧,可是您就得多帮帮董姐了。最后张姐真就走了,老刘那边儿刘姐转了正,老周接了他老婆的班儿。其实我知道,这两个大姐都是和我处得不错,我肯定是比老刘随和,就是说不行的事情,也都是把道理说清楚,从来没有瞪眼的时候,所以这俩人都不愿意去那边儿。
    刘姐两口子是唯领导马首是瞻的人,谁说了算就听谁的,从来不提不同意见,不像李姐,不对的就直接说出来。就拿蒸包子说吧,老刘的肚子不好,吃不对付了就爱跑肚,就说饭菜不熟。李姐那时候蒸出来的包子都是白白胖胖的,小宋又是个随大溜儿的人,有主事儿的就跟着干,从来不拿意见。换了这个刘姐以后,老刘天天嘟嘟,说蒸包子的时间一定得15--20分钟一锅,要不都是生的。这下可乱套了,刘姐就掐着表蒸,揭开锅一看,都成了烫面儿的包子了!可是老刘高兴,说这才是真熟了,小李儿就是不听话。做过饭的人都知道,蒸发面的东西,火小了不行,火大了更要命,都蒸成死面的了!俗称叫走碱。你看人家包子铺,都是掐着时间蒸,最多一锅也不能超过5分钟,宁可短也不能过点,要不拿风一溜看着就变成死面的了。老刘不懂,刘姐又听话,小宋再不管,吃饭的人们就吃上了烫面的包子。说起来也怪,这蒸的东西只要是下了屉,你再怎么回锅蒸,馒头、包子都不会再变死面的了。要不说外行不能领导内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放之四海而皆准啊。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工地食堂都不能违背了客观规律呦。
    在唐山(二十七)

    大彪是赤条条的给推进了手术室的,据大夫说CT的片子有些模糊,不确定刀子到底扎透了没有,这是最要命的了,当然不扎透是最好的了,刀口也不大,缝合就没事儿了。但是如果真的扎透了,现在又没发现,那就是后患无穷了,等腹腔里的出血和积液一旦发了炎,引起高烧说不定就会成了浓毒败血症,那就没治了,你们家属拿个主意吧。乖乖,脓毒败血症啊!记得著名的白求恩大夫就是感染了这个病菌牺牲的!大彪的父亲早年就过世了,是他母亲拉扯大的,现在在场的虽然都是他的亲戚,可是谁也不敢做主啊,呛吧了半天,最后一致决定就按着扎透了治,这样是最稳妥的,要不有了问题谁也担不起!年轻的女护士叫大彪脱衣服,大彪说进手术室再脱吧。女护士把头一摇,不行,手术室里是无菌的,哪有跑手术室里脱衣服的,赶紧的,快脱!大彪极不情愿地一件一件地往下脱,周围的人们出于关心都在那看着,场面有些尴尬。大彪像表演脱衣WU一样,一件一件儿的脱,最后就剩下裤子了,大彪看了看小护士,诶,您先出去一下行吗?小护士一绷脸儿说,你快点儿吧,手术室那边儿都等着呢!大彪只好脱了个一丝不挂,自己躺在了手术车上,然后赶紧拉上了被子。一帮人帮着护士把他推进了手术室,门上面的红灯一亮,所有的人都只能等在外面了。
    大彪进去了,外面的人们只能等着,又开始吹牛、冒泡儿,回忆着刚才惊险的一幕。老刘说我一看那意思就没好,又找不着趁手的家伙,低头看见了过道儿里的满地的碎地砖,捡起来就砍啊,那小子叫我正好砍上,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就急眼了,冲着我就来了,我扭头就跑,叫小飞给挡住了。小飞说我一看那小子追首长,我赶紧就给拦住了,弄那个臭竹片捅他。小刘说你也不嫌脏,那是刚通完厕所的啊。小飞说那时候谁还顾得上那个啊,抓把屎也得糊在他脑袋上啊。春鹏接过话说,你们都没出来的时候,就是我和大彪在,郭总跟着那几个出来我们也没注意,等郭总给了那小子一个嘴巴子以后,喊我们俩抓住这几个!我们才明白这是打起来了,平时来的人都是客客气气的,谁敢跟郭总动手啊,我们俩这才上了手,那几个论单挑儿哪个也不是个儿,可是他们是有准备的,我们是被动的,连他们几个人都没看清楚是谁就打起来了啊!我上去就是一个满脸花,打得那小子直愣神儿。郭总说,他们是四个人,有个开车的始终在车里没下来,动手的是三个。他们一来我就觉得疑惑,他们说是北湖那边儿的,是老黄派过来接我去商量事儿的,可是我就纳闷儿,老黄怎么连个电话都不打就叫人来了呢?等出来一看他们那车我就明白了,那车没有牌照!知道吗,凡是不认识的人,再开着没有牌照的车,特别是普桑一类的报废车,那一定是准有事儿!那小子一拉我上他的车,我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嘴巴子,然后就喊大彪和春鹏他们俩。小飞说首长喊我的时候我正睡的迷迷糊糊的,还以为他跟我闹着玩儿呢,开始我没动,后来是老板娘喊的我,说打起来了,我也不知道谁跟谁打起来了,出来一看郭总正拿着灭火器呢,我也没家伙,首长喊我拿菜刀去,到食堂一看,门还锁着呢,顺手抄起通厕所的竹片就打上了。老刘说你就是个废物,就食堂那个破门,一脚就开了,还找什么钥匙!还有大彪,我都喊了,注意他手里有刀!他还不跑,脚又小,平时就不稳,叫人家扎了个正着!那么大的个儿,才穿39的鞋,能不摔跟头吗!下盘儿不稳啊。这时候刘总和小孙儿来了,后面还跟着个矮矮的男人,刘总问,怎么了,听说大彪叫人给捅了?厉害吗?!郭总说,哎呀,你们俩要是不去就好了,又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刘总说,唉,谁能知道出这个事儿啊!小孙儿说,我要是赶上就好了,他们一个也别想走!老刘说,那说不定挨捅的就是你了!小孙儿说,就三个人还想扎上我?都打平了他们!矮个子跟郭总打过招呼,然后说,你们啊都是年轻,全凭着火力壮,都没正经练过,那就得吃亏,回来我教你们一套棍法,预备点儿白蜡杆,他就是有刀也不怕。小刘看着我直挤眼儿,我暗想,好嘛,真人不露像啊,这个矬子比谁都能忽悠!还棍法呢。老刘说打架还顾得上棍法,我们年轻的时打架,就是什么顺手抄什么,等你那套棍法练完了,早都叫人家捅趴下了。众人一阵哄笑。手术室的门开了,那个小护士出来了说,你们小点儿声不行啊,知道这是医院吗,禁止喧哗!哎哟,谁让你们抽烟的,没看见墙上的禁止吸烟吗!掐了,掐了!
    老刘给我和小刘派了活儿,白天小刘陪着大彪,我负责送饭,晚上我们俩守着他,大彪的伤口在肚脐的正上方,腰上裹着纱布。大彪跟我们说,哎呦,可是受了大罪了,那天做手术检查的时候,大夫拿手指头探伤口,比刀子捅还疼呢,本来没捅透了,叫他生生的给捅透了!这个罪遭的啊,我X他NN的,逮住那个小子非让他知道进去的滋味儿不可!判他100年!JC来了,做了笔录,后来听老刘说凡是那天赶上的都做了。我和小刘躲开了这个麻烦,没事儿谁愿意跟官面儿打交道。屋里只有两张病床,大彪躺一张,小刘躺了一张,我就躺在躺椅上,好在白天我还得回去做饭,又给他们送饭,白天还能回去歇会儿,要不连轴转,他没好我就得趴下了。大彪毕竟是个小伙子,上厕所始终是他自己去,要是赶上个没有咬劲儿的,弄不好自己连屁股都擦不了,那不乱套了。老刘让我和小刘去市场给大彪买点儿排骨、鸡之类的东西,唐山的集市卖什么的都有,挑大个儿的活母鸡买了一只,那鸡得有5斤多,煮熟了跟西排似的,大彪平时估计也是缺嘴,别看平时经常下饭馆儿,现在的饭馆儿除了贵,没有可取之处,什么东西都是麻加辣,根本吃不出个正经味道来。我给他做的鸡是白煮的,只放葱、姜、大料、花椒白煮,然后蘸着酱油吃,大彪开始是拼命地吃,一只鸡还没下去他就疵了,说于师傅啊,这东西是真好吃,顿顿吃可也真受不了,而且还顶时候,根本就不饿了,太腻啦!不行咱们改点儿素的吧。我说刘部长嘱咐过了,说让再给你弄点儿排骨呢,你这是受伤了,不是闹着玩儿的,一定得养好了!大彪说,你别听他的,你叫他来吃两天试试,这个谁也受不了!那天晚上大彪叫人给送去了一个投影机,那东西我是头一次看到,关了灯往墙上一打,跟个小电影似的,真不错。放了一部叫《活着》的电影,是葛优主演的,大彪说这个片子在国际上拿了奖了。查房的小护士也站在旁边看了会儿,大彪说,别站着啊,坐下看吧。人家说不了,叫护士长看见就麻烦了,说完走了。
    拆了线以后,换了最后一回药,大夫说伤口恢复的不错,可以出院了。前前后后得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我终于能躺在床上睡觉了,真幸福啊。没想到的是这个案子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因为当初让提供现场的录像,后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边来了信儿,说送去的U盘找不着了,没有了U盘,就等于没有了证据,叫这边再提供一段录像,可是当时谁也没想到这个,连个备份都没留,摄像头是滚动录像的,前边录后边就删,再想找那天的早就没有了,这可抓了瞎。我开着车拉着小刘满世界跑,也没找着能恢复的地方,当时都觉得艳照门的视频不就是后来恢复的吗,看来XG的高人还真不一般,唐山这里确实不行,要不XG的陈老师也不会栽那么大的跟头,张小姐、谢先生也离不了婚啊。
    虽然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有关北湖工地的事情却露出来了,唐山南北方向有两条主干道,最南边的叫南新道,最北边的叫北新道,当然随着城市人口的不断增加,再往外发展是一种趋势。我们的工地在南新道以南,在南湖旁边,紧邻着唐胥路,从前的唐胥路就是天津去唐山的公路,现在的南湖工地都快和胥各庄连上了。这里过去是一大片农村,据说是改造了18个村子,再加上耕地可是好大的一片呢。而北湖呢是在唐山的最北端,沿着西外环过了北新道再往北,再往前面没多远就是丰润了。据说当初地震以后,新唐山的选址丰润是首选,从丰润去北京比走天津近一半儿,老开车的都知道,府到府250,就是古时候建立州府衙门的距离大约是在120公里左右,我猜想这是受当时的交通、通讯条件所限制,当时的驿站一般是30里地设一个,正好是马匹最快的体力极限,这便于上一级衙门的掌控。所以有个说法,唐山到北京,天津到北京,天津到唐山是个三角形,都是大约120公里。从唐山直接去北京所走的路线是唐山、丰润、蓟县,宝坻、香河、通州进京的。北京去山海关的火车也有跑丰润的,丰润在铁路上叫唐山北,这个车我坐过。所以唐山不管是往南还是往北都是极有发展空间的。北湖那个地方也开了个工地,是一片别墅区,对面是高层的规划区,这个工地本来是那个姓黄的干的,后来好像干不下去了,因为也是BT项目,姓黄的也没有钱,就把这个活儿倒给了郭老板。郭老板当时正是豪气冲天、气吞山河的时候,什么活儿都敢拿,老嫌祸惹得小,小刘告诉过我,曾经还谈过一个跨海大桥的买卖,那要是真拿下来,估计离枪毙就不远了。郭老板也不问清楚了,光听老黄一忽悠,老郭就冲上去了。老黄倒来了个金蝉脱壳,再找也找不着了。好久之后才知道,这个老黄也是没有资质的主儿,不过他的胆子更大,他刻了一枚我们这里挂靠的廊坊公司的章,拿到北湖的指挥部里一忽悠,竟然成了!于是那就干吧,可是BT项目没有钱就是嘬瘪子,因为没有钱民工就泡,越泡就越到不了节点,那钱就更没指望了,换了老板以后,民工开始闹事儿了,怕新老板不认账,据说那几个找郭总的人,就是那帮干活儿的找来的,想用这种办法逼着郭总掏钱。郭总接过来这块热山芋还以为是个便宜呢,要不说算卦的可不能信,他要是知道上哪儿弄钱去,他还告诉你?他早就去了!这个买卖郭总委派了两个人,一个是底下组团的一个老陈去当项目经理,老陈又举荐出来一个玉田县的老王做副手,施工队是郭总的妹夫找的一伙儿天津人,还有个叫小贝儿的天津人也领着一伙儿人。再就是还有几个以前的施工队跟着掺和。要是不出打架的事儿,还一直瞒着呢,这个事情一出,郭总也觉得必须让自己人去盯着点儿,因为那边儿人员构成太杂了。于是又让小刘兼顾着去那边儿做办公室主任,两头跑。他一去我就得去,一是我得开车拉着他,二是老刘也不放心,怕小刘受欺负,有我跟着起码是两个人,有事也好有个商量。
    老陈是个笑面虎,见了面总是笑呵呵的,其实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么小的工地,好几个番号,有一部分天津人干别的不行,窝里反、咬群倒是一把好手儿,要想摁住了他们,没有两下子还真是个事儿。老陈却不着急,反正每个月也是10000,这是项目经理的官价,混30天他老陈就进账一堆银子。第一次看见老王有些尴尬,有人告诉右起第三间是老王的办公室兼宿舍。门关着我往屋里一看,一个高个子男人垫着脚正往脸盆里撒着尿,这怎么进去,小孩撒尿最忌讳吓回去,老王50来岁了,受了惊吓憋回去,弄不好就是前列腺了,我一扭头朝前走,小刘在楼下还咋呼呢,于师傅、于爷,就是那间,你往哪儿去啊?!我说屋里没有人!这时候门开了,老王打屋里探出头来:谁找我啊?在这呢!原来提前老陈就告诉他了,我们要去,所以老王在等我们。这里有四栋活动房,分为前后两排,左面的两栋是办公区,前面的一排是监理、施工员用的,后排是老陈他们的办公室。右面两排是民工住宿区。老王拉着我的手热情的说,小刘来了吗?你是于师傅吧?我说是,小刘在楼下呢。老王朝楼下的小刘喊,上来啊,到家了咋不上来啊!小刘说不上去了,赶紧走吧!老王说,你先上来,我得跟你把情况说说啊!原来北湖工地的水井坏了,准确地说是深井的潜水泵脱落了,就是掉在井底下了,本来有电线和保险绳连着,结果修泵的时候一拽,保险绳没绑牢给脱落了,电线也断了,潜水泵掉下去了,这可麻烦了,好几十米深的井,怎么捞啊。没有了水,施工也停了,我们来就是和老陈他们研究怎么解决,现在这上百号的人连喝的水都没有了,已经三天了。老王说陈经理昨天回家了,说家里有事儿,让我等着你们,他临走的时候交代了,说不行就得再买个泵,看来也只能这样了,那么深的井谁下得去啊!小刘说郭总也说不行就再买个吧,我是带着钱来的,说是你知道上哪儿买去?老王说,鸦鸿桥,那儿的东西便宜,我还认识他们,质量没问题!我问是玉田的鸦鸿桥?老王说,行啊,于师傅,鸦鸿桥也认识?你去过?我说听说过,是个镇子吧?小刘说别等啦,咱们快走吧!老王说不急,我领着你们俩先看看给你们准备的房间,以后啊咱们就住在一块儿了!给我们的房间就在隔壁,打开门是两张办公桌和两个床,靠后窗户的地方也立着一个瓷的洗脸盆,活动房里面通水是不多见的。老王说,这都是我干的,一屋一个,上下水都有。你想干好工作先得把后勤搞上去,要不咋工作呢!我心里话,岂止是上下水,连小便池都有了!
