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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孟家村[第3页] |
作者:下里巴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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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小翠 2019-07-22 19:58:05 有道理 ----------------------------- 谢谢您的鼓励,谢谢。 |
@姚摇遥 2019-07-23 17:04:06 喜欢看 ----------------------------- 谢谢您,好感动,谢谢! |
@宽度股份散客 2019-07-23 21:06:33 - 楼主,咱能分个段吗,密密麻麻全是字啊 楼主,咱能分个段吗,密密麻麻全是字啊 ----------------------------- 您好,您的意思我理解,但是长篇写作是需要段落层次的,就好像每一句话有逗句号一样,一个自然段是一层意思,请您理解,我会尽量把段落分细一些,谢谢。 |
挣扎(三十) 《渤海早报》上市的第一天,出了一个小插曲。早上6点第一趟送报刊的邮车刚刚走了,我正在清点报刊杂志,急急忙忙地进来一位,40多岁的一个男的,进门就问,有《渤海早报》吗?我说有啊,这不是刚来的吗。那人说有多少啊?我说50份。他说太好了,全给我吧!我马上就明白了,这小子根本不是买报纸的,他是奔着啤酒来的,这样的人叫反感,就为了几听啤酒,把人格都搭上了,好像天下的好处都得归他一个人似的。我眼珠儿一转,来了个主意,说50份儿您都要了?他说,是!我把所有早报都往他眼前一推:都在这儿呢,75块交钱吧。他说,啤酒呢?我把15罐儿啤酒也一推:全在这儿呢。他一看皱起了眉头说,不是每张就给一罐儿吗,怎么才15罐儿啊?我说我也正在纳闷呢,可能是发货的弄错了,我一会儿上班儿以后得赶紧跟他们联系,说好了是一份儿送一罐儿的。他说,这样吧,你就先给我15份儿,剩下的等啤酒来了我再来拿。我假装想了想说那还不行,如果是他们弄错了,我还得回去退,您要是把这15灌儿拿走了,剩下35份儿早报,发货要是说给了50罐儿啤酒,我可说不清啊!他说你就先给我吧,我给你钱!我说这不是钱的事儿,关键是啤酒对不上数。他看着那15罐啤酒两眼冒光,问我那你什么时候能联系上啊?我说得等公司上班儿啊,现在公司也没有人呀。他有些抓耳挠腮:你可得给我留着啊,别给别人了啊!我现在赶紧先去别的报亭!我说没问题,放心吧!他没说什么,扭头又跑了。等我跟老李联系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句:有个人想包了所有的早报,卖不卖?老李说那还行?他就是冲着啤酒来的,记住了,一个人就卖一份儿!咱们是零售知道吗?不是批发!我说他刚才跟我定好了,说一会儿回来拿。老李说你看看怎么样,老于啊,你挺精明的一个人,这还看不透?我说,我是怕他跟我打架啊!老李说一个人就卖一份儿,有事儿叫他找我来!真是的,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了,一罐儿啤酒至于吗!放下电话,我赶紧把啤酒装到兜子里,只留下一罐儿。那天正好是老肖的班儿,我把兜子给老肖送去了。数出14份儿早报,塞在一摞废报纸下面,锁上门吃早点去了。大早晨的没有人买报纸杂志,也就这位这么执着,估计昨天一晚上肯定没睡好。等我回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那位在门口站着,我一过来他就急着问,哎呀,你上哪去了,我等了半天了!我也没理他,斜眼看了看他自行车筐里有几张早报,还有几罐儿啤酒。开了门进屋,他就赶紧一边掏钱一边问,联系好了吗?我说,嗯,联系好了,然后转身把那罐儿啤酒和一张早报放在柜台上了。他就是一愣,我都要啊,咱们说好的啊!我不紧不慢地冲他一笑,刚才我们经理说了,一个人只能买一份儿,我这是特地给您留的,要不早就卖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都买早报。他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俩刚才不是说好了吗!我说我也没办法啊,我倒是想剃头图凉快都给你了,我也省事儿了,可是我们经理不干啊,说我们是零售单位,尤其是今天有赠品,要的就是个市场效应,为的是提高早报的知名度。他憋得满脸通红,说我是还替别人买呢,怎么不是一个人一份儿啊?我说这个我可管不了了,如果您有疑问,就直接跟我们经理联系吧。他还是不死心,两只眼不住地往我的柜台里面瞄。我说您别不信,可以进来翻翻看,如果再有一罐儿,您想要多少我就给您多少。这时候又进来一位买早报的,给了钱,我赶紧跟人家解释:今天的早报一部分是带赠品的,送一罐儿啤酒,现在送完了,您要买可没有赠品了。我说这个话是为了少麻烦,别一会儿他看完了报纸又回来打歪歪。那个人听了一愣,说还有赠品啊?算了,无所谓的事儿,我就是因为今天是第一天发行,想买一张留着,以后有收藏价值,你知道现在第一张发行的《日报》值多少钱了吗?告诉你吧,那可是个天文数字啊!有钱都没地方买去。说着话给了我钱,拿着报纸高高兴兴地走了。剩下这位还是跟我泡,我把老李的电话给了他,反正提前我都铺垫好了,球踢给老李玩儿去吧。 后来那位还真掏出了手机跟老李煲上了电话粥,天津人有句话:穷矫臭捯啊。老李是个急脾气,哪有功夫跟他聊,后来老李索性撂了电话。那位气得直翻白眼儿,跟我说,其实你们邮局的头儿我都认识,就是不愿意麻烦人,你们这个李经理说话也太噎人了,就这还当经理?得了,你把那罐儿啤酒给我吧,唉,早知道是这样,我根本就不应该上这儿来瞎耽误功夫,多跑几家也比这弄得多!还有你前面那个报亭,那么早就说赠品卖完了,我就不信还有比我还早的!准是留下他自己喝了!我笑着说,我可是个守法的人啊,敢叫您进来翻,主要我是从来不喝啤酒。他嘟嘟囔囔地走了。我还是满脸堆笑地看着他。柏杨先生有一本名著叫作《丑陋的XXX》,我没有什么文化,也不敢写那么大的题目,更没有那份勇气,只是说一些小人物的事儿,不过我们都有丑陋的一面,都不完美。卖报刊杂志有个好处,就是有时间阅览一些文章,让人受益匪浅。记得看过一篇文章,是说在一个小雨的天气里,作者站在楼上看着细细雨幕中的街道,有些百无聊赖,突然他发现了一个有趣儿的现象:就是总有些人在屋檐下与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往墙边一靠,让对面的人先走,而且一直是这样。文章不长,但是很深刻,反映了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中,揭示了一个人的行为取向,把斤斤计较的人刻画得淋漓尽致。又想起了觉悟这个词,谁都知道觉是通过眼、耳、鼻、舌、身的感观接触来认识一个事物,而悟则是提炼、升华,是思想。看了这篇文章给我的印象极深刻,从中受到了两个启发:其一,是作者敏锐的洞察力,作为一个喜爱文学的人,往往会在一个不经意间的小事中,发现一个深刻地道理,观察事物,分析事物是写作的真谛。其二,在分析之后,得出自己的见解,以达到悟的效果。从那以后我每当走路遇到对面来人,总是让人家先走,有的人也会主动避让,虽然互不认识,但是却倍感温馨。礼让是一种美德 ,也是一种觉悟。 前面说过多次,我10岁之前是在北京我姥姥家度过的,我姥姥家给我的印象就是温暖,尽管经济条件并不好,人口又多,但是就是有一口好的也会让来让去。逢年过节一家人围在一起其乐融融。平时有点儿好东西都是尽着当时最小的我吃。这些往事叫我终身难忘,也让我在潜移默化之中知道了谦让是一种美德,叫我传承了下来,直到现在吃喝已经不是问题了,但是每逢我自己在家还是吃剩的对付,也许这就是烙印。听人家说过,良好的家庭教育是一个人最基础的东西,不是我有多好,我也嫉恶如仇,也时不时地冒点儿小坏,就像前面对待那位买报的人,不过只限于此。我过去对侯耀文先生的印象平平,说良心话他的业务水平一般,也没有什么可以传世的作品,这可能与他所处的时代背景有关。但是直到有一次,看见他提起郭德纲先生,他说不要去计较郭德纲,是他的经历太坎坷了,造就了他这种嫉恶如仇的性格。我忽然对侯先生有一种莫名的敬佩,他看事物是透彻的,是客观的,实际的。 10岁以后我回到天津父母身边,一切都变了,吃饭的时候凡是有些好点儿的,我爹总是跟我娘说,咱们就吃吧,他们吃的日子在后面呢!不知为什么,我听了极不习惯。我爹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儿,平时对我们兄弟俩都是说教为主,当然对我还要另加一些拳脚,但是我至今不赞成他的所作所为。前几天听我的一个伯伯(天津话读baibai,叔叔的意思)说了我爹当初的一件轶事:过年的时候,我爹去给我爷爷送月钱,我奶奶没有工作,家里就靠我爷爷的工资,当时还有两个伯伯,一个下了乡,一个还在上学,我爹每个月给10块钱。那天我爹去了,手里提着两只鸡,给我爷爷放下,然后聊了一会儿就走了,后来我爷爷才明白过来,这是把月钱替他买了鸡了,可是我爹提着鸡来的时候却是在门口嚷嚷遍了:过年了,给老爷子买两只鸡!气得我爷爷直骂:我用得着他替我买吗?我这个月日子怎么过!说这个不是为了贬低我爹,也许他不理解我爷爷的苦衷。但是,有些当头儿的人就是爱哗众取宠,沽名钓誉,好事全是自己的,缺德的事儿都是别人的,这是官风的通病。 我哥哥是在父母眼前长大的,有些东西是一脉相承,只能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前几年拿爹妈的钱在郊区买了一处别墅,那年我老娘把股骨头摔掉了,给老娘找大夫的时候,我哥跟我说,你以后也不用着急,不是你为了儿子结婚把房子都卖了吗?咱们家就咱们哥俩,现在两处房子,以后就是一人一套,没有急着啊。可是房价飙升以后,他一句都没跟我商量,就把别墅给卖了,据他说卖了80万,然后给了我20万,还说是他看着我可怜,才给我的。我的姨和舅舅们知道了这件事以后,都很生气,他也自知理亏,但是拿着不是当理说,还找茬儿和我大闹一通,说我在外面败坏他名声了。这是个家丑,其实谁家都是这样,从外面看都是个驴粪球,光光的溜儿圆,里面还不都是一样!前些日子有位著名的词作家去世了,他的子女闹分家,整个中国都知道了,老人活着的时候是名人,死了还要出名。其实我倒是想得开,假如我哥哥把房子就卖了20万,全给了我,那我不得感恩戴德?!这绝不是阿Q精神,我认为这是觉悟。写了这么多家丑,只想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人本身固有的劣根性,以及丑陋。圣人说:中庸之道、克己复礼、一日三省吾身。说白了就是教我们怎么去做人,怎么看得开事儿。我感觉我们生活就好像闭着眼在泥滩里挣扎一样,等明白了,睁眼一看已经是火葬场了。什么东西都是身外之物,空空而来,空空儿去,又何必为了一罐啤酒起个大早儿,劳心劳力呢。 |
挣扎(三十一) 早报的发行也带来了不少联代效应,报社承诺每期除了六、日都保证是48版,对于普通的阅读者来说无所谓,只不过是页数多,而且尽是整版的广告,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是对于卖报的这个特殊群体来说,就大不一样了,先说这48版是什么概念,48版说白了就是一张报纸两面一共是4版,48版呢就是12张,合起来也是一沓了,最主要的是上称一约是一斤挂零,当时废品的收购价报纸是一块二一斤(实际是1.18)。收废品的都有自己的手段,一斤差个几分钱根本不叫个事儿,淋点儿水就都有了。报纸批发基本是70折扣,定价1块5的报纸实际到手是1.05分,如果按卖废品1.20一斤,坐地就赚0.15,当然如果报纸多了价格还是可以往上涨点儿的。于是包括我在内的人都动了脑子,譬如我们报亭,每个月所派的任务量都是帽子大一尺,所以,如果进些报纸凑数,那就轻松不少。比如我吧,如果每天弄50份报纸,就是75块钱,一个月下来就是2200,6600的任务数就变成了4400了,一天均背起来才140多块,再加上卖废品一斤就赚0.15,50份就是50斤,每天净赚7.50。要不说做买卖这活儿就得是个算计呢。这样一来不但减轻了负担,还赚了钱!不过我这个人办事比较谨慎,不是脑子一热就冲上去,冷静下来想了想,还是稳着点儿好,这废品和物价一样,都是弹性的,而且定数可是按月走的,想随时扯数,求爷爷告奶奶最快也得一个星期,弄不好拖个10天半个月也是它。有句话叫诸葛一生多谨慎,空城计的活儿还是尽量少干为妙。 我还在犹豫的时候,有人就真下了家伙,听说有个哥们儿把买断的钱都拿出来拼在报纸上了,发行伊始他老人家就定了3000份儿,那就意味着先弄了3000罐儿啤酒,24听一箱,就是120多箱,好大的一堆啊,不过还得找下家,得换成钱才是真赚了,这东西谁也舍不得自己喝了它。这个事儿一时间轰动了报刊亭行业。再说那堆报纸,一天就是3000斤,一吨半,三天不拉走就接近5吨了,这东西又怕下雨又怕火,也是个操心的事。好在下家废品也是看见了利润,随来随清,据说后来收废品车直接就去报社拉报纸了。这就形成了一个怪圈儿:报社印报纸肯定赚钱,靠的是铺天盖地的广告;定报的也赚钱,靠的是卖废品;收废品的还赚钱,等于所有的人都赚钱,一石三鸟,真是多赢。不过谁倒霉呢?仔细想起来,还是环境,好好的树变成了纸浆,造纸是高污染行业,印成报纸根本没有社会效益,这也许就是市场经济,过去上学老师说资本主义为了平抑过剩,宁可把牛奶倒进海里也不给穷人喝。当时我真的恨死了万恶的资本主义!跑题了,没文化的我又犯了书呆子气,操上了没用的心。 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废品的价格下来了。大家都在议论起来那位哥们儿,后来听说他也是手忙脚乱,先前赚的钱都赔进去了,还搭进去不少本钱。看来这下海还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弄不好就得灌两口。别看报上老说只要勤劳就能致富,我每天6点就起来,一直到晚上10点还舍不得关门,24个小时一天眼睁睁瞪了14个小时,够勤劳的吧,每个月叽里咕噜的仅仅弄了600大块糊口,看病还得自己掏钱,也别说我卖了4年的报纸杂志,除了有一次食物中毒上吐下泻还真没得过病,有一种说法是人在过于紧张的时候不容易得病。你还真别说,那次我晚上发起了烧,就那么给挺过来了,也没去医院,不是不想去,真是没钱!说句医用术语,那天晚上我绝对是高烧,呕吐都是喷射性的,排便也是喷射性的,唯独没有脱水,是因为我还有些常识,始终喝水不敢停。第二天早晨还得挣扎着起来,摇摇晃晃地去接杂志报纸,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唉,有时候想起来也痛心,我们是工人,是WCJJ,没有一点儿的生产资料,说叫我们失业就推向了社会,美其名曰叫自谋职业,叫灵(活)就业者。卖杂志的时候看过一篇报道,东北某工业城市里的一个单亲母亲,失业以后为了给儿子凑够买房钱,去了法国,实际上就是个黑人。那天正赶上POLICE来查她的房东,她也听不懂法语,以为是来抓她呢,赶紧想从暗门溜出去,结果一下子摔到楼下死了。她是上个月才刚刚才把出国时借的钱还上,出事的前几天还给儿子打电话说,后面就可以给他赚买房的钱了。后来她家人去给她料理后事,她妹妹看见她脚上穿的还是临走时她妹妹给她的一双旧皮鞋。我看了之后泪流满面,不是我这个人多愁善感,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还是《中国新闻周刊》,在上海贪官陈良宇落马之后的报道,陈良宇的儿子在北京的一家公司里混,老板说你要是能让你爸爸给弄点钱来,你以后就在这里当副总。陈良宇接到了电话,从社保基金里给划过去一个亿。我日他先人板板的!这些狗官,把老百姓养老的钱随便拿地出来给他儿子去赚钱。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是视同。过去常提起三座大山,我不太明白什么叫官僚ZCJJ,但是人与人之间差别的存在是不可混淆的。写这些并不是为了什么,只是想把我们这一代人的经历作个记录。X.T.们常说,感谢S.D.,给了我们阳光、空气、水和盐巴,我不知道应该感谢谁。 虽然没敢弄报纸,但是我也从中悟出个窍门儿来,每个星期都有不少的代销《证券报》,2.5一份儿,那个报基本没有人买,太专业了,普通人看如同看天书一般,我没事儿的时候顺便翻了几次,都是些上市公司的公告,密密麻麻的都是表格,根本看不懂。其实真正看懂了也没有用,现在作表的人是另一套学问,与实际相去甚远,你就像银广夏吧,是炒股的人都知道这个公司就是个空架子,股东们自发的去探访情况,结果车间里都长了一米多高的荒草了,挂着ST还带着星儿,股价跌破了一块钱,就这个问题股,行情来了,照样长到十几块,什么业绩、什么重组、什么借壳上市,都是骗人的鬼话,谁要是听了股评专家的话,告诉你死了连裤子都穿!不小心偶然一次弄错了,把该退的证券报的副刊给落下了,开始还嘀咕了好几天。邮局退代销的报刊是极其严格,根本不容出一点儿差错,哪怕是摆放的顺序错了也不给退了,借机克扣承包户的钱,我就曾经被扣过好几次,没办法。这次邮局竟然没发现,于是我灵机一动,以后每次都从证券报里抻从些副刊来,攒多了也能补回一些前面的损失,后来一想,就是退货库里发现了,我也可以死不承认,就愣说送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本来我是想做个正人君子,可是无奈之下却干起了鸡鸣狗盗的活儿,要生存就要挣扎。 |
挣扎(三十二) 邮局又来活儿了,给每个报亭分派下来不少体育彩票,我也分了几捆,都是即开型的,交钱就刮开,里面是各种奖,说实话这东西全靠撞大运,能刮出个平手已经是上上签了。说中不了那是瞎话,但是想中大奖估计不是这辈子积的德,反正像我这样运气的人最好别碰为妙。 我们家有亲戚就中过,是我二爷家那边的三个小孩。那天正好是星期天,赶上孩子们都放假,去劝业场玩儿,看见有卖彩票的车,三个孩子都不大,最大的上初中,最小还没上学,是我一个伯伯的女儿。两个大的手里有点儿零花钱,两块钱一张的彩票刮了10块钱的,屁也没闻见,三个孩子都很失落,互相埋怨说还不如买冰棍吃呢!卖彩票的在旁边忽悠说,你们俩大的不行,这玩意儿就是小孩运气好,手壮,让你妹妹抓一把试试,弄不好就有了,抓个10块钱你们就白玩儿,抓个20你们就赚了。三个孩子架不住忽悠,拿出最后的两块钱又买了一张,卖彩票递出来,小不点儿跃跃欲试,接过来就要刮。大的有心眼儿,说等等,我们就剩下这两块钱了,你叫我妹妹自己从盒子里抓一张。卖彩票的乐了,把盛彩票的盒子拿过来让丫头抓。大的又说,不行,这盒儿里都叫人家抓过了,有奖也没了。卖彩票的摇了摇头,唉!你们还真啫喱,小小的人儿心眼儿还不少,得了,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儿干,就依你了。说着又拿出一组新的来,叫小丫头随便挑。小丫头也不懂什么,就是想刮奖过个瘾,伸手就抽出了一张。三个孩子凑在一起,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张彩票上了。小丫头刮去蒙在上面覆盖的油墨,大的赶紧抢过去,仔细一看:哎呀!中啦!卖彩票的以为最多就是个50块钱,笑着说你看看听我的对了吧,中了多少钱?大的把手里的彩票攥得紧紧的,好像生怕跑了一样,伸过去给卖的人看:特等奖啊!卖彩票的也是一愣,啊?!彩票分多少种,奖的额度也不一样,他们抓的地方最高的奖就是21吋的彩电。当时彩电还是紧俏商品,21吋叫平坦方,就是直角电视,好几千块啊,而且你有钱也买不到,是凭证购买的。旁边的人马上就轰动了,当时就有人掏钱想买那张彩票。老大紧紧地攥着彩票,说不卖,就要彩电,我们家还没有彩电呢!卖彩票的面包车顶上就放着彩电,还有什么自行车之类的奖品。卖彩票的是好几个人,都过来验证彩票,所有的人都点头说是。老大立马就要把彩电弄走,卖彩票的赶紧从车上下来,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跟他说,彩电肯定是你的了,不过现在咱们商量商量,你下午再来拿怎么样?就这么一台彩电,你要是现在弄走了,我后面就不好卖了,只当先借给我当个幌子怎么样?再说了,你们仨小孩儿也弄不走啊!这样吧,你们现在就回家,把你们家的大人叫来,我跟你们家长商量。老大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就是现在给了,他们仨也抬不动,不过老大留了个心眼儿,怕走了再出变故,就叫老二留在彩票车跟前盯着,他领着丫头回去叫人。好在他们家就在附近,我二爷他们家人又多,回家一说,所有人都震惊了,天上没掉下来个林妹妹,就是掉下来谁敢要啊?又不是贾宝玉,还是彩电实惠。后来听说这个彩电虽然不是林妹妹,倒也带来了些麻烦,他们家因为彩电的归属问题也闹了些闲事。因为这三个孩子不是一家的,那两个大的是亲哥俩,是大伯家的,而小丫头呢,是老伯的女儿,这彩电到底该归谁成了问题。钱是大的出的,彩票是小丫头抓的,这手气可不是钱能买来的。后来两个父亲弄得挺别扭,这成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了,谁也解不开。最后还是我爹去看我二奶奶(我二爷已经去世了)的时候,听说了这个事儿,把他们叫到一起,说毕竟都是一个娘肠子里头爬出来的,分什么你的我的,钱是大的出的,去买彩票也是老大的主意,不过又是小的抓的,既然是三个孩子一起弄回来的,那就三一三十一,各得三分之一,老大他们家掏三分之一的钱给小丫头,然后再把彩电搬走,如果你们同意就这样办。我爹在我们这一大家子里是长子长孙,又是个戴着帽翅的人,所以说话还是有人听的,也就这样解决了。我爹回来以后很有成就感,跟我娘又吹了一通。我娘说,就你能,谁家的事儿你都敢管,你是灶王爷啊? 我也买过彩票,是那年看了一个司训班的电视剧,主角是刘金山和刘蓓演的,剧的名字记不住了,其中有一段一个学员买了张彩票,真就中了一辆汽车!我也经不住蛊惑,正赶上儿子放暑假我也歇班儿,驮着儿子就去了。那个抓彩的地方就在天津站附近的检阅台,场面很大,高高台子上停了一溜夏利车。来的时候爷俩是摩拳擦掌信誓旦旦,儿子还问我,带着驾驶证了吗,要真是中了辆夏利咱们这自行车可怎么办?我说要是中了夏利还要这破自行车干什么,扔到马路边上,等明天我上班儿开厂里的车再去拉回来不就完了。两块钱一张的彩票爷俩一卯劲儿就弄了二十多进去,抓了一堆没见过牌子的洗衣粉,我儿子说,不行了,我看咱别抓了,连自行车都抓不着啊。正说着看见我们科里小张也带着他儿子来了,小张还挺羡慕我的,说你还真行,手够壮啊,抓了这么多洗衣粉,我扔进去好几十了,屁都没闻见!我拿了两袋给他,他说我不要,我是给我儿子抓自行车来了。我说你就是小家子气,我是来抓汽车的。小张说你有本子,抓着了爷俩就开回去了,我又不会开车,真抓着了推着回去啊!我们俩哈哈大笑。顺便说一句,那洗衣服质量太差了,都是干面儿,看着跟碱面似的,也不起沫。这是我唯一的一次抓彩,那时候抓彩成了一种时尚,彩票也是五花八门,电视、报纸上都经常报道说,谁又中了特等奖云云。全国都在抓,就好像打麻将,跳舞一样风靡。记得看过一本杂志,说农村有个地方没有卖正式的彩票的,那怎么办?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有人就趸了些廉价的商品,在纸条儿上写上奖品照样抓。文章记叙了三个例子,我现在只记住了两个:一是设奖的人把饭勺给写成了饭店,抓到的人非要兑个饭店不可,还说不管多草淡的饭店都可以。二是把牙刷写成了牙医,这就更乱套了,主家上哪给他弄个牙医来啊!没想到现在也轮到我卖彩票了。 好几捆彩票摆在我的眼前,卖不出去就都是我的了,不卖就得买。拿着鲜红的广告色写了几个醒目的大字:即开型彩票,特等奖5000万!往门当中一摆,过往的人都不住地往里看,可就是没人理。现在的人都精明多了,一夜暴富成了鬼话,没人信,想想当初我买彩票时的那种冲动,真是初级阶段,幼稚的滑稽。俗话说锯动就掉沫,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我迎来的第一批顾客是6个民工兄弟,这几位问我真有大奖吗?我指着房顶发誓一样地说,你们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邮局知道吗,是国家的买卖,不是我个人的,国家能骗人吗?告诉你们别去那些小报亭,他们那可说不准,我这是正式门市部。几位一商量,都从兜里开始找零钱,你还真别说,一开始这几位最差也是个平手,还有小赚的,几个人来了劲儿,两块钱一张,不再拿零钱了,都是10块一把了。后来,几位的运气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我在旁边还紧给打气:别着急啊,稳住了,说不定下一张就弄个大奖、特奖呢!都说民工是弱势群体,那是说拖欠工资的问题,实际上民工有钱,按天记账,那时候小工一天最少也是100块,还管饭,大工最少都是一天200以上。几个民工扔下百十块钱骂着街就走了,我一边送他们出门,一边还紧着说呢,今天开始的运气可不错啊,明天说不准就弄个特奖,有机会来玩儿啊!唉,圣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那是说给君子的,我是什么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挣扎(三十三) 老朱是邮局的临时工,和老肖、老王三个人倒班儿,具体叫什么名字,真说不清楚,不单是我,就是邮局里面的人知道他大号的也极少,估计最清楚的莫过于会计了。只知道当时老朱已经六十有七了,在邮局补差,每月600块。 说起老朱真是有些轶事,虽然年纪偏大,但身体依然健壮,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肉,据老肖说他每天坚持锻炼。锻炼的方法有些特别,就是赤足倒着走铁道,而且即便是严寒的冬季也坚持不懈,还要把衣服脱下来卷好,随手放在附近的树上。有一次冬天,老朱把衣服、鞋袜脱下卷好放在树上,就开始倒走,等走完了再找衣服,竟然不翼而飞!老朱寻思:可能放错地方了?可是无论如何,真的不见了。无奈只好在瑟瑟寒风中跣足赤背回家,引得路人一路惊异。到家后叫老伴好一通呵斥。从那之后老朱想出了个招:把衣服卷好放在高一点的树杈上,然后脸朝着衣服倒走,嘿嘿——我看着它,看谁还敢偷,一旦叫我逮着,连上一次的一起给我拿回来!一连多日,相安无事。谁想就在老朱渐渐地放松了警惕之后的一天,老朱还是眼睛紧盯着衣服倒着走,没事,走到头转过身往回走,到了放衣服的树那里一看,惊得老朱一身臭汗,衣服又是不翼而飞了!这次连找也没找,直接跣足赤背回家,依旧寒风瑟瑟,依旧一路惊异,赚了不少回头率。老伴一开门,劈头就是一句:“你就应该脱光了练!你还回来干什么!”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春风拂絮,又是一年。时下都兴个什么踏青、旅游,清明时节借着扫墓的机会,一家人会凑在一起开车出去玩儿一趟。老朱也和老伴商量:我昨天给局长送报纸时,看见报纸上说杨柳青有个石家大院,挺不错的,要不我也带你去溜溜?老伴当然乐不得的,成天介在家闲的难受,早就想出去溜溜了,老朱看门上24小时歇48小时,正好有时间。老两口子一拍即合,去!老伴就赶紧烙饼,老朱去小卖部买了两袋榨菜,又灌了一塑料桶的白开水,一切收拾停当。第二天一大早,老朱把28加重牵了出来,又把椅子上的坐垫儿给老伴垫在后架上,扶老伴坐好,说声:“走!”老两口就直奔石家大院去了。这一路老两口说说笑笑,倒也潇洒,聊得正开心,前面突然冒出个警察来,一下子把老朱拦下:“大爷,你怎么骑车带人啊。” 老朱赶紧从车上跳下来,又把老伴扶下来,才说“嗷,对不起,我把这事儿给忽略了,对不起,对不起啊。”警察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您看看还有骑车带人的吗,这么多汽车多危险啊。” 老朱支支吾吾一个劲的点头哈腰。警察说:“您多大年纪啦?” “67。” “这是要去哪啊?” “西青的石家大院。“ ”啊?你在哪住啊?“ ”真理道。“ ”啊?” 从西站到石家大院就是8公里,从老朱家到西站最少也得有8公里。“警察说:”坐公共汽车从西站到石家大院才两块钱,您这是何苦的呀?“警察看着他也没招了,这么大的岁数,还驮着个差不多岁数的老太太,也怪不易的,看来手头儿的钱肯定不富裕,心一软说:”您可别再骑了啊。“老朱是千恩万谢:”不骑了,不骑了。“ 告别了警察拐了个弯,老朱朝后看看,冲老伴儿一努嘴:”走!“ 老伴儿有些含糊:”行吗?“你就来吧。” 这次老朱学乖了,看见红绿灯就提前下来,一路上上蹿下跳,忙的不亦乐乎。老伴儿像坐了花轿一般,左摇右晃,老伴不愿意了,不停的嘟嘟。老朱也有点来气:“你穷叨叨什么,又没让你动,坐着还叨叨,你看看我这身汗!”一路上叽叽咕咕。好容易挨到了杨柳青又不知道这石家大院在哪儿,还得现打听,等找到了石家大院门口,老朱把车锁在电线杆子的晃绳上,领着老伴儿往里就走。到门口让人家给拦下了:“二位,您票呢?”老朱说:“还要票啊,多少钱啊?”人家说:“20。” 老朱自言自语的嘟囔:“就这么个破院子就要20啊。”看门的心里话儿:不要钱我们在这儿喝西北风啊。老朱回头和老伴商量:“咱们俩就得40啊。”老伴附和着说:“是啊,也太贵了,5块差不多了。” 老两口一合计:咱们就在这儿往里望望算了,不就是个房子吗,有40块钱给他?于是老两口子就在门口往里扒头看了看。没把看门儿的给气死。看了会儿老朱说也就那点意思,老伴儿附和着说:可不是嘛,我看还不如这一道儿上的花草好看呢。老两口把饼、榨菜拿出来,就坐在石家大院的门口,就着水一通吃,老朱把水桶举起来,嘴对嘴长流水,一憋气就是半桶,老伴说:你看看你,留着点儿啊,还得回去呐! 连来带去6、70里路,老朱回到家里就跟散了架一样,老伴好几天屁股都不敢挨座,吃饭都是歪着,毕竟岁月不饶人。 |
挣扎(三十四) 没在邮局工作过的人绝对不了解邮局内部的事,现在的邮局绝非是过去的邮局了,首先邮局之中有营业局和投递局之分,如果再加上邮政储蓄,也就是后来的邮政储蓄银行,那就是三块。别看都穿着绿衣服,工作性质完全不同。在我看来要数投递局最辛苦,无冬历夏,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说辛苦真是不过分。其次是营业局,什么人都得打交道,一句话上不来,就是打架,矫情,然后就是顾客投诉,扣工资,再厉害就是除名,曾经有个其他局的小伙子,让顾客投诉了两次,规定三次投诉就要除名了,第三次竟然给顾客跪下了,一时轰动邮局传为佳话。储蓄是最好的单位了。风不吹,日不晒,工作性质单一。在人员构成上邮局也是五花八门,有正式工、合同工、聘用工、临时工之分。正式工是过去的老职工,旱涝保收,退休后的待遇很不错,我朋友退休的时候拿了5千多,比平时工资多了一倍。合同工是到期需要续合同,理论上讲是邮局方面掌握尺度,不续就自动解除。聘用工是聘用制,不聘用包括出现一些问题的随时解聘。临时工就是老朱这样的了,工资由邮局随便定,不以国家的最低标准执行,每个月600块,更别提奖金和五险一金了,负责看大门、做卫生、给职工热饭。 老朱是个胆小的人,第一是怕领导,不管多小的领导,只要管点事的老朱从来不敢顶 ,但逢是这样的人又都有一个共性:就是和他地位一样的人他谁也不尿。第二是怕黑,晚上邮局本来是两个人值班,有一个是邮局的人大排班,可是经常都不来,因为有看门的专职夜班,所以除了领导别人都装傻。以前有个营业局的主任老王,每天都住在邮局,可是冤家路窄,偏偏老王那天犯心脏病,一下子给睡过去了,等早上上班的都来了,再看老王,早就挺了!从那以后到了晚上,老朱的罪可就来了,大门一锁,就老朱一个人,黑漆漆地一片,老朱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灯都点亮,可是还有不少照不见的死角,老朱看哪都像有人影在晃悠,老朱曾经说过:晚上就剩我自己了,我怎么老看见二楼上有影子,好像老王似得。就这样一轮到老朱值班就把屋门一锁,赶紧被窝的干活,绝不出去一步。要是遇到有人敲大门,嘿嘿,你就忍倒霉吧,除非你嗓门儿够大,还得把自己的家门报得清清楚楚,要不然任凭你把大铁门擂得像战鼓,朱爷照旧听不见。 阴历六月的天气,潮湿、闷热,一丝风也没有,用老百姓话形容就是一个字:卤。空调24小时不能停,一停立刻水洗一样。就在这个难熬的时候,“啪,”的一声,停电了!我赶紧往邮局院子里跑,使劲地砸门,今天偏偏又赶上是老朱的夜班。破天荒的传来了老朱的声音,“来了啊!“门一开,老朱在黑影里说道:”停电了啦!“我问:”是掉闸了吧?“ ”不知道,反正刚才配电箱”嘭“地响了一声。” “放炮了?”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原来是王局助,今天晚上正好轮到王局助值班,邮局的级别还是比较规范的,局长、副局长、下面是局长助理、主任等等,大家平时不好意思叫局助,顺水人情就叫他王局,王局也乐得受用。你还别说,王局还真有派头,1米78左右的个头,挺拔,健壮,三十几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王局说着话走到眼前:“合上不就行了?”老朱说:“刚才嘭的一声,一个大火球啊!”王局和我都是一愣,王局问:“放炮啦?!”老朱拿手比划着:“有这么大一个火球!”我和王局进了传达室,拿手电一照:看见变电箱上几把闸刀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焦糊的痕迹也没有。王局有些奇怪:“你看见啦?”老朱支支吾吾,我就听见一声响。“王局有些来气:”那你说篮球那么大的火球!“王局对老朱说:”合上。“ 老朱磨磨唧唧的转了一圈,战战兢兢地一推闸把,没推动,说:“推不动啊。” 王局来了气:“你起来!”有了老朱刚才火球的话,王局也有点含糊,也没推动。我赶紧说:“王局,可别楞合,真要打起电弧来就麻烦了!”我又问老朱:“有木头棍没有?”老朱说:“我找找去啊."一会儿,拿了把铁锨进来,我和王局俩人哆哆嗦嗦一块顶住闸把,一、二、三一抬,闸是到位了,就是合不上。反复几次就是合不上。老朱站在门外说:“不行吧?”王局斜了他一眼。王局转了一圈,抬头看看进线的外电箱,说:“外电箱也没电!”我们恍然大悟!看来今天是没戏了。我问王局:“给电业局抢修打个电话吧。”王局转身对老朱说:“有电话吗?”老朱摇摇头:“没有."王局说:”只能打114问了。“这时外面传来有人打电话的声音:”喂!电业局吗?我是惠仙楼饭庄啊,我们这掉闸了,您能来一趟吗?诶,诶,是,好,好,谢谢了!“出了大门一看,原来是傍边饭馆卖包子的老四。 一会儿,电力局的抢修车亮着红灯来了,抢修的人把马路的电箱打开一看:“你们里面跳闸了,有对地的地方了。“王局又是上烟又是点头,好说歹说把人家请进院里,人家一看:“ 这是你们的问题,我们只管外线,明天叫你们电工来吧。 ” ——黄灯一闪,走了。所有人都傻眼了,这一宿桑拿吧。老四气得直甭:"明天我怎么卖早点啊!“ 第二天快九点了区局的两个电工才晃来,捅咕了半天,合上闸坚持不了五分钟就掉,院里站满了人看热闹,卖包子的老四急得像耗子倒囤 一样,一会儿一趟的来回跑 。到了快11点了,终于合上闸不掉了,老四像捡了狗头金一样一溜三蹦地跑了,嘴里还叨叨着:“还行,再晚连包子都耽误了。“谁成想大约20分钟的光景,闸又掉了,俩电工气刚喘匀,立刻汗就下来了。连头儿带户立刻站满了一院子的人,王局问电工:“怎么回事啊?!”电工说:“可能是投递新安的空调带不动。”正说话间,就听得一声大叫:“你们谁是领导!”大家转头一看:老四带着围裙,脸上手上都是白面,眼睛瞪的像两个牛蛋。别人还没吭气,偏偏老朱嘴欠,一指王局:“这就是我们王局。”老四上去就把王局领子抓住了“你看看我那包子,刚上屉,全塌在锅里了!今天中午你们邮局就吃包子吧!”王局根本没防备,其实旁投递、营业好几个局长、副局长都在,倒霉就倒霉这个老朱身上了。那么多人,掰手的掰手,拉胳膊的拉胳膊,七手八脚好容易把俩人分开,老四脖子上青筋蹦起老高,非要回去端笼屉去。王局脖子上脸上都是白面,气得直翻白眼,吼道:"没看见正修着吗!又不是我让它停的!”旁边投递局长问电工:“你是说我们新安的空调的事?”电工点点头:“太大,带不动。”王局问:“那怎么办啊?”电工说:"只能另拉一条线了。”王局吼道:“拉去啊!”投递局长转身问老四:“诶,你们饭馆的电怎么接到我们邮局来了?”这回轮到老四哼哼了:“电业局说我们的表小,带不动我那是个电、气一体的火,就接你们这来了。” 中午老四果然给王局他们端了一大盘包子来,千恩万谢的给王局磕头作揖。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是哪儿都有好事者,时不时在王局眼前给老朱点个炮,找个乐。老朱自然看见王局也像见了猫的耗子一样。 其实说良心话,老朱还真不敢拿王局找乐,他就这么个人,关键时刻看不出个眉眼高低来。那年营业厅的空调不制冷了,修空调的说是外机太脏了,拿水冲冲就行,老局长自己提了一桶水在那冲,老朱站在一边指手画脚:“这里,这里,那边,那边。”气得老局长把盆一摔:“你来!” 老朱捡起盆,泼了半天。自然成了大家茶余饭后话题。老朱还是个好心眼儿的人,储蓄那边每个月20号左右都发退休工资,其实这个工资谁也不会紧到差一天都不行的地步,偏偏有一帮老家伙闲得蛋疼,每到这一天早早地就蹲在储蓄门口等着,有多早?我是每天6点准时接杂志,他们就已经来了,要知道储蓄是9点才开门呢,夏天还好,到了冬天,把这些老家伙们冻得猴蹦,实在没地方去了,看见我出去接杂志,就晃到我这儿来了。开始我也觉得他们可怜,那么大的岁数了,冻得眼泪鼻涕的呆会儿就呆着吧,哪知道这些老家伙还真不识可怜,一会儿翻报纸,一会儿要杂志,只看不买,拿我着当了休息室了。我小的时候,每个月25号叫借粮,现在懂的什么是借粮的人应该不多了,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就可以买下个月的定量了,主要是因为这一天可以买到粳米。粳读jing的音,但是天津人都习惯读geng的音,实际上是个白字。粳米的口感要好于鸡米,据说鸡米是旱稻,比较粗糙,那时候的粮食不像现在是当年粮,当时都是隔年的陈粮,口感不好,再加上是鸡米,那就更差了。为了买到这有限的粳米,每到25号,各个粮店门口早早的就排满了人,因为粳米数量有限,卖完了就是鸡米了。那时候排队还有情可原,跟这帮等工资的人绝对是两个概念,绝不是说晚了就不给了,其实至多过个一个星期就没有那么多人了,这些老家伙就是撑得难受。后来我索性锁上门吃早点去了,不是我这人铁石心肠,有些人就是无事生非。我这一生最厌恶的就是排队,看见排队超过10个人我是绝对扭头就走,只当是没有卖的。我退休以后,工资很少去领,不是用不着,但也不至于去排队领工资,每个月就那么点儿钱,你领回来当时不用,放在家里也不安全,还得存上,倒不如不随用随取。啰嗦了这么多就是说现在有些人就是无事忙。现在大部分的人不愁吃不愁喝却爱排队,这是怀旧?老朱犯了病,出去把那些排队的人都请进他的传达室里去了,满满的坐了一屋子,他自己到站着了。 那天我和老肖聊天儿,说起这帮老头儿的事,老肖说,嗨!开始我也是觉得都那么大岁数了,冻着干什么,进来就进来吧,后来可好,这帮人越来越不自觉,不单连我坐的地方都没有了,还在屋里抽烟,弄得乌烟瘴气,满地的烟头儿,我又不抽烟,大冷天的就那么个小破屋,开门放烟吧,屋里得冻死,不放吧真是呛人,我一生气都给哄出去了。最可气的那些老头儿还说,是朱师傅叫我们进来的,我说朱师傅叫你们进来的?你找朱师傅去吧,这是单位知道吗,传达室是门卫,是收发室,闲人免进知道吗?我跟老肖说,肖大爷您还不知道呢,那天我这门口来了一位,穿的是破衣啰嗦,浑身都是土,还有一身的屎尿味儿,骨瘦如柴啊。老肖说要饭的?我说,不是啊,一口的纯天津口音,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找我要吃的,我说我这是卖报纸的地方,哪有吃的?你要是想要吃的就得去卖早点的地方啊。老肖说是啊,后来走了?我说他跟我穷对付,还吓唬我说,你不给是吧,你可别后悔啊!我说我后什么悔,这是邮局知道吗,不是个体,是国家的买卖,有事你找邮局说去!这小子一听是邮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老肖说,对,只要有捣乱的,你就说是公家的。我说后来我看见那小子溜达到储蓄那去了,往那帮排队的人跟前凑合,刚一过去那帮人都冲他挥手,您想啊他那身臭味儿。老肖哈哈大笑。我说这还不算完,后来我去接水碰见老朱,老朱说他看见那个人挺可怜的,还给了他一块钱。老肖说这个老朱啊,就是这么不倒不正,这个货躲还来不及呢,招他干什么。我说我看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骨瘦如柴的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呢! |
@孟倪妮 2019-07-29 15:58:44 赞 ----------------------------- 谢谢您的鼓励,谢谢。 |
@秦岭传 2019-07-29 16:02:10 写的不错 ----------------------------- 谢谢您,第一次发帖,只想客观的叙述一下普通人的生活,谢谢您的鼓励。 |
@福长福 2019-07-29 17:16:24 楼主加油 ----------------------------- 谢谢您,有了您和大家的支持我会更加努力,敬礼! |
@姚摇遥 2019-07-30 11:31:37 好 ----------------------------- 谢谢您 |
挣扎(三十五) 自从干脚轮败下阵来以后,剩下不少的废品,现在每天无事,就弄到报亭来,赶上老肖的班儿,我们俩就卖。做买卖这个活儿,没干过的人觉得挺潇洒,干过的人很少愿意再干。卖不出去着急,卖出去了拿不回钱来就是揪心,杨白劳成了大爷,你得低三下四的去讨债,说着人家爱听的话,看着人家的脸加着小心,陪着笑脸。有时候我也想,这个也立法那个也立法,这拖欠为什么不立?该钱不给的立马扔进去,你再看还有敢拖欠的没有!一般买家要是规矩的当时就给钱。可是有不少是一批压一批的,反正他手里老得压着你的钱,这就是主动,叫你撅着你不敢爬着。再就是卖了你的货不给你还钱,然后拿他那里卖不动、砸在手里的货顶债,你弄回来屁用没有,就得卖废品。 天津贵阳路五金商店就是这么一家,该了我几千块钱的货款,最后临散伙也没钱给,跑了多少趟,死磨硬泡那个周经理才说看在你是自己干的,挺不容易的,得了,你去挑点儿东西吧。我到仓库一看,没有什么值钱的了,周经理指着一堆日光灯管说,你把这个弄走吧,我一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说经理啊,你们是专业卖五金电料的都剩下这么多,您叫我卖谁去?这玩意儿还有个保值期,保质期之内得管退管换,我还干别的吗?他又指着一大箱自行车里带说要不你就把这个弄走,这个跑跑修车摊儿好卖。我心里话了,自行车的修车摊儿,那些人精得都冒了烟儿了,我给他们?跟直接扔了没区别,尤其是那些老家伙,打个气儿还要钱呢!我有个经验,不管买什么,绝对不跟老头儿老太太打交道,这些老家伙们没有一个是厚道的,都是列宁同志说过的,那些在市场上叫喊的最凶的人,就是要把最次的东西硬塞给别人的人!导师的话字字玑珠,都是真理。后来挑来挑去看见有个无齿锯,还有两台砂轮机,两个喷灯,又看见一把电锯,那锯是日本原装的,前面直直的一根锯条,后面拖着一根电线,周经理说这锯一通电就来回的锯。我问周经理这是干什么的?他说这可是个好东西,是园林队修剪树枝用的,快极了啊,你弄走吧。那天是我哥哥跟我去的,我哥也不懂,就看着这东西好玩儿,窜得我要了吧。我一问价钱,一千多啊!这东西搁家根本没用,就一根锯条顶在前面,也没个保护的罩子,真要是扫在了腿上还不得截了肢?这祸害是绝对不能要的!我看上了一对活板子,一把是20吋的,还有一把12吋的,通体电泳黑,镀锌的口,铸造的很细腻,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好东西。周经理说这板子是韩国进口的,价钱贵啊!照平时我是绝对舍不得钱买的,但是现在是武大郎喝药,喝得死不喝也得死的时候了,一咬牙说多少钱?他说260呢!我说,要!这家伙一听马上就变卦了,说这板子是在账的,不能抵账,然后死活就是不吐口了。唉,无缘啊。国产的工艺,活板子的下口都是逛逛当当的,那板子的口一点儿也不松,而且还特别滑快,真是好东西。这么说并不是贬低国货,是国产东西的制造者的问题,没有人去精益求精,就好像脚轮,进口的脚轮是国产的好多倍。不单如此,其它行业也是这样,譬如汽车行业,我买的松花江车,提来就冒黑烟,保养的地方说这个车都这样,便宜嘛!就好像便宜与质量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永远是对立的。其实上称一约,分量差不多,可是价格却是差之千里!前几天看见网上有人白描一些汽车的图画,寥寥数笔,把那些老车的神韵跃然纸上,比照片还传神。可是你再看看那些国产的车型,没有一款是独立设计的,都是照猫画虎,千人一面。我在想如果制造厂的领导能聘请这些人去设计车型,很可能就会领先于世,因为这些人骨子里就喜欢,有兴趣才能有灵感,还是爱因斯坦的那句话:成功在于九十九份的努力加一份灵感,而这一份灵感往往要比那九十九份努力更重要(大意)。也就好像我们喜爱写文字,喜爱阅读一样,这绝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因为我们喜爱,所以我们愿意付出,我们就会得到那一份珍贵的灵感!对不起,好像跑题了。 那次抵债回来的无齿锯是220伏的,我要它就是看它可以在家里用。可是第一次用就冒了烟儿,抵债是没有保修的,我只好拉到南马路的五金城去修,人家一看就说你这东西根本就不能用,不在乎它是多少伏的,是这个电机还不如电钻的有劲儿呢,没着了就不错了。靠!又上当了!这次正好弄到报亭卖了它,换酒喝吧。收废品的是个老头儿,提着一杆大秤,秤杆儿跟笤帚把儿似的,一米多长,挂秤砣的绳子是根麻绳。我不认识杆儿秤,什么前毫、后毫始终弄不明白,正好老肖在。那老头儿把无齿锯挂在秤钩上提起来,低头找秤星儿,然后按住秤砣,想了想说,嗯,就算30斤吧。老肖说,什么,30斤?你这秤准吗?这么重的东西才30斤?拿手也试出来了啊,这起码得50多斤!老头儿说,得了,就算40斤吧。老肖说你别差不多啊,我看看你那秤,你这是什么秤,我靠,这秤砣的绳子都能捆人啦!你这秤出门儿是多少啊?老头儿有点儿发毛,说出门儿可能是20斤吧。老肖一听,我靠,你不认识秤啊!老头儿说也不是不认识,就是今天刚换的,我认识那杆秤没带来,嗯,这个不熟。老肖说你待着去吧,你根本就不认识秤!就你就愣敢出来懵人!老肖说重来,你拿个袋子把无齿锯装里头,好好的提起来,刚才根本就没离地儿!老头儿倒听话,在三轮车上翻出了一个大袋子了,把无齿锯装进去,又挂在秤钩上,那大袋子拖在地上,老肖喊,提起来,提起了,你不提起来我们吃大亏了!秤也大,钩也长,老头儿把秤杆举过了脖子,老肖还在喊,提起来啊!我低头一看,当时就乐喷了,老头儿是顾了上头顾不了下面,老肖的脚死死地踩着袋子角儿。我这人笑点极低,哪看得了这个,乐得眼泪都出来了。老肖冲我直瞪眼,生怕露了馅,可是我已经跟筛糠差不多了,哪还管得了这些。正好小何来了,老肖说,小何,你快来吧,他又犯病儿了,叫他上屋里卖报纸去吧。小何不知道这些事儿,跟着老肖忙和了起来。老头儿直看我,我赶紧擦着眼进屋了。一会儿老肖和小何进来了,老肖说你真可以,至于那么可乐吗?然后把钱递给我,60斤啊,一块钱一斤正好60。小何说怎么了于伯伯乐成这样了?老肖说要不说呢,那老头儿都有点毛了,弄惊了就崴了!我把事儿跟小何一说,小何也乐起来了,老肖说,靠,乐什么!实话告诉你们,我也不认识秤!我干了那么多年副食店,我们那都是磅秤,哪还有杆儿秤啊!我一看这个老小子不认识秤就敢出来糊弄人,那咱们还不得琢磨琢磨他,他还不知道蒙了多少人了呢!这个肖大哥!刚才装的像模像样的,原来今天所有的人都不认识秤啊!这下可好,小何乐得比我还欢呢!也是跟哭一样了。那时候虽然苦,可是有朋友就有乐趣,我们仨虽然是忘年,但真是好朋友,互相之间没有猜疑、议论,都是实实在在的相处。 |
挣扎(三十六) 自从邮局营业局换了局长以后,建制也正规起来了。新来的曹局长是个年轻人,年纪和小何相仿,个不高干瘦,但是很精神。听小何说曹局长是顶替他父亲参加工作的,他父亲过去也是个分局长,后来好像是因为心脏病的原因,倒在了工作岗位上。虽然是顶替的,但是曹局长自身的基础不错,在全系统青年技术考核中取得了第一的好成绩,由此脱颖而出,一步步地提了上来。过去老局长在时因为那个王主任死了,所以营业厅主任的位置一直空着,曹局来了以后就找小何谈话,说让他负责起来。小何是个对名利淡泊的人,推了好几次。有一次老肖我们仨吃饭的时候提起这个事,我们俩一听都说他,你怎么那么傻啊,别人削尖了脑袋想当主任,你倒好,给推了,现在是负点儿责就落点儿实惠,你们营业每年才一个转正的指标,你当了主任那转正不得先考虑你!小何说你们不知道,邮局每年的指标只有一个,那都是给有门路的人预备的,而且必须是市级的先进个人才有资格,我们这儿去年的指标给了集邮的王姐,人家是什么路子?再说了,当这个主任就得罪人,管分奖金,人家尽是正式的老职工,分不好有意见准上区局反应去,前面不是没闹过,所以老局长在的时候都是他给分,没有人敢跟局长闹。我就不一样了,合同工一个,来邮局是通过我媳妇他们家的关系,现在那个关系也退休了,使不上劲儿了,我再染这水,不是没病找病吗?再说了我和老婆商量了,结婚好几年了也没有孩子,她有个朋友去了M.G.,现在在那边混的不错,我们也想趁着年轻出去闯闯,怎么也比在这儿强啊。我和老肖一听,原来他还有自己的打算,也就没再劝他。 没 过了几天,有个叫胖刘的女的毛遂自荐的当上了主任。这个刘主任上任伊始,架子就端起来了。对底下的人是指手画脚,谁都想管。胖刘跟小何岁数相仿,一身瓷实的黑肉,好像条大鳢鱼,过去没接触过,就是见面点头儿,相互一笑而过。自从她当上了主任以后,真有些像鳢鱼,什么都想咬一口。老肖是个直性子,最看不惯她那付小人得志的样子,所以有事儿没事不管当着多少人都敢噎她。比如刘胖子看见地上有纸屑了,其实你年纪轻轻的,拿起笤帚不就扫了吗,她不行,跑到传达室找老肖说,肖师傅,营业厅里地下脏了,你过去给扫扫。第一次老肖没吭气,过去给扫了。后来留下例子了,只要一看见有东西她就叫老肖,还告诉老肖说以后你经常过来看着点儿,脏了就扫。肖大爷是什么人?走南闯北一辈子,十几岁就去了内蒙插队,现在的年轻人不懂,这插队和去兵团随说都是乡下,可是大不一样,兵团还分军垦和农垦,军垦最正规,连级以上就是现役军人了。电视剧《知青》里面说的就是军垦农场,知青都是学生,单纯,积极。北京人民大学的著名教授周孝正先生,当年就是兵团的知青,在他的视频公开课上,就有与当年的知青们聚会的段子。这些人都是老三届的学生,老三届是指66、67、68界的文革中积压的毕业生,其中又分为高、初中两部分人,实际上是六界学生。这些学生文化水平高,基础好,就好像锥处囊中,一旦有机会,一定会脱颖而出。《知青》的原著就是著名作家梁晓声先生。这部剧里男主人公赵天亮的哥哥赵曙光也是知青,但,是插队的知青,插队的知青要比兵团的知青待遇差不少,因为兵团是开工资的,而插队知青是真正和贫下中农三同,靠着公分吃饭,没有什么待遇,《知青》中女主人公周平后来去了知青点儿就是插队。啰嗦这些就是说插队的知青最艰苦,往往是干了一年还欠大队的钱,所以插队知青基本上都是家里给补贴。 我的同学就是插队的,他跟我说过,那时农村比城市差距不小,所以农村人普遍认为城市人都有钱,他下乡那里有个知青回家探亲,临走书记问书记有什么事没有,书记说也没什么,就是你看咱们家,你这些弟弟妹妹连双凉鞋都没有,你要是看见城里有,就给他们一个人带一双吧。这个哥们儿当时就晕菜了,他爹妈都是普通工人,那时候就靠着那么点儿工资,这大人孩子一个班的凉鞋可不是小数啊,可是也没办法,开了方子就得抓药。后来我同学说他们这些知青一年到头基本都不敢轻易回家,非得等到过年才一起回家。老肖去的是内蒙古通辽,据他说当地是蒙、汗混居的农业村子。老肖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他们刚去的时候下地干活儿,有个村里人跟老肖说,你看那个老娘们儿在地下蹲着,你敢过去撩开她的裙子吗?你要是敢,晚上我请你喝酒。老肖当时是最小的知青,是跟着他叔伯大哥一起去的,图的是有个照顾。他大哥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赶紧拦着不让他去。可是架不住那小子在旁边不住地扇火,说完了吧,平时看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到了这会儿尿鸡吧。老肖架不住他架高,过去就给撩开了,可了不得了,原来那个妇女是个蒙族人,穿个大袍子蹲在那撒尿呢,这下尴尬了,老肖也吓坏了,他大哥在旁边跳着脚骂他,就差扇他了。可是那个妇女倒没难为他,过后偷偷地把他叫到一边儿,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老肖当然是和盘托出了。那妇女说,我就说吧,你一个刚来的孩子,不可能这么坏,你也不懂啊!行了,没你事儿了,我不怪你。过了两天又下地,休息的时候大家还是嘻嘻哈哈的,早把这个事儿忘了。哪知道那个妇女突然走到那个小子眼前说,那天是你让小肖撩我的袍子的?那小子一听就嘻嘻地笑起来了。妇女问你打算怎么办啊?那小子说又不是我撩的,你找我干什么?妇女把手一挥,立刻上来了一群老娘们儿,七手八脚就把那小子掀翻在地下,这些老娘们儿按住了他,就开始扒裤,那小子开始嘴还硬,一边挣扎着一边喊,哎呀,我是小叔子,你们是嫂子,家里老头儿那玩意儿是泥捏的啊,非要看看真家伙啊!旁边的人们也不管,都在看热闹。一群妇女大喊,按住了他,把他那玩意儿揪下来!老娘什么没见过!瞬间就给扒了个精光,那小子一看犯了众怒,赶紧求饶,奶奶们,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老娘们儿们说,现在知道怕了啊?晚啦!也不知道从哪弄出个纸包来,照那小子裆里一砍,然后就是一通忙和,人人手上都是黢黑的,原来是灶膛里的灰。那小子可遭了罪,裆里头都是黑乎乎的。妇女们这才把他放开,那小子赶紧提起裤,扭头就跑了。 老肖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接受再教育的,当然受益匪浅,现在这个胖娘们儿拿老肖不当什么,自然是自找没趣儿了。那天又是老肖的班儿,胖刘又指使老肖,老肖当时就翻了车。老肖说你还没完了?我告诉你,你管不着我知道吗?我们工作是有合同的,我们归区局后勤管,不是你们分局知道吗,别说是你,就是你们局长也管不了我!我们跟区局有协议,一天只做两次卫生,一早一晚,其它时间是你们自己保持,你叫我做卫生,拿钱来,没有钱干不了,这不是方便面,加量不加价!把刘胖子噎的直翻白眼儿。刘胖子气的说区局怎么了,我这就给区局打电话!老肖乐了,你随便打,你给市局打才好呢!我们三个人一共才拿1800,天津市最低工资标准是多少?而且还不给我们上保险,正好你给反应一下,到时候你可别怪劳动局来罚邮局!刘胖子一听也瘪了,本来想抖抖威风的,没想到叫老肖给弄趴下了。 |
挣扎(三十七) 刘胖子叫老肖给掘了个对头弯儿,表面上不敢再指使老肖了,但是有句话叫宁可得罪君子也别得罪小人,以刘胖子的为人这就是仇,这就是恨,她可咽不下这口气!首先她跑到储蓄那找那个李姐搬弄是非,因为李姐跟老肖闹起来过,两个人还差一点儿动了手。这个李姐是储蓄的负责人,农村来的,一口现学的天津话,又说不好,所以南腔北调,听着让人别扭。他们俩矛盾的起因是因为有一天晚上,储蓄下班的时候也不是什么设备忘关了,储蓄是金融单位,有一条报警线连着,就怕出现突发情况。那天半夜人家那边突然响了,人家一看赶紧就来了,正好是老肖的班儿,大铁门砸得山响,老肖正睡的迷迷糊糊,爬起来一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赶紧开门叫人家进来。好在储蓄的钥匙下班以后都放在传达室里的,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有台机器没关,虚惊一场。人家临走时跟老肖说,您明天告诉他们一声,以后下班的时候仔细检查好了再走,储蓄是个要命的地方,虽然都知道这里晚上没有现金,但是真丢了点儿什么谁也好不了。老肖第二天跟李姐说了这个事,李姐大不以为然,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老肖有些窝火,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弄了个不痛快。老肖索性把这个事跟区局检查的人说了,区局的人一听也吓了一跳,这可不是小事,储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区局也兜不住,关键是李姐根本没汇报。区局的人把李姐狠狠地剋了一顿,老娘们儿眼泪不值钱,也是一种防卫武器,裂开大嘴一通嚎,把区局的人弄麻爪了,这个事是以李姐写检查结束的,但是和老肖的梁子算是结上了。李姐是个农村来的,甩闲话、小动作是看家本事,没事说话人前马后的夹枪带棒,两个人开始了明争暗斗。 邮局里收电话费,营业柜台和储蓄柜台都收,可是两边都嫌麻烦,就推来推去。那次我去交电话费,该前面的人交了,柜台里面问,您好,您办什么业务?那人说交电话费。又问,是联通的还是移动的啊?那人说是联通的。柜台里的说对不起,现在联通的交不了,线路有问题了,您去旁边储蓄看看,他们那儿线路可能没问题。那人走,我说那我也回来再说吧。柜台里面的小兄弟冲我挤咕眼,说您不是移动的吗?您能交。我刚要说话,里面给我个纸条,叫我写号码。我立刻明白了,赶紧写好递过去,马上就交了,其实我是座机,当然是联通的了。后来才知道,只要你不是两个都交,肯定能推走一个,你交联通他就告诉你只能交移动,你要是交移动那必然是只能交联通了。所以储蓄那边每天忙得抬不起头来,后来储蓄好像明白了,也跟着玩儿起了太极拳。那天储蓄那边有一位来交电话费的,排了好长时间,好容易轮到他了,里面说网络出问题了,交不了,叫他去营业那边看看。那人气得一蹦多老高,说交不了你们应该插个牌子啊,我排了这么半天,你一句话就打发了?站在门口大闹。正赶上老肖的班,老肖把那人悄悄地拉到一边,偷偷地告诉他,其实里面的网络根本没问题,你想想网络要是有问题,那别的业务也办不了啊,网络不跟电一样吗,停电了,哪个灯泡也亮不了啊。那人恍然大悟,要进去找他们理论。老肖说你呀,听我的,你现在进去找,他们一看说又好了,可以交了,不是白气你一场吗。你不是想出气吗,我告诉你个办法,你多走两步去我们区局那边交,然后你再找某某某反映这个事儿,看他们怎么处理。那人一听一个劲儿的说谢谢,扭头就走了。第二天一大早区局的人就来了,昨天那位当然早就到了,区局的人把储蓄的人熊了个遍,扣了他们的奖金,最后还叫李姐给人家赔礼道歉,又问人家满意不。那哥们儿一高兴把实话给说出来了,说亏了昨天那个大爷告诉我了,要不我哪懂这个啊!李大娘们儿一听,啊?原来又是老肖使的坏啊!这个回合老肖是完胜,储蓄的人特别是李大娘们儿气得是七窍生烟,就这么一笔电话费没收,一个月的奖金鸡飞蛋打了!这些事刘胖子自然知道,所以自从老肖噎了她以后,刘胖子没事儿就往储蓄跑,给李大娘们儿两个人叽叽咕咕,研究着怎么找机会给老肖垫块砖儿。 刘胖子那天跑到我那去了,进门就拿出一兜儿饮料的瓶子盖儿,叫我给她兑奖。那年康师傅饮料搞有奖销售,拧看瓶子盖看里面,有的就写着:再来一瓶,那就可以再拿白一瓶走,可是兑奖的比例大概是三分之一,她一下子拿来了这么多,我上哪给她兑去?我只好说先放这儿吧,等我进货的时候给你兑去。刘胖子又跟我说,于师傅啊,你这人不错,我们大伙儿都知道,就是以后你少跟那个姓肖来往,他那个人可不咋地,你知道多少人恨他吗。我听了就挺反感的,肖大哥和我是什么关系,每天在一起吃吃喝喝,还别说我们关系不错,就是没这层关系,你犯得着拉上我挤兑人吗?我这辈子最讨厌是是非非了,何况你小小的年纪也想拿我当枪使?老子当初开车的时候也是离地三尺小皇上,说一不二的主儿,现在虽然落配了,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我说你们邮局是事儿跟我没关系,至于老肖嘛,你也知道我们俩一直不错,你的意思我明白,是叫我淡着他,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们俩每天在一起也没干什么坏事,干什么不理他啊。这个刘胖子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圆圆的黑脸好像更黑了。临走就撂下一句:长了你就知道了。那天吃饭的时候,小何说以后上班时间我就不能来了,刘胖子给我们开会了,特别强调说不让我上这儿来了。我笑了笑没吭气,我知道这是刘胖子使的坏,是想不让我们仨在一块儿。老肖说她管得着吗,当初你就不应该让,现在归她给你定规矩了吧,不过老娘们儿可不能惯毛病,惯什么有什么,你看我那天倔了她一次,好了吧,她以为她是谁啊?你们局长都不管,她充什么六个手指头!小何说,嗨,别着急,其实底下的人这几天烦透了她了,哪都是事儿,没她不管的,早晚得打起来。就说大强吧,跟她死对头,本来大强想当这个主任,叫她抢了先。还有那个开车的老刘,人家是正式职工,都快退休了,过去局长都不管他,每天就是两趟活儿,去下面的营业所拉包裹,现在可好她把老刘指使的脚不沾地儿,老刘说再这样的话就歇病假了,每天血压那么高,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下班儿还得开会。老刘家住的又远,每天开车回家,下班早走不了,就得赶上高峰时段,每天吃完饭都得9点来钟了,看着吧,早晚乱套。老肖说,老娘们儿当家房倒屋塌,曹局是怎么想的,让这个娘们儿当主任!正说着呢,刘胖子一步迈了进来了,一看见小何就说,诶,我说什么了,你怎么又上这来了?小何说吃饭你也管啊?刘胖子说你赶紧吃,一会儿好替他们没吃饭的。小何看她一眼,没理她。我看她来了,就搬出两箱多饮料给她,说给她换完了,又把剩下的瓶子盖给了她,告诉她这些没有奖的换不了。刘胖子说,怎么还有没奖的?我说我哪知道啊,人家还把我数落了一通呢,说我懵奖。老肖在旁边不冷不热地说,下次再捡的时候得仔细点儿,白板不能要,白板只能等着开杠。我和小何哈哈大笑,肖大爷对麻将还挺熟啊。刘胖子白了老肖一眼,抱起饮料走了。老肖说她在你这买了这么多饮料?我说,哪呀,是她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兜盖儿来,非叫我给她换饮料。小何,这个娘们儿,什么便宜都落不下。老肖说以后少管她的事,又不是该她欠她的,伺候的着她吗! |