    从唐山去玉田得从丰润旁边过去,过了丰润就上了高速,也没有JC管,放开了跑吧。老王还是嫌慢,说你这车不行啊,太闷了,你知道我那车,一上高速就是140往上!你这才80啊!我说开车这个活儿啊,是跑得起来容易,想站不住就难了。老王可能不知道我开了多少年车了,据我看他倒是个生瓜,还没有到知道害怕的阶段呢。我说没听说吗,开车是不怕慢,就怕站,跑得多快也不如不停。老王说哪有那个说道的,有车就得撩起来,那多痛快,你这跟不走似的。老王爱聊天,嘴也不闲着,说他的家就在鸦鸿桥住,过去在村儿里种地,后来鸦鸿桥成了大集,繁华了,他就在这里买了几处房子,索性搬过来了。而且他的亲戚们也都来了,现在有本事的谁还在地里混!又说起他大舅子,那本事比他还大多了,在鸦鸿桥混得是风生水起,比他强多了呢。又说他老丈人是个老大难,老伴儿没有了之后就跟着他们过,老王说那倒无所谓,谁都有个老,谁都有父母,跟着就跟着吧,反正是他闺女伺候他,咱当姑爷的啥也不管。可是这老爷子也不消停,你说他那么大的岁数了,有吃有喝的不就行了?那天他跟我商量,说要自己住,还要找个保姆,保姆就是那种白天伺候着他吃喝,晚上还能陪着他睡觉的!我和小刘听了都哈哈大笑。老王说你们还别笑,这是真的。小刘说那你就给他找一个吧。老王说那可不行,那么大岁数了,有些日子就得缴枪了,那还了得?他们家的儿女还不得跟我拼命!我说那老头儿听你的吗?老王说我告诉他了:我是个姑爷,这个事儿我可做不了主,你有儿子啊,你得跟你儿商量啊。后来他们家的人开了个会,同意给老头儿找个保姆,钱是大伙均摊,就这样老头儿自己住去了。我说还真有这样的保姆?老王说,那还算个事儿?现在只要你有钱,80想找个18的都有!我说你这话说过了,18的伺候80的,图的是什么?老王说,钱啊!那还能图啥,这年头儿只要你有钱,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儿的人有的是!诶,到了,到了,前面的收费站就下道了。
    在唐山(二十九)

    谁知道高兴了还没有几天,大麻烦来了,那天晚上半夜就把我疼醒了,右腹部好像要裂开一样,还伴着一阵阵的恶心,冷汗不停地往外冒,我强忍着剧痛跑到厕所里,一通的上吐下泻。几趟跑下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以我的经验,可能是多年前的阑尾炎又复发了。那是1976年地震前的几天,也是这个位置,也是这么个疼法儿,也是上吐下泻,到了医院一化验,白血球特别高,大夫说是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住院手术,那年我20岁。后来回家准备住院的东西,我们家是个没有什么亲情的群体,特别是赶上了我,所有人都无动于衷,我娘说一个阑尾炎算个什么病,人家解放军打仗肠子流出来,塞回去不还是照样打,拉了不就好了。我知道我上辈子绝对是没干好事儿,这辈子就是赎罪来了,赶上这样的父母,真是无话了。人家打仗那是你死我活,跟自己的儿子有病有可比性吗?阑尾炎的痛感据说跟妇女生产时是一个等级的,古代叫绞肠痧,是会出人命的!所以我这一辈子最痛恨拿着孝道说事儿了,这实际上是忠君思想的一部分,人是感情动物,索取与回报应该是相当的,就好像你种下了一棵树,既不浇水也不维护,就等着摘果子,那不是痴人说梦吗?我们这里许多人的观念都是一面官司,实际上是一种迂腐的封建思想的延续。前面举过一个例子,著名演员李立群先生在一个综艺节目里,把孝道作为最后的选项,主持人很不理解,李先生说,我觉得这个孝道是个互相的东西,你对孩子关心、爱护,那么将来他必然会孝顺你。由此看来,倒是李先生他们这些人的思想中反到没有那么多的禁锢,而我们这些天天唱着高调的人却顾虑重重,相形见绌了,说句实话就那么难吗!其实这也不能怪我娘,在她的脑子里,极左的东西比说实话要安全,那时候我们家每天吃完晚饭,就开始读报纸,形式主义的那套东西甚嚣尘上,我至今想起来还是深恶痛绝!现在知道什么是洗脑,当时不懂,但是就天下正常的家庭来说,这样的生活方式恐怕不多。后来把那个时期叫作浩劫,混沌之中才明白了什么是不惑。因此说我们家没有什么亲情,有的只是所谓的空头政治,在家里也是谨小慎微,说话得时时小心,弄不好就给抓住了辫子,没事儿就敲打你。权衡利弊,我知道如果我住院了,别说送饭,说不定连个陪护的人都没有,开了刀连给我打饭的人都找不着,我们家四口都是职工,那三口都在革命,谁会来守着我,这就是我的家人!拿着革命的挡箭牌当理由,这样的家庭在我接触的人群中是绝无仅有的!后来疼痛渐渐地轻了,休息了几天就上班儿了,只不过落下个毛病,不管多热的天,睡觉肚子不能露着,要不起来以后就是那种撕裂的疼。这么多年我一直就一直这么忍着,看起来这次是躲不过去了。快天亮的时候疼痛渐渐地轻了,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又开始疼起来了。挣扎着起来洗漱,正碰上电工小高也在,他看了看我问: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对啊?我说我折腾一宿了,可能是盲肠炎犯了。他一听说,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去看啊!我说我洗漱完了得跟董姐交代一下,让她盯着啊。小高说你真可以,半夜疼怎么不喊我去啊!我说我喊你干什么,那时候我都直不起来腰了,这地方上哪找车去啊?再说了都累了一天了,叫谁啊。小高说别说了,赶紧上医院,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真穿了孔你就老实了,走,我跟你去!这时候旁边宿舍的高旭也来洗漱了,一听说我的情况也说,哎呀,于师傅你砸墙我不就起来了吗?有病还忍一宿!
    电工小高找组团要了辆车来,两个小高跟着我去了最近的255医院。这是一所陆军医院,大夫是个年轻的军医,问了情况以后,说现在还疼吗?我说还是疼,但是能忍得住了,昨晚有一阵儿真顶不住了。大夫让我躺下,用手不断地探压着我的腹部,还不停地问我的感觉。我说:大夫你就给我做手术吧,肯定是阑尾炎,因为我过去得过,就是这个疼法儿。人家大夫挺客气,摇了摇头说,据我看来,您这个好像不是阑尾炎,我觉得好像是尿道结石,就是肾结石掉下来把尿道给堵了,这样吧,先做一个B超吧,看了结果就知道了。B超的结果跟大夫的诊断一样,是右侧肾结石把输尿管给堵了,做B超的也是个年轻的军医,他说你能不疼吗,你这右侧的尿管整个都堵死了,现在右肾已经积液了,时间长了容易引发肾衰!赶紧找大夫开单子碎石去吧!大夫看了B超的报告说,您看看没错吧,您这个位置不是阑尾,疼法也不一样,赶紧拿着这个报告去碎石中心吧。
    没想到碎石中心有那么多人在等着,把报告给了人家,那个主任姓王,瘦瘦高高的,戴着付眼镜,还有个浓妆艳抹的小护士给他打下手儿。我恨不得马上就碎石,小护士说你得等着主任看报告啊,没看见外面排着那么多人吗。王主任倒不错,可能是看着我的岁数不小了,在别人碎石的时候就看了我的B超报告,说你这是双肾多发性肾结石,两个肾里头都满了,一般的石头掉下来直径不超过7毫米的,理论上讲都是可以自己排出来的,你这块儿不小,所以卡在了输尿管里了,等一会儿就给你碎石,先排着吧,具体的事儿叫护士安排吧。说完又给别人看去了。小护士说你跟我来吧。到了旁边给我开了好几张化验单,验尿的,验血的,还有量血压什么的,临走还告诉小高说你去给他买点儿水,矿泉水就行,叫他多喝,然后憋住了别撒尿,一会儿好碎石。我问那得喝多少啊 ? 小护士说越多越好,记住了千万别尿,尿了还得重来,这是怕碎石的时候打坏了器官。
    量血压和验尿无所谓,就是这验血挺瘆人的,用听诊器那样的橡胶管儿勒住了胳膊,把静脉憋得鼓起来,在胳膊肘内侧抽血,这是我一辈子第一次抽血,疼是不疼,就是看着眼晕,抽了整整三试管的血。等报告的时候,我跟两个小高说,这个碎石我以前听说过一个病例,是个东北的妇女,在他们那里做了碎石,后来老是疼,一检查原来肾给打坏了,后来没办法就去了北京的30几医院,专家一看说,你这两个肾都坏了,因为当时做手术时定位不准,把肾给打坏了,现在的两个肾都成了气球一样了,基本上都失去功能了。他们俩一听也吓了一跳,说不行再问问吧,要不就回天津治去吧。我说现在也没办法了,那个疼劲儿我真是含糊了,再说刚才照B超的那个大夫不也说了,我现在右肾已经积水了,时间长了弄不好容易坏死,走千家不如守一家,人家那么多人都在这儿治,肯定没问题。他们俩催着我多喝水,我说我平时就不爱喝水,这都灌下去三瓶子了,老想撒尿啊。高旭说你可憋住了啊,千万别尿,一会儿结果出来了就去碎石了。我给小高钱说你去买点儿吃的吧,一大早把你们俩就给折腾出来了,都还没吃早点呢。小高说还用得着你给我钱,你们俩在这等着我买去。说完就走了。
    小高是我在唐山最好的朋友了,他这个人随和,爱开个玩笑,我们俩一直不错,他是衡水人,家在农村,他父亲是天津汽车厂的工人,家属都留在了衡水,小高来天津不晚,后来学了电工,又入了建筑行业。小高的技术不错,电工活儿拿得起来放得下,一般的电工还真比不了他。前一阶段小高也闹了场病,是腰间盘突出,他才30多岁,那么壮的身体走三步就得跪一步,我和水暖的小田儿一边一个架着他,也是送他来的255医院,当时大夫就要留他住院,小高没同意,最后回了天津,据他自己说是在天津的某医院看的。前面说过,我同学就是这个病,他是在上海得的,想去上海第六人民医院做手术,因为那里是全国第一例断肢再接手术的医院,是国内屈指可数的外科医院,可是他当时躺不平,做不了核磁共振的检查,所以只好换了一家医院,本来是左腿的毛病,右腿没事儿,可是做完了,两条腿都动不了了,仅仅剩下了左腿的大脚趾微微能动一点点,手术失败了!50多岁的人了,就这么截瘫了。他是因为劳累过度,他大学毕业以后没服从分配,只能靠着到处打工维持生活。去上海是给一家公司干,待遇不错,每天400块,一个月下来就是12000!他后来说我也是太拼了,每天我睡觉的时候,买早点已经出来了。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普通人的一生都是这么坎坷啊。小高在那个医院做了两次手术,第一次不成功,但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按大夫说法是,这个病是由于脊椎骨之间骨膜磨损压迫到神经而造成的,大夫的治疗方案是往脊椎骨之间注入硅胶,让脊椎之间形成一层人造的骨膜,来达到康复的目的,这个手术属于微创手术,风险相对小,痛苦也小,而且比开刀的费用要低。现代的科技水平真是日新月异,前几年还只能在报道中了解微创手术,没想到这么快就走进了现实生活,就差了几年的时间,我的同学就瘫痪了。小高后来告诉我,他第一次手术的效果不理想,有病友问他,你给红包儿了没有啊?小高说给什么红包儿啊?现在不是不让大夫收红包儿了吗?病友说哎呀,你可真实在,不让是不让,要不要就不归你管了,你问问这里哪个没给?不单主刀的得给,麻醉师也得给,其他参加手术的人也得给,但那是主刀大夫的事儿,病人只管掏两份儿,你可不能拿自己开玩笑啊!小高说还有这规矩啊!赶紧塞了红包儿,第二次手术很成功,恢复的也很好。我不敢说是红包儿起了作用,但是小高说这次麻醉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疼,就跟打针差不多。
    说到红包儿我又想起个事儿来,那年我娘把股骨头给摔掉了,大夫的意见是用三根螺丝固定上,说股骨头属于神经末梢,是最难愈合的骨折,别说是70多岁的人了,就是十几岁的小孩儿一般也长不上了。我娘的骨折还有些怪,股骨头掉了以后,大腿骨的创口正好插在了股骨头里,所以还能活动。大夫说你们可别高兴,这个情况不是什么好事,一旦掉下来,再有骨头渣子就麻烦了!我娘平时安逸惯了,又是个急脾气还爱面子,在床上解不了手,和其他病人混住特别不习惯,想自己住个单间,好在现在的医院里面有不同的治疗机构,你肯花钱,条件就不一样,我娘是离休的,花钱不是问题,实报实销嘛,于是就住进了单间。那个主任姓王,40多岁,人挺好的,王主任说你母亲这个病,我建议换个股骨头,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不像年轻人,人造器官是有排异和磨损的,使用年限大概在十几年左右,也就是说一般人十几年就得再换一次,可是老太太就不一样了,你们算算,十几年以后老太太多大岁数了?就是没有这个病她还能有多大的活动量?再说了,这十几年她的活动比起年轻人要少多少,也就是说老太太换这一次就是一劳永逸了,而且术后恢复的很快,马上就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这少了多少痛苦啊,你们商量一下吧。我们家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真到了节骨眼儿上没注意,我爹又是个极端自私的人,老怕影响他的生活。他和我哥的观点一致,就是找中医贴膏药,因为我二奶奶也是把股骨头摔掉了,他们家就找了个中医贴上了膏药,后来老太太就没事儿了,所以这爷儿俩都想着贴膏药。为了这个我哥还开车跑了一趟北郊的大夫家,那大夫满口答应说没问题。我听了以后觉得不踏实,我说还是再去一趟,我得好好问问到底能不能真治好。去的时候我哥说,那个大夫看见咱们伯伯(天津话叔叔的意思)客气着呢,我看他还有点儿怕他。我一听就来了气,说这是给老娘看病,又不是打架抓人,他看他害怕管个什么用啊,这完全是两个概念的事情(我伯伯是个CJ,还是个干部)!前面说过这件事,后来那个大夫叫我给问疵了,说治不了,这里不再赘述了。不过我哥那天是有些服了,开到半道儿上突然冒出来一句,你放心,你不是没房子吗?将来两个老的百年之后,现在这两处房子咱们俩一人一处。我说现在是给老娘看病,怎么又说到分家了呢?其实我最了解他,他现在这么说是良心发现,但以他的为人,这都是空头支票,兑现的时候就不是他了,这两处房子各有利弊,以他的思维模式,哪个都舍不得!别墅在郊区,是小产权;市里的房子6楼到顶,朝向也不好,可是地点好,呵呵,你叫他怎么选!
    回到医院我叫上他们两口子去找了王主任,我问王主任如果像那些大夫说的那样,用三根螺丝固定和换股骨头有什么区别呢?王主任说,那种方案是权宜之计,你们想想,固定一个已经掉下来的股骨头,有什么意义?而且,最多三年股骨头就坏死了,到时候老太太连地都下不了了,还得手术,可是谁敢保证到那时候大腿骨没有问题,不知道还能不能做了!人家讲得这么明白,为了我娘的今后我是同意做这个手术的,我也把这个原委告诉了我娘,没想到我娘痛快地同意了。其实当时我哥还在犹豫,打一开始他就说,你别听那个大夫的,他就是攒得你做手术,他好赚钱。他这个人就这样,从来不往好地方想别人,更不相信别人,只要一沾钱字,就动了心一样,其实我娘是公费的,那他也疼得慌,标准的一个小农思想。说个笑话吧,他们家的手纸从来没买过,都是跑到高档超市的厕所里顺的,这样说看官们就可以理解了,一个娘肠子里爬出来的,我没有必要刻意的丑化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后来临做手术时我问我嫂子,你给人家王主任红包儿了吗?她说没有,拿不准给多少。我说你打算给多少?她说1000吧,少不少?我说就现在市面上的情况,确实是少了点儿,最起码给个2000往上吧,你想想,还有麻醉师呢。最后我娘的手术很成功,一个星期就下地了,因为王主任说不能躺的时间太长,怕骨膜长死了。后来我娘好多年活动自如,跟没受过伤一样。我爹说,亏了你嫂子出的主意,要不你娘说不定还下不了地呢!他这个人一辈子就靠糊弄人活着,他这是讨好我嫂子。我说这个事儿当初可是我坚持的啊!您问问我娘是不是。我娘没理他,拿白眼珠翻了他一眼。作为儿子我娘得的几次病,我都跟着跑,这是应该的,我不认同什么所谓的孝道,那是一种枷锁,但是我是儿子,不管过去他们对我如何,我只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罢了。我儿子说过,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咱们最困难的时候,你都把好的给我吃了,摊上个好爹是福气。我说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是亲情。
    小高买了一堆吃的回来,都快到中午了,三个人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验血的报告终于出来了,我问人家怎么样,大夫说没有毛病,做手术都得验这些指标,这是必须的过程。我这尿憋的也真差不多了,把报告给了王主任,他看了看说没问题可以做,你就等着吧,尿憋的怎么样啦?我说现在就要尿裤了啊。王主任说,诶,可一定要坚持住啊,这个病人下来就给你做,再忍一会儿吧,主要是为了膀胱里有水,能保护膀胱。听他这么说我就在旁边坐下了,站着是真不行了,再站会儿非尿裤不可。外面的人都往里探头儿,问还有几个人,王主任说,快了,这个老同志做完就叫你们。有个妇女推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站在门口儿说,我们等了一上午啦,您看看这孩子疼的。我转头看那孩子,弯着腰,也是站不直。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也会得这个病。王主任说下一个就是你们了,这老同志憋不住了,也是等了半天了,先出去吧,别在治疗室等着。碎石那位下来以后,王主任说你趴到上面来吧。我往上一趴,感觉肚子底下是个圆筒子。王主任坐在电脑前面看着什么,又让我挪动了几下,然后说别动了啊,可能有些疼,坚持一会就好了。我说主任啊,您可给我弄准点儿啊,我听说位置不对容易伤肾啊!王主任乐了,说你说的那是过去,还得在肚子上划线找位置,现在不用了,都是电脑控制,不会错的,放心吧,好了开始了,别动了啊!我就感觉好像有个东西在围着那个圆筒子的边在转,到了一个位置就是“哒”地一声,那感觉像是打在了后脑勺上,可能是腹部疼痛的太厉害了,根本就没有一点儿感觉,脑子里倒出现了雷达屏幕扫描的画面。王主任说你有事就找这个护士啊,我去看看其他病人的情况。小护士坐在我旁边,圆圆的脸化得跟要上戏台差不多,我觉得有意思,就问她,你们这部队医院也让化妆啊?她红着脸笑了说,不是,我不算部队的人,我是跟着王大夫来的,我们是地方的人,这里不少的人都不是现役,我们最多算是预备役,就跟民兵差不多,所以管的就松,人家现役的就不行,这里只有正主任才是现役的。我说我看见院子里面有好多军用的救护车,都是特别新的,好像平时不用吧。她说,那是演习用的,是装备,到了演习的时候才动呢。我说你们不去吧?她说也得去,我们是预备役啊,也参加啊。这时候又来了个小护士,冲着这个护士一呲牙说,该吃饭啦!小护士说你没看着忙着呢,今天的人特别多,顾不上了。两个小护士叽叽咕咕地嘀咕了一阵,圆脸的护士朝着我一努嘴儿,跟那个护士说,你看看人家还挺讲究的,一身李宁啊,我就喜欢这样的衣服,穿着舒服,干净、利落。我笑了,说我可没那么讲究,这是我儿子替下来的,我捡着穿的。小护士也笑了,说我说呢,这么浅的灰色,只有年轻人才爱穿呢!其实她不知道,我穿的这双李宁的旅游鞋是在工地买的二手的,没想到穿在一起还挺搭配的。
    王主任回来了,机器也停了,王主任问感觉我怎么样啊?我爬起来试了一下,还是疼啊!他说,你躺好我再给你看看,又给我做了个B超检查,他说,没有了啊,已经打碎了,估计是石头的块儿太大,堵的时间又长,是前面留下来的痛感,你回去多喝水,多冲冲恢复一下就好了,要不你就在我们这里再观察一下,不行我再给你看看,可是确实是没有了啊。小护士把我领到楼上的病房里,说你就在这儿观察一会儿吧,如果还是疼得受不了就去找主任吧。这时候小刘他们父子来了,老刘说,哎呀老于,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小刘也说于爷这个人啊就是仁义,这一宿都不说一声,咱们俩在一个屋里住着,您受不了就叫我一声,我开车不就把您送来了吗,还至于受了这一宿罪!老刘说怎么样啊,碎了吗?我说大夫说是碎了,可是还是疼啊,叫我再观察一下,哎呦,不行了,我得赶紧撒尿去!他们都乐了,其实我就没喝到提不住裤子那劲儿,而且开车这么多年有个习惯,特别能憋尿,因为跑长途的舍不得时间撒尿。叶广岑先生的小说《小放牛》中有一个段落,是描写琢磨老太监的故事,说他们家看大门的老想看看太监是怎么撒尿的,就沏了壶好茶跟太监喝,结果太监没事儿,倒把那位犯坏的灌得够呛,后来才知道,太监们在主子面前是不能随便往厕所跑的,那是大不敬,所以太监们都能憋尿,说起来,人都有可塑性。那天最后我又去找了王主任,说还是不行,还是疼啊。王主任说实在不行啊也只好打一针止疼药了,等药劲儿过去了肯定不会疼了。结果是打的吊瓶,输完了果然不疼了。临走王主任跟我说,你这个病要想彻底治好了,就得把肾里面的结石都排出来,有时间你来我这里,我给你优惠治疗,两个肾9000就行,我说我是全自费的,这个价我治不起啊。他说这样吧,一口价,8000!不能再少了。写病历是正主任的事,我又问了正主任关于肾碎石的事,主任抬起头看着我说,谁说的给你肾内碎石的?我说王主任说的啊。主任说,你记住了啊,以后不管是谁再说给你肾内碎石都别答应!肾脏是器官你知道吗,给你打坏了怎么办?!碎石只能是结石掉出来进了尿道才能碎石,绝对不能在肾脏内碎石,你可一定得记住了!再有,回去一定得多喝水,勤运动,最好是经常跳一跳,让结石尽可能自己排出来。哎呀,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啊,我刚才还给小高他们讲东北妇女的事儿,怎么到了我自己这儿全忘了?!真是当局者迷啊!真得感谢这位主任,还是军人的职业操守高,要不然人家医院的主任都是现役呢!

    在唐山(三十)

    这场病花了4000多,本来就是罗锅上山,这回更紧了,要不怎么说穷点儿不要紧,就怕得病,好身体是自己的造化,你有多少钱也抗不住医院的缴费窗口。我们这些失业的人参加工作的时候是有劳保的,包括住房、医疗、退休,那时候是低工资高福利,一个月就是几十块钱,虽然什么都要票证,但是没有后顾之忧,不像现在看个感冒少说也得几百块钱。本来打一针的事儿,非给你弄个吊瓶儿挂你两个小时,为的就是找你要钱。我一直以为在失业这个问题上是一种亏欠,从合同法的角度来看,应该算是违约,我们当年参加工作时候的规定,是从进单位门儿那天开始直至退休,没有什么合同制一说,因为是低工资高福利,至于变轨改制,也应该从实行的那天开始,以后再参加工作的人算起,因为虽然后面逐步的提高了工资,而前面那部分人的剩余价值是起码应该退给本人的!况且这一刀切损害了劳动者的根本利益。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耕者有其田,劳者有所得,砸烂铁饭碗,不吃大锅饭的提法值得商榷!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猿类们为什么不失业、下岗呢,已经关停并转了,还用得着那么多的猿类吗?他们看病为什么是公费,他们的住房为什么有补贴?他们的收入为什么比创造财富的人高那么多?我们经历了这个痛苦的变迁,除了无奈还应该把这个史实记录下来,二十四史是史官们写的,不是百姓写的!史官们所记录的东西都如同在马路上的提问:你幸福吗?
    这次得病我破了三个记录,一是看病花过了千;二是抽了血,过去从来没抽过血;第三就是挂了吊瓶儿,这也是开了戒。那一针止疼针就要了350,王主任说是进口的,其实既然知道结石已经碎了,开点儿止疼药吃也就挺过去了,这350花的有点儿冤,万幸的是那个军人主任点透了我,要不然说不定我还想着肾脏排石呢!过去在邮局卖报刊的时候,有一次去买吃的,小刘的三舅让我给他带一份儿凉面回来,那天中午就是我自己吃饭,也买了一份儿,刘师傅吃了没事儿,晚上我就折腾上了,上吐下泻啊,到了半夜还发起烧来了,我知道天热可能是凉面不新鲜了,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怕脱水,就沏了点儿淡盐水喝,就那么挺过来了。第二天浑身一点儿劲儿也没有,我朋友老肖知道了一个劲儿地埋怨我说,你是真可以啊,这要是出了事儿可怎么办!食物中毒懂不懂?怎么不去医院啊?我心里话,我还不知道有病得去医院,可是看不起病是真的!一个月600块钱的进项,还敢上医院?失业的人是怎么活的,只有自己知道,还说什么自谋职业。前几年最火的一本书叫鬼吹灯!歌剧《洪湖赤卫队》里有一段著名的唱段,叫看天下劳苦大众得解放,每次听到这个歌儿,眼睛都是酸的。小吉知道了我得病的事儿,第二天一大早就给我买了早点来,手里托着一个大瓶子,满满的一瓶子小米粥,还说这几天就别在食堂吃早点了,她给我带来。这真让我感到,小吉这个孩子心眼好,对人实在,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热乎乎的。这次也亏了两个小高忙前忙后地跟我去看病,电工小高和我成了莫逆之交,只有最困难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朋友的真诚。我这一生虽然坎坷,但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遇到些好人,这比什么都重要!
    转眼间就快过年了,这里得留人值班,我跟老刘说还是我值班吧,反正儿子不在眼前。家的概念对我来说真的很淡薄,我们家有个传统,每每到了过年就是打架,没事儿找事儿,节外生枝,谁看谁都不顺眼,于是打架就成了唯一的消遣,可以说自从北京我从北京的姥姥家回到父母身边,没过过一次好年。小时候是我娘跟我爹打,平时上班没时间,就是搞个小摩擦,到了过年一下子歇三天,就有了用武之地,两口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打得不可开交,摔锅砸碗的是家常便饭。我娘在单位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可是只要一进这个家门儿,就成了老虎,1米5几的小个,脾气却像个麻雷子。非得闹到了假期的最后那天晚上,两口子才算和好,相敬如宾啊,吃饭是你让我,我让你,热乎地不得了。前几年过年我娘又找茬跟我三叔干起来了,愣是把我三叔两口子给哄出去了,真叫人难以理喻。兄弟间叫睦,都成了家就是亲戚了,没有什么根本的利害冲突。我爹管不了我娘,我三叔又是个窝囊人,哪年还都得来,换了我一辈子都不登你的门!小时候在我姥姥家最盼着过年,一家十几口人其乐融融,没有人打架,这就是家风。关起门来耍大刀我是极反感的,后来我分析了,造成这样的情况的原因,就是怂,就如同满清,跟外人不敢,知道家里人不能怎么样,于是就在家里胡折腾,从心理学角度讲这也是一种宣泄。人是需要发泄的,但是场合、地点、对象绝不应该是亲人!我曾经跟我同学说过,我不羡慕家庭经济条件有多好,只希望一家人每天围坐在一起,就是啃着窝头儿就着咸菜喝着清汤,那也是一种温暖!有一年带着孩子去我姨家过年,回来以后孩子跟我说,以后等我结婚了,咱们家也像姨奶奶家那样,人人都客客气气的,那才是家呢!所以我要求留下来值班,小刘知道了,说我也不走了,咱们爷俩儿过年,就咱们俩!老刘可不干了,劝他儿子回家过年,后来还找我,说我这个儿子就听你的,你劝劝他,让他回家吧,大过年的少个人那成什么了?其实谁不想有个温馨家,过个舒舒服服的年?我是好说歹说才算把小刘劝走。我们这里值班是一直值到正月十五的,因为工地早已经停工了,民工们都回家了,又是在外地,不可能像本市那样排班儿。相书上说我这个人一生就是孤独的命,原话是四野茫茫,鬼哭狼嚎,如入无人之境。看来果真如此!老刘走之前,把所有的电脑、复印机等办公设备都收了上来,全拉到总部那边去了,说怕招了贼。我又是一通乱忙,挨着个的登记、过数,直到老刘他们走了,才算消停。小刘是一直耗到腊月二十九才走的,他爹的电话就一直没停的打。老刘临走给我买了不少吃的,鸡、鱼、肉还有菜,嘱咐我过年别亏了自己,就撒开了吃,缺什么就买,回来再报账,说实话老刘真的不错。小刘走的前一天,我把冰柜里的羊肉片了,两个人痛痛快快地涮了一顿,说来也怪,我和谁喝酒最多也就是半斤,再多弄不好就冒了,可是唯独和小刘在一起,每顿都是一瓶儿白牛儿(42度牛栏山),而且喝完了跟没喝一样,照样上网,照样打牌,一点儿不乱。那时候我们俩出去喝,我也是这个量,而且还是K回来,呵呵,那时候不管,搁现在不枪B也得齁起来!看来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个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清冷的月光洒满了偌大的院子,满地的银白,忽然想起了那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故乡,我的故乡在哪里?又到了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时候了,远处传来阵阵的鞭炮声,那是年的味道,对于我来说,故乡只在回忆中。自从姥姥和姥爷相继过世以后,家的意识就淡漠了,家仅仅停留在那遥远的记忆之中。几十年了,没有人再给我过过一个生日,生日的记忆停留在那个小时候的早晨,姥姥把两个滚热的鸡蛋塞进我的手里,告诉我今天是你的生日,浑浑噩噩的忽然觉得长大了一岁,那么的自豪,后来想起来真不如不长!天文学里有个理论,在超过光速的时候,就能回到过去,叫穿越,真幻想能穿越一回,哪么就是一瞬间呢,真想再看一眼姥姥!抬起头,天空里繁星点点,都说亲人们都在天上,闪烁的星星仿佛就是他们在看着我。
    回到屋里,打开电脑,又融入了虚拟的现实中,那些不知疲倦的牌友还在奋战,只有在他们中间才会感到充实,我不喜欢奢侈品,只喜欢网络,只要有电脑就够了,它能给我带来无尽的欢乐,半个月的时间就这样飘过了,平淡也是一种快乐。直到正月十五的晚上,突然停电了,我们取暖全靠着电,一个空调再加上一个电暖气,窗户早叫我封死了,所以屋里挺暖和。这一停电可麻烦了,瞬间就回到了严冬。跑到楼下的闸箱一看,里面闸好好的,我哆了哆嗦地把大闸拉下来,再合上,闸口闪了个极小火花,嗷,这是有电啊,我稍微松了口气,只要外路有电,那就好办,起码还有希望,唉,真想小高啊,要是他在这里,闭着眼就办了,可是我是一窍不通,除了合闸,别的都不懂,又没有别人,真电上了连个叫救护车的人都没有,这人要是倒霉喝凉水也塞牙,过去那么多的人一块儿用电它也不掉闸,就剩了我自己了,用电量连平时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它倒掉闸了,他NN的,没有我赶不上的倒霉事儿!这他N的要是这样没有电,可就揍了酱了,这一宿非冻挺了不可!那年我来的时候也是这个季节,阳春三月似的,哪有这么冷,今年可好,就跟纬度线往北移了10度差不多!站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白挨冻,想想反正就是一夜,明天小高就回来了,没有别的,多盖被,少喝水,不出屋。就在我准备回去挨冻的时候,院子外面走来了个人,跟我打招呼说,于师傅干什么呢?我看了看他,并不认识。来人说,你不认识我?我是下面组团的啊!我说,哦,好像想起来了。那人笑了,我认识你,你是管后勤的于师傅,怎么了啊?我跟他说了没电的事。他说,哎呀那可不行,这么冷没电哪儿行啊,我看看吧。他又打开了闸箱,我用手电给他照着,他检查了半天,又看了看从闸箱里引出了的电线,说上口有电,可能是下口的电线老化了,你看这电线都裂开了,这是过载造成的,平时用电量大,电线过热,这两天特别冷,电线皮冻裂了,就对地了,合闸就掉,你等着我拿家伙去,只要上口有电就好办了。他问这些屋子你都能进去吗?我说有。他说那就好了,把他们各屋的插销都拔下来,只留下你自己那屋的,凑合这一宿,明天白天我再过来,晚上看不见。我说谢谢了,明天我们的电工就回来了,就不麻烦了。他说是高工吧,我们俩关系不错呢。这里npk组团的电器活儿都归小高管,所以一说电工他马上就知道是小高。我去拿了钥匙,他拿来了电工的工具,原来他们的办公室也在我们这个院里。我们俩挨着屋的把插销都拔了,他又鼓捣了半天闸箱,合上闸说你去看看有电了吗?我上楼打开电暖气和空调,果然有电了!刚要告诉他,就听“啪”地一声,又断了,反复几次都是这样。他在楼下问,你都开的什么啊?我说就是空调和电暖气啊。他说你先关一样,别都开,电流一大就打火儿。我关了电暖气,还是不行。他说,换一下试试,只开电暖气。这回不掉了。他说,没办法了,可能空调的功率大,这点儿电带不动,就这么将就着用吧,总比没有强。我掏出烟给他点上,说今天可亏了你来了,要不我这一宿就麻烦了。他笑了说,也是凑巧了,我过来拿东西,我是在工地那边儿值班呢,昨天才刚回来的,这不是十五吗,让那个值班的回家过元宵去了。看看没什么问题了,他说就这样吧,我也回去了,要是还不行你就上我们那儿凑合一宿吧,明天高工回来用什么东西叫他上我那儿拿去,我那儿什么都有。谢了人家,赶紧上楼,屋里的温度仅仅是不冻的慌了,我把小刘的被子也都盖上了,穿着秋衣秋裤钻进了被窝儿,蒙着头看手机,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在唐山(三十一)

    正月十六,人们都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小高是第一个忙起来的人,这点儿活儿在他手里是信手拈来,不在话下的,一会儿的工夫电就送上了。老刘打来电话,叫我赶紧去把电脑、复印机都拉回来。其实他就是一个无事忙,老是觉得权利小,没事儿自己给自己找活儿干。本来这几台破电脑根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最便宜的,小刘说过这个电脑的配置是最低的,属于办公机的类型,买的时候才1300,更别提那几台台式复印机了,充其量不过是200块钱的事,最值钱的也就是小吉他们资料室的那台大型的复印机。虽然东西不是特别的多,可是各人配备的东西不一样,这就有些乱,再加上年前人心慌慌,都想早走,就难免出现漏洞,等都回来以后,每个人按照交的东西再领,就出了岔头儿,老颜的台式复印机找不着了!因为当初交的时候每个人的设备上都贴了标记,可是发放以后,唯独没有老颜的那台复印机。我以为是落在了老刘那边呢,可是再去那边找也没有。老颜还追着要,说做资料得用。我本来记性就不好,老颜又是一口咬定是交给我了,账上又有记录,这可麻烦了,责任全在我。老刘又是个三两屁都兜不住的脾气,出了问题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调过头来不停地埋怨我,说工作上一定不能马虎,你看看我这边儿比你那边多不少,可都是清清楚楚的。我心里想,要不是你出这个脱裤子放屁的馊主意,能特么有这个麻烦吗!可是这话只能心里说,真说出去,老刘肯定得急眼。没办法我说实在不行我买一台给归上,好在是个台式的,要是小吉他们那台大型的,就坑苦了我了,三个月的工资都抵不上啊!关键时刻还是小刘冷静,说于爷啊,您也不用太着急了,不就是个台式机吗,不行的话咱们去市场买台二手的,一样的用,最多也就是个百十来块钱,不过咱们还是得先找找看,如果找到了,不就省事儿了,您现在就急着去买,真要是找着了,您还能给人家退回去?谁给您退啊!咱们再仔细地挨着屋的找一遍,重点是老颜他们屋,那么大的东西,家里又用不上,谁要那个干什么,肯定是放错地方忘了。我一想,也对,于是我们俩就挨着屋的找开了。老颜跟我们隔着一间屋,旁边高旭他们屋是四个人住,挤得满满当当,人都恨不得摞起来,哪还有多余的地方放复印机。高旭连文件柜都打开让我们看了,里面除了图纸,什么也没有。第二家就是老颜,大老王和老夏他们仨住一起。大老王说,于伯伯,你就敞开了翻,连我们的箱子都翻一遍,那么大的玩意儿肯定丢不了!老夏也说,谁要那东西干什么,要是笔记本儿电脑就说不定了,呵呵。老颜是一本正经,说于师傅,我那天交的时候是你收的,对吧,我还签了字呢!我说是,没错儿,不过这东西是公司的,丢了我再买一个赔上,也没什么,就是好说不好听。小刘说先别说了,找吧。五个人在屁大的屋里一通翻,连文件柜的上面、床底下都翻遍了,也没有。老颜说,那天我就是交了,于师傅知道啊。我对老颜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也相信他,因为平时聊天儿时,觉得他是个挺正派的人,尽说些正面的事儿,个儿又小,脾气又好,况且跟二老王打架我还多少帮了他,给他出了气。我说没有就算了,再看看别的屋吧。小刘说,等等,这个文件柜里面还没看呢。老颜笑着说,唉,那里面都是资料,没有别的。小刘说还是打开看看吧,心明眼亮,旁边高旭他们屋的文件柜就都看了,反正都是资料,也没有个人的东西。大老王说,打开,打开,让刘主任他们检查,没有你不也是省心吗,省得落个嫌疑,反正我和夏工从来也不用文件柜,那里面都是你的东西。老颜没办法了,把文件柜打开了,大家一看,里面赫然放着一台复印机!大老王说,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不是复印机吗!你不是交了吗?!老颜的脸瞬间就变成了猴屁股。老夏说,你这个人啊,复印机就放在你的柜子里,你还说交给于师傅了!小刘说,靠,幸亏打开了吧,要不于爷真买了台回来,你说这算谁的!老颜满脸地堆笑说,哎呀,我忘了,那天确实是交了,可是临时有个文件得复印,我就又给搬回来了,用完了于师傅的车就走了,我一看怕麻烦,就锁在柜子里了,这一过年就给忘了。大老王本来就看不上老颜,这回可逮住了话把儿了,大老王说,你知道我们天津管你这事儿叫什么吗?这叫不地道!你没交怎么还一口咬定给于师傅了?人家那么找,你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你比我这个60多岁的老头子还迷糊?回家过年一见了老婆什么全忘了,就想那点儿事儿了?大伙儿全乐了,老颜一个劲儿地给我们赔不是,说对不起、对不起了,我是真给忘了。小刘说,你这得罚款,诈和得包分儿,你自己说该怎么办吧。老颜不住地点头说,我请客,我请客。
    东西找着了,都松了口气。回到屋里,小刘说这个老颜看着老实,鬼花活可不少,以后还真得留神点儿他!我要不是让他打开柜子,就让他滑过去了!我说,是啊,我当时也觉得他不会藏这个东西,他要这个干什么?晚上大老王来了,跟我们说,你们知道老颜这小子藏复印机干什么吗?我说,他想卖了换钱?大老王说,跟那也差不多,他的两个儿子都来了,就在下面组团里给做资料,是他找组团安排的,明白了吧?这小子什么粑粑都拉,就是不拉人屎,平时你们准以为我老切得他,你们是不知道,他用着咱们这里的东西给组团干活儿,那电脑里都是组团的东西,那能白干了?光复印纸一年得用多少?在这儿白拿钱,组团又赚一份儿,后来又把他儿子弄来了!大老王这么一说,我和小刘才恍然大悟,这个满嘴仁义道德的忠良之后,原来肚子里也是些男盗女娼的玩意儿。我说我一直 以为他们这些当兵的素质不错,没想到会是这样。大老王说,你呀,过去那是有人管,他不敢,现在都是普通老百姓了,谁管谁啊!