挣扎(三十八) 一晃刘胖子干了几个月的主任了,小何他们营业那里弄得是怨声载道,奖金越来越少,刘胖子倒挺滋润,还买了一辆日产的启辰,说是分期付款的10多万,每天停在院里,显得很风光。刘胖子的车旁边还停着一辆一模一样的启辰,是储蓄李姐的,李姐的车是买基金赚的。邮局系统发行了一个基金,叫中邮一号,发行的时候谁也不看好,李姐他们每个人都有销售任务,卖不出去就得归自己,李姐跟头把式地一通折腾,最后没办法只好自己认购了不少,当时只想买了这东西就等着赔钱吧,谁知道这基金一家伙给拉起来了,而且是一发不可收拾,最后,李姐赚了个钵满盂平,白白得了辆车,叫那些当初怎么劝也不上套的人们追悔莫及,每天都有人来问还有基金没有。 自从邮局上次过载停电以后,上面要求所有的线路都要重新布线,区局的电工老肖每天在营业厅里忙着,而且还加了一组分闸,什么照明、工作、插座都给分开了。我用的电是从营业厅里接过来的,自我接手时就是免费的,从来也没有人管过,前边承包人王姐的儿子是后面的投递员,那老两口子也是装傻充楞,不过也不敢大张旗鼓的玩命使电,最耗电的就是弄了个冰箱冻点儿饮料卖,平时邮局里有蒸饭机,都是从家里带饭也用不着现做。我就不一样了,我没有家,24小时泡在这里,夏天西照,屋里就像个烤箱,就把家里的二手日本旧空调给按上了,24小时不停机,再加上每天都得做饭,用的是电磁炉,冬天是电暖气,还有电冰箱、电脑,当然照明原来的4只40瓦的灯管,别看我的房子不大,用电量可是不小。钱紧就得算计着吃,经常买些半片鸭炖,半片鸭那时候才3块多一斤,还不是吹,我炖那鸭子整条马路都是香味儿,连后院都闻得见,买杂志的人进来不看杂志先问我做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香?我就不厌其烦地教他们怎么炖鸭子,这也是一种销售手段,是感情投资,能拉近人与人的距离。有一次正炖着呢,电线冒烟了,我赶紧关了所有用电器,弄了一身冷汗。邮局的房是50年代的砖木混合结构建筑,而且线路老化,又是暗线,一旦真着了,估计我就得进去住几年,要是见了明火再烧了设备,我后半辈子就有饭吃了。那天晚上是老肖的班儿,我们俩喝着酒聊起了这个事儿,老肖说,嗨,你怎么不早说啊,真出事儿就崴了!我说,这不是现在天天都是买着吃吗,不敢开火了啊。老肖说我是说你早就应该告诉我啊,咱们想办法啊,活人还能叫尿憋死?我说想什么办法,我哪敢找局长去啊,那不是自投罗网吗,过去承包的那个王姐临走还特别嘱咐过我,电是白用的,千万别叫邮局知道了。老肖说你真是太老实了,她是她,你是你啊,咱们哥们儿在这儿什么事儿办不了?我就问你一句,你会接电吗?我说没问题,主要是弄根粗电线给领过了就行了,我这边有现成的接线板儿,都是2.5方的粗线,绝对没问题。老肖说这不就结了,不就是捅有眼儿的事儿嘛!喝完酒老肖就去了营业厅。我这屋原来和大厅是一体的,后来王姐承包以后就给堵死了,原来的门拿三层板两面一钉,刷上白漆就隔开了。老肖在那边敲着木板找穿线的地方,我把我这面墙上过线地方揭开,看见一根细细的电线从那边引了过来,我告诉他就是这根线。老肖说好办了,你找个东西把这个眼儿捅豁亮点儿,我找电线去啊!我拿着改锥比划了半天,不够长,回头一看正好有一根捅火签子,是刚来的时候预备着什么不测带来的,12毫米粗,60多厘米长,对准电线的底下一捅,就听见啪地一声,立刻露出了一个碗大的窟窿来,营业厅那边看得清清楚楚,我当时就晕菜了,这么大的窟窿拿什么堵啊!这时候老肖拿着一捆电线回来了,一看说,太好了,正好干活儿。我说活儿倒是好干了,就是这个大窟窿崴泥了,拿什么堵啊!他胸有成竹地说,你就别管了,我看见你那儿有钉子和锯是不是,我说是啊,可是那油漆都掉了,明天人家一看就露馅了!老肖把电线的一头递了过来说你过来吧,我可不会接线啊,得你过来接,用拉闸吗?我说不用,220的电小心点儿没问题的。接好了线,老肖找了块儿三层板来,我锯成比窟窿略大一些的一块儿,拿钉子钉好,还真别说,除了颜色不一样,其它没问题。老肖拿了张复印纸,抹上糨糊往上一贴,再看那墙,完好如初!从那以后,我这里用电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了。这次电工一改线路,别人都没什么,这个刘胖子倒想起来我了,跑到曹局眼前说那个老于的报亭不是咱们邮局的,可用电都是常年白用咱们的,这得找他要钱啊。这个他妈的刘胖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也没把她孩子扔井里去啊,干什么这么赶尽杀绝!好在小何和曹局的关系不错,再加上平时我给营业厅做卫生,曹局对我印象不错。人家曹局就根本没搭理她这个茬儿,我粗略的算过,这电钱以我的收支是绝对负担不起的。这个事虽然暂时压下去了,但是小何提醒我,这个娘们儿和区局的一个领导关系不错,小心她把这个事儿给捅区局去。那些日子我是谨小慎微,不知道是不是过敏,区局的办公室主任在我门口转悠了好几回,弄得我心里扑腾扑腾的。 人常说人算不如天算,多行不义必自毙。刘胖子每天弯着心眼儿琢磨人,可是好景不长,营业厅的大强和老刘把她给举报了,原因是奖金分配不合理,除了几个局长、局助以外,其他的人奖金都在每个月在递减,而活儿却一点儿不少。大强背地里找会计问了,会计也是一肚子的怨气。就拿老刘来说吧,过去每个月的实际收入是2300左右,后来给减到2000左右了,大家都是这样,据大强了解,上边给的奖金和工资的总数并没有明显的变化,这就有问题了,钱都哪去了?大强是个复原军人,一米九来的大个子,半截铁塔一般的身材,说句不夸张的话,大强的形象就好像电视上采访过的那位擎旗手一样威武,你想想,大强要是急了那是什么后果?再加上天怒人怨,群情激奋,事情反映到了区局,开始区局还给和稀泥,后来大强撂下话了,区局要是不管那就对不起了,就上市局告去了。区局的领导知道压不下去了,只好派了个工作组下来调查,这一下可热闹了,挨着个儿的找人个别谈话,大强他们也没闲着,也在底下个别谈话,最后查了会计的账,原来刘胖子每个月都克扣了大伙儿的奖钱中饱私囊,这一下不要紧,连以前不想掺和事儿的人也跳起来了!这件事说轻了是自私自利,说重了那就是利用职务之便贪污,是违法,是要受到制裁的!刘胖子的脸一天比一天绿了起来,像个撒了气的皮球一样,不单这样,严格的说曹局也有失察之责,你想曹局还能替她说话吗?这倒不错,刘胖子哪还有心思顾忌我用电的事,更没精力琢磨老肖了,倒是老肖跟区局的人聊得挺热乎。最后区局的处理意见是刘胖子闹了个留职察看的处分,调到别的营业厅以观后效,据说这还是区局某领导死保她,要不按规定就得开除了。说句到家的话,一提起腐败一般都是看上面,因为腐败问题都是与职位联系在一起的,真没想到会是这么深入人心,一个小小的合同工主任,在工厂里充其量也就是个班组长,她也腐败了?! |
谢谢您,我想您一定是位年轻人,您的父辈应该是我的同龄人,大概是50后,把我们这一代人的经历记录下来是我的初衷,不是为了什么,人到暮年总是喜欢回忆,回忆那些平淡的往事,也不妄虚度此生。感谢您的阅读。 |
挣扎(三十九) 刘胖子落了马,呵呵,这个词用在她身上似乎有些大,但是皆大欢喜是真的。曹局直接叫小何当了主任,小何这次没有推辞,通过刘胖子的事他也明白了,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大强又一次失落了,本以为自己赤膊上阵,虽然不算什么挂帅,但是在大伙儿面前也赚足了面子,毕竟破釜沉舟地扳倒了刘胖子,俨然是一付无冕之王的感觉,可是这个主任却落到了小何头上。不过他也不急,小何早就说要到外面去发展了,迟早还有机会。 那天下午桑木成突然来了,他是有些日子没到我这里来了,都是我晚上往他那里跑。一进门还是赶紧坐在了电脑前面,玩起了对对碰,手里攥着一套煎饼果子,一边吃一边玩儿。我说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了?他说我要走了。我有些疑惑,问他去哪儿。他得意地说要去武汉,他跟什么娱乐周刊编辑部谈好了,编辑部让他作为全权代表去武汉搞发行。我问你老婆同意了?他点点头说她能不同意吗,我这一去,一个礼拜最少发出去几万本儿,一本儿提一毛钱那就是几千块啊,一个月4个礼拜,你想想那是什么数,更何况出版社是按照码洋的5%给我提成,我没全告诉我老婆,我就告诉她提3%,就这都把她乐晕了。我说你可够黑的,你老婆给你生儿育女的,你还截胡(和),你攒着钱想干什么?又看上哪个小寡妇、老光棍了?桑木成说,靠,这话到你嘴里就不是个好动静,嘿,反正这回该我翻身了,你知道书市批发这些娱乐杂志的每个月拿多少钱吗?都发了啊!桑木成说的娱乐杂志其实就是那些八卦周刊,都是些什么明星绯闻之类的玩意儿,这些所谓的记者其实就是人称狗子队的那帮家伙,迎合了那些猎奇部落的心里,一点儿正经的东西也没有。我知道他又要放卫星了,这个桑木成历来都是卖茶水看大河 ——眼里全是钱,到头来是狗咬尿脬空喜一场,有一个说俩的主儿,吹起来没边儿没沿儿。我干这个报亭就是他忽悠上套儿的,当时我问他一个月能拿多少钱?他奔儿都没打就说两、三千没问题,等我真接了手才知道,最好的报亭也过不去两千,那还是得什么都卖,烟卷儿、电话卡、游戏卡甚至零食、冰棍儿,还有什么人体摄影杂志。邮局每天都在找茬儿罚钱,我这些敢卖吗?卖烟卷儿还有个烟草专卖局盯着呢,不起照抄你,起了照查你,烟盒上面都有字头,人家一看不是在片儿内上的烟就没收,一条烟多少钱?我可不敢碰。那年他在书市倒书,跟我说现在就是缺人手,要是有人的话,钱是伸手就来。我信以为真,就把我们原来单位那两个朋友叫来了,还跑到宴宾楼吃了一顿,最后他连个整屁也没放出来,倒是我结的账。没事儿一张嘴就是帽子大一尺,我心里话儿了,去武汉?去湖北?哼!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你敢往武汉扎,能混个全尸回来就是不错了!你唯一能领略的就是四大火炉的炙热。可是我没说,说了也是放屁一样,他根本听不进去,他做事从来不想收箭时,全靠着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三通鼓敲完了,他自然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桑木成是个讲义气的人,那年他卖地图赚了点儿钱,马上给我打电话,叫我过去吃饭,还说把老李也带上,老李当时正和我一块儿做脚轮。去了一看他那里还有个朋友,看着和他关系一般,人家一看我们去了就说要走,桑木成死活给拦下了,一块儿都去了饭馆。那天去的是个自助餐厅,当时自助餐在天津刚刚兴起来,到现在我还记着一个人是38块,在那时候就算贵的了。那是我第一次吃自助餐,一进去就露了怯,端着碟子捡满满地一碟子黄油小点心回来,他们仨一块跟我喊,你能吃这么多点心?!我说我是给你们拿的啊。他们仨又都喊,自己拿自己吃!我靠!我平时很少吃甜东西,这些点心够我吃几天的了。我要给送回去,又叫他们给拦住了,说吃不了往回送得罚钱。我和他们商量,要不你们一个人弄几块儿?三个人齐声说,不吃!最后还是桑木成说你就别管了,想吃什么就自己去挑,记住了,不吃的别拿!说实话这自助餐厅也是动了脑筋了,大厅里一排排的摆满了鸡、鸭、鱼、肉、肘子、酱猪蹄、丸子、炸虾、茶叶蛋还有各种水果、蔬菜,都是好吃的,搁平时像我这样肚子里面没油水的人肯定得吃冒了,可是真到了肉山(啤)酒海里,看着就饱了,哪还吃的下去?这就是心理战,人家商家早就算计好了,就知道普通人进去就没了食欲,想吃都咽不下去,这样才能赚你的钱!那天我和老李一个人弄了一肚子水果,西瓜可没少吃,傻了吧唧的还喝了不少啤酒。桑木成说你们俩啊一看就不行,今天可赔大了。还多亏了桑木成留下的那位哥们儿,不急不躁,哼哧哼哧地自己就干下去两个大肘子!然后又开始涮大虾、啃螃蟹。看的我直往上顶。桑木成也不含糊,自己弄了个肘子,吃了两个大鸡腿,虾也没少吃,最后又往火锅里打了七、八个鸡蛋,全捞着吃了。真是奇怪了,他们这东西都上哪去了,骆驼啊!我爹曾经说过一个老家的故事,他老人家小时候在农村,有一家地主生了一对儿儿子,那天门口来了个卖糖瓜(麦芽糖)的,这俩小子就来了坏,先出去一个跟卖糖瓜的呛火,说能吃多少多少。卖糖瓜的不知是计,说你要是能吃这么多,我就不要钱了。哪知道正中下怀,这小子说不过有个条件,这东西太甜,我吃几个就得回家喝口水。卖糖瓜心想要不说是孩子呢,越喝水你就越吃不下去,于是就答应了。这个小子吃几个就进去喝水,一会儿又出来接着吃,真把那些糖瓜给吃了。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偷着乐,那时候孪生兄弟是少之又少,卖糖瓜也根本没往那想,结果还是他们的爹知道了,把两个小子臭骂了一顿,把钱给了人家。我爹说这个事儿的时候我插了句嘴:不是说地主老财都是坏人吗,这样看这个地主还不错啊。叫我爹也给臭骂了一顿,说我就爱钻空子。我把这个故事给他们讲了,那个哥们儿说,你还别说,还真有这个事儿,就有一对儿轮着进的,我就听说过。老李说那也得分人,像我们俩这样的,再来六个差不多了。那天临走,桑木成把那些点心全倒进锅里了,又往里面兑了些水。 桑木成的电话响了,是他儿子来的,问他在哪里呢,说他妈妈刚才来电话问桑木成回来没有。桑木成跟他儿子说我在外面联系事呢,在出版社呢!撂下电话桑木成嘟囔着,小兔崽子,也知道查老子岗了,就冲这个也不能在这待了。 桑木成咽下最后一口煎饼,说来瓶水。我打开冰箱给他找绿茶,他只喝绿茶。他说常温的,我从来不喝凉的你不知道?我说我自己都舍不得喝饮料,哪知道你喝什么的。他嘿嘿笑着从地下的箱子里抻出一瓶绿茶,拧开盖儿习惯性地一看,乐了,再来一瓶!我可没喝你的啊,说着话一扬脖子,咕咚就是一大口。外面传来了隐隐的雷声,桑木成问,打雷了?我说是。他自言自语的说再打最后一把,赶紧得回去,要不赶上雨了。外面突然刮起了一阵风,把地下的尘土都扬了起来,我往外看了看,回头对他说你还是稳住了玩儿吧,马上要下雨了。桑木成站起身走到门口,抬头看着天上翻滚的黑云,那黑云黑的如同染了墨汁,瞬间天就黑下来了,好像夜晚一样,一股刺骨的冷风刮了下来,好像冬天的风一样。桑木成打了个冷战,我靠这天儿是怎么了!马路上的汽车纷纷打开了大灯,真像夜里似的了,走路的人们都涌进邮局去了。这时候一辆普桑急急地挺在了门口,开车的人跑进屋来,进门一看就问,哎呦,这不是邮局吗?我说旁边是。那人说,嗨!我上这干什么来!扭头就跑出去了。桑木成说这个人怎么这样,问谁呢,连个招呼也不打!拳头大小的雨点下来了,打在那人的背上,他也不知道叫喊着什么就跑了。真是瓢泼大雨啊,刚才还是干燥马路,瞬间变成了一条汹涌地河流,过往汽车像波涛里的船,推起一片浪涛。天津的天气就是这样,到了夏天会突然来一场暴雨,叫你根本没有准备的时间。桑木成又回到电脑跟前玩儿上了,嘴里还说,嘿这回不着急了,赶上这个天气,神仙也回不去了,嘿嘿,玩儿吧。我说你这是回去又有话蒙你老婆了。他说你不知道那个缺德的娘们儿有多烦人,成天见了面就是嘟嘟,没完没了的啊! |
挣扎(四十) 雨越下越大,风卷着雨像一股巨大的水流往屋里灌,不时夹杂着噼噼啪啪的声音,黄豆粒大的冰雹打在地上弹起老高。我这个屋子的地面有问题,也不知道当初铺地砖的人是不是不懂,还是根本没上心,地面是里面低外面高,水势形成了倒灌,我拿着笤帚不停地往外扫水,那水还是涌进来。桑木成说下雹子了?我说是,这么黑的天肯定有雹子。在我的记忆里,大概是1968年吧,天津下了一次冰雹,最大的有鸡蛋大小,我正好放学回家路过佟楼,应该也是下午4点以后,路上的人们都躲进了路边的早点部里避雨,冰雹就打下来了,开始是小的,人们都觉得新奇,避雨的人里有几个大人说,快捡,这东西小孩吃了不牙疼。我们几个小孩听了都猫下腰捡起冰雹含在嘴里,凉凉的好像人造冰。时间不大,雨小了可是冰雹却渐渐地大了起来,由黄豆变成了元宵再变成了鸡蛋大小,人们纷纷往后躲,也没有再去捡冰雹了。大人说坏了,这是要受灾了!这要是打在农田里那就得绝收了!有人说幸亏下在了市里,都是房子不怕砸,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哗啦一声,窗户上的玻璃被打得粉碎!后来回到家里,我们家的玻璃也都砸的稀烂,那一年玻璃成了紧俏商品,都得凭购货本买。后来听说别的地方还刮了龙卷风,把某工厂的房顶给掀起来转了个方向又给扣上了!今天这个天气跟那天差不多,谁知道下得了多大的冰雹!桑木成倒是兴致挺高,撇了一眼外面说嘿,下去吧,都漂起来才好呢,我就不用回去了,诶,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说有个人去超市,看见货架上摆着一样东西,封皮上写着:代替妇女,还印着个大美人,那人想了半天也不明白,这超市里什么时候也开始卖成人用品了?看看价钱也不贵才几块钱,就买了一个。回到家赶紧打开了,是一个塑料的东西,当中镶着个铁片,有一个萝卜粗细的圆孔。那人琢磨了半天,突然醒悟,把子孙根根掏出来塞到那个孔里,也没什么感觉,可是再想往回褪可崴了,怎么也拔不出来了!这形象也不敢去医院啊,那不成笑话了吗?没办法只好咬住了牙,往外一抻,可了不得了,生生摞去一层皮!我问,那后来呢?桑木成点上根烟,不紧不慢地说,等他能走道儿了,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找超市索赔,人家说,您买的这玩意儿是个万幸,您看看这里一共有三个是一组,您买的这个是去皮的,您再看这个,这是切片的,最要命的是还有一个是切丝的,多亏您买的是个去皮儿的,要是弄了那个切丝的,后果不堪设想啊!桑木成连比划带说,把我乐得前仰后合。这个家伙也不知道从哪儿趸来了这个歪段子!桑木成的电话又响了,这回是他老婆打来的,问他在哪儿呢。他说在老于这背雨呢,你在哪呢?回家了吗?他老婆说正往家走着呢,这个天气也没有人取杂志了,所以她就提早收摊了。又告诉他一会儿回报亭替他儿子,叫儿子也早点儿回家。桑木成满口答应,然后又给他儿子打了个电话,说你把门锁好就走吧,我一会儿就回去。放下电话看了看时间,桑木成说看来今天是真给我放假了,难得弄个雨休!我说你也别走了,一会儿我去买点儿吃的,咱们俩喝两口儿。他说,不用,一会儿不下了我就走。我指着漫上道涯子的水说,你怎么走?水都没过半拉汽车轱辘了,就你那破电动三轮,顶得动?在这么深的水里,大部分汽车的刹车都失效了,你想玩儿命去?他想了想说,好吧,就等水下去再走。 雨小多了,路上打着伞的人熙熙攘攘,躲避着汽车涌上来的浪。这时候从邮局里跑出个人,钻进了路边的那辆普桑,普桑的左闪光灯也闪了起来,慢慢地靠向路中间。后面来的夏利按着喇叭不让他,他还是往里挤,最后两个车刮蹭在了一起都停下了。普桑里面的人开门下来,比比划划地冲着夏利喊着,夏利里面也下来个年轻人,两个人谁也不服谁,就站在水里吵,后面的车都慢慢地从旁边驶过,两个人的裤腿都湿了大半截,但是明显的是那个年轻人处于下风,可能他也知道都是因为他不让的后果造成的。两个人都掏出手机打电话,然后继续吵。不大的功夫,来了个交警,看了看车位,开普桑的还不停地叨叨着,人家交警就说了一句,你是并线吗?他点点头说是啊,您看我都进来了他还挤着不让,就一脚的事儿,他是成心找事儿。这时候夏利里面又下来个女的,看着好像是年轻人的老婆,可能是看年轻人话跟不上了,想下来帮忙,没等她插嘴,交警冲着开普桑的说,谁让你啊?你是全责知道吗?你是并线,人家是正常直行,是你占了人家的道,知道吗!赶紧给人家点儿钱,也不是什么大事故,差不多就行了,这大雨泡汤的都别在这儿堵着!说完人家走了。这可好,来了个大逆转,那个年轻人来了劲儿,不依不饶地叫他给修车去,开普桑的男的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塞给年轻人,人家还死活不要,两个人围着夏利转起了磨,最后那一男一女都钻进了夏利里面,还锁上了门,剩下这个举着二百块钱,不住地冲着夏利敬礼。这时候雨更小了,也差不多到了下班的时间了,车流密了起来,又是辅路。交警看这边要堵,又回来了,说既然你们俩商量不下来,把驾驶证都给我,车都开到停车场去,明天去队里解决。两边一听都渐傻,各退一步,普桑又加了一百,年轻人也不较劲儿了,立刻都走了。桑木成问我,你说这赖谁?我说一个懂事的也没有,两个生瓜!想插人家队,摇下玻璃一抬手给人家个礼,一切都云霄雾散了,后面那个看见前面死活往里别,踩一脚也就完了,非得等着撞上?我们开车也不让,也挤,那得看情况啊,玩儿坏也得有技术,底线是不能挨上。手又潮,脾气还大,又看不出好歹来,那还不是自找麻烦。桑木成说现在开车的尽是刚学的本子,都这个意思。我说就是自私,谁都不想吃亏,实际上两败俱伤,都得修车去。晚上桑木成吃了饭,水也下去了才走。 |
@路甘家 2019-08-08 22:14:53 好贴 ----------------------------- 谢谢您的鼓励,给了我动力。 |
挣扎(四十一) 营业厅的反腐斗争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据他们说,刘胖子最后退赔了大家的奖金,用肖大哥的话说,就是吃进去好办,吐出来就没那么舒服了。自从小何接管以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大家的奖金也了正常,于是解放区天又是蓝蓝的天了。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就接近国庆节了,这个节日的临近也意味着传统的中秋节的到来。邮局系统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开始了一年一度的月饼大战,每个员工都有促销月饼的任务,这是每年的三大任务之一,春节卖明信片,端午节卖粽子,中秋节卖月饼,还是那个章程,卖不了归自己。 国庆节是个喜庆的日子,许多年轻人都选在这个时候结婚,开车的刘师傅的儿子也准备在国庆结婚。刘师傅忙了起来,张罗着给儿子办喜事儿,每天都问办大家酒席选什么酒好。老百姓办喜事都希望尽量地风光一些,花车尽可能的弄辆高档的当彩车,这样的日子一辈子能有几次,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这是人生最大的幸事了,必须锦上添花,好上加好!酒席更是高潮,不能含糊,至于酒的选择就特别重要了。当然像茅台、五粮液之类,老百姓一般是不敢问津的,那是特等酒,最多应酬娘家人的时候才上两瓶意思意思,招待亲朋好友的大都选择中上等的酒。刘师傅考虑来考虑去,在大家的建议下最后选择了帝王酒,这个酒是本地酒,二百多一瓶,对工薪阶层来说足拿得上桌了。我平时和老肖喝酒,都是五块钱一瓶的水平,首选的就是老村长,老村长这个酒还有奖,赶好了打开瓶子盖儿,里面有个五毛钱的硬币,等于花了四块五。后来我发现买这个酒有个窍门儿,就是趁着卖酒的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把瓶盖儿拧松了,一摇晃,就可以听见哗啦啦的响声,那就是五毛钱效应,不响再换一瓶,这样理论上讲买九瓶就能省出一瓶来。我把这个绝活儿跟老肖说了,本意是告诉他以后买酒的时候留点儿神,别叫财神跑了。哪知道我这位肖大哥倒实在,因为老去买酒跟那个老板娘混熟了,他竟然把这个底给露了,哎呀,这下可好,带响的基本见不着了,因为小铺老板每天也喝老村长!不怕看官儿们笑话,我这一辈子一百块以上的酒很少喝,二百块的酒基本没喝过。底层的鱼就得吃底层的食,底层的鱼要是跑到水面上去,天津话那叫翻坑,是气压低,水里含氧量小造成的,鱼漂起来是为了喘口气儿。但是极易翻了白儿,所以我只能喝五块钱的酒,而且跟老肖是一顿一瓶的干,这要是换成二百块的,一个月喝三次我就翻白儿了!以至于后来成了习惯,42度的白牛我来了兴趣自己能喝一瓶,而且绝不耽误事儿,最怕的就是喝剑南春之类,二两准晕菜。我姓于,就是一条底层的鱼,决不能忘乎所以! 刘师傅最后决定就买帝王酒了,他们家的亲戚多,所以买的量不能少。这个事儿叫和老肖在一起看大门儿的老王给知道了,老王找到老刘,说听说你要给孩子办事,要买帝王酒?老刘说是啊。老王说买了吗?老刘说还没有,反正哪都是一样,到眼前再买也不迟,省得放在家里占地方,来个人看见了你是给人家喝还是不给喝,二百多一瓶也不是小数了。老王一听就说,那就正好了,我同学就在酒厂当厂长,我给你联系一下吧,估计能便宜一点儿,多买还能优惠。老刘一听挺高兴,说你给问问吧,到底是多少钱。两个人就这么说好了。过了两天又到了老王值班,老王找到老刘说我给问了,最低一百七一瓶,这可是厂长特批的,我还跟着费了半天话呢。老刘一个劲儿地谢谢老王,老王倒也义气,还是那句口头禅:没说的,都是自己人嘛。老刘一次就定了20箱,一般的酒都是6瓶一个包装,这20箱就是120瓶,老刘算了,大概总共得来个四、五十桌的人,一桌两瓶是底线,再加上有几个能喝的,得多预备些,定这个数也就差不多了。刘师傅是个实在人,也是东北兵团回来的知青,办事很豪爽,不像有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嘀嘀咕咕,扣扣索索。再者说,问别人最便宜都是二百,市场价是二百二,按老王给的价,一瓶就能省三十块,120瓶那就是三千六啊!过了些天酒厂把酒给送来了,20箱也是一堆了,大家都帮着卸车,老王在旁边挺风光,又跟大伙说他同学是厂长,特批的价格,还说话两节就到了,谁要是想买就说话,他再去磕头给弄。大家架不住忽悠,纷纷都买,少买的两瓶,多的弄4瓶。老王那天看见我说于师傅,过节了,去老爷子家不弄两瓶?我说,哎呀,王师傅啊,您看我现在混的,还顾得上喝酒吗?一个月进项才六百,真是买不起啊。老王说,我告诉你于师傅,人不能光靠着一样儿赚钱,你看我,现在看大门儿一个月也是六百,那够什么,现在东西这么贵,我闺女又在日本留学,挑费多大啊!我现在还跑业务呢,给人家工地送电器配件,也是刚刚联系上的,5%的提成,我觉得一个月怎么着也弄他个几千,人就不能懒啊。我说是,要不看您成天乐乐呵呵的,原来是钱厚啊。老王挺得意,又说,嗷,对了,哪天你没事儿的话帮我算算账,月底该结账了。我说算账我可二五眼,我一算账就迷糊,你找老肖多好啊,肖大哥可是干蔬菜副食的,口念账都不用计算器。老王把嘴一努,哼,不找他,他废话太多,就你来吧,你不是有计算器吗,好歹按几下就行了,我自己真是算不好。人家拿咱当人看,咱自己也别学狗叫,我只好答应了。 那天中午小何早早地就买了吃的来,我和老肖埋怨他,老说你拉家带口的别花钱,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都是过来的人了,你连孩子还没有呢,又想出去,哪都得用钱啊!小何说花什么钱了,我是刚才出去办事,回来正好路过市场,就随便买了点儿。三个人聊着就开始吃饭了,小何说你们听说了吗,老刘把酒都给拉回来了。老肖说我刚才看见你们那屋有一堆酒,还以为是谁又买了呢。小何说,谁还买啊,刘师傅是叫老王退酒!我说他怎么又退了?不会改日子吧?天津人把结婚的日子看得特别重,一旦定下来是雷打不动的,除非有大的变故。小何说,刘师傅气得够呛,老王弄来的酒都是假的!原来,老刘把酒拉回去之后,他儿子不放心,说怎么这么便宜呢,别是假的吧?老刘还挺不高兴,说我能弄假酒糊弄你?你是谁,我是谁?!他儿子没敢跟他抬杠,等他上班儿走了以后,他儿子就拿了一瓶去了酿酒厂,直接跑到人家销售科,让人家给看看酒到底是真是假。销售科的人问他酒的来路,他一想又怕连累上他爹,就有些支支吾吾的,人家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有事,仔细一看防伪,就是假的!这帮销售的人还真有想象力,推测这小子就是做假酒的,跑到酒厂里来鉴定,一旦酒厂认可了,那以后就无所顾忌了。人家怕他跑了,马上报了警。这里插几句题外话,有一次在杂志上看过一个故事,是说一个人带了一个花瓶去坐飞机,在机场安检的时候,机场怀疑有问题,就打开箱子检查,一看是个石膏做的大花瓶,外表很粗糙,人家是干什么的,一看就知道有问题,把石膏层剔开,果然露出了个精美的古瓷花瓶来,这趟班机是国际航线,这问题就敏感了。一般人又不能肯定到底是不是古瓷,只有他们机场负责这方面的一个领导是这方面的高手,就赶紧把他叫来了。这位在鉴定古瓷方面确实是专家一级的,在这个领域中也可以说是权威。领导来了以后,仔仔细细地反复看了半天,最后认定是真品。又问带东西的旅客,这东西是哪来的?那人坦然的说是他自己做的,专家当时就愤怒了,说你这话是骗鬼的吧?你认识我是谁吗?两个人吵吵闹闹,一个就死咬定是自己做的,一个就认定是真品,不能出境。最后由专家签了扣留单,把东西给扣下了,单子上面写着扣留某代古瓷瓶一件,有专家的亲笔签名。那人临走愤怒地说这东西确实是我自己做的,你要是不信的话,你要多少我就给你拿多少来!专家冷冷地一笑,我等着你!过了些日子,那人果然又来了,还拉着一个登机包,专门来找专家。专家一听马上就来了,那人不慌不忙地打开了提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请出一对瓷瓶来,专家不看则已,一看当时汗就下来了,果然与被扣下的那个古瓷瓶是一模一样,怎么看也分不清孰是孰非了!真是高人背后有高人啊!当然,来人的目的绝非捣乱,因为这位专家走了眼,所以这些古瓷器就成了难分真假的东西了,一般人绝看不出来是赝品,等于免费做了一次鉴定!前面说过,我姥姥家过去有一套大清光绪年间宫里的餐具,是御用的,后来毁于十年之中。且不说可惜,但我确确实实地亲手用过。八十年代的时候,商场里有不少仿品在卖,有一次在电视上看见说,就是那些仿品,现在的价格一套也过了三千了!我当时有些遗憾,后悔当初没买下来。不过如果你接触过真品的话,那仿品确实是不屑一顾。说这些绝不是卖弄,我也根本不懂古玩,只是见过真的罢了。某《鉴宝》节目里不是也砸了一个价值不菲的真品吗?所以谁也不能说自己是专家,因为你比不了张伯驹先生,比不了溥仪以及那些王宫贵胄们,因为他们当初每天都生活在真品当中。不好,又有些跑题了。 |
挣扎(四十二) 老刘的儿子做梦也没想到,仅仅就是为了鉴定一下真伪,就叫人家给扣下了,现在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销售那几位觉得这是为厂里立功的好机会,平时明察暗访都没找到的线索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这傻小子胆子也忒肥了,今天非给他过过油不可,弄不好还真是条大鱼!相声大师刘宝瑞先生有个著名的段子叫隐身草,说的就是个自以为聪明的人,这几位也拿老刘的儿子当成那位了。科长说,你要是在这儿说清楚了,咱们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要不我们跟工商联系了,那就是官面儿的事儿了,假冒伪劣是国家重点打击的对象,是触犯法律的你知道吗?老刘的儿子说,你们让我说什么?就是在马路边买的。他也有心眼儿,到什么时候也不能把亲爹给裹进来。那把人一看好啊,这是想褪套啊,绝对是有备而来的,想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啊,马路边买的?这答案也太小儿科了吧,你这是挑战我们的智商。科长说,既然你不说,我们也没办法,那什么,给工商打电话吧。要说起来也真不该他倒霉,他们家有个亲戚也在酒厂里,还是给厂长开车的,那天听别人说销售科那里逮住一个卖假酒的,觉得有意思,就溜达过来想看看热闹,也见识一下卖假酒的是何许人也。哪知道进来一看,竟然是远房亲戚,吝起来还是老婆的表弟,说起来老刘的儿子还得管他叫声姐夫,一看是自己人,他赶紧叫销售的人打住。又把老刘的儿子叫到一边,问了个究竟,一听才知道是上了当了,这才把他保下来。销售科长一看也没办法,既然是熟人,就不能一招一式的真干了,最主要的是这个司机是给一把开车的,谁心里都明白,现在有几种人是不能得罪的,一是领导的夫人,枕头风太厉害,不能惹。二是领导的秘书,围着领导转,就像领导肚子里的蛔虫,好歹给你垫个砖儿,就够受的。三就是领导的司机,天天拉着领导跑,领导的事儿没有背着司机的,有时候甚至比领导的儿子跟领导还可靠,领导的喜、怒、哀、乐全在他脑子里装着,说句好话不容易,赶上领导不痛快的时候,说给谁拧根蜡那是手到擒来,所以这才没深究。等从销售出来,姐夫才问表弟,你知道我在酒厂,怎么还让你爸爸上外面买酒去呀,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做假酒的啊,这帮人就拿着我们厂的花津往帝王瓶子里灌,除去平时常喝的人,有几个喝的出来是真假的!可是价钱就差远了,坐地就赚一百多。老刘的儿子说,要不我爸一弄回来我就嘀咕呢,你说我结婚这个事,来的都是亲戚朋友,真有会喝的给喝出来了,知道的不是咱们捣的鬼,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糊弄人呢!他表姐夫说你们又知道我在这儿,找我不就得了,我给一把开车,我买酒都是一把特批的,是别人一般拿不着的价钱。最后哥俩商量好了,等老刘那边把酒退了就上酒厂来买。老刘下班儿回家,听他儿子一说历险的经历,气得是七窍生烟,大骂老王不是个东西,老刘说明天我就给他拉回去,要是退了我也不说什么了,要是废话,就叫你表姐夫他们那的人来把老王先弄起来,妈的,老子在东北混了10年了,没想到玩儿到我头上来了! 老刘见到老王第一句就说,老王啊,你告诉你那个当厂长的同学,叫他把酒给我退了,我也不说什么了,咱们都是明白人,要是退不了,我就叫工商局的找你领着去。老王一听当时脸就变了色,嘴里说,没说的,都是朋友嘛,好办,我这就联系,马上退。老刘的酒是顺顺当当的退了,老王把钱如数还给了老刘,最后老王又问,刘师傅,你说其他人的酒还退吗?老刘只说了一句,他们的事儿我就不管了。老王说,没说的,都是朋友嘛,不退就不退了。后来听说老王跟别人说,酒绝对没问题,老刘就是嘀咕,嫌太便宜了,你看别人有退的吗?那几位买主儿听见以后差点儿没气死,花170块钱,买了几十块的花津,还叫老王说了嘴儿。大伙都骂老刘不厚道,你就说一句,既然我退了,索性大家的也都退了不就完了。孙毅也是老职工,平时大家都叫他毅哥,没事儿时候也爱往我那跑,为的是看看大盘,和我关系也不错。他也弄了两瓶,一提起这个酒来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说毅哥,你要是觉得不合适,也找老王退了不就完了。毅哥说,你没看见后台儿(后面的收发)的老于买了4瓶都没退吗,我才两瓶,唉,算了,花钱买教训,便宜就是当。而老于却跟别人说,都不吭气我也别得罪人,哼,养汉老婆叫狗日,言不得与不得啊!这话是小何听来的,我们仨吃饭的时候传达给我们的,我又犯了病,乐起来没个完。老肖说这个老王就是见钱拼命,苍蝇蚊子都是肉,大头儿都跑了,赚这几个小钱得挨多少骂啊,可是你也别说,老王也有老王的难处,他老婆得了一种怪病,烂肠子,没过多少日子都得去医院检查,实在不行了就得截下一轱辘去,说起来也算是癌症的一种,大夫说了什么时候截完了,人也就完了,唉,老王一个下岗工人,那有钱啊,你说他不折腾怎么办!我说看起来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这句话真是实话,有个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那天我去后院打水,正好是老王的班儿,老王赶紧叫住了我说,诶,于师傅我正要找你去呢,你有时间吗?我说有事啊?老王说就是找你给我拢拢账,我好跟老板结钱去啊。我说没问题,我看看。老王说,一会儿去你那算,不能在这儿,让别人看见了像怎么回事儿似的。我打了水,老王拿着个小学生的作业本跟着我就来了。我打开一看,就是一本流水账,当然都是卖的,一头儿的账好算,加起来再乘上他说的5%的折扣就是利润了。老王和我一边大,我们这些人上学的时候都赶上了那十年,上了初中才学整体一,说句到家的话,那是小学水平啊!可是再怎么的,这么简单的加法和乘法也不至于找人算啊。我把他卖出去的总数加起来,是2856块钱,再乘上5%等于142,80元,然后写在了本子上。老王似乎也看出点儿意思了,问我于师傅多少钱啊?我说这不是写着呢吗,142.8啊。老王的脸顿时通红,挠着脑袋说,不对呀,我算的怎么是1248啊?我说你那是点错小数点儿了吧,5%就是0.05,你当成0.5了,那不成了50%了?50%就等于是总数的一半儿啊,你再想想,当初人家是怎么跟你说的,是5%啊还是50%?老王的脸憋得更红了,说没错,是5%!老王说我就怕这个小数点儿,这个叽霸玩意儿我始终弄不明白,再加上什么百分之几就更晕了!要不怎么来麻烦你呢,你这学真没白上。我说我过去因为这个小数点儿也闹过笑话,那年去劝业场玩儿,看见卖乐器的地方卖手风琴,人家标价260.00,我给看成26了,回家一说,我妈说那么便宜?!当时就给了我26块钱,到那一买,人家就乐了,说你这学是怎么上的?没看见26后面还有个0才是点儿吗?老王哈哈大笑,就是嘛,这个小数点儿就是绕呼人,我也分不清!我又想起了我们科里的小张,那次把十分之一当成了1%,唉,我们这些人啊,比文盲强点儿有限!老王说这他奶奶的,我还以为能弄他一千多呢,忙和了半天才一百多!这找人家结个屁啊!我说你卖的什么产品啊,是不是利润高?老王说,什么利润高,就是装修用的插座、开关。我说那就差不多了,5%就不少了。老王说嗯,也是,都是朋友嘛,没说的。 |
挣扎(四十三) 桑木成去了武汉,我就得自己跑书市了,别的不说,有时候来了买主儿,人家要的东西我手里没有,书市那里又有的是,就是个跑道儿的活儿,虽然我对做买卖不感兴趣,但是生存是硬道理,是底线,我必须干。比如合订本的《读者》、《青年文摘》是有市场的,这东西不单比单行本贵,还没有过期一说,有些人确实平时比较忙,错过了10天一期的发行时间再买就不好买了,所以有些人索性就买合订本,看着也痛快。到书市拿合订本折扣比邮局的便宜,邮局给我们是72折,人家那里是60折,这样的买卖合算。我在年初定任务的时候在邮局定几本当幌子,然后就在书市里拿,弄一把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再就是京津地图,标价是5块一张,邮局也是72折,而书市批发才一块钱,我回来卖5块,暴利啊!食品街那里外地的游客多,旅游的人有个通病,就是出门花钱不算计,这样一来那里卖地图的人都不少赚钱。我曾经想过,要是早知道有这好事,何必跑到这儿来受罪! 那天是个星期天,邮局每个星期日上午9点都要开例会。我早早的奔书市去上货了,然后再赶去邮局开会。自从那辆自行车丢了以后,我就开始骑我儿子的那辆跑车,这跑车是他上中学时骑的,后来上大学以后就扔在家里了。这是辆假跑车,实际上就是普通的车架子按了个羊头把,挂上假的西马诺变速器,再喷上鲜艳了银色加宝石蓝漆,看着挺唬人,其实买的时候才二百多。可质量实在是不敢恭维,再加上孩子骑了好几年,早就稀里哗啦了,中轴碗的扣已经坏了,使劲一蹬中轴就容易掉下来,还得下来找砖头儿砸回去。也别说,这个价钱买跑车,连个车架子都买不下来,人家真正的跑车架子最次也是锰钢的,极品的除了钛合金的就是碳素纤维的了,价钱都是按美元定价的。那是还在厂子里跑业务的时候,有一次去青岛外贸,人家办公室墙上挂着两辆自行车,人家告诉我说一辆是台湾的,一辆是日本的,台湾的1千块,日本的一万,当然都是美元了。我很惊奇。人家说这还不是贵的,贵的能顶一辆汽车!我真是理解不了,这玩意儿再好也是不蹬不走,有钱买这个纯粹是花钱补笊篱。 因为要赶邮局的会,所以我尽量骑的快了一点儿,正往前走着,突然后面嘎地一声,回头一看,一辆自行车的小把正好别进了我后面的车筐里,骑车的那人还在车上坐着,他可能也没想到我能支住不倒,那人尖嘴猴腮,没什么分量,就那么愣了一会儿。我拿眼盯着他,问他是怎么骑的,这小子从车上慢慢地滑了下来,坐到了地上,然后朝前面大喊:学志,学志!前面又回来一个跟他长得差不多的小子,那小子说,哎呀,怎么了啊?!地上的捂着小腿呲牙咧嘴地大叫,哎呦,哎呦!他骑车抹了我,我才摔倒了,哎呦,哎呦。我马上意识到,不好,这两个可能是碰瓷儿的!我把车踢好了,站在那说,我也没动车把,也没拐弯儿,我在你前面,你这是成心往我车筐里挂!那个叫学志的小子也不理我,弯腰去扶坐在地上小子,地上的说,哎呦,别动我,我腿可能折了!我乐了,你就那么慢慢地坐在地上腿就折了?你是玻璃人儿啊?碰瓷儿也得找有钱的啊,今天你遇上我算你倒霉,我是个没饭吃的,你腿折了?死才好呢,有招儿你就使,我要是给你一分钱我是孙子!这俩小子一听也是一愣,那个叫学志的说别理他,咱们报J,看看有人管没有。我说好啊,你报啊。他果然掏出手机打电话,说发生了交通事故。这个地方就在天津繁华的南京路和卫津路交口,叫海光寺。 不大一会儿来了辆J车,JC下来问了情况,那俩说是我抹了人,然后说地上的那个腿折了。JC看了看我的车说,你这车筐不应该安在后面啊,这样就容易挂到人。我说我这车把怎么能把车筐安在前面?再说了我的车筐是竖着安的,那么窄他不是成心怎么能挂上?再说了当时他根本就没倒下,是自己坐在地下的,他们俩就是碰瓷儿。JC没说什么,问那俩小子怎么办,那俩说我们得去医院看病,等有了结果再说。JC说这样吧,你们去看病,我先把这两辆挂上的车拉回去,然后你们去队里找我。我也上了J车,跟着JC去了个存车场,那存车场在一个拆迁的空场上,特别的大,堆满了自行车。我把车锁好,跟着JC去了交通D,JC问我有身份证没有,我说没带着,他说你还有其它证件没有,我说我是失业的,平时摆地摊,有什么证件?JC想了想说,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故,你就说下名字住址吧。然后就是例行的登记,又说等一会儿看看他们回来是什么情况再处理吧。 一直到中午,那俩才回来了,还开了辆半新的微型长安来,JC把我们叫到一起,问他们看得怎么样了。那俩煞有介事地说,骨裂了,要不那么疼呢!还拿着一张片子给JC看,JC又给他们登记,问他名字,他说姓房,JC点点头就写上了,然后问你们现在还在那住了?那两个小子说是啊,有功夫找我玩儿去。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们认识?又扯了半天淡,JC把我叫出来,说你想怎么解决啊?我说他们是碰瓷儿的,我解决什么,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反正我是没钱,中午饭还不知道吃什么呢。JC摇摇头说,你也别这么说,你挂了人家,人家摔倒了,现在又有医院的诊断证明,又有照的片子,大夫不能糊弄人吧?我说现在还有不糊弄人的地方吗,碰瓷儿的吃这碗饭什么邪活没有,谁知道那张片子照的是谁的腿?JC你要这样说就不好了。我说反正我是没钱,不行就QIANGBI了我完了,天天受罪,早死早掏生。我想好了,他们认识,这个JC一句都不听我说的,我再说什么也没用,他们不是想讹人吗?我就来个滚刀肉,反正这里没有裁决权,只能调解,再不行就叫他起诉我去,嘿嘿,到了 法 院 就不能听他们胡说八道了,再说了,他们就是想讹点儿钱,哪有功夫上 法 院,法 院 又不是他们家开的。开了这么多年的车,交通事故的处理我比他们清楚,慢慢玩吧。看官儿们记住了,对付这些碰瓷儿的渣滓们,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不给钱,他是猴治没有!JC看着也说不通我,就说你先想想,我再去跟他们沟通沟通,尽量给你们解决了。说完又进去了。不大一会儿,JC又拿着他们的片子、诊断证明还有交费的票据又出来了,递给我看,我看了看,确实是当天的日子,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们厂里办病退的那几位都是按照精神病退的,病历都是借的,找个真有病的一切都办了。JC说你看了吧,人家没糊弄你吧,都是真的吧。我说我也要报J,找治安J,这根本就不是交通事故,这是碰瓷儿。JC一听也是一愣,说我们这儿就是GA机关啊,你还报什么,其实他们也没坑你,我做了半天工作了,他们也同意了,你就给他们一千块钱就了事了,算啦,一千块也不多,能怎么地啊。我说没有,你告诉他们,要命一条,随时奉陪。JC也没办法了,说这样不好啊,这不是就闹僵了吗?我说你刚才给他们登记的时候我也听见了,他们不是在红旗路那边儿住吗,他们那边儿出了不少碰瓷儿的,是人都知道,有辙叫他们想去!JC没办法又去跟他们嘀咕了。一会儿那俩小子出来了,说其实我们没坑你,谁也不认识谁,你不是不答应吗,我这腿疼得更厉害了,我还得去医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要是严重了,那就不是一千块能解决的了!我说你就是截了肢,关我蛋疼?我没听说过骨科的病一会儿一个样,你们就编,反正我就是没钱。 他们这一走一直到下午快5点才回来。这时候刚好进来了一大帮人,是一辆公交车躲避一辆自行车,司机踩了一大脚,把乘客摔得一塌糊涂,其中还真有个摔骨折的,其他人有磕了脑袋的,真的肿起了个大包,还有擦破皮的,一帮人七吵乱嚷,交通D里立刻开了锅。JC 也顾不上我们了,因为是星期天,值班的人少,就这一位内勤忙和。那俩小子找机会才跟JC说上话,又拿出一张片子来,说这回换了家医院,大夫确诊是折了,不是骨裂,说着话还偷偷地拿眼直瞄我。我乐着说,没截肢啊?你们还得再换家医院,弄不好就能截肢了。那俩小子气得直翻白眼儿,跟JC说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JC说你们先外面待会儿去吧,没看见我这儿忙得抬不起头来吗!两个小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得意地说,嗨,刚才一千不结,这回好了,五千也完不了事儿。我当时就愤怒了,大声骂道:两个臭要饭的,指着碰瓷儿诈财,小心哪天老天爷睁眼收了你们,出门叫车装死,在家得癌症!你还别说,这俩小子自己知道理亏,还真没敢吭气。一屋子那么多人,一听我是碰瓷儿,都觉得新鲜,全围过来问我是怎么回事儿。我就是为了造舆论,就是为了人多好把事情摊开了,叫那JC也有压力。我把前前后后的事都说了一遍,还提醒大家记住这两个小子是碰瓷儿的,以后看见他们得留神。这下可好,人们纷纷地指责他们不地道,嘿嘿,屋里头更热闹了。JC站起来冲着我说,不是叫你们都出去吗,你还不嫌乱啊?我说我说的是理呀,叫大家给评评,这些社会渣滓坑人还不许说啊?JC说,哎呀,不是说了吗,让你们上外面去,一会儿我忙完了就给你们解决嘛!屋里的人都等着JC给做笔录,而且那个骑自行车肇事人也不认账,说自己骑车没毛病,司机踩刹车跟他没关系,也跟JC不停地解释。JC说,你也先去外面等着,等一会儿我再叫你。乘客们不管那套,反正不管谁的责任他们都是受害者,都得赔,所以JC确实忙。我在门口站着还在骂那俩小子,突然有人捅我,回头一看是那个骑自行车的人,他小声问我,CJ扣了你的什么东西,身份证?我说没有啊,什么也没扣啊。他又问那是登记了你的信息了?我说没有。那你骑的车值钱?我说值什么钱啊,一辆破车,现在最多也就是50块钱。他小声说那你在这儿泡什么啊,走人不就完了,他上哪找你去!我走不了,我的身份证叫他扣下了,要不我早溜了。哎呀!真是一句话警醒梦中人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在这儿泡的是什么!现在不走更待何时!谢了那人,我假装去厕所,看看后面没人,撒开腿回邮局了。我登记的住址不假,但是我的房子已经卖了,他上哪找我去?回来以后我直乐,那俩小子偷鸡不成蚀把米,一天照了两次片子,病是假的,花钱可是真的,再往深一步说,那个替他们看病的人也得打点啊,要不以后还怎么用。 天津这个城市人员的构成比较复杂,土生土长的天津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大部分人都是九河下梢顺水路逃荒而来,所以不像其它地方的人群相对单一,这里的人老家都不是一处的,直到现在天津四郊五县的口音都不一样,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相对松散,外地人说我们心眼儿多,也是可以理解的,当然天津人绝大多数是好人,是本分人。天津最早的历史应该是在元、明时期,以三叉河口为发祥地。为了纪念明成祖朱棣在此登舟,得名天津,天是天子,津是渡口。晚清时袁世凯驻军天津,在南郊的小站训练新军,部队是安徽籍的,领军的是周盛传,至今小站附近的地名有盛字营和传字营之称,即是由此而来,民国大总统曹锟就曾经在小站当过新军,所以天津话属于安徽语系,不好学。袁世凯在天津时,地面上尽是混混儿,就是地痞流氓之类,据说后来惹怒了袁世凯,大开杀戒砍混混儿,凡是混混儿逮住了一律以海盗为由杀无赦,所以传说天津当时立刻不见了混混儿。电视剧《天下第一楼》里东家的二儿媳妇就是天津人,剧中的人物议论起她都说,她是天津的杂八地啊,就是有些混不吝的意思。赘述这么多,就是要说天津的有些渣滓坑蒙拐骗是有历史渊源的,包括我所遇到的听到的碰瓷的事。我卖报纸那些年,报纸上曾经刊登过一个女碰瓷儿的,怀孕以后跑到街上讹人,张口就是上千,后来被抓起来了,判了刑。人们常说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一块臭肉满锅腥,就是这些害群之马,给好人在生活和声誉上带来了不少的麻烦。我曾经想,如果有来生,如果做了天津的官,一定要把这些东西都投入大狱,发配去干最苦最累的活儿,而且终身不得假释!淮南为橘北为枳,我们小时候提倡学雷锋做好事,不像后来每年就是3月5号轰轰烈烈。我有个朋友听了我的遭遇说,唉,再遇到这种事,就报督察,你看看有人管没有! |
挣扎(四十四) 小何真的要出国了,为了凑足了钱把房子也卖了。小何的房子在罗马花园,这个小区在河西区还是比较有名的,一方面在当时属于档次比较高的,再就是炒作,广告铺天盖地。看到过有的灵异小说里曾经提到过这里,其实这里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里原来是谦德庄,友谊北路开通以后,从谦德庄中间穿了过去,加上马场道的拓宽,使原来的海口路公园显露了出来。这个海口路公园的正门就是海口路殡仪馆,以前的谦德庄都是些破旧的民宅,与殡仪馆紧挨着为邻,我曾经想,这里的居民围着一个殡仪馆住着有多压抑啊!我小时候住在马场道,在海口路公园对面不远,马场道是天津和平区和河西区的分界线,我们属于和平区,海口路是河西区。殡仪馆的背后有个小教堂,青灰色的砖木结构,尖尖的塔顶,文革时期已经很破败了。那时候每到晚上我哥都带着我去海口路公园里抓蜻蜓,由于刚从北京回到天津,极不习惯,所以这也是我一天最快乐和最自由的时光,虽然我并不喜欢那个阴郁的地方,但是心里却是无比放松自由的,人的一生没有比自由更快乐的事了。海口路公园还有一个俗名,老百姓叫它小蘑菇坟地,因为这里埋葬着相声艺人常宝坤先生,还有一位是大鼓演员,他们俩人是牺牲在朝鲜战场上,都是烈士,所以老百姓俗称这里叫小蘑菇坟地。小孩子的好奇心是极强的,虽然我对那个殡仪馆充满了畏惧,可是听别人说,那个小教堂里扔着一个死人,我就神差鬼使般地跑到那去看。透过破旧的门缝,借着昏暗的光线,我看见空空荡荡的教堂地上,躺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深色的裤褂,因为离得远,也看不清模样和年龄。文革时期的66至68年,由于混乱,自杀的人比较多,所以人们并不新奇。海口路公园有两个门,正门在海口路,还有一个朝着马场道的方向,有一条小马路通向马场道。公园的两个门呈九十度夹角,那天我哥哥说什么也不想去抓蜻蜓了,我没办法就自己去了。其实我就是为了躲开父母,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他们那种说教式的教育叫我终生深恶痛绝,一个没有温暖的家庭里,每天充斥着假大空的所谓政治气氛,现在想起来还叫人不寒而栗!我爹平时就喜欢听一些无稽之谈的小道消息,记得那年我三叔来我们家,说起某洋人来访,谈话中流露出些许不敬,后来说我方想出了一个办法,让洋人出丑,就是请洋人吃面条,结果洋人拿着筷子像挑绳子一样。他们哥俩儿那天聊得很开心,好像又取得了一个伟大的胜利一样。其实用现在的词来形容,就是意淫,是没有文化小市民的特色。外交上是绝对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的,那恰恰反映了人的基本素质。当年李鸿章访问德国,脾斯麦首相接待了他。按德国的惯例,宴会前每个人面前放上了一碗水,李鸿章不明白是干什么的,端起来就给喝了,旁边的德国人都笑了,原来那是洗手用的。脾斯麦首相看见以后不动声色,把自己的那碗水也喝了,笑声立刻压下去了。这就是外交,尽管当时的满清极其羸弱,但是在外交上的失礼是主人损失,所以脾斯麦是举世名相,这才是大家风范,绝不是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卖了几年的杂志,虽然清贫,但是能尽情地阅览些东西,真是不可多得,叫我受益匪浅。像东坡先生相亲的故事,他岳父想在他们兄弟之间选一个女婿,借请他们吃饭的机会看看,席间东坡先生吃的高兴,全然没有正襟危坐的姿态,最后他岳父选择了他,理由是他是一个真实的人,不拘小节。 那天在海口路公园我其实并没抓什么蜻蜓,只是在公园里闲逛,为的是消磨时间,等天黑了我才恋恋不舍地想起回家,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通向马场道的那个门儿了,明明看见是那个门,出来却总是殡仪馆。那是我一生头一次遇到鬼打墙,心里发毛,最后还是问了一位老奶奶,人家说那不就在那儿了吗!再出来果然是去马场道的那条路。以后我再也不敢自己去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灵异现象,不过印象极深。小何住的罗马花园,背后就是海口路公园,可能是这个原因,灵异小说里才提到这里。但是这里的地点确实不错,附近有上海道小学,还有新华中学,应该数学区片儿。房子卖了,小何两口子也是跃跃欲试,可是天不随人愿,到人家大使馆签证,人家说需要育龄妇女的妊娠资料,他媳妇一检查,偏偏怀孕了!这下可乱套了,人家不给签证,因为你怀的是中国人,到了人家那里生下来可就是外国人了,这叫移民倾向!小何两口子没办法,只好又租了处房子住下了。我听了以后极不理解,既然怀孕的不能去,那,那么多名人都跑到国外生孩子怎么就可以呢?小何说,你不懂,人家那是早就有绿卡了!绿卡是什么,我不懂,只觉得好像是侨民证一类的东西,或者是长期居住证?那么多爱国的名人,平时信誓旦旦,把国外的资本主义描绘的极其丑陋,没想到却早就拥有绿卡了,我的认知有些模糊了。我们厂小邱走的时候说交了几万块钱,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钱,估计小何他们想走也得交,可是这个钱是谁收的呢,又去了哪里,干什么用了呢?我又犯病了,操起这些没用的心来了。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反正我是个穷鬼,哪儿也去不了,也没有那种勇气。 |
挣扎(四十五) 有一段时间,不少银行都推出了一些基金类的东西,面向那些老头儿和老太太们,说的天花乱坠,只要是来存钱的,他们就不遗余力,抓住了人们财迷的心理。不少人都架不住忽悠,也不懂什么是基金,只听人家说比储蓄的利息高,就跟着买,结果不知道这东西不但可以赚钱,赔起钱来也是快,等明白了为时已晚。邮局先推出了中邮一号,像李姐就糊里糊涂的弄了一辆启辰回来,谁看见都觉得是个便宜。后来又发行了中邮二号,刘姐自己成了活生生的例子,现身说法果然效果不同凡响,连营业厅的庄姐也给忽悠进去了。庄姐说起来和我还是同学,我们初中在一个学校,只不过我们家搬走了,我转学了,再加上我们那时候是男女分班,所以并不认识。后来 在一起聊天来,竟然还在一个学校待过,提起老师们都认识。庄姐也是个不幸的人,她娘家就在我们后面住,家里母亲死的早,就是父亲拉扯着他们姐俩,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父亲在家里上吊死了。这都是有个买集邮报的老娘们儿告诉我的,这个娘们儿爱嚼舌头根子,说庄姐当年是自己给她父亲落的挂。这本来是个极不幸的事,可是这个娘们儿却说得如同传奇小说一样,我讨厌这个娘们儿,神神道道的不正常,拿着别人的痛苦当话题。庄姐结婚嫁给了一个大款,大款是二婚,还带着一个女儿,庄姐过门以后生了一个儿子,本来挺美满的一个家,丈夫能赚钱,庄姐也勤快,可是偏偏他丈夫拿不起来放不下,婆家里的兄弟姐妹们都拿哥哥当摇钱树,没事儿就算计他们家。庄姐他们家那时候就买的是越层房子,等于就如同别墅差不多,这些家里人就攒得着她公公婆婆把房子卖了,然后住到他们家来了,那些人又把老两口卖房的钱给分了。这样一举两得,既把两个老人一下子推给了他们,去了后顾之忧,又分了钱。自从老两口进驻以后,马勺碰锅沿儿的事情就不断发生,毕竟生活习惯不同,庄姐是暗憋暗气,再加上她老公的前妻也跟着起哄,每到庄姐上班走了以后,这个娘们儿就以看女儿的名义偷偷地溜来,由于庄姐与公公婆婆有摩擦,正好挑拨是非,她那个闺女当然向着她妈了,这老两口子也觉得庄姐还不如从前的媳妇呢,于是这家里就乱套了。她丈夫又是个孝子,父母的话就是圣旨,每天又忙,回来的又晚,庄姐跟他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清官难断家务事,家里成了战场,多股势力交织鏖战。庄姐本来已经退休了,可是家里这种情况,到叫她弄得无家可归,好在庄姐的业务能力比较强,认头实干,一般小青年都不是她的个儿,所以老局长在的时候就返聘了她,庄姐其实不是为了钱,就是想图个清静。自从公公婆婆来了,庄姐索性跟她老公挑明了,以后她的钱归自己支配,她得给自己的儿子存钱,以后送儿子去国外读书,不管她儿子是不是上学的材料,跳出这个家才是真正的目的。自此庄姐手里有了活钱,她恨不得一时攒够了钱送儿子出去,自己也能以陪读的身份走人,这样就可以跳出这个是非坑。说良心话,庄姐也挺可怜的,心强命不强,娘家只有个妹妹是亲人了,好容易嫁了个大款,没想到又是个火坑!庄姐琢磨着怎么来钱快呢?听人说炒股票是个发财的捷径,敛吧敛吧把钱都投进去了,结果和我一样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深陷其中。我们都是股市的赞助者,只有投入,没有回报。跟庄姐混得熟,就是因为我有个电脑,每天开盘就挂在大盘上,每天庄姐和孙毅都来,孙毅也是个股民。我们仨在一起实时傻看,也不懂什么门道,瞎分析胡猜测,倒是每次都是逆向操作。庄姐买了中邮二号,结果又错了。这二号可不比一号,打上市就是一路下滑,把庄姐气的天天骂李姐,说一号发行的时候她就是说了那么一声,也没讲清楚可以赚钱,她自己倒是赚了辆汽车,这二号上来她可卖了力气,把大家都忽悠进去了,她自己却没买,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吗!其实这还真冤枉了李姐,李姐当初买一号也是没有办法,没有人买自己只能兜底,这次大家都踊跃投资,她当然不会再玩儿命了,股市这个东西谁能说得清楚! 有人说中国股市就是个政策市,晴雨表得看政策的导向。股市里有一帮股评专家,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反正都是他们的理,我也现场听过专家的点评,后来回忆跟瞎子算卦一样,你想想他要是知道走势,他还能告诉你?他自己早发财了!其实以我赔钱的教训来总结,就是少动多看,不听任何人忽悠,买最低价不亏损的国有股,最好别跟风,越说是好的股票越离它远点儿,因为它就快到头儿了,随时都有可能把你捂里头,一旦捂里头,想跑都来不及!记得好像是中小企业板上市的时候,有个女的追了进去,48一股买了不少,后来再看那就是历史的最高点!坑得那女人好苦,都上了电视台的专访节目了,那女人说当初听股评说的,这个股票将来的高点是200多,所以她才追进去了。专访记者又采访一位什么之父的人,那人笑着说,博弈你懂不懂?什么叫博弈?就是博傻,都那个价钱了你还进去,你自己想想你傻不傻?!我觉得呢股票没有好坏,报表也不准确,那是另外一门儿学问。还是举例说银广夏吧,一直是挂着星的ST,那年行情来了,愣是从不足一块钱一家伙涨到十几块,一个濒临退市的问题股它根据什么暴涨?没有根据,就是投机!所以股市就是投机。可是也有例外,中国船舶从几块钱启动,最后一直拉到了300多!后来回想起来,这就是股市的一个作用——融资,当年中国造船行业第一次承揽了世界许多的大单,不融资靠什么作资金启动?可是散户谁又能从几块钱跟到300呢?!能拿到100不跑就已经是凤毛麟角了。要不说股市里真正能赚钱的人一是不看,二是忘了,我徜徉股市多年,只赔不赚,得到的都是血与泪。纵观身边的人们,基本上如此,当然也包括庄姐、毅哥了。我们仨平时都在一起看大盘,叽叽咕咕瞎揣摩。那天庄姐说对过大学的一个教授,看到股市进入历史的低点附近了,人家一次性就投入了50万,这波行情之后,人家净赚了200万!听得我和毅哥是目瞪口呆。 老百姓有老百姓自己的认知规则,有个储蓄所也跟李姐他们那儿一样,为了卖基金之类的产品,极具忽悠之能势,成功的说服了一个来存钱的老头儿买了基金,老头儿买完了就回家等着发财去了。可是后来行情过去了,股市是一泻千里,老头儿再看自己的钱,不单没有利息,本儿也赔进去不少,老头儿当然不干了,找到储蓄所理论。储蓄的人脸一变说股市就是有风险,您没听说过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吗?老头儿说什么股市!我买的是基金!当初我是来存钱的,是你们死说活说的叫我买这个,还说只赚不赔,比定期的利息还高,我什么时候又跑到股市去了?!我是来银行存钱的,你们给我钱!给我利息!储蓄的人一听,啊!这是个真不懂的,就耐心给他解释,老头儿可没那耐心,发起飚来了,砸储蓄的东西,还见人就打。这些人也不敢跟他动手,结果好几个人挨了打。一看控制不住局面了,赶紧BAOJING吧,人家CJ来了还没问怎么回事儿呢,老头儿把白眼珠儿一翻,往后便倒,当时比死人就多口气儿了。储蓄的人气得什么似的,刚才他还打人呢,JC一来他倒装起死来了!JC说我们只是维持治安,应对突发事件,至于你们之间发生的业务上的事,还得你们双方协商解决,现在最主要的是通知他的家属,送他上医院,要是出了什么人身问题你们可得负责到底!储蓄的人是打碎的牙往肚子里咽,只好又哄老头儿,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联系。老头儿闭着眼哼哼不叽地说出了他儿子的电话。老头儿子们一来,看见他爹闭着眼躺在大椅子上,立刻蹦得比他爹还高!说我爹要是有个好歹,唯你们是问!JC说先别说别的了,赶紧送老爷子去医院啊!这下可好,挨打的送打人去了医院。期间储蓄的人打电话告诉了局长,曹局一听就知道崴了,带着小何他们赶紧过去了。再说老头儿到了医院,就是不睁眼,说头晕、胸闷,储蓄所都是女的,老头儿子说,我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就送你们家去!把储蓄的所长吓坏了,直到曹局他们去了,才算压住了局面。老头儿进了观察室,儿子们陪伴着。曹局他们回来的时候,怕老头儿的儿子真的跟着储蓄所长回家,就直接打车回了邮局,到了门口看看确实没跟来,这才叫出租车把那个女所长送回家去。哪知道这个开出租的一调头,叫后面直行的来车给端了。小何后来跟我说,你知道那个女的当时给撞成什么样了吗?就那一低头的瞬间,地下脸盆大的一片血啊!曹局他们这又找车返回了医院,整整忙活了一夜。这个事最后是邮局全额赔偿了老头儿,包括本金、利息。我听了想,要是也能找股市把我的钱要回来就好了! |
@算算吴爱国 2019-08-18 15:08:16 顶顶顶 ----------------------------- 谢谢您 |
@吃吧二美丽 2019-08-18 15:10:09 顶顶顶 ----------------------------- 谢谢您 |
@流血漂橹滋敖 2019-08-20 13:14:44 顶顶顶 ----------------------------- 谢谢您 |
@sacds101 2019-08-20 13:27:05 mark ----------------------------- 谢谢您,感谢您的关注,写了这么久,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mark,谢谢您。 |
@姚摇遥 2019-08-21 09:57:58 据天津市纪委监委消息:天津市国资委原党委书记、主任李福明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在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 看到了,谢谢您。 |
看读者的回复有感,说几句题外话 李福明的事情曝光了,其简历中说是河北河间县人,这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本文中曾提到过的,天津市人口的构成特点,许多的人祖上都是过去各地逃荒而来的。像天津的贪官宋平顺是河北深泽县的;前某领导是河北南皮的。前面提过我的老家是山东的,由于当年老家穷,祖上逃到了天津。就我所接触身边的一些朋友、同事,原籍也大多是河北、山东一带的。我师傅曾经说过个笑话,在老年间献县要饭的老太太,如果遇到有老太太问起是从哪来的,就说:我是献县的,奶奶啊!这句话从字面上来看没问题,因为有标点分隔,可是口语就不一样了,就成了:我是献县的奶奶啊!我师傅说,你看看,明明是她找人家要饭,她倒成了奶奶了!当然这也许仅仅是个文字游戏。 最近连续发生了几起女司机开豪车的事件,像重庆渝北的帽子姐李月,以及北京堵医院应急车道的单某某,开着动辄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豪车,视世人如草芥,极其猖狂,有人说有钱人就任性,可是拔出萝卜带出了泥。渝北的李月牵扯出了自己的丈夫,一个所长,结果李月仅仅是停留在民愤之中,而所长却陷入了麻烦。北京的单某某也差不多,自始至终口罩从来没敢摘过,堵应急车道时是黑口罩,道歉时换了白口罩,让人始终看不清庐山真面目,不知道她要掩盖什么?31岁的年纪,就有一辆几百万的劳斯莱斯跑车,自己说是个体户,其实却是个单位的法人代表,什么样的单位能有如此的收入呢?报道说车牌也是极不寻常的,我开了几十年的车,但是对车牌始终没有什么研究,总觉得那不过是个编号,就好像每个人都有名字、户口一样,要不肇了事上哪找你去?通过劳斯莱斯的这个事件,才知道车牌里面也是大有文章的,真是长见识了。具体事件的经过、牵连、发酵想必大家都看到了,不再赘述。一个看似普通的事情,却能起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应。 卖报的时候看过一个小故事,说朱元璋最痛恨官员的腐败,一旦发现绝不姑息,以至于做官的都人人自危。电视剧《雍正王朝》中,雍正皇帝嫉恶如仇,法办了一批贪官,包括近臣张廷玉弟弟的考场舞弊案。再回到李福明的话题,看他的简历,发迹应该是从天津轧钢三厂开始的,之前是房管局壁板厂的工人,然后又调到了缝纫机厂,最后才进入了轧钢三厂。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理解,我们这个年纪的人都经历过,那时候想调动工作是难上加难的,没有人的,调出单位不放,接收单位不要,李福明能这连续的跨局、跨行业调动,背后绝对是有高人使劲儿的,所以他能平步青云也就见怪不怪了。至于现在落了马,是咎由自取,但是给百姓带来的是什么呢?一个国资委的大员,手中把握着国计民生的财权,这样的人腐败让人不寒而栗!我喜欢看电视剧《于成龙》,45岁才出仕,一生兢兢业业,雅号于青菜。郑板桥官潍县,走的时候是青衣小帽,百姓却是跪道焚香,为官者应该想想,你卸任的时候得到的是什么。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什么都是身外之物。 |