    老黎听说了这个事情,也过来了,说老颜这个小子不地道,尽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我说看他平时不是挺老实的吗,真没想到他能这么办事儿。老黎说他老实?他是老实堆儿里挑出来的!我说这话怎么讲?老黎说你知道他正经才几年敢回家过年吗?我说得罪人了?老黎说,要是得罪人就好啦,他把我们战友的老婆给睡了!平时都在外面跑,就是过年才能见面儿,人家提着刀就找他去了,老颜是跑得快,要不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打那以后逢是过年、过节,就是老颜的忌日,从来也不敢回家,后来还是领导们出面给解决的,领导们也是怕真闹出了人命来,所以才给调解的,叫老颜赔了点儿钱,总算是说开了。我说没想到这个老颜还是人小鬼大,敢干这个事儿。老黎说你可别小看了他,他是什么事都敢干的主儿啊!我心里暗笑,你老黎也不是个没缝儿的蛋。老黎的老婆是在某局工作,是GW员,家里的条件肯定不错,饱暖生闲事,老黎迷上了跳舞,据他自己说还有个如胶似漆的舞伴儿。老黎刚来的时候跟我在北楼住过几天,他那时候天天早晨在楼下的大院子里打太极拳,然后就跳舞,别人都说他是神经病。老黎跳舞是一丝不苟,一个人跳国标,那神情,那气势就好像怀里真的抱着个舞伴儿一样,挺胸、抬头、滑步、转身,一气呵成。后来熟了,我问老黎,你跳的这是国标吧?老黎来了精神儿,以为我也是同道呢,说你也懂啊?咱们俩一块儿活动活动吧!我说我只是在电视上看见过跳的,听说有一次咱们的人去德国参加国标比赛,人家一看那行头,就不合格,人家裙子的下摆装饰的都是鸵鸟毛,又轻又大,而且还特别的飘逸,而咱们人裙子下摆却是火鸡毛的,平时看着也不错,可是跟人家的一比,就好像家做的小棉袄跟登山服的差距了,所以正式的比赛不能参加。最后在颁奖以后,才让他们作了一个表演,其实跳得是真不错。老黎说,哎呀,没想到于师傅还懂这么多!这样吧,明天你就跟着我练,我保证教会了你。我说我可不行,第一舞步我记不住,第二我血压高,不能转,一转就晕菜了。老黎说,没事儿,习惯了就好了,你知道我那舞伴儿吗,我们俩一起好几年了,这次要不是非逼着我来,我才不来呢,我那舞伴儿离不开我啊!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那个女人经常给他来电话,而且还哭哭啼啼的,看来关系确实不一般。在我看来跳舞这个活计真不是个营生,男男女女,搂搂抱抱,蹭来蹭去,早晚得蹭出火花来,有多少家庭就这么跳散了!就说那个国标吧,女的跟不穿差不多,露着两条大腿,一踢腿丁字裤都看得见,难免有想法。前几年有个顺口溜:诗意人们吧意堵,还有两意在跳舞。还有一段儿说骗人的顺口溜,我不敢说,怕惹祸。后来老黎耐不住寂寞,也跑到街边混去了,还交了不少的学生,据说有一个是个单身的,老黎没事就去她家吃饭。我跟老黎的关系也算不错,有一次跟他开玩笑说,你可小心啊,别跳来跳去跳到炕上去啊!老黎却不以为然,说哪有的事儿啊,那是我的学生!老黎也是广西人,跟老朱是同乡,我问他去过金田村没有,老黎说你去过?我说没有,所以才想知道洪秀全当初在家是干什么的。老黎说,管他呢,谁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在唐山(三十一)

    过年后大彪回来的时候,开着一辆崭新的黑色汉兰达,小刘说是郭总给买的。我想可能因为负伤给的奖励吧,大彪春风得意,把那车一通侉捯饬,连红色的刹车灯都贴了一层黑色的膜,一看跟个旧车差不多,那牌照还是个个性化的,估计也是得拿银子换的。车是7人座的,跟霸道一样大小,不过在价格上有差距。其实我觉得,现在所谓的这种SUV车并不是特别的好,首先是视线不好,右前角的死角太大,刚接触的时候很不习惯,得适应一阶段,再者这种车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越野车,可是油耗却不低,离地的最大间隙也不是很大,通过性一般,至于接近角和离去角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记得有一种车叫城市猎人,这个名字很贴切,城市里的猎人不过就是摆设,猎人得去深山老林,在城市里打谁啊。车不怕大,关键是设计合理,你比如国产的东风--140,它的车鼻子向下有个坡度,左右反光镜的支架起到了标杆作用,所以开起来很顺手,也很安全,我感觉甚至比BJ-212的视线还要好些。现在这些SUV车,圆了咕咚的车身,又特别高大,前后的量不好适应,尤其是在城市里停车,停车位相对小,容易刮蹭。当然,长时间了用习惯以后,车好像成了人身体的一部分,那就另当别论了。果然没几天,大彪的后车门就弄了个大瘪子,又过了没多久,右前角保险杠的位置也撞瘪了,大彪烦透了,说这车不怎么样,还不如帕拉丁呢。不是崇洋迷外,大彪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我们项目部有两辆帕拉丁,一辆是小飞开的,一辆是小孙开,小飞的那辆是原装的,那车的离合器踩着软绵绵的,挂挡就跟游戏机的手柄差不多,特别的柔和。小孙那辆是国产的,离合器跟踩着砖头儿似的,挂挡时都是机械式的动作,每个挡口都是生硬的,开起来差距真的是很大,这里绝没有感情问题,要不考斯特怎么那么受青睐呢,同样的成都牡丹咋就赶不上呢!实事求是才是客观理智的,差距是应该正视的,而不是回避。我开过波罗乃兹,尽管东欧车的水平并不高,后面还是弓子板减震,可是那车跑起来确实感觉不错,视野也好,刹车也不错,绝对没有那种管慢不管站的感觉。前面说过我自己买过的那辆松花江车,新车时就烧机油,排气管冒蓝烟,保修期内去做强保,修理工说这个车都这样,胎里带的问题,没治,自己多主意别缺了机油吧,呵呵,拿着不是当理说,还觉得理直气壮。所以我脑子里形成了个想法,就是宁可买不起原装的,也不买小窑儿的,搭不起治咳嗽痰喘的钱,着不起那急,揪不起那心,最主要是生不起那气!天天骂阿三落后,瞧不起阿三,可是有钱人却都开着路虎在马路上嘚瑟。可能又跑题了,该死!
    年前的时候给民工们发工资,大彪第二次光荣负伤,脑袋叫民工给开了瓢儿,伤势倒不严重,就是绷带一缠挺吓人的,跟个伤兵似的,他的个子又高、又魁梧,在人群中就看他那个大白脑袋了。给民工发钱是个危险的买卖,我们这些勤杂人等个个赤膊上阵,民工们也是群情激奋,那个场景就如同秃鹫进食一样,人少了还真弹压不住,因为钱太多,相对也是很危险。首先我们得去银行提钱,人人都是战战兢兢的,一次现金提过9800万!而且这么大额度的现金,根本就没有什么安全保障,,连根护身的棍子都没有,全靠着傻小子睡凉炕般的那股邪劲儿。而银行也没有什么相应的措施,这么大的款项,按说交割应该在银行的后院进行才安全,可是我们就是在营业大厅里交接的,还是一沓一沓地清点,一沓是一万,少了谁赔得起?银行只提供专门装钱的提包,说起来那提包也有些学问,装200万的提包,正正好好,一点儿也不差,严丝合缝的。200万不轻,一个人扛起来有些分量。我是又跟着搬,还得开车,开车并不紧张,因为我早想好了,出现情况就加足了油门拼命地跑,往官面儿跑啊,有拦的那就不能怪我了。现在想想当时就是个傻冒儿,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也敢跟着去?这不是二百五是什么,人家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这根毛儿不给,图的是什么?!拿着性命开玩笑嘛。对于我这种人只能说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因为我没有钱,还欠着账,再吃不上饭,就只能堵性命,为了生存只能如此,幸运的是没有发生过电视剧里面的情节。
    发钱的时候更热闹,一捆捆的百元大钞堆在桌子上,人们纷纷跟那堆钱合影留念,我没什么兴趣,只想顺利的完事回去睡觉,可是一般都是得发一晚上。记得在网上看过一篇报道,说一个老头儿存了不少的钱,那天心血来潮,跑到银行去说要把自己所有钱都取出来。银行的人问他干什么用?人家也是好意,怕他被坏人骗了。老头儿说,其实我什么用也没有,就是想看看我到底有多少钱,是多大的一堆。银行的人跟领导汇报了,最后破例让他到后面去了,人家把他的钱都给堆在那儿,满足了他的拥有欲,也没有什么危险。记得我哥曾经问过我,你最多见过多少钱?要是在去唐山之后,我就能告诉他了,差一点儿一个亿的现金!我哥这一辈子是最爱钱的,为了钱也没少遭罪(猴起来过两次)。我父母都是离休的,去世以后的遗产他自己都独吞了,理由是两个老的都是他伺候走的,可是我打79年调级就赚51块钱了,我娘除了每个月给我8块钱的吃饭钱,其它一概都没有,79年的51块钱是什么概念?我娘是建国前参加工作的,79年也不过是赚62,我是75年参加工作的,那个年代的工资一般都在40块左右,我哥开始是修理工二级,40.95,后来开车了,也不过是靠到了43块,那还是85左右的事情,我可是79年就全部交账了。继承法有规定,有赡养就有继承权,那我这算不算赡养呢,他可不吝这套,财黑心实,而且,我娘几次有病都是我跟着跑,甚至76年9月9号以后的追悼会我都是在街道开的,他呢,一天也没歇,我这又算不算赡养呢?提前他把那所郊区的别墅也卖了,据他说卖了80万,给了我20万,说是给我的补偿。我为了给儿子结婚把自己的房子卖了,东西就存在别墅的车库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些东西差不多都就地正法了,所以他才发了恻隐之心,给了我20万。果不出我所料,两所房子一人一处是他当年的设想,可是在利益当前,就不是他了。这20万还不是一次性给我的,是分了若干次一万、两万地给的。我心里明白,他卖房子的钱是原封没动。当时我父母还在世,他是用父母工资的一部分凑给我的。唉,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赤条条地来又赤条条地走,人这一辈子不就是个轮回吗,活的是个坦然。我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可也不会像那个名人之后,兄妹之间为了遗产打得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丢人啊!我父母生前有多少钱我没问过,赚多少钱呢?我只知道开放之前是几十块(上世纪70年代末),至于后来就不知道了。反正有一次小刘跟我说,他姥爷也是离休的,跟我父亲的级别差不多,工资是两万多。说这些话不是说我有多么的超脱,多么的潇洒,我也得食人间烟火,我也得吃饭,我也得睡觉,尽管说躺倒不过是5尺之地,那也得有个阵风避雨的地方吧。我哥有一年叫工商局给抓住了,人家说了一句话,给我的印象极深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这个人当然没有诗圣的情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他就是有了天下所有的房子,也不会给别人一寸!现在我哥每天活得挺累,天天嘀嘀咕咕的,虽然在遗产上他们两口子是枪口一致对外的,可是我哥还防着我嫂子,怕她底漏,怕把钱便宜了他小舅子,你说他活得累不累!去年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两口子又出了花招儿,说要带着我去趟杭州旅游,然后给再我买机票,叫我飞回去(惭愧,一辈子也不知道飞起来的滋味),前提是叫我签字,把剩下的那套房子也归在他的名下。开始我是嫂子出面,跟我兜了个圈子,说老爷子走了,住房就不再享受优惠待遇了,得赶紧过了户,变成普通人,怕房管部门查出来罚款,我当时也没想到继承的问题,就跟着跑了好几天,后来人家房管的人说,你们这个事儿好办,一个继承一个放弃继承权,没有争议。我才恍然大悟,又是个圈套!几百万的房产,一趟杭州就烟消云散了。好在人家办理手续的地方特别的繁琐,人家就怕有争议,怕将来惹麻烦。我扯了个谎跑了。我哥又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杭州?我说,去杭州干什么,我又不去拜庙!继承权我不能放弃,你看着办!再就没有了下文。其实对于我来说,无所谓,只是他这么干叫人接受不了,一个娘肠子里爬出来的,还弄些尔虞我诈的鬼把戏,我偏偏叫他如鲠在喉,看得见,吃不着,这样贪得无厌的人,世间真是少有!唉,这回是真的跑题了,说着给民工发钱的事儿,却转到家务事上来了。
    由于下面的组团太多,每天最多只能发放两个组团,地点是由组团自己找的旅馆或者是宾馆,作为发放的地点,而且尽量不让其它的组团知道。可是民工们都是老乡,有些还是一个人同时在几个组团打工,这是因为工种的原因,一个人不可能从头干到底,工地是有穿插的,所以只要一个地方发放,不一会儿人就满了,今天不发他的,他也来起哄,而且比领钱的闹得还欢。第一家是在丰南的一个招待所,那真是人山人海,群情鼎沸,过路的都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了。那天郭总也急了,说这样没法发,弄不好就真得出了事!今天不发了,什么时候你们稳定下来,把秩序搞好了再发!就这样我们这些人撤了。好在钱不是一次性都提进去的,我们各个车上都有。老板娘坐在我的车上,郭总走过来想上车,后来又想起了什么,上了Q组团老回的车。老回是辆新的Q-5,那些民工们死死地堵在车前面,就是不让老回的车走,还有人使劲儿地怕老回的车,老回不干了,下来差点打起来。郭总也是扯着脖子乱喊,后来还是大彪他们几个人硬是把人群哄开了,老回的车像箭头儿一样就跑了。我也不知道是去哪儿,也跟着跑。后面的车一辆一辆地都跟上来了,好车发了疯一样都追老回去了,二五眼的就跟上了我们其它的车。我的后面也有,远光灯打在反光镜上特别刺眼,车里照得如同白昼。郭总来了电话,告诉老板娘说各自找路跑,最后在火车站那边的铁路招待所聚齐,有一条,一定把尾巴甩干净了!马路上就像汽车大奖赛似的,有跑的有追的,跑得快追得急。我索性慢下来了,后面的车一辆跟着一辆都超过去了,可是还有两辆,紧紧地咬住我不放,我把车开进了一期的楼群,在里面转来转去,一期已经入住了,楼群里停了不少的车,我是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好像在找什么地方,但是不停地拐来拐去,突然加速,拐了一个弯儿,瞅准路边的空当把车塞进去,同时灭火、关灯,叫人们都趴下,好像是辆停了半天的车。后面的车没反应过来,都跑过去了。停了一会儿,看看后面的车也不知道追哪去了。我才慢慢地把车开出来,不紧不慢地朝着西电路溜达过去了,因为从西电路能直通南新道,到了南新道左拐不远就是铁路招待所了。
    到了铁路招待所,只有事先等着发钱的组团的负责人在那,他们还挺纳闷儿,怎么这么快就发完了?老板娘没好气儿地说,发什么发,都乱套了,到现在郭总不知道跑哪去了!拿出手机联系跟郭总,郭总说你们怎么样?到了吗?老板娘说我们也是刚到,你在哪儿了啊?郭总说我们在高速上呢,后面还有个车怎么也甩不掉,我们都快到芦台了!老板娘说那不就进天津了吗?!你还回来吗?郭总说前面见下口我们就下去,调头再往回开,再跟着就停车,看看到底是谁特么这么混账,还想要钱吗!后来据郭总说,那天真就停下了,后面那辆车也停了,郭总下去一看,是个组团的小老板,把郭总气得够呛,问他,你特么有病啊,追这么紧干什么,要犯抢啊!小老板支支吾吾地说,我看他们都追这个车,就也跟着跑,没想到是郭总啊。郭总急头白脸地说,我告诉你,就冲你今天追我这个事儿,最后一家才是你呢,这个事没有改了!谁说也不行!你尼玛能耐大了,差点把我追回天津去啊!
    抱歉,单节的顺序乱了一节,今后一定注意。
    在唐山(三十三)

    那天晚上弄到3点多才完事,终于发完了一家,郭总的兴致还不错,尽管前面弄了一场汽车追逐赛,可后面却是很顺利。郭总说,走啊,吃饭去啊!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咱们也不能亏了自己,找个地方好好地吃一顿,明天还得继续干呢!会计胖刘说,郭总,这半夜三更的上哪吃去啊,趁早回家吧!胖刘的家在丰南的农村,农村的妇女没有成宿不回家的习惯,所以她恨不得早散早回家。这帮人可都是夜游惯了的,立刻就有人反对,头一个就是大彪,大彪说你想回家?那就走吧,我们得吃饭,到现在连晚饭还没吃呢!春鹏说,24小时的饭馆有的是啊,这么大的唐山,还能吃不上饭!前边不远就有一个,我认识。于是春鹏领路,一溜车跟着他,果然不远。
    那家饭馆还真不错,伙计们都挺精神的,绝不是那种瞪着惺忪的眼睛,萎靡不振的样子,看见来了二十多人吃饭,伙计们赶紧给沏茶倒水招呼着。郭总说点菜吧,大家随便点,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谁也不许客气啊。大彪先点了几个,又让郭总点,郭总说,这样吧,咱们先每个人点一个,都点自己爱吃的,从我开始啊,可是说好了,点那些拌豆腐、醋溜白菜、土豆丝的都不算啊!都得点硬可的啊。郭总这个人外面儿是绝对的有,不像一般的小老板一沾花钱就缩脖子,郭总是个见过世面的样儿,做老板的就得这样,人死架不倒,要不谁给你卖命!伙计们可高兴了,后厨里叮叮当当地响起了马勺的声音,工夫不大,菜就上来了。喝着酒,伙计给端上来一盘红烧鱼,郭总说,来来来,都别闲着,动筷子,我给你们讲个鱼的故事。于是又侃起了大山,冒起了泡儿。郭总说我跟你们说啊,我小时候最淘,什么祸都敢惹,你们知道水上公园有个东湖吧。大伙儿附和着说,知道啊。郭总说,东湖都知道,可是东湖旁边还有个小不点儿的坑,跟东湖通着,可能知道的人就不多了。大家乱乱哄哄的有说知道的,更多的人说不知道。郭总说,那个小坑别看不大,里面养的鱼可不少,知道的人就可能就更不多了。他旁边的老窦说,诶,你说的这个地方我还真有印象,因为那是个养鱼池,是水上公园里自己养的,不对外的,我在那儿钓过鱼。郭总说,你去过那肯定就知道了,那里面的大鱼多吧?老窦说,对对,多,特别的大!老窦是某单位退休的,来这里是当法律顾问,说白了就是遇到什么麻烦事,老窦顶着办,老窦是个律师,所以他给郭总捧哏绝掉不了地上,那是绝对严实的。郭总接着说,窦律,你在那看见的过最大的鱼有多大?老窦咬咬牙伸出胳膊一比划,大约有个二尺多长。郭总把一晃脑袋一撇嘴说,太小了,我看见那条鱼宽下就和你比划的窄点儿有限!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宽就二尺,那长起码得跟人差不多了,赶上铺板了。老窦问什么鱼啊?郭总说拐子(天津话:鲤鱼)啊。谁也没想到老窦说,有!我在那个坑里看见过,太大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鱼,谁敢钓啊,那要是钩上了非给拽下去不可,那都成精了啊!嗷,叫你给钓上来了?我差点儿喷出来,赶紧装作惊讶的样子,夹了一口菜,算是把那股子乐压了下去。这都成了扒马褂了!旁边的刘总是东丽某村的村长,刘总说好家伙,东丽湖里都没听说过有那么大的家伙,这是鱼祖宗啊!人们都附和着说,真是的,那么大啊!老窦说你们别不信,我是亲眼所见啊,要不我也不信啊!这话托得严丝合缝!连胖刘的小眼睛都瞪圆了。大家问,那后来呢?钓上来了吗?郭总说,哼,钓上来?谁拽得动啊!我下去啦!那天可能是翻坑(水中缺氧),那大鱼是漂上来的,已经没什么劲儿了,就那也折腾了半天啊,到了叫我给弄上来了!大伙问,就你自己?郭总说,我自己哪行啊,我们好几个人呢!最后给扛回我们家去了,好几个孩子一个人分了一大块儿啊!我爸还问呢,这是从哪儿弄来的?不是偷的吧!我们说是大坑里翻坑漂上来的。我们事先就编好了,回家怎么说,要不家长知道了不干啊,真知道了是从水上弄的,非得打死不可!大伙儿说,那是,那是。大彪问,就那么从大门扛出来的?郭总一笑,要不说你们是孩子呢,那是我小时候,孩子们都疲得了不得,水上是要门票的,我们天天去,谁花钱进去,都是翻墙头儿,那大鱼也是翻出来的,那时候的孩子没有钱,不像现在你们似的,动不动就是游戏厅、网吧,都是烧钱的买卖。老刘说可不是吗,我小时候,最大的活动就是打群架,谁横就找谁打,那叫挑号,打疵了你就出名了,打不过就叫人家臭揍一顿,回来再想辙。于是话题又转到打架上去了,大伙儿又呛吧起来今天发钱的事儿,说在要是过去,打不死他们!给他们发钱他们还折腾,唉,现在可不行了,打人是犯法的,弄不好就猴起来了。说到这儿,老窦跟郭总说,说起发钱来了,郭总啊,咱们这样可不行,就咱们这几个人,那么多的钱,这玩意儿太危险了,得想个辙。郭总说想什么辙啊?老窦说叫老丁、老林他们也跟着发钱啊,咱们发咱们的,他们发他们的,分散开了,就没有这么集中了,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起哄了。郭总说,诶,这倒是是个办法,要不然闲着他们,咱们得累死,对,叫他们也活动活动。于是就有了老丁和老林发钱的故事了。
    没过几天,就传来了消息,老丁他们只给和老丁有关系的人发钱,所以下面的小老板们纷纷讨好他们,该进贡的进贡,该拉关系的拉关系,老林也得了实惠。有个姓张的,个子特别的大,大家平时就叫他大个儿,是跟着郭总来的,他是干外墙装修的,看着别人都拿钱,就是总轮不上他领钱。这个大个儿可是见过世面的人,说是在大西北蹲了若干年才回来的,大个儿有大个儿的办法,每天蹲在老林的楼下自编自唱,像数来宝一样,唱的都是他曾经请过老林和老丁洗澡的事儿。洗澡听着普通,但是内容就不一样了,我没去过也不敢瞎编,反正后来老林有些顶不住了,洗浴中心可是个花稍的地方,大个儿这样的人请他们去洗澡,那是有节目的,把老林唱的很搓火,又不能发作,毕竟老林是有顾忌的,这种事真闹起来,就他这么个蛋大的帽翅,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后来大个儿突然不闹了,呵呵。大彪过去了几天,说是帮着老林他们发钱,那天领不到钱民工们急了,就在那骂大街。老丁滑头不敢搭腔,老林的火上来了,粗脖子红脸的喊了起来,民工可不管你是谁,骂了老林,旁边的大彪蹦了起来,替老林说话,民工群里飞出来个矿泉水瓶子,一家伙砸在大彪的脑袋上,血当时就下来了,按说一瓶水也没多大的力量,可是在冬季,瓶子盖儿都比夏天硬了不少,再加上脑袋上除了骨头就是皮,这下就开了瓢儿,大彪第二次光荣负伤了!老刘知道了气得够呛,说这个大彪就是个傻X!管他老林的事儿干什么,叫民工揍他一顿多好!其实大彪才不傻呢,大彪也有施工队在里面混,他替老林顶事儿,也是为了讨好老林,好给他的人拿钱,有句话叫无利不早起,谁都是这样。大彪的朋友一个是干市内装修的,还有个女的是大彪朋友的老婆,是蓟县来的,好像姓王,跟她男人离婚了。这小娘们儿可不一般,愣跑到这里找大彪来了,还拿下了修路的活儿。大彪的朋友都是很势力,干装修的那小子是大彪第一次负伤来看他,后来过了些日子,就领了个施工队来了。这小子来的时候是大彪叫我去接的他,他NN的,比我来的时候的待遇还高。那次晚上喝酒,他拍老刘的马屁,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刘就不爱听了,好一顿的数落他,他是一点儿脾气也没有,还不停地解释,说大舅啊,您是误会我了,我可是一直都特别尊敬您啊。弄得大彪挺窝火的。这小子是数蛤蟆的,两只眼睛长在头顶上,惹不起的就忍,瞧不起的就踩。我穿了一件背心,是在邮局卖饮料时人家给的广告背心,有一次他在我后面,用手指点着我的脊梁念道,矿、物、质、饮、用、水。我连头都没回,也没理他,他是一脸的尴尬。我心里想,你爸爸跟我差不多,轮到你个小兔崽子拿老子找乐?再废话我就抽你!打那以后他倒规矩了,见了我规规矩矩地叫于师傅了。小X崽子没家教,还得老子给他立规矩!再说那个小娘们儿,操着一口蓟县味儿的普通话,赶着老板娘叫老姨,这是从大彪那儿论来的。后来和老板娘混得跟亲的似的,也是个眼里有事儿的主儿,有一次她喝水,正好饮水机的水干了,她叫我,于师傅你把水给换上!TMD,不是我小肚鸡肠,就她个农村娘们儿搬不动一桶水?鬼信吗!有句话叫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小人得志啊!其实平时赶上该换水桶的时候,我都是主动地抢着换,所以同事们都挺尊敬我的,人这东西是人敬人高,就好像分家,争着不够,让着有余,都说月满则亏,水满则复,就这么个简单的道理,真明白的人确实不多。不是我刻意的丑化底层的人,我就在最底层,最了解底层人的生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人的自私是与生俱来的,还没睁眼就知道张着嘴找奶吃,这是本性,说人之初性本善也是有局限性的,没有人生下来就知道克己。
    在唐山(三十四)

    最紧张的日子发生在快结束的时候,那天是轮到老回他们组团了,越是到最后没领到钱的人们越急眼,所以就越混乱。这个老回也是个胆子比天大的主儿,他也不知道在哪儿认识了个老娘们儿,还找人家借了钱,可是他又没有钱还,一直是推三阻四地一天推一天的糊弄.没有钱的时候债主子也是没辙,这次听到发钱了,自然就来了,而且是全家老少齐上阵,老婆子带着老头子和儿子、儿媳妇,一家四口来要钱。说实话有的人有了点儿钱,就总想着能再生出钱来,可是哪有那么容易的,眼瞅着盯不住就可能血本无归,现在多好的朋友都不值得信任,能借出钱来的不多了,因为有的人借的时候就没有偿还能力,你叫他拿什么还!所以有句话叫善门难开,借钱是最大的风险。郭总他们好像也认识这家子人,郭总说,你们的钱今天没有,还得等等。老头子不干了,拿出一股势在必得的架势来,发了疯一样地往里冲,我当时就在门口守着,老头子拼了命,把拦在发钱桌子前面的一溜办公桌都挤到后面放钱的地方了,桌子后面的郭总和老板娘他们都给挤到墙根去了,屋里一下子就乱了套,我也不是从哪儿来了股邪劲儿,一抓老头儿的领子,就把老头儿给拽回来了。老头儿也没想到还有人会用这么大的力气,更主要当时在屋里就是我自己动了手,其他的人也不知道都去了哪儿,说起来我也够二百五的,虽然那老头儿跟我的年纪不相上下,可是真打起来,我是孤掌难鸣啊。老头儿叫我给吓唬住了,给推出了屋子,在外面是又蹦又跳,说在唐山还有敢跟唐山人动手的,今天肯定没完!他儿子也急眼了,非要跟我拼命不可。这时候多亏了郭总的妹夫,那个光头老四出来了,老四把那老娘们儿拽到一边儿说,我可告诉你啊,你是要钱来的,郭总也答应了过几天准给你钱,跑不了你的,你赶紧把这爷俩儿劝住了,看见我们那个师傅没有,他可是心脏三个支架,弄不好他一翻白眼儿,你这点儿钱都得给送医院去,他要是有了个好歹,你们不光钱没了,还得吃官司!我这可是为你们好啊。老娘们儿真给唬住了,冲着他老伴儿和儿子一通吼,又把他们拽到一边儿去嘀咕了几句,这爷俩儿不闹了,而且也不敢跟我来劲儿了,关键时刻,是老四救了我。这时候大彪回来了,刘总带着春鹏也来了,局面总算是控制住了。我出来点了根烟,看见老刘拽着小刘爷俩儿都站在楼梯上看着。后来老刘说,老于啊,你可搂主了啊,这是老板他们的事儿,别太拼命了,出了事儿可没人管你,咱们都是打工的,明白吗!我这才醒悟,我算个屁啊,一个做饭的干成了保镖的活儿,那么多的人不知道都跑哪儿去了,我逞得是什么能啊!精品傻冒一个。
    晚上又换了地方,是在铁路招待所对面的一个什么宾馆里,给k组团发钱。k组团不是一家,k1、k2、k3是姓李的老板的,k4、k5是李世民的,所以是两家,秩序就有些乱,可能是受到白天我跟那个老头儿干起来的鼓舞,大彪和老四的火气明显的见大。《曹刿论战》里有一句话: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不管干什么,凭得都是一股气,这就是勇气。就好像道家经常说,人的精髓就是得道,至于什么是道,看过一篇文章,啰里啰嗦地说了半天,绕来绕去倒把我给绕迷糊了,也不知道他说的道是什么,这一个道字,成了不解之谜。后来就我的理解,道应该就是方法,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说的应该是得到了一个解决矛盾的正确方法,不管是多深奥的学问,首先应该是深入浅出的,当然这也许是我曲解,我是个没文化的人,这仅仅是个人的看法。前几天还看到一篇文章,说每年进伏天是什么时候,怎么算。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都是看日历上是怎么印的,至于什么时候进伏,还真不知道。听别人说,好像是夏至进伏,但是我只知道夏至是每年半天最长的一天,大约在公历的6月20几号,相对应的是冬至,差不多是在每年12月的20几号,冬至是每年最短的白天。这篇文章写了老长,很大的篇幅,以我的水平理解起来很吃力,其中说夏至三更进伏,又解释说这一更是十天,三更是三十天。这种拖沓的文章正如老人家批评过的,是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我开始看到夏至三更进伏,还以为是夏至那天的晚上三更的时候呢,后来才知道,更是什么意思,你就直接说,夏至以后一个月就是进伏不就完了!卖了半天关子不过是个极简单的问题。现在许多简单的事情被复杂化,就说药品、饮料吧,说明书的字极小,好像就是成心不让消费者看清楚,而且,出品商、生产厂家一大堆,叫你看不懂到底是哪里出产的,这难道就算是规范了吗,我觉得是脱了裤子放屁!现在还有一些所谓的专家,明明是北方人,非要学点儿南方人的齿音字,z、c、s,zhi、chi、shi不分,这是学问?这是讨厌!就连唱歌的也要把笑字非得唱成少字的音,不这样就觉得不时髦,不正宗。呵呵可能我也是太啰嗦了,还是言归正传吧。
    k组团租用的是个会议室,屋里很大,开始民工们都涌进来了,把屋里挤得满满的,乱乱哄哄七吵乱嚷,老板娘说这可不行啊,这连说话都听不清楚,想叫谁也找不着,这样吧都出去,都在楼道里等着,喊谁谁进来。于是开始清场,可是民工们并不配合,谁也不愿意出去。我们所有的人开始往外面哄民工,可是出去的人瞅眼不见又挤进来了。大彪和老四急了,嘴里也开始说国语了,有个民工不服气,跟老四吵起来了。老四说你不是不服吗,咱们俩打窗户跳下去,来,手拉手的跳,谁要是不跳谁是大伙儿的孙子!那个民工含糊了,就老四那长相,尖嘴猴腮大光头,还真不像个善茬儿,民工自己出去了。大彪虎着脸,连推带搡地往外哄人,总算是清了场。他们俩像哼哈二将似的,一左一右把在门口儿,屋里总算清静了。由于老刘提醒了我,晚上我没敢大掺和,老刘说的对,这是给老板打工,犯不着拼命。我走到窗户前往下一看,靠原来是四楼,刚才是坐电梯上来的,人又多,我还以为是二楼呢。宾馆的楼层都高,这四楼相当于居民住宅的五层,这要是跳下去,基本就归西了,要不那个民工含糊了。秩序好了,赶紧开始发钱,先发的是李老板的人,按照花名册和身份证的复印件一个一个的,最后还得拍照,作为存档。小刘拿着个数码机负责照相,领到钱的都冲着镜头,手里举着钱傻笑。李老板在旁边儿也弄了桌子,领钱的人是先在他那里验明身份,怕的就是有冒领。发了一会儿还真出了岔头,因为这些人不单是给李老板干,同时也给李世民干,前面说过,民工是有工种的,是穿插着施工的,所以两个单位一起发,难免就乱,民工们以为是一次把两个老板欠的工钱都领走,可是发钱的不能那样发,后来李老板嫌乱,上火了,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拍,说这都是什么啊,怎么这么乱啊,不发了!所有的人都劝他也不管用,就僵持上了。这时候大彪过来了,上去抄起李老板的手机,狠狠地摔的桌子上,啪地一声,那手机嘣起来有一人多高,手机当时就成了散件儿。大彪说你还犯了脾气了,这么多人陪着,都是为了谁啊?不发就不发,那就都别领了!李老板没想到还有这出,叫大彪给镇唬住了,李老板是大彪给联系来的,这年头儿,当然没有白帮忙的,平时两个人关系还算不错,可是到了关键时刻谁认识谁啊。郭总说,都别上火啊,现在仔细点儿比以后再出了麻烦要好,继续,继续,这么多人都饿着肚子呢!于是又开始继续发,李老板的态度也正常了,速度也加快不少。