挣扎(48) 看着斯蒂夫走去的背影,阚大爷说我真佩服你,跟外国人也能做朋友啊。我说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好人都是朋友啊。斯蒂夫是个教授,是学者,跟咱们这的人一样,有学问的人一般不会做蝇营狗苟的事,可是不是所有外国人都这样,就在前几天半夜,外面来了个喝醉了的黑人,大半夜的砸那个电话亭,那么厚的有机玻璃都给砸得粉碎,把我惊醒了,我想报J的,可是偏偏那天电话线出了故障,连网都上不去,要不我也睡不了那么早。阚大爷说那后来呢?我说后来他又跑到高教书店那边折腾去了,那个电话亭就在我的对面,我那辆松花江就停在那,我那天连家伙都找好了,他要是碰了我的车,我就往死里打!阚大爷说,他妈的,这些黑鬼,不干好事儿!我说也不光是黑鬼,还有一次天都亮了,来了一辆出租车,下来三个红种人,像是拉美那边的人,看着不是纯白人,也是醉了咣当的,下了车就在马路当中撒尿,看见有女的路过还怪笑着乱喊。阚大爷说这些牲口,就应该给他揪下来!这要是在MG,巡逻的JC逮住,不服就直接击毙了!他也不敢瞎折腾。我说MG那里治安好吗?阚大爷说反正我没看见过大街上有打架的,连矫情的都没有,那边就是注重人的诚信度,你没带钱不要紧,有病先给你看,然后你留下联系方法,你回去再把钱给人家还上,千万别不还,那就有不良记录了,就有人找你了。哦,对了,你还差几年退休啊?我说我连保险都交不起,还退什么休。阚大爷一愣,那以后怎么办啊?我说哪黑哪住店吧,我是04年买断的,一直就没交过,29年的工龄,到时候多少也得给点儿吧,听说过了15年的工龄就有钱。阚大爷看了看我说,以后要是有钱了还是交上了好,给的不一样啊。对了,你这条件可以吃低保啊,你找街道申请办个低保啊!我说别提低保了,刚开始我也吃过几个月,后来又重新审查,我就不符合条件了,就给踢出来了,跟居委会主任不认识,就不行了。我们门口有一帮小子,成天在楼下打牌,比我年轻多了,个个吃低保,您说上哪说理去?阚大爷说居委会主任就这么大的权利?告她去啊!我说告谁去啊?国家给补助的政策没毛病,就是到了底下执行起来就走了样,歪嘴的和尚念金刚经,不走调儿才怪呢!那几个打牌的小子,抽的是红塔山,从来不倒牌子,您说是没钱吗?居委会主任不敢惹他们,所以就吃上了低保。那次去审查低保,遇到了个老太太,70多岁了,是个孤老户,没儿没女老头儿也死了,应该算丧失劳动能力了吧。那个审查的老娘们儿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亲戚,老太太数了半天,说就是娘家还有个外甥女,平时来看看她,再就没别人了。那老娘们儿像发现了新大陆,说那你就找她去啊,你这不属于无依无靠啊,家里不是还有人吗!听她那意思就是得家都死绝了才能吃低保。阚大爷说他妈的!告她去啊!我说告谁去啊?那个管核实的就是街里的干部,你上街里告她去?连街里的主任都见不着,现在是当官儿的,办公室都不挂牌子,问谁谁摇头,没人管正事。 我们家一楼的邻居家里着了火,因为他们家平时是倒腾旧汽车的,在天井里头堆了两摞旧轮胎,也不知道是有人扔烟头儿还是像邻居传言的,二楼那家的孩子玩儿火给弄着了,反正那天的火是着邪乎了,整个天井成了一个大烟囱,呼呼地响,火苗子都窜到5楼了!我们家朝天井那面的厨房玻璃都烧裂了,三吋的煤气管道都烧弯了,要是再把煤气给引着了,估计您现在就看不见活的我了,那天119还是我打的电话。偏偏一楼这家两口子都是无赖,非叫楼里的邻居们包赔他家的损失,二楼那家被怀疑孩子玩儿火的,就住在他们家楼上,把孩子狠狠地打了一顿。一楼家重新装修,煤气公司来了人说正好把煤气管道也一块儿换了。可他们家不让,说要等装修完了再说。阚大爷说这不是混蛋吗,装修完了还这么换?我说是啊,后来我们楼里就都没有煤气了,天天做饭有点炉子的,有用电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二楼那家的孩子玩儿的火,反正也是心怀鬼胎,出来总是变颜变色的。也别说,他们家那个熊孩子也是太淘了,平时是个猴逼摸一把的主儿,楼下信箱里的信他都偷,淘的是没边儿了,这个事儿多少他是脱不了干系,但是谁也没真正看见所以也说不清。一楼这家本来就是万人恨,楼里除了他们旁边那家扎了一身花的他不敢惹,几乎都打遍,没有人搭理他。他老婆就找居委会去了,居委会那帮也惹不起这个母老虎,都知道她是个女无赖。她有一次去居委会打公用电话,打完了转身就走,人家找她要钱,她说公用电话就是公用的嘛,公用的还要什么钱!那时候还是老的主任,那个老太太跟我认识,人挺和气也讲理,我认识她是因为有一次清洁费涨钱,那个月正赶上轮到我敛楼里的水、电、清洁费,居民们都不愿意交,我是拿着楼里的水电费结余钱给交了,是头一份儿,所以老太太对我印象不错。这娘们儿不给电话费,还是歪道理一大堆,把老太太气得够呛,所以居委会的人看见他们两口子就头疼,惹不起。现在这个主任更是欺软怕硬,我的低保就是她给停的,可是跟一楼这家却没辙,领着居委会的人还带着片儿警,挨门挨户地找我们要钱,说是什么献爱心。我跟她说你们看看我家厨房的玻璃,看看我厨房的排风扇都烧完蛋了,谁给我献爱心?低保吃不上,我吃饭都困难了,爱心有的是,就是没有钱,有钱起码厨房玻璃早换了。噎得那个主任也没话了,全楼没有人掏钱,一楼这口气出不去,就把楼下的水截门给关了,这下倒好,不单没有煤气,也没有水了。平时他们家就好来这个,然后就说下水道堵了,再后面就是敛钱,人家通下水道的是一户5块,没住人的不要钱,他们家每次都是一户10块。阚大爷说你这是住哪儿了?怎么遇到这么混蛋的人?要是遇上我在那儿住我早就跟他打起来了!我说大爷,您是没赶上,这种无赖是滚刀肉,我早就跟他打起来过了,在外面我把那小子堵住了,他把自行车一扔扭头就跑,还喊,抢自行车啦!阚大爷乐了,还真是个无赖啊。他把水关了,好在我平时就有准备,家里预备了一个大塑料桶,跟个小水缸似的,可是毕竟不方便。我去街办事处反映情况,我知道领导都在楼上办公,3楼的一个办公室里面有两个人在聊天,我一说找领导,两个人都说领导开会去了。其中一个人问了半天,最后说他是来串门聊天的,后来进来个女的喊他主任,我才知道他就是主任,您说,现在这些人拿着国家的钱,不给老百姓办事跟理所当然的一样,他们唯一的工作就是应付上面,底下的事情一概不管,好事都停留在口号上,这就是国情。阚大爷说那你们家就一直没有水,没有煤气?我说街办事处后来让我找PCS去,人家PCS说我们就管刑事、治安的事,这个情况你得找ZF啊,老百姓的吃、喝、拉、撒都是他们管辖的事啊。我说就是街里让我来的,人家说那不行你就得去找居委会了,叫他们给做做工作,都是邻居有什么说不开的。居委会说你不是不知道啊,他们家在这儿是出了名的无赖户,我们要是能管早就管了,就这他们家那个女的三天两头儿还来找我们要补助呢!后来我一看不行,就在旁边邻居家弄水,因为他们家只能控制我们这一溜的水,旁边他们控制不了,我们这一溜是6家,但是煤气是全楼的4分之3都没有,只有我天井对面的有煤气。阚大爷说这就得找人收拾他,找俩生脸儿的狠揍他一顿!我说咱们都是好人,上哪找那样的人去?后来我想了个办法,串联上3楼的邻居,把所有的脏水都从阳台往下倒,反正他们家是一楼,没有阳台,那水长了就渗不下去了,就在那泡着,长了就臭了。三楼的邻居也和他们家打起好几回了,三楼那家是老师,平时凡人不理,挺傲气的,就是直来直去的跟他家吵。我这馊主意一出,三楼的老师是积极配合,每天半夜我们两家就是黄河之水天上来,三更半夜的,那声音真是有气势!他们家装修剩下了一堆沙子、水泥,堆在天井里,上面盖着块破铁片儿,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偷偷地扔两块砖头儿,咣当一声就是一个炸雷。后来,也不知道是哪家,也跟着扔,每到半夜,突然就是一声。后来,可能是因为窗外倒水,天井扔砖,折腾的他们家也顶不住了,水截门一点点儿地松动了。楼下的老师看见了我,嘿嘿一笑说,于师傅,你这办法还真管用。阚大爷说,唉呀,你可真不容易啊,这要是在MG,JC早把他带走了,影响别人的正常生活就是不安定隐患。我说这就是该管的部门不作为,老百姓有什么办法? |
看着斯蒂夫走去的背影,阚大爷说我真佩服你,跟外国人也能做朋友啊。我说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好人都是朋友啊。斯蒂夫是个教授,是学者,跟咱们这的人一样,有学问的人一般不会做蝇营狗苟的事,可是不是所有外国人都这样,就在前几天半夜,外面来了个喝醉了的黑人,大半夜的砸那个电话亭,那么厚的有机玻璃都给砸得粉碎,把我惊醒了,我想报J的,可是偏偏那天电话线出了故障,连网都上不去,要不我也睡不了那么早。阚大爷说那后来呢?我说后来他又跑到高教书店那边折腾去了,那个电话亭就在我的对面,我那辆松花江就停在那,我那天连家伙都找好了,他要是碰了我的车,我就往死里打!阚大爷说,他妈的,这些黑鬼,不干好事儿!我说也不光是黑鬼,还有一次天都亮了,来了一辆出租车,下来三个红种人,像是拉美那边的人,看着不是纯白人,也是醉了咣当的,下了车就在马路当中撒尿,看见有女的路过还怪笑着乱喊。阚大爷说这些牲口,就应该给他揪下来!这要是在MG,巡逻的JC逮住,不服就直接击毙了!他也不敢瞎折腾。我说MG那里治安好吗?阚大爷说反正我没看见过大街上有打架的,连矫情的都没有,那边就是注重人的诚信度,你没带钱不要紧,有病先给你看,然后你留下联系方法,你回去再把钱给人家还上,千万别不还,那就有不良记录了,就有人找你了。哦,对了,你还差几年退休啊?我说我连保险都交不起,还退什么休。阚大爷一愣,那以后怎么办啊?我说哪黑哪住店吧,我是04年买断的,一直就没交过,29年的工龄,到时候多少也得给点儿吧,听说过了15年的工龄就有钱。阚大爷看了看我说,以后要是有钱了还是交上了好,给的不一样啊。对了,你这条件可以吃低保啊,你找街道申请办个低保啊!我说别提低保了,刚开始我也吃过几个月,后来又重新审查,我就不符合条件了,就给踢出来了,跟居委会主任不认识,就不行了。我们门口有一帮小子,成天在楼下打牌,比我年轻多了,个个吃低保,您说上哪说理去?阚大爷说居委会主任就这么大的权利?告她去啊!我说告谁去啊?国家给补助的政策没毛病,就是到了底下执行起来就走了样,歪嘴的和尚念金刚经,不走调儿才怪呢!那几个打牌的小子,抽的是红塔山,从来不倒牌子,您说是没钱吗?居委会主任不敢惹他们,所以就吃上了低保。那次去审查低保,遇到了个老太太,70多岁了,是个孤老户,没儿没女老头儿也死了,应该算丧失劳动能力了吧。那个审查的老娘们儿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亲戚,老太太数了半天,说就是娘家还有个外甥女,平时来看看她,再就没别人了。那老娘们儿像发现了新大陆,说那你就找她去啊,你这不属于无依无靠啊,家里不是还有人吗!听她那意思就是得家都死绝了才能吃低保。阚大爷说他妈的!告她去啊!我说告谁去啊?那个管核实的就是街里的干部,你上街里告她去?连街里的主任都见不着,现在是当官儿的,办公室都不挂牌子,问谁谁摇头,没人管正事。 我们家一楼的邻居家里着了火,因为他们家平时是倒腾旧汽车的,在天井里头堆了两摞旧轮胎,也不知道是有人扔烟头儿还是像邻居传言的,二楼那家的孩子玩儿火给弄着了,反正那天的火是着邪乎了,整个天井成了一个大烟囱,呼呼地响,火苗子都窜到5楼了!我们家朝天井那面的厨房玻璃都烧裂了,三吋的煤气管道都烧弯了,要是再把煤气给引着了,估计您现在就看不见活的我了,那天119还是我打的电话。偏偏一楼这家两口子都是无赖,非叫楼里的邻居们包赔他家的损失,二楼那家被怀疑孩子玩儿火的,就住在他们家楼上,把孩子狠狠地打了一顿。一楼家重新装修,煤气公司来了人说正好把煤气管道也一块儿换了。可他们家不让,说要等装修完了再说。阚大爷说这不是混蛋吗,装修完了还这么换?我说是啊,后来我们楼里就都没有煤气了,天天做饭有点炉子的,有用电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二楼那家的孩子玩儿的火,反正也是心怀鬼胎,出来总是变颜变色的。也别说,他们家那个熊孩子也是太淘了,平时是个猴逼摸一把的主儿,楼下信箱里的信他都偷,淘的是没边儿了,这个事儿多少他是脱不了干系,但是谁也没真正看见所以也说不清。一楼这家本来就是万人恨,楼里除了他们旁边那家扎了一身花的他不敢惹,几乎都打遍,没有人搭理他。他老婆就找居委会去了,居委会那帮也惹不起这个母老虎,都知道她是个女无赖。她有一次去居委会打公用电话,打完了转身就走,人家找她要钱,她说公用电话就是公用的嘛,公用的还要什么钱!那时候还是老的主任,那个老太太跟我认识,人挺和气也讲理,我认识她是因为有一次清洁费涨钱,那个月正赶上轮到我敛楼里的水、电、清洁费,居民们都不愿意交,我是拿着楼里的水电费结余钱给交了,是头一份儿,所以老太太对我印象不错。这娘们儿不给电话费,还是歪道理一大堆,把老太太气得够呛,所以居委会的人看见他们两口子就头疼,惹不起。现在这个主任更是欺软怕硬,我的低保就是她给停的,可是跟一楼这家却没辙,领着居委会的人还带着片儿警,挨门挨户地找我们要钱,说是什么献爱心。我跟她说你们看看我家厨房的玻璃,看看我厨房的排风扇都烧完蛋了,谁给我献爱心?低保吃不上,我吃饭都困难了,爱心有的是,就是没有钱,有钱起码厨房玻璃早换了。噎得那个主任也没话了,全楼没有人掏钱,一楼这口气出不去,就把楼下的水截门给关了,这下倒好,不单没有煤气,也没有水了。平时他们家就好来这个,然后就说下水道堵了,再后面就是敛钱,人家通下水道的是一户5块,没住人的不要钱,他们家每次都是一户10块。阚大爷说你这是住哪儿了?怎么遇到这么混蛋的人?要是遇上我在那儿住我早就跟他打起来了!我说大爷,您是没赶上,这种无赖是滚刀肉,我早就跟他打起来过了,在外面我把那小子堵住了,他把自行车一扔扭头就跑,还喊,抢自行车啦!阚大爷乐了,还真是个无赖啊。他把水关了,好在我平时就有准备,家里预备了一个大塑料桶,跟个小水缸似的,可是毕竟不方便。我去街办事处反映情况,我知道领导都在楼上办公,3楼的一个办公室里面有两个人在聊天,我一说找领导,两个人都说领导开会去了。其中一个人问了半天,最后说他是来串门聊天的,后来进来个女的喊他主任,我才知道他就是主任,您说,现在这些人拿着国家的钱,不给老百姓办事跟理所当然的一样,他们唯一的工作就是应付上面,底下的事情一概不管,好事都停留在口号上,这就是国情。阚大爷说那你们家就一直没有水,没有煤气?我说街办事处后来让我找PCS去,人家PCS说我们就管刑事、治安的事,这个情况你得找ZF啊,老百姓的吃、喝、拉、撒都是他们管辖的事啊。我说就是街里让我来的,人家说那不行你就得去找居委会了,叫他们给做做工作,都是邻居有什么说不开的。居委会说你不是不知道啊,他们家在这儿是出了名的无赖户,我们要是能管早就管了,就这他们家那个女的三天两头儿还来找我们要补助呢!后来我一看不行,就在旁边邻居家弄水,因为他们家只能控制我们这一溜的水,旁边他们控制不了,我们这一溜是6家,但是煤气是全楼的4分之3都没有,只有我天井对面的有煤气。阚大爷说这就得找人收拾他,找俩生脸儿的狠揍他一顿!我说咱们都是好人,上哪找那样的人去?后来我想了个办法,串联上3楼的邻居,把所有的脏水都从阳台往下倒,反正他们家是一楼,没有阳台,那水长了就渗不下去了,就在那泡着,长了就臭了。三楼的邻居也和他们家打起好几回了,三楼那家是老师,平时凡人不理,挺傲气的,就是直来直去的跟他家吵。我这馊主意一出,三楼的老师是积极配合,每天半夜我们两家就是黄河之水天上来,三更半夜的,那声音真是有气势!他们家装修剩下了一堆沙子、水泥,堆在天井里,上面盖着块破铁片儿,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偷偷地扔两块砖头儿,咣当一声就是一个炸雷。后来,也不知道是哪家,也跟着扔,每到半夜,突然就是一声。后来,可能是因为窗外倒水,天井扔砖,折腾的他们家也顶不住了,水截门一点点儿地松动了。楼下的老师看见了我,嘿嘿一笑说,于师傅,你这办法还真管用。阚大爷说,唉呀,你可真不容易啊,这要是在MG,JC早把他带走了,影响别人的正常生活就是不安定隐患。我说这就是该管的部门不作为,老百姓有什么办法? |
挣扎(四十九) 我们厂里来了通知,叫买断的人都回去办手续,其实手续和买断的钱早就给完了,到了那才知道这次是最后签一个协议,就是本人自愿解除与厂里的关系,真是有手段,明明是把我们的饭碗砸了,还得叫你心悦诚服的自愿签字。我们厂原来的那块地让公司卖给开发商盖楼了。公司经理叫周学泰,以前在我爹手底下干保卫,我爹对他印象不好,曾经说过他就是一个混子。但是据我分析这里面可能有水分,主要的原因是羡慕嫉妒恨作怪,我爹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地干了一辈子,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到头来离休的时候才弄个副处级别,可是张学泰倒混成了公司经理。要知道我爹文革大以前就是正科了,而且是国家干部。离休的级别是按照原级别再提一级,正科离休就按副处的待遇执行,这是上面的惯例,这就等于几十年在原地踏步,没进步啊。张学泰的发迹是由他们厂老孙提拔的,最早我爹是一把手,还有两个老孙是副手,一个叫孙志友,是个技术副厂长,那位老孙是生产副厂长,就是我们车队小孙他爹,叫孙庆彬。三个人搭班子,我爹说了算。我爹有个毛病就是耳朵根子软,底下的人们就抓住了这个契机,给两个老孙拧蜡、垫砖儿,于是三个人就成了三国演义。孙志友好色,公司里别的厂有个厂长把他老婆给塞进来了,结果跟孙志友混到一块儿去了,东窗事发,自然弄个灰头土脸。剩下的两个人成了平分秋色,底下的人们有向东的,就有向伙的,于是就分成了两拨人,勾心斗角互相拆台。我爹平时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什么事都是公事公办,官不大架不小,所以真跟着他跑的人不多。现在的人们都现实,巴结头儿都是为了得实惠,你老是一本正经,别人落不着好处,谁还跟着你跑?老孙就不一样,平常跟底下的人们吃吃喝喝,拉拉扯扯。慢慢地我爹就差不多了,表面上没人顶你,都是毕恭毕敬的,可是人心向背就难说了。后来公司把我爹调走了,老孙成了一把。 老孙的资格老,解放前是个进步学生,去了解放区,那时候天津马上就要解放了,老孙出城没多少日子,天津解放了,老孙跟着又回来了,可是这就不一样了,老孙算进城干部。老孙胆子大,想出来就敢试试,小孙的驾驶证就是老孙用他们厂的钱给办的,换了我爹是打死也不敢干的。老孙当了一把以后,厂里有个工人犯了事儿,老孙想都没想就给送进去了。其实这个人是可进可不进的,如果厂里当时出面至多就是给个处分,要是我爹处理肯定是保下来,弄回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给个处分,教育一下就得了。这一点我挺赞成我爹的做法,只要不是屡教不改的,还是应该给出路的。我爹在立新他们单位当一把的时候,有个进去的人,是我爹来以前进去的,我爹知道了以后,还专门去看过他,那人根本不认识我爹,跟着去的人一介绍,说新来的书记特地过来看看你,找你谈谈。那人当时就感动得痛哭流涕,发誓一定要好好的表现,争取早日回去。据我爹回来说,连管理他的人都很感动,说如果都像您这么关心犯了事儿的人,我们的工作也好做多了。后来那个人出来果然再也没犯事,回家才知道,每到过年我爹还派人给他们家送些补助。那人后来说,我要是再不好好干,就对不起书记了。我和我爹平时很难说到一块儿去,唯独这件事我真是挺佩服我爹的,人在难处拉一把,也许就能改变后半生。老孙就不一样了,他们厂那位进去不久,里面就来了信儿,说在劳动的时候那位给跑了,叫老孙留点儿神,如果发现踪迹,赶紧通知他们。老孙吓了一大跳,还没等布置人打听那位的下落,那位倒先给他来了电话,说老孙啊,我出来了,是自己跑出来的,别的事儿也没有,就是挺想你的,想上你家里看看你去,你准备好啊!老孙当时吓得是目瞪口呆,赶紧把张保卫喊来了,张保卫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天天贴身防守,24小时不离人,晚上老孙在屋里睡觉,他们就在厅里守着。直到那面来了消息,说那位已经缉拿归案了,警报才算解除了。通过这个事,张保卫在老孙的眼里高大起来了,从此顺风顺水。前面说过,老孙拿着他们厂的钱,在劝业场附近给自己买了一个小洋楼,结果叫人给举报了,连局里都惊动了。后来给通报了,小楼也叫局里收回了,可是局里也给了老孙不少房子,老孙弄了个实惠,官儿也没丢。倒是周保卫进步的更快了,老孙临退的时候,张保卫已经是接班人了。 张保卫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厂长,也和立新一样,把厂子剔出去了一小部分另起锅灶,成立了一个什么有限公司,属于私企,自己是老板,同时又是厂里的一把手,两头儿进钱。我们厂卖地的时候,他是公司经理,据说卖了上千万(当时房地产还刚刚起步的价格),还说资不抵贷,至于钱到哪去了,只有张经理知道,反正我们这些失业的工人一分钱也没见着,当时有句话形容这种现象,叫穷庙富方丈,后来报纸上提起这段来叫国有资产流失,不管怎么解释,反正是失业的倒霉。现在有个口号叫,不忘初心,过去年代的人们闹革命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人人有田种,人人有工做,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安居乐业,生生不息。电视剧《于成龙》一开始就是八旗兵疯狂地圈地,激起了人们的反抗。上学时学政治课,有关政治经济学的部分说,工人是无产阶级,除了出卖劳动力,没有任何的生产资料。厂子就如同是农民的土地,是赖以生存唯一的依靠。看过一篇文章,苏联解体时,单位的一把就自动地拥有了51%的股权,也就是说一夜之间就成了资本家。以官僚的身份占有劳动者的利益,就是官僚资产阶级,当然这是苏联,不是在我们这里。写这些只是个记录,记录下那个时期的事实。前几天手机的oppo浏览器上列举了几位成功人士,都是有背景的,所以人家是先富起来的,我一直在等待着他们能带动我们,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我们厂除了失业的人,还有一部分人,后来都分流了,被分配到立新的厂子里去了。立新是我们科长老刘的舅子,老刘当然不怕,小张和老马抱着老刘的粗腿,跟过去还在销售科里混。老马马上就要退休了,所以老马就是等时间了,小张可不行,离退休还早着呢,立新他们那可跟我们厂不一样,是真杀实砍的干销售,是承包到个人的,看着地图分任务,收入与销量和回款挂钩。老刘有立新的关系,在大门口外面开了个经营部,自己干上了。他们算是最好的,起码不下车间。老李自从不跟我干了以后,又老着脸皮去找老刘了,最后老刘没办法,跟立新商量以后,把老李弄到技术科去了,因为他们厂连个像样的钳工都没有,老李又能吹两口,把立新给忽悠住了。老李跟我干的时候说要办病退的,结果以他的病情没办下来,所以才又去了他们厂。我估计老刘最后能够接纳老李,肯定是老李把屎盆子全扣在我的脑袋上了,要不还提上次他们打架的事,老刘非得一脚把他踢飞了不可!唉,我这个人就是个祥林嫂啊,什么倒霉的事儿都离不开我!代人受过换来了老李的饭碗,也算是我最后帮了他一次吧。再就是电工王喜还干电工,他爸爸是我们公司的老经理,就算是退了,立新也得给个面子。那天王喜看见了我很亲热,说我听说你自己干的不错?我说嗨,什么不错,现在原材料价格疯涨,干不了了,卖报去了。王喜不信,说不可能啊。我的一只手正插在裤子兜儿里,一只手在外面,我灵机一动说,我现在半边发麻呀,也就能卖个报纸了。王喜说,是吗?!我把兜里的手掏出来伸给他,他摸了摸,这不是挺正常的吗?我又把另一只手伸过去,王喜就是一愣,还真凉啊,哎呀,老于啊,你可得小心了,这年纪可千万别弹了!我心里偷着在乐,却苦着脸说,活一天是一天吧。王喜说,唉,你没来这里就是万幸了,咱们厂那帮都苦透了,你是没看见啊。他指着一个帆布棚子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是咱们厂拉过来的冲床,100吨的冲床,他们厂的车间都稳不下,后来也不是哪位高人给出了个馊主意,就稳的当院里了,怕下雨、下雪连了电,所以才给搭了个棚子,要不是怕浇,可能连棚子也不给搭了,都是咱们厂的人三班倒的干啊,哎呀,咱们厂的人可受了大罪了!我说那冬天怎么办?点炉子?王喜说谁给你点炉子,人家当头儿的说了,冷点儿省得偷懒,干起活儿来就暖和了。我说,靠,这他妈的还不如三条石呢!王喜告诉我,其他的人统统都下了车间。前面说过,他们厂是织金属网的,织网子就得用铁丝,铁丝是用盘条冷拔的,所以存了大量的盘条,有一部分人就管运输,专门把盘条拉到旁边的院子里去。有人喊王喜去看看电器,好像出了点儿问题。王喜一边答应,一边告诉我,签字在旁边的院子里,然后冲我挤挤眼儿说,来活儿了,得赶紧去了,要不头儿知道了又是事儿! 我按照王喜说的去了旁边的院里,一进去就看见了一堆我们厂来签字的人,一帮人正叽叽喳喳地围着一辆地排车,上面垛满了盘条,好像柴火一样。王劲坐在车把上正跟他们聊天,看见我说,老于也来了啊!我点头说,不是说叫签字来了嘛。王劲过去在我们厂车队干过装卸,他爸爸是消防科的科长,他老娘那年心脏病过去以后,别人给他爸爸又介绍了个大夫,本来挺不错的,谁想到对头儿一年的光景,他爸爸也去了!他爸爸活着的时候,王劲在我们厂天天晃荡,烧锅炉的活儿最清闲,他老人家晚上值班睡了一大觉,结果暖气全冻了。要是别人早倒霉了,可是看着他爸爸的面子,老栾只是把他调到车队就完事了。王劲打牌有一套,54张牌,谁手里有什么,他是了如指掌,拿着4愣能蹲下家的5。他们那几个人没事就钻到锅炉房里玩儿牌,头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劲看见我冲我一咧嘴,老于啊,你没来就对了,这他妈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啊,连那帮顾来的小老坦儿(农民工)都累疵了,人家都走了。我们可没办法啊,唉,这一辈子真没受过这个累啊,整天就跟牲口似的,没完没了的拉,牲口还不管装卸呢,还能喘口气儿。我们是自己装自己卸,还得码放整齐,不合格得从头儿来,还有定额,拉不完不能下班儿,这要是将就到了退休,不死也得残废了!我说他们厂不是有铲车吗?王劲说铲车是有,不是得烧油嘛!旁边的人说,这是什么鸡8玩意儿啊,不给他干了!咱们厂从来也没这么使唤过人啊!王劲往左右看看说,小声点儿,叫他们听见了扣钱!王劲对我说,老于你还记得咱们去大邱庄拉带钢吗,大邱庄他们村的傻子都是带班儿的,管着那些外面顾来的人。这儿也一样,他们厂的人看着咱们厂的人干活儿,咱们厂的人除了刘玉和、小崔、老刘那几个人,没有不玩儿命的!这时候来了个四十多岁的男的,冲王劲说,诶,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卸啊!王劲说我这不是刚歇会儿吗,马上就卸。说完站起身来,攥住车把往上一提,就好像举重运动员的提铃动作一样,旁边的人都赶紧帮着他抬把,推车,那个人说,你们都别管啊,砸着就麻烦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知道怕砸着还叫人拉这么多!那人没吭气,王劲猫着腰,一步一步地拉着盘条车走了。 我问那帮人,你们都签字了没有?大家说这不是等着刘玉和了吗,她开会去了,叫我们等着呢。这时候老徐不知道从哪儿转出来了,看见我们说你们可是自在了,还有工夫聊天呢。大伙儿问他怎么样,老徐说,还能怎么样,不怎么样呗!计件、定额的活儿,干不完走不了,没事还老涨剂子,真他妈的。过去在咱们厂的时候,晚上老是失眠睡不着,现在倒好,下了班儿就好像出了那种地方一样,那个痛快啊,晚上一躺下就跟死狗一样,我老婆说你那呼噜打的啊,跟打雷似的。我这都是奔六十的人了,天天算着还有多少天退休,每天上班儿来都跟要枪bi似的,他们还都羡慕我呢,说我快领解放证书了,快熬出来了。老徐看见我说你知道小于吧?我说他不还开车吧?老徐说开个屁!人家这儿有司机,他跟我们一块儿焊空调罩子呢。我说就他那身体干瘦干瘦的,顶得住吗?老徐说,顶得住吗呀?你把那个吗字去了吧!就数他折腾的欢,人家定额一开始是2800,那是他们厂的工人干的最高纪录啊,我们一来接手就是按着这个数定的,那时候谁也不会干啊,人家可不管,说不会,干干就会了。这个小于没干几天就破了这个纪录,3000了!大伙儿都说他,你别这么干,你干得多定额肯定得涨啊。他不听,又拿出火线入D的架势来了,连续破记录。大伙儿都明白,他是想表现自己最认干,想着领导要是知道了,一高兴说不定就叫他开车去了。可是他不想想别人活还得了吗?还有一帮老娘们儿呢,尽是过去楼上的干部啊,我们这个活儿是人家专门照顾老、弱的,有力气的都干更累的活儿去了。我说其实小于在这开车是应该的啊,就他们厂那几个司机,不是小瞧他们,哪个也比不了小于啊,那个刘志伟看着挺精神,开东风5挡车他就挂4挡,还说4挡就够用了,也不知道是跟哪个师娘学的,挡排都不懂。那个女的小蔡,两个眼都不聚光,一个眼远光,一个眼近光,就那还开车啊。就是马师傅还不错,还受排挤,不得烟儿抽。老徐说这儿的司机班是霍师傅负责,要不要人是霍师傅说了算。我说顶数老霍草蛋了,你问问他过水闷过几次了,小于绝对是他们里面的尖子。我问老徐,小于现在干什么了呢?老徐说,家去了,他天天破记录,后来给顶到了3600,还是没动静,那天他干着干着往后一躺,闭着眼,脸煞白,大家一看不好,赶紧就给送医务室去了,大夫一听,心跳过速,一分钟120下以上了!赶紧送医院了,从那以后他就歇了病假。他倒是解脱了,我们可毁了啊,3600成了定额了!每天忙得是手忙脚乱,大伙跟带班儿的说,3600太多了啊,小于那是差点儿出事啊。你猜带班儿的怎么说,带班儿的说,他那是有病,你们身体没病的绝对没问题。我靠,现在就是每天3600啊!有福的是马小安。我说他开车了?老徐说他上那边开车去了。我说他们那个分厂?老徐说你真不知道啊,马小安死了啊,好几年了,癌症死的,死了到好了,省得受罪了!最惨的是老韩,他负责打轴儿,就是用车床往大线轴上缠铁丝,织网的时候像织布的线轴一样。老韩哪开过车床啊,应赶鸭子上架,那天缠到半截,铁丝突然崩断了,断头儿正好打在眼上,一只眼基本上看不见了。后来也没给算工伤,就是把老韩给安排到传达室看门去了。我说为什么不算工伤啊?老徐说我也说不清,好像说他是违反了操作规程。哎呦,不能聊了,我是出来撒尿的,赶紧得回去干,要不下班儿又走不了了。 那天签完字回来,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地难以入睡,我忽然觉得SD是公平的,我其实并不是最苦的。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那首《夜泊秦淮》: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
挣扎(五十) 那天签字回来以后,一下子把我拉回到往事的回忆中去了,真有点儿恍若隔世的感觉,让我想起了曾经合伙人老李。 老李这个人,怎么说呢,或多或少有些娘们儿气,缺少男人的气度和阳刚,做事爱靠义气用事,一急了就不考虑后果,而过后又一万个后悔。自从他和老刘闹翻了以后,老刘就疏远了我,所以我和老刘的关系虽然没到红脸的地步,但是也是貌合神离了。男人嘛总不能像女人一样,好的时候穿一条裤子嫌肥,不好了就把人家的祖宗刨出来问候一遍。我与人相处的底线是如同照镜子,你是什么样我就什么样,既不愿意落井下石,也不喜欢锦上添花,那样会迷失自我的,就算是曾经好过,后来分手了也没必要把对方扒得一钱不值吧,这样反到让人觉得你是个小人,君子绝交不出恶语,只是心里分罢了。其实读懂一个人是一件好事,你可以把他归纳成某一类人,以后再遇到这类人就不用再伤神去分析了,这应该是一件幸事。我曾经跟我娘说过,人如果能活200岁的话,那绝对是神仙了,因为他的经历太充实了,真正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可是既然我们谁也活不到那个年纪,所以就需要归纳,把人分门别类的归属于好、一般、较差和不得往来几个层面,这样就可以做到游刃有余地活着了。 老刘的二伯去世了,这个消息是郑老三带来的。老李跟着我干没掏一分钱,老李的钱都凑着买了房子了。当时老李买房时,正是房价要启动又尚未启动的时候,他买的房在紧靠着天津中环线以内的一侧,那时的房价是1680一平米,现在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就现在那个地方最少也应该是10000大往上了。老李是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再添上所有的积蓄,又借了些饥荒才好不容易拿下来的。记得当时老李还想找我借钱,我说我早就黄鼠狼烤火毛干爪净了!郑老三也下了岗,仗着过去干过房建,就重操旧业干起了装修。老李买了房,郑老三的嗅觉还真灵敏,立刻就找来了,说要给老李干装修。老李也是个穷鬼,两个人是各有各的打算,老李想得是让郑老三干可以赊账,正好缓解一下捉襟见肘的尴尬局面,郑老三也是没有饭辙,也是急于揽个活儿,所以一切条件都好谈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 郑老三的老娘和老刘是邻居,所以二爷死了,郑老三就自然就知道了信儿,这郑老三又把这个事儿告诉了老李。老李就跟我商量是不是应该去一趟,起码鞠个躬,吊唁一下吧。我不置可否,按说是老李跟老刘闹别扭,没我什么事儿,可是架不住老刘身边那帮人的挑唆啊,我提醒老李:去了以后人家要是不买账,甩脸子给咱们看可怎么办?老李是一根筋的想去,我知道他是想借这个事儿和老刘缓和一下紧张的关系,与其这样何必当初?!说实话冲着二爷的面子我是应该去的,毕竟那老头儿挺好,我也很敬重他,但是以老刘的为人,去了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可是老李又是我唯一的合作伙伴儿,老李去了我不去势必是告诉人家我们俩也不是一伙儿的,没办法,两害当前取其轻,老着脸皮去吧!那天一去老刘看见我们俩就好像看见了判官一样,既不哭也不乐,拉着老长的脸。老李倒是亲热得了不得,应了那句话:拿着热脸愣往冷屁股上贴。旁边的旭台、胖子也跟着添乱,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净是闲话。老李看出来我不高兴,暗地里跟我说咱们又不是冲他们来的,要是他们死了咱们管得着吗?不是冲着二爷吗?我心里话了:你这就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冲着二爷来?二爷在哪呢?奔丧的事不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吗!这些活人个个都没有死人厚道,你这纯属是烧香引鬼,没病找病,自己装修的钱还是借的,倒拿着钱跑这儿充孝子来了。唉!人生万苦人最苦,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都是身不由己的,就好像当年诸葛孔明江东吊孝一样,不去不行啊。 听老刘说二爷是临死前拉回了老家,所以是死在了故土,老刘那天安排所有的人明天都跟车去静海他老家,给二爷出殡,他舅爷立新把厂里的车都弄来了,其中有一辆是刚刚买的19座的牡丹车,漆皮儿还放着光,仿丰田的样子,他们厂的老霍开着,老霍抖起了精神,拿出了老师傅的派头儿,车开得挺冲。我和老李坐在牡丹车上,两个人也是木得难受,旁边的人们都聊得起劲儿,唯独只有我们俩没话找话,尽说一些没咸没淡不着四六的话来消磨时间。好在静海离天津只有35公里,一会儿就到了。下车后的第一项活动就是给二爷鞠躬,二爷的灵棚就搭在老刘他们村的那条主要的路上,灵棚外面是用白色的布蒙着,上面画满了各路神仙:托塔天王和哪吒父子,风、调、雨、顺四大天王、银鬚飘然的太上老君。甚至还有手提金箍棒的孙大圣,人物之间都点缀着祥云朵朵。灵棚外面摆满了花圈,几个吹鼓手手卖力地吹着高亢的曲子,尤其是那个吹唢呐的人,摇头晃脑,腮帮子鼓鼓的,脖子上的大筋清晰可见。老刘他们家的亲戚都是跪下磕头,我们这些来宾只鞠躬,供桌上贡着二爷的黑白大照片,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人们。我突然看见灵棚里面并排摆着两口黑漆大棺材!我有些疑惑,谁都知道二爷是一辈子的单身,怎么能弄出两口棺材来啊!老李也有些吃惊,他肯定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我们俩恭恭敬敬地给二爷鞠了三个躬,退到了一旁。老李问我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我说咱们俩一块儿来的,你问我,我问谁去?正好这时候老刘的叔伯兄弟狗子过来了,看见我喊我,于哥啊,你也来了啊!狗子肯定不知道我现在和老刘关系的变化,还是像过去那么亲热。老李赶紧问他,这怎么是两口棺材啊?狗子往四周望了望,压低声音说:他们出主意给我二伯弄了个老婆来!正说着话呢,又来了一群人,有人喊:亲家来了,亲家来了啊!只见来的那群人一个个笑逐颜开,不像是来吊孝的,倒好像是来办喜事儿的。后来狗子告诉我说,也不是谁给出了个馊主意,说二爷一辈子没沾过女人,不能进坟地,那不成了孤坟野鬼了吗,这好事儿的就冒出来了,从临村打听来说那边有个58年肺结核死的女的,当时还是个黄花闺女,这一联系就联成了亲。也别说不是闺女能跟二爷埋一块儿吗,回来人家孙男弟女的跑这上坟来?所以刚才来的那帮人都是女方的,领头儿那个据说是那个女人的哥哥。我问狗子那还得迁坟不是?狗子说迁个屁!那些年学大寨,实行平坟,早都秃噜平了,现在各家的祖坟都是按照老辈们的印象又从新堆起来的,也就是那么个意思吧,谁知道那土堆底下埋得是不是祖宗?那女的他们家找了好几天也没找着当初埋的地方,后来索性就弄了块儿木头,上面写上了那个女人的名字,又找了件旧衣服一裹,扔到棺材里就完事儿了。我说那就是衣冠冢啊,可是人死了那么多年还能找得着她当年的衣服吗?狗子说谁鸡8知道这些事儿,都是大了(读:liao的音,就是忙活人的意思)说了算,这不是昨天把我二伯弄去火化了,一会儿骨灰来了,下午就埋去。于哥,你可不知道,这点儿事儿弄得动静可不小,别看我二伯活着的时候蔫了吧唧的,没想到死了以后倒风光了一把。诶,你去看我大爷了没有(老刘的父亲,他父亲那辈儿是哥四个,狗子他爹行四,还有个三伯)?我说这日子口老爷子也不是心思,我就没敢过去啊。狗子说,哼!你还是最好别过去,我大爷现在那邪火大了,打地根儿起就不同意弄这套,可是家里人都不听他的,没想到现在给弄乱套了,丧事要变喜事,我大爷知道以后就急了,见了谁都起火,刚才你们还没来的时候,我大爷就闹一通了,拿着把斧子非要把二爷的棺材给劈了,说要把他兄弟放出来,我们都玩儿命了,才算给压下去,这老头儿说,就是不信这套装神弄鬼的玩意儿,说这要是赶上前些年平坟的时候,谁敢出来弄这个,立马就得挨斗!我大爷坐在家里指名道姓地骂了那个大了好几天了,反正大了他妈是遭了罪了。旁边的老李一直在听,这时候插嘴说,你大爷那脾气要是上来,还真够你们忙活一通的。狗子说可不是嘛,现在大伙儿就揪心我大爷要是看见了我大哥(老刘),非跟他拼命不可。这个事儿我大哥事先是知道的,就瞒着我大爷一个人呢。唉,打昨天晚上我就没闲着。我说你晚上还忙什么?狗子说忙什么?给我二伯打穴啊(刨墓坑)!哎呀,本来刨一个就行了,这个鸡8大了非弄了这么一出儿来,这倒好,生生刨了两个棺材的地方!一会儿你们就看见了,那个大坑啊!都能养鱼了!哎呀,可是累死我了。说话间就看见老刘的亲兄弟抱着个骨灰盒来了,上面蒙着块红布,后面跟着一群人,都戴着孝,估计都是他们家的子孙们,狗子说你们聊着啊,我得去忙和了。 老刘也来了,也是一身的重孝,他当初是过继给二爷的,所以他穿的是儿子的孝,老长的孝袍子,腰间系着一根粗大的白带子,结打在正中间。这孝是有讲究的,懂行的人一眼就能分出远近来,最重的孝是长子和长孙,然后是侄男望女,越远的关系孝就越轻,这和袍子的长短、腰带的粗细以及帽子的式样都有关。唢呐声又起来了,锣鼓手里的家伙儿也跟上了点儿,老刘从他弟弟手里接过骨灰盒,然后恭恭敬敬地摆在了供桌当中,又把照片立在了骨灰盒前面,退后一步跪倒,后面的人呼啦啦地跟着跪倒了一大片。就听有人喊:孝子们迎灵!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这磕头也有讲究的,人三鬼四,自己家人都把故去的亲人还当活着对待,所以一般都是磕三个。老李拽了拽我:怎么着,咱们一会儿也得再来一遍?我说这个是自愿吧,你请便。后腰上立刻传来了一股剧痛,这个老李,还真有点儿娘们儿气儿,不打人爱拧人。老刘磕完了头,转身朝着人群说道,谢谢乡亲们来给我二伯送行,今天的天气又这么热,大伙儿谁渴了就上小卖部拿饮料去,都佘着,不用给钱回来我结账!人群一阵骚动。不大懂功夫,不管大人还是孩子手里都多了一瓶饮料,我和老李没人管,倒是老马不错,给了我们俩每人弄了一瓶汽水。老马说去晚了就没有啦,你没看见那小卖部都砸了大垛了!不大的功夫,狗子就来找老刘说小卖部里连矿泉水都给抢没了,老刘把脑袋一晃说:叫他们进货去啊,这么热的天,再有俩中暑就麻烦了。狗子应了一声,扭头跑了。下葬定在了下午的时候,一般的下葬大都是早晨,可是老刘带着这一帮人是从天津赶过来,所以时间就改在了下午3点。我考虑老刘也是动了脑子的,按说他应该头天晚上就回来守灵的,起码火化他应该到场,可是他爹那一关确实不好过,弄不好老爷子真犯起来,谁也按不住。所以老刘就只是在下葬这天露个脸儿,趁着乱乎劲儿,嘁嚓咔嚓地把事办了,既完成了任务,也顾不上跟老爷子多话了。 下午3点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排好了,紧前面是两辆20拖拉机,拉着两口黑漆漆的大棺材,后面是老刘领着送葬的队伍,老刘身边是他儿子,其他的人都跟在后面。我和老李一群人站在路边,好像看热闹的差不多,小张站在我身后,不停地给我讲着出殡的规矩和要领。自从我失业以后,小张跟老刘是步步紧跟,没有了我,小张好像有了用武之地,我心里暗想,小张还在觊觎那个副科长的位置吧?不过看老刘什么事都叫小张办的样子,估计小张现在混得不错。前面的拖拉机突然停了,说车不着了,我以为是白事的原因,前面说过逢是白事邪门儿就多,突然灭火也是常有的事儿。就听大了喊道:跪——!连老刘在内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那个大了不慌不忙地走到最前面的拖拉机跟前嘀咕了几句,开拖拉机的人们嬉皮笑脸的跟他说了什么。大了转过头找老刘来了,老刘从地上爬起来,跟大了也说了几句什么,大了又回去了,不一会儿头一辆拖拉机就“突、突、突”地冒起了黑烟,晃晃荡荡动起来了。大了又喊:起——!地上的人们又都爬起来跟着慢慢地接着走。没过多远,前面又停下了,大了赶紧接着喊:跪——!人们又呼啦一下子跪下了。老李在我耳边说:这是要闹砸儿啊!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在天津附近的郊区,赶上有结婚的车队,就有人会成心地堵路要喜钱,不给就不让过去,主家也是早有准备,把事先预备好的红包塞给人家,据说这是为了增加喜庆的气氛,可是还真没见过白事也跟着起哄的,这弄不好非打起来不可!果不其然,前面的路被几个小子给挡住了,不宽路上挺着辆55拖拉机,后面还挂着个斗车,把个出村的路挡了个严严实实。大了又上去了,这次时间长了一些。就在这时候,本来烈日当空的天上不知道从哪来了一块黑云,说起来也是邪门儿,大晴的天上就那么一小块儿,说这白事邪门儿你说邪不邪!这是当时的真实情况,绝不是我瞎编!老刘他们跪在地上,都抬头望着天上的黑云,脖子上的汗不停地往下淌着,本来嘛,天气那么热,还都穿着十斤白的孝袍子,跪在地上让太阳猛晒,搁谁也受不了。老刘叫狗子:去上小卖部弄点儿水去!狗子答应一声爬起来跑了,不大的功夫,狗子回来了说小卖部的饮料、矿泉水又都卖光了,问老刘还进货吗?人家说现在就已经佘出去3千多块钱的饮料了,要是还进的话就得上镇上取去了。老刘一听:多少?3千多?全村也不过几百号人,屁大的功夫就佘出去3千多?!这是他妈的吃绝户产啊,你告诉他一瓶也不佘了,渴死活该!狗子说,好!然后又要跪下,老刘急了,去呀!狗子也是热懵了,爬起来又跑了。老刘朝着路边的一个妇女喊,嫂子,上你们家给弄口凉水去吧,这都受不了啦!又转头冲小张喊,你跟着去!弄一桶来!小张赶紧跟着那个妇女去了。不大的一会儿,就见小张提着一桶水来了,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个水舀子,地下的人们都爬起来奔着水桶去了,老刘擦了擦嘴,直起腰望着前面。老李扒在我的耳朵边上小声说,嗨,给人家喝饮料,自己喝井水,这大头充的。这时候天上突然毫无迹象的下起了雨,小孩巴掌大小的雨点儿打在脸上好像抽嘴巴子似的,喝完水的人们纷纷往路边的树底下躲,队伍当时就乱了。大了发现以后赶紧制止,大喊:都跪好喽啊,不能乱啊,小心遭报应啊!最后这句话起到了绝对的作用,这些人马上又都跪好了。这时候狗子他爹急急忙忙地来了,问了问是怎么回事儿,大了说前面的车堵了路,不给钱就不挪。老刘的儿子急了,跳起来说咱们这么多人,不用车了,抬也把我二爷抬到坟地去了!老刘说闭嘴!没有你的事儿!狗子爹皱着眉头走过去了,时间不长55就开走了,狗子他爹是村里的书记,他出面哪有人再敢捣乱了,那不是找死吗!可是苦了跪在地上的人们,那大雨点儿虽然停了,可是袍子上滚了一身的泥巴,个个都跟刚从土里刨出来的一样。下雨的时候,我们都跑到老霍的车上去了,前面的车一动,我们也都没下去,就坐在车上跟着去了坟地。 老刘他们家的坟地在村的正西,出村不远就是,在一片小树林当中,大约有5、6个篮球场那么大,也不知道为什么,地上挖了不少墓穴的坑,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迁坟进来挖的,反正真不少。这老霍开着新车玩儿上了票,就在这些土坑之间穿过,车速还挺快,“嗖”地一下子就开过去了,紧接着就是“咣当”地一声巨响,仗着车速快,那车一打愣的功夫就上来了,老霍骂了一句:“X!这个鸡8地方!”老李在我旁边说,掉坑里啦。我说别说话!这老霍也不知道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跟没事儿人似的,把车开上了路,也不下来看看。那边儿下葬的人们正在埋棺材,我看见了狗子说的那个忙和了一宿的穴坑,浅浅的还没有棺材深,两口棺材下去,最上面的棺材板还露着头呢。老刘说这是他妈谁干的活儿啊?!狗子嗫嗫地说,大哥啊,就这还弄了半宿呢,一个是太大,再就是底下都是树根子,刨不动啊。老刘灰着脸说,我就知道有你小子就没好事儿!最后只好往上玩命地培土,可是棺材头的那块板子怎么也盖不住。旁边的人说,不能再培土了,现在就跟祖坟一边儿高了,再上土就超过祖坟了! 回到村里以后,人都得迈火,为的是图个吉利,那两辆拖拉机弄了几挂鞭炮围着车一通的崩,老霍也找人家要了挂鞭,围着他的车崩了一遍,转了快一圈儿,老霍突然愣在那了,嘴里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只见车的当腰上一个巨大的瘪子,足足有一个洗澡盆大的一个大坑!我坐在路边没动,知道这老霍是在耍心眼儿,刚才那个动静他能不知道?!我开了快10年的东风车,地上压到一个玻璃球那么大的小石子都有感觉,刚才那动静他能不知道?只是在盘算怎么跟立新交代罢了,手潮啊,没办法。客车跑到地里调头本身就是个棒槌,要不说有的人根本就不适合开车这个行当,我们这些职业开车的人有句话:好汉子不干,赖汉子干不了。立新看见那个大瘪子时,脸都绿了,冲着老霍说: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啊!刚刚提来才一个星期的新车啊!然后又看了我一眼,我心里揣摩着他可能又想起了那次下雨老霍泡汤的事了。 |
挣扎(五十一) 跟老李在一起的日子里也有许多趣事,除了参加了老刘二伯的葬礼,再就是每天做脚轮,脚轮这个东西看起来简单,真要做好了可不容易。首先得自己开模具,我对机加工是一窍不通,本来老李也想培养一下我,可是我这个人接受能力确实是太差了。就好像刚开始学开车的时候,车上的师兄弟们都能跑起来了,唯独我不行,尤其是旁边坐着个人,那心就好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了,可是教练车能没有师傅吗,我们那时候的教练车是苏联的51嘎斯,挺好使的车,到了我上去摸哪不是哪。我师傅是个女的,比我大几岁,在交通局里技术都是有名的,看着我的笨样就起火,那时候的车都没有同步器,换挡全靠认速,手脚配合一乱,就是“嘎”地一声打齿轮的声音。开车四肢都要分开,每一只手和脚都有自己的活儿:左手掐住方向盘10点的位置,是主要掌握方向的,右手管的是手刹、档位、转向灯还得辅助左手控制方向盘,扶在4点的位置,行话叫10点20,而且不论轮儿怎么打,最后回正两只手也基本是这个位置不能变。左脚管踩离合器,离合器的要领叫两快一慢一停顿,就是抬虚量的时候要快,最后挂完档抬脚要快,要不容易造成半联动,就是车“吭、吭”地犯坐。一慢就是说找实量的时候要慢,但是还不能不抬脚,不抬那也是半联动,当到了实量以后换挡时还要有一个停顿的时候,这样换挡才能平稳。分解着说这么多动作,实际操作起来可是一气呵成的,不懂的人根本看不出来门道儿。右脚管的事儿也不少,踩滚儿(当时的车不是钥匙门启动,是靠脚踩起动机,没有吸力包,吸力包就是电磁启动器)、油门儿、刹车,最要命的是左右脚不能一起踩,左脚下去,右脚必须得抬起来,而且踩刹车是个大学问,标准要求叫轻、重、轻,就是一上脚要轻,到了制动生效时要重,制动生效以后又要轻,因为要根据路况来判断是换挡继续走,还是必须停车,一有情况就停车或者重踩都是生瓜的表现。以我当时的水平真是手忙脚乱,用我师傅的话来形容:手脚不分流(读4声)儿!我师傅曾经不点名的评价过我说,咱们车上的有些人根本就不是开车的料儿,挂个挡五官都挪位!没办法我当时就是那样的情况,连我自己都怀疑开得了这玩意儿吗?可是后来我自己开车了,虽然也玩儿过几回悬,但是后来就一点点的熟练起来了。后来在公路上跑一般车是跟不上我的,我一直在想有机会能拉着我师傅转一圈儿,叫她看看这个当年最不争气的徒弟如今咋样!多少年以后我在唐山打工,我们单位有个小丫头坐我的车说,于师傅啊,你开车跟他们不一样,又轻、又快、又飘、还稳。我当时笑了,我在想我是一直在赶我师傅的水平啊。现在都管女司机叫马路杀手,这话我是最不爱听的,就好像喝酒一样,平时都看见男人们坐在酒桌前幺五幺六的喝酒,可是你可知道,真赶上能喝的妇女3个男的也不是个!开车也一样,我师傅那车开的,就跟大师傅揉面团儿一样,技校那么多男教练,提起我师傅来没有一个不佩服的,干净、利落动作从来没有拖泥带水,车不单快还稳。我也分析过我自己,第一接受能力太差,第二心里素质不好,就好像我学游泳的时候,费了大劲儿了。但是我也有自己的特点,就是一旦学会了就永远也忘不了,我们年轻的时候,天津学游泳的标准都是以过海河为准,什么时候你自己敢过游海河了,那就算会了,一般都是当年会了第二年才敢过海河,我是当年学会马上就过去了,当然是我那帮同事们推着梯子跟着过去的,我知道自己,一旦会了就永远忘不了。 老李叫我学车工,好替替他车点儿粗活儿,哪知道我这两下子,一上去就把车刀给锛了,老李还不死心,磨好了叫别急,吃刀的时候要稳。我一进刀车刀就完蛋了。老李说,爷爷还是我来吧,我这磨刀的赶不上您锛刀的快呢,您快歇着吧。唉,真是笨啊,直到如今我最遗憾的是没练会了磨钻头。老李每天都在车床边上站着,累了就骂我笨蛋,说这是他上辈子该我的,说是说,闹是闹,老李还是认头干,而且老李也有鬼心眼儿,所有的冲头儿大小规格都不一样,而且尺寸都不是整数,防备有一天他不干了我再找别人,所以那些冲头儿五花八门像过年时的杂拌糖一样。冲头儿、上下模具做好了都得拿去淬火,回来最后一道工序就是用磨床磨出快口来。磨床是靠电磁吸盘固定工件儿的,上面是个砂轮,磨工件也叫进刀,看着不难,老李死活不敢叫我上手,说这玩意儿飞起来能打死人,就您这位愣爹,咱们还是稳着点儿好。磨床也和车床一样,得有冷却水冷却工件,要不工件就磨退火了。自己干谁有设备,只能靠舔着脸去求人,好在当时的厂子都是半瘫痪,设备也大部分是个人承包了。老李认识个叫小奎的人,是他上什么培训班时的同学,小奎承包了几台设备,有车床还有铣床,但是磨床和车床没承包。老李说这些设备我都得用啊,小奎连想也没想就说,用吧,咱哥们儿说了算,别弄坏了就行。老李说看你说的,这些设备我又不是没摸过,闭着眼就干了。小奎乐了,那是那是,你老哥我还不知道,你就用去吧,谁要是问就说是我让用的,叫他找我来,也没有人敢找我,厂子都要黄了个屁的了,谁管谁啊。 就这样,偌大的机加工车间每天都是我们俩了作妖。老李给我派了活儿,叫我看着铣床,六个刀头的铣刀盘上就剩下六个刀头,好像掉了牙的老太太,每天“吭哧、吭哧”地啃着模板,没办法,总比没有强啊,本来这个活儿应该用刨床的,可是那台破牛头刨根本干不了活儿,只好拿这台破铣床对付。老李管进刀,对好了尺寸我就盯着,走到头儿就关车,然后他再对。我还负责盯着磨床,也是刀走到头儿赶紧喊老李,整个车间就我们俩折腾,好像《摩登世界》里的查理.卓别林。这些设备都是长期没有人保养,谁用谁就开,用完了甩手就走。那天磨床正干着好好的,突然停了,我赶紧喊老李,老李跑过来,捅了半天还是纹丝不动,老李蹲下身把底下的铁门打开,我也跟着往里看,都是一堆烂肠子一样的各种电线,花花绿绿的什么色的都有,老李伸手要摸,忽然又犹豫了一下:诶,把闸拉了吧。我站起来找了半天也不知道电闸在哪儿呢。老李说,唉,算了,别拉了,伸进手去就拉电线。我提醒他:你可小心啊,380的电可不是闹着玩的。老李一瞪眼:滚一边儿去!干活儿最烦旁边有个穷嘟嘟的了!看铣床去啊!这时候老李的车床和铣床还都转着呢,我来了个大憋气,好心好意地提醒他倒挨了个狗屁疵,可是咱是外行啊,要是论开车他是孙子,可是到这机加工上,我就得装孙子了,索性盯着铣床去了。老李自己在那儿鼓捣着那些电线,我拿余光瞄着他,眼看铣刀就要到头儿了,突然“嘭”地一声响,就见老李眼前崩出一个篮球大小的火球来,老李来了个措手不及,往后一仰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下。车间里霎时静了下来,车床、铣床都停了。老李两眼发直,本来就有些赤红脸儿的他,这下成了猴屁股。我又犯了痴癫的毛病,乐得扒在了地上!老李的邪火更大了:你个小王八蛋!给你找了乐儿了,我这都是给你卖命啊!我不是乐别的,我是在想刚才那个火球要是喷到他脸上,上千度的电弧,估计老李下半辈子就不是赤红脸儿了,直接就改黑头了!老李也没了咒儿念,只好把磨床的铁门又关好了,找小奎去了。小奎来的时候还跟来了人,一看穿着绝缘鞋就知道是个电工,手里还拿着改锥、钳子和电工的包布。人家问怎么回事儿啊,老李说,我也不知道啊,开着开着突然就“嘭”地一声,然后就停了。这个老李说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电工走过去看了看电闸,顺手把电闸拉了下来,我心里话:人家这才是专业呢,就是断了电,闸也得拉下来,哪像老李,带着电瞎抓,掏出个火球来,想到火球,我突然“噗嗤”一声乐出来了,旁边的小奎和电工都直看我,老李说别理他,他今天没吃药,老犯病儿。小奎还直问我:怎么了,不舒服啊?正说着呢,外面“突突”地一阵摩托车响,就看见桑木成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年轻的女的。 那时候桑木成还没干报停呢,成天骑着辆破幸福-250倒腾图书。他从我们原来的单位调出来以后,就在一个运输场的图书馆里干,所以跟书店的人勾上了,下岗以后就倒腾上了图书,在书店里弄点儿积压的书,然后高价倒出去,给买书的回扣,这样赚钱。当时还是在变革的当中,还有些单位硬撑着,所以还可以钻空子。他曾经跟我说过,最赚钱的莫过于卖地图,就是那种挂图,那种挂图都是廊坊北三县那边印的,那边儿是一条龙的服务,有管印的,还有给轧复合膜的,本来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图,只要一复合上塑膜立马就上了一个档次。这里面还有个偷手,就是原来图上印的标价都是印刷厂制的版,规规矩矩的价格,他们这些二道贩子把买来的图上的价格拿碳素笔一改,1就变成了4,3就变成了8,当然6也是可以变成8的,实在不行就在最前面添上个1,再一塑封,嘿,你还别说,根本就看不出来!特别是那一面墙大的挂图,挂起来真是有些气派,有一时期单位的头儿们都喜欢在办公室里面挂一张这种特大号的挂图,前面拉着一层丝绒的帘子,用的时候把帘子“哗啦”地一拉,还真有些作战室的情调。不过后来这些雕虫小技糊弄不了胃口越来越大的头儿们了,所以这玩意儿没盛了行几天。再就是这些地图是粗制乱造,记得有一回老刘也买了一张地图挂在我们科里,为的是大家出门方便,那天正赶上旭台来了,闲得没事儿干,就扒在墙上看了半天地图,突然说,你们这地图是假的啊!老刘说胡说嘛,我买的能是假的?旭台说,哼!肯定是假的,这上面没有我们大城县!大伙一听都过去找,什么静海、任丘、河间、献县、文安、霸县都有,单单没有个大城县!老马说这肯定是最新的规划图,弄不好大城县要划归天津静海了!旭台说你拉倒吧,拍马屁真及时啊!大伙儿一通大笑。后来我问过桑木成,他说谁管那个啊,他瞎印我们就瞎卖呗。 桑木成有个小毛病,就是爱和女人拉拉,今天驮着这位就是个刚离婚的主儿,打早两个人就勾勾搭搭的,现在这位离婚了,两个人就大鸣大放的混上了。我曾经说过他,家里有老婆,别弄这些闲白儿。他却极不以为然,到哪都带着这位,到哪两个人都是一口天津味儿的普通话,叫人听着起鸡皮疙瘩。老李斜着眼看着桑木成:行啊,现在活的挺潇洒啊。桑木成脸上有些不自然,小奎和那个电工也拿眼直瞄那个女的。我心里话儿了:就许你老李跟齐大眼儿好,就不许别人驮个娘们儿跑啊,小奎他们不知道,我可门儿清,就那个齐大眼儿也是够可以的,每天临下班儿洗都是跑老李那屋里去,有一次我找老李去,一推门正看见齐大眼儿就穿着三角裤衩带着乳罩在那洗呢,老李跟没事人似的在旁边坐着,倒是弄了我一个下不来,我赶紧退出来了,从那以后再到临下班,我是绝对不去了。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个桑木成哪都好,就是这个毛病改不了,看见女的就转筋,你还别说这人还就得有女人缘,我不是有多正经,起码女人都不愿意跟我凑合,这也怪了,可能其中的奥妙我不懂,要我说这两个家伙是半斤对八两,豁了嘴儿吹灯——谁也别说谁。电工捅了半天,终于站起身来说:合闸试试吧。小奎过去合上闸,电工一按开关,磨床又启动了。电工说这个磨床里面好像有人动过了。老李赶紧说,没有,反正我们没敢动。老李就是这么个人,从来都是敢惹不敢搪,上次我们在立新他们厂借铣床用,那铣床也是犯了病,只能往下不能往上了,老李一看,赶紧收家伙要跑,告诉我说就装不知道,赶紧走人啊。我心想这不是鬼吹灯吗!我们是最后用的,以后谁接着一用,不行肯定得说是我们弄坏的,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跟人家直说了好,单位的设备既然给你用了人家就没在乎个坏,坏了不就是修吗,你黑不提白不提的跑了,这屎盆子还得扣在你头上,谁能替你顶这个擂!于是我趁老李没注意,把那个搬把往下一按,直接坐到了底。老李一回头就傻了,冲着我就叫:你真是个祸头!告诉你别动,别动,你偏动!这回还跑得了吗?后来人家立新来了,说这床子早就有这个毛病,忘了告诉你们了,没关系回来叫他们修吧,就是耽误你们事儿了。你看看,这要是跑了,人家立新肯定得说这两个人真不地道,弄坏了就溜啊。那以后还这么找人家办事?老李曾经跟我说过,有一次他朋友结婚,他给掌灶,那时候都是在家里请客,支上两个大炉子,一帮业余爱好者忙和。老李负责给做糖醋鱼,浇了汁起锅的时候想露一手,来了个大翻勺,一个没接住,那条鱼给扔到了炉子里,呼呼地就着了,仗着老李手快,鱼也是过了油的,拿起铲子就给搭上来了,那时候的鱼不好买,是可着数来的,差一条怎么上桌啊!老李把那鱼上面的炉灰刮下去,好歹拿水一冲,又过了一遍油,再浇汁就给上去了。老李还跟我吹呢:这就是手快,要不不就砸锅了吗!老李啊老李,一把年纪的人了,就爱干这个猫盖屎鬼吹灯的活儿,用现在时兴的一句话形容,就是没有担当。 |