    那天半夜吃饭的时候,老板娘特别表扬了我,说关键时刻多亏了于师傅了,要不那个老头儿还真压不住,还得说是自己人。我说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怕出事儿,还是老四给我解的围,他跟那个老娘们儿说我是心脏三个支架,才把他们唬住了,要不她那个儿子非要跟我拼命不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有三个支架啊。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老四说,不那么说怎么办,真打起来咱们的人少,关键是钱太多啊,一个压不住,抢了怎么办!郭总说,哎呀今天亏了大家了,都不错,都挺到位的,今天晚上大彪和老四也顶住了,还有小飞呢,他的任务更重要,这几天全靠着他在外面看着钱呢,屋里的钱是一部分,车里的钱才是大头儿呢!回去的时候,郭总上了我的车,塞给我们每个人二百,算是辛苦费吧。就这样,我们这些人就这么坚持着,终于把这个棘手的活儿挺过来了。那时候不像现在,每个人办个卡,既安全又准确,这个发现金的活儿可真不是个事儿,简直就是玩儿命。

    在唐山(三十六)

    大彪买了车没多久,外面出现了一种现象,有些人打着爱guo的幌子,专门砸日本出产的车.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睿智的商家们马上就抓住了这个机缘,印了不少口号类的粘贴,上面写着诸如:车是ri本车,心是中国心。准确地说,大彪的车也仅仅算个日系的,因为汉兰达是合资的,可是大彪可不敢大意,没有人敢拿着自己开玩笑,所以他的车也贴上了。历史上不乏狂热分子,像清末的义和团之流,只能添乱,却从不嫌事儿小;十年时期,那些好事的人还烧了某个代办处,其理由是要报八国联军的仇。鲁迅先生曾经形象的比喻过此类人,就是打死老虎,让人看了滑稽可笑,其实是哗众取宠,这样的人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当时这个事情甚至惊动了总理。就有那么些人,总喜欢在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里逞能。中国人花自己的钱,买了车在中国跑,这又碍着谁的事了,当年抗日时抵制日货,是因为鬼子侵占了中国,赚了国人的钱再去杀国人,所以必须得抵制。现在是和平年代,经济往来基本是对等的,你坑人家,人家照样能坑你,这些人砸自己人的车,这算爱国?应该重判!大彪的这个车啊,生不逢时,打买了就别扭。
    说到车,唐山的交通说实话要比天津松得多,对于像我这样开了些年车的人,感觉还可以。你比如在路口转弯时,唐山对压标线就要求的不那么严格,不像天津压了一点儿就属于违章了。我觉得只要不是有意地去违反规定,安全通过才是目的,毕竟马路不是绘图,许多东西都是随机应变的,一味的追求严格,造成驾驶员的心理压力这就安全了吗。现在我不开车了,因为五花八门的标线应接不暇,没见过,更记不住。什么鱼骨线之类的标线我都不懂。前几天在新闻上看见,现在还有什么副驾驶没坐人不准走的线,呵呵,真不懂了。我开车这么多年了,觉得安全才是根本。有个新闻上说,在出隧道口儿立着个牌子,上面画了个灯泡旁边还有一个问号,司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人家解释说,进隧道时要求开近光灯,这是提醒你出了隧道时得关灯。马路不是画展,交通标志应该公示,更应该简单明了,行驶中的车辆是一闪而过,司机的判断、认知的时间很短,过去学习的时候说,最快的制动反应是0.9秒,开车最好是集中精力,不分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实习时站交通岗的时候就经历过一件事,我们是负责监督非机动车行驶,那天正好过来三个人,前面是个小伙子,后面是个妇女,中间是个上岁数的,三个人都闯了红灯。拦下以后小伙子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赶着去上班儿,怕迟到,以后一定注意!那妇女也说,是啊,我也是,马上就要迟到了,扣钱啊,您照顾照顾吧。唯独那个上岁数的,一脸的不屑,就是不承认闯了红灯,我跟那两位说,你们俩在他前面还是后面?小伙子说,我在他前门,妇女说我在他后面。我又问你们是什么灯过来的?两个人说红灯。我说你们以后得注意啊,快走吧,其实就是一个说实话的小事儿。又跟那个上岁数的说,你们仨是一块儿过来的,你前面和后面都是红灯过来的,那你是什么灯过来的?他没话了。旁边看热闹的人说,这个师傅有水平,这话问得对。这时候我的师兄弟过来了,扒在我耳朵边上小声说,小罗(带班的JIAOJING)叫我告诉你,赶紧放了他,他也是个JIAOJING !我一听来了气,他是干这个的,知错犯错还这么不在乎,我就是不放他!我问他是哪个单位的?他支支吾吾的不说,我说你不说是吧,自行车扣了,回去写检查,叫你们单位领导签字、盖公章。他立刻傻眼了,拿眼不停地望着远处的小罗。小罗也没办法,因为当时就是这么个规定。小罗在那边疵着牙乐,还冲着我不停地挥手,可是也不好意思过来。方成先生有一幅著名的漫画叫《武大郎开店》,里面好像有副对联,人不在高有权则灵,店不在大唯我独尊。哈哈,我这露水武大郎就好像七品芝麻官儿,坐在了大堂。其实我也就是个望乡台上唱大戏,不知死的鬼啊!后来叫我教育得他服服帖帖的,不停地道歉赔不是,我也不能逮住蛤蟆攥出尿来,也得顾忌小罗的面子,后来当然就皆大欢喜了。
    司机自身的素质是最重要的,老司机平时都会注意仪表盘,车灯是有提示的。但是新司机就难说了。过去我们开车有个口号,叫宁停三分不抢一秒,现在的司机多数车速过快,最可恨的是占着道不走,原来他在里面打电话,甚至发短信呢。晚上的远光狗更是可气,你拿灯光怎么叫他,他都没反应。开过车的人应该都有感觉,不管你的灯有多亮,对面就是有个电筒也会影响你的视线,所以远光狗其实都是些二把刀。严管绝对没有错,但是吹毛求疵不规范就不好了。我在唐山遇到过几个事,很不以为然,有一次去北湖,在大庆道上被摄录了,原因说我超速50%,这条路当时限速是60公里/小时,按这个标准,我的车速肯定是超过90了,可是我开车几十年了,早就过了那个撒欢儿的阶段,而且我比较爱惜车,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公家的甚至是借来的车,我都是按照限速标准跑,就连在高速上,我一般也就跑到80左右,因为刹车不会做到一脚就能站得住,速度越快制动的距离就越长,反应时间却越短,再者说我开的那辆松花江微型车也经不起折腾,把车跑散了,弄得浑身是病受罪的还是我,所以我开车在限速60的路段一般是50左右,我绝不会找事儿,因此我基本上没有超速的罚单。好在那天小刘也在车上。可以作证。再加上我们经常去北湖,那里有辆摄录车早就知道了,更不会超速了。交罚款时我问了人家,人家倒挺客气,说您好,如果您对处罚有异议,可以在15日内提起行政复议。我很感动,可是我没时间来回跑,小刘说算了吧,赶紧交了咱们还得办事去呢。我的罚款少,是小刘找老板娘报的,可是我总觉得不舒服。唐山火车站改建的时候,进站口改在了后面的临时站,那地方就是一条农村的小马路,平时是从南新道进入,是单行。后来突然改成了南新道为出口,方向反过来了,许多车都挨了罚,我却没找着禁行标志,后来人家告诉我了,标志在路左面呢。我又去看了一遍,在路口的左面的小树林里果然有一个破旧的标志。当时的标志已经都采用了反光油漆的,而那个标志则还是普通油漆的旧标志,况且,过去以南新道为入口时,那个标志也一直就在那里,后来我明白了,那个标志过去应该是给对面车辆立的,现在转了个面儿,所以位置在左侧,呵呵。我找人家去问,人家说是禁行标志吗?是就得执行!我说你这个标志不规范,右侧行车你的标志在左面,谁能注意?!人家没理我。北京曾经有过个报道,说有个卖菜的,每天开着辆旧大发小货去卖菜,后来验车时罚款竟然是一万多!卖菜的说我交不起,这破车还不值这个钱呢,我还是回老家种地去吧。后来这个事情叫某记者知道了,再一查,那个标志是个作废的,只是没来得及拆除。后来人家挺透明,给卖菜的道了歉,拆除了这个旧标志。在同一路段上因为同一原因重叠罚款,又没有及时告知当事人,也是一种违规,这是有规定的。多亏了那位好心的记者了。
    有良知的记者是伟大的,他们就好像啄木鸟一样,为了正义的大树,剔除那些害虫。内蒙古的呼格吉勒图冤案,就是一位姓汤的记者,不畏艰难,终于使呼格吉勒图得到昭雪,我在电视上看过他的视频报道,他给呼格吉勒图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案子要重审的时候,他哭了,我看着也落泪了,我觉得他就是民族的脊梁!zhifa的不对称性,或者说低成本性,就造成了极不严肃的现象。你错了会受到处罚,他错了仅仅是个道歉,权利这个东西就是一把双刃剑,为什么不能公开地追究制造冤家错案人的法律责任呢?杀错了人就应该偿命!前几天又看到一则消息,重庆的chengguan暴力执法,被打的女商贩奋起反抗,用刀划伤了对方,最后重庆的jingfang认定了女人是自卫行为,多少人为重庆的jingfang点赞,这就是公平!小大之狱必以情,人们才会安居乐业。那个劳斯莱斯女事件,始终是一团迷雾,一会儿说当事人互相不认识,一会儿又说牌照是借的,漏洞百出,且不说当事的女司机连身份证都是假的。GJ有明文规定:证照不允许转借,复印,这牌照算不算证照呢?更别提还有人竟然把大G开进了故宫,结果也是泥牛入海。买个东西的瞬间就给贴上了条儿,不是说不应该贴,这比起进故宫来是小巫见大巫了。
    随着工程的进度,道路也逐步地完善起来了,而接踵而来是大大小小的事故,有些人开车不管不顾,拼命一样,能抢绝不让,有一次两辆车撞在了一起,由北向南的车把由西向东的车给撞出一溜滚儿去,连机爪螺栓都撞断了,机油、防冻液满地都是,地下还有一块儿残缺的内脏和一只小孩儿的鞋。一辆出租车和一辆列克萨斯SUV也是这样垂直的撞在了一起,SUV的几个气囊都暴出来了,出租车就更惨了,那个司机已经站不起来了,旁边的人还架着他遛呢,说是活动活动,我多了句嘴说,这样的情况千万别遛了,如果是椎关节有了问题,这一遛弄不好就是截瘫!一个二把刀开着车去接人,调头的时候留速过快,一下子给开进了要接的人群里,撞倒了两个,都躺在路边呻吟着。一辆奥迪A6,也是在路口儿,把一辆三轮农用车给撞翻了,三轮是摆摊儿卖饭的,满地都是食用油还有折叠桌凳和锅、碗、瓢、盆,所幸人没有大碍。那一阶段像着了魔一样,连我都差一点儿叫左侧来的车给端了出去,仅仅是差了毫厘之间,当时我是真没看见那车是怎么过来的,因为我过路口儿都是事先观察了,并且多少年一直是按照师傅教的,进路口慢,出路口快,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来!自此,我都是战战兢兢地开车,再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这些事故引起了重视,人家拉来了几个太阳能的红绿灯台子,路口的状况明显改观了,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不知道哪位高手把一个台子也给端了!换台子那天我正好出去,拉台子的车在前面,可是红绿灯却没关,紧跟在后面那辆车,只要前面车上的红灯一亮,他就下意识地踩一脚,这个瓜可不是一般的生!我赶紧拐弯儿走了,这些二把刀啊,都是高手,毁人不倦!


    在唐山(三十七)

    小刘交了个女朋友,女方的条件挺不错,在某银行的工作,独生女。小刘也是独子,两家的父母都有收入,而且小刘还有房。现在的人们都现实了,越是老百姓越讲究个门当户对,谁也不愿意找个累赘,都想高起点,高起步,至于你再有才,没到发迹的时候,谁也看不出来,那也是次要的。但是一开始却都是走马观花,驴粪球表面光,都把鲜活的一面示人,这是惯例,没有一个人会上来就抖落家里的问题,那除非是不想成这门亲事,是某一方心里还有一个(她),而家里又不同意,是专门砸锅来的。倒是有些知识水平比较高的人看得开,我姨夫有个侄女,从东北到了北京,我姨夫是个副教授,听着好听但没有什么权利,说白了就是个教书匠而已,且人又过于耿直,绝不会做钻营世故的事情,据说他的学生都是研究所的所长了,可是他还是个副教授。他的侄女自然也沾不上他什么光,可是这个女孩很自强,就在大学外面的路边摆了个理发摊儿,勤勤恳恳的苦干,后来有个老人经常去理发,一来二去就看上了她,最后竟然她成了老人的儿媳妇。说是一段佳话,可是论社会地位那是天壤之别,女孩连BJ户口都没有,听说那老人却是在大学里工作的,比起那些恨不得上秤过分量的人,她是幸运的,更是幸福的。老人后来瘫痪了,就是这个儿媳妇一把屎一把尿地把老人家伺候送终了,说是因果报应,我理解是善良,老人没有世俗的眼光,女孩没有得志便猖狂的恶念,写这些似乎有些跑题,实际上我的初衷是把所有真实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以警醒那些拜金的俗人。
    小刘和女方见面以后,互相的感觉都不错,于是发展很顺利。老话说月老牵红线,夫妻是上辈子的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到了互相去对方家里去的时候,那就是一个质的飞跃了。其实,双方的家长早就看见过对方了,都是利用两个人约会的时候偷偷地看,默许之后才能发展到登门这一步,这是为了进一步了解对方的素质如何,你比如说,对方没有特别的缺陷,没有什么诸如结巴、不拘小节、不懂礼貌、谈吐不雅等等,这是双方家长最后的把关和认可。女孩去小刘家到没什么,老刘夫妇俩那是一百个欢喜。小刘的婚姻一直是老刘的一块心病,老刘曾经跟我说过,我现在最挠头的就是儿子的婚事,你看你儿子都结婚了,孙子都有了,我这儿还八字没一撇呢!看有合适的给嘛合着点儿啊!我当时说了一堆极不该说的话,又把那套缘分之类的话啰嗦了一遍,现在想起来真是弱智!
    小刘第一次去女方家,正赶上中秋节,天津人讲究吃是出了名的,特别讲究的是时令,农历的八月十五正是稻熟蟹肥的季节,正好人家送给了郭总不少的河蟹,个个满黄,小刘的老姑让小刘带了两蒲包的螃蟹,小刘说用不了这么多啊,又不是卖螃蟹的。可是他老姑可不这么看,说什么也得拿着,第一次登门儿礼是不能轻的!老刘也跟着一起回家过中秋,爷两个正好一起走。赶到了买票的时候,网上的票早就定完了,只能去车站买即时票了。平时老刘买票是从来不排队的,挤进去就买,还跟我炫耀过说,排什么队,我从来买票就没过队。可是那天到了车站,人山人海啊,中秋节是个传统的大节,民工们、学生们、旅游的、走亲戚的都出来了,车站除了平时的工作人员以外,还有不少的W.J.给维持秩序,想插队加塞儿?甭想!任凭老刘有天大的本事,也是白搭。看着他们爷俩儿着急的样子,我说实在不行我开车直接把你们送到塘沽去吧,塘沽有轻轨,轻轨和地铁是一回事,直接就到家了,比我送你们回家还快呢,尤其这螃蟹在车上太热,这么贵的东西千万别不新鲜了。爷俩儿一听挺高兴,于是我直接把他们送到了塘沽的轻轨站。那站旁边的大院里停了好多的进口轿车,以大众的甲壳虫居多。几年后听说那边失了把火,是个什么危险品仓库,殃及了附近不少的进口车。
    小刘回来的时候,我问他怎么样?小刘说,嗨,别提了!我吓了一跳,以为事情黄了,说那么多螃蟹还不行?小刘说,没螃蟹还不乱呢!我开始就说,用不着提那么多的螃蟹去,跟个卖螃蟹的似的,我爸、我妈、还有我奶奶都不干,非让都提着,怕人家瞧不起,这可好,两蒲包啊!于爷啊,您想想,那是多少东西啊!还有两瓶酒呢!我对象在马路边儿接我,一看见螃蟹就说,哎呀,我就忘了告诉你了,我们家不吃螃蟹,你可能还得提回去。小刘说于爷啊,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不吃螃蟹的人呢!我赶紧打圆场说,这到没什么,你又不知道,不吃什么的人都有,你像不吃肉的、不吃鱼的,专门就吃青菜,哪有像咱们俩这样的,那不得脸儿都绿了。关键是意思到了就行了,人家看你挺满意就行了,这才是咱们的目的!小刘说满意那是当然的,可她爸爸说的不吃螃蟹的理由叫我别扭。我问她爸爸怎么说的?小刘说,她爸爸说我们家信佛,不杀生,所以吃什么都不吃活的。我一听就犯堵,这玩意儿以后怎么处啊,是活的就不吃?我说那倒不要紧,反正你们结婚以后又不跟他们过,你该吃什么就吃什么,上他们家就只当把斋了。小刘也乐了,说我那对象也信这套啊。我说那倒没什么,年轻人慢慢影响,跟着你还能有不吃的东西?那螃蟹最后怎么处理的?小刘说,那还能怎么处理,我又都提回去了呗!没有的事儿嘛!大老远的我提着这两大包螃蟹,打唐山就提着,又从塘沽提回天津,再从我们家提到他们家,最后又回了我们家,这些螃蟹成了游街了。我说《三言二拍》里说过,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你看看应验了不是!小刘说这是验着玩儿的啊,要是一包也就算了,这两大包又怕蹭在身上多腥气呀。我说关键是事情顺利就好,这也是命里该有这么个插曲。小刘说,我也知道都是为我好,可是哪有第一次登丈母娘家门儿提着这么多螃蟹的,您想想这让人家怎么看,整个一个暴发户啊!我也乐了,说起来也是有些过了,可是做孩子的又有多少会理解父母的苦心呢,老刘真是真心实意地疼儿子,想起我自己绝没有这样的幸福和温暖,可是小刘还不领情。
    说起信佛,我并不反对,但是无论信什么也不能被束缚,道济和尚那是高僧,最著名的形象就是手里一条狗腿,谁又能说他不是活佛!少林寺的武僧都吃肉,不吃怎么练功!据说还是唐太祖给开的戒。我虽然信仰S.D.,可是却连基督与天主都区分不开,我以为这并不重要,只要我们心存善良就够了。洪秀全也弄了个拜SD教,一帮人跟着他拼命,他却在天王府里名正言顺地玩儿女人,最后一把好牌叫他打得稀里哗啦。前几个月看到一则消息,上面有幅照片,一个和尚、两个女人还有一个死人,那死人是个男的,连活带死四个都是双手合一,一付虔诚的样子,不过我看着倒有点儿瘆人。文章说是在超度,我不懂得佛教,可是弘一大师也有一张圆寂照,就如熟睡了一样,那样的安详,地上摆放着一双整齐的布履,好像大师还会再穿似的。我觉得这就是境界,六祖有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必惹尘埃!有些人把修行看成是一种神话,其实大可不必,这样的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真谛,弄不好走火入魔,装神闹鬼儿。有个所谓的居士见到我,端详了一会儿,说你这人啊,心脏不好、血压不好、血脂高、血流慢,还说了不少的毛病我没记住,让我赶紧去医院检查,别等晚了就耽误了!旁边还有人说她很灵验的,她的眼能看出来病!我却极不以为然。过了花甲的人哪有没病的,几十年也没换过零件,能没有问题吗,不用她说,我自己早就知道!说我血流慢,思维迟钝,简直是笑话,回忆录我就写了上百万字,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全靠记忆印在脑子里,说句不客气的话,她未必能写得出来!装神闹鬼这套我从来没信过,三年困难时期,人们唯一觊觎和祈盼的就是吃饱了,现在吃饱了,也吃好了,又弄出来一帮出马仙来,鬼才信她的呢!
    在唐山(三十八)

    小刘自从有了对象之后,就常常回家了,年轻人都有这个阶段,这是人之常情 ,倒是我轻松了不少,因为起码不用经常送他去总部那边了,上班不管多紧张,下了班就都是自己的时间了。二老王滚蛋了,小丁鸟儿屁了,余大肚子回家了,再也没有人盯着下班以后去喝酒了,我可以静下心专门上网了。在人群里就是这样,你想一厢情愿的去示好大家,人家还未必能领情,还觉得你是应该则份的,是犯贱,所以人太老实也不行,没有人拿你当人看,只有把那些不知道自己吃几碗饭的干倒了,那解放区的天才是蓝蓝的,当然这是万不得已的,也不能跟所有的人都对着干,那就是上述诸位的下场,自找没趣了。
    网络这个东西是真好,包罗万象,像海洋一样宽广博大,再也不用去查字典、词典,你想了解什么,敲进去一点回车键,马上就知道了,我不喜欢什么金银财宝,可是我真的迷恋网络!每天晚上都玩儿到过了12点,再晚就不能熬了,因为我还得和董姐倒班儿做早点。董姐倒是说过几次,于哥啊,你有事儿就忙你的去,早点我一个人做就行。我说那可不行,该谁干的谁就干,现在已经不像话了,我一出车就全推给你了,已经过分了。董姐这个人跟王姐一样,都是厚道的人,从来不计较干多干少,在我的印象里,无论是农村还是城市的人,没有根本的区别,不要瞧不起农村妇女,他们中间有许多本本分分、任劳任怨的好人,让人敬佩,而有些地位很高的人却往往让人不齿,过于精明,说穿了就是以自己为中心,从来也不考虑别人的利益。我平时只要有时间,一定尽量多预备些半成品的菜放在冰柜里,我不在的时候,董姐拿出来随便就是一顿菜,董姐后来也是这样,只要有时间就提前做出来一些。人在一起都替别人着想,哪还能闹意见。
    每天晚上躺下再睁眼就是天亮了,倒也不错,把失眠的毛病克服,呵呵。那天晚上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了,这大半夜的是谁捣乱?一看竟然是老板娘的电话,接通以后里面传来了一个压着嗓音诡秘的声音:于师傅,我是老姑,你赶紧来我这儿一趟。我机灵一下子,一看时间是3点多钟!那声音也不像老板娘平时的声音,是谁在搞恶作剧?那声音又说了:郭总他们出门儿了,不在家,就我自己在家,外面有人在拿钥匙捅我们家的锁呢!你快来!我一下子跳了起来,说,好的,我马上到!穿上衣服,提上小刘打小丁的那根棍子,又拉开抽屉把改锥插在腰里,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应手的家伙了。郭总他们家是租的小区的房子,离我们住的地方大约几里地,开车用不了几分钟,等我赶到的时候,他们家的门口儿没有人,屋里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我一手提着棍子,一手攥着改锥,也不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只想着不行就是一改锥,至于那个棍子,在屋里根本抡不开,也就是个样子罢了。一敲门,开门的是我们项目部的小李,屋里还有小高和薄峥。我松了一口气说,你们来了啊,看见人了吗?小李说,没有,我们来时候就没有人了。老板娘说,我怕你来得开车,时间就长了,离得又远,又是一个人,就又给小李儿他们打了电话。小李他们住的地方就在老板娘家小区的对面,仅仅隔着一条马路,也是租的楼房,是他们的办公事兼宿舍。我说多亏了你们来了,我是放下电话就跑来了,还是你们快啊。老板娘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惊诧之中,跟大家描述着刚才惊险的一幕,这时候卫生间里传来了他们家那条柴犬杂种的狂吠声,听那声音好像一旦把它放出来,它立刻就会把我们撕碎一样。老板娘来了气,冲着卫生间的门大吼,你再叫,再叫就宰了你,该叫的时候不叫,这人都来了你又横起来了!刚才你怎么不叫!那狗好像也听得懂一样,也觉得没脸了,蔫了不少。老板娘说,你们说多可恨啊,刚才外面有人捅咕门,它本来是在厅里飘窗的那个台子上睡,一听见有声音,一声都不敢叫,蔫溜儿爬到我的床上,扒拉我,我还纳闷儿呢,半夜三更的它跑到床上来干什么呢?再一听,不对门口儿有动静!可把我吓坏了,我说你叫啊,你一叫外面的人就跑了。你再看它可好,连哼哼都不敢了,就这么个熊玩意儿!
    他们家这条狗,真是块做狗腿子的材料,平时去他们家,你看它那耀武扬威的劲儿吧,关着老板娘两口子的面子,人们还得给它陪笑脸儿,整个一个狗仗人势,只有老刘嘿唬它:叫什么叫,再咋呼把你炖了,一锅肉!老刘始终管它叫一锅肉。这个名字很贴切,肉滚滚那还不是一锅肉是什么。小刘背地里说过他爹,你以后别老数落那条狗,人家我老姑他们不愿意听。老刘说爱听不听,就一条破菜狗不是一锅肉是什么?我曾经想过,这家伙如果落到我手里,一天我就能让它见人就拉拉尿,一口也不给它吃,一天打三遍!可是打狗看得主人,我这么个连饭都混不上的穷鬼,也就是想想罢了。这条狗每天吃的都是点心,是那种叫什么排的奶油点心,里面是枣泥儿的馅儿,特别的甜,我跟小刘说过,这畜生也不得糖尿病?有一次来了个机会,老板娘他们去旅游了,临走交给小刘个任务,就是每天得去他们家遛狗,喂狗。我开车跟小刘去了,那畜生见了我还是呲牙咧嘴的,到了楼下,小刘说去买烟,把牵狗的绳子交给了我。我拽着它,没走几步抬脚就踢了它屁眼儿一下,那畜生回头看了看我,跟没事儿一样,继续走着。我索性捡了根树枝子,专门的捅它的屁眼儿,那是最敏感的部位。你再看它,依旧一付无所谓的样子,就这样我是左一脚,右一捅,嘴里还骂着,你个WBD,你再给我叫一个看看!那狗温顺的好像是一只小猫,还不时回头看我的脸色,这智商叫我突然怀疑起了人生!怀疑起我的前世和今生,一条不起眼的狗,也有思维,也会讨好人,也会仗势欺人,也会忍耐,呵呵。兵法说兵者诡道也,这狗竟然也如此狡猾,难怪许多人都把宠物人性化,把它们看成就是个人!经常浏览莲蓬鬼话,那里面说曾经有条狗拜月,大月亮地里一条狗直立起来,两个前爪朝着月亮作揖。后来主人发现了,说不好,这东西要成精了,赶紧给处理掉了。其实我觉得跟人待长了的动物,或多或少的会受人的影响,诸如察言观色等等。我们厂是个大集体单位,招了些所谓残而不废的人,刚来的时候老老实实的,就知道干活儿吃饭,日子久了慢慢地也学会了偷懒耍滑,蹬着三轮车出去提货,一看时间还早,就钻到路边的大管子里睡上了,因为回去肯定闲不住,久而久之,尖滑程度绝不亚于任何人。我哥养了一群鸡鸭鹅,其中有三只麻鸡,两只老在一起,唯独甩着另一只,不管是吃喝,还是歇着都是如此,那两只总是形影不离,原来动物也有爱与恨,也有见面烦的。更有甚者,鸭子里还买了几只小野鸭,就是类似绿头鸭的那种,旁边的邻居养了一群鸽子,成天在天上飞,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野鸭子也加入进去了,展翅翱翔,鸽子们倒是知道回家,这野鸭子却自己逍遥去了,再也没见,所以说万物皆有灵性。
    老板娘家里的事情也没查出个线索来,就这样过去了,据我估计这个人远不了,因为十几层的大楼偏偏开他们家的锁,这就值得推敲了。郭总平时是个高调的人,甚至有些张扬,他的车是辆奔驰商务车,是300型号的,前驱动,同样的车还有350型号的,外型完全一样,可是350型的是4驱的,只是得看后面的标志才能区分开。后来他的车把原来的标换成了350+4驱,这就唬人了,不知道的人都说,嚯!这车值100多个儿啊!其实就是为了出去谈买卖装门面。他家里是一水儿的红酸枝家具,上面摆着各种古瓶,郭总爱干净,平时老擦,那天叫他那狗给撞倒了一个,哗啦一声满地的碎片儿,郭总疼得够呛,那瓶子口的地方有一个GUO徽的标记,据说是为了纪念什么事限量定制的。后来不要了,叫我拿回去粘上,摆在床头柜上。老刘看见了笑了说,嗨,他那些玩意儿都是假的,没有值钱的,蒙人的。但是平常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真能唬住了,这肯定就有人惦记着了,好在是有惊无险。
    在唐山(39)
    日子过的真快,转眼间终于通过了那期盼已久的工程验收,虽然质量是良莠不齐,有些人甚至是心怀鬼胎,但是全都过了关,就连那个剔去了一层主筋的k-5号楼,也冠冕堂皇地通过了验收。具体我不说,反正各路神仙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呵呵,最后闹了个皆大欢喜。
    我们第二项目部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撤销了,食堂自然也就跟着撤销了,这是因为我们所占的地方是人家后面施工的场地,限期拆除。别看平时大家对这个食堂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好评,食堂仅仅是一个附属的单位,可是真到撤销的时候,就连事儿最多的大老王也说:哎呀,咱们的食堂多好啊,不管吃的好坏,起码干净啊!于师傅,你跟上面说说,咱们这些人还是自己吃吧。我说我哪有那个权力啊,这也不错,划上了个圆满的句号。不管怎么说,这几年食堂没出过问题,夏天那么热,食堂里没有一个苍蝇,环境那么恶劣,食堂里没有老鼠,更没有食物中毒发生,连跑肚拉稀的都没发生过。说实话我确实挺知足的。董姐回了家,我其实跟小刘提了,希望把董姐安排到老刘的食堂里去,小刘也给说了,可是老刘一万个不答应,我心里明白,老刘还是记着当初调董姐过去的事。他这个人哪都好,就是度量太小,眼光太短,而且小肚鸡肠,报复心极强。董姐跟我说:于哥啊,你也别费心了,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也不想去那边食堂了,刘姐和小宋都是我们村儿的,顶了谁都不合适,我还是回家吧,也谢谢你平时的照顾。都说农村的妇女不好打交道,可是像董姐,还有王姐这样的人真是好人。
    临走的时候我干了件不地道的事儿,那个张老板搬走以后,屋里留下了两块巨大的钢化玻璃,过去他养了一缸地图鱼,估计这玻璃是粘鱼缸剩下的。院子里唐建的人找我说,师傅,你那屋里的玻璃还要吗?不要就给我吧。我说,那东西不是我的,是组团搬走时留下的。那人说,那好,明天我找个车拉走。晚上我跑到那屋里,把两块玻璃砸了个粉碎!钢化玻璃就这样,一砸就是粉碎。这是因为那次董姐跟我说,看见大院儿外面堆了一堆废盒子板,想弄点儿回家烧火。我打19岁就干建筑,这些破盒子板平时见的多了,谁拿这些破玩意儿当事儿,就装了两袋子,刚装好了,唐建的人来了,说你告诉谁了?谁让你装的?放下!我弄了个大憋气。只来不往非礼也!这次我也来了个损的!第二天一大早楼下就有人骂闲街,说这天津人真不地道,打了招呼还给砸了!我笑嘻嘻地下去说,你可把话说明白了,天津人咋你了?是把你孩子扔井里去了,还是咋你了?那人气得直翻白眼儿。有句话叫放屁者洋洋得意,闻屁者垂头丧气,那天我就闹了个洋洋得意,出了口恶气!嘿嘿。
    我和小刘搬到了财迷老王的仓库里住了,前面大彪、春鹏还有老刘和小飞已经搬过去了。那是一个大院子,靠南头是三间房,里面的布局跟楼房的单元差不多,一个大厅,还有个洗漱间,就是没有厨房。洗漱间挺好,有个淋浴夏天可以洗澡,厕所在院子里,是个旱厕,整个院子又盖了个顶子,那厕所是得掏的,这几位爷爷去了,只管拉,没人掏,弄得是满院子的恶臭!大彪看见我时递给我个小篮子,里面有些洗漱的东西,大彪说,于爷来了先发装备,咱们这儿每个人都有。我说,多少钱啊,我给你。大彪把大脑袋一晃说,不要钱,都是财迷王免费提供的。后来才知道,财迷王在项目部门口开的那个小卖部,货都是存在这里的。这个院子除了我们住的地方,其余的都是仓库,财迷王租给了一家干烟酒批发的了。
    我和小刘去了以后,老刘就搬走了,因为他们那边的项目部也是占人家后期工程的地方,所以老刘的食堂搬到完工的楼房里去了,那是单元房,老刘自然有地方住了。工程验收以后,还有不少事情,所以指挥部就给下面的施工单位预留了不少暂时的空房用,因为工程质量问题太多,这些人都忙着维修,解决住户的问题。老刘过去在这里住的时候,我经常送他,所以这个地方我挺熟的,环境还不错,周围都是农田。记得有一次送老刘回去,路过一溜马路边的小餐馆,天津人嘴损,管这些地方叫狗食馆儿,也就是只能吃饱的地方。老刘买了两套肉夹馍,还问我吃不吃,看着那剁肉用的黑黑的菜墩子,我说我吃饱了。老刘说,这家的味儿还不错,我每天都买两套,回去喝酒,连菜带饭都有了。哪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老刘的电话就过来了:老于啊,你赶紧过来吧,拉着我去买药吧,这特么的快拉死我了!我强忍住没笑出来。就那狗食馆儿?能不拉吗!