挣扎(五十二) 昨天得到一个消息,就是原来我们销售的刘姐去世了,享年74岁,算起来应该是属鸡或者是属狗的。刘姐这个人怎么说呢,是典型的小厂子人的风格,遇事急功近利,见了头儿们总是低三下四,见了普通就是满嘴的瞎话,老想着火线进步,就是有些自不量力,因此也引出了老栾那句极经典的话:一个人想进步的快,就要用自己的缺点去比别人的优点,这样进步就快了。我觉得老栾是在鬼吹灯,也就能像糊弄刘姐这样的人,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一辈子也没赶上进步,因为我知道我和谁也比不了!刘姐叫成都的客户给坑了一大笔货款,创了我们厂欠款的最高纪录,也结束了她在销售的生涯,离进步似乎又远了一点儿。但是你说她是坏人吗?绝对不是,她也善良,也自私,也想出人头地,这都不是毛病,这些是普通人必备的素质,就好像我们吃五谷杂粮,都会时不时地患个感冒、咳嗽之类的小病小灾的,纯属正常。人无完人,太完美了这个人就有问题了,就如同《鸿门宴》中说刘邦的:好美姬,而自从欲王关中之后,就变成了,妇女无所幸了,是此其志不在小了!这样的人超出了常人的范畴,所以浑浑噩噩才是普通人的一生。一个人就这样划上了句号,带着自己的梦想、遗憾和破灭的希望离去了。谨以这段话怀念与与刘姐共事的岁月,愿她早登天堂!阿门!我们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还有希望,还有未来。 郑老三紧锣密鼓地给老李装修房子,当然是想赚钱了,老李也是个算天星,钱不是那么容易就叫郑老三拿走的,毕竟老李也是个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的人,老李也没有钱啊。老李钱不想多花,活儿却想干得尽善尽美,他的房子是一楼,首先让郑老三把厨房的窗子拆了,改成了类似飘窗的形式,这样无形中就多了块地方,原来窗户的位置变成了灶台,底下还做了个碗架柜。老三还直夸老李有脑子,连煤气管道都给拐到楼外面去了,当时煤气还没通,所以老李很得意。他们楼后面有一大块空地,老李叫老三弄了好多旧砖来,可着那块地方给圈上了,还说现在钱倒不开,等缓过劲儿来买些塑钢门窗来,再上个顶子,就是好体面的一间大房子了!老三为了赚钱,无论老李怎么要求都是有求必应。那时候塑钢门窗都是推拉式的,老李非叫老三给做成活扇对开的,老三嘬了半天牙花子才咬牙同意,不过不知道是从哪弄了些铝合金给对付上了。其实做什么式样的无所谓,关键是内部的插件,没有插件连接神仙也没辙。人之间就是个互相利用的关系,当利益有共同点的时候就是朋友,没有共同点就是另一回事了。平时大家管老三叫郑老三,因为他在家里排行老三,干过建筑的人都有个通病,就是爱吹两口,爱逞能,老三也不例外。我有个瓦工师傅曾经说过,瓦工无能,见景生情,就是说活儿没干过不要紧,关键是脑子要灵活,会变通,多难的活儿只要能对付上就是本事。老三平时什么瓦、木、泥水的都能白话几句,刚来我们厂的时候跟管基建的小胡一起干,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干起来了,老三说小胡是个满不懂,就是一个棒槌。小胡说老三是不懂装懂,假行家。小胡有个外号叫胡半拉,是现成的,老三整天胡半拉不离嘴的叫着。小胡也不是吃素的,马上给老三还以颜色,送他个雅号:郑三炮,立刻就给叫响了。过去老李也看不上老三,也叫他郑三炮,自从给他干上装修以后,老李改了口儿,张嘴闭嘴的三哥长三哥短的,其实老三比他小不少呢,没办法这不是临事抱佛脚吗。老李的外号也是家喻户晓,叫:死不了,因为老李有心脏病,平时老是拿这个说事儿,所以背地里大家都叫他死不了。那个窗户好歹弄上了以后,老三偷偷地跟我说:哼,这个死不了还真不好伺候,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给对付上的,就那玩意儿咣当几天准散!没事儿尽弄点儿狗长鸡8羊(洋)式的活儿,就他这个后院,没有院墙挡着恨不得连马路都圈上,你看着吧,早晚扒了完事。没想到真就叫老三给说准了,没过几天,人家物业的来通知说煤气站要来点火通气了,叫家家户户都留人。物业的人一眼看见老李把窗户给改了,立马就不干了,说得限期得给恢复原样,否则罚钱。老李麻了爪儿,赶紧让老三给改回来。老三是好大的不愿意啊,拆也是你,垒也是你,我这天天成了尽义务了。这还不说,物业的人叫把后院圈起来的地方都拆了,人家说那片是公共绿地,只不过现在是天气冷没来得及施工,这个是必须拆的,而且不能乱堆乱放,楼底下不能看见一块砖。这下可崴了,这些烂砖头儿都是老三找那些卖废砖的人买的,老三先给垫的钱,老三垒墙的工钱没给,拉砖的运费也没结,老李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告诉老三:赶紧找车给拉走吧!老三说你让我往哪拉啊?这些卖旧砖的都是农村来的,都是拆迁的旧房下来的砖头,我又不认识他们,退是退不了,想卖的话谁有功夫卖旧砖去啊!背地里老三说:他妈的这个死不了,折腾起人来还真不含糊,拿我当力巴使唤了。物业的那帮人还挺敬业,天天催着老李把砖处理了,老李也麻了爪,说这郑三炮是管杀不管埋,这么多破砖头儿他甩手了,叫我往哪搬?索性来了个死猪不怕开水烫,把那些破砖往那一堆,告诉物业的人:说找不着车,更找不着地方扔,你们要是看碍事,那你们就想辙吧,我一个心脏病患者,有今天没明天的,我要是天天扔砖头儿去,一个礼拜过不去我就挺了!物业的也没了咒念。砖头儿的事刚刚放下,煤气站的又来了给点火试通气,一检查就急了:你怎么能私改管路呢?这要是出了事谁负责啊?扔下一张单子:限期恢复原样,否则后果自负。老李傻了眼,又让老三给改管路。老三这个气啊:合着这干什么事都是虎着来的,根本就没有计划,我这是上了贼船了,这些活儿肯定都是白干了,这些天这些民工的开销算是陪大了,掏着工钱白玩儿啊。老三也腻透了,借口说别的装修户催得紧,好几天没见面,老李气得天天骂郑三炮混蛋,把他晾在了一边。就这样托着,老李也没有心思干模具了,我也改了成天泡在老李家跟着瞎忙和。俗话说土木不可擅动,老李又叫老三给忽悠的什么都想尽善尽美,这装修的活儿主家本来就没主意,所以无形中又添了不少计划外的东西,老李看着工地一样的房子,天天起急。我虽然过去干过建筑,可是一个人怎么干,再加上连工具也没有,总不能拿手抓吧。活儿没干怎么样,可是老李麻烦还在后面呢,他这房款都是凑的、借的,能借的人都借到了,原来想打个时间差,把以前的房子卖了,就能堵上个大窟窿,谁成想又没人买,他外甥女倒是找了他几次,但是老李一听就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外甥女也没有钱,想先把房子先弄过来,然后再分期付款,合着老李成了债主子了,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穷鬼杀恶鬼啊!老百姓啊,谁有钱买得起房啊!房没卖出去,债主子们一个一个的都来了,虽然没好意思逼债,但是老李心里满清楚。煤气站的也跟着添乱,来了好几趟催着让恢复管道,物业的也跟着起哄,说你这个私改窗户必须还原,挺好的楼你一带头儿不要紧,好几家一楼的住户也想改,说许你改就许别人改,老李啊,真是焦头烂额了。那天老李跟我说,诶,我记得你好像有个同学在煤气公司吧?我说是有一个,不过他在别的站当站长,也管不了你这儿事啊。老李说你真是死心眼儿,怎么说也是一个系统的,还能没有联系?就这样我领着老李去找了我的同学,到了人家单位一问,人家说刚刚调走了,调到所里当办公室主任去了。老李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说你看看,这不是好办了吗!其实我打本心不想麻烦人家,人家刚刚升迁就去找人家,这不是添乱吗,可是老李却如同看见了最后一根稻草,拉着我就去了。毕竟是多年的老同学了,我同学当时就给底下的站长打了个电话,把事情给摆平了,老李才算松了口气。煤气是通了,可是没几天老李就发现火开到头儿,火苗也就只有黄豆粒大小,坐一壶水就得半个多小时,把煤气站的人找来一看,人家说要不怎么叫你恢复管道呢,天气这么凉,天然气自己就凝结,因为里面有水分,这要是到了冬天就会结冰,一旦堵了,没有气是小,引起爆炸可不是吓唬你!要不是你认识我们主任,说出大天来也不能就这样就给你通了气,我们是担着风险了呢!这回轮到老李着急了,赶紧跑到郑老三家去,求老三赶紧给改回来算完事。 老李的钱没有着落,实在没辙了,老起脸皮给他哥哥打了个电话,找他哥哥借钱堵窟窿,说是借实际就没打算还,他拿什么还啊。这老李的哥哥确实是个能人,说起来和我还是一个中学的校友,不过人家是文革前的尖子生,轮到我上学的时候那就是大锅端了,还是那句话,我们上高中时班里还有不识字的呢!跟人家那水平根本没法比,他哥哥当年是考上了第四军医大学,上了一年的基础课,赶上了60年代国防科技急需人才,直接给调到国防单位去了。他哥哥是尖子里的尖子,所以就没下基层,留在了某单位里当参谋了,据老李说人家那个办公室的主任都是个将级的!文革开始后,老干部们都靠边站了,连他们这些当参谋的也都去了干校,后来他哥哥转业去了某工业部里工作,改革一开始又去了南方,后来混得不错,手里也有了钱,所以老李就打起了他哥哥的主意。我见过他哥哥,很不错的一个人,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说起话来很有分寸,挺平和的一个人。记得有一次他哥哥从南方来了,住在驻京招待所里,老李找老刘借了车,让我拉着他们一家子去看他哥哥,几年不见,他哥哥也发福了,说话的底气也足了,说你们在北面的人永远也想不到什么是改革开放,你们的思想还停留在计划经济的年代。他哥哥指着碟子里的鱼说,就说这条鱼吧,你知道这是什么鱼吗?这是石斑鱼,纯粹野生的,这东西早晨才从海里捞上来,跟着就空运过来了,这鱼是不能离水的,离水就死,到这里还是活的呢!而且不能人工养殖,吃的就是这口鲜。南方人吃饭讲究喝汤,上来了一盆乌鸡汤,老李的外甥女捞着里面的鸡肉吃,还问,大舅啊,这里面怎么还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是什么啊?老李的哥哥说,你看看这就是差距了吧,在我们那边,喝的就是汤,里面的东西是没有人吃的,因为所有的营养已经都煮到汤里面了,说白话,汤里的鸡肉也好,就跟熬过的药渣滓一样了,没有什么价值了。这汤里面除了乌鸡以外,还有的就是党参、枸杞之类的补药了,像你这样吃饭在我们那边,人家看了会笑话的。老李的外甥女对大舅的话显然有些不满,反着白眼儿说你们那都是资产阶级,拿浪费当光荣,我看你是忘本了!我们无产阶级就是来实在的,先要填饱肚子,再就是不能忘本!老李的哥哥笑了,说这就是差距,等以后这边也发展起来了,你就不这么说了。他们的对话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我赞成老李外甥女的观点,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本是永远不能忘的!我一直记着困难时期的时候。不过人会随着地位、经济条件的改变而改变的。好像有个故事说,刘秀座了东汉天下以后,一帮当年和他一起种过地的人去看他,有个人说起当年在田间挥汗如雨的经历,刘秀不悦,旁边的人一看不好,赶紧说:你说的是什么啊,陛下一定还记得想当年我们跟着圣上,骑在金龙之上,打跑了遍地的青妖,甩手便是倾盆之雨,圣上还记得?刘秀闻听哈哈大笑,当时就赏!其实说的还是当年在地里除草的事儿,只不过是把田垄说成了是金龙,把杂草说成了青妖,把擦汗说成了倾盆雨。这个故事肯定是杜撰的,但是它说明了一个事实,就是此一时彼一时。说起来他哥哥对老李真的是不含糊,接到电话没几天钱就给汇过来了,不过也嘱咐老李:看见他嫂子千万别提这回事,这钱是他哥哥自己的私房钱,他嫂子不知道!老李总算熬过来了。 老李的房子有了他哥哥给的钱,解了燃眉之急,他嫂子知道了以后,又给他寄来了些钱,如果说他哥哥是雪中送炭,那人家他嫂子就是锦上添花了。老李的嫂子过去也是军人,是个军医,北京人,据说家里的条件不错,就从给老李钱的这件事上来看,人家真不错。老李命比我好,关键时刻有人拉一把,但是S.D.是公平的,老李的身体不行,S.D.给我的是一付好身体,让我去面对苦与难。老李也滋润了不少,新房里有暖气,老李把澡盆里放满了暖气管里的水,每天还很惬意地泡个澡。那天我去,老李说正好我刚放的水,你也烫个澡?我看着那蓝汪汪的热水说,这里面是洁厕净啊还是福尔马阿林啊?老李当时就大怒:你这个小子会说人话吗?好心好意地叫你洗个澡,你这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来!其实老李也知道我是在拿他开玩笑,暖气站为了防止用户偷水洗衣服、洗澡甚至冲厕所,想许多歪点子:往循环水加颜料,甚至加排泄物,这可不是我编的,是当时的报纸上报道过的,可是收效甚微,供热站常年亏水已经是家喻户晓、见怪不怪的事情了,那水起码冲厕所没有问题。实际上循环水里确实有添加剂,不过那是为了防止出现水垢,造成锅炉事故加的软水剂,我们厂有锅炉房,每年买大盐、树脂都是我去,所以我知道。老李说爱洗不洗,没人求你!我哈哈大笑:我是个懒人,最懒得脱衣服、穿衣服,太麻烦,在家里洗澡,洗完了就钻被窝了,在你这儿洗完了往哪钻?老李也乐了,滚蛋去,这儿没地方让你钻!其实那时候我们俩在一起还是比较融洽的。 |
挣扎(五十三) 我和老李做脚轮,好容易有了模具又没有冲压设备,只能到处乱跑,每当遇到一个熟人,就赶紧问人家有没有这方面的信息,那心情就如同一个不会水的人掉在水里,看见每一根稻草都想抓住一样,每天冥思苦想,搜肠刮肚地想认识的每一个人,有什么价值。开始做模具时是在老李认识的小奎他们厂里干,自从老李那回弄出个火球来以后,他再也不敢瞎鼓捣了,没事儿还老教育我:记住了,不懂别装懂,别什么的瞎捅!我觉得好笑,这些东西我是从来不敢动的,都是他装明白人,反过来倒是倒打一耙教育我,没办法,谁让得用他呢。那天我爹厂来了个人,姓郭,过去是我爹厂里的技术副厂长,后来我爹退了,老郭也过得不好。以前有我爹在,老郭也是指手画脚的人,成天围着我爹转,屁大的事儿也要请示汇报,我爹就好这口儿,所以老郭在厂里说话也有分量。新班子接手以后,愿忠者众,老郭就凑不上前了,再加上以前和他不对付的人,没事儿就找新来的头头给他垫个砖儿,拧个蜡,所以老郭是暗憋暗气。那天借着给我爹送工资的机会,找我爹发发牢骚,倒倒苦水,说他也准备调走了,要去红桥区那边的一个小学校办厂当副厂长,厂长是他的朋友。我爹退了以后也是心有不甘,身体不错,一下子退了下来,在家里也是闷得起火。过去高朋赢门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用老栾他儿子形容老栾退休后的话来说:连个苍蝇都看不见了。这老郭一来两个人像看见了亲人一样,有说不完的话,我爹死活也不让老郭走,非得留老郭吃饭不可,又正赶上我在,我爹说今天正好有人做饭,你就在这儿吃,咱们俩也好好聊聊。老郭说我还得去接孩子呢,哪天有时间我一定来看您,改日吧。我爹说你孩子都那么大了,再说叫他妈妈接去。老郭说我没告诉她啊,每天都是她送我接,晚上的饭是她做。我爹不死心,一心要留下老郭聊天,可逮着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能轻易叫你跑了?我爹指着电话说,你给你老婆打个电话,就说在我这儿呢。老郭实在是没辙了,只好给他老婆打了个电话。我爹高兴的不行,吩咐我说那你就赶紧做饭吧,我和郭厂长好好聊聊。我爹就是这么个人,从来也不替别人着想,只要他高兴就天下太平了,其实我也得去接孩子,孩子晚上还有作业呢。没办法,赶紧忙和吧,不过我也有我的小九九,听老郭说他要去的校办厂有冲床,还有不少维修设备,我心里一动,实在不行跟他说说,上他那干去!老郭好吹,我时不时地捧他几句,老郭来了劲儿,满嘴的云山雾罩,嘿嘿,这就好办了。当时我们是在另一个厂子里借人家的设备干活儿,是通过李姐给联系的,这个李姐是我过去单位的同事,一直关系不错,老三届没下乡的病留学生,当时知青逃避下乡的唯一办法就是混病号,高血压、心脏病以及精神上有问题的都可以办病留,但是非常不好办,李姐的父亲是个业务员,那年头儿的业务员可不像我当业务员的时候,土豆插根筷子,比死人多口气儿什么人都行。那时候的业务员真是有本事,那都是万能胶啊,李姐的父亲有病住院,旁边的病友是个刚刚恢复工作的老干部,这老李头儿就走了心思,每天忙前忙后地伺候这个病友,那真是无微不至,面面俱到。老干部刚刚恢复工作,意识还停留在牛棚时期,这样恭敬已经不习惯了,感动得受不了,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老干部说这样吧,你以后有什么事儿。只要用得着我的地方就找我去,只要我能办的都好说,我办不了的我再给你找别人去,我的战友多的是,什么事也别当回事儿。这个老干部是地师级的,乖乖,地师级啊,他的战友那是什么级别啊,要不人家敢拉满弓!老李头儿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不为所动,还是照旧。后来竟然把刘姐嫁给了老干部的儿子,成了儿女亲家!哈哈,这就是业务员的本事!朋友再好也是个客情,这亲家就不一样了,什么时候都是随手拈来的活儿,套牢你一辈子!再加上人家李姐也是个会来事儿的人,虽然长的不行,但是随了李大爷的基因,把个公公婆婆、老公、小叔子一家人哄得人人满意,这事儿就成了,这就是会做人,会做事儿,当然姻缘前世定,缘分是主要的。不过《红楼梦》里王熙凤说过一句话:你看那黄杨木软吧,做个菩萨人人都给他磕头,那柞木硬吧,立个桩子匹麻用,天天挨抽!现在的女人一说结婚就端起来了,要房、要车、要钱,结婚以后还得公公婆婆伺候,每天过着小姐一样的生活,吃了饭连个碗都不刷,婆婆成了丫头,公公成了苦力。这还不算,等再有了孩子,更成了祖宗,她就不想想她也有个老,也有个将来,将来她要面对的如果也是论斤卖肉一样娶的儿媳妇,她当作何感受!有些扯远了。我和李姐联系上是因为我还有个同事也和李姐在一个单位,那天在马路上碰见了,他说他和李姐现在是一个单位的,李姐是他们厂管后勤的科长,言语间很尊敬的意思,其实我们过去在一起时,他们谁也没有拿李姐当回事,倒是我跟李姐的关系很好。我以前知道他们厂是个国有企业,没想到李姐调到哪儿去了,当然李姐的公公是他们公司的一把手,听到这个消息,我带着老李就去了。 李姐看见我先是惊喜,然后问我现在怎么样?我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李姐说我也打听过你的消息,说你调出来了,还开了车,混得不错吧。我说失业啦,现在想自己干了。李姐说好啊,给谁干也不如给自己干,你行,那时候咱们在一起你就比他们都聪明,不过就是没赶上机会。看着李姐还是那么的热情,我心里踏实多了,就开门见山的问他们厂的情况,有冲压设备没有。李姐是个聪明的人,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说你想干加工?我说是啊,这设备只能租,不能买啊,一没有地方稳,二没有380V的动力电啊。李姐说正好,我们厂现在也在搞多种经营,把大厂分出来一个分厂,自负盈亏,可以自主经营,承揽对外加工,现在刚成立,你来的真是时候,前几天他们那边的黄厂长还让我给联系客户呢,没想到你就来了,走,现在我就领着你去找她去。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没想到这么顺利。 |
挣扎(五十四) 黄厂长是个40多岁的女人,见了面不是那么热情,说话淡淡的,不过跟李姐倒是特别热乎。问了问我的情况以后,只提了两点要求,一是不能拖欠款,每次完活儿后必须结清;二是要爱护设备,如果是人为的损坏了,负责赔偿,其它就没什么了。李姐在旁边一直在打圆场,替我保证绝不会欠款。然后就是老李跟她聊了半天的加工费的价格,我是什么也不懂,全听老李的,最后定下来冲床每一道工序是1毛5,液压机拉伸一次是5毛钱。当时我什么经验也没有,只想着赶紧出产品换钱,老李后来跟我说,这个价格不贵,大略地算了一下,每个脚轮能赚一半儿的钱,当时觉得很不错了。出来的时候李姐嘱咐我说,以后有什么事就直接找她,然后她再去跟黄厂长说,别听她说得那么死,李姐出头她还是给面子的。李姐说这个老黄过去是销售科的副科长,由于跟科长不和,所以调出来干三产了,这个人有些死兴,办起事来老是一招一式的,别跟她计较。我说知道了姐姐,你就放心吧,奔着您来的,就是不干了也不能给你找麻烦啊。李姐乐了,跟老李说,你不知道,我们在房建的时候关系不错,我这个兄弟啊就是脾气不好,人可是不错,那时候一帮小子都跟着他后面跑,头儿都管不了他们,人缘不错,我们这些老大姐都拿他当小兄弟看,有事都护着他。老李也笑了,说现在比以前强多了,也不爱俏皮捣蛋了,开了那么多年的车,圆滑多了。 从李姐那出来,骑上自行车往回走,老李说没想到这么顺利,也该咱们松口气了,不过那个姓黄的娘们儿可不好打交道,酸不溜丢的。我说咱们只管干活儿,其它事让李姐去对付,那个娘们儿看着挺虚李姐的。老李说是啊,你看她跟李姐那热乎劲儿,是李姐管后勤发东西吧。我说也不全是,主要是李姐的公公是他们公司的一把手,人家是个局级的干部,现在在公司等于是降级使用,他们一机局的领导都得敬着他,人家是扛过枪,过过江的正师级,算起来应该是地委级的待遇。天津是直辖市,衙门大,所以不显,和区长是平级的呢。老李说要不说呢,李姐弄个后勤科长,实际上是她公公的面子啊。老李又说,不是我是非,你们家老爷子就不办正事儿,你就愣下岗了!其实凭着老面子怎么也能给你安排个吃饭的地方。我说我爹是两袖清风,从来不给儿子谋私利,我们家哥俩不是都失业了吗。老李叹了口气说,唉,人跟人真没法比,真不知道你们家老爷子每天想的是什么。我说这就是SD叫我来帮你,让我跟着你一块儿受罪,要不你怎么活,我是普度众生啊。老李抬手就给了我一个脖溜儿,你个小崽子,说话真不地道,这是你普度我?我天天给你卖命,就差缴枪了,这叫普度啊?我一缩脖子,紧蹬了两下说那要不就超度?老李大骂,小兔崽子!我先超度你!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回家了。 在李姐他们厂干活儿,黄厂长手下的人有活儿,滕不下人了,就让我们自己干,又从大厂车间里找了两个维修工人来,帮着我们用液压机拉伸。其中一个也姓李,高大、健壮,说起话来干脆利落,不一会儿两个老李就热乎起来了。分厂做的是潜水泵,好像用液压机往泵体里压定子,领头儿的也姓李,个头儿不高,还有点儿斗鸡眼儿,领着一帮妇女干活儿。那个老李好像根本不拿他当回事儿,一个劲儿的催他们快点儿,斗鸡眼儿也不敢跟他矫情。我怕以后找麻烦,赶紧说我们不着急,让人家先干吧。一般厂里分出两个部门来 ,分厂的人都是不顶戗的,能干的,技术好的领导都不放,卸包袱的都是不吃香的。两个老李忙着试模具,我在旁边跟着瞎忙和,倒是人家老李和那个一起来的人干得轻车熟路,中午吃饭前,液压机滕出来了,拉伸件试得很顺利,老李跟我嘀咕,中午不行请他们两个人一顿吧。我明白他的意思,人家帮我们干活儿是实实在在的,吃顿饭也是人之常情。中午4个人喝得不错,下午就更顺利了,人也熟了。在老李的帮助下,几天以后我们的第一批活儿很快就出来了、过了数之后,我马上就黄厂长结清了钱,李姐在旁边跟黄说,你看看,我这兄弟怎么样,我介绍来的人保管没问题。老黄难得的冲我疵了疵牙。就这样几个月下来,相安无事,人家老李不能每天都陪着我们,人家还有自己的工作呢。 |
挣扎(五十五) 有一句话叫良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儿,当时觉得很顺利,其实这仅仅是个开端,后面还有许多坎坷在等着我呢。那天拉伸的时候,老李突然就停了下来,说液压机压力不够了,脚轮支架的轨道太浅了。我是个满不懂,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问题。老李按住电钮,让液压机压加压的时间长一些,可是还不行,他又爬上液压机顶上去,拿手一摸满手都是油。老李说这个破玩意儿,老掉牙了,液压油都漏了。我们厂也有这么个100吨的液压机,当时买的时候是四万七千块,厂里还有一台300吨的,工人们都嫌100吨的劲儿小,所以那台机器基本上就那么放着,是崭新的,现在想起来要是能给我们用多好啊。老李说别想那些没用的了,找老李去吧,让他过来给看看,那个姓黄的咱们可别惹她,让她知道了准炸庙了。老李来了,看了看那机器,说好像液压机没什么大问题,就你们这么个小零件,100吨的液压机不使劲儿也拉出来了。他说要不把模具卸下来看看?是不是模具出问题了。老李嘴上答应,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是不服。等到模具一落下来,老李傻了眼,模具的底板变形了,当初他用的是一块生铁板,为的是生铁不容易变形,哪知道偏偏就变形了,底板给压出个坑来,所以液压机压不实了。老李跟我说,完了,回去换底板吧。我问他那还得去小奎儿他们厂?老李想了半天说,嗨,那是去不了了,他们厂长把设备都卖了,再想辙吧。忽然他跟老李说,诶,李师傅,我们要是买块底板来,在你们厂能帮忙给加工一下吗?老李倒痛快,说买什么啊,我们厂有的是铁板,拉一块不就完了,我们维修车间什么设备都有,走!跟我弄去。两个老李就去了,半天的功夫就弄好了。老李回来跟我说,人家李师傅够意思,咱们给人家点儿钱,不能白了人家。我说那是,不过还是告诉姓黄的一声吧,咱们给老李的是帮忙的钱,给姓黄的是材料钱。老李不干,说关她屁事儿啊。吃饭的时候老李跟李师傅说了我的意思,李师傅把脑袋一晃说没事儿啊,咱哥们儿在这说了算,厂长知道了也得给我面子,我没少给厂长干活,你们不用怕那个姓黄的,她就是个屁泥,有事儿就说是我用的,你们不用管。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心里一直不踏实,这个老李就爱弄这些鬼吹灯的活儿,一旦要是就姓黄的知道了连刘姐都撂里面了。果然,没几天,姓黄的就找我了,李姐也在,姓黄的脸拉得老长,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只好胡说八道,说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呢,等试模以后照规矩给钱。姓黄的说你早就应该给我说,这是我们厂,用原材料是必须得先跟我们打招呼。我说是,是,是我考虑得不周到,您说吧,该多少钱是多少钱。李姐的脸也不好看,姓黄的还说干完这批活儿你们就别在这儿干了。这个老李啊,考虑事情总是跟个老娘们儿似的,这猫盖屎的事后患无穷啊,既丢了面子,又伤了朋友,最重要的是以后可怎么办啊!唉,尴尬人偏遇尴尬事!所以我爹厂的老郭一来,我好像看见了救命的稻草。 当着我爹的面,老郭把胸脯拍得山响,说一万个放心,校办厂那边他说了算,哪天想去就去,只是他们那没有液压机,拉伸的活儿干不了。没几天正好赶上是中秋节,我买了些东西,带着老李跑到李姐家去了。李姐说唉,你这个事办的有点儿左了,你要是跟我说一声,我去找厂长都不是什么问题,该多少钱咱们就给她多少钱就完了,偏偏那个老李跟老黄不对付,过去打起了过,其实她也不是全冲着你们,她是想折腾老李。这样吧,我去跟老黄说说,以后你们就来拉活儿,其它的加工你们不是找到地方了吗?我想了想也只好这样了,这也就是李姐,换了别人谁还管啊!出来以后老李还是一肚子的气,说这就是你的大姐啊,这不是逼着咱们滚蛋吗!我心里话了,要不是你干了这个老娘们儿的事儿,至于吗,活鱼摔死卖!可是嘴上还不能说什么,把他再弄翻车了,我就彻底完蛋了,我是武大郎卖豆腐,人怂货软,谁也得罪不起。外面一直说只要肯出力,早晚会有回报的,现在想起来,说这话的人就该QIANGBI十回!那叫粉饰,像我这样的人,一没有钱,二没有背景,想发财就是痴人说梦!当时有篇报道,说某人发财就是肯干,原来是个甘肃的农民,偶然一个吃饭机会听到有个种树的项目,没有人干,他给接下来了,于是就有了第一桶金。时过境迁,现在又说人家的背景很大,所以才发了财,是老子英雄儿好汉。TMD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反正现在说那些先富起来的人,没有一个是肉眼凡胎的,也就是我这个一根筋才信这些。就像前面说过的,没有人凯迪拉克都验不下来,打了个电话,转了一圈儿就上了牌照。我爱看康熙微服私访记,老百姓不容易,连皇上下来不也是嘬瘪子吗!真想赶紧把这两万多天打发过去,人家唱: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那是谁啊! |
挣扎(五十六) 老郭他们的校办厂是干冲压加工的,这样规模的小厂,说起来和我也差不多,也是属于底层的,得自己跑活儿自负盈亏,充其量是半饱,所以我们去的时候他们厂长很高兴,其实说起来我们那点儿加工费也是鸡肋,都跟林家铺子差不多,苍蝇蚊子都是肉啊。那个厂长姓葛,据老郭说过去是体育老师,不到50的样子。我当时自己没有车,都是靠我哥开单位的车给拉一趟。那天卸车的时候,葛老师的儿子也在,一看见我哥就喊,是于师傅啊,你怎么来了啊!原来这个小葛在我哥他们单位干过临时工跟着我哥的车干过装卸,所以很熟。葛老师一看,原来都是熟人,就说你看看都是自己人,又是老郭介绍来的,以后有什么事就说,好商量。他们那里还有一个老张,是管生产的,葛老师介绍说这个老张是他磕头的大哥,老张就代表他,老张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这个老张50多岁了,高高胖胖的,一张肥脸上爬着一对鼓鼓的蛤蟆眼,添着个大肚子说咱们是先君子后小人,葛厂长说的都是面子话,我呢也不怕得罪人,第一,这个加工费得定下来,第二,就是不能拖欠,我们这也是小买卖,佘不起,第三就是不能损坏设备,如果设备坏了,修理费你们得负责。老李说您放心,我们在哪儿干都是一把一结清,从来不拖欠的,设备嘛我跟冲床打了一辈子交道了,有问题我就可以修,价格您放心吧,我们以前在别人那加工给他们多少,咱们也怎么算,绝不能叫你们吃亏,冲压件的活儿就是赚的是个数量,数量有了自然就赚钱了。老张说你们以前是怎么算的?老李说一道工序是5分,完活儿以后您过数,我们给钱再拉走。这里要啰嗦几句,我们以前在李姐他们厂时,每道序是1毛5,是老李跟老黄他们定的。那天老郭去我们家,问我加工费是多少钱,因为开始老郭说了一句,冲压件就是个数量,咣当一下那就是钱,几分钱一下就有钱了,赚的就是冲床不停,要是半天砸一下,谁都没钱赚。我当时心里就打了个转儿:原来这个老李也是个生瓜,根本不懂怎么定价,一家伙就给了人家1毛5。现在的人们没有厚道的,你给多人家钱,人家绝不谢你,反过来人家还不拿你当人,说你就是个生瓜,连锁反应就是后面能蒙你就蒙你,吃你个大头还不谢你,因为你就是个外行,不吃白不吃。所以老郭问我加工费的时候,我咬咬牙说5分钱一道序。老郭说那可不低啊,一般也就是个2、3分钱,我说我们现在是刚刚起步,数量太少,给人家少了没人给干,所以定的就高了。老郭说这到也是,以后数量上去了加工费自然就下来了,老郭当着我爹的面还夸我说您别看小于平时是开车的,对冲压加工还真不外行。其实当时我心里直打鼓,生怕老郭嫌少呢,要不是他先说的几分钱,打死我也不敢说5分啊。后来我告诉了老李,叫他谈价格的时候绝不能过5分,老李一听也是一愣,说我X她奶奶老黄的,这么黑啊,给她那么多钱她还不上算!老李就是这么个人,从来也不在自己身上找毛病,毛病都是别人的。我知道老李算的工序价格都是按照我们成品价格拆出来的,只要能赚钱他就能接受,属于不懂装懂,闭门造车。这次他跟老张说5分钱一道序,老张拿眼看着葛老师,两个人的眼光一对,葛老师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那就这样吧,都是朋友嘛。又冲我说我过去也没少去你父亲厂麻烦于书记,你上我这儿来干也是应该的。老郭在旁边一直在打圆场,毕竟他也是刚刚调过来,不能指手画脚。老郭在他们原来的厂子是干部,但是我们系统的单位差不多都是集体的,现在他调进教育系统了,马上就变成全民的了,将来退休也是按照教工、甚至是教师退,所以老郭是弄了个实惠。那天回来的时候,老李和我哥都特别高兴,老李说一道序就能省1毛,咱们这一共是8道序,这一个脚轮就是8毛钱啊,哎呀,这可是省大发了! 回到家我哥说,我看这个老李就是个棒槌啊,你们在李姐那干那价钱是他定的?我说是。我哥说趁早让他滚蛋,你自己干吧。我说我自己干 ? 我连上下模具都不会,你叫我死的快啊?你知道那模具要是对不正打飞了,当场就能打死吗?!我哥说,那有什么,一回生,二回熟,干几回就会了。我说你快打住啊,别跟小品里说的,耗子给猫当三陪——赚钱不要命了!我哥就是这么个人,把钱看得比命都重要,只要是能赚钱,他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连轴转地拼命。其实回报与付出真的不成正比,可是他只要是手里见了钱,就觉得合适,因为没有人会白给钱。所以他今天一听一下子能省下8毛钱,当时就恨不得把给老李掐死了。我爹听见以后,就说我哥,你这个人啊,就是不能见钱,别人是见钱眼开,你是见钱不要命,你这是没做官啊,你要是做了官,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呢!这一说我哥不爱听了,说您还说我?当初我给你们厂帮忙拉活儿,淄博的人在南马路要你们厂的网子,有多少要多少,您可好,一张都不给我啊,那时候要是给了我,还至于我现在每天拼命?我爹说你就是这样,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就你知道赚钱,你卖不出几天公司就得找我谈话,挪地方!你没看见那个老佟接了我的班,后来给弄进去了,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把厂里的技术、客户都弄他们老家去了,另戳了一个网厂,厂里的工人一封匿名信他就完蛋了!我爹又说,我同意你弟弟的做法,他比你看得远,他们俩合伙儿的买卖,还没赚钱你就想把那个老李踢出去,踢出去谁会干?你会?我哥又来了那股劲儿,说我干就我干,有什么了!唉,他这个脾气都是我爹妈惯的,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别看我爹是个教育人的,偏偏就教育不了他!又说句家丑了,那年他刚参加工作,拿回简历表来填写,他自己也知道字写得拿不出手,就让我给他填了,哪知道人家厂里一看就说不错,还问是谁写的,他说是他自己写的,人家就信了,一看家庭出身还不错,爷爷和爹都是D员,就破格给留在厂办了,那时候还是看重能力的,不是靠关系。其实我那两笔抹,除了比较整齐以外,真算不上什么,可是比起他们那一批人来,可能是要好一些。后来他是一天到晚的打听哪个部门来钱,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去了业务,再后来人家组建新单位,就把他踢出去了。他在新单位临时干出纳,有一次去存钱,他愣把公款给挪用了,跑到表店里买了块手表,回去跟单位说把钱给丢了。人家单位能就此罢休吗?越查他越顶不住,手表成了块烫手的山芋,他把那块手表裹上塑料袋,偷偷地埋在我种的仙人球的花盆里了。后来连我爹妈都叫去了,把钱给人家归上了才算完事,可是就此也下了车间。事情过去了,他从花盆里又把表挖了出来了,我才知道,那是一块百浪多手表,当时国产表是要购买证的,进口表不限制。要说万物都有灵性,别看那仙人球不哼不哈的,每到季节花都是开起来没完,可是自打那次以后,仙人球就再也不开花了,我知道它肯定是生气了。这种事放在我是打死也不会干的,这也太弱智了,纯粹是自己找病,我对我哥的评价是,智商仅仅是小学4年级的水平,尽干些掩耳盗铃的事儿,唯一让我望尘莫及的是,他对钱的执着是矢志不渝的。我爹一贯看不上我,说我是我姥爷教育大的,说我姥爷就是个历史FGM,沾染了许多旧社会的东西,可是我可从来都没这么给他露脸过,至今我也不服气。我姥爷从来都是教育我向上的,鼓励我努力学习,我姥姥有句话叫我终身受益匪浅,就是:别人的东西什么也不要!过去不知道什么是素质,现在想来其实就是潜移默化,深入浅出,我姥姥和姥爷不会讲那些大道理,但是他们的话做人足够了。其实我爹是个自私的人,他唯一没犯过大错误是因为胆小怕事,怕丢了那颗小小的乌沙,并不是清廉,他不敢接受别人的贵重馈赠,但是每年过年收的点心都能从地下顶到房顶上,当然一块儿也舍不得给我儿子吃。过年以后,点心都是拿锅蒸着吃的,因为已经不新鲜了。那天他们爷俩又争论上了,我爹嘴上说同意我的做法,我心里跟明镜一样,这是又拉我帮他说话了,我赶紧扯了个谎跑了,要不他跟我哥没咒念,早晚还得落在我的头上,我是打不着狐狸闹一身臊,这是历史的经验。 |
挣扎(五十六) 老郭他们的校办厂是干冲压加工的,这样规模的小厂,说起来和我也差不多,也是属于底层的,得自己跑活儿自负盈亏,充其量是半饱,所以我们去的时候他们厂长很高兴,其实说起来我们那点儿加工费也是鸡肋,都跟林家铺子差不多,苍蝇蚊子都是肉啊。那个厂长姓葛,据老郭说过去是体育老师,不到50的样子。我当时自己没有车,都是靠我哥开单位的车给拉一趟。那天卸车的时候,葛老师的儿子也在,一看见我哥就喊,是于师傅啊,你怎么来了啊!原来这个小葛在我哥他们单位干过临时工跟着我哥的车干过装卸,所以很熟。葛老师一看,原来都是熟人,就说你看看都是自己人,又是老郭介绍来的,以后有什么事就说,好商量。他们那里还有一个老张,是管生产的,葛老师介绍说这个老张是他磕头的大哥,老张就代表他,老张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这个老张50多岁了,高高胖胖的,一张肥脸上爬着一对鼓鼓的蛤蟆眼,添着个大肚子说咱们是先君子后小人,葛厂长说的都是面子话,我呢也不怕得罪人,第一,这个加工费得定下来,第二,就是不能拖欠,我们这也是小买卖,佘不起,第三就是不能损坏设备,如果设备坏了,修理费你们得负责。老李说您放心,我们在哪儿干都是一把一结清,从来不拖欠的,设备嘛我跟冲床打了一辈子交道了,有问题我就可以修,价格您放心吧,我们以前在别人那加工给他们多少,咱们也怎么算,绝不能叫你们吃亏,冲压件的活儿就是赚的是个数量,数量有了自然就赚钱了。老张说你们以前是怎么算的?老李说一道工序是5分,完活儿以后您过数,我们给钱再拉走。这里要啰嗦几句,我们以前在李姐他们厂时,每道序是1毛5,是老李跟老黄他们定的。那天老郭去我们家,问我加工费是多少钱,因为开始老郭说了一句,冲压件就是个数量,咣当一下那就是钱,几分钱一下就有钱了,赚的就是冲床不停,要是半天砸一下,谁都没钱赚。我当时心里就打了个转儿:原来这个老李也是个生瓜,根本不懂怎么定价,一家伙就给了人家1毛5。现在的人们没有厚道的,你给多人家钱,人家绝不谢你,反过来人家还不拿你当人,说你就是个生瓜,连锁反应就是后面能蒙你就蒙你,吃你个大头还不谢你,因为你就是个外行,不吃白不吃。所以老郭问我加工费的时候,我咬咬牙说5分钱一道序。老郭说那可不低啊,一般也就是个2、3分钱,我说我们现在是刚刚起步,数量太少,给人家少了没人给干,所以定的就高了。老郭说这到也是,以后数量上去了加工费自然就下来了,老郭当着我爹的面还夸我说您别看小于平时是开车的,对冲压加工还真不外行。其实当时我心里直打鼓,生怕老郭嫌少呢,要不是他先说的几分钱,打死我也不敢说5分啊。后来我告诉了老李,叫他谈价格的时候绝不能过5分,老李一听也是一愣,说我X她奶奶老黄的,这么黑啊,给她那么多钱她还不上算!老李就是这么个人,从来也不在自己身上找毛病,毛病都是别人的。我知道老李算的工序价格都是按照我们成品价格拆出来的,只要能赚钱他就能接受,属于不懂装懂,闭门造车。这次他跟老张说5分钱一道序,老张拿眼看着葛老师,两个人的眼光一对,葛老师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那就这样吧,都是朋友嘛。又冲我说我过去也没少去你父亲厂麻烦于书记,你上我这儿来干也是应该的。老郭在旁边一直在打圆场,毕竟他也是刚刚调过来,不能指手画脚。老郭在他们原来的厂子是干部,但是我们系统的单位差不多都是集体的,现在他调进教育系统了,马上就变成全民的了,将来退休也是按照教工、甚至是教师退,所以老郭是弄了个实惠。那天回来的时候,老李和我哥都特别高兴,老李说一道序就能省1毛,咱们这一共是8道序,这一个脚轮就是8毛钱啊,哎呀,这可是省大发了! 回到家我哥说,我看这个老李就是个棒槌啊,你们在李姐那干那价钱是他定的?我说是。我哥说趁早让他滚蛋,你自己干吧。我说我自己干 ? 我连上下模具都不会,你叫我死的快啊?你知道那模具要是对不正打飞了,当场就能打死吗?!我哥说,那有什么,一回生,二回熟,干几回就会了。我说你快打住啊,别跟小品里说的,耗子给猫当三陪——赚钱不要命了!我哥就是这么个人,把钱看得比命都重要,只要是能赚钱,他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连轴转地拼命。其实回报与付出真的不成正比,可是他只要是手里见了钱,就觉得合适,因为没有人会白给钱。所以他今天一听一下子能省下8毛钱,当时就恨不得把给老李掐死了。我爹听见以后,就说我哥,你这个人啊,就是不能见钱,别人是见钱眼开,你是见钱不要命,你这是没做官啊,你要是做了官,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呢!这一说我哥不爱听了,说您还说我?当初我给你们厂帮忙拉活儿,淄博的人在南马路要你们厂的网子,有多少要多少,您可好,一张都不给我啊,那时候要是给了我,还至于我现在每天拼命?我爹说你就是这样,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就你知道赚钱,你卖不出几天公司就得找我谈话,挪地方!你没看见那个老佟接了我的班,后来给弄进去了,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把厂里的技术、客户都弄他们老家去了,另戳了一个网厂,厂里的工人一封匿名信他就完蛋了!我爹又说,我同意你弟弟的做法,他比你看得远,他们俩合伙儿的买卖,还没赚钱你就想把那个老李踢出去,踢出去谁会干?你会?我哥又来了那股劲儿,说我干就我干,有什么了!唉,他这个脾气都是我爹妈惯的,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别看我爹是个教育人的,偏偏就教育不了他!又说句家丑了,那年他刚参加工作,拿回简历表来填写,他自己也知道字写得拿不出手,就让我给他填了,哪知道人家厂里一看就说不错,还问是谁写的,他说是他自己写的,人家就信了,一看家庭出身还不错,爷爷和爹都是D员,就破格给留在厂办了,那时候还是看重能力的,不是靠关系。其实我那两笔抹,除了比较整齐以外,真算不上什么,可是比起他们那一批人来,可能是要好一些。后来他是一天到晚的打听哪个部门来钱,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去了业务,再后来人家组建新单位,就把他踢出去了。他在新单位临时干出纳,有一次去存钱,他愣把公款给挪用了,跑到表店里买了块手表,回去跟单位说把钱给丢了。人家单位能就此罢休吗?越查他越顶不住,手表成了块烫手的山芋,他把那块手表裹上塑料袋,偷偷地埋在我种的仙人球的花盆里了。后来连我爹妈都叫去了,把钱给人家归上了才算完事,可是就此也下了车间。事情过去了,他从花盆里又把表挖了出来了,我才知道,那是一块百浪多手表,当时国产表是要购买证的,进口表不限制。要说万物都有灵性,别看那仙人球不哼不哈的,每到季节花都是开起来没完,可是自打那次以后,仙人球就再也不开花了,我知道它肯定是生气了。这种事放在我是打死也不会干的,这也太弱智了,纯粹是自己找病,我对我哥的评价是,智商仅仅是小学4年级的水平,尽干些掩耳盗铃的事儿,唯一让我望尘莫及的是,他对钱的执着是矢志不渝的。我爹一贯看不上我,说我是我姥爷教育大的,说我姥爷就是个历史FGM,沾染了许多旧社会的东西,可是我可从来都没这么给他露脸过,至今我也不服气。我姥爷从来都是教育我向上的,鼓励我努力学习,我姥姥有句话叫我终身受益匪浅,就是:别人的东西什么也不要!过去不知道什么是素质,现在想来其实就是潜移默化,深入浅出,我姥姥和姥爷不会讲那些大道理,但是他们的话做人足够了。其实我爹是个自私的人,他唯一没犯过大错误是因为胆小怕事,怕丢了那颗小小的乌沙,并不是清廉,他不敢接受别人的贵重馈赠,但是每年过年收的点心都能从地下顶到房顶上,当然一块儿也舍不得给我儿子吃。过年以后,点心都是拿锅蒸着吃的,因为已经不新鲜了。那天他们爷俩又争论上了,我爹嘴上说同意我的做法,我心里跟明镜一样,这是又拉我帮他说话了,我赶紧扯了个谎跑了,要不他跟我哥没咒念,早晚还得落在我的头上,我是打不着狐狸闹一身臊,这是历史的经验。 |
挣扎(五十七) 有些人的腐败是与生俱来的,这跟当官与不当官没有实质性的联系,清康熙年间出了个天下第一廉吏于成龙,官做到从一品,不可谓之不大,但是却号称于青菜。有报道说他死后在整理遗物的时候,仅仅有一些日常的旧衣物,最奢侈就是一点简单的调料,连康熙皇帝知道了都为之动容,觉得对不起他。自从解放以后,河南兰考出了一个著名的人物焦裕禄,为官一任,青史留名,他生前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报道。发现他那些感人的事迹,纯属是一个偶然。新华社驻河南的一个青年记者,出去作采访,无意间上错了公交车,阴错阳差地到了兰考。记者觉得也别白跑一趟,就想作为一般性的访问,考察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没想到随便问了一下,焦裕禄在当地竟然到了有口皆碑的地步,从上到下每个人都能讲出一些焦书记的事迹,而且感人至深,就好像西藏口口相传的格萨尔王一样。记者凭着职业的敏感,流着泪把素材汇总起来,呈报到总社,惊动了首席记者穆青先生,才使焦裕禄的事迹公著于天下。穆青先生在后来回忆时说,他们当年采访是自始至终在流泪,采访稿件上都是斑斑水渍,那都是被泪水浸湿的。我在写《孟家村》和现在的《挣扎》开始的就只有一个初衷,就是如实地记录下我所经历的时代,也不枉虚度。现在有一种论调,就是你别看当官的腐败,换了你,你比他还腐败。这简直是混蛋逻辑,难道腐败还腐败出境界来了?!其实有些人的骨子里就有腐败细胞,一旦条件适合,必然发芽,不是也有句话吗,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即便是个极普通的人,他也要尝尝滋味,老郭他们校办厂的老张就是这么一位。 前面说过,老张是葛老师的磕头大哥,葛老师把管理车间的大权交给了他,自从我们去了以后,老张对我们事事不痛快,我们用设备,他就安排他们自己的活儿,他们那里活儿都是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可是一占上了冲床,模具就不拆了,我们也不敢动,问老张他就说活儿马上就来了,憋得老李在背地里咬牙切齿地骂他。有一次老李真急了,上去就把他们的模具给拆了,我们俩就干上了。老张来了一看就不高兴了,说你们用设备不要紧,可是得先打个招呼呀。老李没办法又给装上了。他们厂里实际上就有两个工人,都是女的,一个也姓张,还有一个记不住了。张姐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跟葛老师挺熟的,所以对情况比较了解,没人的时候张姐说,这个大老张就爱喝酒,你们想在这痛快的干活儿,就请他喝顿酒,什么事不就都好办了。老李一听就冲我挤咕眼儿,我知道这里面的个就,朝老李点点头。 老张晃荡来的时候,老李没话找话地跟老张聊起了酒,别看老李有心脏病,论起喝酒来还真不含糊,什么八大名酒、地方名酒、什么红酒、色酒、洋酒,劲儿大的、喝完不上头的、喝完受不了的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说的老张也来了兴趣,两个人越说越近乎,最后老李说论喝酒张师傅原来是个前辈啊,这样吧,中午咱们仨就坐坐,张师傅一定得给面子啊!老张的大肉脸上放着光,嘴上却说我带着饭呢,你们俩去吧,我就不去了。老李说,你看看,见外了不是,烟酒不分家,喝酒就是交朋友,您这个人我也看出来了,也是个江湖人,饭怕什么,留着明天再吃还不是一样嘛!老张半推半就的答应了,张姐在旁边说,行啦,张师傅,就别满心乐意浑身皱巴了。老张咧着大嘴嘿嘿地笑了。中午我和老李加了把劲儿,跟老张拼了两瓶下去,当然我们俩主要是灌老张,老张真不含糊,自己就得弄了8两多,我和老李也玩儿了命,老李的赤红脸喝成了猴屁股,老张的大肉脸喝成了关公,我没照镜子,估计也好不了哪去。三个人晃晃悠悠地从酒馆里出来,就好像亲哥仨一样,都跟刚从染缸里爬出来的似的。一进学校正好碰见葛老师,葛老师一看吓了一跳,说你们这是上哪玩命去了,怎么三个人都喝成这样了?老张卷着舌头说,这哥俩真行!不含糊!从那以后我们时不时的拽着老张去灌,那时候的酒便宜,老张也不挑什么,大众酒就行,主要的是喝临邛酒。老李还吹呢,说这个临邛酒有剑南春的味道,喝了不伤人,也不上头。老张是绝对认可的。后来我们再用冲床就是一路绿灯了,老张甚至专门给我们腾出一台来,他们那是三台45吨一台80吨。老张说你们要是用就随便用,谁问起来就说我知道。十年浩劫中有两个名人,一个叫池恒,一个叫谢静怡,谢静怡是谢富治的女儿,老人家曾经说过,谁要是反对小谢就是反对我!可见小谢当时是何等的风光。而这个池恒,在一次讲话当中说过,酒杯一端政策放宽,筷子一举可以可以。这在后来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但是反映了当时的水平,只是吃吃喝喝,还没到钱权交易的地步,充其量是腐化,还不能算腐败,比起天津武长顺的174个亿,真是九牛一毛,小巫见大巫。老张借着管几台冲床也搭车腐化了一下,在腐真是深入人心。 那时我还不会使冲床,都是老李一个人干,老李知道我那两下子,那是做模具时他教我车床以后,老李再也不敢叫我动设备了。可是老李又得陪酒,酒后再开冲床无异于酒驾,那是相当危险的。我提醒老李小心点儿,老李又起了火,说这不是给你卖命吗,我是哪辈子欠了你的了,又陪酒又拼命,你还在这儿咒我别砸手,你给我滚一边去!那天我哥哥去给我们拉活儿,老李有点儿着急,手里的速度快了不少,干冲床就怕赶活儿,速度太快了容易打连发,就是拨键瞬间没打开,连续打两下。这是最危险的,第一人反应不过来,第二容易毁模具,模具毁了还可以修,最怕模具砸碎了,飞出来的碎屑都带着火(钢性)呢,打在身上就进去了。老李说过,曾经有人被碎模具打进心脏里去了,当时就完蛋了,所以老李不敢叫我上,怕出人命。那天偏偏就打了个连发,老李一个没反应过来,叫冲头儿扫上了一下,老李左手一缩,右手就把左手的食指给攥住了。我哥是个好咋呼的人,当时就跳起来喊,哎呀,砸手喽,砸手啦!老李把手套摘下来,真是万幸,仅仅扫了一点点,老李的左食指过去出过工伤,指尖砸下去过一点儿,所以就是扫了一下,要不是短那一点,就麻烦了。血也出来了,我哥还在咋呼,哎呀,流血啦!老李喝道,别咋呼了!我哥不吭气了。张姐和那个女都跑过来看,还给老李找了块纱布,又拿出一小瓶云南白药撒上给缠上了,好在确实是不厉害。我说别干了,赶紧上医院吧。老李把眼一瞪,上什么医院?不就是扫了一下吗!老李不愿意上医院有几层原因,一是确实不厉害,二是我们确实没有钱,关键是老李觉得自己是个玩儿技术的,砸了手觉得丢人。三条石有个叫王福元的,忆苦的时候伸出双手控诉旧社会,十指九残啊。老李曾经说过,这个人太笨了,砸一次还能砸九次?后来我接触这个行业多了,才体会到这确实是这样,出工伤跟人的智商有直接的关系,一些人确实不适合干机加工,反应太慢,看着就出事。关键是负责的人,遇到这种人,以后绝不能叫他再碰设备,要是还接着上,非害了他不可。我有个朋友姓王,也是干冲床活儿的,自己的买卖,家里的人都跟着干,他兄弟媳妇用钻床打眼儿的时候,一只手板着搬把,另一只手扶着工件,钻头下来的时候,工件没扶好,搁平常人一抬搬把就没事了。她倒好,就冲着自己的手就下去了,瞪着眼把自己的手掌打透了!我朋友告诉我的时候,我就提醒他,以后千万不能再叫她碰机械了。我那朋友满不在乎,说下回她就知道厉害了。后来她又上80吨冲床,一家伙把一只手整个给冲下去了!我朋友是追悔莫及啊!说老于啊,我悔不该当初没听你的,这叫我怎么跟我兄弟交代啊!所以各种工作不是每个人都能胜任的,人是有差别的。这里说几句题外话,我儿子有一年买了两只小鸡回来,毛茸茸的啾啾地叫着,好像两个小绒球,我平时哪有时间伺候这玩意儿,可是他买来了,只好养着,那两只小鸡特别的可爱,就好像有灵性一样,一只就爱卧在人的手心里,一只就不爱让人摸它,两只鸡两个脾气,一个老实一个淘气,后来都死了,我觉得很惆怅,毕竟是生命,又是孩子的心爱之物,特意跑了半天又给买了5只回来,这5只鸡跟那两只真是天壤之别,瞎折腾,根本没有灵性,我才知道,智商这个东西不单是人有,动物也是一样。所以,用人一定要因人而异,不能一刀切,可是又有多少人会去想这些,还不是任人唯亲。 |
挣扎(五十八) 老李砸了手以后,我只能咬着牙硬上了,没办法应赶鸭子上架吧。我战战兢兢地拿着镊子,哆哆嗦嗦地往模具里放进了平生的第一块工件,脚底下一踩踏板,就听“咣当”地一声,一个工件就成了。随着次数的增加,我也渐渐地熟练起来了。老李在旁边挺高兴,说没想到你还真行,要是看你干车床的那架势,不会好到哪去。后来我想了,这都是因为开车的锻炼,开车的时候,四肢是分开动作的,所以干冲床就比较容易接受了。但是我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大意,这个活儿是充满了危险,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淹死的往往都是会游泳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40吨小冲床上的活儿就都是我干了,老李专门上80吨,换模具的时候,我在旁边帮忙,老李从来不敢叫我摸,因为那是关键,大意不得,不过顺序和要领我还是记住。 产品出来以后就是销路问题了,任凭你的产品有多好,市场不认可那就是废品,可是打入市场谈何容易啊,我在销售科时手里没有什么客户,又是集体承包,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更没有什么经验可谈,想瘪了脑袋也没有几个客户,每个月的销量仅仅是200个左右,一个赚3块,600块的利润,老李天天都在骂我,说是上了我的贼船了,早知道你是个废物,当初何必染这水!渐渐地老李的热情就退了不少,我手里仅有的4万块钱也只剩下4千了,看着这个局面我也不知道红旗还能打多久。最难的时候,我想到过自杀,可是看着每天活蹦乱跳的孩子,我真下不了决心,我死无足惜,可是孩子以后怎么办?我是他唯一的依靠,有我一口气在,孩子就有靠山,我死了他会怎么样?!多少单亲家庭的孩子,本来都是不错的,可是后来的结局都不会太好。我只能向SD祈祷,希望SD能帮帮我。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老李突然说病了,好几天不来了,后来就提出不干了。前面说过老李不干是有预兆的,他把一部分模具偷着弄走了,说是要跟齐大眼干,我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但是他真的甩手了,还是叫我如同五雷灌顶一般!剩下我这个生瓜,一切都是0了,往后怎么办,真是不寒而栗。人之间的友谊都是利益关系,准确的说就是利用关系,什么同甘苦共富贵,纵观几千年的历史,就从来没有出现过没有利益的纯洁友谊,不到关键时刻,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出现涉及个人利益,面皮立刻就撕破了。乾隆皇帝曾经问过高僧:我们十指合一求菩萨,那菩萨合一又是在求谁呢?高僧说:求自己,求人莫如求己。我只能靠自己了,从对模具开始练,按照老李当初的程序,把上、下模具合起来,两毫米的料,单面间隙只有10道的量,比一个头发丝略粗。我不敢像老李那样开着车对,都是拿手盘冲床的大轮,一点点的认模,然后再紧死,再盘大轮看看效果,再紧模具,生怕模具有松动,每次对模具都是反反复复几次,直到万无一失才敢干。 就这样每天在坚持着,也许是我的执着真的感动了SD。我有个客户叫蔡建国,有一次聊天,无意中提到他曾经是工农兵大学生,是某高校毕业的,说起他们学校有个实习厂,里面都是冲压设备,就是给学生上实习课演示冲压过程的,平时就是闲置着,他们那里也有意向找些外活儿赚点儿钱,特别是还有一台100吨的液压机。我灵机一动,如果这样的话,冲压的活儿就可以全让他们干了,我就可以解脱出来专门跑销售了,尤其是李姐那边的老黄一直是叽叽歪歪的,老是说不想干了,叫我另找地方。说起来我那时候真的是有些焦头烂额了,就好像一只到处漏水的破船,还得指着它出海,这是唯一的活路,现在这是天不灭曹,没想到关键时刻SD到底伸出了援手。我赶紧跟老蔡定下这个事,可是到底成与不成还是得看SD的安排,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想得天花乱坠,也许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老蔡注定是我命中的贵人,我们俩骑着自行车去了那所大学,就好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他要找的那位老教授正好在,一说来意,人家满口答应,其实人家并不是在实习厂工作,要不说什么事都讲个缘分呢,缘分到了就水到渠成了。实习厂的领导看在老教授的面子,当时就答应下来了,只是一条要求就是不能欠钱。我还没说话,老蔡就拍上了胸脯,说我这个兄弟就是这个脾气,就是怕该人家钱。人家一听也有些惊奇,当时正是三角债盛行的时候,张三该李四的,李四又该王五的,这还不算刘二麻子是大债主子,像我这样不该钱的主,绝对是凤毛麟角。厂长当时就定下来了,具体事务由车间的袁老师和赵师傅负责接洽。袁老师干瘦,两个小眼睛发着光,给人一种特精明的感觉,最后定下来他们给我加工,冲压件每道工序5分钱,我自己干是2.5分,拉伸每次两毛五,这样加工费就下来不少了,我表面上装着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可是乐开了花。赵师傅个头比我高小半头,身体壮实,浓眉大眼,一副厚道的样子。赵师傅挺热情,说以后有事尽管说话,只要能帮忙没问题!老蔡和那个老教授在旁边一直在打圆场,说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要求就随时提出来,双方谈的很融洽。后来我请他们去一起吃饭,人家都说不去。袁老师和老赵可能是初次不好意思,老教授说没有必要,等你以后发财了别忘了我就行了。 出来以后老蔡也说有事,我死活拽着他,没让他走,不是现时现报,是老蔡真帮了我的大忙了!无论是李姐他们厂还是老郭他们那里,都是别别扭扭的,自从老李不干了以后,老郭话里话外也是在轰我走,还说你爸爸也真是的,干什么不好,偏偏让你干这个,你又不会,这玩意儿可都是大老虎啊,万一出个意外我都没法交代。老郭在我爹眼前曾经保证过,有什么技术上的问题他都能帮我,可是现在,冲头磨损了,他都不管,我只知道这东西老李当初都是用磨床磨的,现在两眼一抹黑,上哪找磨床去?老郭说他们对门是个机加工厂,他们的磨床活儿都是在那干的,我过去一问,人家说没有工时,也就是没有时间。其实我知道,人家是看不上我那几个破冲头的活儿,没法要钱,贵了我不干,便宜了人家不干,索性善门不开,唉,真是难啊!回来以后,我想了半天,那个磨床不就是个砂轮机嘛,不就是进刀精度高吗。我拿着4个冲头,在老郭他们的砂轮机上自己磨一下试试,实在不行再想办法。我知道要想磨工件的规矩,关键是冲头必须和砂轮保持垂直的角度,要不磨出来的面就是斜的,那样的话,冲头与工件接触也不是垂直的,一个磨损快,再就是容易折断。我屏住呼吸,把冲头尽量端平,轻轻地磨,尽量少去,用卡尺仔细地量着尺寸,尽量一出快口就打住,还别说,4个冲头竟然都磨好了,感谢SD!装在模具上一试,跟新的一样,我成功了!求人莫若求己啊。老郭本来是想看我笑话的,没想到我给解决了,老郭说,其实我们过去磨冲头就是在砂轮上磨,那时候哪找磨床去呀。这个孙子!既然都明白连一句话都舍不得告诉我,世态炎凉啊,可是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只能忍了。这次好了,去掉一头烦恼丝,再无那些烦恼事。那天真高兴,我和老蔡拼命的喝,我最后喝冒了,两只眼都不敢睁开了,一睁开就吐,老蔡虽说是没吐,腿也拌蒜了,说话舌头都短了。老蔡说,哎呀兄弟啊,这可咋办啊,我自己将就着还能骑两步,你这睁不开眼可怎么办?那时候我没有手机,老蔡有,我闭着眼告诉了老蔡桑木成的电话,时间不长,桑木成就骑着他那辆破幸福突突突地来了,后面还跟着辆黄大发(当时天津的出租车)。他们俩把我架上车去,司机又把我的自行车给搬上去了,我闭着眼就听那司机说,怎么喝成这样啦,可千万别吐车里啊!老蔡把车门玻璃摇下来,拍拍我的右肩膀说,兄弟,要是想吐就朝这边吐知道吗?千万别朝那边吐啊。司机说,我靠,你还真周到,往这边吐就都便宜我了,我们一般是不愿意拉喝酒的,还别说喝成这样的。桑木成说你可一定给他送到家啊,我可把你的车号记下来了,有事我得找你!司机说他还认识家吗?老蔡说,看你说的,不就是多喝了点儿吗,你没喝过酒啊!我闭着眼说,走吧走吧,真理道车辆科就到了。桑木成掏出一张20的票子塞给了司机,我眯着眼看见了。老蔡说到家赶紧给我们打个电话啊!我转过头朝着老蔡一招手,看见老蔡也在打着晃儿,这一睁眼不要紧,嘴里立刻就是“呕”地一声,司机吓了一跳,说,要吐往外面吐啊,快闭眼吧!车开了,晃晃悠悠地,我不时地就是“呕”地一声。司机是个碎嘴子,在旁边紧着叨叨说,喝不了就别喝这么多,多难受啊!我有些起火,说,闭嘴!老实开你的车,开车这个行当有句话,舵轮上搁个烧饼,狗都会开车,还轮不到你数落我呢!司机不高兴了,说我这是替你难受,你怎么还骂人啊?!我说我没骂你,我就是个开车的,82年交通技校毕业的,怎么样,比你驾龄长吧?司机说,这倒是,我是下岗以后没办法,学了个驾驶证,拿出家里所有的钱,又找亲戚朋友凑了些,才买了这个车,不就是为了养家糊口嘛,要不然我才不开这破玩意儿呢,天天在人脑袋里面晃,不是没辙吗。诶,前面怎么走?我一睁眼又是“呕”地一声,司机又是一机灵,说,得了,你闭眼吧,我自己找吧。我觉得有趣,时不时地就给他来个“呕”,觉得挺好玩儿的。好容易到了我们家楼下,司机下去把自行车搬下去,锁好,把钥匙塞进我的兜里,又像架老爷子一样把我掺下来,问我住几楼,用不用掺我上楼,我说不用了,喝这点儿算个屁,我下乡拉活儿的时候还吐过胃液呢,绿色的,从嘴里一过苦得打哆嗦!司机您是前辈,不论是喝酒还是开车您都是师傅,没事我走啦!我说等等。司机说还有什么事?不会让我给您把自行车搬楼上去吧?我说你装什么糊涂?找钱了吗?我兄弟给了你20块,你表上打得是不到15块,不找钱就想走啊?司机说,哎呦,您还真是师傅,都喝成这样了还盯着找钱呢,佩服啊!我嘿嘿一笑,那是,你没听说过舍命不舍财吗?司机给了我5块钱,嘟嘟囔囔地上了车走了。 |
挣扎(五十九) 老蔡给我联系好了实习厂的事,让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起码是眼前有着落了,后面如何谁也不敢预测,目前就是赶紧把手里收尾的活儿清理完成。首先是老郭他们那里的剩下的料,赶紧干完了,拔寨就走,这里的人都是做小买卖的架势,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那个老张还话里话外的叫我去喝酒,他娘的,真是个皮笊篱滴水不漏。既然有去处了,我自然也就耍起了滑头,说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一定好好的跟他喝一顿,这次必须要去个上档次的好地方,不能再对付了,老张听了挺高兴。最后落片是用那台80吨冲床,眼看就要干完了,也就是个圆满的收官了,哪知道冲床的拨键给掉下来了,拨键一掉,那床子就空转儿了,因为拨键就是控制每次的动作的。老郭他们知道了,都跑来看,老郭当着老葛面来了个大义灭亲,嘬着牙花子,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嘴里说,哎呀,你可真可以,我们这儿就这一台像样的家伙,完了,糟蹋在你手里了,崴了,崴了!我把拨键递给他看,说这东西本来就是焊上的,不是折了,再焊上去不就行了?老郭说你说的倒简单,焊上去?那得把大轮落下来,再把拨键的托盘整个拿下来,整个的焊上,像你说的点焊不行!我指着拨键上的焊点给他看,你看看这原来不就是点焊的吗?老郭还是一个劲儿的说不行。就他们那个破车间,是过去平房教室改造的,比80吨冲床高不了多少,想落下大轮连扒杆都立不起来,老郭这孙子这是叫我的死啊。我也想好了,反正我是有后路了,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现在唯一是如何全身而退,还不能叫他们看出来。我装的很着急的样子,说不行你们联系人来修吧,该多少钱我全掏,怎么样?我这活儿客户还催着要呢。老葛虽然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不过脸色也不好看。最后说这样吧,我联系一下,看看哪有给修的,然后就抓紧修,就靠着这台大床子呢!老张倒没说什么,可能是因为还惦记着那顿好酒呢。他们厂最近招了个维修工来,姓刘,等他们走了以后,老刘偷偷地跟我说,一帮大瞎鬼,就是个点焊的活儿,他们全不懂,还他娘的落大轮呢,扒杆都支不起来,落个屁!再说这个床子根本就不是什么正道的玩意儿,也就是假焊上将就着用,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于师傅,你趁早找地方走人,这些人不地道,我来了这几天也看出来了,这些人根本不是干事的人,我凑合这一个月下来,算了钱我也不伺候他们了,没有好!听了他的话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他怎么知道我的心思啊?这要是真透了气,走了风那我就真没退路了。如果老郭他们找来人修理冲床,又是我掏钱,那还不是和交通事故去医院一样吗,大夫最喜欢治交通事故的病人了,有苦主顶着呢,怎么治都不为过。想到这我赶紧说,那可不行,我是奔着郭厂长来的,跑了太不义气了,再说了我能跑到哪去?还指着这台床子吃饭呢啊!老刘看看我,叹了口气,唉,于师傅啊,你这人也太实在了,你就看不出来,没有那个老郭还不乱呢,你还拿着他当好人?顶属他不是东西,你看他替你挡一句话了吗,就他废话多,本来他说一句就烟消云散了,他老嫌事小!我说我这不是没办法吗?只能靠这一棵树吊死了。中午我借着吃饭的功夫,溜出去给我哥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晚上晚点儿来接我,又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吃完饭回来的时候,老张有些为难的跟我说,于师傅,刚才两个厂长叫我把你那个新模架收起来了,说等床子修好了就还给你,没办法,我是磨坊的磨,当家不主事啊。开始我挺生气,后来马上反应过来了,幸亏他搬走的是那个新的,要是搬走一道模具我想跑也跑不了了!于是就大大方方的说,应该的,应该的,我是没带钱来,其实要是带着钱,我还想给点儿押金呢,您做的对啊。老张嘿嘿地乐了,说我就知道于师傅是个外面儿人,要不咱们哥们儿怎么能说得上来呢!老张走了以后,老刘又溜达过来说,真特么的臭要饭的,这还是关系来的,还压人家东西!于师傅,我是想好了,就冲这个我干一个月,一天也不在这儿多待了,这哪天他们这些破设备坏了,非赖在我头上不可,我可没有闲钱补笊篱。由于经常和老张喝酒,所以我每天晚上都走的比较晚,老张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嘱咐我临走一定要拉闸、锁好门。所以那天晚上耗到他们都下班走了,我哥才来,说起来那时候我哥真帮了我不少的忙,我们俩把所有的东西都装上车了,我哥说不行看看再弄他们点儿什么拉走,谁叫他们扣咱们的东西了!我说算了,什么事不能做得太满了,那样老郭肯定得找咱们家去,咱们家那个老爷子能饶得了我?这样也好,他不就扣了个模架吗,修床子怎么也得几百,两不欠了,他老郭要是敢再找我,我就得跟他好好说说了,他也不敢! 《三国演义》里有个空城计,玩儿的就是麻痹人,后人说:诸葛一生不弄险,所以才有了空城计,要是平时就精得了不得,那你千万别用这一计,非叫人识破了不可!以小的损失换来大的利益就是成功。也许我这个事干得不厚道,甚至是有些奸诈,但当时我是后发制人,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后来过年的时候,我在我爹那儿又看见过老郭,老郭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依旧谈笑风生,还把老葛给骂了个狗血喷头,跟我解释说,当时都是老葛叫他这么干的,还说你走了就对了,连我都后悔调到学校去了,这不是现在又找地方想挪动挪动吗,跟那样的人没法打交道!我问,那个刘师傅还在那干吗?老郭说,早就走啦,就干了一个月啊!哦,对了,你知道那个干活儿的两个女工吧,就剩下那个张姐了,没有人再来了。像老郭这样的人,我一生只遇到过两个,还有一个是我的一个叔叔,他下乡回来以后没办法,是我爹找人给他安排在体育场工作,是事业编。我那时候没地方租房子,正好他去我爹家,就问他你们体育场看台底下空着那么多房子,能不能问问租给我一间?他当时大包大揽,说有的是啊,都是空房,明天你找我去吧。第二天我带着老李一大早就兴冲冲地去了,他看见像不认识一样,说谁告诉的我们这里有空房了,你怎么想起来找我了?问得我都懵了,后来叫老李好一顿骂我,说我骗他。这样的人我仅仅遇到过两例,拉出来还能坐回去,也是一种功夫,大千世界,形形色色,不接触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生物!我爹后来躺在医院里起不来了,还是我这个叔,对别人说,我在体育场工作是我们邻居给找的人。我当时知道了想找他去问问,我爹当时是一块儿办进去两个人,其中就有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难道那个人也是你们邻居给办的?可是后来一想,这又有我什么干系呢,我爹什么时候想起过我来。还是《三国演义》里,曹操有个毛病,就是睡觉时爱杀人,侍者看见他的被子掉了,就好心上前去给盖上了,哪知道曹操跳起来拔剑就给杀了,然后倒头呼呼大睡,醒来竟然一概不知。还问别人是谁杀了我爹侍者?!然后说可恨我在梦中!杨修冷笑,其实真在梦中是那个致死也不明白的侍者!我爹这一辈子从来也看不清人,就喜欢那些围着他说好话、说空话的人,最讨厌说真话的人。我爹曾经批评我说,你就是搞不好和别人的关系,你看看我,不论走到哪里,群众关系都特别的好。我说,您是在马上,您下马再试试,远了不说,十年期间您在干校,您也是唱多和寡吧?我爹给我的又是那句经典:混蛋!我爹喜欢下棋,我这个叔就常来陪着他下棋,还说自己在体育场里棋艺如何了得,到了我爹不行了他也不见了,我爹才是一辈子没清醒过呢! 跟李姐他们厂算清账以后,我买了些东西,去了一趟李姐家,李姐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家里的墙上并排挂着两张大照片,是两个身穿解放战争时期军装的人,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她的公公婆婆。我和李姐说话的时候,老太太进来了,精神很好,一口的胶东话,我一问,原来是荣成的。老太太问我你是哪里的?我说我是文登的。老太太乐了,原来是老乡啊!又说出来的早,我这口音啊早就杂了,你还能听出来啊!我说乡音难改啊,第一句就听出来了。老太太哈哈大笑。从李姐家里出来,我知道这是我又一段经历的句号。 |