    三间屋子,我和小刘住一间,大彪和春鹏住一间,小飞自己一间。大彪的屋里有台电视,这里没有网线,所以只能看手机上的小说解闷儿。大彪和小飞都爱看电视,但是看的节目各有不同,大彪只爱看光头强,呵呵,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百看不厌的,而且还能看进去,时不时的还哈哈大笑,也是个人才。小飞呢就爱看神剧,只要是舞刀弄枪的战斗片儿,也是百看不厌,几个老百姓就打得鬼子屁滚尿流的,他也能看进去。大彪有个毛病,只要他一进门儿,不管谁在看电视,立马换成光头强!小飞是一点儿脾气也没有,站起就走。慢慢地我发现,大彪他们仨好像跟小飞有点儿不对付,我这一把年纪的人,全装看不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些天津人扎了堆儿,你就甭想没有矛盾,别说什么桃园三结义了,他自己跟自己还较劲呢!我这个半拉子天津人,特别讨厌人是非,可是这是现实。儿子上大学的时候回来说,学校里的同学们自发地组织什么同乡会,我告诉他,趁早别掺和,而且直隶属地的人也得留神!后来他回来说,哎呀,你说得太对了,幸亏我没跟着掺和!那天听春鹏叨叨说,他回家休假,临走的时候刚刚加满了一箱油,再回来去报销汽油票,小刘会计说你这车怎么这么废油啊,你走的那天小飞开你的车,就刚刚加了一箱油,你怎么又报销油费?春鹏大怒,说我是临走加满的油,他往哪儿加!肯定是开假票了!这个事儿后来闹得沸沸扬扬,连老板娘都好大不愿意,只是关着刘总的面子,没有人跟小飞捅透了。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小飞开假票的事儿了。其实这些开车的小子手都不干净,只不过各自有自己的范围,小飞是个生瓜,满满的一箱油,你再开票不是自投罗网吗!在这里面唯独我是清白的,因为每次加油都是小刘掏钱开票,我只管开车,所以没有嫌疑。自从小飞的腐败事情暴露以后,情绪消沉了不少。
    我们住的院子一进门就是养狗的大铁笼子,里面关着藏獒旺旺,都说藏獒傻,其实不然,旺旺除了不会说话,心里一切都明白着呢。我们几个人都是开车回来,别人都没事儿,唯独大彪回来,车还没进来,那旺旺就像疯了一样撞笼、狂吠,大彪呢,下车头一件事就是找棍儿捅狗,最后还不解恨,还要啐旺旺一口。这一人一狗每天都是一场闹剧。大彪有意思,时不时就弄出来个意想不到的新玩意儿来。那次大彪从家里休假回来跟我说,于爷,放过孔明灯没有?我说过去在天津大学里看见过学生们放,可没凑到眼前仔细看过。大彪说,诶,我拿回来几个,晚上咱们放放,好玩儿着呢!晚上吃完饭回来,大彪叫上小刘和我,从他的车里翻出了几个塑料袋,里面扁扁的是个圆纸饼,打开抻出来,用手一提,变成了个水桶似的纸灯笼,与普通的灯笼不同的是,上面没有出气口,也没有提梁,底下是个支架,支架上有一个扁扁的小盒,里面有一块淡黄色的固体酒精。我们住的地方是学院路的延伸线,刚刚建好,路边没有人家,挺清净,正好放这东西。大彪把那酒精点着了,拿手轻轻地托着那绵纸的灯笼,一会儿,那孔明灯就像有了灵气,晃晃悠悠像个醉汉似的离了地,越升越高,在初春月朗星疏的夜空里,真的是很神奇。遥想两千年前的诸葛孔明,是怎么鼓捣出这么神奇的东西来的!真让人叹为观止啊。他们俩放了几个,都让我也放一个,我说我都这个岁数了,你们放,我看就过瘾了。最后剩下一个破了的,试了几次那东西就是起不来。大彪说,漏气了,算了,回去再买几个,咱们那不让放,逮啊,怕引起火灾。我进屋找来了胶带、剪子,想把它粘好了。大彪说,别废那劲儿了,这东西太轻,重一点儿就飞不起来。这时候有个过路的人经过,看见放这玩意儿,也站住了看热闹。可能是看我粘了半天也不行,那人说,还真不行了,扭头走了。这时候,那个孔明灯好像憋足了气,挣扎着离开了地面,仅仅是贴着地儿,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朝着那人走的方向跟了上去。大彪说,嘿,看见没有,就能飞这么高了。那灯笼不紧不慢地跟在那人身后,好像叫那人牵着一样,在朦胧的夜色里有些诡异。我哈哈大笑,他们俩也笑了起来。那人听见笑声,不经意地一回头,没想到那孔明灯就擦着地皮儿不声不响地紧跟在他身后,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前跑了两步。这边的三个人已经笑的东倒西歪了,说来也怪,那孔明灯就借着他跑的那点气流,忽忽悠悠飞起来了,越飞越高。几个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它慢慢地飘去。
    说起住在仓库的日子,还有个插曲。我们的屋里没有暖气,可却是温暖如春,因为每个屋里都有个电暖气,除了我以外,基本上都是管开不管关。再加上堂屋里的那个落地式的空调柜机,那叫一个惬意!过了些日子,查电表的一来,财迷王才觉了病,那表数活脱脱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把个算天星的财迷王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院子里还有一家批发酒水饮料的,人家只有几个灯泡,一辈子也点不了这么多的电啊。财迷王跑到我们屋一看就急了,说你们怎么这么能造啊,一个屋里点个电暖气就可以吧,这大空调是开着玩儿的吗!再看这些人,谁也不搭理他,任凭他怎么怎么咋呼,都说不知道。财迷王这才想起来去他存货的仓库看看,进去又急了,在院子里骂闲街:我这是把贼请到家里来了!没几天财迷王就把大空调给拉走了,仓库也上了锁。这小子一贯是属赑虬的,光吃不拉的主儿。就说一块钱一卷儿的卫生纸吧,他家就卖3块,什么东西只要过了他的手,都成了金不换。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电费可坑苦了他。天津人有句话:省着省着,窟窿等着,呵呵。财迷王是个精于算计的人,其实他就是个农民,可是跟那个老吕套上了关系,楞说是老吕的同学,也钻到我们的项目部里混了个工程队,还开上了奔驰车。我们也租了他的一个仓库,那里面有一垛烟花,财迷王转手卖给了我们老板,这是坐地拿钱的买卖!后来竣工以后,我和小刘拉了一车出去,放了个够,那钱谁给就不得而知了。这是后话。
    在唐山(40)尾声
    小飞走了,走得很黯然,没有了当初我刚来时的那股意气风发。那时候的小飞眼里透着一股傲气,对于我是不屑一顾的。当时大彪、小刘、田旭包括老刘等等一大帮人,都像众星捧月般地围着他转,为什么?小飞来的职责就是保证项目部的秩序,不能有人捣乱!整天不苟言笑,绷着一张刀疤脸,瞪着一对小眼睛,狠狠地盯着每一个人。小飞运势的走低是断崖式的,有几个事情叫老板娘及不痛快,前面说过那次他们在外面吃饭,因为车位跟别人发生了争执,本来已经说开了,谁知道小飞来了,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把对方臭揍了一顿,人家能干吗,报了官,赔了好几万!把个老板娘疼得恨不得挨打的是自己,从此对他就有了阴影。其实以小飞的气势,根本用不着动手,就他那造型,二茬的小平头,肌肉都是一疙瘩一块的腱子,肩膀都是裹裹着的,再加上一脸的横丝肉,好像个小号的泰森。不用动手,就往那一站,一般人就含糊。可是小飞不懂得什么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满脑子就一个“打”字,结果闹了个画蛇添足。小飞是二老板刘总带来的人,关着刘总的面子,谁也不好说什么,但是感觉上总是疙疙瘩瘩的了。再者说小飞的加油票又说不清楚,所以老板娘嘱咐会计胖刘,要严格把关,特别是老板娘不在的时候,能压下就压下。胖刘得了圣旨,那天还真就没给小飞报销。小飞一时性起,把会计室的门从里面反锁上,把胖刘就是一顿胖揍。等我和小刘到了医院,惊讶地发现基本上都认不出来是胖刘了!胖刘的肉脸又大了一圈儿,小眼睛就剩下了一条缝儿了,手臂上是青一块紫一块,估计身上也好不了哪去。胖刘的丈夫气得非要报官,说这最少是轻伤害了!小飞的工资和我一样,平时抽烟都是20块的,他哪有钱赔啊?后来还是老板掏的。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到了这个时候,再加上平时小飞那不可一世的作派,谁还能替他说句好话?连那两个每星期六、日来做账的会计,都在老板娘眼前叨叨,说小飞是太不像话了,怎么能暴打一个女人呢! 老板娘疼的是钱,恨得是牙根痒痒。小飞自己也是窝火,那天跟着一个干装修的包工头儿跑到外面喝闷酒,正好旁边有几个民工,人家是高高兴兴地聚会,嗓门儿大了点儿,小飞就起了火,又打起来了。哪知道那帮也不是善茬,从后面就是一酒瓶子,把小飞砸蒙了,亏了那个包工头儿拼命地给拦着,小飞才跑了。据他后来说,当时跑到一个居民楼里就晕倒了,后来还是求居民们 给打了120,总算是捡了条命。可是境遇却是每况愈下。
    那天我请老板他们吃饭,说起原因,是因为小刘和我的关系不错,总觉得我每天干得多,工资给的少,就跟他姑姑也就是老板娘说,要她给我涨点儿工资。这让老板娘挺为难,小刘只比我多500块钱,虽然他是好意,可是真给我涨了,包括小刘在内的其他人怎么办?于是,老板娘单独奖给我了1000块。这件事我提前是不知道的,接了这钱我倒为了难,我虽然穷,但是我这一辈子与孔方兄无缘,也真的是看淡身外之物,拿些额外的钱,总觉得不踏实,这里我觉没有一点儿美化自己的意思,我真就是个另类!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可是满脑子里尽是什么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玩意儿。思来想去,这钱还是请老板和大家吃顿饭为好,可是饭馆是断断去不起的,弄不好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呵呵,武大郎放风筝——出手就高不了。于是我买了两条大鲤鱼,又买了一大块儿猪肉,在我们住的仓库外面支起了口大锅,满满的炖了一锅鱼和肉,这鱼煨着肉汤,弄了个满街香!大锅烧柴火,炖出来的东西别有风味儿,是煤气、煤火远不及的!老板娘他们又带来了袍子肉,用电锅烧烤,那天大家都极尽兴。小飞也在,一边吃一边说,于师傅这手艺没治了!冷不丁旁边的大彪突然冒出来一句:你花钱了吗就跟着吃?小飞说,是于师傅花的钱,我又没吃你!我赶紧打圆场说,嗨,饭就是人吃的,管他谁花的钱呢!好歹把话岔过去了。我不喜欢大彪的为人,人在难处拉一把,又何必落井下石呢。好像有位先生说过,一个人是一条龙,一群人就是一堆虫,我最烦窝里反,咬群。没过两天,小飞把他的东西收拾了一通,开车拉走了。第二天早上,小飞跟我说,于师傅,我走啦,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言语一声啊。我问,你去哪儿?他说,回去啦,找我们老大去了,在这儿越混越没劲了。于师傅,你是个好人!我说,就这么走了?老板他们知道吗?小飞笑了,我昨天把东西就都托运走了,谁也没告诉,告诉谁呀,没意思!你看那天吃饭的时候,大彪说的什么话,拿着我当要饭的啊!我在哪儿混不了?!就这样小飞走了。
    都以为工程就是圆满收官了,哪知道那个老丁嘴里标杆儿老管那儿却出了大事!外墙皮的保温层脱落了,砸死了一个路人。这可麻烦了,刚刚验收完毕就出了这么个事故。经过调查,原因是干活儿的偷工减料,偷工减料这个词细分析起来应该是两部分,偷工是干活儿的耍滑、偷懒儿;减料是该用的不用,以次充好。具体到这个事故上,是保温层的固定螺栓使用上少了一半儿,由于墙体不平,挂灰过厚,造成脱落。说起那个被砸的人,也真有些蹊跷,本来是想来这里找个工作,据说是当天晚上7点多才下的火车,9点多就鬼使神差般地到了事故发生地。当时下着小雨,他们一共两个人,躲在楼下避雨,偏偏上面的灰片就掉下来了,正砸在事主身上。当时没有死,在医院抢救了一通,还是驾了鹤。
    老管的姑爷拿着事故报告,急急忙忙地跑到项目部盖章,那天老板们都没在,小刘也回了家,公章在我手里。平时小刘不在,有需要盖章的都是他或者老板电话通知,我接到通知再盖章。老管的姑爷急着让我盖章,我一看上面没有老丁的签字,小刘曾经特别嘱咐过:凡是来盖章的必须要有老板或者老丁的签字,因为工程刚开始的时候,高主任管盖章,他也不分谁是谁,来者不拒,一律是绿灯。后来项目部成了担保人,人家债主子不管那套,不给钱就起诉,一时间项目部成了冤大头,弄了个一屁股的烂账。再问老丁和高主任,两个人是一退六二五,所以老板定了个死规矩,无论是谁,无论是多急的事儿,没有签字一律不能盖章!我告诉老管的姑爷,没有领导的签字,章不能盖。这小子一蹦多老高,说我这是急事!你盖了我再找丁总签字去。我说我哪有那么大的权力啊,这是砸饭碗的活儿,不行,不行。这小子仗着平时和老丁混得熟,可着嗓门喊。我也来了气,提高了嗓门儿说,你们出事故有我责任吗?平时要是有这股劲儿,还到得了今天!这些人就这样,你越客气他越来劲,你要是真急了,他立马就怂,都是平时拉拉扯扯惯的。他马上换了把脸,说于师傅,我现在就去找丁总,刚才找了半天,他说在外面呢,您别急啊。后来小刘知道了这件事,说于师傅,您办事就是让人放心。
    关于工程质量,我是勤杂人员,知道的不细,但是验收以后,专门成立了一个维修队,每天什么问题都有,忙得是不可开交。我们后来也搬到了楼里住,就我住的那间房,空调插座没有电,把电工小高叫来一看,墙里没穿线,那还有个屁电!那天刮大风,满地的油毡瓦,老夏说这是什么玩意儿,楼顶的油毡瓦一刮风就都下来了,等着漏吧!最热闹的是电梯,说坏就坏,18层的高层,居民们爬上爬下,那大街骂的。好在我住的是二楼,呵呵。而我认为最危险的,还是k-5号楼的问题,居民们谁懂,现在依旧住在里面。18层的高层建筑,三层以上剔凿的就剩下一层主筋,用当初秦星监理公司腾总监的话来说:这个楼我是不敢上去,我怕上去就下不来了!都知道四川彩虹桥的事故,而这暗藏的隐患是更可怕的!本文到此全部完毕,谢谢各位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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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1-18 12:03:43  更:2021-11-18 12: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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