挣扎(六十) 大学是我曾经梦想过的地方,但是可能是智商有问题,始终没能迈进大学的门,让我抱憾终身。儿子的高考也是一波三折,可能是遗传基因的原因,我的心理素质就不好,儿子偏偏就随了我,从中考开始,平时的摸底、模拟考试样样都没问题,开家长会时家长们都很羡慕我,我也是沾沾自喜。哪知道每到真比划起来,却总是名落孙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为了圆梦,在经济最困难的时候,我还是咬紧牙关交了赞助费,一次次艰难地推着他往上走。每一个家长都有一个望子成龙的愿望,希望孩子有朝一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高考前我不厌其烦地给他讲考试技巧,讲田忌赛马的道理,讲填空和选择题的重要性,直到高考的最后一门了,一切似乎就这样顺利的过去了。本想着我也该放松一下了,准备去转一圈,转念一想,就差这一哆嗦了,何必在这一时候放松呢,恰恰就是这一念之差,挽救了我们的命运。那天我是开着车去的,眼看着他进考场去了,我就坐在车里看报纸等考试结束,突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以为是重名的人,等到一个不认识的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挨着个地问,我才知道找的正是我,人家说我儿子的准考证没带!叫我赶紧去考场,因为他进不了教室。我开着车赶过去,本来路口那里有交警在执勤,我还没说话那交警就挥手说,快去,快去!让我开过去了。周围呼啦啦地围上来一大群不认识的人,都焦急地帮着翻车里有没有准考证,最后有人说,你就别跟着翻了,你赶快进去跟监考的老师说说,叫孩子先进去啊!等我跑进考场,负责的老师迎上来说,您是那个学生的家长吧?放心吧,已经叫他进去了,您现在赶紧回家去找找,如果找到了马上送回来就行了,要是没有咱们再想办法。我急急地开着车往家跑,一下子把油门线给蹬断了,只能用手油门拽着跑,到家一看准考证就放在冰箱上!回到考场的时候,那个交警看见我就问,找到了吗?!我说落在家里了。交警说,好,好,赶快,赶快送进去!那些素不相识的家长听说找到了,都说太好啦!有的说你也太马虎了,孩子十几年的辛苦不容易啊!快送进去吧!这虽然是个有惊无险的插曲,可是让我看到了人们善良、美好的一面,连那个交警都替我着急,那些陌生的人们更是无所顾忌地帮我翻车里的东西,没有人会在意你车里有什么,也没有人会怕沾嫌疑,那个时候的人都是心灵的发现。 我那个在体育场的叔的儿子,那年也高考,他儿子的成绩下来以后就跑到我爹家报信,说他儿子已经录取了,还问我儿子怎么样?我娘说还没听到消息呢。他说他儿子的同学都收到录取的消息了啊!后来我娘告诉说,我爹当时说了一句话:完了,咱们老于家以后就看你儿子的了,我这两个孙子都没什么出息了。把我娘气得够呛。我也发毛,一会儿就打一遍电话查询一遍,直到终于听到录取的消息了,我以为听错了,又打了几遍,终于确定了!当时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泪流满面,十几年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我儿子终于进了大学了! 后来我也分析过我爹的心理,别人都是望子成龙,而他却是怕子成龙,他怕一旦有人比他强了,他那种失落感难以接受。我小的时候他曾经说过一件事,说在苏联斯大林时期有个工程师,儿子犯了罪,后来工程师作为一个失败家长的典型上台作检讨。我爹说我就想,我可千万别跟那个那个工程师一样,将来上台做检查。其实就跟相声演员苏文茂先生讽刺过的那种人一样,早知道写检查能出名,我还不如一开始就写检查呢!平时他常说,我觉得你们哥俩怎么也得比我强啊,没想到你们俩还不如我呢,连个D员都不是!我说我是君子不D。我爹跳起来,混蛋!我说我有事实依据啊,老栾怎么样,还不算把厂里的福利都划啦到他自己的手里去了,厂里分房,连他的二连襟都有份。陈卫萍跟他的关系不清不白,他给陈卫萍也弄了个独单,就在他们家楼下,怎么着,图个用着方便啊!厂里的设备他临退休都卖了,说得清楚吗?还有那个老白,自从进步了以后,弄了好几个娘们儿轮着来,快成种猪了,这样的进步没有的也好!我爹说你怎么专门看别人的毛病,有这劲头儿看看你自己的问题!我说我有什么问题?我们厂贾厂长的儿媳妇小崔说过一句至理名言:现在当头儿的,看着都是人模狗样的,其实都像娄西瓜,不切开没事儿,切开全是坏的。我爹说你都是在哪儿学了这套玩意儿,我也是当头儿的,我是这样的人吗?!我说您是个例啊,现在还有几个像您这样两袖清风的了?我爹说那倒是,我在厂子里是有口皆碑的,从来不给自己谋福利。我心里偷偷地笑了,想起一个笑话来:一个学生学成以后跟老师告别。老师问,你出去做事都准备了什么啊?学生如实回答说,我糊了100顶高帽子,见人就送一顶,不愁混不出来。老师大怒,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待人要真诚懂不懂?怎么能像你这个样?!学生不慌不忙地解释说,老师啊,现在外面的人怎么能跟您比啊,您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他们可不是,所以什么人得什么对待啊。老师想了想说也是哈,不过待人还是要守圣人之道的。学生说谨遵教诲。转身出来跟学弟们说,帽子还剩99顶了。 自从到了实习厂以后,一切都顺利了,老李不干了,可是我倒是轻松了不少。他们实习厂自己的产品是电动大门,那时候还没有扫描识别技术的应用,开、关门全靠着一个遥控器,就像汽车上用的电子锁,这在当时已经算最先进的了。电动大门的销路并不是很好,但是大学是国家的,就是不干照样开工资,所以我来了以后,他们有时间就给我干活儿,我倒成了甩手掌柜的了,连上模具都不用管了。有时间就出去跑客户,听到一点消息就赶紧跑去,我的原则是有枣没枣先打它三竿子。老蔡他们厂生产的产品是打包机,底下装着4个脚轮,都是我给送的。打包机的外壳是铁板做的,就是用铁板剪裁、折弯、焊接、喷涂,行话叫机箱。那次我去送脚轮,正好赶上送机箱的人也去了,人家车上还拉着几个机房用的机箱,我拿眼一溜,底下也有4个脚轮,我就留了心,假装聊天的时候问了一下他们是哪里的,人家也没在意,告诉我是沧州的,我暗暗记住了。几天以后我跟桑木成说起了这件事。桑木成说那你还等什么,去啊!我说去是容易,就是下了长途还有二十几里地呢,下了车还不知道有没有通他们村里的车,那要是溜达着去,一天准回不来啊,晚上住哪儿?总不能睡在马路边吧!桑木成说你认识那地方吗?我说大概其的方位打听得差不多了,叫什么村子也记住了。桑木成说这样吧,反正你过去开车的时候,这些地方也都大概其有个模糊,咱们俩骑摩托去一趟。我说骑摩托去?就这个天儿,十冬腊月的,你又没跑过长途,还驮着我?桑木成说就别顾及这些了,只要是真能打开销路,这点儿罪算什么,去!明天就去! 我没有什么特别厚的衣服,把所有能穿上的都穿上了,里面穿的秋衣、毛衣、棉坎肩,外面套了一件破皮夹克,底下索性穿上了棉裤,胳膊腿打弯儿都费劲儿了,就像爬珠穆朗玛峰的人那样,圆滚滚的成了一个球儿。桑木成说,你没有皮裤啊,你这鞋也不行啊,这是单皮鞋,跑这一道儿非冻坏了不可,我这还有一条皮裤,你将就着穿上吧。我接过来一试,好容易蹬进去,裤腰差了一巴掌系不上,我说这腿是不冷了,这肚子可麻烦,总不能再围条褥子吧,咱们是去跑买卖的,别叫人家看见了以为是逃难的呢!桑木成也笑了,说肥瘦就是合适你也不能穿,你比我高这么多,这皮裤到了你身上成了7分裤了,不行不行,还是穿你自己的吧。他把头盔戴上,又递给我一个,是个夏盔,没有前面的玻璃,我一看心里想,这回可是凉快透了,整个一个烟筒的弯头,任凭风灌吧。 腊月的天气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滴水成冰,天阴沉沉的,虽然没有什么风,可是干凉干凉的。桑木成,骑着那辆老幸福--250,没多大的功夫我就觉得除去心口还有点儿热乎气儿,浑身就好像进了太平间一样,迎面的风直对着脸往脖子往里灌,一会儿全身都麻木了。他不认识路,我在后面给他指着路,过了西琉城大桥顺着104国道一直往南,老幸福有气无力地“突突”着,好像也冻得够呛,我暗自嘀咕,这老家伙可千万别扔在半道上!本来桑木成有一辆新的重庆--80,没买多少日子就给丢了,后来还真不含糊破了案,等车再领回来,早就娄了,叫桑木成给处理了。这才又买了这辆老幸福,虽然跑不快,在市里转转还是绰绰有余的。桑木成在前面说,我说,别看这车老,还挺有劲儿的,要是那辆80,驮着咱们俩就费劲了,这家伙200百来斤重,起码底盘稳。我说是,咱们就是别太快了,稳稳当当地去一趟,成不成是S.D.安排,关键是平平安安的回来。桑木成说没问题,我骑这家伙还跑过三河呢,那儿可比这远啊,这个车稳,就是慢了点儿。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过了陈官屯。这一路有不少的地名都叫官屯,我开车的时候听人说过,这些官屯的来历是古时候当地出了不少的太监,这些太监老家的村子后来就叫官屯了,什么张官屯、王官屯、李官屯,陈官屯,最有名的是唐官屯。打那里再往前就是马场了,属于河北沧州青县界了,到了那里就离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远了。不过还有一种说法,说这些官屯都是古代屯兵的地方,兵营的长官姓什么就叫什么屯,屯是屯兵的意思,就好像镇、卫一样。我比较倾向于后者,屯兵的意思比较靠谱,像天津小站的盛字营和传字营,就源于主帅周盛传的名字,我在小站拉练时,听当地老乡说过,带字的营一共有好几个。等到我开车了以后再去小站,问了不少的人,都只知道周盛传的两个营,也许当初的老乡也不算很明白,有些以讹传讹?反正若从拱卫京畿的角度来看,在静海、沧州驻军应该是有道理的,这条道自古就是官道,不远处还是运河。一道上我给桑木成有一句没一句地讲着这些事,纯粹是为了分散精力,抵御寒冷。桑木成说你讲这些我不懂,可是还挺爱听的。我说那我就给你讲个曹锟的故事吧。正说着,我们超过一辆拖拉机,拖拉机的拖斗里坐满了人,大冷天也不知道他们不在家里待着,跑出来过的什么风。我突然来了灵感,冲着车上一招手,喊了一嗓子,嗨!出门啊!车上人的反应叫我意想不到,只见慢车的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冲我一招手说,是啊!桑木成下意识地踩了一下刹车,我赶紧说,别停,别停!桑木成说不是认识吗?我说认识个屁,给你提提精神。桑木成哈哈大笑,我靠啊,这都快冻死了,还忘不了找乐儿呢,你可真行!俩人正乐着呢,屁股底下的老幸福突然“突突”了两声灭了,任凭桑木成怎么踹,老幸福就是一声不吭了。 |
挣扎(六十一) 我们俩下了车,我问怎么了?桑木成说这个鸡8玩意又要犯病,跑得好好的说不动就不动,说不定缓一会儿就好了。我说不会吧,俗话说没病死不了人还是有问题,看看油怎么样,还有没有?桑木成低头一看,诶,怎么油表也没有了?我说你开大灯看看怎么样。大灯也没有了,两个人正在忙乎着,后面的拖拉机“突突突”地上来了。桑木成说,靠,现大眼了,刚才还拿人家找乐儿呢,一会儿人家要是问刚才你喊什么怎么办?我嘿嘿一乐,初级阶段了吧,认错人了不就糊弄过去了,还有杀头的罪过啊!桑木成“噗嗤”一下乐出了声,你这个人啊,一肚子馊主意,玩儿了坏还有词儿对付。我说那怎么办,反正不能扭头就跑吧,咱们又没骂街,你怕什么?这么冷的天,都穿的跟皮球似的,谁认识谁啊。说话的功夫拖拉机不紧不慢地开过去了,我偷眼往车上看去,实在忍不住乐出来了。桑木成说还乐!你不怕人家骂咱们啊?我说你看看他们都跟泥胎似的,还有精神骂咱们?桑木成往车上看去,那帮人个个都脸朝后坐着,脸上一点表情有没有,愣愣地望着我们俩。可能是天气太冷了,人的反应也迟钝了。我再看看桑木成,又看看自己,突然哈哈地大笑起来。桑木成说又犯病了啊?都动不了了还乐得这么开心,你不是冻傻了吧?我听说冻死的人临死都是乐死的。我说还不至于呢,罪还没恕完哪就死了,你倒想死呢,死是解脱知道吗,那就是再轮回了,下辈子还不知道托生个什么玩意儿呢,要是能托生我就求SD把我弄到欧洲去,千万别回这儿来了,为了口吃把命都快搭上了。桑木成说想得倒美,那地方是咱们这样人去得了的吗,你我能有那造化?桑木成掏出烟,递给我一根,自己先点上,然后再给我也点上了说咱们先抽口烟,缓一会儿,说不定车就好了,诶,刚才你那么乐什么啊?我说还乐什么,你没看见车上那帮人个个都跟泥胎似的坐着,再看咱们俩跟俩兵马俑似的戳着,还能不乐?桑木成一听瞬间就乐弯了腰,你这个人啊,就这冻死人的天,你还能找出乐来!两个人抽完了烟,桑木成又拧了几下钥匙,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桑木成说崴了,弄不好真得推着走了,得找个镇子上有修摩托的地方叫人家给看看了。我说既然全车没电,按汽车的原理就得先看看电瓶了,不过摩托这东西是磁电机,拿脚踹也能发电。桑木成说我想起来了,准是电瓶颠松了,那个电瓶的接头一直紧不牢靠。说着把座子翻了起来,露出一个小电瓶来,桑木成拿手搬了一下电瓶的桩柱,有一个真的是松了。我拿手拧了一下说你把钥匙打开,看看有反应没有。桑木成打开钥匙,油表立刻有了反应。我说你带着工具没有?紧上就行了。他翻了半天,拿出来几个开口板子、改锥还有钳子。我接过来拧了几下,那破螺丝早就滚了方,根本拧不紧,我说你这电瓶桩头里怎么还插着个铁棍儿啊?桑木成说,别动啊,那是那次桩头松了,人家修理的给被进去一个树枝子,卡住了就行了,对了,要不再往里面塞一根?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我在路边的树上又掘了根树枝,拿钳子掐成一小段,往桩头里被了进去。桑木成打开钥匙,一脚就踹着了,然后把座子盖好,冲着我说,上来吧,没问题了。我说前面看见有修理摩托的地方停一下。问问人家有桩头没有,有就换一个,这样凑合着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得扔在道上。桑木成说是,上次就是因为人家没有桩头,才临时对付上的,一会儿确实得换一个。前面不远就到了唐官屯,路边有好几家修理摩托的,挺顺利地就换了个新桩头,人家还说你这个桩头就是因为平常紧得不死,再加上酸咬,把螺丝也都拿坏了,这次就行了,保证没问题了。花了几块钱,解决了大问题,再上车觉得车也有劲儿了,可不是吗,原来那个桩头逛逛当当的属于半失效状态,过的电肯定虚,这次紧好了,电供得足了,车自然就有力了。 我们是12点半到的人家那个村子,那村子与一般的农村不一样,到处都是一排排的大厂房,干净、整齐,厂房的前面都是站台,估计是为了装车用的,一看就是大买卖,比天津的工厂一点也不差。问了几家,看门的都说主事的老板都吃饭去了,下午1点半以后上班。我们俩找了一家小饭铺,随便要了两个菜,一个京酱肉丝还有一个是什么忘了,那个京酱肉丝炒得还真不错,一看这地方就是见过世面的,不像一般农村的小饭铺,炒菜都和熬菜差不多。我们还要了一碟油炸花生米和一瓶酒。这一路都冻透,坐在那里缓了半天,觉得骨头缝里都往外冒着凉气。老板问,酒给你们烫上?我赶紧说我的不用烫,我只能喝凉酒。桑木成说给我烫烫吧,这个天儿喝凉的容易受病。老板说,哎!对了,这位一看就是喝酒的行家,热酒才养人呢,喝凉酒现在年轻不觉得怎么样,到老了手就容易发抖啊,你也烫烫吧!我笑着说还是不烫了吧,我看过一本小说,里面也说过冬天喝酒的事,名字忘了,不过后来改编成了电影,好像叫什么《粮食》吧,说的是解放初期工作队下乡的事,那里面说冬天喝酒要喝凉的,进了肚子酒就发热了,其实就是个人的习惯,我喝热酒觉得烫嗓子。老板挺随和,说那是,那是,全靠个人习惯。我说我老家也是农村的,我太爷喝酒每次都是拿火点着了再喝,当然我没亲眼见过,是听我爹说的,当时觉得挺有意思的,我太爷活到九十九才没的,身体一直不错。直到后来有一次去我姨家,又说起了这件事,我姨夫听了说那不是把酒精都点了吗?不就剩喝水了?我这才恍然大悟!老板一听也是哈哈大笑,嗷,你还别说,听你这一说啊还真受启发,这酒还真不能拿太热的水烫,要不酒精就飞了!可能是这个时间了,再加上天气特别的冷,所以小饭铺里就是我们俩吃饭,老板也没事干,就和我们瞎聊起来了。我让老板说,一起喝点儿?老板说请吧,请吧,你别看我开饭馆,我是很少喝酒的,酒量也不行,你们快喝吧。桑木成掏出烟给老板点上了。老板问,你们是来跑业务的吧,去谁家啊?我想了想说是找一个姓王的,做机箱的。老板说,嗷,知道了,是王家国、王家伟他们吧,我们村数他们家干的大了,你们进村来头一个最大的厂子就是他们家的,我们这个村姓杨的多,姓王的没几家,干机箱的就数他们哥俩了,人家老爷子有本事,过去是副业上的干部,我们村机箱的活儿都是人家老爷子当初揽来的,现在是他们哥俩接过来干了。我心里暗暗记住了,王家国、王家伟。我们今天来其实真是撞大运来了,事先也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又没法问,那天去送货,只打听到人家姓王,叫什么也没敢问,生怕人家疑心。聊天就有这个好处,不经意间就能让你知道好多想知道的事情,两眼一抹黑就好像瞎子摸象,盲人骑瞎马一样。《水浒传》里有一段故事叫三打祝家庄,前两次都让人家给打出来了,直到弄清楚了盘陀路才拿下来。这老板聊天的功夫,无意间给我指了条明路。 下午快两点了我们才从小饭铺里出来,刚才我跟桑木成商量过,人家是自己的买卖,中午也许得睡一觉,去得太早了,人家没来,难免尴尬,头一次去最好是短平快,办了事就走,别等人家摸透了底就不好打交道了。桑木成说对,去太早了磨磨唧唧的,也没话说,你又不认识人家,看人家那么大的买卖,肯定瞧不起咱们。我们去的时候,看大门的问了问,我假装挺熟的,说找家国、家伟。人家说进去吧,都在办公室呢。办公室在哪谁知道啊,还是得硬撑着,装模作样地往里晃,随便找个干活儿的一问,人家没当回事,往一间屋里一指,去吧,都在呢。等推门进去,屋里做了一大堆人,哪个是王家国?不认识人家啊,有个矮个子小伙子站起来问,您有什么事啊?我说了来意。旁边有个高个的年轻人站起来说,您是——于师傅吧?我一愣,马上记起来了,那天在老蔡他们厂看见过他,他好像是主事的。我说你是家伟吧?咱们在老蔡他们厂见过啊!我对王家伟有印象是因为小伙子长得特别漂亮,好像个大学生,人也和气。王家伟指着矮个子的小伙给我介绍说,这是我哥,我赶紧上前握手,是王厂长,您好您好。王家国和他弟弟没法比,不单个子矮,也没有他弟弟长得漂亮,两个小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王家伟说于师傅是蔡经理的朋友,那天蔡经理还跟我提过呢。我说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是老蔡让我过来问问,如果有可能看看咱们能不能合作。王家国说都是朋友啊,好说,又扭头看着桑木成。我赶紧说这是我朋友,是我兄弟。王家国说都别站着了,坐下说话吧。王家伟忙着给我们沏茶,我把带来的样品拿出来给他们看,王家国反复地仔细看了半天,冲王家伟说你看看,这东西我看着好像眼熟啊,好像在天津咱们买过吧?王家伟接过去看了看说是,不过后来他们说没有了,再就是价格贵,咱们用的都是橡胶轮,这个是塑料的,比那个橡胶的好看。我说这是进口的ABS料的,就是工程塑料,手机的外壳就是这种料做的。王家国问价格呢?我说4个是一套,一套26块钱。王家国看了看王家伟,王家伟说强度怎么样?我说这样吧,你找个榔头来,使劲地砸,砸坏了我马上就走。王家国笑了,说不用不用,都是朋友介绍来的,那成什么了。我拿起脚轮开门走到院子里,在地上使劲地摔了几下,然后拿回来给他们看,那轮子上连个痕迹都没有。王家国乐了,说这样吧于师傅,您回去先给我送800个过来,我们试试,如果行的话以后就用您的了,价格能不能再便宜点儿?我说,价格是这样,你们最好别压我钱,因为现在就怕压,客户多了回笼不快就压死了,我一套再去一块钱,25怎么样?王家伟说行了,就这样吧,您给送货吗?我说给!王家伟看了看他哥哥,王家国挺高兴,说那就这样吧,于师傅您可一定要及时供货,千万别耽误事啊,我们主要是给中关村送网络机柜,都是有合同的。我说我知道,我在销售也干过,放心吧。王家国又说钱的事您放心,货到付款,绝不压您的钱。然后王家国说家伟,晚上就留于师傅他们在这吃饭,你去安排一下吧。王家伟点点头就要走,我赶紧拦住了说,吃饭就免了吧,我们还得赶紧回去呢,天黑了道不好跑了。王家国说你们是怎么来的啊?桑木成说骑摩托来的,赶着亮得赶紧返回去呢。王家国说,哎呦,骑摩托来的啊!就这个天,今天可是冬至啊,进九的天啊!于师傅我真佩服你们了,一百多里地啊,就冲您这股劲以后准能成功!我说预祝咱们合作愉快吧!这都是缘分,不过我还有个小要求,就是你们以后别再跟我说话您您的了,生分了。王家的兄弟俩都乐了,王家国说,好,好,以后不说您了。 |
挣扎(六十二) 人常说人走时运马走膘,兔子走运三枪打不着。这话说得一点儿都不假,时运不到你只能做准备,因为一切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预备的,这个时候我理解应该叫蛰伏期,不管多长你只能坚持,用老百姓的话说叫忍着。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当然这是说那些先贤的例子,绝不是我等草民鼠辈可以做到的。但是人只要有信念,就会有操守,就会坚强。圣经故事开篇就是潘多拉的盒子,当一切好的与坏的东西都飞走以后,盒子里唯一留下的就是希望,希望是人生的支持,希望破灭了,人生也就到头了,所以人要挣扎,要奋斗才有希望,有了希望才能有成功。SD在我的希望即将破灭的时候伸出了援手,这趟沧州之行改变了我窘境,800个脚轮是我的第一桶金,接踵而来的是大批的订货。王家国他们家是姐四个加两个兄弟,他们哥俩和大姐夫一起干,二姐夫跟三姐夫又是一家。跟王家兄弟俩联系上以后,他们的二姐夫那边马上也跟着要货了,数量每次都是一千。我的产品比起过去的黑橡胶轮来确实漂亮,浅黄色的ABS脚轮不但外观好,推起来也轻巧,关键是价格便宜,跟橡胶轮一样,因为我们厂橡胶轮的出厂价是24.51一套(4个),这是出厂价,到了商家手里肯定得加价,所以一时间他们村的厂子纷纷都找我,好在我一直在干着,手里有不少存货,总算顶住了,要不一旦脱销,后果不堪设想,这就是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了。几个月下来我不单收回了成本的4万块钱,还有盈利了,回想起老李,他恰恰是倒在了黎明前的一刻!那天又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那边的人问,是于师傅吧?我是小王他们村的,你那脚轮还有吗?我说有,您贵姓啊?对方说我姓杨,就在小王他们旁边,你马上给我送1500个过来,急用啊!放下电话,我赶紧联系我哥,等他完活儿以后赶紧给我送货,那一阶段全靠着我哥帮着我了。见到老杨的时候,老杨和我都是一愣,怎么是你啊于师傅!原来我们俩认识,我在销售科的时候,每周四公休都值班,为的是多揽些客户。那天老杨去买货,买了好几样品种,我给他开票、提货,增值税发票和普通票不一样,比较麻烦,得拆税计算,因为客户回去可以抵税。等到提货的时候一忙给落下了两箱,我也没注意,老杨急着走也忽略了。过了两天老杨又来了,说那天少提了两箱2吋的,问我发现了没有。我说我也没注意,跟老刘和陈姐一起去了库房(销售科自己的库房,因为销售科还挂着经营部)。打开库房门,我一眼看见那两箱2吋轮就放在门口,我赶紧说就是这两箱,真对不起了,让您又跑了一趟。老杨说哎呀,都怪我啊,我这人马大哈,老是丢三落四的,上次在别的地方买东西也是这样,人家说没看见,我也没办法,只好又买了一回,谢谢了啊!以后我哪也不去了,就冲着于师傅我就上你们这来了!老杨又跟老刘说,科长啊那天也不能怪于师傅,又开票又提货忙得够呛,现在这个发票又不好开,我买的品种又多,是忙的啊。后来老刘夸了我一通,说我会办事。从那以后老杨来了就找我,可是我确实没想到老杨是个大客户。老杨笑着说,怎么自己干了,这就对了,给谁干也不如自己干,以后我可就找你了,数量你点清楚了没有?就按你的数走,跟我拿钱去。我说还是你们再数一遍吧,亲兄弟明算账,咱们越好就越应该仔细。老杨笑了,跟他们那的人说,你们看见没有,这就是那次我忘了两箱轮,人家于师傅给的,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会错! 说起我们科里,当时除了陈姐和老马会开增值税发票以外,再就是我了。老马是个牌迷加半个酒鬼,每个公休日送完了孩子上学,就赶紧往老刘他们家跑,就是奔着打牌、喝酒这两件事儿,所以我每周四公休值班没有人争。那时候小张一直暗地里跟我较着劲儿,可是他跟老马比不了,人家老马是老三届的,那水平可不是盖的,虽然老马也教过小张好几次,可是小张就是学不会拆税。后来老马烦了,说你和小于差不多大,这脑子可差远了,木头的一样啊,你也别学了,老实干活儿去吧!小张也怵头了,说我跟他比不了,我下乡去了,他又上了两年高中,我没上啊!老马说这都是屁话,拆税就是加减乘除法,就是小学水平,你没上过小学?小张说上小学?那时候正是文革,天天尽抄语录了,我说实话我就是半个文盲!算了我也不学这玩意儿了。其实增值税就是把货款先除以117,然后取其中的17份作为税款,剩下100份是货款,麻烦的是每个品种都得单算,不是总货款整个除,各个品种单算以后,再加起来,还得跟总货款合得上龙,其中如果要是有小数点还得4舍5入,弄不好跟总数对不上。小张比我小一岁,文革开始的时候我是小学三年级毕业,他是二年级,也就刚刚会背乘法口诀,后面就是混了。我不一样的是我初中的学校赶上了一拨好老师,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恩师们还是坚持着鼓励学生们学习,所以我的知识还是要比同龄人扎实一些。我们班主任姓张,是北师大文科毕业的,讲起历史来条条是道,特别是推翻满清帝制以后的那段军阀混战时期,北洋政府走马灯一样地换人,我们老师讲起了从来不乱,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恩师特别喜欢文科好的学生,我的作文曾经得过满分。恩师同时教几个班,拿着我的作文去别的班念,其实我知道,那水平不过是和看图说话差不多,纯属矬子里拔将军,现在想起来没有了当时得意,哪有满分的作文啊,那是恩师为了鼓励我特意给我的提携,现在想起来留下的只有汗颜了。小张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记得一次老马看什么进口脚轮的说明书,上面都是英文,虽然我们都看不懂,可是看尺寸还是能知道个大概其意思。老马心血来潮叫小张,你过来看看这个字母念什么?小张瞪了半天说,这还不认识,J(勾)嘛!老马又指着另一个问,这个呢?小张的胆子好像大了些,嘎达(Q)!老马说,你这英语是跟扑克牌学的啊!满屋里哄堂大笑。小张说J就是念勾嘛,我们老家的车牌照是冀J-XXXXX,都念冀勾啊,不信你问问去!大家笑得更欢了。俗话说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小张在人际关系上比我强,从来不顶当头儿的。那年珍宝岛事件,出了个战斗英雄叫孙玉国,是某边防站的站长。由于是突发事件,临时参战的部队单位所属比较乱,这个乱不是部队乱,是多单位临时参战,当时的军装又没有军衔,只分4个口袋和两个口袋,战场上由谁来指挥不好定,后来孙玉国站出来指挥,打胜了。战后总结的时候有一句话,叫作有人指挥我服从,没人指挥我指挥。这是部队在突发事件情况下的素质,是值得提倡的,部队就是要整齐划一,令行禁止。地方上跟部队打仗没有可比性,地方上讲的是以理服人,我又是个生瓜,说得对我就听,说得不对我就顶,这就麻烦了,不懂得什么是领导,什么是权力啊。这方面小张就比我强,圆滑得多。我儿子参加工作以后,有一次聊天,我指着自己的脑袋说,你可别跟我一样,看见这个脑袋没有,这上面都是枣儿,都是这些年撞出来的,领导的话就是正确的,没有考虑的余地,更不能不理解,LJ的要执行,不LJ的更要执行,这样才能进步!别跟我似的,拿着脑袋撞石头,那叫以卵击石。就像我跟老刘那次抬死杠,说那个客户是成心想坑人,不能给他送货。老刘不信,后来还是小张叫上大李子开车送去的。虽然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们叫人家坑了,可是老刘还是耿耿于怀,小张却落了好。为什么,人家听话!像我这样的人,表面看着明白,其实是个傻瓜,大账算不清。 再 说几句题外话吧,现在经常有报道说和我同年代的人,上车就要求别人给让座,好像他不坐下马上就要死了一样,以至于现在有这样的一种论调,人家凭什么就该给你让座?甚至还说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冷静下来想一想,不无道理,和我同时代的人,大多数都是没有受过什么系统教育的,没有文化相对素质就低,我曾经仔细观察过,现在的年轻人绝没有像我们年轻时那样上车抢座的了,我们那时候并不是为了要坐那个座位,而是一种扭曲的自我体现,说明自己的价值和存在感,现在我们这些人都成了老家伙,这一曝十寒的回潮真的是可怕。就在前几天,天津有个61岁的老头儿,坐公交车过了站,非要人家司机给停车,遭到拒绝后上去抢行驶中的方向盘,造成了事故。本来这是个极小的事情,公交车一站也不过是几百米,大不了走回来就是了,权当锻炼了。可是这个老家伙就得过激,一点儿亏也不吃,后来吃了个大亏,拘留还是刑事的,再惹祸就算有前科的了。61岁,按国家退休年龄顺延到65岁的标准,以后的人还不到退休年龄,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自私的表现,归根结底没有文化是根本,就像那些人说的,我们这一代人都死了就好了,我们这些老家伙! |
挣扎(六十三) 自从打开了小王他们村的这个市场以后,我忙的是不亦乐乎,小小的脚轮看起来不起眼,可是真做起来确实是不容易,从下料到成品销售几十道工序,哪一道工序都不能含糊。原来库存的成品很快就告罄了,最要命的是我只有一个人,忙起来连生病的时间也没有,可是你也别说,那一阶段我就跟铁打的一样,连个感冒都没有。有人说人在特别紧张的情况下根本没有生病的概率,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因素,也不懂得这里面的道理,不过就好像我们门口的那个傻子,每天在垃圾箱里乱翻,也不知道他往嘴里塞了些什么东西,可是就没看见过他得过病。我刚刚起步,一切都是一张白纸,能养活自己和儿子就不错了,所以雇不起人。我听说过个笑话,就是文革时期,单位的人们纷纷地组织些战斗队,都是些观点接近的人们,说起来就是平时关系不错的。有个人平时有些另类,和大家的关系不太融洽,人家都不带他玩儿,他一生气自己成立了一个,起名叫一棵松。样板戏《沙家浜》里有一段特别精彩的唱段: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看来他起这个名字也是有出处的。当时有一句口号,叫真理往往是在少数人手里的,苏俄时期的布尔什维克就是少数派的意思,相对应的是孟什维克,是多数派。可是一个人毕竟是孤掌难鸣,当时讲大辩论、大字报,他一个人就是浑身是嘴也矫情不过那么多人,要论刷大字报,除非他有千手观音的能耐,反之就是众矢之的,没有多久就让人们给干趴下了,人们意犹未尽,又送了一个雅号给他——一根葱。 我干买卖也是孤家寡人,想起来也像是个一根葱啊。从进原料开始一直到销售都是一个人,一个好汉三个帮,一根柱子三个桩,我只能靠自己,不过那一阶段我哥和我嫂子甚至我侄子都没少帮我,有时间就帮我干,这样还算能将就着应付,一个失业的人想活下去,想活得好谈何容易!那时候我最爱看描写创业的报道,幻想着有一天幸运就能轮到了我头上。当时我送货全靠着我哥的车,人家客户一要货马上就得送,不敢有丝毫的耽误。开始我哥挺积极的,后来就不那么上劲了,直到有一次说好了去送货,他却还在单位和人家聊上天了,我急得跟热锅蚂蚁似的。过了几天我娘找我说,你让你哥给你送货,起码得给他点儿油钱吧?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一直觉得兄弟之间不分彼此,也不至于到了算油钱的地步,他开的是单位的车,油钱是实报实销,再说我平时帮他也是一心一意的,从来没有马虎过。我回家以后把手里的钱拢了一下,当时是13万,我一咬牙买了辆最便宜的松花江车。我哥当时是紧着拦着,说你何必花这个钱呢,不是有我的车吗?我知道他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吝啬,把钱看得比性命还重要,谁花钱他都替人疼得慌,那年我二姨夫过世,我们俩去了北京,他偷偷地跟我嘀咕说,老娘给了钱,你千万可别再另给了,这句话一直叨叨到我们离开北京。我从小在北京,这些长辈走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何况是我自己的钱,怎么花还要他批准?我没听他的,我一辈子过腻了寄人篱下的日子,不愿意再受制于人,买了车以后方便多了,想什么时候跑就什么时候跑。我买了车,我哥倒是得了实惠,没事就叫上我去帮他送货,这回我娘也不提油钱的事了。有了车别人的反应也不一样,大学实习厂的袁老师首先不平衡了,可能是觉得我赚得太多了,有些不上算了,他们的人就是嫌着也不给我干了,没办法,时下不是流行红眼病吗。后来借着中秋节的机会,我给他买了一兜子螃蟹和两瓶酒,才算缓和了一些。当然赵师傅那我也去了一趟,赵师傅这个人真的不错,平时没少帮我忙,袁老师拿他没办法,因为赵师傅是电工,他们那电动门生产离不开他。我和赵师傅平时说得上来,我有什么弄不了的,都是赵师傅给帮忙,有时候两个人喝点酒,聊聊天,关系混得不错,哪都有好人嘛。记得有一次老赵说学校里面新开了一家饭馆,那里的熬鲫头鱼不错,叫我中午一起去尝尝。那家饭馆的鱼做得确实不错,满满的一鱼池碟才二十块钱,贵贱不说,那味道真是好。天津人讲究吃,也会吃,特别是家常的鳌鱼,放上面酱,看着就有食欲。我不爱吃南派的菜,清淡无色,天津菜是色香味俱全,特别是像我们这些下里巴人,爱吃咸、辣、肉类,口味重。人家有钱人,喜欢清淡、甜、颜色浅的。记得那天喝着酒,老赵说你每天吃什么早点,吃馃子吗?我说吃啊,天津的早点哪有不吃馃子的啊。他说我劝你啊,以后尽量别吃或者少吃。我说是里面有矾吧,可是不搁矾不脆啊。老赵说哪是矾的事啊,是油!你知道什么是地沟油吗?我说我不懂,我爷爷当初在罐头厂上班,看见地沟里飘着一层油,觉得可惜,没事就去捞,后来弄了好几大桶,跟领导汇报了,后来给化工厂弄走了,是做工业原料,说可以做肥皂,但是不是吃啊。后来他们厂把捞油作为了一项固定的工作,我爷爷因此还当上了劳模。老赵说那都是老黄历啦,你知道现在够星级的宾馆,大厨们炒菜都是拿油先过一遍,一个菜的油过一遍就倒了,要不一顿饭怎么能上万呢!我认识个送油的,每天都给宾馆送,大厨嫌倒废油麻烦,就让他给倒了,他看见那油实在是可惜,就提回来转手再卖给炸馃子的。我说那也没问题啊。老赵说他弄出来的是没问题,关键是还有一帮进不去的呢,那帮掏泔水的,连泔水带油一块掏,回去再拿大锅一熬,油轻啊,都漂在上面,撇出来沉淀以后再卖给炸馃子的,那玩意儿还能吃吗!从那以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地沟油了,路边的馃子也不敢吃了。多少年以后我在唐山打工,有人告诉我说工地旁边的小饭铺里,和炸油条的面,里面还放洗衣粉呢!这又叫我长了见识。 小王他们村里还有一家姓杨的,和我认识的那个老杨是叔伯兄弟。但是此老杨非彼老杨也,这个老杨就是个算天星,每次送货给钱都不痛快,后来借着说手头紧,压了我一批的钱。我之所以还和他对付着打交道,是因为给他的货是一批改制的处理货,别人不要,他图便宜我图脱手,所以一直维持着。快过年的时候,老杨说年前一定给结清,叫我放心。一直耗到大年二十九,我给他打电话,他说他在北京要账呢,叫我跟他老婆联系。等给他老婆打通了电话,他老婆一百个不耐烦,说没有钱,过了年再说吧。我说老杨说你那里有钱啊!他老婆说他说有钱你就找他去吧!说完电话就撂了,再打就是嘟嘟的盲音,她不接了!妈的,这个鸡8娘们儿!要货的时候是笑脸,给钱的时候就翻脸。要账这个活儿说句粗话叫养汉老婆叫狗日——言不地语不地,你还得压着火,陪着笑脸,心里骂着街,嘴上还得说着好听的。唉,要不说黄世仁也不容易啊,杨白劳扭头跑了,来了个两头不见日头,要是没有喜儿,估计老杨就流落他乡了。那年是个秃尾巴年,什么是秃尾巴年?就是没有大年三十,二十九实际上就是三十了,滑过去这天,正月又不兴要账,过了年开工他再要货就是两批的钱了,关键是别人家都不该钱,一旦传出去后患无穷。我再给老杨打电话,好半天他才接,说这样吧,过了年十五以前我一定给你,到时候你再来电话吧。“吧嗒”一声又撂了。我知道再打也没有用了,转念一想,现在就去他们家,他要是不给,我就不回来了,就在他们家过年了,嘿嘿,反正有他吃的就饿不着我,大过年的他们家住着个要账的,起码添堵!仗着有车,一百多里地的路我中午就赶过去了,进门一看,他们家一屋子的人,都是算账来的,他们两口子还真没在家,他兄弟给大伙儿发钱呢,都是供货商。他兄弟一看见我就说,哎呀,这大雪天的还叫于师傅还跑一趟,我哥他们两口子就在天津呢啊,你没跟他们联系吗?我说没有啊,他们在天津吗?你看这事闹的,白遛了我一趟!他兄弟觉得老大对不住我,冲着那帮人说,你们先等等啊,别着急,钱肯定都有,我先给于师傅结了,人家是早就说好了的。那帮人不高兴也不敢吭气。他兄弟说于师傅,您的欠条带来了吗?我心里念着:SD保佑!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那张十世单传般的欠条递给他。他看了看,然后就低头数钱,数完之后递给我说,您看看对不对?我接过来连看也没看,大度地往兜里一塞,说看什么看,都是自己人,以后还图你们照顾呢!那什么,兄弟啊,你这这么忙,我就不添乱了,我赶紧回去了,谢谢啊!他兄弟还客气呢,于师傅您吃了饭再走吧!我说不了,不了,有机会咱们哥们儿好好喝一顿,我请客,回见!关云长单刀赴会,并不是他想去,是没办法,只为了图个名声,去了屁股还没坐热就跑回来了。汉高祖赴鸿门宴,也是不去不行的事,差点儿丢了性命,扯了个谎就跑了。我算个屁,只不过打了个时间差,是天助吾也啊!回来的时候不敢走104国道,怕迎头碰见老杨他们两口子,我是从小道儿绕道大港回天津的。地上的雪还没化,天空中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皆白啊!远处的村庄都穿上了洁白的外衣,那么干净、美丽,好像是为了过年特意地打扮起来了。自从小时候跟着我姥姥雨后去了趟景山以后,不知为什么,我就一生都喜欢上阴天了,特别是下雨或者下雪的时候,总觉得是别有一番情调。远处不时地传来了鞭炮声,这个秃尾巴年终于划上了一个句号,地球又转了一个圈儿。 |
挣扎(六十四) 回来的半路上我的呼机就响了,一看是老杨打过来的,我暗暗地得意自己的准确判断,如果走104国道的话,说不定就会迎头碰见了。虽然最近买卖干得有些起色,可是我还是舍不得买个手机,那东西是个挑费,是纯消费品,以现在我的情况,客户比较集中,也不在乎找个电话亭的时间,所以还是最好压缩开支,谁能预测明天会怎么样,两张电话卡就都解决了。到了家以后老杨的电话又跟过来了,拿起电话那边就传来了老杨的声音:老于啊,你在哪呢?怎么打电话也不回啊?我说这不是下雪了吗,我在沧州有个朋友叫我去送货,说是急用,滑不出溜的也不敢快啊,所以才进门。您在哪儿呢?还在北京结账呐?老杨干笑了两声说,这不是刚结完账吗,嗨,要钱的活儿不好办啊,我还说赶紧叫你过来把账结了,有了钱尽量年前都清了,别拖到年后去。我心里暗暗地骂道,你是到家一看措手不及,来了个马后炮,空送人情啊。我说谢谢了啊,刚才您让我给您太太打电话,您太太那里好像挺忙,说没有钱给我,您又告诉我说得过了年以后才能结账,我也没办法啊,偏巧我朋友要货,正好去你们那个方向。话到这里我偏偏不往下说了,你不是还在北京回来的路上吗,嘿嘿,我看你怎么圆,纸里包不住火,瞎话永远是瞎话。老杨说这不是吗我兄弟一进门就告诉我了,说给你结清了,刚才就是忙的忘了,其实早就该让你去家里拿钱,我老婆在天津是买东西去了,带的钱也不富裕,所以没给你结,实在是对不起啊!我说您这是哪的话啊,我感谢还来不及呢,给您拜个早年啊!老杨说谢谢,也给你拜年啊,过了年咱们还得合作啊,过了年到不了十五我就得进货,千万别忘了啊!放下电话我心里说,过了年还要?嘿嘿,白白喽,我再也不会进你的套儿了,这样的人永远改不了,拿着坑人当好事儿,看他最后吃亏还是占便宜!《三言二拍》里面有个徽商的故事:说是赶上兵荒马乱的年月,一个客户交了定金却来不了了,人家徽商就把这笔钱单独提出来做账,利滚利地给人家赚钱,等到时局稳定了以后,客户再来的时候,徽商连本带利都给了人家。买卖这个东西实际上就是考验人品,现在叫素质,买卖公平是基础,心里有一点儿阴霾的人你最好别干,整天想着坑蒙拐骗,就是赚了钱你早晚也得赔净了。后来我再也没有给过他货,他那边可麻爪了,因为我给他的货是改造品,是4吋轮改制的,安装孔距跟3吋轮不一样,而且市面也没有同样的,这是当初老李弄出来的一批四不像的玩意儿,好几千个啊,好歹叫他给消化了,剩下不多都叫我全处理给五金城了,我来了个净手炸。我有个原则,做人就像一面镜子,别人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别人,当然这个事儿后来想起来也有些不厚道,把那个老杨折腾得半夜想起来都给我打电话催货。我说实在是没有啦,那批货我是赔钱卖的,根本不赚钱,安装的底盘特别大,就那个底盘就赔了不少,还不算架子是4吋改制的,里外里是卖一个赔一个啊!老杨急得直蹦,你可是早说啊,这现在我的安装孔距都是按照你那个尺寸干的,再换别的轮也来不及了!老于呀,看着你厚厚道道的一个人,玩儿起人来可真不含糊啊!不就是过年想压你点儿钱吗,我错了行不行啊,我不应该骗你!我说不是那个事儿啊,咱们谁跟谁啊,以前我就告诉过你,这批货是处理的,所以才那么便宜,告诉过你别下料太多啊!后来,随着铁价的飞涨,他们干机箱的利润也不断的下滑,本来过去一个箱子的净利润是一百块,后来只剩下几十块了,这个老杨是最早顶不住停业的,这是后话。 伴随着销量的增加,我也开始找新的客户,那天听王家国他们聊天,说河北香河那里做的机箱顶得他们够呛,一是那边用的料比他们便宜,喷涂、人工费也低。再者香河离北京不过百十里地,运输成本也差不少。香河这个地方我比较熟,1969年我走着去北京的那趟,在大孟庄的大车店里住了一宿,第二天临走坐的就是香河的大马车。香河人一口的京腔,让我这个半拉北京人听起来很亲切,好像就是在北京的郊区。我开车以后没少往香河跑,那里有我们厂的一个加工点,负责人姓赵,我们都喊他老赵,当年40来岁,不说话不笑,挺随和的一个人。有一次我和小董两个人给他们那送焦炭,因为他们那给我们厂做铸铁轮,得翻砂。两辆东风车都是装的满满的。焦炭属于漂载,因为比煤还轻,小董那辆是加长的小半挂,虽然都是标定的5吨车,可是能比我多拉不少。那天老赵特别的高兴,因为他们厂不经常用我们的车,来回送货都是他们自己的拖拉机跑,因为他们翻砂的批量没有那么大。我们去一般都是送生铁,那东西是重载,他们那些小拖拉机马槽低,速度慢,一旦叫JC抓住就麻烦。我们的车高,速度快,又是大车,所以一般不管。老赵说咱们今天就不回家吃去了,我认识一家新开业的涮羊肉的饭馆,又干净又实惠怎么样?那时候吃涮羊肉是很时兴的事,我们俩当然愿意了。那天吃着半截儿,小董又来了幺蛾子,说这羊肉生着吃就更嫩,说着就弄了一口。80年代开车喝酒还不管呢,只是别喝醉了,一般就是喝完了弄瓣蒜或者嚼口葱,只要没那么大的酒气就可以了,老赵看着小董一口生肉一口酒地吃得挺香,吧嗒吧嗒了嘴说,好吃吗?小董说你试试啊!老赵半信半疑地夹了一块,嗯,还真挺嫩的,嗯,好吃,好吃!于是两个人就不吃熟的了。旁边的人们也觉得稀奇,也有跟着学的。酒足饭饱以后从饭馆出来,趁着老赵去厕所的功夫,小董偷偷地拉了我一把说,这个焦炭可是好东西啊,这玩意儿烧起来比煤可暖和多了!咱们俩回去弄点儿?我说老赵愿意吗?小董说管他呢,咱们又是车又是人的伺候着他,他还不得出点儿血啊,你甭管待会让他上我的车,我跟他说。到了老赵他们村,卸车的时候小董不知道从哪弄了两条尼龙袋子出来,等卸完车以后,老赵说你们俩不是说弄点吗,弄吧。小董说哪能没卸车就弄啊,你去忙你的吧,我们俩自己装。正好有人来找老赵有事,老赵临走说你们俩别装,叫他们干活儿的给装,弄一手煤黑怎么开车啊。小董说你就别管了忙去吧。干活儿的那几位兄弟问,装多少啊?小董说这还用问,装满了为止啊!满满的两大袋子,都戳在了车上。小董说你们告诉老赵一声,我们就走了啊!冲我一摆手,走啊!后来老赵再去我们厂看见了我们俩说,真可以啊,送去两车拉回来半车啊,你们俩从哪弄的那么大的袋子,这一冬的煤都够了吧!小董嬉皮笑脸的说你看你这个财迷样,弄点破焦炭把你疼的,好几宿没睡好吧?!老赵说那是弄点儿吗?!我回去一看,那一大堆给去了一个角啊!我们俩哈哈大笑。那一冬天多亏了那些焦炭,真暖和。自从听小王他们念叨起香河以后,我马上就想起了老赵,我失业以后跟他们一直没有联系,听说他们那经常来人要账,我有时间就往厂里溜达溜达。说起来事有凑巧,那天刚好碰见他们村的小赵来我们厂。小赵看见我说,哎呀于师傅,可是少见啊,怎么着我听说自己干了?我说什么自己干啊,混饭吃吧,怎么也得活着啊,你们怎么样?小赵叹了口气,唉,这不是要钱来了吗,以前是老栾管,多少还有个面子,现在换了这个张厂长更难对付了,要账就是要命啊,我都来了好几天了,天天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说得比我们还苦呢!我说老赵怎么不来啊?小赵说别提了,我这不是和老赵他们分开了吗,本想着自己干能多弄个钱,哪知道你们厂说黄就黄了,人家老赵知道的早,趁着老栾还没退的时候就把账都清得差不多了,剩下个仨瓜俩枣的不要也够本儿了。等我再知道信儿,老栾退了换了这位张厂长,来了个公事公办,把我整个给捂里头了!我听他叨叨起来没完,赶紧岔开说正题儿,问他,诶,我听说香河有个地方做机箱你知道吗?小赵随口说有啊,你想买机箱?我说有个朋友托我给问问,具体的事还得他自己去办,就是问个大概其的地址。小赵说店子铺知道吧?你们开车的应该知道啊,就是在香河去宝坻的公路边上,特别明显的地方,好找!我心里这个高兴啊,嘴上说谢谢了啊,我这就回去交差了,要不我那朋友天天缠着我叫我给他打听。小赵说就为这点儿事专门还跑一趟?我说哪儿啊,我是来问问医药费报销的事,不看见你还真给忘了。心里想,做买卖真是锻炼人,学会了满嘴跑火车了,也别说,不说瞎话办不了大事啊,嘿嘿。 |
挣扎(六十五) 店子铺是个大村子,可能是因为生产机箱的原因,这个村很规整,南面是村子,北面隔着公路是厂区,厂区也分新旧两部分,越往东去规模就越大,也整齐,西面就差了一些,但还是没有沧州小王他们那里的厂房气派。我去的第一家的老板叫学明,初次见面老板并不是特别热情,只是礼貌性地看了看我带去的样品,又问了问价格,不外乎是讨价还价,倒是他们那有个管生产的车副厂长挺感兴趣,车厂长拿着脚轮看了半天说,您是天津的?这脚轮是自己生产的?我说是啊。车厂长对学明说,就是这个轮,我在北京看见他们沧州的箱子都换的是这个轮了,人家客户还特别提出让咱们也换,问他们沧州的他们也不告诉,就说就是在天津买的,具体地址也不说,这回好了,于师傅来了都解决了。学明还是那个样子,哼哼不叽地也不说要也不说不要,我掏出烟撒了一圈儿,只有学明自己抽。他老婆是管财务的,一个大胖妇女,说话倒是很和气,给我沏了杯茶。我看出来学明是在端着架子,其实他是想用,就是不轻易吐口,我心里暗想,这个人以后可能不好打交道,这个人太精明了。最后还是老车说话了,老车说就先来500个试试吧,客户认可以后就用于师傅的了。学明老婆也说,看于师傅是个实在人,您要真的是自己生产的,以后千万得跟得上送货,别耽误我们用啊,钱您放心我们不会赖账的。这时学明才说,那个价格要是能再便宜点儿,最好给我们个实在价,您第一家就跟我们打交道,也算咱们有缘分了。我说我这个轮一直是卖6块5一个的,既然说到这儿了,咱们就按6块结账,就是一条别欠钱。别的家我还是按6块5算,你们可千万记住了,别给我说露了。学明乐了,说你放心吧,我们不会那么傻,把便宜送给别人的。大家都乐了。我那时候不了解学明,真到后来和他打起交道以后,学明的的确确是个好人,而且特别实在,我们的关系一直保持了好几年。 后来熟了,学明和我也随便多了,没事儿也在一起聊天,关系处得挺好。原来老车是他的连襟,就是他老婆的妹夫,老车懂技术,还兼管着销售,老车是个痛快的性格,什么事都是直来直去,没有藏着掖着的,所以和我特别说得上来。记得当时老车正在练习打字,为的就是上网聊天,老车打字不像我这么二把刀,都是鸡鵮米式的,老车是按照正规的指法,一招一式地练,拿着一本书仔细地往上打。老车说看他们北京的客户打字比说话还快,人家还是盲打呢!不过学明好像不以为然,还跟老车打哈哈,说我可提醒你啊,上网聊天不要紧,别弄出什么闲事来,你姐就在这儿盯着呢,小心回家找麻烦啊!老车说哎,不至于的啊。学明是个爱说笑的人,混熟了也是特别随和。记得有一次我去送货,正好碰上有两个人来找他,一个是个50来岁的男的,还有一个是个胖小伙子,两个人在他那聊起了周易,那个岁数大的人看起来很精通,什么太极、太阴,两极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还有什么生十六的,还说那些什么生门呀、死门啦,什么八八六十四卦像了,听得我是云山雾罩。不过胖子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请教那人。学明后来打断了他们,说你们俩有功夫找地方切磋去吧,别在我着叨叨这些,弄得跟挂摊似的。我实在是憋不住了,“噗嗤”一声乐了出来。那个男的有些意犹未尽,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不错,所以学明说什么他也不往心里去。胖子说,嘿,有时间上我那去,咱们俩好好聊聊,听您这一说啊,我还真明白了不少呢!学明没理他,问那个男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吧?那男的有些尴尬了,哼哼了半天才说,这不是吗,闺女考上大学了,得交学费,我现在手头儿紧,想找你借个方便,你看能行吗?说完又拿眼瞄了瞄学明的老婆。学明说要多少啊?太多我可没有啊,我现在正准备翻盖厂房,也得用钱呢。那人说两千行吗?等到年底有了钱我一定还,放心绝对不会过年。学明说你什么时候要啊?那人磨叽了半天小声说尽量快点儿吧,孩子开学就得交学费呢。学明看了看他老婆,说下午你给他取去吧。又对那个男的说晚上你上我那儿拿去吧。那个男的千恩万谢地走了。学明的老婆说,我就知道他来准又是借钱,他这个人啊,又没有钱,还好摆谱,孩子上学就去吧,他不行,还硬撑着面子非得请客,这哪是他请客啊,都是债主子们请客,一年到头的拉了一屁股饥荒!也就是你好说话,你看看现在谁见他不躲着走?!学明说,我不是也没辙吗?转过头来对我说,老于,你不知道,当初我没干厂子以前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我说干什么的呀?学明说那是大以前了,我们香河这里最早都是干沙发、做家具起家的,后来才是你们天津的宝坻,到现在你看县城里不是还都是家具城吗。我们这里的家具都是往北京销,城里人有钱又讲究不是,所以我们就都在家里做沙发,然后在沙发底下绑上个排子车的轱辘,再骑着自行车拉着往北京送,一个大的加两个小的是一套,一共二百多块钱,弄好了能卖个三百来块钱。那时候都是我们俩是一伙儿结伴儿去,为的是有个照应,所以我们俩的关系跟别人不一样,现在他不行了,跟我张回嘴,我怎么能好意思说不借?我说是啊,您这是友情为重啊。学明也不至于,这点儿钱也算不了什么,再说了他这个人还不是借了不还的主儿,只要有了他准还。他这个人啊一辈子就是个不着调,尽信那些没用的,你看他刚才说起什么易经来条条是道,那管个屁用啊!成天的离不开什么边、坎、调。胖子在旁边说,行啦,人家那是八卦,是乾、坤、震、艮、离、坎、兑、巽!什么边、坎、调,您当这是打麻将啊,还门前清呢!学明说我说得就是你小子!你还跳出来了!你最近老和他凑合,你知道他为什么混成这样了吗,就是整天不务正业!你看看我们当初一起干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比他活得滋润,混到孩子上学都得找别人借钱了,你就跟他混吧,早晚他就是你的将来!我可提醒你啊,哪天惹急了我,我就上你们家找你爸爸去!我不能看着你往沟里跳!胖子说。诶,诶,姨夫,您这怎么又转到我身上来了,您可千万别跟我爸说,我爸还好说,要是让我妈知道又得数落起来没完了。学明老婆说,我告诉你啊,你姨夫这可是为你好,别人谁管啊!原来这个胖子是学明大姨子的儿子。学明说我就给你们说说他那套玩意儿吧,那年我们俩一块儿去北京卖沙发,转悠了两天也没卖出去,我就说听别人说西直门外好像有个汽车旅馆,尽是过路的货车,有人收沙发往回带,不行咱们就去那看看,在北京多待一天就是多一天的挑费,便宜卖了多少也是挣的。他一听就说,等等让我算算看啊,行了咱们就去,不行咱们趁早回去,歇歇再来。说着话从兜里掏出个老钱儿来,在手里晃了晃,往天上一扔,那老钱儿掉在了地上,他一看就说,不行,肯定白跑,这卦象不是进财的相,弄不好还得破财,赶紧回家!我就不信他这套啊,我说我不回去,我去西直门外看看,这来回拉着跑白搭着功夫不说,还白受累呢!他说你不听我的,非吃亏不可,我可先回去了啊。说完一片腿他走人了。等我找到了汽车旅馆,看见那真有不少山西运煤返回去的空车,那些司机买了不少沙发,我去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了。有个司机过来问我卖多少钱,我一咬牙说三百。然后是二百六成交,那司机翻了半天说带的钱都买沙发了,除去留下加油和吃饭的钱,还只有一百多了。我说那不行啊,我卖不了。就想走,司机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这还有块手表,作价也给你吧,这块表可是新的。我接过来一看,上海牌的,还真是挺新的,那时候农村买不着手表,都是要票的。就这样我把沙发卖了。等我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了,正看见那位在村头儿晃荡呢,他也是刚回来一会儿,你想啊,我是就驮着一付轱辘回来的,他是拉着沙发回来的,我肯定比他快啊。我把手表给他一看,他的肠子都悔青了!这回他那老钱儿也不管用了,可是他嘴还挺硬,说刚才看那卦象的时候也犹豫了一下,就是把握不大,所以才回来的。学明看了看胖子说,这是实际的事儿,不信你可以问问他,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根本就是骗人的,都是马后炮,要是知道尿炕谁还睡觉啊! |
挣扎(六十六) 学明把胖子好一顿数落,当着那么多人,胖子有些难堪。我赶紧出来打圆场说,现在就时兴什么风水啊、易经什么的,这东西嘛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不信吧就偏偏有些解释不清的事,可是全信了就什么也别干了。比如说推背图吧,就有人专门研究,你说他袁天罡、李淳风都是唐朝的人,他们怎么能推算出后事的发展呢?现在听说香港有些大学里,还专门设立了风水学这个学科,专门培养这方面的人才呢,时下不是还说世界上最著名的科学家都说,科学的尽头就是迷信吗。胖子一听来了劲儿,说姨夫您听见没有,您不懂就不等于不是学问,嗷,对了这位师傅是谁啊?学明说这是天津来送脚轮的于师傅,这是给你台阶呢,你别不知道深浅啊。胖子一听,哦,送脚轮的,什么脚轮啊?我看看。胖子可没有学明当初的矜持,看了脚轮以后直埋怨学明,姨夫,这就是您不对了,怎么您除去知道教育我就从来没想起过我?您换了脚轮,也不告诉我一声啊?咱们可是一家啊,人家客户看见还以为我和您分家了呢。学明说我不是也是刚换的吗,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连你学斌叔还都不知道呢,我又不知道你们怎么打算的。胖子说怎么打算的,跟着您走呗,您怎么变我们就怎么变,再说了,这脚轮质量这么好,价格又这么便宜,我们为什么不要啊!那什么于师傅啊,您回去也给我送500个过来,以后就用您的了。我当然高兴了,一句话就又多出个客户来。胖子说于师傅您一会儿就跟我去认认门儿,再来就直接去了。我说好吧。学明说那你就好人做到底,连你学斌叔那一块儿领着于师傅去一趟,哦,对了,还有商店老赵那边,也去一趟,老赵问了我好几次了。这时候电话响了,胖子随手就抄起来了,喂,您好,您找哪位呀,哦,嗯嗯,好,老板不在,CCTV-2的?有什么事您就跟我说吧,嗷,做广告啊,好啊,成,成!我啊?我是副厂长。看得出来 ,他在学明这里挺随便的,学明估计是早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的事儿,坐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胖子忽悠。胖子拿着电话开始忽悠:我想选个人做广告成吗?选谁啊,那当然得选我中意的了,那个XXX你认识吗,嗷,经常见面啊,那好吧,就是她吧,啊?你们是二套的,不是一个部门啊,那怕什么,你告诉她我多给钱,啊,那也不成啊,诶,这样吧,你给P个图不就成了,啊,也不成啊,呵呵,还肖像权啊,嗷,知道了,其实我刚才还想呢,要是能P一下叫XXX站在我这一排机箱当中一招手,嘿那准火了,啊,XX不许出现在广告上啊,呵呵。学明一听这小子满嘴胡说八道,一把抢过了电话,滚一边儿去!胖子嘿嘿地乐着说,你看我们聊得挺好的,您抢什么啊。学明没理他,对着电话说,您好,我是厂长,嗯,刚回来,他啊?什么副厂长,就是个傻子,扫院子、做卫生的,别理他,回来我骂他!嗯,您说,嗯,嗯,好, 好,我碰一下,您那是怎么收费啊?哦,论秒计时,嗯,好,我们考虑考虑,好再见!放下电话学明指着胖子骂道,你小子早晚给你爹妈惹个大祸,满嘴跑火车,谁你都敢提,不知道天高地厚啊?快走吧!胖子也不着急,还是嬉皮笑脸的,怎么着姨夫,晚上还上您那去?嘿,昨天那把和得漂亮不?学明说,哼,瞎猫碰见了个死耗子,叫你蒙上了,今天就不由你了! 第一次见到老赵有些诧异,因为老赵那张脸基本上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模样了,一看就是被火烧过的,甚至有一只耳朵都卷曲了起来,仅仅只剩下正常人耳朵的一半了。小时候看过一本叫《英雄坦克手》的小人书,说的是苏联卫国战争时期,一位苏军的坦克手在战斗中被德军击中以后,坦克里起火,被烧成了一个残疾,从我第一次看到老赵,就好像又看到了那位坦克手。后来跟学斌混熟了,听学斌说老赵是在原来厂里失火时救火落下的残疾,尽管当时厂里不计成本地给他治疗,还是落下了这终身的残疾,接触多了以后,看见老赵的手都萎缩得像鸡爪子一样了。老赵和学斌过去是一个单位。学斌说老赵过去可是他们厂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小伙儿,当年救火的时候还没结婚呢,正搞着个对象,那姑娘也是挺漂亮的,可是老赵为了不拖累人家,硬是主动地提出了分手,就凭这一点我对老赵的印象不错,一事当前能先替别人着想的人品不会太次。果然老赵不错,在我们打交道的几年里,老赵自始至终没欠过我一分钱。老赵是开机箱辅料商店的,他那里小到螺丝、螺母,大到散热风扇、电线,一应俱全。老赵说老于啊,你要是相信我的话,以后除去学明他们家的几个厂子,其它的地方就别再跑了,因为在店子铺所有的人都在我这里上货,你跟我打交道就等于和所有的厂子打交道了。我其实之前也跑过几个厂,但是基本上没有什么结果。有一次去学明他们后面的一个厂,那厂里养了两条斑点猎犬,我开车一进去,那两条狗就窜上来了,围着车不停地“汪汪”。我连车都没敢下,这种斑点猎犬是出了名的混狗,看你不顺眼上去就是一口,何况又是在它们的院子里,那狗仗人势劲儿,再加上还是两条,我下去肯定没好,挂上倒挡赶紧跑了。还有一次去东面最大的一家,那厂房有些像小王他们那的气派,见到了那个老板,人家连眼皮都没抬,唉,店大欺客啊!不过出来的时候,一低头看见地下有张两块钱,哈腰捡起来,再往前看,又是一张5块的,顺着往前走,哩哩啦啦,10块的、1块的一溜,最后是张50的,嘿嘿,这是我一辈子捡得最多的一次钱了,也算个补偿吧。自从认识了老赵以后,这些烦恼就都去了,这些开厂的人们良莠不齐,人品各异,不好打交道,最关键的是都有个都想着佘账。老赵就不一样了,每次都是收货结账,说起来就是老赵厚道,他有一摞账本,都是各家各户欠他的账,可是人家却不欠我的。老赵说你自己干不容易,你佘不起啊,再说你是外地的,挨家挨户地去敛钱你就别干了,我不一样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好意思坑我。想起来,真是挺感谢他的,他这样实在的人真不多。后来老赵又给我透露了个消息,就是三河的燕郊也有生产机箱的厂家。《三国演义》中有一句话说,卧龙、凤雏二人得一人即可得天下,我那一阶段真是顺风顺水,有了沧州小王他们,又有了香河,而且还联系上了三河的客户,眼瞅着就要起来了,没想到我还能有这一天。 那时候送货,我哥有时间也跟着去,记得有一次去香河,我平时都是走乡间小道,因为公路上经常有查车的,太麻烦,我又特别喜欢走乡间的路,顺便还能买些土特产什么的。那次我们路过的地方有一个桃园,那次正赶上收桃的季节,果农把摘下的桃摆了一地,那桃子都有拳头大,有普通的,还有通红的,看着真稀罕人。我买东西从来不愿意尝,尤其这么大的桃,你尝一个人家就吃亏了。果农倒不在乎,紧着说,尝吧,都是自己种的,不值个什么。越是这样说我就越觉得不合适,人家辛辛苦苦的不容易嘛,大不了买完了吃自己。我哥不一样,爱摊个小便宜,拿起一个就要尝。我已经告诉果农,两种桃一样来个20斤,尤其是那个火红的大桃,看着就稀罕。人家过秤的功夫,我哥已经咬了一口,然后就是“哎呦”一声,说你尝尝吧!我也拿起一个红的桃,一口下去,那桃比杏还酸呢!人家看着我们俩呲牙咧嘴的样子哈哈大笑,你们没吃过油桃啊?我问,这是什么桃?人家说这是油桃,没有毛儿,就是有点儿酸口啊,这东西是新品种,富含维生素C,所以就是有些酸,这东西在北京卖得特别好,人家北京人吃东西讲究个营养呢。我说哎呦,这营养我可消受不起啊,这玩意儿有半拉下去牙都倒了吧。又拿起另外一个品种的桃问人家,这个也是含维生素C的?人家乐了,这个不是,这个是甜的,你尝尝。我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小口,哎呀!真是天壤之别啊,这个桃那个甜啊,我赶紧说还是全来这个吧,那个就来5斤意思意思吧,就是看它太稀罕人了。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油桃,再后来超市里也开始卖了,可是绝对没有那么大。回来的时候在车上,我哥教育了我一顿:你就是个生瓜,你赶过集吗?在农村买东西都是先尝后买,不合适不要也没事,谁像你赚了俩钱儿就不认识东南西北了,我要是不尝,这回去怎么吃?!其实我哥就是财迷,就爱摊个小便宜,许多事根本不懂。有一次也是从香河回来,香河那地方到处都是卖李连贵肉饼的,这李连贵肉饼好像是当地挺时兴的东西,甚至还有专门教怎么做肉饼的学校,据说是东北那边传过来的。那天天气特别的冷,阴郁天空还飘着细细地雪花,我哥说咱们吃什么?我看到处都是卖肉饼的,不知道好吃吗,要不就尝尝?我说这个肉饼我没吃过,可是不知道馅怎么样,一般在外面最好不吃带馅的,做馅的肉没有好肉,要不咱们找家涮羊肉吧,这个天气正好暖和。找了一家贵教馆,以我的经验,吃牛羊类的东西就专门进人家贵教的店,因为绝对不会糊弄人,就说同样的羊汤吧,汉民开的就没有人家的规矩,人家说羊汤那绝对是羊杂,汉民就没准儿了,也许弄些牛下水糊弄人,味道也差得多。谁知道一进门我哥说了一句话就吓了我一跳,他冲着人家老板就问了一句?有驴肉吗?老板挺不高兴说,这是清真饭馆儿!我赶紧说人家是贵教的,别瞎说啊!他还挺犟说,我知道啊,我问得是驴肉啊。我说你不懂就别说话了,人家这没有!他这个人到哪都好充个明白,后来吃完饭出来还直问我,怎么说驴肉也不行啊?我说你再进人家这样的饭馆,不懂就少说话,省得惹事儿,人家只吃牛羊肉、骆驼肉、兔子还是只吃野兔。他还不服,说你怎么知道的?我说我们厂有好几个回民同事,我是听小马他们说的,哺乳类的人家只吃反刍的,鸡鸭禽类的都是阿訇动手的,要不怎么专门有清真食品厂呢!说这些并不是卖弄,这是常识,也是对人家的尊重,其实我也不真懂,但是最起码的是,知道了一些以后就应该注意了,一个多民族的国家,相互尊重,相互包容是很重要的。 说起在香河吃饭,又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来,有一次和老赵约好中午一起吃个饭,老赵爱喝酒,那次我是特意坐长途去的,完事顺便去趟北京。香河到北京极方便,是北京的郊线直通车,几分钟就有一趟,那时候车票才几块钱。那天中午我们俩去的是他商店对面的一家饭馆,以前在那里吃过饭,感觉还不错。等进去 一看,里面坐了不少的人,老赵说这家换老板了,那天还去找我,叫我有时间过来尝尝。我们俩还是照旧一瓶酒,随便要了几个菜,一问主食有饺子、肉饼还有烙饼什么的。那老板娘看见老赵就特别推荐我们吃饺子,说他们的饺子特别的好。我们俩都是饭量不错的人,就要了8两水饺,老赵还告诉他们连水饺带菜一起上,说吃了饭我朋友还得赶紧走呢,老板娘满口答应,不大一会儿水饺就上来了,还别说,猪肉韭菜的馅,确实挺香。我们俩一边聊天一边喝酒,把饺子也当成了一个菜,这东西不能坨了,又看见就上来一盘,想是人家忙,估计一会儿还有一盘的。这个饭馆是开在了学校围墙那里,说白了就是把围墙拆了个口子盖的房。那些吃饭的人原来都是学校里的老师,男男女女的一大帮,没有学生在,这些老师们也不端着架子了,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男老师们喝酒,女老师们大多喝饮料。老赵说快放暑假了,可能是他们学校搞聚餐呢,早知道他们来咱们就换一家了,太乱了。这时候有人喊,老板娘啊,饺子抓紧上啊!老板娘颠儿颠儿地跑出来说,齐了啊!有个好像主事的老师说,齐了?喝酒的还没吃呢就齐了?老板娘说是,真的齐了啊。那老师说,我们可要的是十几斤呢!老板娘说,对,没错!那个老师问,校长,您看这喝酒的还都没吃呢,怎么办?那个校长喝得满脸通红,一挥手说,叫他们再煮,学校请大家吃饭,怎么着也得管饱啊!那人得了话,冲老板娘说,听见没有,校长发话了,赶紧接着煮去!老板娘有些为难,说,嗯,没有了,你们不是提前就定了那十几斤吗,就包了那些,富裕的也不多,刚才都给卖了。我看了看老赵,老赵说,诶,我们那饺子还没上齐呢!老板娘说不是早就给你们上了吗?老赵说,我们要的是8两啊,你就上了那么一小盘?还得说校长的脑子快,马上意识到问题的根由。校长问,你这饺子一两几个?老板娘脸红了,一两4个。校长说,什么?就你这饺子这个个头儿,一两才给4个?不要十几斤没看见东西呢!你们也太敢干了吧?转头对刚才那个主事的老师说,那什么,主任,你一会儿就跟他们结账,这饭馆不租了!用着咱们的煤、水、电,用着咱们的桌椅板凳,就这么坑咱们啊,不租了!旁边的老师们都跟着起哄,七嘴八舌地附和着校长。那个校长看来是真生气了,说一会儿就办这个事儿,这还了得,再让他们干下去非把这地方干臭了不可,将来人家一提起来店子铺中学的饭馆还以为是咱们多黑呢!那老板娘吓得脸煞白。这时候后面跑来了一个男的,又是上烟又是解释,最后说这样吧,今天这顿就算我们请各位老师了!那天我跟老赵都没吃饱,出来的时候老赵说,这地方以后真不能来了,这不成了黑店了!过去的水饺一两都是7个,那时候是按一斤干面能包几个饺子计算,后来慢慢地变成了一两六个,可是这一两四个绝对是没有的,自从放开以后,什么东西都是按实际分量称,过去馅是不能算分量的,因为一两饺子的价格给一两馒头不一样嘛。现在连卖面条的都是按带水的分量称,过去可不是,一斤面条是要刨去水分的,我年轻时吃面条,一顿能吃一斤干面的面条,放到现在起码得有一斤半左右了。也别说,过去看病是一毛钱挂号,两毛钱吃药,现在呢?嘿嘿。 |
挣扎(六十七) 我娘和我爹每年都要过生日,那年我娘过生日正赶上我赚了点儿钱,就跑到市场上买了不少吃的,什么鳎目鱼、螃蟹、大虾,还有肉,都是专捡最好的买,那鳎目鱼是几斤重的,有一寸来厚,螃蟹是活海蟹,专捡最大的,那大虾是我看见过最大的,一拃多长啊,背和身子连接的地方都是方的了。老话说老娘生儿子是跟阎王爷截着一张窗户纸,是拼命的活儿,所以有条件做儿子的应该给老娘过个好生日,这是感恩也是良心,尽管我老娘打小就不待见我,可是我有了条件还是想孝敬,哪有当儿子跟爹妈记仇的。 我爱做饭,因为打小我们家的日子过得就节俭,十年浩劫中,我爹是个小领导,也受到了触及,大字报刷到了我们家的楼下,那题目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资本家的孝子贤孙——XXX。我爹是干统战工作的,国家有政策,只要是爱国的民族资本家都属于团结、改造的对象,统战是一项工作。可是文革中一切都乱了,正常的工作成了罪过,我爹单位里的造反派贴完大字报还顺带着把我们家给抄了,我爹、我妈都是机关干部,家里想有四旧也没处弄去,造反派翻了半天也没翻出什么违禁品来,因为我爹没有什么爱好,最多就爱下个象棋,而且自己还没有棋,舍不得花钱买,没事的时候都是跑到楼下修自行车的老李家门口,蹭老李的棋下。这老李是个复原军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工作,也没有地方住,就借着楼房的山墙搭了个窝棚,摆个自行车摊儿养家糊口。老李家人口不少,除了他们两口子和两个孩子,还有他丈母娘和小姨子,他小姨子还是个神经病,他们家的人好像从来都没洗过脸,从来都是黒黢燎光的。那时候修自行车能赚几个钱?老李他们家日子过得可想而知了。我们家住在马场道边上,马场道是天津最早有高压水银灯的马路,其它地方都是昏暗的灯泡子,一道夏天路灯一开,就飞来好多的虫子,特别是有一种叫油壳螂的甲虫,每到这个季节老李就抓来不少,弄个锅炒,那油壳螂都炒得油光锃亮的,再撒上一把盐,他们家一家老小就像吃花生米一样的吃,老李爱喝酒,就着油壳螂喝得是有滋有味,那情景我一直难忘。老李的那付象棋棋子儿像小烧饼一样大小,浅黄色的棋子儿基本上都成了黑色的了,天津人下棋输了叫喝棋汤,输一把就叫喝一碗儿。老李下不过我爹,我爹管他叫臭棋篓子,没事赢了他就拿他开心,说老李今天又喝了好几大碗,老李偶尔赢了,高兴地在楼下大喊,老于喝棋汤喽!我哥跟我说,你知道什么叫棋汤吗?就是把棋子儿放在锅里熬,然后谁输了就喝。我信以为真,还问他就老李那棋子儿那么脏,煮完了能喝吗?我哥说,能!造反派们在我们家忙活了半天,临走时象征性地抱走了一堆书,都是平时机关学习时发的马恩列斯著作,再就是毛选,毛选他们没敢动,把那些精装的马列弄走了。再就是我从北京回来时带了个玩具,是个跳天鹅湖的小人儿,对面是个小镜子,里面有磁铁,拿小镜子对着一照,那小人儿就自己转起来了。抄家的人们说这是苏修的天鹅湖,是封资修,给拿走了。妈的,那是我大舅去广州巡回演出回来给我带的,怎么把我的东西也给抄了!我从北京回来时带了一套《水浒传》和一套《说岳全传》的小人书,提前叫我爹都给撕了,说是封资修,那套书啊搁现在值上千了。当时我爹还教育我说,你看看你尽买些封资修的东西,要不你满脑子没正文呢!你看看我给你哥买的《新上海的故事》,那都是好书!就那套《新上海的故事》我是怎么看也看不进去,都是口号,空洞乏味,根本就没有情节。 自从我爹被贴了大字报以后就靠边站了,80多块钱的工资 每个月就发生活费15块钱,我娘每个月60块的工资,加起来70多块钱,我们家4口,按理说那时候还应该算不错的,可是每个月还得给我爷爷家、姥姥家各去10块钱,剩下50多块钱4口人,再去掉煤水电、房钱就紧多了。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家的碗里就基本上是看不见肉了,那时候吃补助的标准是平均每人每月8块钱,也就是说我们家比困难户强点儿有限。一直到一年多以后,我爹的工资才算恢复,这一年多的日子把我们家坑苦了,肚子里的油水也刮得差不多了,可是我娘却养成了更节俭的习惯了,真是一曝十寒啊。到了现在我哥没事儿还老跟我嫂子吹牛,说我嫂子娘家孩子多,从小就吃不上喝不上,所以身体不好。气得我嫂子问我,你们小时候吃得好?我说那是啊,整天窝头儿加水煮白菜,除了盐没有佐料。我嫂子说那你哥没事儿还跟我吹呢,说他吃过见过。我说你叫他报个菜名,看他说得上来吗,他是标准的天津卫,全靠嘴吹!在这样的情况下过来的人就特别看重吃喝,所以我喜欢做饭,直到现在虽然吃不下去多少东西了,可是做饭却成了我的一个爱好。 那天我娘过生日,按惯例来了不少亲戚,都是我们老于家门儿里的人,我娘的娘家在北京,所以没有人过来。看着满桌子的菜,我爹的兴致挺高,对大家说我这个老二啊做饭是把好手,我就爱吃他做的饭,有咱们鲁菜的味道,来喝酒,吃菜。我说什么鲁菜啊,老百姓就是把生的弄熟了,好东西怎么做,谁做都好吃。我爹说,哼,你这个人啊就不能夸,夸两句就不认东南西北了,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这个人就是个狗脾气,其实人不坏。我说我爹的意思就是我这个人是饭可吃,人该杀。大家都乐了。我爹说,这些菜都是他买的,给他妈过生日的。亲戚们都点头附和着,说自己的儿子嘛,孝顺是应该的,也是你们老两口的福气。我爹说其实我这俩儿子都不错,包括他嫂子,家里的活儿都没少干。又冲着我说,其实你也应该感谢现在,赶上了现在这个好机会,要是没有现在这个机会,你还在厂里吃那点儿死工资,能拿出来这么多钱给你妈过生日吗?又跟大伙说,他现在弄得不错,赚了些钱,汽车也买了。我爹这个人无论何时何地总是忘不了刷色(色,读shai),动不动就得拍几句。这些话我还真不爱听,我接着我爹的话茬儿说,这是在家里头,您就不能不说官话?,我每天辛辛苦苦有谁知道?我感谢谁?我的叔伯 伯伯说,这话我爱听,感谢谁啊,感谢自己,没有人给你平白无故地给你送钱!我说是啊,我是失业的,现在说好听话叫下岗,我的岗在哪呢?我买断工龄29年,说好了每年按一个月工资840补偿,等钱到了手里是480一个月,还说叫视同,他妈的,480视同840,这是什么混账算法?再说了,我们当初参加工作的时候是终身制的工作,我们是低工资高福利,包括住房分配、看病、退休养老,可是现在说变就变,一脚踢了,按合同法这是违约,是违法的,你想变不要紧,从你想变的那天开始,以后再招工按合同制走,前面的应该维持原来的执行。我伯伯说,你这话说得有道理,可是谁听咱们的?我伯伯也是个工人,所以我说的话他认可。我爹可不干了,说你快闭嘴吧,怎么谁都对不起你啊,人家那么多人下岗的都不说话,就你牢骚大,还有不如你的呢,人家不活了?你这话以后还是别说,你知道57年的右派是怎么来的吗,就是嘴给身子找病,我这一辈子从来不多说话。我伯伯说,你这个人说话我就不爱听,在家里说两句实话也不行?他哪点儿说错了?我爹有些尴尬,端起杯说来来来,喝酒。大家都笑了。我爹说我这个儿子上学还不错,也有些文化,就是爱钻死卯子,爱抬杠,我有时候还说不过他。我伯伯说,那是你不占理!你说的那套东西都是在台上糊弄人的,你自己信吗?我们是工人,都是大老粗,直来直去,说的是实话。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爹好歹应付了几句,借着敬酒跑到旁边屋女眷桌上去了。他老人家一走,我们这边就热闹了,接着话题往下聊。我另一个伯伯说,你刚才说那话以后别跟你爹眼前说,他们这些人都有职业病了,你说得对他也明白,就是嘴上不认账。我说我一直说我和我爹不是一个阶级的,我爹骂我好几次了。我伯伯说这话过了,你怎么能能跟你爹不是一个阶级的呢!我说您先别着急,马列主义经济学靠什么划分阶级?靠收入,我失业以后,一个月一分钱收入也没有,我爹每个月是几千块。听我爹讲咱们家,以前家里有油坊、有大车、有田地,47年以前败家了,所以定成分是中农,假如没败家那是什么呢?为什么农民有雇农、贫农、下中农、中农之分,都叫农民不行吗?现在什么都是人均统计,人均住房面积、人均收入,我这个没收入的也给人均进去了,我也不少。这时候我爹红光满面的进来了,说你今天可是找到市场了,还白话呢!你们都别听他的,他都是怨气。我伯伯说,你还别说,他说的还真有些道理,他不说我们还真没想那么多。我爹说,喝酒,喝酒。干了一杯酒,我伯伯说现在阶级没有了,都是劳动者了。我爹说怎么没完了啊!我说老人家说过,社会主义时期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在这个历史时期里,还存在着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存在着两条道路、两条路线的斗争,存在着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性。这是老人家的谆谆教导,我们不能忘,我虽然不是什么员,但是我的觉悟绝不亚于那些拿着钱不做事的!我爹大声说,你没完了,闭嘴,我是你爹!所有人都哈哈大笑,我说您这就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吧,教育人的时候马列,说不过人的时候就换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了。我爹奖励了我两个字,混蛋!大家又是一通欢笑。那天酒没少喝,话也没少说,等人家都走了,我爹说你们这些人以后还是最好少往一块儿凑合,喝点儿酒就胡说八道!我说您看看,这还不承认不是一个阶级的,每个人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我爹又赏了我两个字:滚蛋!辛辛苦苦劳地累了一天,就换来这两个字,上哪说理去?让我没想到的是,我马上就又要失业了,看来我永远是无产阶级的命。 |
挣扎(六十八) 福不双降祸不单行,就在我干得刚刚有些起色,以为马上就要脱贫的时候,沧州那边突然不要货了。还是我那朋友老杨给我透露的消息,小王他们家不是就是四姐家没掺和做机箱吗,眼瞅着所有家都过得不错,几家一合计,决定帮四姑爷脱贫,这项目就是做脚轮,而且他们是守家在地,就他们家自己消化那部分也够吃了,更何况都是一个村的,第一就是不怕赊账,有小王他爹在后面撑腰,谁也不好意思真的不给钱,就这一条我就没法比。再者,人家想挤我,价格上也压我一头,本来脚轮这个东西就不是什么技术含量高的产品,和开车一样,好汉子不干,赖汉子干不了,小王他们厂里天天跟板材打交道,什么剪版、折弯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所以干脚轮就是轻车熟路,他娘的,我没脱了贫人家到先脱贫了。没办法这都是命,以后只能靠香河吃饭了,好在老赵够意思,又告诉我河北三河的燕郊镇也有做机箱的,我跑了一趟就联系上了。燕郊这个地方说是三河县,其实紧挨着北京的通县,北京的公交车直达这里,而且电话都是北京市区的,这样一来这地方就成了北京的郊区,所以很不错。虽然只有两户厂家,但是人都很实在,彼此关系搞得很好,特别是老李他们家,用量不少还特别厚道,这样虽然比不上沧州的用量,也能暂时维持了。谁知道香河那边又出了差头儿,自从我打入了香河市场以后,我倒是挺得意,可是原来给他们送货的那家就惨了,他的货全叫我给顶了,这就是市场规律,我抄了人家的后路,自然就有人抄我的后路。那天去香河给老赵送货,一看见老赵就吓了我一跳,本来他那张过了火的脸就够可以的了,这次看见他这个脸都没有什么好地方了,除了青就是紫,还有好几块都破了,我问他这是怎么了,打架了?老赵苦笑着说,打什么架啊,掉沟里去了!老赵的家不是店子铺的,是在不远的那个村子里,离着老赵的商店也就是3里路的样子。那天晚上老赵和朋友喝完酒回家,那条路上有个小桥,就在田间的一条水渠上的,多少年了也破得不行了,村里怕有车掉下去,就利用旱季翻修了,旁边开了一条临时的小土路,老赵去的时候心里还想:回来可得小心点儿,黑灯瞎火的可别掉下去。等喝完了酒再回来就给忘了,农村修桥不像城市那么规范,起码得给拦着点儿啊,也别说那时候修桥很少有人考虑这些,我自己开车不还差点从杨柳青的引桥上下去吗。现在修桥第一是必须拦上,第二晚上得有警示灯,这就是进步了,要不怎么老提以人为本呢,可是这进步是拿多少人性命换来的啊。老赵喝得晕晕乎乎的,开着他那辆铃木--100,突突地就上了小桥,猛然想起这桥是断的,一切都晚了,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疼痛把他疼醒了,浑身上下就是一个疼字,想站起来,稍微一动就是撕心裂肺地疼,老赵心里想,毁了,这回可是真要完蛋了,起码浑身上下还不知道摔折了多少处呢,没辙,只能等人来救吧。四下里黑咕隆咚的,只能忍着,想喊刚一张嘴,嘴里就是一股血腥味儿,喊出来那声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在叫,索性忍着吧,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老赵最后是被放羊的给发现了,回村叫人才把他弄回家了,万幸的是老赵浑身竟然没有一处骨折,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磕伤,满身的血迹都是鼻子破了,看着吓人却与性命无关。老赵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喝酒了,老赵说我这一辈子啊,这是第二次进鬼门关了,命硬,阎王爷就是不收我,我可得好好活着了。老赵是好人,可是命运却偏偏和他过不去,被烧伤以后毁了容,不愿意连累对象,一咬牙散了,后来娶了个智障的女人,他的孩子我见过,也不是那么灵分。唉,虽说人的一生是赎罪来的,可是这放在一个人身上未免也太残酷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只不过遇到的难事各有差异。 老赵看着我送来的脚轮说,老于啊,本来我还想给你打电话呢,赶上我出事一忙就忘了,送来就送来吧,我把钱给你结清了,以后再要你再听我信儿吧。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儿也有变故了?老赵说你知道,现在的原材料一天一个价,我不说你也明白,可是成品的价格不单不涨,还往下落,你说这怎么干?就说这脚轮吧,你的货确实是好,可是价格太高了,你看看我这里人家给送来的脚轮,这东西才两块六一个,人家还赚钱,你还怎么干?我看了看他拿出来的脚轮,那料还不到一毫米厚,轮子也是普通塑料的,这东西要是上在机箱上,说悬了没人扶着自己就会点头。可是既然老赵话说在这儿了,我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而且老赵也够意思了,要是别人这最后一次的货是肯定不要的。其实我心里早就在敲小鼓,自从钢材涨价以来,价格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我开始买冷板的时候是两千六百八一吨,现在已经飙升过万了,我打听过就是最便宜的热板也到九千了,虽然想了不少办法,冷板改冷带(冷轧带钢),可是冷带也是一路飞涨,只好到钢材市场买下角料,可是水涨船高,下角料也是当仁不让,直冲六千大关,这样下来我那点利润瞬间就没了,我一直在盘算着还能坚持多久。老赵这一摊牌,我知道这是彻底完蛋了,仅仅靠着三河那两家是绝对养不活我的。唉,老赵是掉在沟里了,我比起他来也强不了哪去,人也,命也!南马路五金城的南方脚轮早就顶进来了,那脚轮说实话一点儿也不差,钢材涨钱,人家的价格却一直维持在4块钱上下,连卖的人都纳闷。有人说人家可能用的是进口的料,因为国际价格比国内低不少呢,过去就听说过,国内出口钢材的价格是倒挂,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要倒挂,这便宜就不能留给自己人,偏偏要送给外人?RB人的产品是最好的国内销,二等的欧美销,后面就不说了。我在销售科培训的时候听过一个例子,说RB人做买卖,只要一知道对手是本国的,立刻就走人,说不与自己人竞争。而我们的企业是专门跟自己人干。这么大的一个GJ,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为什么非要去外面当孙子呢?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横跨几个季节区,吃饭绝对不应该是问题,可是就偏偏成了问题!让我们这些无产者货真价实,我一直弄不明白,价格是谁说了算,说是市场决定价格,那纯粹是放屁,那是无政府主义!解放初期的上海,不法商贩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要把新生的政权挤垮,当时的陈毅市长会同陈云等领导,硬是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打退了这些没有硝烟的敌人,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对人民的责任心。控制不了物价那是推辞,毛 杀了刘青山、张子善,贪官们人人自危!我们都热爱这块土地,因为我们赖以生存,我们希望她繁荣。全国有多少像我一样的失业人员,我不知道准确的数字,可是这些人要生存只能靠自己挣扎。我面对的是再一次的选择,只能在这段经历的背后无奈地划上了一个句号。 |
挣扎(六十九) 桑木成从武汉跑回来了,没有预期的回报,钱是没赚着,不过倒确实自由自在地生活了一阶段,起码躲开了他那个见面就烦的黄脸婆。小说《围城》里有一段话,大意是婚姻就好像一座城,城外的人都急着想挤进去,生怕落在城外进不去;而里面的人们知道了城里的滋味,又急着逃出来,怕留在城里出不来了。桑木成就是属于城里的那部分人,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都是骗人的鬼话,桑木成说要是再有机会选择的话,孙子才结婚呢!外面有的是好女人,可以随便地浪漫,为什么非要死守着这个该死的娘们儿,成天不厌其烦的听她穷叨叨。那天桑木成回来以后跑到我这来了,我问他武汉怎么样,他说没别的,第一就是人多,再就是热啊,那地方是四大火炉啊。至于他批发的娱乐周刊,他说到了那里才知道,比咱们这里的种类还多呢,一个新的刊物是需要培育、成长过程的,哪有到了地方就闭眼发财的。出版社可不管那套,批不出去就给定任务,这可麻烦了,弄得桑木成也顶着酷暑跑到街上去叫卖,周刊这东西就是一个星期就来一期,上面印着醒目的日期,过了一天就没人要了,内容都是千篇一律的八卦新闻,不是这个明星离婚了就是那位的绯闻,是前线的狗仔们拼了性命探来的,一个消息买几家,所以内容都差不多。桑木成开始想得挺好,想做个二东家,身不动膀不摇地坐享其成,等沦落到上街叫卖,才想起《卖报歌》里报童的辛苦,吃饭都成了问题,没办法只好偷偷地找房东商量,把租金提高吃回扣,饥一顿饱一顿地对付着。几次给杂志社打电话,想退出,那边一直是恩威并施,这个鸡肋的活儿上哪找下家去!后来桑木成自己找了个批发户,跟杂志社说能不能把这个活儿承包给当地人,因为人家毕竟是守家在地,又是多种报刊一起批发,费用肯定要低得多。杂志社也没办法,派了个主管过来,看了情况以后只好这样了,桑木成总算逃出了苦海。 看见我的时候他并没有那么消沉的情绪,反而信誓旦旦地说他要出书了,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就他那水平,也能出书?桑木成说你还别不服气,我书号都有了,书号知道吗?就是出版编号,现在写书的都拿不到,书号都控制在专门的机构手里,没有关系的你就是能写出来四大名著、四书五经来也是白费,什么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啊。我说你是怎么弄来的?他说我有朋友啊,写好了以后就交印刷,第一版先试试,销量好了再印,这钱就来了。我说那你也跟你那朋友说说,给我也弄个书号怎么样?我成天在这守着这堆报纸、杂志,闲得蛋疼,没事儿写本儿书弄不好也能赚点儿钱呢,对门大学里的王老师就出了一本散文集,是著名作家给写的序,还送给了我一本儿呢。桑木成说你拉倒吧,你还写书,你写什么内容的?我说你都能写书我就不能?写咱们当初在一起干泥瓦匠时候的事呗。桑木成说你快打住吧,你想写小说?连门儿都没有!别说是你了,一般作家都是得通过审批,都是出版社先约稿,你写那玩意儿谁给你审批啊,直接废纸篓地干活了!我说那你写的就不用审批啦?他说那是当然的了,我写的是专业书,知道吗,不涉及人的事,没有观点,没有情绪知道吗。我说你写什么专业,木工?桑木成把嘴一撇,木工?写那玩意儿干什么,写了有人看吗?我是跟朋友几个人一起写游戏攻略,这东西有市场,现在的孩子们成天就知道泡在游戏厅里,玩儿游戏可是个学问,设计者留了不少关口,你不看攻略累死你也打不过去。就说最简单的超级玛丽吧,哪有蘑菇,哪有陷阱,你不看书就过不去。我说你还会打游戏?他不屑地说,我打什么游戏,要是等我把游戏弄明白了那游戏早就淘汰了。天下文章一大抄知道不,抄啊,弄几本销路好的游戏攻略,这本儿抄一段儿,那本抄一段儿,七拼八凑就能凑出一本儿来,现在的孩子们都不缺钱花,只要你把封面弄得花稍点儿,印得精美点儿,话说得大点儿,贵贱无所谓,准有人买,等他们过了关或者不实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也不心疼,随手一扔再买别的去了。我说你这叫写书啊,你这叫剽窃、抄袭,是最不耻的行为!桑木成不但没急,倒乐了,你就是个棒槌,这叫借鉴知道吗,你没看见《读者》、《青年文摘》上面的文章都是互相抄吗,人家叫转载,许他们转载就不许我摘抄?你别看我不如你文化高,我能抓住耗子啊,你行吗?朝里有人好做官儿,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以为那些作家都是自己写啊,底下还不知道养着多少人呐,那叫写手!懂吗!没看见舟舟那么个国际脸儿都成指挥家了吗,那李德伦不得气死?就你这样的写到死也出不了一本书。我叫他噎得半天上不来气儿,可是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自古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是有多少人在跑官、买官,记得前几天看到一个新闻,某官员到上司家去送礼,想再往上爬一步,谁知道上面的人正在查办上司,他迷迷糊糊地进去,人家问他是干什么的,他倒实在,说是来看领导的,人家马上把他也隔离了,一问也是个贪官,自己撞到枪口上了。一个还在学校上学的学生,竟然成了公务员,每个月拿着工资,人家她爹是当官儿的,所以顺理成章。想到这些我有些黯然,像我们这样的人能还干什么,只能挣扎着活着。我说那就等着您的大作面世了,等出版那天别忘了喝顿酒啊。桑木成说就是个时间问题,早抄完早喝酒。 后来一直没听到他的书出版的消息,那天桑木成又来给我换书,问起他出书的事,他说诶,可别提出书了,小董给抓起来了,现在管得紧了,我朋友说书号不好弄了,这个事儿黄啦。我问,哪个小董啊?桑木成说还有哪个小董,就是那个女的啊,书店那个,你见过的。他一说我想起来了,我确实见过这个女的,和我们岁数差不多大,见了人总是一脸的不屑,凡人不理的样子,桑木成在她眼前总是低三下四的。我说她怎么进去了?犯的什么事啊?桑木成说,犯什么事,出书呗。前几年不是都在练吗,小董那时候就挑摊儿自己干了,她也弄了一堆练的书,卖得不错,一看赚钱,索性自己抄了一本儿,印出来以后可是发财了,哪知道后来管了,她要是光卖也没事儿,不让卖不卖就完了,可是倒霉就是她自己出了一本,这罪过可就大了,弄进去好几年啊。她老公怕沾包,立马和她离婚了,这书可真不是抄着玩儿的。我说幸亏你老人家没出书,要不也悬了。桑木成翻着白眼儿说,我那是游戏攻略,别瞎联系啊,再说我也没出啊!我哈哈大笑,瞧你这个怂样,说句玩笑话就吓成这样。桑木成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弄不好真猴儿啊。诶,对了我还想问你呢,马上就要到年底了,邮局明年的合同又要签了,你还签吗?我说我不想签了,第一那个孔处长还没完没了地追着我让买泡斯机,叫我收电话费,再就是零售公司非让我加上批发业务,我这血压本来就不好,每天晚上3点起来数报纸,没几天就得缴枪了,邮局吴姐告诉我了,最好别干了,我也不想干了,一个月跟头把式地折腾才600块钱,没什么意思了。桑木成说那你干什么去呢?我说肖大爷那天说他们同事手里有个活儿,是开校车接送幼儿园的孩子,每个月2500,我觉得还可以,他给我问去了。桑木成说那还真不错,起码每个月有正常收入啊。我说好几个人都在帮我找着活儿呢,集邮柜台的大姐说有个金属库管发货的活儿,就是每天得晚上发货,还给配辆车,不过我一直犹豫着呢,你知道我一沾数数就晕菜,那里都是管材,不过磅,真数错了就麻烦了。桑木成说那不是事儿,应该是两个人出库,一个人不行,数乱了干赔啊,还有别的地方吗?我说再就是看大门了,邮局刘师傅现在管后勤,老肖马上就退休不干了,老朱快70了,刘师傅跟老王又不对付,想着老肖走了就把那俩都哄走,叫我自己干,一个月1800,楼上再给我腾出一间屋来住,新来的李局对我也不错,也同意了。桑木成说这个活儿还不错,起码都是熟人,有个照顾啊。我说现在就是老王难崴,老王不想走,他家里也挺困难的,他老婆得的那个怪病,肠子一节一节地烂,烂一节就得去一节,老王也是钱紧啊。桑木成说,唉,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现在没活儿干的人太多了,就看命吧。我说还有一个活儿我没敢接,老肖他们家门口有个人说也是看大门,白天倒没什么,关键是晚上,那是X处的地方,后面有个停尸房,凡是出了案子就拉到这来,一般都是半夜,还得跟着抬,这还不算,赶上厚道的帮帮你,等着你锁上门再走,赶上胆子大的,根本拿死人不当回事儿,人家经常接触的不怕,抬完了扭头就走,剩下我自己有个动静,拉在裤里是好的,说不定我就出不来了。老肖说想去是一句话的事儿,他们门口的老头们都换了好几拨儿了,现在没有人敢去了。桑木成说,我靠,听着就瘆人,还别说去了,不行不行,别钱赚不了再把命搭上,要我说你还是把开校车的活儿盯紧了,也就那活儿不错。报亭的活儿不干就不干了,你一个人也太辛苦了,我们家三口天天还忙不过来呢。 |
挣扎(七十) 惯性定律说,物体有保持原来状态的特性。其实人也一样,生活一旦突然改变,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个未知数。尽管卖报刊是个很清苦的活儿,可是对于我来说起码还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为了儿子结婚,我的房子已经卖了,从这里走了,我面对的将是无家可归!而且在邮局里还有几个朋友,还有顾客中的那么多朋友呢,真要离去多少有些不舍。当然这里说的惯性的情况是我这样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不包括那些有门路的人们。昨天,2019年12月6日,OPPO手机上的浏览器发布了一条消息,某省原省长的儿子落马了,这位官员是背靠着省长这样的父亲才能青云直上,我又胡思乱想了,如果他爹不是省长,可能他儿子也不会成为贪官,这种实际上世袭的事情绝不是仅此一例,腐败这个东西是根深蒂固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是个惯例,这些人不会理解老百姓的苦衷,看他们的成长轨迹就略见一斑,这些人都是像跳棋子一样地往上爬,一个地方的椅子还没坐热,就又急急忙忙地去上任了,什么百姓的疾苦都不在他们的词典里,只有这些人才能有: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的疑问。 老肖的朋友跟我素不相识,可能是碍于老肖的面子,再加上老肖对我的真诚,催得特别的紧,可是给幼儿园开车的事情还是一拖再拖,后来我感觉这个事希望不大了。看门儿老王好像听到了一些消息,跑到区局闹了一通,说只要是叫他回家,他就去劳动仲裁机构告邮局,因为他每个月只有600块钱的工资,什么五险一金、最低工资都没有保障,这是违法的,他要邮局补偿他这些年的损失。区局的人知道这个事一旦闹大了,后果不堪设想,因为天津市公布的最低工资是接近2000元左右,一旦老王胜诉了,邮局可就赔大了,于是区局说老王不能回家,愿意干就维持现状,今后再也不找失业的人看门了,只招退休人员。刘师傅也没了辙,跟我大骂了老王一顿。看见我每天魂不守舍的样子,小何说于伯伯你也别太着急了,我老丈人现在退休了,在外面暖气站打工,实在不行的话我跟他说说,你也去那里吧,起码有口饭吃吧。小何是个实在人,没几天就回话说等到实在没有辙了,他老丈人那里可以保底。我总算放下了心,这就是朋友,关键的时候都是竭尽全力的。邮局的人们知道了我要走的消息,连那个平时跟我不太熟的小于也跟我说,于师傅您走的时候咱们一起坐一次,放心不让您花钱,大伙儿就是愿意跟您在一起聚聚。李局长托小何告诉我,我临走的时候他一定要请我吃饭,并且说这个事儿没有商量,就这么定了。我没想到我竟然混出了这样的人缘,说实话邮局的人们确实不错。我走的那天仅仅是提着一个纸提袋,里面是剩下几本杂志,其它的报刊全部卖了,有几本儿糖尿病的杂志让小何送给了李局长了,他的血糖有些高。干过报亭的人知道,是很少有人不剩杂志的,每年都有不少剩下的过期刊物,更别提报纸了。零售公司的吴姐说,于师傅您还真行,就愣没剩下东西。我说我平时都是打折卖的,所以没有剩下的,打折虽然看着吃亏,可是起码不亏本儿,比起整个烂在手里好多了!吴姐说您是我唯一知道不剩东西的人了。四年前我就是这样孑然一身来的,现在依然两手空空地走了,这四年只是活下来了,就好像白水煮白菜,平淡无味,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但是从哲学角度来讲,精神与物质是不对等的,四年里我结交了不少的朋友,认识了形形色色的阶层,遗憾的是走的匆忙,没来得及跟朋友们告别。这里面有阚大爷、有对面大学里的张教授、王老师、广播电台的闫先生、还有那个愤世嫉俗老王,以及那些专门到我这里来买报刊的读者们,这些人给我的是精神上的支持,甚至斯蒂夫先生。提到斯蒂夫还有个趣事,记得有一次聊天,斯蒂夫问我喜欢谁,我说钦佩华盛顿总统,是他开辟MG总统任职的先河,奠定了MG领先于世界的基础。我也钦佩马丁路德金先生,拜读过《我有一个梦想》那篇杰作,他那不息的MZ精神让我热泪盈眶。还有就是巴顿将军,他是世界反法西斯的英雄。斯蒂夫很意外,说中国的呢?我说是孙中山先生,他的精神是天下为公。我给他讲了一个故事:辛亥革命以后,中山先生到广州,看见迎接他的人们打着WS的标语,先生拒不下船,直到标语撤了,先生说我们推翻皇帝,就是不能再有新WS再出现。记得斯蒂夫去西安旅游回来,特地给我带回来一张中山先生的画像,也叫我始料未及。这些朋友将会永远地留在我的记忆中,陪伴着我,有的时候衡量幸福的标准是不一样的。 |
挣扎(七十一) 从邮局回来,只能暂住在我爹的家里,其实这是我一万个不愿意的事,总是有些寄人篱下的感觉。我爹这个人一辈子也没脱胎出小农的意识,一事当前斤斤计较,用我奶奶的说他,打小就是那么个小小气气的人。不管是谁与我爹相处他老人家从来都没有真感情,我感觉老是好像隔着一层塑料薄膜似的。据我爹回忆他从小就跟着他爷爷在老家,他的奶奶早就过世了,所以家里只有一老一少。没有女人的家庭是不完整的,它缺失就是那份看不见的温馨,所以这样的家庭带给他的是自私和精明,不懂得什么是关心别人。17岁的时候,正赶上兵荒马乱的年月,他爷爷怕他被抓了兵,就把他送到了天津找我爷爷奶奶了。我爷爷给他找的事由是到一个老乡开的五金店里当学徒,让他又接触到了商人的一面,这也让他补齐了为人处世的一课。这样说丝毫没有贬低他老人家的意思,毕竟他是我的父亲,只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作家浩然先生有一部小说叫《金光大道》,里面的主人公是高大泉,他的弟弟叫高二林,高二林的经历有些像我爹,在外面学过买卖,比起他哥哥来多了一份精明,商人的世界观是唯利是图,靠着算计人来生存的。有几个小事,就能看出我爹的聪明来,第一件事是他解放后当了干部,想起了老家的爷爷,于是就想每个月给他爷爷寄些钱去,自己掏又拿不出太多来,于是就联合了我爷爷、我二爷还有我二爷家的两个伯伯(叔叔),每个人每月出3块钱由我爹负责寄回老家去。老家的老爷子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就以为是我爹自己每个月给他寄的15块钱呢,这下可好,老爷子逢人就说我这个孙子可真没白疼啊。于是我爹落了个好名声。其实这个事这样做真不厚道,既然是爷五个的孝心,起码也应该有个花名册吧,或者轮流坐庄,每个人管一个月,这样就没有误会了。我爷爷不能说什么,毕竟是他儿子挑头干的,当爹的脸上也有光啊。可是那爷仨回老家探亲,知道了真相,回来就跟我爹大闹了一场。说句题外话,前几天看见一段新闻,说某歌星多次组织明星们捐款,后来再通知了大家,几十个人都凉了场,这位歌星大怒。我看了以后马上联想到了我爹,组织大家捐款是好事,但是每次都是你牵头,公众能记住的都是你的好,多少有些沽名钓誉的嫌疑吧,要不几十位明星也不会集体不来吧。我不敢说什么道德绑架之类的话,明星们的钱也是劳动所得,具体如何支配,应该由自己决定。我爹的第二件趣事是有一年我老家的大姑奶奶来了,老太太踩着一双小脚,提了一篮子的东西,分到各家就是一包花生米和一个大鹅蛋以及几块山芋干儿。临走时我爹又是故伎重演,牵头组织大家给老太太凑份子,当然我二爷那边的那几位是不吃这套了,我爹能指使的只有我爷爷这面的两个伯伯了。我那个在体育场工作的伯伯拿着钱送老太太走,回来我爹赶紧问,大姑她要了吗?我伯伯说,我怎么给她也不要,说现在农村好多了,来这趟就是为了看看大家。我爹说钱呢?我伯伯说我耍了个心眼儿,偷偷地给她塞在兜子里了。我爹一听勃然大怒:人家不要,你傻呀,还非得给人家!我伯伯一看不好,扯了两句赶紧跑了。我爹的趣事还有不少,不再赘述了。 我爹还有一大特点,就是什么事都爱说原则话,张嘴就如同每天7点的电视,教育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正格的东西基本没有,有些像小说《鬼井》里面描述的那位父亲。这次回来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准备,无论他说什么就给他一只耳朵,只当没听见,我知道以我爹对我的一贯态度,他是绝不会容忍我吃闲饭的。果然第二天刚刚吃了早饭,我爹就把我叫了过去,给我大讲大好形势,我就像个捧哏的一样,嗯、啊、这、是。可是我爹还是滔滔不绝,后来就逐步转到了我身上了,从小时候我上小学砍碎过学校的一块玻璃开始,列举我的斑斑劣迹,一直说到我至今还是个白坯,不求上进,混到了如此的地步。我越听越忍不住了,难道我就真的那么不可救药了?我说我砍碎块玻璃是不对,可是我确实不是故意的,而且当时我们学校那个楼是和九十中学共用的,当时正是文革期间,九十中学包括我们教室的玻璃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没有了,老师怎么不敢管去?就是因为我是个小学3年级的孩子,老师才敢叫我赔,而且您当初不是也痛打了我一顿了吗?!我儿子上小学的时候也有同样的经历,其实是一个叫齐迹的女孩子砍碎的,她却硬说是我儿子砍的,老师找到我,我二话没说就给换上了。就是因为我小时候有过这样的经历,而且我一下都没打孩子,孩子不懂事不要紧,他早晚会明白的,因为他不是故意的。我爹立马提高了声音说,你会当爹,我不会!你那么大能耐现在没饭吃?!我久久地看着他,这就是SD赋予我的父亲?我明白了他真正的用意,就是怕我一下子赖上了他,从此成了啃老族,尽管他一开始就声称说,回来就好,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吃不着好的,吃饱总不会有问题吧。那天我实在是憋得难受,心口好像堵了一团烂麻,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遛,从结了冰的海河上走过去,心里想如果这冰碎了我掉下去也许是最好的归宿了。我坐在劝业场街边冰凉的长凳上,望着难得的晴空,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后来我给小何打了个电话,让他再问问他老丈人那边怎么样了。小何知道我的处境,下午就回了电话,告诉我一切都办妥了,明天就可以上班了。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天不灭曹啊! 我爹对我可以说是零容忍,我在邮局的几年里基本上是不回去的,因为家对我来说仅仅是个名词而已,连续两年的大年三十我爹都把我给哄了出来,可着嗓门的大喊,你给我滚,滚!其实起因仅仅是他说的那套空话套话我难以接受,最低工资标准是2000,我每个月仅仅是600,你叫我去莺歌燕舞,歌舞升平我怎么能做得到?那无异于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看官儿们也许不理解我,甚至我自己也一直在回想自己的过错。直到第三年的春节,我侄子一家三口也来过三十,我爹又犯了病,自己黑着灯坐在一间屋里,谁也不理,侄子媳妇带着孩子过去给他拜年,说爷爷过年好!他还是一声不吭,也不吃饭,就像个木头人一样。我哥哥憋着气说他不吃饭一会儿饿了再吃吧。我知道他今年没冲着我来,是因为我去年说过,以后再叫我滚,我就一辈子也不回来了。他知道我是动了真气,所以今年换了目标。大年初一按照惯例,我们老于家的人都是齐聚我们家聚餐的,那天轮到我哥哥发疯了,坐在饭馆里,守着满桌的酒菜破口大骂,我爹却没有了脾气,一个劲儿地给我哥道歉,说你别生气了,昨天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行了吧!我哥满不听那套,自己一边边吃一边骂,旁边吃饭的人们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们。至今我还在后悔,放在现在我会立刻走人的,在那现那个眼干什么!我爹对我哥从来就是惹不起,我哥进去过,他知道我哥犯起浑来他压不住,我哥不是我。过去我一直觉得我们家是个特例,直到前不久看了电视剧《情满四合院》以后,感觉那里面的二大爷、三大爷两个人物加起来就是我的父母!二大爷的儿子说,我当初赚32块钱时,你们每个月只给我5块钱,等我该结婚了,你们又不要我钱了,怕我结婚用钱沾上你们!问得老两口子哑口无言。可是谁又知道我赚23块钱的时候,我娘只给我3块钱,等我后来调到33.66、40.04直至赚到50.80时,我娘是一分钱也不给我了呢!我结婚的时候,兜里仅仅有20块钱,去北京所谓的旅行结婚,想来就心酸!香港著名演员李立群先生曾经说过,孝顺这个东西是互相的,如果你实实在在地去疼孩子,你就不要去考虑他将来怎样对待你。我这一生啊,真是赎罪来了!《三言二拍》里说,儿子就是你前世的仇人,吃你、喝你还气你,我不知道我的前世是谁,可是我所遇到的父母绝无仅有!现在父母皆已作古,不过我爹也说了一句实话,我做爹不如你。 |
@ty_141621576 2019-12-09 22:52:46 楼主写得很真实,喜欢楼主的风格!期待继续更新写下去! ----------------------------- 谢谢您的鼓励,没有什么文化,只是想把一些经历如实的写出来,有的时候其实很痛,撕心裂肺的感觉,甚至几次想辍笔,不愿意再回忆了。我是第一次写东西,也不懂应该在哪个栏目发表,平时喜爱浏览《莲蓬鬼话》,就在这里发了,后来一想可能与大部分的读者的口味相左,等明白过来已经写了几十万字,只好硬着头皮坚持了。我一直想感谢像您一样的朋友们的支持,借您的回复略表感谢,同时也感谢天涯给了我这样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谢谢! |
挣扎(七十二) 小何的老丈人姓周,比我大几岁,是个很热情的人,可能是因为我和小何关系,人家才这样帮我,而对于我来说这无异于雪中送炭。可能是小何把我的情况告诉了他,周师傅还特地跟供暖站的老板要求,让我住在那里。至于吃饭,那里是管饭的,说句没出息的话,这叫我惊喜万分,不求吃好,只求吃饱是我的底线。周师傅带着我去见了老板,老板姓石,听周师傅提前介绍说他以前是供热办的主任,后来承包了供热站,带着老婆干起了自己的买卖。石老板看见我以后很满意,看得出来石老板是个好相处的人,像他们这些在机关坐过的人,没有个体老板那么黑。周师傅还跟他说于师傅有本子,如果需要开车的话随时说话。石老板很高兴,也说好啊,没想到于师傅还是个多面手呢,我听周师傅说了你家里住的不太寛绰,就来吧,正好睡觉带看夜,工资嘛大家都一样,每个月1200块,你来的还真是时候,上个月才刚刚涨的钱,过去都是1000,咱们这儿管饭,虽然吃的一般,可是起码不用自己再带饭了,你就先跟着周师傅熟悉熟悉吧。彼此的感觉不错,跟着周师傅出来和在这里打工的几位见了面。一共连我是5个人,除了周师傅还有大李、二李、小王。大李矮敦敦的,一看就是懂些技术的样子,而且还是在外面混了多年的,说话表面挺和气的,不过有分寸。二李是个直性子的人,对我不冷不热的,只是点了点头。小王是个农村人,每天就住在这里,据周师傅说小王一家子都在天津打工,他老婆做保姆,吃住在雇主家,两个儿女都在饭店工作,是那种私人会馆式的地方,平时基本不回来,小王是以这里为家了。小王说这下好了,以后不用我自己忙了,多了个帮手了。周师傅说那可不行,还是得以你为主啊,于师傅刚来,得熟悉一阶段,你可不能甩手不管啊,这可是我的朋友。小王说那是那是,怎么也不能那么做啊。还有几个妇女,都是收费员,平时没事儿帮着做做饭,再就是喂鸡。老石养了二十多只鸡,所以鸡蛋基本不用花钱去买,都是这些收费员没事儿剁白菜喂鸡。食堂里堆了好大的一堆白菜,除了人吃就是喂鸡。这个供暖站位置比较偏僻,在靠近津山铁路边上的一个小区里,后面没有围墙,是个拆迁工地,到处都是土堆,老石的那群鸡白天就在那些土堆上面折腾。在天津的这样一个大都市里,闹中取静的地方恐怕很少了。 供暖站主体是个三层楼,我们平时就在一楼活动,供暖这活儿实际上就是维修,谁家跑水了,谁家不热了,拿上管钳子之类的工具下户,一般是没有大活儿,所以供暖站是个养老的好地方。供暖站里特别的干净,底下铺着大块儿的瓷砖,擦得是一尘不染,这里没有锅炉,大厅里是两个热交换器供暖,热交换器我见过,李姐他们厂就做这个东西,类似于核反应堆的原理。热交换器的前面是一个巨大的鱼缸,那鱼缸得有两米五高,三米五长,是无框架纯粘合。清澈的水里面养着一群五彩斑斓的鎏金金鱼,鎏金我养过,据说是日本改良的中国金鱼,类似于我们中国的五花,但是比五花还漂亮。大厅的四周是一圈儿类似于钳工的工具柜,都是三角铁框架,外面蒙着铁皮,那柜子一看就是不常动的,有4米多长,80厘米高,50厘米宽,上面都是玻璃的鱼缸,里面摆着各种山石。从大厅出去是一个高大的玻璃房子直通食堂,玻璃房子从上到下都是大约3厘米厚的玻璃拼合成的,连顶子和地面都是玻璃的,亮亮堂堂的。靠边上是个假山,上面有小喷泉,还点缀了一些小花小草,马上就要过年了,可是这里却是一片盎然的春意。假山下面是个水池,里面养着不少小红鱼,这些小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甚至连脚下的玻璃下面都是它们的路径。 第一顿饭是米饭,菜是白菜熬豆腐,对于我这个很少吃免费餐的人,绝对是好饭了。我曾极羡慕我儿子,他们那儿三顿饭都管,每顿只是象征性地交一块钱,我儿子却不以为然,说吃长了就怵头了,每天都是一个味儿,怎么也不如你做的饭好吃。我说你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一辈子都盼着有个管饭的地方,精米白面的吃着还觉得不够?你是没尝过饿的滋味!困难时期的时候我在我姥姥家,我二舅妈给我姥姥拿来了一瓶番茄酱,那时候谁吃过番茄酱啊,我二舅妈就说是沏汤喝的,具体怎么沏她也不知道。后来我姥姥把番茄酱打开了,舀了一小勺,拿开水一沏,我们娘俩就喝上了,哎呀,那个酸啊,连腮帮子都是疼的。后来每天吃完饭都喝一小勺,渐渐地习惯了,还上了瘾,那瓶却喝空了。现在我还有个习惯,每当做饭剩下番茄酱的瓶底儿都要拿水涮着喝了,那味道能把我拉回到童年的幸福当中去。我一直有个想法,一个家庭无论多穷,就是围坐在一起啃窝头咸菜喝白水,只要有亲情在,那味道绝不亚于鸡鸭鱼肉。那天吃饭的时候,大李喊二李:拿过来。二李从碗架柜上拿过来一个塑料桶,大李拿了4个杯子,二李提起桶就往里面倒,一股浓郁酒香马上飘了出来。周师傅说,诶,别给我倒啊,我可不喝,这酒劲儿太大了。大李说,少喝啊。还是给倒上了。二李放下酒桶又不知道从哪弄了个塑料袋出来,打开一看说,嘿,不错啊,今天是鸡!大李端起杯来说,于师傅今天是初次,来喝一口!放下杯从塑料袋里挑了块鸡架子硬夹到我的碗里。吃,吃!我心想,这地方真不含糊啊,管饭还管酒?这时候石老板两口子来了,石老板看了看大李:我说,就这些啊,喝完了谁也不许再喝了!他老婆说那还不是怪你啊,谁叫你没事儿弄桶酒放这儿的!老石说我那是给食堂留着炒菜的,谁知道这俩倒好,天天都灌上了!大李嬉皮笑脸地说,嘿,天天白菜熬豆腐,你看见过谁熬白菜还放酒的,这酒搁长了就都飞了,我们这是怕糟践了好东西。二李在旁边附和着:就是就是。这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凶猛地狗叫,伙房里屋突然窜出来一条大黑狗,那狗的脖子上的锁链撞得哗哗地乱响,所有人都喊:虎子,虎子!那狗专门冲着我狂叫。周师傅说,虎子,别闹!这是于师傅,以后就在这干了!老石倒笑了:它不是冲着于师傅,是看见大李他们把它的鸡架子吃了。我的脸上突然一股燥热,我再穷也不至于吃狗的食啊!我把那块儿鸡架子扔了过去,那狗打着呼噜叼走了。后来周师傅偷偷地告诉我,原来老石家里是哥仨一个妹妹,老二开了个养老院,每天晚上老石他们都去那里吃饭,回来的时候顺便给狗带些剩的回来,这鸡架子就是头天他们啃剩下的。我是一脸的不自然。周师傅你不知道,不能怪你,大李和二李是不在乎这些,剩什么他们俩都能下酒。那个酒是老石朋友给的,说是70度的纯粮酒,纯粮酒哪有70度的啊,这俩可不管那套,有就喝,今天要不是你来我是绝不会喝的,我怕老石来了你下不来台,我就是为了陪你。我说谢谢您啊,我还纳闷呢,怎么这儿中午还管酒呢。周师傅说,没事儿,老石没那么多事儿,不会在意的。不过那狗你得小心着点儿啊,都咬了好几个人了,你认识那是什么狗吗?我说不认识,就看着挺厉害的,好像是猎犬类的吧?周师傅说那狗叫杜宾,是外国狗,据说是凶犬类的,你以后经常喂喂它,有几天就混熟了,你看见窗台上面的包子了吗,那都是专门喂它的,你喊着点儿虎子再喂它,让它熟悉了你就好了,也怪我忘了跟你交代了。唉,真是尴尬人偏遇尴尬事,这第一天我就差点儿现了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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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七十三) 俗话说,端谁的碗服谁管。自从结束了4年卖报刊的生活来到供暖站,我觉得突然间豁然开朗了许多,起码再没有人一个月里两次的找我敛租金了。而且到月头老板就会给我1200块钱!这是我在报亭两个月的收入啊!我觉得是那么的满足,连天都好像更高更蓝了。过去是我给人家钱,现在是老板给我钱,我也不用挖空心思去打折去卖杂志了,我真有些满足。吃饭不花钱,我又没有别的开销,理论上讲这1200基本上是全部可以入库的,一个月1200,一年可就是14400,跟那些有钱人比也许还不够一顿饭钱,可是在我眼里这已经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是实话。现在没有人再去琢磨什么是剥削、压迫了,都是劳动者了嘛。电影《风暴》里说上面一横是天,下面一横是地,中间这一竖就是咱们工人,咱们工人就是顶天立地的!现在说这些显然不合时宜了,老板也是劳动者,是一部分先富起来的劳动者,所以我在这个问题上是完全理解的。过去《半夜鸡叫》里学鸡叫的那个万恶的地主现在绝不会再有了,先不说半夜里黑灯瞎火地把长工都轰到地里去,长工们要是草苗一起锄,那地主秋后就也扛活去了。现在你就是找个装修工,你也得恭恭敬敬地伺候着,烟、茶、酒、饭缺一不可。要不然等师傅们走了用不了多久,地砖就活了,壁纸也翘起来了,门也关不严了。现在进步了,回头再看周扒皮,起码是个弱智。我相信,迟早那些先富起来的人会带动我们一起富起来的,我也不会永远地作为平均数存在。 可是有的人就不这样想,那个小王就是其中的一个,整天一万个不上算,一会儿说晚上看夜没有钱,赶上有电话报修的还得去,耽误了睡觉是小事,关键都是尽义务。老石就跟没这回事儿一样,所以小王背地里嘟嘟囔囔没少发牢骚,当然听众主要是周师傅。小王唯独和周师傅说得上来,没事儿老是跟在周师傅后面嘀嘀咕咕地叨咕大李和二李,说两个人老干私活儿,还每天老着脸皮喝老板的酒,吃喂狗的菜下酒,那神气俨然是一副不屑的样子。我不喜欢小王这样的人,不是瞧不起农村人,我家祖辈都是农村人,人是一时说一时,饿极了我就不信你不跟狗抢食吃,反正我做不到,在农村劳动,渴急了我连沟里的水都喝过,谁知道那水里有没有人撒过尿。有的时候卑微者未必可怜,我挺烦小王的,一个老爷们儿天天是是非非的,没有他看得惯的人,你是SD啊,每当他叽叽咕咕时我都躲开了,道不同不与谋!那天老石不知道从哪弄了个家用粉碎机来,就是那种可以搅碎菜馅的玩意儿,不过外壳没有了。老石跟周师傅说人家不要给我了,你看看能不能改造一下,拿它剁鸡食怎么样?老石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从来都不直接指使人,无论什么事都是以商量的口气说出来,叫你不好驳他。周师傅看了看说,行啊,我试试吧,诶,那个外壳呢?老石说外壳啊给坏了,要不人家也不会给我啊,我是看见人家要扔,觉得可惜就要过来了,反正是给鸡打食,块儿大块儿小无所谓。周师傅说,行了,你别管了。周师傅没退休的时候在单位里是电工,一般电工手都很巧。老石走了以后小王又嘟嘟上了:这准是他弟弟那个养老院里食堂用坏了的,他是什么都是好的,没他不捡的。你看那些破玻璃,那是人家换装修替换下来的,没地方扔,他到好都给弄回来了,可给咱们找了活儿了,供暖站都成了建筑队了,就咱们几个人愣是盖起了个玻璃房子出来,可钱却一分钱也不多给!周师傅说算啦,干都干了,还说什么呢。于师傅是好命啊,你来时我们刚刚完活儿,没把我们累死,就我们四个人干的啊。我有些惊奇,这玻璃幕墙都是钢化玻璃,3厘米多厚,一平米多大的面积,四个人抬起来就够可以的了,再把这些玻璃架起来,拼城墙那可真不是玩儿的,这个老石也真敢干,一旦掉下来一块儿,不砸死人也得拍扁了。我又犯了疯魔病,脑海里映出了他们几个人搭建玻璃房子的画面,乐的同时眼泪也下来了。小王瞪着一双怪眼看着我说,你咋了?不信?还告诉你,连顶子上面的玻璃板都是我们搭上去的!我擦着眼泪问就没用个吊车什么的?小王说还吊车,那不得花钱吗,你看那架子没有,都是大李和二李焊的!我心里咯噔一下,心里话了:以后在这玻璃棚子底下以后还真得小心点儿,就这老几位干的活儿,说不定哪天就下来一块儿呢。周师傅看我着一个劲儿地傻笑,也憋不住乐了,说你不知道啊,那几天我回家吃完饭就得躺下,我老伴儿说我那呼噜打的啊她从来都没听过,像打雷一样啊。小王说,X!这地方真不能干了,这两天消停不是照顾咱们,这是他也累疵了,你等着吧,过两天缓过来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说到这儿小王看了看我,好像想说什么又犹豫,周师傅你想说什么就说,于师傅不是外人,没关系。小王说我跟你们说个事儿啊,可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啊!周师傅说你就说吧!我看他嘀嘀咕咕的样子是没有什么好事儿,站起来想走。小王说于师傅你也别走了,就是听了别说就行了。周师傅说你就快说吧。小王说我告诉你们啊,知道他那办公室里那个大鱼缸吧,就是养银龙那个,那银龙都有二尺多长了!那鱼可老得伺候着,隔几天就得换一次水,还得刷缸,你知道那一缸水是多少啊,可是换的时候还不能都放了,全换了鱼就净死了。刷缸的时候得先把上面三分之二的水抽出来,再把鱼捞出来,然后再放净了,再刷缸,还得消毒。这鱼刚弄来的时候老石都是自己换水,连玩儿带干,后来新鲜劲儿过去了,就交给我了,他又不让我上班时间干,怕我耽误了别的活儿。就让我下班以后你们都走了再换,就我一个人,那么大的一个缸,要命的是上水有管子,可是那三分之二抽出来的旧水就麻烦了,我得一桶一桶地往回倒,那么高的大鱼缸,得爬着梯子才能倒进去,弄完以后还得把他屋里都擦干净,一干就得两、三个小时啊。这龙鱼特别厉害,弄不好就自己蹿出来了,那天我正换着水呢,那条最大的给蹿出来了,我没管它,那鱼就噼里啪啦地满地蹦,弄得到处都是水啊,我一生气上去就是一脚,那鱼老实多了。第二天老石一来就找我,说那鱼怎么死了一条啊?我说不知道啊,昨天我换完水还好好的呢。老石说你去捞出来吧,可惜呀都养了那么大了。周师傅说我说他那鱼怎么成单数了,一般人家都是成对儿的养啊。小王说没事儿,他那鱼都是人家不要了给他的,你想啊,谁家摆得下那么大的一个缸啊,摆得下也换不起那么多水啊,再说了还得有电陪着呢!我说是啊,这东西好像是亚马逊流域出产的,据说是最大的淡水鱼类,最大能长到几米长呢!小王说哎呀,好几米长啊!那这都是小崽子啊,你怎么知道的?我说在网上看的,你上网搜:最大的淡水鱼就能看见。周师傅问那鱼你扔了?小王说我傻啊,那鱼又不是病死的,是我一脚给踹死的,我去了鳞,炖着吃了。我说肯定好吃吧,那肉瓷实,那鱼不是金鱼,龙鱼专门吃活食。小王说,没错,平常都是喂活泥鳅,嗯,味儿不错。三个人嘻嘻哈哈地聊了一会儿,小王最后紧着嘱咐我们俩,可千万别说啊! 我拿起那个破粉碎机看了看,周师傅说小心啊,那个刀头快着呢,别拉了手啊。我说这玩意儿怎么修啊,电机没坏吧?周师傅把插头插上,一手托着粉碎机,一按开关,那刀头飞一样地转了起来,他赶紧关了。我说做个架子?周师傅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给他弄啊,那些老娘们儿弄不好再镟在大腿上,非出人命不可!扔一边去吧,他看不见过几天就忘了。小王说,对,别什么事都听他的,他嘴一动咱们就闲不住了,哦,对了,昨天他还说要收拾三楼呢,X!说三楼了,他又交给我个活儿,他兄弟养了不少鸽子,说要弄到这儿来,他说叫我给喂着,每天早晚各一遍,你们说我这活儿还有完吗?这时候大李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个提包,后面还跟着二李。二李说我看看是什么药啊?大李说就是胶囊,把这粉子灌到胶囊里去。说着话从提包里拿出个塑料袋来,又抻出一叠包装纸来平铺在桌子上,塑料袋里原来是两个小包,打开一看一包是空胶囊,一包是灰色的粉面,大李拿起一个胶囊拔开,往药粉上一边一舀,又把两半儿的胶囊对上了,跟二李说,看见没有?这就成了。小王问这是什么药,治什么病的?大李说治癌症的,怎么着你也来点儿?小王脸一沉,你自己留着吃吧!大李也不急,笑嘻嘻地说,你看看我可是好心好意的让让你啊。二李说他就是个包打听,打听出来又不认扣。小王白了他一眼,刚要说话老石进来了,老石说,嘿,你看咱们着就是藏龙卧虎啊,能人都上咱们这来了,李师傅这是要改行做药了啊。大李说,哎呀老板啊,这不是穷吗,看不起病啊,找人弄了个偏方来自己装药。老石说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那什么,你先放一放,我有个想法,想把楼上收拾出来租出去,咱们的收入不就能增加些吗,咱们一块儿上去看看,先把三楼那个电视弄下来,你们说呢?二李说又弄那个电视啊,不是前些日子刚抬上去吗!我靠,那XX玩意儿比棺材还沉呢,你想好了没有,什么时候再抬上去?老石说这不是跟大家商量吗!你们有什么好建议也可以说嘛。二李还要说话,老石说二李啊,我有个事儿还真得跟你商量一下,就是那个洗车铺的事,房子已经说妥了,明天咱们俩去看看,你拿个意见。二李立刻站起来了,说没问题,你就交给我了。走啊,哥儿几个别耗着了,抬电视去吧! |
挣扎(七十三) 俗话说,端谁的碗服谁管。自从结束了4年卖报刊的生活来到供暖站,我觉得突然间豁然开朗了许多,起码再没有人一个月里两次的找我敛租金了。而且到月头老板就会给我1200块钱!这是我在报亭两个月的收入啊!我觉得是那么的满足,连天都好像更高更蓝了。过去是我给人家钱,现在是老板给我钱,我也不用挖空心思去打折去卖杂志了,我真有些满足。吃饭不花钱,我又没有别的开销,理论上讲这1200基本上是全部可以入库的,一个月1200,一年可就是14400,跟那些有钱人比也许还不够一顿饭钱,可是在我眼里这已经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是实话。现在没有人再去琢磨什么是剥削、压迫了,都是劳动者了嘛。电影《风暴》里说上面一横是天,下面一横是地,中间这一竖就是咱们工人,咱们工人就是顶天立地的!现在说这些显然不合时宜了,老板也是劳动者,是一部分先富起来的劳动者,所以我在这个问题上是完全理解的。过去《半夜鸡叫》里学鸡叫的那个万恶的地主现在绝不会再有了,先不说半夜里黑灯瞎火地把长工都轰到地里去,长工们要是草苗一起锄,那地主秋后就也扛活去了。现在你就是找个装修工,你也得恭恭敬敬地伺候着,烟、茶、酒、饭缺一不可。要不然等师傅们走了用不了多久,地砖就活了,壁纸也翘起来了,门也关不严了。现在进步了,回头再看周扒皮,起码是个弱智。我相信,迟早那些先富起来的人会带动我们一起富起来的,我也不会永远地作为平均数存在。 可是有的人就不这样想,那个小王就是其中的一个,整天一万个不上算,一会儿说晚上看夜没有钱,赶上有电话报修的还得去,耽误了睡觉是小事,关键都是尽义务。老石就跟没这回事儿一样,所以小王背地里嘟嘟囔囔没少发牢骚,当然听众主要是周师傅。小王唯独和周师傅说得上来,没事儿老是跟在周师傅后面嘀嘀咕咕地叨咕大李和二李,说两个人老干私活儿,还每天老着脸皮喝老板的酒,吃喂狗的菜下酒,那神气俨然是一副不屑的样子。我不喜欢小王这样的人,不是瞧不起农村人,我家祖辈都是农村人,人是一时说一时,饿极了我就不信你不跟狗抢食吃,反正我做不到,在农村劳动,渴急了我连沟里的水都喝过,谁知道那水里有没有人撒过尿。有的时候卑微者未必可怜,我挺烦小王的,一个老爷们儿天天是是非非的,没有他看得惯的人,你是SD啊,每当他叽叽咕咕时我都躲开了,道不同不与谋!那天老石不知道从哪弄了个家用粉碎机来,就是那种可以搅碎菜馅的玩意儿,不过外壳没有了。老石跟周师傅说人家不要给我了,你看看能不能改造一下,拿它剁鸡食怎么样?老石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从来都不直接指使人,无论什么事都是以商量的口气说出来,叫你不好驳他。周师傅看了看说,行啊,我试试吧,诶,那个外壳呢?老石说外壳啊给坏了,要不人家也不会给我啊,我是看见人家要扔,觉得可惜就要过来了,反正是给鸡打食,块儿大块儿小无所谓。周师傅说,行了,你别管了。周师傅没退休的时候在单位里是电工,一般电工手都很巧。老石走了以后小王又嘟嘟上了:这准是他弟弟那个养老院里食堂用坏了的,他是什么都是好的,没他不捡的。你看那些破玻璃,那是人家换装修替换下来的,没地方扔,他到好都给弄回来了,可给咱们找了活儿了,供暖站都成了建筑队了,就咱们几个人愣是盖起了个玻璃房子出来,可钱却一分钱也不多给!周师傅说算啦,干都干了,还说什么呢。于师傅是好命啊,你来时我们刚刚完活儿,没把我们累死,就我们四个人干的啊。我有些惊奇,这玻璃幕墙都是钢化玻璃,3厘米多厚,一平米多大的面积,四个人抬起来就够可以的了,再把这些玻璃架起来,拼城墙那可真不是玩儿的,这个老石也真敢干,一旦掉下来一块儿,不砸死人也得拍扁了。我又犯了疯魔病,脑海里映出了他们几个人搭建玻璃房子的画面,乐的同时眼泪也下来了。小王瞪着一双怪眼看着我说,你咋了?不信?还告诉你,连顶子上面的玻璃板都是我们搭上去的!我擦着眼泪问就没用个吊车什么的?小王说还吊车,那不得花钱吗,你看那架子没有,都是大李和二李焊的!我心里咯噔一下,心里话了:以后在这玻璃棚子底下以后还真得小心点儿,就这老几位干的活儿,说不定哪天就下来一块儿呢。周师傅看我着一个劲儿地傻笑,也憋不住乐了,说你不知道啊,那几天我回家吃完饭就得躺下,我老伴儿说我那呼噜打的啊她从来都没听过,像打雷一样啊。小王说,X!这地方真不能干了,这两天消停不是照顾咱们,这是他也累疵了,你等着吧,过两天缓过来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说到这儿小王看了看我,好像想说什么又犹豫,周师傅你想说什么就说,于师傅不是外人,没关系。小王说我跟你们说个事儿啊,可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啊!周师傅说你就说吧!我看他嘀嘀咕咕的样子是没有什么好事儿,站起来想走。小王说于师傅你也别走了,就是听了别说就行了。周师傅说你就快说吧。小王说我告诉你们啊,知道他那办公室里那个大鱼缸吧,就是养银龙那个,那银龙都有二尺多长了!那鱼可老得伺候着,隔几天就得换一次水,还得刷缸,你知道那一缸水是多少啊,可是换的时候还不能都放了,全换了鱼就净死了。刷缸的时候得先把上面三分之二的水抽出来,再把鱼捞出来,然后再放净了,再刷缸,还得消毒。这鱼刚弄来的时候老石都是自己换水,连玩儿带干,后来新鲜劲儿过去了,就交给我了,他又不让我上班时间干,怕我耽误了别的活儿。就让我下班以后你们都走了再换,就我一个人,那么大的一个缸,要命的是上水有管子,可是那三分之二抽出来的旧水就麻烦了,我得一桶一桶地往回倒,那么高的大鱼缸,得爬着梯子才能倒进去,弄完以后还得把他屋里都擦干净,一干就得两、三个小时啊。这龙鱼特别厉害,弄不好就自己蹿出来了,那天我正换着水呢,那条最大的给蹿出来了,我没管它,那鱼就噼里啪啦地满地蹦,弄得到处都是水啊,我一生气上去就是一脚,那鱼老实多了。第二天老石一来就找我,说那鱼怎么死了一条啊?我说不知道啊,昨天我换完水还好好的呢。老石说你去捞出来吧,可惜呀都养了那么大了。周师傅说我说他那鱼怎么成单数了,一般人家都是成对儿的养啊。小王说没事儿,他那鱼都是人家不要了给他的,你想啊,谁家摆得下那么大的一个缸啊,摆得下也换不起那么多水啊,再说了还得有电陪着呢!我说是啊,这东西好像是亚马逊流域出产的,据说是最大的淡水鱼类,最大能长到几米长呢!小王说哎呀,好几米长啊!那这都是小崽子啊,你怎么知道的?我说在网上看的,你上网搜:最大的淡水鱼就能看见。周师傅问那鱼你扔了?小王说我傻啊,那鱼又不是病死的,是我一脚给踹死的,我去了鳞,炖着吃了。我说肯定好吃吧,那肉瓷实,那鱼不是金鱼,龙鱼专门吃活食。小王说,没错,平常都是喂活泥鳅,嗯,味儿不错。三个人嘻嘻哈哈地聊了一会儿,小王最后紧着嘱咐我们俩,可千万别说啊! 我拿起那个破粉碎机看了看,周师傅说小心啊,那个刀头快着呢,别拉了手啊。我说这玩意儿怎么修啊,电机没坏吧?周师傅把插头插上,一手托着粉碎机,一按开关,那刀头飞一样地转了起来,他赶紧关了。我说做个架子?周师傅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给他弄啊,那些老娘们儿弄不好再镟在大腿上,非出人命不可!扔一边去吧,他看不见过几天就忘了。小王说,对,别什么事都听他的,他嘴一动咱们就闲不住了,哦,对了,昨天他还说要收拾三楼呢,X!说三楼了,他又交给我个活儿,他兄弟养了不少鸽子,说要弄到这儿来,他说叫我给喂着,每天早晚各一遍,你们说我这活儿还有完吗?这时候大李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个提包,后面还跟着二李。二李说我看看是什么药啊?大李说就是胶囊,把这粉子灌到胶囊里去。说着话从提包里拿出个塑料袋来,又抻出一叠包装纸来平铺在桌子上,塑料袋里原来是两个小包,打开一看一包是空胶囊,一包是灰色的粉面,大李拿起一个胶囊拔开,往药粉上一边一舀,又把两半儿的胶囊对上了,跟二李说,看见没有?这就成了。小王问这是什么药,治什么病的?大李说治癌症的,怎么着你也来点儿?小王脸一沉,你自己留着吃吧!大李也不急,笑嘻嘻地说,你看看我可是好心好意的让让你啊。二李说他就是个包打听,打听出来又不认扣。小王白了他一眼,刚要说话老石进来了,老石说,嘿,你看咱们着就是藏龙卧虎啊,能人都上咱们这来了,李师傅这是要改行做药了啊。大李说,哎呀老板啊,这不是穷吗,看不起病啊,找人弄了个偏方来自己装药。老石说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那什么,你先放一放,我有个想法,想把楼上收拾出来租出去,咱们的收入不就能增加些吗,咱们一块儿上去看看,先把三楼那个电视弄下来,你们说呢?二李说又弄那个电视啊,不是前些日子刚抬上去吗!我靠,那XX玩意儿比棺材还沉呢,你想好了没有,什么时候再抬上去?老石说这不是跟大家商量吗!你们有什么好建议也可以说嘛。二李还要说话,老石说二李啊,我有个事儿还真得跟你商量一下,就是那个洗车铺的事,房子已经说妥了,明天咱们俩去看看,你拿个意见。二李立刻站起来了,说没问题,你就交给我了。走啊,哥儿几个别耗着了,抬电视去吧! |
挣扎(七十四) 我是头一次上楼,原来二楼整个是许多大小不一的房间,楼道的地面上满是尘土,一看就是好久没人去过了。老石说我有个想法啊,咱们抓紧把这里的卫生打扫一下,先把地面扫扫、再拿墩布墩干净,起码人家租房的来看也像那么回事儿啊,就是不租出去以后也得保持住了,咱们这么多人不能每天光待着吧。除了二李以外所有的人都没吭气,小王的反应最强烈,当时就给老石一句:这是每天都待着啊?哪天闲着了啊,晚上还得去维修呢!大李附和着说,就是啊,天天待着那玻璃房子怎么起来的!我和周师傅都没吱声。老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嘿嘿,我不是说那个意思,大家前些日子都辛苦了啊,我是说有功夫就把卫生做做。大李说你就说怎么干吧!老石说也没什么,连捎带着把三楼也整理一下,地面擦干净,再把门窗都过过水,就这么点儿活,咱们这别的没有,就是有的是水,还都是热水。大李说外面的玻璃也擦?老石说擦啊,亮亮堂堂的多好啊。大李说就这个滴水成冰的天气,那玻璃一沾水就都冻上了,那怎么擦啊?小王说就是啊,擦玻璃那都是老娘们儿干的活儿,我们一帮大老爷们儿也擦玻璃?我在家都没擦过玻璃!老石也不急,还是笑嘻嘻地说,在家里不擦那是家里,再说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咱们怎么也得干净干净不是,除夕就是除旧迎新嘛!我多了句嘴说,要是擦玻璃的话不行就买点儿汽车用的玻璃水,冬季的-30度的,擦玻璃就不冻了。后面有人捅了我一下,我知道肯定是周师傅,我也觉得自己话多了,脸上有些不自然。老石倒是挺满意,说你看看,还是人多办法多,于师傅说的就对,我车上就有玻璃水,一会儿就拿上来。大李瞥了我一眼,我知道大李很不高兴,赶紧转过话题说现在有一种专门冬季擦玻璃的擦板,是两块磁铁吸在一起,人不用沾水,但是最好也预备几副橡胶手套,现在冬季都这样擦玻璃。老石肯定是没想到我又这么说,哼唧了半天才说,那东西我倒是知道,这样吧,回来我问问谁家有借来用用吧。大李说反正我们家没有,我们家冬天不擦玻璃。二李在一旁耐不住了,说还搬不搬电视了?老石说嗷,对了,赶紧上楼搬电视去吧!我总算松了口气。河边无青草,哪儿来的多嘴驴,我这不是撑得难受吗,狗拿耗子多这一嘴干什么呢!现在主顾双方的关系虽然不像周扒皮时代那么紧张,但是也永远不会坐到一条板凳上去,因为利益不一样。幸亏我反应得快,要不然这人可得罪苦了,看来贵人语迟是有道理的,要不我怎么会给人家打工!自以为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的事了,可是今天差点儿翻了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个硬道理呀! 一上三楼是一个大厅,大厅的后面也是些房间,大厅的当中是一付乒乓球台子,真没想到这地方还会有这个东西,我上高中的时候就迷上了乒乓球,甚至有些废寝忘食,虽然打得不好,但是瘾大技术差。那时候就想将来我要是有了家,家里就不买什么家具了,就弄个球台子当饭桌子用,吃完饭就打球,那得多惬意啊!后来家里没买球台子,我那一间屋子半间炕的家要是再摆上个球台子,就什么也别干了。不过每次遇到有球台子的地方都要打几拍,也没少招人家的白眼儿,这里有这个玩意儿,有机会一定得练练。这就叫要饭的牵个猴——穷乐心。除了球台,靠着墙边上是个破写字台,上面放着一个大鱼缸,也是用玻璃粘的,那鱼缸比写字台整整大了一圈儿,说白了能把写字台装进去,猴顶灯似的放在那里。鱼缸里面是几条鲫鱼大小的锦鲤,看着那满满的一缸水我很是吃惊,从鱼缸的大小上来计算,这一缸水差不多快一吨了!用一个摇摇欲坠的破写字台架着,就算不把楼压塌了,哪天那写字台哪天来个寿终正寝,也得把地面砸个窟窿。鱼缸旁边是个电视柜,上面放着一个老式的长虹牌大电视,看样子最小也得在29吋往上。我心里暗暗叫苦,就那个嗓子眼儿一样的小楼道,这个大家伙是怎么弄上来的!上山容易下山难,现在再折腾下去,两个并排宽的窄小楼道,这么多人手都没处下。二李招呼大家说,别看了,来,下手吧!小王撅着嘴:刚弄上来又弄下去,这东西放在这儿又不碍事儿,非搬它干什么!老石说,我就是想让你们平常没事儿的时候能看看电视,多好啊。大李说现在谁家没有电视啊,我们家的电视从来都没人看,谁没事儿跑这看电视来啊!大伙儿都说,谁看啊,没人看,反正我不看。老石说我是这么想的,给大家尽可能的增加些福利,放着不也是放着吗,唉,还是搬下去吧。一群人大眼儿瞪小眼儿没了话,毕竟人家是东家,就是到了楼下变了卦,叫你们再抬上来你也得抬,是人家养活了你啊!没办法5个人团团围住了大电视,二李一声,起!那电视就晃晃悠悠地离了电视柜。人多电视小,四个人一人一角就行了,可是多出来的人也跟着挤着伸手抬,谁也真正使不上劲,都是虚的,抬东西这是最麻烦的,弄不好就得砸谁脚上。其实前面一个人背着,后面最多两个人保着,稳稳当当地就能下去,以我的身体在前面绝对是没问题的,可是有刚才多嘴的教训,我可不敢再冒尖儿了。平地怎么都好说,到了楼梯口就麻烦了,搬过东西的人都知道,下楼的时候应该是高个子在前面,因为是下楼梯,前面的人得尽量的抬高,后面的人应该矮一些,而且还要猫下腰,尽可能地让物件保持平衡。这电视那么大的体积又那么重,设计上本应该考虑到搬运的问题,可是买新的电视时有包装的纸箱,又是正式的搬运工,人家都是拿地牛车推的,所以人家不费劲。到了用户手里,搬搬挪挪那是必然的,可是谁也不会装箱再搬,没有了包装箱的保护,圆了咕咚的大家伙想搬动全靠托着,因为不管多大的电视机都只是上面有两个小抠手,那得多大劲的人才能搬起来啊,所以电视机外壳的设计属于闭门造车,根本不实用。那天开始时是我们4个人每个人搭一角,大李没有地方下手,就背着身子象征性地抬前面,下楼的时候最矮的大李自然在最前面了。大李本来是个敦敦实实的车轴汉子,可是他太矮了,也就1米6的个头儿,后面的人除了小王,都是1米7往上的,再就是电视机没地方抓,谁也不敢放得太低了,怕溜了手给扔地下。本来是应该前面有两个人的,没想到了楼梯口,那电视的宽度就跟楼道差不多,把前面左右的二李和小王都给挤后面来了,等于我们四人抬一头儿,大李自己抬一头儿,大李回不了头儿,可是明显感觉到分量的加重。大李喊,使劲儿啊,使老爷们儿劲儿啊!后面的四个挤在一起,一个人只能伸出一只手来,越使劲儿重量越往前去,那个大电视全压在了大李的身上,大李本来就压得直不起来,忽悠一晃,电视差点儿从他身上滚过去,老石在后面大叫,前面去个人啊,哎呀,怎么都在后面了?!每个人的嘴里都在喊叫着。我又犯了癫病,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眼里充满了泪水。小王说你就别再乐啦!我怕老石不高兴,赶紧从栏杆上面翻了过去,跳到了大李的跟前,迎脸接住了电视,又把一条腿架在下面,喊大李,把身子转过来!就这样我们俩倒着走,一步一步地总算下到了一楼。摆好了电视,大家都长出了一口气,大李说多亏了于师傅了,我都快顶不住了啊!老石说可不是吗,要不今天不是砸了大李就是摔了电视。大李说,老板啊,这玩意儿可别再轻易挪动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老石说,嗯,嗯,不动了。插上插座,一按开关,那电视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大伙说这是个坏的?老石说,不对啊,人家给的时候说是刚替下来的啊,那什么,周师傅,我是这么想的,有功夫你给看看是怎么回事。周师傅说我先歇歇行吗?所有的人都乐了。 |
挣扎(七十五) 我们在供暖站是没有公休的,用老石话来解释是一般供暖站是季节性的工作,停气以后就散伙了,得到来年快供暖的时候再回来,这样一年实际上只有5个多月的工作时间。因此而这里是全年上班的,散活儿就多。老石为了拢住这帮人连大生产的主意都想出来了,听小王说去年开春停气以后,他们就开始种菜,反正周围都是拆迁以后的空地,种满了什么茄子、黄瓜、辣椒、豆角、西红柿等等等等。靠墙根的地方刨个小坑儿,扔进去一粒种子,好歹点儿水,不久就钻出来一棵芽,那芽像童话里描述的一样,疯了一样地到处乱爬,然后就会开出一朵朵黄色的喇叭花,花谢了以后在硕大的叶子下面,就会羞答答的坐着一个个的倭瓜。这些倭瓜在食堂里我亲眼见过。小王说没想到啊,我从农村逃出来又跑到城里来种起了地,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在家老老实实地种地呢。老石可不这么看,老石是不想这伙人散了,像这种季节性极强的地方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是梦想,真到用人的时候现抓非耽误事不可。这个活儿虽然不是高技术的职业,但是生瓜是绝不能胜任的,就像有一次我去补自行车带,那个修车的兄弟连闸线儿都不会换,急得满头大汗,还是我给换上的,因为我等着走,所以他给我补带,我给人家换闸线。所以老石弄着这帮人就这么对付着过,这些人也是真的找不到好活儿,现在都是骑着驴找驴,一旦看见有马了,立刻就换地方了。 上千万人口的国际大都市,一夜之间数不清的铁饭碗都被砸烂了,再想找饭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到底是谁养活了谁,这个问题就如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扯不清。我曾经写过一篇随笔,试图解释这个问题,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其实很简单,就说我们经常吃的白菜吧,这东西是古时候由菘与其它植物杂交演变而来的,《舌尖上的中国》节目里有详细的介绍,好像是在说东北朝鲜族腌辣白菜的那一集里面,菘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白菜,那么第一棵真正的白菜是哪来的呢?当然是杂交的了,然后再结籽儿,再繁殖。以此类推,当然是先有蛋后有鸡了。这样的推断是借鉴于数学里证明题的方法,也有些像加法的交换律,当然这仅仅是我个人的胡诌罢了。像我这样一个没有文化的白丁儿,也想去探讨这么专业的问题,就如同蚍蜉撼树一样滑稽。我哥跟我不一样,老是盯着钱字,比如去超市买东西,只要看见人家上货时滕下来的纸箱子,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也得找人要走去卖废品,换了钱以后就像捡了个金元宝一样高兴,可是他却说我是整天没正文儿。我娘也说我脑子有毛病,说你这个脑袋就应该撬开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门口的水坑里三只大鹅欺负一只鸭子,你也能站在那儿津津有味地看半天。而我爹呢,从来是以搞政治的为自居,说自己是专门研究人的,可是我问他老庄哲学里有个典故,就是筷子可以无限地掘下去,这样说对吗?我爹想都没想就说那是当然的了。我又说,物理课上讲,分子以下就不再保持物体的原来性质了,也就是说分子以下就不是筷子了,那还怎么掘。我爹想了半天说,你琢磨点儿有用的行不行,这有什么意义!我说这可是一切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理论的基础啊。我爹愣了一下不吭气了。其实有的时候诡辩论与辩证法没有明显的界限,就好像一个球体,怎么能区分开左与右呢。一切本身就绝对的肯定,也就没有第二个选择,那又怎么能说都是一分为二的呢?我爹娘养了两个儿子,一个是钱串子,一个是没有文化的书呆子,这是我的看法。 那天早上刚要去捡砖头儿,忽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就听见老石在低声下气地央求着什么人。过了一会儿老石来了,说大李,你和二李赶紧去老头儿家看看吧,那个老头儿又来了,说家里要冻死人了,你们去看看,好歹给他对付对付,那么大岁数了,真要是摔个跟头,就麻烦了,记住就哄着他,千万别跟他急啊!大李说他又来了啊,人家别人家都没事儿,就他事儿多,二李,拿家伙,走!我心里想他们俩是解脱了,不用捡砖头儿去了,这剩下我们仨还得扒砖去。老石说你们仨去停尸房旁边那个楼去看看吧,那有个住户来电话说家里跑水了,让咱们去给修一下,说是修好了就把欠的取暖费交了。你们先去他那里,完事再去工会干校看看到底是怎么了,说是主管儿坏了跑水,公家的早点儿晚点儿没关系。人分两拨,又都推着那两辆半气儿的车溜达出来了。车上放着个工具袋,路过修自行车摊儿的时候我说打点儿气吧,这车太沉了。周师傅赶紧拦住我说,诶,可不能打气啊,这两辆破车的里带都糟了,补了多少次了,一打足了还不知道哪儿又漏了,就这么将就着吧。我说那外带不就撵坏了吗?周师傅早就撵坏了,要不里带也不会补那么多回了,凑合着吧,咱们仨抡着推吧。说是抡着推,我能让周师傅推吗,小王这个孙子,一手都不碰,他肯定是在想我是个生瓜,修暖气我不会,他是师傅,我是力巴,他奶奶的,别急,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常穿袍子没有碰不见亲家的时候,早晚别叫我逮着你!还有个收费的大姐也跟着,出来时老石嘱咐说,修好了立马结钱。道儿上那姐姐说,哼,想得倒美,那两个楼两年都没交取暖费了,给他修好了也给不了钱!我说那不是欠费的都起诉吗?姐姐说,起什么诉,那两个楼都是旧楼,还不知道哪天拆迁呢,再说了主管道都锈透了,早就应该给人家换了,要是换的话谁出钱啊! 到了那家进门一看,屋里地下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盆儿,屋里到处都是湿的,光线也不好,黑了巴黢的。周师傅和小王一看说你这是放气阀拧坏了,自己换一个不就完了吗。那个住户是个男的说,我不会啊,所以才请师傅来给看看。周师傅说你这是平常老放水,拧来拧去易扣了,只能换了。那人说,那就换吧。周师傅说新的买了吗?那人说你们带来吗,这是正常的维修啊。。周师傅说这是易损件儿,我们不预备,要换的话你得自己买去,就在津塘公路对过,是个买水暖的就有,你就说暖气放气阀。那人说要不我给钱,你们去给我买一趟,我这家里就我自己,也出不去啊。小王说我们还偷你东西不成?我们四个人在这儿给你看着家你还不放心?就是来了个想抢你的他也不敢动手啊。那人摇了摇头走了。小王说就这还给取暖费?糊弄鬼呢。功夫不大那人回来了,递给周师傅一个放气阀。周师傅接过去看了看,去关进水的截门,拧了半天也关不紧。周师傅说你这截门也坏了啊?怎么不早说啊。那人说我也不懂,也没动过啊。周师傅说这要是拧下来,这水都带着压呢,堵不住你这屋里可就泡了啊,这阀还换吗?那人说别介啊,好容易你们来了,我又买了一趟,这玩意儿天天滴滴答答地漏,楼下都找我好几次了,您受累就给换上吧。小王说不停水怎么换?那人磨磨唧唧的不让我们走,说这要是楼下再找他,他就领着楼下一块儿上供暖站去。周师傅直嘬牙花子,说这可怎么换啊。僵持了半天周师傅说要不这样吧,你多找几把墩布来,没有就找邻居借,真跑了水赶紧拿墩布擦,再找个大盘来接在底下,越大越好啊,拿件雨衣来,咱可说好了,真跑了水就得拿人堵,楼下的你跟人家叫应了啊。那人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周师傅把防寒服脱了,又把雨衣穿上,吩咐那人多找些毛巾抹布来。小王问周师傅行吗?不行可别愣来啊!周师傅说试试吧,刚才不是这个哥们儿答应了吗,上不上就让他自己堵着,咱们也没办法了。那人一听就急了说,老师傅别介呀,那我得堵到什么时候啊!我在旁边说,等关了总截门就行了。其实我是吓唬他,自来水换龙头,关不上截门的时候就搭块毛巾,别让水喷出来就行了,就是认扣的时候要快,要准,一旦认上了几扣,就没问题了,过去水龙头换皮钱都是这么干。周师傅把板子对好了,蒙上毛巾慢慢地松放气阀,那水开始流了出来。小王在旁边说,行吗?我说,闭嘴!瞎鸡8嘟嘟什么!要不你来?小王不吭气了。我把那新的拿在手里,准备着一会好递给周师傅。旧阀落下来了,水马上就喷出来了,好在有毛巾挡着,水哗哗地流进了盆里,周师傅接过新阀按在口上,慢慢地试着往里拧,就是对口的时候水喷得多点儿,等认上几扣水流就小多了,紧死以后那大盆里才多半盆水。辛亏穿上了雨衣,要不周师傅就得湿透了。那人一个劲儿说好话,说还是老师傅啊,这活儿干得真漂亮!临走的时候那个姐姐说,现在也修好了,您不是说把取暖费给结了吗?那人说,这儿是修好了,那个截门不是还没换呢吗,这就是留了个隐患啊,等都换好了我准交。那姐姐说,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回去怎么交代啊?到了工会干校那边一看,我们仨都傻眼了,是他们那里的施工队把供热干管给刨坏了,不过总截门已经关了,满地都是黄泥,人家工会负责后勤的人说已经和施工单位说好了,由他们负责修,我们三个都松了一口气。回去的时候是小王主动推着车。 |
挣扎(七十六) 那个老爷子自从大李他们去了以后,每天都是必到,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地反映问题,又一次次地被劝离。七十多岁的人了,也忒不易了,颤颤巍巍地蹒跚而来,又哆哆嗦嗦地彳亍而去。说实话这绝不是老人家事儿多,换位思考谁愿意那么大岁数了天天的蹲在家里挨冻,而且人家是交了足额的取暖费的啊。老年人不像年轻人火力壮,整天忙忙碌碌地闲不住,家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睡觉的地方,真正在家的时间有限,就是冷一点儿,早钻被窝儿万事大吉,天一亮又跑了,到了最冷的天气,实在顶不住了开个空调或者电暖气也就对付过去了。老年人是安度晚年,每天只能待在家里,那要是再外加个空调、电暖气一般老人都舍不得。其实供暖站也有说不出来的苦衷,过去这样的单位是属于国家补贴的,是免税的。可是一个通知下来,变成了纳税的了,可是这部分费用就只能在取暖户身上消化,因为私自涨价是违法的,所以听他们讲原来的大口径泵改成了小口径的了,因为供暖站的费用是按流量缴费的。在居民家里看着是什么都没变,其实源头早就变了,流量小了,费用省下来了,可是倒霉的取暖户。其实在国计民生的问题上国家是应该给补贴的,就像马路,过去车辆都是缴养路费,后来说费改税,就都加在燃油税里了,于是养路费没有了,油价上去了,可是马路上收费站却多起来了,车辆的负担非但没有减轻,反倒加重了,是个地方就设个收费站,合法不合法老百姓哪知道?前面说过个故事,是我那时候跑香河时听到的,这里不妨再赘述一遍,香河有个著名的人造景点叫天下第一城,好像是个游乐场所,在它的门口不远处有个收费站,有一天来了一队车,说是免费的。收费站的人说,免费?呵呵,就是皇上路过也得给钱!把那些车都拦下了,谁知道叫这个乌鸦嘴一语言中!没几天连去三河、大厂的收费站统统的取缔了。让一帮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的人研究百姓的生计,本来就是个笑话,就好像我们失业的工人一样,谁会知道我们的饥苦呢?民无米粟可食,何不食肉糜?什么都搞人均统计:人均收入、人均住房面积,像我这个无产阶级总是替别人分担着幸福。 老人家天天来也没用,他女儿真急了,就给供热办打电话反映,供热办的电话马上就打过来了。我们这里是闻风而动,麻子打嚏喷——总动员,除了老石全体上阵,一窝蜂地跑到老人家里去解决问题。首先是发现了他们家的暖气装修的时候都包起来了,就是用胶合板做了类似于柜子一样的罩子,前脸儿是网格式的散热口。大家说您自己看看,这暖气本来就是散热的,您倒把他都包起来了,那还怎么散热?您看见冰箱没有,要是敞开还怎么冻得住东西啊,这不是一个道理吗?老头儿也晕菜了,问那怎么办呢?马上有人解释说,让您拆了挺可惜的,现在只能把前脸儿的门都打开,尽量加大散热的效果。于是他们家的所有暖气罩都打开了,弄得家里好像要搬家似的。老头儿问这样就行了?大伙儿又说不可能马上就显出效果的,您得容它个散热的时间吧。于是全体撤退,鸣金收兵。第二天老头儿又来了,说根本不管事儿,你们还得去看看。我们这些人就像荷兰的足球队,全攻全守,又是全体上阵。这次老头儿的女儿在家呢,那个妇女大约四十多岁,据说是哪个机关的,态度极其不好,看见我们说,你们天天跟打狼的似的,来这么多人,一点儿正事儿也解决不了,光在我们身上找毛病,你们自己摸摸,那暖气片都是焐吐的,就是把罩子都拆了能管个屁用!天天糊弄老头儿、老太太,你们心里不亏吗!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市里的供热办,叫他们来看看!我们这边有个姐姐是干内勤,那天也跟着去了,还是那姐姐有经验,说实在不行啊咱们就测个温吧,如果达不到规定,我们负责,怎么样?老头儿的女儿好吧,你们测吧!姐姐说这个是有规定的,中午12点,外面必须是晴天,在朝阳的屋子里,对角线中心离地一米的位置测,达到摄氏18度以上为合格。于是按照姐姐的说法中午我们又去了,拿着测温器一量,竟然是19度!老头儿的女人没话了。其实这就是个骗局,这种测法就是糊弄外行,冬天朝阳的屋子还得是中午12点,就是没有暖气气温也不会太低,那到了晚上更需要暖气的时候怎么办呢,暖气的作用本身就是御寒,怎么能在室外气温最高的时候去测量呢?老太太说,要说每年都挺暖和的,怎么今年就不行了呢?老头儿说,嗷,对了,六楼那家新搬来的在装修呢,前几天把暖气都拆了,说是要改什么地暖,和这有关系没有啊?我们这伙儿人就像扒马褂似的,可找到了结论了,立刻说那就对了!您想啊,这暖气都是从最高的楼层往下走,他改个地暖,地下都铺满了管道,地面得吸走多少热量啊,到了你们这二楼还能热得了?!您得找他商量啊,不能让他私自改地暖啊!老头儿的女儿脾气再暴毕竟也是外行,这些人胡说八道,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是供水量小了,就是满嘴跑火车。我差点儿又犯癫病,使劲儿地咬着嘴唇憋着没乐出来,这要是乐出来,估计我又该小孩拉屎——挪挪地方了。一帮人唏了呼噜地都跑到六楼去了。进去一看都傻眼了,人家只是在地下剔了不少下管道的槽,根本还没铺管道呢!再说了,人家就是铺了地暖也跟热不热没关系,因为暖气是靠热水的流动取暖的,是热交换原理,跟面积摄取没有直接关系的。不过倒是先暂时地把老头儿女儿的气势压下去了,要不真弄俩懂行的来就麻烦了。但是我们还真得感谢老头儿的一家人,有了他们经常来找,我们总算是先不捡砖头儿了。每天做做卫生,随时准备出发。我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个口号:时刻准备着!老石挺得意,说大家都辛苦了,过年一定好好犒劳一下大家,过了年就好办了,天津这地方最冷也不过是元旦前后,挺到过年就是胜利!有本极火的书,书名就叫《鬼吹灯》,我们这些人天天就是鬼吹灯,靠着嘴皮子修暖气,这也真不是一般的功夫。外行不能领导内行,但是内行必定能糊弄外行。 那天下了场雪,地面好像盖了一张洁白的台布,把那些坑坑洼洼的工程垃圾都掩藏了起来,变成了原驰蜡象般的壮观景色,空气也格外清新。 谁也没想到老人家又来了,一看见他老石最紧张了,供暖站的台阶都是普通的瓷砖,不防滑,老爷子一路上脚底下沾满了雪和泥,一旦摔个仰八叉,老石可就该有活儿干了。老石赶紧跑下台阶扶住老爷子说,哎呀,这个天儿您跑什么呀,有事儿您打个电话,我马上派人去!把老人扶进了屋里,又是沏茶又是倒水。老头儿说我们家那暖气给漏了,往下流水啊!老石说是截门?老头儿说不是,好像是管子锈透了。老石说您别急,我马上就派他们去修,保证达到您的满意,您放心,您的事儿就是头等大事,就是半夜找,我们也得到。我们大家正在楼道里做卫生,老石说你们都别干了,赶紧都去老爷子家看看,该换管儿的换管儿,该换截门的换截门,一定要修好!又让大家掺着老头儿,像送佛爷似的把送回了家。到了他们家一看,原来是立管儿漏了,就是有点儿渗水,而且漏的地方在背面,不注意根本看不见,管子是包在墙里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给揭开了,所以才能发现。大李和周师傅看了半天,说这地方其实不要紧,拿胶带暂时先粘一下还能凑合着用,等到天暖和了以后再换管子。那天老头儿的儿子在家,正给老头做床,看那床做的确实是内行,比在外面买的强不是了。他儿子说,不要紧,你们就拆了吧,然后我自己就能修好了,我们家装修的木工活儿都是我自己干了。大李他们听了直摇头,说这么好的装修一拆真是可惜了。人家说,没关系,上去几下子就把包的胶合板给拆下来了,这下可好想不干也不行了。看了半天大李跟周师傅商量,只能截下一骨碌烂管儿,然后再拿球搬套扣了。大李打发小王回去拿管子、球搬、割刀和管件等东西。我闲得没事儿,就看着老头儿的儿子干活儿,他儿子不像他女儿那么不近人情,挺随和的一个人。看我看得挺仔细就说,自己瞎干,给老两口子做个床,他们开始想买一个的,外面的床贵贱不说,质量都不好,也不实用。我说是啊,人家是为了赚钱,自己做起码料是干透了的,又是松木料不爱变形,用着放心,就是受累了。他儿子笑了,我打小就喜欢干木匠活儿,你看我们家的家具都是我自己干的。我说就是这样,喜欢和职业是两回事儿,喜欢是打心眼儿里想干好了,叫我干和我想干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意义。他笑了说,有道理。你一直是干水暖的?我说不是,失业以后没办法,找饭辙来了。他说,都是这样,生存才是第一需要。我说你也不是干木匠的吧?他说我是在机关里的。我说你看看,历史上好像有个皇帝最喜欢干木匠活儿,后人都说他做皇帝政绩平平,如果他做木匠肯定会出名的。就像宋徽宗画得一手工笔画,写得一手瘦金体一样。他说,你这个师傅有意思,说得话挺在理。我说就说你这个床吧,就是走了脑子了,你看前半部分是抽屉,而且是半截的抽屉,这样打开拿东西不占地方还方便,后面是两个整个的大抽屉,可以放被褥,又不用掀床垫,老年人用着最方便。他说,哎呀,想不到你这么细心啊,可惜了。这时候小王来了,大家一通忙活,大李确实是干管工活儿的行家,从量尺寸到下料都是轻车熟路,倒是小王在旁边老是说这说那的,大李有些烦,量好了以后说小王,你去外面把总截门给关了,然后就在那盯着,别叫人给开开啊。小王很不高兴地走了。大李说,这个货,抬杠长见识,我干管儿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转筋呢,他还给我挑毛病!二李说,你可别瞧不起他,他现在可是人物了,还老拿自己当回事儿呢。大李说别急,等哪天干活儿就叫他现一把,叫他知道耪地的就是耪地的,咱们耪地不行,他干这个不行!我说李师傅啊,一看你就是科班的管儿工师傅,就你这下料、套扣、抹铅油、缠麻都是恰到好处,你看这铅油和麻一点儿都没有外露,接完了的管子笔直,跟一根管儿一样。大李很是消受,说于师傅说的就是内行话,不懂的人看不出来。我说这可不是我捧你,管工掐尺寸可是真功夫,我们厂盖过一个厕所,看着简单,下管儿的时候就出问题了,每个蹲坑都是一样的尺寸,到了拐角的地方也是一样,等盖好了一用不要紧,拐角的地方两个坑子基本上挨在一起了,上厕所的人都说,这拐角的坑子两个只能用一个,因为两个人一块儿蹲下,屁股就挤上了!屋里的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老头儿的儿子说,哎呀,这个师傅是真有意思!其实他们不知道,我说的事儿是真的,因为这个活儿就是当年我干的。 |
对不起大家,由于发错了序号,这一节应该是七十五部分,一下顺延类推,后面的七十五应该为七十六,给您阅读带来的不便深表歉意,以后一定杜绝类似的问题,谢谢大家。 挣扎(七十五) 第二天一上班大家就全都上楼做卫生去了,二楼的房间都打开了,房间都是对面布局的,让我没想到的是房间里都是单人床,好像医院的住院部,仔细一看就不同了,靠墙的一面是普通的床头,旁边是床头柜,可是靠床尾的地方却没有床栏杆,而且床面上是一个大窟窿。我说这床怎么是这样的啊?大李说真不懂啊?我说真不懂。大李说不可能啊,现在还有不懂这个的?这是足疗床啊,于师傅还跟我装呢!其实我是真没见过这些东西,我哪去过足疗店啊。大李说这不是有得是热水吗,过去开过足疗,连三楼都是,后来因为位置太偏僻,不爱上人就黄了,剩下这些床也过时了,人家走的时候还欠了不少的房租,就把这些破床都压在这儿了,说是等有了钱再来拉走,后来也没信儿了。大家各自抄起笤帚、簸箕、墩布、抹布就开始打扫了起来,好在每层都有个卫生间,用水确实方便。大李说,记住了啊,老石要是再让咱们擦玻璃,就按昨天说的叫他找擦玻璃的家伙儿去,大冷天的好几十块玻璃,还不得擦到猴年马月去啊!大伙儿都附和着说,对,绝对不能擦玻璃!大李又说这活儿也别紧着干,干完了他说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呢,咱们今天就干这一层,明天再上楼。大家都说,对,就听李师傅的!于是就像周扒皮的长工们似的,磨起了洋工,会抽烟的都点上了,不会抽的索性坐在床上聊天。老石那天一上午没见人,小王下去了一趟回来说,听内勤的姐姐说,快过年了老石接他老爷子去了。原来他父亲平时是一个人在家,他们哥几个不放心,就把老爷子弄他弟弟的养老院去了,这样就有人照顾了。这一上午就这么混过去了,原想下午也差不多了,谁想中午吃饭的时候老石回来了,跟二李说洗车铺得抓紧了,正好是冬季,有车的人都懒得自己刷车,现在如果把这个洗车的地方弄起来是个机会。又说就是砖还不够,下午大家就别做卫生了,都去外面捡砖头儿去吧。大李一听就说现在到处都是小区,上哪儿捡去啊!老石说我看了,咱们后面不是拆迁了吗,有不少碎砖呢!小王说那地方早叫卖旧砖的给翻了好几遍了,要是想捡早就应该动手,现在哪还有啊。老石说我看了,还有不少碎的呢,土里面也埋着不少整的呢。大李说,得了,你说有我们就去,这活儿啊就是磨坊的磨——听驴的。冲二李一努嘴,拿过来!二李立刻吧那个酒桶又拎过来了。老石只是看着笑,没再说什么。我还是拿着包子去贿赂狗爷,那虎子一见我还是汪汪,但是情绪上缓和多了,这几天我是没事就喂它,连家里吃剩下的骨头都拿塑料袋装来喂它,其实我挺烦那狗的,可是没办法,打又打不得,只能讨好它,这是个畜生,真撒开了咬上一口可不是玩儿的。这时候进来一个高个子的人,长得和老石差不多,周师傅站起来和他聊了几句,原来是老石的哥哥,周师傅是通过他来这里的。他看见我在喂狗,就走过来伸手要了个包子,说这个东西混账着呢,小的时候那么大点儿就冲着人龇牙咧嘴的,就是欠打。那狗一看见他立刻就疯狂起来了,铁链子崩成了一条直线,冲着他狂叫,老石他哥哥可没我的涵养,抄起一个凳子就要砸它,虎子扭头就缩回去。老石说,一个狗你跟它治什么气啊。他哥哥说,这东西就是你惯的,要是还是我养着,你看它敢汪汪,我宰不了它!中午依旧是熬白菜,不过里面有了肉。老石的老婆吃了一口问,今天是谁炒的菜啊?厨房里的姐姐说,我炒的啊,怎么样好吃吧?老石的老婆说你放的什么肉啊?那姐姐说就是你说的那块儿啊。他老婆寻思了一下,走过去打开冰箱看了看说,这块肉不是还在这儿呢吗?你这是哪的肉啊?那姐姐说,我,我看了半天就以为是那块儿呢,我拿错啦?老石的老婆说,你把那块儿羊肉给切了吧?大李说我说怎么有股膻气味儿呢,你可真行啊,猪肉和羊肉都分不清,在家里做饭吗?那姐姐的脸红了说,在家都是我们那位做饭,我做的饭他们都不爱吃。大伙儿都笑了,老石说算了吧,无所谓,什么肉不是吃啊。大李说以后啊我做饭吧,你们尝尝我的手艺。老石说那好啊,不过咱们还是先得把洗车的房子盖好了。大李说,嗨,看来你们一时还吃不上我做的饭了! 下午我们全体出动,在那堆废土上扒来扒去,两辆手推车都是半气儿,推起来别提多沉了。大李一边推车一边骂二李,就他妈你能,出这么个馊主意,大冷天的跑外面扒砖头儿来,还不如做卫生呢!干什么洗车房啊,你以为老石真能叫你管?等弄好了人家自有人来接手,能让你当二东家?二李不服气地说,人家老石亲口跟我说好的嘛!大李说你把我这话放着,能让你给刷车就不错啦,你也不想想,刷车是见现钱的活儿,老石能放心叫你管钱?做梦了吧?后来听小王说是二李跟老石建议干刷车的活儿的,老石当时就同意让二李负责这个事儿。推着破砖到了那个准备干洗车的地方,我是真佩服老石敢想敢干的精神了,那地方就是一个四面透风的大棚子,要是靠捡砖头儿把房子盖起来,估计明年这时候也开不了业。我心里暗暗盘算着,千万不能露出我干过房建的事来,那要是叫老石知道了,没跑儿瓦工、抹灰都得是我的了,老石真是个人尽其才的领导,弄不好我这把烂骨头就得扔在这儿了。一下午拉了两趟,晚上回家饭量大了一半儿,躺下浑身酸痛,几年来卖报纸把我待废了,猛不叮这样干还真受不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做好了拼命的准备,心想着得找个机会躲出去,拉砖头儿不是个人干的活儿。到了供暖站,只有小王在,别人一个还都没见,我心里偷着乐,原来不光是我受不了,全累疵了啊。小王看见我去了也没说话,扭头出去了,平时我也不爱搭理他,他这个人连老石都琢磨,标准的吃孙喝孙不谢孙,他听周师傅说我也要来这里住,明显地不是那么痛快,酸溜溜地说你们都是市里人还上这儿来住,家里就没地方?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像他这样的人我懒得理他,他这种人是不如你就嫉妒你,比你强就挤兑你,我知道以我的脾气迟早得跟他过过招儿,卖报纸那活儿我还滚起来好几回呢,这小子要是找不自在早晚得收拾!刚坐下就听见狗叫,跟着虎子就蹿进来了,平时都是拴着看见它,这回它可是活蹦乱跳地跑到我眼前来了!这虎子浑身上下通体黢黑,一根杂毛也没有,瞪着两只怪眼看着我,我心里明白,这是小王犯坏了,他是想让狗咬我。开车这么多年,经常下乡,我知道狗这东西你再害怕也不能跑,你一跑它准追,它是四条腿,你是两条腿,你跑得过它吗,一跑准咬上!我心里暗暗骂着,小兔崽子,老子没修理你,你倒来劲儿了,你等着,哪天找着机会叫你认识认识爷爷,你别看我一副老实的样子,可打起人来也是把好手,关键是眼前这个畜生不好办啊,昨天家里也没吃带骨头的东西,也没法贿赂它啊。我强做镇定,坐在那儿不动,说,虎子啊,今天怎么自己跑出来啦?别管它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先稳住它再说。虎子打量了我半天,摇了摇尾巴,我一看有门儿,凭经验只要狗朝你摇尾巴就是没有敌意,有个成语叫摇尾乞怜,说得就是狗对人的态度,幸亏我从小喜欢成语,也爱琢磨其中的道理。虎子走到我跟前,闻了闻我,我明白它在回忆我的气味,狗的嗅觉甚至比它的视觉还灵敏,我每天都去讨好喂它,手上的气味它肯定有印象,我战战兢兢地轻轻摸了它一下,它似乎没有反应,我又去摸了摸它的头,它的脑袋晃了晃,也没躲,就这样我嘴里瞎叨叨着,手不时地划了着它,虎子挺平和地看着我。这时候大门一响,周师傅来了,周师傅进了屋一看吓了一跳,哎呀,于师傅,你怎么把它弄进来了,这玩意儿可咬了好几个人了!我说这不是小王在考我呢吗!周师傅说他怎么这么大意,你刚来没几天咬着怎么办!小王可能听见了周师傅说话,也进来了,他看着我说,嘿哟,虎子跟于师傅还真行啊。我说一般的狗都不敢咬我,我去山东弄了好几条狗回来都宰了,我就爱吃狗肉,这个虎子要不是老板养的,下了锅可是好体面的一大锅肉啊。小王这样的人跟狗差不多,你要是怕什么,以后他准上什么,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不管什么事都还能撑得住,尽管当时很怕,可是我不能关门,关上门这狗隔着玻璃就盯住了我了,下次它再看见了我准咬。《红楼梦》里有一节,就是贾珍中秋节领着一家大小在院子里赏月,忽然听见墙根处有人叹气,贾珍喝道:谁在那儿!但是没有人回答,只觉得一阵阴风刮过,然后就听见祠堂那边的门窗传来开关的声音,所有的人都觉得毛骨悚然。书中描述说贾珍毕竟是袭了武官爵位的人,还能撑得住。一个男人遇到了吓人的事不害怕那是假的,关键就在于撑得住,这就是底气,没有了底气遇到事撒腿就跑,那会是什么结果。我喜欢看小说,也爱揣摩其中的情节,《红楼梦》我虽然仅仅看过一遍,但是这一节的印象极深,叫我受益匪浅。《红楼梦》自秦可卿去世以后就加剧了衰败的速度,里面有很多精华,但是我觉得这一节不失为最精彩的一段。 |
挣扎(七十八) 临近过年了,家家都在做扫除,这是惯例,同时也发现了一些平时不太注意的问题,比如暖气的跑、冒、滴、漏,于是我们每天都会有些零活儿,再加上下雪,所以老石就没再让我们去捡砖头儿。可是也没闲着。老石那天又来和大家征求看法,说这个电视机啊,周师傅修了好几天了也没修好,我有个想法啊,是不是还把它还弄回楼上去?这帮人们一听就炸了庙,这明摆着是不让大伙儿消停一会儿啊。大李说周爷啊,您就行行好下点儿功夫,好歹让它出个人儿来晃晃,不说话也行啊,要不老板整天叫咱们楼上楼下的抬着这个家伙跑,这是抬着玩儿的啊!周师傅说不是我不修,这个破电视的输入、输出都完蛋了,我跟老板说了,要是想修好了就得买件儿换上,老板说没有必要了,那就怪不了我了。小王说就这个破玩意儿收破烂的最多给50块钱,这还是说想要的,不想要的连看都不看。老石说怎么着,你把收废品的领进来过?小王说这是明摆着的,我可没把收废品的领进来过啊,不信你就查录像。老石的心思是明摆着的,供暖站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是晚上就是小王自己在,那要是弄个喝破烂儿的进来,什么废管件、废铜烂铁的,就是卖了他也不知道啊。哪天倒腾空了他还蒙在鼓里呢。他平时是谁扔的东西都要,别到最后来了个猫叼来狗吃了的结局。老石说我可提醒大家啊,谁也别把收破烂儿往这院里领啊!小王说,你看看,我就是打个比方,他到认真了,还有好人活的路儿没有了?回来我也赶紧找房子搬出去,省得落了个嫌疑。大李倒是挺得意的,说你又没买破烂儿,你嘀咕什么?小王还要说话,老石说算啦,算啦,都是好同志,话赶话儿的别往心里去啊。那什么,我的意思还是把这个电视请上楼去,要是哪天真有用了还能起个作用不是。小王没好气儿地说,你的意思不就是再抬上去吗,你就别管了,抬上去也好,要不哪天真不见了我就是最大的嫌疑。 大家一起又抬起了这个死沉的大家伙,现在的人们无法想像当初那个电子腔的电视机有多沉,因为现在不管多大的电视都是液晶屏幕的,根本没有分量,为了省空间,多数的人家还都是挂在墙上的。这几个人好像都没正经干过装卸类的活儿,所以搬起东西来就有点儿外行,我开过货车,自然比他们门儿清,可是我不能充明白人,在天津这叫充熟的,特别是刚来的新人,那天说话就走了嘴,幸亏周师傅及时地捅了我一下。唉,中国人就是这么多规矩,要不郑板桥怎么写下了那幅绝句:难得糊涂呢!糊涂有时候是真的,有时候就得是装,不装就要栽跟头。于是我也跟着伸手抬,其实这些人也不傻,不管上楼还是下楼都抢着抬后面,因为前面的人下楼的时候太吃力,关键是没有地方抓,所以重量都落在了前面人的身上,那天阴错阳差地把大李给让到头里了,差点儿没把给他砸在底下。今天大李跑到后面去了,二李跟着大李,两个人把住了后面,其实上楼的时候高个子的人应该在后面,为的是尽量能抬高一些,还是那句话是为了保持电视的平衡。我和小王抬前面,只能弯下腰脸朝后抬着,周师傅挤在大李和二李中间。几个人吼喊野叫地往楼上抬,老石跟在后面咋呼着:注意,注意,别歪了!如同在干什么大工程似的。那几个收费的老娘们儿都跑出来看,哎呦,不是那天刚抬下来吗,这怎么又抬上去啦。大李说我们这是锻炼,健身知道吗?老板这是叫我们每天都增加肺活量,明天还往下抬呢!老石也憋不住乐了,说你们别听大李的,原来想放在他们的休息室里的,没想到是个坏的,只能抬上去了。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终于又上了三楼。 据我分析,老石也是有些不平衡,这些人平时根本没有什么活儿,供暖站嘛能有什么活儿,过去锅炉房、电工室和汽车队都是各单位有名的闲散地方,这些地方的人不可能像车间的一样忙,这些地方要是忙起来,一般都是出事了。供暖站也是如此,可是老石说了,他这里不同于其它的供暖站,不是季节性的,是全年上班的,虽然工资有限,可是十几个人每个月就得开支一万多块,一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挑费呢。因此老石就时不时地给大家找些洗煤球的活计干,就是不能让大家也跟老板似的自在,那还不都成了东家了!其实说句良心话,老石毕竟是坐过办公室出身的人,他就是想琢磨人也没有那么多的坏主意,不过是做做卫生、把屋里的东西搬来搬去。有句话叫奴使奴累死奴,就是说干过活儿的人使唤起人来那就能累死你,因为他是内行,你想糊弄他门儿也没有,所以旧社会的时候给地主扛活,领工的都是好把式,地主会多给些钱的,可是那要比地主自己盯着强多了。浩然先生的小说《金光大道》里有个人物叫张金发,过去就是个工头儿,解放后当了生产队长。在书中他是个有争议的人物,那时候他就喊出了谁有钱谁光荣,谁受穷谁狗熊的口号。我挺佩服浩然先生的文采的,他的作品农村题材的居多,最早的一部叫《艳阳天》,也是描写翻了身的穷苦农民走合作化道路的事情,对每个人物的刻画很生动,传神。他还是一位基本功非常扎实的作家,西沙之战的时候,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发表了散文诗《西沙之歌》,至今我还记得其中的一句:壮志鼓双翅,豪情震羽毛!以拟人的手法描绘了西沙的海鸟,烘托出战士们那强烈的爱国激情。尽管后来因为诸多的原因,他的作品基本上看不见了,特别是在《金光大道》中塑造的高大泉的形象,被批评为高、大、全,但是比起一些粗制滥造的作品来,特别是戏不够,爱情凑的东西了,我还是很欣赏他作品里朴实无华的东西。有些跑题了。 打工的人就要揣摩老板的意图和心理,老石是个本质不错的人,他能想出来的东西大致不坏,至多只能算是小把戏了,就像大厅里的那几个钳工的柜子,隔不了几天老石就来商量:我又有个想法了,你们看啊,是不是把这几个柜子挪一下,换个位置怎么样?大家最烦的就是他整天地瞎折腾,挑头儿的是大李和小王,说这不是刚换完地方吗,怎么又来了?老石说,不是,我后来一看啊,觉得还是调过来好些,你们说呢?老石总是这么平和地商量,大家又总是那么地满肚子的怨气。其实我知道,老石是怕大家待懒了,不是有句话吗,人是越吃越馋越待越懒。那天老石又说换位置,平时这些人都是得先把柜子上面的那些养山石的玻璃托盘搭下来,然后再抬柜子,前面说过那柜子有好几米长,里面还放着不少的旧水暖件,抬起来很是吃力,因为地下是光滑的瓷砖,所以还得特别小心,生怕磕坏了瓷砖。那天大家又要抬柜子,我说等等啊,跑出去捡了几块儿废纸箱板儿回来。大李说你拿那个干什么?我抬起柜子的一个角,把纸板儿用脚踢进去,然后再抬起另一个角,再塞进去一块儿,大李马上明白了,招呼其他人,快着,都垫上!然后我们大家一起推柜子,很轻松地就把柜子挪了过去。大李说,嘿,这个办法真好,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所有的人包括小王都高兴极了,说这回可好了,天天挪才好呢!很快三个柜子都就位了,好歹拿墩布把地下一划拉,大家都歇着去了。等老石再来一看,有些意想不到,说哥儿几个今天怎么干得这么快啊,这柜子都动了吗?大李说看你说的,不是你说的这个挪到这里,那个挪到那里的吗!老石说平常你们可没这么快啊,今天是怎么了?大李得意地笑了,说今天啊有高人了,看见没有,把纸箱子片儿往底下一垫,想怎么挪就怎么挪!老石说,哎呀,这个办法好啊,可是没划坏了地面吧?大李说你自己看看,绝对没问题!老石说是你想出来的?大李说我哪有那个脑子啊,是于师傅出的主意,于师傅要是早来些日子也不会受那么多瞎累了!老石看这我说,于师傅还真行,干活儿就应该动脑子。 在供暖站的日子里,每天中午吃完饭,我们都要睡一觉,小王有自己的宿舍。大李和二李在后面的那个休息室的沙发上睡觉,他们那间屋里的沙发早就叫虎子给掏烂了,那两个沙发上都是破烂不堪的大口子,里面的棕、麻到处都是,大李还在意些,有个旧床单,睡觉的时候往上一铺,睡醒了再收起来。据大李说有一次忘了收了,第二天一看,叫虎子给撕了好几个个大口子,所以大李再睡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收单子。二李可不管那么多,就往破沙发上一躺,闭眼就睡。另外的一个休息室里只有一张单人床,我要是躺下了周师傅就得坐着,那像什么话,所以我每天就躺在大厅里的沙发上睡,沙发的正对面是那个巨大的鱼缸,后面就是隆隆作响的换热器,那声音很大,但是只有一个频率,很单调。现在躺在家里安静的卧室里,一点儿杂音都没有,静的真是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可是我却每天都失眠,回想起当时在供暖站伴着隆隆地机器声却睡得那么香。有一种说法是单调的噪音有催眠的作用,想想不无道理,就好像我们失眠时不停地叨叨: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一样。这也许也是一种哲学,也是相对论,我要是治疗神经衰弱的大夫,就给患者提供一盘单频率噪音的催眠曲,或许会有作用。反正现在有不少年轻人都听着手机睡觉,并不影响睡眠的质量。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存在着偶然与必然的因果关系呢。 |
挣扎(七十九) 那天中午我又躺在大厅的沙发上熟睡,忽然有人推我,睁眼一看是老石。老石有些歉意,说这么大的动静你还真睡着了?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就是在那儿闭着眼养神呢。我坐起来看着他问,老板找我有事儿?他笑了,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儿,看见你在这儿躺着,就想和你聊聊天儿,没想到你真睡着了,你接着睡吧。我说不睡了,其实就是个习惯,每天中午都多少睡一觉。大厅里的声音确实是有些嘈杂,老石说进屋吧,这里说话也听不清。我随着他进了屋里,那天周师傅下午有事,请假回家了,屋里空着没有人,我估计老石是看我没躺在屋里,就认为我只是随便躺一会儿。老石这个人真的不错,他说过大家平时没有休班的日子,如果偶然有事可以歇,是不会扣钱的。人就是这样,你把话说在前面,大家倒不好意思请假了,除非是万不得已,所以从我来了以后还没有人请假。周师傅的老伴儿就是小何的丈母娘,平时是做月嫂的,也是很忙,赶上雇主家里有条件的人家都尽量的留住在那里,因为伺候月子中的人是个很辛苦的活儿,一般人受不了,特别是晚上,孩子得换褯子还得喂奶,想睡个囫囵觉那是不可能的。中国人不像外国人,外国人生个孩子就像下个蛋一样简单,是不坐月子的,我们中国人特别看重坐月子,说月子做不好就会落下月子病,什么偏头痛啊,什么痛风啊,可是不得了,说生孩子这个活儿就和阎王爷截着一层窗户纸,弄不好会出人命的,所以不管是多困难,都得尽量照顾好产妇。我娘说生我的时候家里买了一大盆鸡蛋,我娘每顿饭都能吃好几个煮鸡蛋,而且是淡的,老人们说坐月子吃煮鸡蛋不能带咸淡,那样就不补了。我娘说也是邪门儿了,就那么上顿吃下顿吃,就是吃不腻,等出了月子好长时间吃不了煮鸡蛋了。快过年了,周师傅的老伴儿伺候产妇刚好出了满月,她就想抽功夫想把房扫扫,做做卫生所以周师傅回家是帮着做卫生去了。 老石坐下以后说,于师傅你也坐啊,别总是那么客气,咱们之间不是什么老板和工人的关系,我听周师傅说过你的情况,那天又听大李说是你出的主意挪那几个柜子,我就觉得你这个人挺有脑子的,这是没有别人我说句实话,除了周师傅那仨人都是混吃喝的,有事指不上他们。我想听听你对咱们这的工作有什么看法,随便说,就当聊天儿啊。人家这样说弄得我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了想我说有个事儿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就是三楼的那个大鱼缸放在那儿有些不合适。老石说怎么了,是风水的问题?我赶紧说那倒不是,我有不懂什么风水,就是那个大家伙盛的那么多的水,压在楼上挺危险的。老石说不就是个鱼缸吗,不要紧吧。我说那个鱼缸你算过没有,那里面是多少水?老石说我还真没算过,那能有多少啊。我说水的比重是1,一立方厘米是1克,一立方分米是一公升,也就是一公斤,那一立方米的水就是1000公斤,就是一吨了!我大概其算了一下,那个鱼缸比写字台长,而且还宽不少,按实际盛水的深度估计也差不多一吨了,一吨的水放在一个破写字台上猴儿顶灯一般不说,那重量都落在了四条腿上,单位面积的压力就是压强,你想想天天上面都悬着一吨的水,这楼再结实受得了吗?老石恍然大悟,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就是那些水从楼上下来,这楼下也受不了啊!多亏了你的提醒啊!你看,我早就该找你聊聊了!老石拿我当成了小诸葛,说还有什么,你再说说,这一个人的脑袋就是不如两个的好使,关键是你是个有心的人,这些人天天看也没看出问题来,你就上去这么两趟就看出事儿来了,这样吧,以后你就多看看,勤提醒着我点儿,有什么好主意、好建议都多提醒着我点儿啊。我说那就抓紧把那水放了,那个鱼缸最好弄楼下来,不过那家伙也是太大了,一个电视机搬下来都不容易,这个玻璃砖的大鱼缸就更不好抬了。老石说今天晚上就叫小王把水放了,把鱼都捞到会议室的鱼缸里去。供暖站的各个屋里包括老石的办公室里都是玻璃鱼缸,老石捡了这么多玻璃可真没白捡,粘了好多的大鱼缸。老石说楼上那个鱼缸就先放在那儿了,实在搭不下来楼下有的是玻璃,再粘一个也不费事。还有什么你能想到的?你想起来就说,我心里话儿了,既然石老板这么相信我,我就借这个机会再给小王找点儿活儿干,谁让他先跟我玩儿坏的,放狗惦记着咬我,来而不往非君子!本来想揍他一顿的,现在看来不用我亲自动手了,三十六计不是有一计借刀杀人吗,就折腾折腾这小子,叫他死不了活受!我说还有就是这些鱼,你就说大厅里这些鎏金吧,这东西光换水是不行的,得定时地消毒,用高锰酸钾刷,然后必须得擦干净了,要不这鱼就有菌了,一旦一条鱼感染了,其它的马上跟着就感染,开始是长白绒然后就是烂,最厉害的就是烂腮,直到都烂死为止。人家都说是勤养鱼,懒养花儿,这养鱼是活物,手不能闲着,好在咱们这儿也不太忙,有功夫隔个一个月左右就消一次毒,保证没问题。老石说,哎呀,于师傅啊,没想到你连养鱼也懂啊!我说我开车的时候经常去西郊,小孙庄知道吧,那是天津最早的养鱼基地,有两个万亩的大鱼塘,就是呢鱼塘也得两年一清,不是别的,就是怕有菌,鱼塘清干净以后,都得撒石灰消毒,然后暴晒,绝不能过了两年。再者就是怕有人捣乱,往鱼塘里面扔黑鱼,那就把鱼都咬死了,咱们养观赏鱼不存在这个问题,主要就是定期消毒。老石不住地点着头,有道理,有道理。 这时候小王进来了,老石说还有别的吗?我说再就是这个大鱼缸实在太大了,除了动物园里,别的地方我还真没看见过这么大的家伙,不过这个鱼缸有个隐患,就是全靠胶粘的,这好几吨的水在里面压力这么大,一旦胶老化了崩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最好是上下各加一道扁铁的箍儿,靠近玻璃的地方粘上一层胶皮再紧上,这样玻璃不直接接触铁箍,因为钢化玻璃就怕硬碰硬。老石说对呀!我说反正加了铁箍儿观赏性就差了一些,不过保险了,铁箍儿可以刷点儿银粉或者金粉,也不会太难看,我是岁数大了,要不这些伺候活物的事没问题。我心里想,我得先把我自己摘出来,要不我说得条条是道,老石一高兴把我套上了,那可就是木匠做枷——自作自受了。老石说不用你,咱们这儿这么多人呢,哪能叫岁数大的干呢,你就出出主意就行了。我说再做个小木头梯子,预备着下到缸里的时候用,铁梯子可不能直接接触玻璃!我说这个话的时候又差点儿犯病,强忍住没乐喷出来,脑子里浮现出小王爬在大鱼缸里的画面,嘿嘿,小子,狗没咬到我,你倒快进缸了!我这是客气,没把小王弄死老石的银龙鱼的事说出来,要是说了老石当时就得叫他滚蛋,还想结工钱?估计赔鱼的钱都不够!毕竟是小王自己说出来的,我要是那样就太不爷们儿了,留着他,猫捉老鼠——慢慢玩儿呗。 有些人骨子里就有阴霾的一面,其实人和人到一起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呢,这就是动物原始的劣根性,总是想骑在别人的头上拉屎,本来是初次到一起,谁和谁也没有冤仇,就非得先来个下马威。《水浒传》里武松到了牢子里,要是没有施恩的搭救,那顿杀威棒是断断不能免了的。我刚来了没几天,小王就放出狗来想咬我,不是我心不净,杜宾犬绝对是攻击性相当强的恶犬,况且这条狗之前就已经有咬过人的劣迹,这绝对是玩儿坏,如果没有周师傅事先的提醒,那咬上我绝对是必然的。其实不管人的地位高低,这样的人在哪个阶层里都有,要不故宫的南朝房里也就不会悬挂着那块一团和气的匾额了。鲁迅先生曾经描绘过,打死老虎的人是滑稽可笑,而打落水狗就绝不一样了,因为这狗如果不打疵了,那它早早晚晚是还会咬你的。这几天(2019年12月)网上有一段新闻,河南的商丘地区,一个14岁的孩子在学校里被同学们殴打致死,而且官方却两次认定孩子是自然死亡。直到其中参加群殴的一个孩子可能是良心发现,向受害孩子的家长透露了事情的原委,家长才又请了专门的鉴定机构二次开棺验尸(幸亏没有火化),结果证明孩子是由于被殴打致颅内出血而死亡的!具体的案例列位可以在网上搜索,这里不再赘述。我要说的是:做人是第一不能欺负人,第二绝对不受欺负,因为如果第一次你忍了,那么马上就会有第二次,所以我是绝不会吃这个的,小王以后如果依旧这样,那他就要小心着点儿了,这绝不是我厚道与不厚道的问题。我们不是生活在剧情当中。常常可以看到电视剧里描绘,好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坏人琢磨、欺负,连观众的气得恨不得钻进银屏里去打他一顿,可是那个主人公总是置若罔闻,似乎根本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其实这都是编剧为了抓人眼球故意设计的情节,为的是提高观赏性,如果在现实生活中也这样去处理的话,那就是那位冤死孩子的下场!老人家曾经说过,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老人家还说过,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我的理解就是嫉恶如仇,做人当如鲁迅先生说的那样,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
挣扎(八十) 我们又上了三楼,这次是周师傅、小王和我三个人,一夜之间缸里的鱼和水都不见了,小王明显地有些不高兴,估计是昨天我们走了以后,他晚上自己干的。老石说我是这样想的,这个鱼缸放在这里盛着这么的多水太重了,哪天压塌了就麻烦了,不是有木板吗,你们仨就给加固一下,然后抬到一楼后面的那个大厅里去。锯、榔头、钉子都有现成的,小王知道放在哪儿呢,一会儿你就下去拿吧。小王说这个破桌子都快散架了,怎么加固啊。周师傅也说是啊,这写字台再加固也是个破桌子,不结实。老石说那就重新钉个箱子或者台子类的东西,关键是要结实,得经得住鱼缸的分量,怎么做你们仨拿主意吧。小王没辙了,转身下楼去拿工具,我多了句嘴说,要是有盒尺带个上来啊!老石说,有,盒尺好几个呢。小王一百个不痛快,嘴里叨叨咕咕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老石也跟着下去了。 周师傅说昨天你跟老石说什么了,别给他瞎出主意,他就是有一就想起三来的人,没事儿还不知道想什么呢。我说我什么也没说啊,我心里马上明白了,是小王一大早就跟周师傅嘀咕什么了。周师傅说你别打他那个大鱼缸的主意啊,你不知道,他这个大鱼缸是后来重新又做的,一开始的那个给散开了,你知道大厅里有个摄像头儿吧,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就是一声巨响,那个鱼缸就整个散架了,还不用说别的,就咱们那个休息室的门是关着的,那股水一下子就把门给打下来了!那是多大的劲儿啊,幸亏是吃饭的时候没有人在大厅,要是打上了人,再让那玻璃给拍上了,不死也得残废了!后来从摄像的回放上看,你知道那水头儿有多大吗?就跟水库开了闸一样啊,一人来高齐格拉差地平着就出来了,一下子就把休息室的门给打飞了。我又犯了病,乐得前仰后合。周师傅你别乐了,那玩意儿就是老石自己看着好,连他老婆都说不行,他就偏忍死扣,还有啊,你每天在那个沙发上躺着也得留神,说不定哪天就又开了胶了!咱们是打工的,就是混个饭钱的,别给他瞎出主意,你看他让我给修那个破粉碎机,那东西能修吗,真镟人我就倒大霉啦。还有那个电视,在家里都看腻了,谁看那个,再说了上班时间就是没事儿他也不能让咱们看啊。我说昨天是我睡觉的时候他把我叫起来的,问我懂不懂养鱼的事儿,我们俩就聊了一会儿,我可是什么也没说啊。诶,对了,那个录像的视频在哪屋啊?我想看看那个鱼缸是怎么开裂的。周师傅说你快拉倒吧,你看那玩意儿他能高兴吗。我说这个摄像头挺管用的啊,很少单位有这个,原来邮局里有,我在那卖报纸的时候我有个朋友看我的自行车丢了,就说他有辆旧电动车在车棚里面扔着没用,要给我,可是一找没有了,一查录像原来是拉邮件的闷罐车司机给顺走。周师傅说,嗨,他这个摄像头都是人家替下来不要的,没有好东西。摄像头儿就按在我睡觉的沙发对面,打工的人都有自己的小心眼儿,每天没事儿的时候总是有人擦大厅的地面,后来我发现摄像头儿以后也跟着擦起来了,楼道和其它的房间没见过有人擦,但是大厅的地面确实干净。我每次擦的时候都是低着头憋住笑,因为我老是想起《摩登时代》里卓别林面对的那个监视屏。 小王肩上挎着锯,手里提着一个工具篮回来了,那个提篮很专业,就像我当初在房建时钉土板子(房顶的屋面板)、油毡时用过那种:底下是一个四方的木头盒子,特别的浅,中间是个高高的提梁,里面放着榔头、钳子、改锥还有盒尺、铅笔、钉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钉箱子的木板放在三楼的顶子上,那上面是个大露台,露台上面有个很大的鸽子笼,里面有几只鸽子咕噜噜地叫着,旁边还拴了一条德国牧羊犬,我们一上去那狗就不停地汪汪起来了。周师傅说什么时候又弄来了这些鸽子了?小王说就这两天,老石他兄弟送来的,说后面还有不少呢,这不是又叫我给喂着吗,这天天没时闲儿的时候了,就给这么俩眼珠子钱,干八下子的活儿,光狗就得喂两条。我说这个青背还挺纯的,周师傅说都是人家不要的,都叫他敛来了,养这玩意儿干什么,除了咬人惹祸没别的。三个人开始往楼下搬木板,那板子一看就是工地用过的盒子板,上面还挂着灰浆,这种板子拿水泥浆泡过,表面特别地硬。再就是盒子板一般没有好木头,以黄花松为主,黄花松的竖向纤维特别粗,行话叫性大,沾了潮就爱变形,但是价格便宜。干过房建的人都知道,盒子板一般都是不见光的,都是用电锯加工后直接就钉,除非是特殊的盒子,所以我们选了半天,好歹挑了几块儿还算直溜的。 我拿起盒尺量鱼缸的尺寸,小王在旁边看着也不管,都是周师傅跟着我忙和。我和周师傅大概其研究了一下,就按着鱼缸的尺寸下料,小了还是猴顶灯,大了怕压塌了。小王在旁边看着,嘴却没时闲。周师傅问他大李他们俩干什么去了?我没来的时候他们这四个人好像分成了两拨,大李、二李是一伙儿,周师傅和小王是一伙儿,所以大李干什么都叫着二李。小王说还能干什么,老石说要加固楼下的鱼缸,叫他们俩去找旧料给鱼缸打箍儿。我又想笑,忍住了低头划着线。周师傅说打什么箍儿啊,给哪个鱼缸打箍儿?他们俩聊着我就开始下料了,周师傅说于师傅一看就是干过的,一抄家伙就是那么回事儿。锯了几块儿下来汗就出来了,周师傅说轮着干,我来几下试试。我说你那么大岁数了,还是我来吧,这个活儿不是着急的活儿,瓦木工程不可善动,歇会儿慢慢地干。小王说我是不会干这个,在家从来没摸过木匠、泥水活儿什么的,没想到上这儿找齐来了。周师傅说艺多不压身,其实多会点儿也没坏处。小王说我最好还是少会点儿,这都是没事儿显能自己找的活儿。我一听他不干也就罢了,怎么又甩起闲话来了。我拿手一指他说,你把话说明白了,谁显能了?他说我又没说你,你多什么心,你心里有病啊?我抄起锯来冲他一比划,你信不信我把你的脑袋锯下来!周师傅吓了一跳,说这是怎么了,说得好好的怎么矫情起来了。我说周师傅你别管,我憋这小子不是一天了,从他那天放狗我就想收拾他,奶奶的,欺负人也不睁开眼看看,告诉你,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他妈的跑到市里来欺负人,我他妈的把你打回地里耪地去!说着我就要动手,小王也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跟周师傅说,你看看我说什么了,他这就要动手。我说你就是欠打,每天话话巴巴的,一嘴的酸气,告诉你我还就是爱打架,打了一辈子了,卖报纸都滚,今天咱们俩就见个高低,你少来农村那套阴、毒、损、坏,老子下乡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上去就要抓他,小王躲在周师傅的后面,说周师傅你可看见了,我可没惹他啊!周师傅说你先下去,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啊。小王赶紧跑了。 周师傅说于师傅啊,这是怎么了,我看你是个好脾气的人啊,可能是有误会吧,回来说开了就算了,小王这个人老实,还是不错的,就是有些小心眼儿,爱叨叨,你说在这儿我不跟他混还能跟那俩混?你也消消气,他那天放狗的事我也说他了,他说他不是成心的,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了,也是我还没及时跟你解释,可能是你误会了。昨天下班以后老石叫他把楼上这个鱼缸里的鱼都弄楼下去了,又把鱼缸里的水都掏干净了,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他可能也是误会你了,以为是你给老石出的主意。这样吧,你先歇会儿,我下去找他问问,要是误会说开了就完了,以后该怎么地就怎么地,就当没发生一样,咱们比他大,别跟他计较啊。这个事以后小王确实老实多了,也不敢跟我废话了,往往就是这样,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把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其实是一种好办法,省去了以后的许多麻烦。委曲求全不是解决问题,反而往往让人觉得你心里有愧,对方就会变本加厉。有个成语叫疑邻窃斧,自己的斧子找不着了,怎么看旁边的邻居都像偷斧子的人,等后来斧子找到了,再看邻居就不像偷斧子的了。这是一种心理暗示,是心理疾病的一种,但是我们日常生活当中确实存在这种现象,所以你是冤枉的,就要及时地找机会来表白,要不就会积重难返,再解决就难了。过去学过一篇课文叫《扁鹊见蔡桓公》,病在腠理的时候就应该及时地医治,等到病入膏肓就无可救药了。啰嗦了半天就是说,不管什么事就是不要忍,就如同有病要早治一样。历史上有许多人蒙受了不白之冤,如果不是当初考虑得太多,把问题拖延了,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蒙难昭雪了。 |
挣扎(八十一) 大箱子钉好以后,老石挺满意的,让我自己留下给那箱子刷漆,我问他刷什么颜色的,老石说无所谓啊,反正咱们这里就是防锈漆有的是,你就刷吧,也不着急,想刷几天就刷几天,没有人管你,随便干。我说那好吧,找老石的老婆领了刷子、油漆、稀料我就刷上了。深紫棕色的防锈漆,越刷越觉得不像个玩意儿了,直到那天周师傅带着小王上来找我聊天儿。周师傅说哎呀,怎么刷了这么个色(读shai)儿啊?这成什么了啊。小王乐了,这不就是口棺材了吗!我说你要是不提醒我琢磨了半天,就觉得像个什么东西,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原来是像那个东西啊!三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自从和小王闹起来以后,他跟我客气多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人家不计较了再抓住不放就没意思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嘛,逮住蛤蟆攥出尿来那不是个爷们儿,所以彼此也融洽多了。再加上还有周师傅在中间,毕竟没有周师傅收留了我,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起码在这里还是心情愉快的。 三个人凑在一起闲聊, 周师傅说我没退休的时候在单位就是干维修的,我们那儿哪有什么正经的活儿啊,也是跟这儿差不多,什么都干,我们那单位是个招待所,专门接待上面来的人,所以平时就是闲得难受,都把家里的衣服、床单都拿到单位去洗,一来省水,二来有地方晾。你知道我们洗衣服用什么吗?我说招待所那肯定是用洗衣机吧?周师傅摇摇头说,我一猜你就猜不出来。我们那有个同事过去在东北下过乡,他们那儿洗衣服是用棒槌打,那天聊天儿说起来了,他说其实用棒槌洗衣服最干净,还不容易磨损衣服。大伙儿都不信,说拿个棒槌打,那领口、袖口不还是得搓吗?那哥们儿说,完了,你们不懂了吧,就是领口、袖口使棒槌打才干净呢!你们要是不信我做个棒槌你们试试。说干就干,这位马上找了块儿榆木的方子来,用鸟刨子刮了个把儿出来,前面倒了角,他先把衣服就泡了一会儿,然后就给我们示范,果然挺干净的。从打那以后啊,我们洗衣服都开始用棒槌了,后来发展到人手一根棒槌,用惯了比手搓都方便。退休以后,我把棒槌也拿家去了,我老伴说有洗衣机你弄这么个玩意儿干什么?我就给她做示范,可是她不爱用,都是我自己用。后来楼下找上来了,说周大爷啊,你这天天在家干什么活儿啊,老是咚咚地敲,是钉什么东西了?我这才想起来,家里可不是单位,想怎么折腾都行,后来还是规规矩矩地拿洗衣机洗了。我说就咱们这的楼房啊,一点儿都不隔音,我们家楼上扫地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楼上稍微有个动静,楼下就受不了,为了这个没少打架。最近我在淘宝上看见,出了个东西叫震楼器,你们是干什么的吗?就是楼下嫌楼上的动静大,影响了休息,说又没有用,你想楼上的再小心也有个不经意的时候吧,长了就是矛盾,可是楼下的要是赶上个脾气大的,这就要来事儿。自从不知道哪位高人发明了这个玩意儿以后,楼上和楼下就扯平了,据说只要把震楼器往房顶上一贴,一开开关,那动静就跟拆楼差不多,而且是不定时的,楼上过去的优势瞬间全无。小王说,哎呀,要这么看还是我们农村好,一家一个院儿,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谁管啊,这市里也没多大的意思了,家家户户住的都跟鸽子笼一样。周师傅说各有各的好处,你就说这个医疗、交通、孩子上学还是比农村方便些,主要是互相多谦让就没大事儿,有句话叫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都是靠处,靠磨合。 又聊了一会儿,我忽然想起来问周师傅,你们那个单位有个叫XX的吗?周师傅一愣,你怎么认识她,和你是什么关系,亲戚还是朋友?我说是我师傅的孩子啊。周师傅说关系怎么样?我说什么关系啊,我上班的时候她还没上学呢,就是现在看见她也不认识我了。她上学的时候是个成绩一般的孩子,所以中学毕业以后就考了个什么旅游学校,他们家有点儿关系,毕业以后就进了你们那里。我们厂好几个人看了都挺羡慕的,也都让孩子上了那个旅游学校,可是都没进你们那个招待所。周师傅说你别看我们那儿是个伺候人的地方,我们那可是事业单位,一般人想进还进不去呢!就你说的这位XX,在在我们那儿可是红人儿,我们那大部分都是小楼,来了人都是带着自己的一班人马,一住就是一栋楼,她是楼长,管着全楼的服务员呢。我们那儿提起来都知道她那张大白脸,天天抹得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不过来的人都愿意住在她那个楼里,可吃香了,再往细了我就不说了,她现在辞职了,去XX区了,是有人临退时给安排的,据说现在混得更好了。小王说现在就得当G儿,当G儿就有钱,我那闺女和儿子不是在会所上班吗,他们那经常来一个人,你喊他植物,他不高兴,就喜欢别人喊他老板,小孩们都鬼着呢,只要看见他都不喊植物,全凑上去喊老板。老板也不叫你白喊,从怀里一掏最少就是两张,你说这人跟人怎么比,咱们这一天累个死,才合40,人家那一声就是咱们好几天的,我要是小也跑那去喊,可惜岁数不行啦。这时候老石上来了,说你们俩在这儿呐,我说找了半天没找着呢,那什么你们俩啊跟着收费的那个姐姐上欠费的那几个楼去一趟,通知那些居民,再不缴费咱们这儿可要起诉了,后果让他们自负。小王说挨家挨户的通知?贴个告示不就完了?老石说,就是贴告示,不过每家的门上必须都得贴,省得他们又耍赖,说没看见。我叫收费员复印了不少份儿,所有的人都去,这几天就干这个了,不能再迁就了,好几年都欠着,咱们白供暖,这钱亏大了,再说了,就怕别的小区也跟着学,那样就崴了。我一听赶紧收拾家伙,也要跟着去。老石说于师傅你就别去了,你还干你的,不差你一个人。小王看了看老石又看了看我,跟着周师傅走了。 他们走了以后老石说我有个想法,就是啊准备年后开那个洗车房的事儿,我和张姐商量过了,准备把这个事儿交给你干,张姐也说不能让二李干,他不行,天天守着还管不了呢,你想想要是真交给他了,那将来肯定得出乱子,钱不钱的不说,如果车主说车上的东西找不着了,那就说不清了,再说了他这一天到晚的跟个酒瓶子似的,把人家的车磕了碰了的也是麻烦。老石说的张姐就是他老婆,他老婆那个人挺不错的,但是我基本没跟她接触过,不过挺和气的,不像一般的老板娘那么装不下、盛不下的样子,我猜测人家应该也是坐过办公室的,从来都是不多说不少道的。前几天我看了一段视频,叫《我在故宫修文物》,那里面的人们都是那么的温文尔雅,说起话来从没有高声大气的。弹幕上的评论说,真喜欢他们的那种气质,羡慕他们的工作环境,特别是人与人之间的融洽关系。我也有同感,尽管我知道就是在更高的层次里,人与人之间也会有矛盾,但是表现的方式是不一样的,这就是素质,说白了就是着眼点的问题,文化层次高的人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粗一样,动不动就骂街、打架,过于执白了。在层次高的单位里面,也面临着评职称,调级的现实,有多少人能做到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呢,只是考虑自己的形象,看得开罢了。还是那句话,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不过老石说的这个事确实让我始料不及,才刚刚来了几天,老石就这样相信我,可是这个活儿我是死也不能答应的,二李天天抱着个热火罐儿,我要是接了以后还见面吗,再说了周师傅其实比我合适,起码比我稳当,会处事。可是面对老石的信任,我又不能硬顶。我想了想说,石老板,你们两口子是高看我了,让我再想想行吗?老石说没问题,你考虑考虑吧,我们就是觉得你第一会开车,知道怎么跟车打交道,包括开车的人,再就是你比较仔细,也爱动脑筋,就说那天挪柜子的事吧,这些人经常干,可是谁也不走脑子,都是混,可是你来了就看出门道来了。我笑了,说那都是小聪明,投机取巧的小把戏,你是高看我了。 |
挣扎(八十二) 人与人在一起,大多都是利用的关系,其实就是个利益关系。我才来了没几天,老石不了解我,我更不了解他,自从干脚轮败北以后,我对人就有了戒心,像老刘和老李,过去都是好朋友,可是谁又能真心实意地跟你走到底呢?我真佩服历代的那些开国帝王,有那么多精英不惜赴汤蹈火地为他们去征战沙场,靠得是什么呢?我想不明白,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没有一个人会和我同甘共苦,就像和老刘他们好的时候也不过是酒肉朋友,呼兄喊弟的,可是一见了利益就都原形毕露了,现实很残酷,人是自私的。但是不管怎样,人家老石对我不错,起码是信任,也许是我的心里阴霾,但是我不能骗他。 第二天老石又来找我了,当然没提昨天的事,只是闲聊了一些过去的经历。我不愿意吊着人家的胃口,因为我就是一个草包,也犯不着拿人家。我就直接了当地跟老石说了我的想法:第一那个洗车的活儿我不能干,因为二李一直在惦记着这个事儿呢,再说了,主意是人家出的,那么如何经营他肯定是走了脑子的了,事情还没干,不试试怎么能就否定人家呢,至于怎么样去管理,规矩当然是老板定,有了规矩就有了方圆,操作起来就不难了。老石可能是没想到我知道这些事儿,说别听二李哄哄,我根本也没答应他去管洗车的事啊。我说那可能是他误会了,但是我想了一下,想给你出个主意,洗车当然要干,因为咱们这里供暖的下水都白白地放了,而且我听说还要交什么采水费、排水费,白白放了当然是太可惜了。但是我想,咱们这个楼现在仅仅是用了一楼,二、三楼都空着,做卫生的时候我看了一下,屋里有不少的床,还有床头柜,闲着可惜了。老石说你有什么想法?我说每天我来的时候路过前面的第三中心医院,看见那里看病的人不少,还有许多是外地农村的人,这其中有不少人是陪伴着病人来的,如果咱们把楼上改成简易旅馆,价格便宜些,也许会有人住,咱们这个地方有优势,房子不花钱,暖气不花钱,还有24小时的热水供应,这些费用一般的旅馆都做不到。咱们再弄辆二手的面包车,每天负责接送住宿的人,就这么几百米的距离,油耗有限,因为咱们的房子、床都是现成的,放着也是放着,只要有住店的,除去找几个服务员的开销,都是赚的。而且,现在这个第三中心医院可不是过去的那所普通的区级医院了,它现在是肝胆专科医院,这专科医院就不一样了,来的病人都是有特殊病的,不是一般的头疼脑热,所以只要住院就必须得有陪伴,外地人的陪伴住宿是个大问题,价格也是要必须要考虑的,咱们有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不利用呢?我想还可以跟医院里拉拉关系,他们给介绍一个住宿的,咱们都给提成,每个月结一回,搞个简单的联营。至于楼上的那些床的窟窿,随便找点儿三层板一钉就行了,反正是在脚底下也不承重。老石没想到我出了这么个主意,当时就高兴的不得了,说哎呀,于师傅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啊,你这个想法太好了!咱们还有食堂,可以全天供应饮食啊!我一直拿不准这个房子到底是租不租,贵了没人来,便宜了租房的要是欠了租金又是麻烦事儿,前面的那拨该着租金的到现在也不给。还有就是租给什么人,干什么,一旦弄得乱七八糟都跑了,咱们也没辙。再说了,这地方毕竟比较偏僻,人家想做办公的地方也不方便,所以一直也没谈成,没想到我是端着饭碗找食堂呢!真是太好了,我回去就跟张姐商量商量,过了年就办这个事儿,这可比洗车要强多了。这时候有人给他打电话,老石接了电话说,我在啊,说好的怎么能不算数呢,上来上来!老石说,于师傅,你不用干了,就下去歇着去吧,我这儿来了一帮朋友,都是些处长,喜欢打乒乓球,我得陪着他们去,正好这些人说不定开旅馆时还能帮上忙呢!楼下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跟着就上来了五、六个人,一看见那个大箱子都乐了,说老石啊,你这是要干什么啊?要改行了啊!几个人哈哈大笑。我把油刷泡上,下楼去了。 中午快吃饭的时候周师傅他们回来了,周师傅说马上就要过年了,老板让安排每天留下一个人值班,其他的人都放假,初一、初二、初三,三天的时间,自愿报名,看看谁有功夫谁就值。大李说我家里没事儿,我来吧。二李没吭气,周师傅说那小王也算一个吧,反正他春节就在这里过,也不回老家,他那两个孩子是越过节越忙。又说于师傅你家里有事儿吗?我想也没想就说我没事儿,好不容易歇个班儿,你们就歇吧,我来。周师傅说那好吧,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我告诉老板一声去。后来没人的时候,我听见大李跟二李偷偷地嘀咕,你怎么那么傻呢,值班给三份的钱,你怎么不值呢?二李说是吗?靠,我哪知道啊!我猛然觉得有些不合适,原来人家周师傅是让给我的,每天按40算,那就是120,我还以为和平时一样呢!吃完饭大李照旧找我借自行车出去,我说今天我有事儿,得用车了。大李说,嗷,好好,那我还骑我那破驴吧。我来这里以后,因为没有自行车,就买了一辆20吋的自行车,那车子虽小,但是很轻快,我们家其实有车,可是我嫂子和我哥有时候得用,一天半天的可以,天天骑就不方便了,所以我就买了辆,136块钱,尽管很拮据,但是我不愿意沾别人的光。前几天我爹还说过,每天我哥他们得买菜用呢,话里话外是不想让我用。 我拮据是因为我有账,儿子结婚的时候我把房子卖了给他买房子了,可是装修、家具一应的开销还是一笔不小的挑费,狠了狠心,找我姨借了五万块钱,至于将来怎么还,没底,走一步说一步吧,但是我会勒紧腰带还的。从邮局出来以后,押金退了回来,我把住房公积金也领了,又凑了1万还了债。这公积说来可笑,谁也想不到我上了三十多年的班儿了,公积金才2000块钱,这简直就是个笑话,我不知道这是哪个叫驴踢了脑袋的混蛋算出来的,那些猿类的公积金为什么都够买房的,我连一平米都不够!我的剩余价值哪去了!儿子结婚时省下来两万,当时我就还给我姨了,现在还上这一万还差两万,按照现在的水平,估计两年之内就差不多了。 自从我买了自行车以后,大李每天中午基本都出去,都是找我借车,说实话不是我小气,我这个人可能从小受我姥姥的影响,别人的东西再好也看不上眼,可是人和人不一样,这大李每天都不厌其烦地用,一辆自行车也没什么,但是他的习惯我不赞成。那天吃完饭我跑到个烟酒商店,给周师傅买了两瓶酒,马上就过年了,人家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再没钱面子上也总得过得去吧,唉,穷人啊,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跟《红楼梦》里刘姥姥进大观园就不一样,没有条件送礼,就老下脸皮装傻充愣,见过的也说是没见过,吃过的也说是第一次,弄得人人拿她开涮,刘姥姥却不在意,在妙玉那儿喝水用过的碗,人家都要扔了,说,个腌臜婆子用过的东西脏了,不要了。还是宝玉善良,把那碗要过来给了刘姥姥,刘姥姥却是欢天喜地的收下了。人与人的差别就是这么大,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有句话叫穷不走亲,就是说穷人千万别到有钱的人家里去,倾其所有送去的东西也不见得人家看得上眼。莫泊桑有篇著名的小说《项链》,说得就是爱好虚荣毁了一生,所以我很少走亲戚和送礼,在家里再苦也踏实。我把酒塞给了周师傅,他说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听小何说过你现在挺紧的,这不是多余吗!我说就是一点儿心意,别嫌少啊。周师傅还要说什么,我赶紧岔开话题说,那个值班的事还是你值吧,我就是来了真的有事也应付不了啊。周师傅说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我说我刚才不知道值班给加班费,只是想让你们歇歇过个好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周师傅说你这个人啊,要不我姑爷和姑娘都一个劲儿地说你厚道呢。我说没那个关系,我也是想好好歇几天了。 |
祝各位朋友圣诞快乐,阿门! |
挣扎(八十三) 小王的屋里的暖气漏水了,他那个屋是朝北的,所以应该算是南房,南房的特点就是冬天冷夏天热,而且采光不好,响晴白日大白天的也跟阴天似的。老石说那一溜的暖气主管早就应该换了,那还是过去刚刚建供暖站的时候的管子。水暖的暖气一年到头都是拿水泡着的,因为如果把水都放了,第一是不经济,整个供暖系统那得是多少水啊,就是不放也挡不住一些用户在家里放,不在乎的直接洗衣服、擦地,在意些的冲厕所,每年供暖单位光在加水上面就搭进去了不少钱,这是困扰着供暖系统多年最头痛的事儿了,前面说过我那个同事老李不就天天用暖气水泡澡吗。那些年供暖单位为了杜绝这种现象,也想了许多馊主意出来,报纸上曾经报道过,有些单位甚至往循环水里加尿,但是供暖单位毕竟不是公共侧所,你就是想玩儿坏,上哪弄那么多的尿去呢,只不过是解解心头之恨,弄个心理上的平衡罢了。可是这些事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叫记者知道了,一家伙给捅出来了,闹了个轩然大波,所以后来供暖单位再也不敢胡来了,只能加些染衣服的燃料,叫那水放出来就是带着颜色的,看着挺吓人,可是内行的人根本不怕,像老李不是就拿那个瓦蓝瓦蓝的水里天天的泡澡吗。我当初看着他那一浴盆碧蓝的水还问他是不是福尔马林呢,叫他好一顿臭骂。再就是管道里如果缺了水,那就会加速氧化的过程,管道都是从里面开始锈的,最怕暴露在空气中,特别是接口、连接件更容易锈蚀。 社会是由形形色色的人群组成的,自私是动物的一种原始的本能,一个弱小生命一落生,他(它)的第一反应就是强烈的进食欲望,这是本能,因为他(它)需要生存。随着成长,这些本能或多或少的会有所改变,出现了谦让,这种现象绝不仅仅存在于人类之间。我曾经多次观察过鸡群,往往是一只公鸡发现了吃的,它会咕咕不停地叫,头还上下来回地点着,直到母鸡跑过来,把食吃了它才不叫了。我很惊奇,鸡竟然也懂得谦让?!看来觉悟这个东西绝不是仅仅属于人类的。当然这也仅限于我这个脑子多少有些毛病的人,在许多人看来,我是个另类,譬如我娘就曾经一针见血的指出,真不知道你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玩意儿,应该砍开看看!呵呵,我是这样的病态,而我哥则是另一种的表现形式,他们家当时还没有暖气,我哥就在自来水上打起了主意,水龙头底下放个桶,把龙头对到极小,一滴一滴地往桶里滴水,我真佩服他这种锲而不舍的节约精神,我就问他,你知道一吨水能盛多少桶吗,你再算算一吨水的价钱,值得吗?况且长期这么滴水,光水龙头都锈烂了几个了,你觉得核算吗?我哥不屑地说,要不说你脑子有毛病呢,水龙头坏了房管站免费给换,你以为我是傻子啊?他的所作所为,我爹和我娘不单不管,还都养成了这个良好的习惯,我爹和我娘都是离休的干部,我不知道是我有毛病还是他们呢?平时我爹教育起人来都是一套一套的理论,我说刘备说过:不以小善而不为,不以小恶而为之。我爹说你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家的灯也是严格控制的,最大的灯管是20瓦的,而且还是随手关灯,基本上来说是漆黑一片。我曾经说过,咱们家就应该每个人配备一个矿灯,顶在脑袋上,随用随开。叫我爹好一顿臭骂。节约是个好事,但是什么事都得有个度,超出了范围就是吝啬病了。这样的家庭出来的人除了自私还会有什么,我一直庆幸小时候是在我姥姥家,虽然仅仅只有10年,可是那潜移默化的影响,就像烙印,让我接受不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像我爹这种人其实并不是觉悟有多高,而是胆小怕事,是自私,总是以正面人物自居,生怕天上掉下块石头砸到头上,说白了是没有热血。这样说也许是大不敬,但是我写这些文字的初衷就是想实话实说,从方方面面地去剖析生活,让后人知道这一代人是如何生活的,是怎么过来的。又跑题了,该死! 老石带着大家把这些该修的地方都看了一遍,说最好是把这一溜儿的管子都换了,明年开春以后再换朝阳的那一面儿。大李说老板啊,马上就过年了,整个都换了,又得下料又得套扣,这可是不少的活儿啊,不就是小王住的那屋漏吗?就先修他那屋吧,对付着能用就行了,等到停了气,整个楼一块儿干多好啊。二李附和着说,就是啊,我看还是抓紧把洗车的地方弄弄,要是能赶在年前开业了,那过年还能弄一笔。大李说,你这个脑袋就是个一根筋,这还有几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那地方冰天雪地的一个破棚子,还别说任屁没有,就是有现在这个天气能垒墙吗?老板,他要是愿意刷车去现在就能干,你给他弄个桶,叫他上马路边儿先刷着。二李说你拿我找乐是吧?大李哈哈大笑。老石说都别闹了,我说现在干又没提工期,现在先给小王那屋修,暂时不漏了就行了,大家都去,弄好了以后就一块儿准备换管,原则上是只换上水和回水的主管,只要支管不坏就尽量维持着,全换那得多少钱啊。大李说,诶!我就是这个意思,要不人家是老板呢,考虑得就是周到,咱们先量尺寸,再备料,然后再下料、套口,最后安装,可千万不能乱,乱了就麻烦了,尺寸一定要准。老石说大李说得对,这样吧,这个活儿由大李来负责,都听大李的,别谁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一个人负责乱不了。大李说,二李去拿皮尺去,再拿纸笔来,咱们先把尺寸量好了。小王说那我那屋呢?大李说,嗷,对对,把你给忽略了,咱们都去他那屋看看,先修他那屋。 我是头一次进小王的屋,里面有些昏暗,屋里有一股睡觉的味儿,大李一进门就把门敞开了。他那屋不大,一个上下层的床,还有两个单人床,弄得屋里满满当当的,就好像是个个体小旅馆。柜子上和那张折叠桌子上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地下的凳子上都是东西,显得杂乱无章。两个单人床上躺着小王的儿子和女儿,两个孩子看上去都不大,应该都在上初中的年纪,再加上个头儿又小,活脱脱地一对儿小鹌鹑。现在的人都讲实际,什么是实际,就是能赚钱就赚钱,有了钱才是硬道理!不是说吗,有钱的王八大三辈儿,听见了没有,有了钱王八都能大你三辈儿!那两个孩子对这些人如同视而不见,都在被窝儿里看手机玩儿,连眼皮儿都没抬一下。按说也对,这几个穷鬼别说是喊老板,就是喊爷爷也没有人会掏钱的,现实就是这样,没钱的就没有尊严,更提不上被别人尊敬。大李看了看漏水的地方说,是入墙的进管锈烂了,没办法只能换新的了,打发二李去仓库找一段短管来,又说对了,大家都得去,还得拿工具、套扣的压力架子那些东西呢。 我和周师傅把压力架子抬到后面的一间大厅里面,这个大厅和小王的屋子是一墙之隔,什么东西也没放,显得特别的大。我忽然想,如果老石真打算开旅馆的话,那这个大厅做餐厅再合适不过了。这点儿活儿不多,就是按照拆下来旧管的尺寸再做一个新的,按上去就好了,对于大李来说就是闭着眼也干了。大李是个行家,没几下子就弄好了,给上水以后是滴水不漏。我说李师傅啊,看你干活儿真是一种享受,那么的有条不紊,轻车熟路,过去有篇课文叫《庖丁解牛》,说得就是无论干什么,都是门道,只有用了心的人才能达到一种境界。大李说,呵呵,我可是跟师傅正经学过徒的啊,我们那时候可是一招一式地学,要不师傅就骂!我说那你也是个有心人,用心和不用心绝对不一样。大李笑了,没看出来于师傅还挺有学问的,还记得《庖丁解牛》呢,我上学不行,早都忘了。我说那是因为当时学那篇古文的时候读着费劲,不理解,总是觉得一个宰牛的有什么意思。可是工作了以后就不一样了,才知道什么是门道,什么是技术。那篇《庖丁解牛》让我真正的理解的,是在河西那边的资水道市场,看见了一个卖活鸡的人。那个人宰鸡的案板总是那么干净,不像其他人那么血乎流烂的,你再看他手里的那把刀,是拿整根的锋钢锯条自己磨的,头儿上面没有尖,是齐的,油漆都打磨下去了,只剩下寒光闪闪了。他宰鸡时仅仅是在鸡脖子上轻轻地抹一下,然后空血,再把鸡扔到旁边的一个桶里,那鸡最多也就是扑腾个几下,有的甚至都不扑腾。旁边的炉子上坐着一个热水桶,等宰了几只以后,他就把前面宰过的鸡拿起来,放进热水桶里就那么一涮,然后在案板上只是捋了四、五把,鸡毛就净了,几下又去了鸡爪上的外皮,然后把案板上的鸡毛都划拉进脚边的一个垃圾桶里,顺带用抹布擦干净案板,再开膛。他开膛也跟别人不一样,我们平时都是竖着切开,而人家是横着开口,这样同样大小的口子手进去却方便多了。内脏掏出以后,他把心肝摘出来留下,然后再用刀把鸡胗划开、翻过去抖净了里面的鸡食,剥下鸡内金,在旁边又一个清水桶里把鸡和心肝、鸡胗、内金都洗干净,叠上翅膀和鸡脖,把内脏塞进膛里,递给买主。前前后后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一只活蹦乱跳的鸡就变成了白条儿。我数了数,他周围一共有4个桶,地上没有一点儿污迹,不像其他宰鸡的是满地的血水,一地的鸡毛。你看他宰鸡就是一种艺术,你就会知道什么叫作游刃有余了。大李说那你学会了吗?我说我那天也买了一只,再后来自己也试过,可是总是不到位。大李说哪天我买只鸡你给宰了,我也学学。我说现在年纪大了,真的不愿意再杀生了,都是去超市买现成的了。大李说这就是开始积德了,人都是这样,我听说干屠宰的不是一般人都能干得了的。 |
挣扎(八十四) 连续几天都在忙着换管道的事,虽然老石没再催,可是进度并不慢,在大李的带领下,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着。我确实很佩服大李的技术,管工这个活儿看着没什么,其实是个技术要求很高的工作,一切都在松紧之间,管工有句行话:宁可松,不拧崩,意思就是留有余量,只要不漏就是好活儿,但是也绝不是逛逛当当的。过去我干房建的时候也接触过这个活儿,可那都是瞎干,也没有明白人给指点,反正不合适就再换一根,公家的东西,随便练。跟大李在一起干确实长见识,我特别佩服干活儿动脑子的人,所以这几天跟大李混得不错,大李也是手把手地交我,而且还告诉我关键的地方应该怎么干,说实话既然干了供暖,老当外行是不行的,迟早是要自己顶活儿,不这样在这里永远是个力巴。大家都听大李的,唯独小王经常提些不同的看法,大李明显的有些不高兴,但是却从来也不告诉他是为什么要这么干。大李小声跟我嘀咕,这个巴佬儿,狗屁也不懂,靠着抬杠长见识,这样的货绝对不能让他明白了,他要是明白了咱们这些人都得叫他咬死! 那天因为下料的尺寸小王偏说大李说的不对,两个人矫情起来了,小王非按着他的想法下料,大李就是说不对,也不说明白为什么。后来老石来了,老石说小王,别呛呛了,都听李师傅的,他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小王来了个憋气,说他说的不对也按他说的干,返工算谁的?返工叫他自己干,我反正就干一次!大李是动了真气,说你不是就说我下的料短了吗?今天教你一手儿,记住了:凡是到入墙甩三通的时候,都得加油印(对丝的接口),知道为什么吗,像你想的那样都穿成一根通管,现在是省事了,一旦有个地方滴漏,这个这一根管子都得拆散了!你以为知道了反正扣就是管工了?你差得远啦!老石说,听见了没有?为什么我让大李负责,咱们这里只有他是正经干水暖出身的!老石说这几句话也不为过,别的不说这拆旧换新的活儿,一切的过墙眼儿都是按照原来的孔干的,而且原来的管路做的不是很规范,有些地方还需要改动,所以大李下料的时候都是反复核对过了以后才干的,这些老石全明白,毕竟人家是干了多年的供暖主任,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小王觉得面子上下不来,随手抓起一个管箍,照着地下狠狠地摔了下去,前面说过,供暖站所有的地面都是一米见方的大瓷砖,就听见“啪”地一声,那管箍摔出去老远!连老石在内都给摔愣了,小王扭头走了。老石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大李说,老板你看见没有,就这个揍性的,都是你平常惯的,我要是老板立马就叫他滚蛋!他不就是晚上有时候顶个班儿吗?不要紧,从今天开始我们大伙儿轮流值班,还反了他了!二李说,对,叫他滚蛋!早就看不惯他了,一个小巴佬儿,他会个屁,成天容不下他了!周师傅说诶,诶,都消消火啊,回来叫老板说说他,以后不能这样了,他还是年轻啊。我在旁边架了个高说,年轻也有个老,再说了年轻看跟谁比,孩子都那么大了,连个人事儿都不懂?人家李师傅也没说什么,老板更没说什么,他这是摔谁呢?周师傅说,行啦,于师傅啊,你就别再火上浇油啦。我说这是在外面打工,有老板,这要是在单位里他敢这样就有人敢揍他!周师傅说,于师傅啊,你少说一句吧!老石说,这个事儿不能完,必须让他说清楚了,不想干可以走,这里不非得求着谁留下的!说完也走了。这个事儿后来据老石说小王找他道歉了,说以后再也不敢了。不过大李倒是有些窝火,小王再跟他说话他老是爱理不理的,不单是他,二李也是一样。小王的气焰也下去了不少。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食堂里搞了一个聚餐,张姐早早地就带着那几个收费员姐姐忙和上了,我们几个人也没再干管道的活儿,先做了卫生,然后都跑到食堂跟着瞎忙,大李自告奋勇地说要给大家炒咕咾肉、锅塌里脊。我在外屋择菜,张姐走到我旁边,小声地跟我说,于师傅,老石跟我说了,你给出的那个主意真不错,如果能成了的话我们俩想让你给负责。我说张姐,这个事必须得你们自己负责,因为牵扯到钱,我这个人沾钱的事就怵头,买卖是你们的,经营就得你们自己管住了,我只能出力,不能管钱事儿。看见我们在说话,老石也过来了,说我们既然想交给你我们就放心,你也别想得太多了。我说不管是谁,我建议你们先立账,销售部门有个规矩叫三级台账,能合上龙才能保证干得好,我是个糊涂的人,特别是记账,自己的钱都没数,弄不好就乱,可是给老板干乱了就麻烦了。老石说,嗯,到时候再说吧。我说我还有个建议。老石说,你说吧。我说我们每天干活儿的那间大厅,以后可以做餐厅,就是操作间没有,实在不行在外面搭个临建也行了,反正是在咱们自己的院子里。老石说,对啊,这样一来就都解决了,我还在想咱们现在的这个食堂太小了呢。张姐笑了,说我们老石真没看错了你,回家老说于师傅有办法。老石说这人就是不一样,你看见那天那几个打球的人了吧,那里面有个提着篮子的,他可不是处长,他就是一个平常人,也不知道那几个处长是怎么认识他的,后来就成了朋友了。那人有个特点,就是无论古今中外,只要你起个头儿,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这些人有不明白的事儿都得问他,你说这人有能耐没有!我说人家这个人可能就得算是怀才不遇了。老石说,嗯,差不多。这时候厨房里面喊,老板娘,开始炒菜吗,都准备好了!张姐答应着,嗷,来了。顺手把我们择好菜端走了。老石说,有功夫咱们好好地聊聊,都把想法说说,你多帮我走走脑子。我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几个收费员大姐就过来收拾桌了,大家一起七手八脚地摆凳子,拿碗筷。今天连底下的几个收费站的人也都来了,原来供暖站下面还有几个派出的收费站呢。 |
挣扎(八十四) 连续几天都在忙着换管道的事,虽然老石没再催,可是进度并不慢,在大李的带领下,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着。我确实很佩服大李的技术,管工这个活儿看着没什么,其实是个技术要求很高的工作,一切都在松紧之间,管工有句行话:宁可松,不拧崩,意思就是留有余量,只要不漏就是好活儿,但是也绝不是逛逛当当的。过去我干房建的时候也接触过这个活儿,可那都是瞎干,也没有明白人给指点,反正不合适就再换一根,公家的东西,随便练。跟大李在一起干确实长见识,我特别佩服干活儿动脑子的人,所以这几天跟大李混得不错,大李也是手把手地交我,而且还告诉我关键的地方应该怎么干,说实话既然干了供暖,老当外行是不行的,迟早是要自己顶活儿,不这样在这里永远是个力巴。大家都听大李的,唯独小王经常提些不同的看法,大李明显的有些不高兴,但是却从来也不告诉他是为什么要这么干。大李小声跟我嘀咕,这个巴佬儿,狗屁也不懂,靠着抬杠长见识,这样的货绝对不能让他明白了,他要是明白了咱们这些人都得叫他咬死! 那天因为下料的尺寸小王偏说大李说的不对,两个人矫情起来了,小王非按着他的想法下料,大李就是说不对,也不说明白为什么。后来老石来了,老石说小王,别呛呛了,都听李师傅的,他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小王来了个憋气,说他说的不对也按他说的干,返工算谁的?返工叫他自己干,我反正就干一次!大李是动了真气,说你不是就说我下的料短了吗?今天教你一手儿,记住了:凡是到入墙甩三通的时候,都得加油印(对丝的接口),知道为什么吗,像你想的那样都穿成一根通管,现在是省事了,一旦有个地方滴漏,这个这一根管子都得拆散了!你以为知道了反正扣就是管工了?你差得远啦!老石说,听见了没有?为什么我让大李负责,咱们这里只有他是正经干水暖出身的!老石说这几句话也不为过,别的不说这拆旧换新的活儿,一切的过墙眼儿都是按照原来的孔干的,而且原来的管路做的不是很规范,有些地方还需要改动,所以大李下料的时候都是反复核对过了以后才干的,这些老石全明白,毕竟人家是干了多年的供暖主任,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小王觉得面子上下不来,随手抓起一个管箍,照着地下狠狠地摔了下去,前面说过,供暖站所有的地面都是一米见方的大瓷砖,就听见“啪”地一声,那管箍摔出去老远!连老石在内都给摔愣了,小王扭头走了。老石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大李说,老板你看见没有,就这个揍性的,都是你平常惯的,我要是老板立马就叫他滚蛋!他不就是晚上有时候顶个班儿吗?不要紧,从今天开始我们大伙儿轮流值班,还反了他了!二李说,对,叫他滚蛋!早就看不惯他了,一个小巴佬儿,他会个屁,成天容不下他了!周师傅说诶,诶,都消消火啊,回来叫老板说说他,以后不能这样了,他还是年轻啊。我在旁边架了个高说,年轻也有个老,再说了年轻看跟谁比,孩子都那么大了,连个人事儿都不懂?人家李师傅也没说什么,老板更没说什么,他这是摔谁呢?周师傅说,行啦,于师傅啊,你就别再火上浇油啦。我说这是在外面打工,有老板,这要是在单位里他敢这样就有人敢揍他!周师傅说,于师傅啊,你少说一句吧!老石说,这个事儿不能完,必须让他说清楚了,不想干可以走,这里不非得求着谁留下的!说完也走了。这个事儿后来据老石说小王找他道歉了,说以后再也不敢了。不过大李倒是有些窝火,小王再跟他说话他老是爱理不理的,不单是他,二李也是一样。小王的气焰也下去了不少。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食堂里搞了一个聚餐,张姐早早地就带着那几个收费员姐姐忙和上了,我们几个人也没再干管道的活儿,先做了卫生,然后都跑到食堂跟着瞎忙,大李自告奋勇地说要给大家炒咕咾肉、锅塌里脊。我在外屋择菜,张姐走到我旁边,小声地跟我说,于师傅,老石跟我说了,你给出的那个主意真不错,如果能成了的话我们俩想让你给负责。我说张姐,这个事必须得你们自己负责,因为牵扯到钱,我这个人沾钱的事就怵头,买卖是你们的,经营就得你们自己管住了,我只能出力,不能管钱事儿。看见我们在说话,老石也过来了,说我们既然想交给你我们就放心,你也别想得太多了。我说不管是谁,我建议你们先立账,销售部门有个规矩叫三级台账,能合上龙才能保证干得好,我是个糊涂的人,特别是记账,自己的钱都没数,弄不好就乱,可是给老板干乱了就麻烦了。老石说,嗯,到时候再说吧。我说我还有个建议。老石说,你说吧。我说我们每天干活儿的那间大厅,以后可以做餐厅,就是操作间没有,实在不行在外面搭个临建也行了,反正是在咱们自己的院子里。老石说,对啊,这样一来就都解决了,我还在想咱们现在的这个食堂太小了呢。张姐笑了,说我们老石真没看错了你,回家老说于师傅有办法。老石说这人就是不一样,你看见那天那几个打球的人了吧,那里面有个提着篮子的,他可不是处长,他就是一个平常人,也不知道那几个处长是怎么认识他的,后来就成了朋友了。那人有个特点,就是无论古今中外,只要你起个头儿,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这些人有不明白的事儿都得问他,你说这人有能耐没有!我说人家这个人可能就得算是怀才不遇了。老石说,嗯,差不多。这时候厨房里面喊,老板娘,开始炒菜吗,都准备好了!张姐答应着,嗷,来了。顺手把我们择好菜端走了。老石说,有功夫咱们好好地聊聊,都把想法说说,你多帮我走走脑子。我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几个收费员大姐就过来收拾桌了,大家一起七手八脚地摆凳子,拿碗筷。今天连底下的几个收费站的人也都来了,原来供暖站下面还有几个派出的收费站呢。 |
挣扎(八十五) 那天的饭吃得很热闹,外面来的几位我是头一次见面,大李给我都引荐了一遍,有一个大姐姓李,挺能咋呼的,还有一个也姓于,是个老头儿,瘦高个,满嘴的牙稀稀拉拉的,其他的人我也是礼貌性的点点头,算是认识了。最近大李可能是对我的印象不错,所以他拉着我坐在他的旁边。周师傅挨着我,旁边是小王,二李坐在大李的那边,紧挨着的是那个李姐,然后是老于。其他的人分作两桌。老石和张姐坐在一起,那两桌除了老石以外都是些妇女们,大李喊,老板啊,过年了,你怎么当起了党代表啦,过来吧,男的都在这桌呢,你在那坐着谁跟你喝酒啊!老石说我坐在这儿挺好,我也不能喝,比不了你们。老石接着说,过年了,我代表张姐给大家拜个早年,这一年挺不容易的,大家都辛苦啦!我希望明年咱们大家继续努力,争取比今年更好,不多说了,菜都凉了,大家随便啊,一个原则:多吃少喝,特别是你们那桌啊,悠着点啊,大李,你掌握住了啊。大李说放心吧,交给我啦,准喝好了!说着端起杯朝上一举,来啊,咱们先弄一口,谢谢老板啦!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杯,二李喝完了,看了看杯说,这小杯喝着太麻烦了,这不是老爷们儿喝酒啊,咱们都换大杯吧,怎么样于师傅?那个老于说,就是啊,这玩意儿一口一扬脖儿,太耽误事儿了。二李蹦起来跑到碗架上拿了几个玻璃杯过来,张落着给大家换大家伙儿。大李也递给我一个,我说不行,不行,我最多也就二两的量,这玻璃杯看着眼就晕。周师傅也说我也不行啊,我和于师傅是一个水平的,你们就能者多劳吧啊。小王是不喝酒的,所以也没有人让他。大李问我,你是真不能喝?我说真的,喝一两就脸红,二两准晕菜。大李说那你随便吧,不能喝我也就不让了。 说起喝酒这个活儿,我开车的时候可真没少喝,那时候经常下乡去加工单位,喝的都是没心的酒,拼命地大干,后来真伤了。我有个毛病,人家喝醉了睡一觉就没事了,可是我不行,越是醉了越兴奋,更睡不着了,哎呀,那个罪受的啊,更可气的 是头一天冒了以后,第二天还干哕,都吐净了也不行,最厉害的一次连胃液都吐出来了,绿色的胃液,苦得打哆嗦,再后来就老实了,不敢拼命了。在邮局的时候认识了老肖,彼此挺说得上来,一顿就是俩人一瓶,可是那个酒都没有多大的劲儿,最多两个小时以后就跟没喝一样了。看今天大李他们这架势,不会太善了,还是躲着点儿好。咱们中国人都把能喝看成是一种能耐,小说上都描写那些骑得烈马,喝得烈酒的才是英雄,中国的酒文化千百年来根深蒂固,据我所知,世界上除了俄罗斯的伏特加,能跟中国酒叫板的不多了。人家外国人喝酒加冰,加苏打水,还调成什么鸡尾酒,拿起杯来就说什么cheers,我理解人家就是碰杯的意思,也就象征性地抿一小口,人家玩儿的是情调,是浪漫,而我们是真杀实砍,就是外国人说的bottoms up!据说直译就是杯底儿朝上的意思,大概那都属于是酗酒之类的人了。其实说起来社会地位的高低决定了文化的差异,越是底层的人就越喜爱烈酒,饮食上喜欢口重的,油腻的,电视剧《大染坊》里的小六子做了大老板以后,张嘴闭嘴还是弄一车肘子,呵呵,现在人家有钱的人喜欢吃清淡的,微甜的,在穷人看来都是不管事儿的,这就是阶级的烙印。 只有我们这个桌子上了两瓶白酒,其它桌上都是葡萄酒,连老石都喝的是。二李咽下去一口酒,咂咂嘴跟大李说,这个酒可不行啊,没劲儿啊。大李说,可不是吗,还不如咱们每天喝的那个散酒呢!然后朝二李一努嘴儿,还是把那个拿过来吧,让老于也尝尝。老石在那边儿接了茬儿,你看看,这是会喝酒的,我那散酒啊可是真正的纯粮酒呢,诶,今天过年,我再给你们尝尝人家新给我的,比那个还好,我是准备明天晚上我们家人自己喝的。张姐赶紧拦着说,你差不多啊,就喝那两个瓶子的酒吧!大李说,你看看,还是张姐说了算吧,我们只尝一点儿,绝不会喝多了。老石看着张姐在乐,说过年了,每人就一杯怎么样?张姐说我不是舍不得,是怕他们喝多了。老石出去一会儿,就提来了满满的一个塑料桶,那桶估计得有十斤上下。二李赶紧接过来,把四个玻璃杯摆好,“咚、咚、咚、咚”都倒满了,立刻就有一股浓烈的酒气冒出来。大李抿了一口,说,嘿,好酒!然后把杯往我眼前一推,于师傅,你尝尝。我也抿了一小口,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咽喉眼儿一直烧向了食道,我提了口气,说这是酒精啊!老石哈哈大笑,告诉你们吧,这是实实在在的76度的高粱酒!让我更吃惊的是,这四个杯中原来还有那个李姐的一杯!都说女人要是能喝,两个男的也干不过她,看来这个姐姐也不是个肉眼凡胎的俗人。二李来了劲,频频地举杯跟他们碰,那个老于也来了兴趣,说今天就是今天了,难得喝上这么好的酒,几个人推杯换盏就玩了命。那天的菜不少,我和周师傅趁着他们喝酒的时候,就着馒头吃饱了,周师傅说怎么样?我说差不多了,走吧。周师傅说再等等,老板娘一走咱们也赶紧撤,这几个今天要热闹。二李今天特别的兴奋,那杯酒叫着号儿就下去了,又提起了塑料桶,老石说打住!不能再喝了!二李跟没听见一样,又是“咚、咚、咚、咚”。张姐推老石,你快拿过来吧!老石说,不是说好了就一杯吗?二李瞪着一双怪眼,死死地盯着老于那张干瘦蜡黄的脸,手里还紧紧地攥着李姐的手。问老于,诶,老家伙,你,服,不,服?老于说我服?我扶着你生孩子!二李说,X!你还,话话巴巴,来,有,种的,干了!说着拿起杯来一晃,不等别人,一扬脖“子咕咚咚”地全下去了!老于说,嘿,小子,你有种,你看这儿!一扬脖儿也下去了!大李的酒劲儿也上来了,说不分胜负啊,来,再满上。他把自己杯里的酒又给这俩分了,老石手里提着酒桶,说谁也不能再喝了啊!那个李姐甩了好几次也没把手褪出来,说兄弟啊,你快撒开我啊,我这手叫你都攥木啦!老于一阵坏笑,嘿,嘿嘿,你,今,天估计,回不了,家,了,明天还差不多能,撒开。屋里的人们都笑得前仰后合的,小王站起来跟周师傅说,走吧,差不多啦。周师傅一拽我,走啊!我们仨趁着大家嘻嘻哈哈的时候出去了。小王回了自己的屋 ,周师傅躺在休息室里,我还是大厅的沙发。伴着隆隆的机器声我又睡着了。 |
明天就是2020年了,祝各位看官儿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再次感谢大家的阅读! |
挣扎(八十六) 周师傅把我摇醒了,说快点儿起来,老板叫咱们去食堂架人呢!我爬起来跟着他往食堂走,就看见小王和大李架着二李已经出来了,二李闭着眼,脸色煞白,嘴里还叨叨着酒话,突然把两只脚同时抬了起来,多亏小王一把架住了。旁边的大李满脸通红,其实也就是比二李强点儿有限,脚底下早就是醉步了,说他搀着二李,倒不如说他拿二李当拐棍儿更贴切。大李是个明白人,这酒喝成了这个样,以后在老板眼前谁还好意思提这个酒字,所以大李得撑着,不能全倒了,得有个撑门面的。二李这一折腾,大李差点儿趴下,大李当时就飞起一脚,踢在了二李的腚上,嘴里还说,喝不了就别喝,喝成了这个怂样儿,真是现眼!周师傅赶紧把大李替下来了,那二李还是我行我素,嘴里头胡说八道,都是脏话。后面是两个妇女架着干瘦的老于,老于那张长脸蜡黄蜡黄的,跟死人差不多,双眼紧闭着,脚下的步子就像上刑场一样,步幅不小,但是鞋底却始终没离开过地面,“哧溜、哧溜地”往前滑,好像趟着镣子。老石两口子跟在后面,老石说,以后就是我再结婚也不让你们喝了!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有这样喝酒的吗?张姐也气够呛:你还想跟谁再结婚?还不都是你的事,说不让你拿酒你听得进去吗,我告诉你,以后谁再提酒字儿,别说我跟他急!这也就是张姐,搁一般的老娘们儿早就开骂了。我上去替下了一个妇女,架着老于的胳膊,好在老于不像二李那么瞎折腾。一群人前呼后拥地把他们俩架到了他们平时的休息室,往沙发上一扔,老于就真跟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破沙发上了。二李虽然还在叨叨,但是明显的话少多了。大李顺势往旁边一躺,马上睡着了。老石说你们看看,这三个醉鬼这个德行,我就纳闷了这酒就那么的好喝?唉!外面又进来两个妇女,跟老石说,我们给李姐打了个车,她说不用送,自己能回家。老石说,不是告诉你们一定要送到家嘛,来回的车费我给,你们怎么就回来,半道上出点儿事谁负责?这大过年的。两个妇女挺委屈,说我们是要送她的,可是她死活不让啊,说是怕她老公以后逮住了话把儿,切得她。老石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喝的时候拼命,喝醉了才知道害怕,谁要是娶了这样的老婆也够受的了。张姐赶紧拦住老石说,行了,已经送走了,一会儿给他们家打个电话问问不就行了,咱们也别在这儿傻看着了,叫这仨先睡吧。老石说,这样吧得留两个人看着点儿他们,万一吐了倒没什么,我就害怕这个老于要是昏迷了,闹出人命来,这年可就别过了。老石说你们都歇着去吧,就盯着这仨别出问题就行了,有事儿赶紧过去看看。于是留下两个妇女盯着,其余的人都走了。 我又躺在了沙发上,小王跑到周师傅那儿嘀咕去了,这是他的一贯风格。没多大一会儿,那两个妇女就跟叫鬼掐似的叫了起来:快来人啊,快来啊,二李,撒开,撒开啊!老板啊,老板快来啊!我跟在周师傅和小王的后面跑进了那屋里,就看见二李一只手捏着老于的鼻子,另一只手捂住了老于的嘴,还说,我他妈掐死你!那老于也不挣扎,一动不动地就那么躺着,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老石跑进来的时候,我们仨人都在拼命地拽二李的胳膊,可是二李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的邪劲儿,好容易拽开了,又马上回去了,就好像老于的嘴上有磁性一样。老石是真急了,喝了命地喊,二李,二李!混蛋!你要是掐死来了老于就枪毙了你!二李跟没听见一样,又去掐老于的脖子,捂老于的嘴。老石真的急了,上来跟着我们一起拽二李。毕竟是四个男人,一起使劲把二李按倒在了沙发上,二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死狗一样。老石喘着粗气说,他妈的,这回非叫他滚蛋不可,谁说情也不行了,这要是闹出人命来,我得吃不了兜着走!又过去试了试老于的呼吸,还好,老于还有呼吸。看看消停了,老石说幸亏留人看着了,这要是没有人,老于非死他手里不可,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老于是喝死的呢!再看旁边的大李,盖着件大衣呼呼地睡着,我们这么折腾,他根本没有反应。大家又都退出来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等我再次被姐姐们的喊叫声惊醒的时候,周师傅和小王已经跑过去了,我进去时看见二李一脸的狞笑,坐在那里伸出两只脚,一只蹬住老于的脑门儿,另外一只在往老于的嘴里塞着,一股咸臭的味儿弥漫着整个屋里,他嘴里还叨叨着:我今天就得玩儿死你!老于还是没有反应,不过牙关紧闭,任凭二李的脚怎么使劲,就是塞也进不去。老石进来的时候气得是七窍生烟,跟周师傅说,你们找个出租去,赶紧把他弄回家去,这样下去他非得把老于折腾死不可。出租来了,我们把二李架起来,开车的一看二李那亢奋的样子,死活也不拉,说醉鬼啊,你们这位又是个撒酒疯儿的,你给多少钱我也不拉,你们找别人吧。那车一上一退,调头走人了。老石说,这可崴了,还得去找出租。小王说找谁也没用,人家一看准不拉。二李说,爱拉不拉,求他们干什么,咱们叫出租拉什么啊?老石给气乐了,说,还能拉什么,拉你啊!二李说,怎么拉我呢?我用不着他们拉,再说了,拉我上哪儿去?老石无奈地摇着头。小王说,拉你去火葬场啊,一把火燎了你就踏实了。二李说,燎什么?踏实什么?所有的人都乐了。老石说把你送回家去,下班儿了知道吗?二李说,下班儿了?那我得走了。老石说你怎么走?你走道儿还拌蒜呢!二李说,骑车啊,天天不都是骑车吗!二李每天都是骑着一辆破助力车,类似济南出的轻骑黑老虎。二李晃晃悠悠就奔着他那辆破驴去了,老石说,不行啊,你再钻汽车轱辘底下去就麻烦了。小王说,那麻烦什么,最多就是打个眼儿,然后就燎了,完事儿。老石说别瞎胡说,大过年的!二李牵出来他那辆破驴,一脚就蹬着了,往上一坐差点儿趴下。老石说,你可别胡闹啊,马路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二李头也不回,一跟油儿,“突、突、突”,一溜烟儿地就跑了。老石吓了一跳,说周师傅赶紧啊,赶紧跟着他,千万别出事儿啊!周师傅穿上衣服,急忙推着车追了出去。老石说于师傅你也去吧,把他送回家就别回来了。等我再追到马路上,老远就看见周师傅正在跟二李说着些什么,二李看见我来了,又跟油跑了,那车划着龙,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跑着,二李还喊,不用你们送,我自己能走!没跑多远,二李就开上了路边的一个煤堆,车都上去了,二李还在跟油呢,最后是二李趴在了煤堆上,两只手马上就黑了。周师傅说,于师傅,你走吧,这个醉鬼还逞能,不让送,还是越说越来劲儿,他们家就在前面,我跟着他吧,只要不出事儿就没关系,我就看着他进了家门,就完事了。我说行吗,你自己弄得了吗?周师傅说没问题,我在单位没少跟醉鬼们打交道,越虚呼越麻烦,醉鬼都是这样。 第二天大李、二李都没来,周师傅来的时候告诉老石二李昨天送到家了,一路上没事儿。老石说,昨天可把我吓坏了,现在一起喝酒,如果有人出了事,所有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小王也过来了,周师傅问,那个老于和大李是什么时候走的?小王说,大李是晚上快12点走的,那个老于估计是快天亮才走的。老石说,昨天你们走了以后,大李和老于的家里都来电话了,问是不是加班儿?我只能说是,现在还在用户家忙和着呢,你说让我怎么说?实话实说,那就剩下打架了。老石拿出一串钥匙递给我说,于师傅,你去把那辆松花江给开到咱们门口来吧,明天就放假了,车在咱们门口安全些。吃完中午饭你们就回家过年去吧,提前给你们拜年了。 |
挣扎(八十七) 初四上班的时候,进了供暖站的小区到处还是一片过年的气息,地上的残雪上还可以看见花炮的碎屑。这一年的春节还不禁止燃放鞭炮。大年三十的午夜子时,鞭炮声此起彼伏,用山呼海啸来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分,最激烈的时候,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这就是民俗,千百年来约定俗成的东西。据说爆竹的起源是为了驱鬼,因为燃烧竹子的时候可以发出“啪啪”地响声,至于可信程度,我是不置可否的,因为我们从小所听到的东西,大部分是经不起推敲的,谁知道哪一天又会出来新的说法呢,就像百家讲坛上的东西,那个红极一时的于丹老师讲论语,最后竟成了闹剧。BJ海淀的袁老师在公开课上对学生们说了句实话,你们考完试就把手里的书都扔了吧,那上面的东西全是为了应付考试的。 小时候在姥姥家,每年不管多拮据,姥爷都会给点儿钱让我去买鞭炮放,钱是掌握在我姥姥手里的,姥姥是不大愿意的,但是架不住姥爷的支持,姥爷和姥姥疼我是真心实意的,有时候甚至是溺爱,只是角度不同。等我现在也成了爷爷以后,才知道这份爱是那么发自肺腑的,为什么?因为我那时候学习好,在班里总是名列前茅。就在昨天我的孙子期末考试的成绩下来了,又是班里的第一,这让我马上想起了当年的姥爷和姥姥。姥爷是个传统的人,喜欢看着孙子过年放炮仗,现在想起来那就是一种寄托,是对生活的热爱。我舍不得放整挂的鞭,都是拆成单个儿的,一个一个地放,那时候觉得放炮仗是个最惬意的事儿了,幻想着有一天可以尽情地放个够。自从回到天津以后,爹妈的日子过得特别抠唆,从来舍不得给一毛钱钱买一个炮仗,我哥是从来就没放过炮仗。渐渐地这个爱好就淡去了,后来竟然也有些讨厌放炮仗了,尤其是鞭炮越做越大,越来越响。我听同事说过,他们家有个邻居在塘沽的拆船厂工作,旧船上有时候还留下些预备海难时求救用的信号弹,那东西特别的响。有一年三十晚上他那个邻居就放了一个,据说那东西不是点的,是拿脚踹,一踹就是一声巨响,想想也是,在空旷的大海上,动静小了别人就发现不了,那可是救命的玩意儿。他们邻居那天踹响了一个,那动静震得周围人家的玻璃都“哗哗地”抖,不一会管事儿的就找来了,还以为是什么东西爆炸了呢!其实放炮仗的人和听炮仗的人就是一对儿矛盾,放的人就图个越响越刺激,听的人正好相反,被动地吓一跳,当然起火了! 前面说过供暖站在小区的最后面,这个小区其实就是象征性的,只是前面修了个大门,有人值班,后面连个墙头儿都没有,可能是因为后面拆迁的缘故,过去后面是个单位,单位有围墙,现在一拆迁连围墙都去了,小区的物业也不管,估计就是个谁投资的问题,所以在供暖站前面的空地上,是一片一人来高的荒草。说到荒草,还要啰嗦几句,因为这荒草叫灰菜,小的时候有些像菠菜,听我姥姥说过这东西有两种,一种是尖叶的,一种是圆叶的,好像是尖叶有毒,不能吃,圆叶的可以吃。这灰菜小的时候像菠菜,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不招灾不惹祸的,可是到了秋后快打籽儿的时候就开始了疯长,最后能长成像小灌木一样,而且是沾火就着,油性还特别的大,可能是因为我打小就认识了它,所以一直就很关注,当然这也是我的一贯风格,不着调。 我姥爷、姥姥是东北人,姥姥的娘家是雇农,我姥姥小的时候给人家放过猪,据说东北的猪夏天都是撒到村子附近的小山坡上去的,山上有草,还有野果子,姥姥说那猪也怪,自己就知道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山上有不少土特产,像酸梨、山梨还有榛子什么的,还有一种植物叫酸浆,姥姥说那东西好吃,嚼在嘴里酸酸,我爱听姥姥回忆那些往事。我曾经多次地想,一个小姑娘跟在一群猪的后面跑,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生活啊!我姥姥的脚心有一个疤痕,就是当年追猪的时候叫石头划破的,可是我姥姥却从来没有埋怨过,似乎那也是一种生活的经历,让我也向往着那无尽的原野。记得姥姥还说过大江沿儿那边还出产着一种叫蝲蛄的东西,那东西前面有一对儿夹子像螃蟹似的,而后面却是虾米的身子,人们去逮它的时候,都是在江边翻石头,蝲蛄就躲在石头底下。自从我看见了小龙虾以后,我就认定了它应该就是蝲蛄!姥爷也说过一个趣事,说在东北的时候,山上经常可以看见一群雪白的鸡,姥爷说,你说怪不挂,也不知道是谁养的,雪白雪白的,可是到了夏天你就一只也看不见了,有人说那是山神爷养的!后来我买了套《辞海》,无意间翻到生物之部,原来那就是雷鸟!冬天是一身雪白的保护色,到了夏天的时候它们就换成了花色的羽毛了,人们自然也就看不见了。雷鸟,一种多么神奇的动物。 姥姥的回忆都是断断续续的,听着是那么的迷人,回味起来却是无尽的酸楚。不像我爹的忆苦,老是那么的咬牙切齿的,好像一口就要把旧社会吞下去的感觉,让人觉得那么程式化,那么说教感。我爹经常说,你们现在是多幸福啊,你们吃的东西我小时候连见都没见过,你们每天就是生活在蜜罐子里啊!这样的话叫人听起来别扭,甚至是反感,我总结我爹的话,最多是20%的可信度,也就是2、8开。我爹说他小时候在老家去海边挑海蜇,给人家一个大子儿,就能随便挑,那海蜇像10个人坐的饭桌子那么大,一尺来厚!后来我才知道,那么大的家伙应该算是巨型水母了,近海是没有的。十年浩劫当中有一阶段时兴忆苦思甜,不乏有些人把过去妖魔化。桑木成他们学校开忆苦会,请了个老太太来,说孩子们啊,你们现在每天都喝着糖水啊,你们太幸福啦,知道过去那时候吗,买包儿糖是什么滋味儿的吗?那都是碱面儿啊!底下有个淘气的学生接下茬说:那是拿错包儿啦!闹了个满堂彩。后来叫老师弄去好一顿臭骂,还请了家长。那时候的忆苦会出了不少洋相,我同事说过一个笑话,他们那请了个老太太来忆苦,没想到老太太过去在青楼干过的,老太太说你们可不知道啊,那个罪遭的啊,光鸡8头子就见过好几筐头子啊!组织者一听不好,赶紧叫停。还有一位老头儿,上来就说我们那时候可苦啊,地主是真可恨啊,收麦子的时候给我们吃烙饼炒鸡蛋,他们家自己人吃干饭炖肉,你们说可恶不!倒是前几年真把我饿毛了。主事儿的一听不好,赶紧给拦住了。什么东西都有个度,过了就离奇了,这也当属相对论的范畴吧。不好,又跑题儿了。 我快到供暖站门口的时候,突然看见那片草丛的周围拉起了警戒线,仔细一看里面还停着几辆小汽车,不过都有烧过的痕迹,最厉害的一辆是BJ牌照的,轮胎都烧暴了,像只受伤的狗趴在地上。刚进了院里,就听见小王正在白话呢。我一进屋小王就说,哎呀,于师傅啊,幸亏你那天吧老板的车开过来了,要不也得着了不可!我说,怎么了,着火了?周师傅说可不是嘛,都是三十晚上放炮闹的!小王说你们可没看见啊,就是放那个什么窜天猴儿闹的,那东西跟炮弹似的,满天乱飞,可能是打到了那些荒草里烧起来了!你知道那火苗子多吓人吗,好几米高啊,那轮胎放炮有多响啊,吓得我赶紧跑回来了,真怕那汽车的油箱爆炸啊!我说也没人打电话报警?小王说你知道那时候鞭炮有多响啊,根本听不见啊!后来来了好多的消防车,好一顿喷啊!周师傅说那些车可倒霉了,这烧了找谁去啊,也逮不着是谁放的。小王说可不是吗,谁放的也不可能承认啊,认倒霉吧。这时候老石来了,进门就问小王,怎么了,怎么着火啦?咱们这没事儿吧。小王说有我在能有什么事儿啊,有事儿我早就给你打电话了。老石说,嘿!还是有个人好啊!小王说你得谢谢人家于师傅啊,要不你那车也悬了!老石说,是啊,亏了于师傅给停到咱们门口来了,那天张姐临走还说停得太靠门口了呢。周师傅说于师傅开多少年车了,放的地方肯定有道理。老石说,好,好,好啊。 老石走了,周师傅说这车就白烧了?小王说,白烧了?那几家车主已经联合起来了,说找物业要个说法,特别是那个BJ的车主,人家是串亲戚来的,这下连上班都耽误了。周师傅说物业怎么说的?小王说,物业的人那天跟车主们矫情了半天,说这里不是停车场,也没收费,所以不负责任。车主们都急眼了,谁买个车容易啊!我说,其实就应该找物业赔,起码得赔一半儿。小王说那物业的还说是他们自己停的呢!我说首先物业有责任消除消防隐患,那草长到一人多高了,早就应该清除了,这是他们的分内事儿,就是车没着,着火也是必然的。小王说你别说,于师傅这样说还真有道理,这样一说物业的还真跑不了。我说矫情这个事儿就是得找自己占理的地方说,就像我们开车的吧,出了事故就不能慌,尽量找自己的理由矫情。有一年我从万新村回厂,有个摩托驮着个女的,在我前面晃,我平时开车就快,拿气喇叭催了他几下,瞅空子就过去了,这摩托是个新的幸福—250,还没上牌照呢,看起来是不服,玩儿命地追我,我到了厂门口往右一拐就要进去,忽然想起来还没开转向灯呢,再说他在我后面,愣拐肯定辗上,我赶紧开闪火儿,带刹车,靠边,这时候就看见反光镜里,那摩托从我车和路边的电线杆子当中挤了过来。我停住车,开摩托的已经跳下来了,冲着我吼,你拐弯儿怎么不开闪火儿!我说你看看,我就知道你有这句话,所以闪火儿还给你留着呢!那人一看气得一蹦多老高,说你放屁!你根本就没开,你是停了车才开的!凑近了一闻,这小子喝酒了,我说你喝了酒还这么玩儿命,咱们归中队吧。那时候喝酒管得松,可原则是别出事儿,出了事还是有责任的。他马上有些气短了,他驮的那个女的挺老实,一个劲儿地说叫你慢点儿,慢点儿,你偏不听,这要是出了事儿怎么办!后来说开了,这兄弟说你是个老油条啊,我这是给单位刚刚提的车,带着对象出来兜风儿,没想到就遇上了你!我看他那车是邮政绿的,就问他,你是邮局的?他说我是511的。原来他是邮电部下属的代号厂的,一提他们领导,他说,原来都是熟人啊,算啦。你说要是不找出理由来,我不就是全责了。这时候大李和二李来了,都问小王着火的事儿,那天老石给我们派的活儿是把前前后后的杂草都清干净,消除所有的隐患,因为按照天津的习俗,过年初五叫破五儿,也是个燃放鞭炮的高峰,后面还有正月十五,都是不容小觑的日子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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