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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并非灵异故事:生死门[第83页]

作者:妙空如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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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或愤怒的各位空心粉:
    大家好!新年快乐!
    新年后我更文很少,有几个原因:
    1)众所周知的,我并非专职作家,家里公司里都需要打理,因此过年期间非常忙碌;
    2)在天涯连载至今,读者和点击率都越来越低,也构成我最近很大的困惑和反思。是不是写作水平或者宣传推广出现严重问题?

    以上两点困扰决定了我最近一直在做思考和调整,调整个人状态、调整公司经营模式,甚至也会调整发文的方式与节奏。请各位见谅。我始终只有一句话:生死门不是坑,我会写下去。

    另:调整结果也会于近期向各位做一个公示,感谢各位不离不弃的陪伴!

    妙空如如
    2017年2月16日
    元代有一个人,叫汤显祖。
    后世知道他,当然是因为他的才情,和他创作的那些经典戏曲。唐诗宋词元曲,元朝的戏曲能够比肩唐宋,而他又是元朝戏曲创作中的佼佼者。《还魂记》、《紫钗记》、《南柯记》和《邯郸记》合称“临川四梦”,其中《牡丹亭》是他的代表作。除此之外,汤显祖还是一位杰出的诗人,其诗作有《玉茗堂全集》四卷、《红泉逸草》一卷,《问棘邮草》二卷。
    但是毫无意外,他也和唐代的杜甫、宋代的柳永一样,是一个因不屑权贵而仕途不顺、穷得响叮当的人。
    他有一首很出名的诗,叫做《游黄山白岳不果》。
    “序:吴序怜予乏绝,劝为黄山白岳之游,不果。”
    “正文: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吴序可怜我的穷困潦倒,希望我去徽州(黄山、白岳)。到徽州,无非是想让我见一见重臣许国。只要许国肯对皇帝说句话,就能改变我的困境。可是我不肯低头求人。都说富贵在徽州,可惜我一辈子做梦都没想过要去徽州。
    诗句里的“黄白”,明指黄山、白岳(也就是齐云山),暗喻黄金白银,即官位俸禄。这首诗里,最难理解的只有一个字,就是“痴绝处”的“痴”字。
    有人文绉绉说,既然汤显祖那么不屑于去徽州,此处应该改为“一生痛绝处”。我却觉得,一个痴字,既是痴情,也是清高。你们当做我白痴,那我便“痴绝”,达到顶点。这是自嘲,也是反讽,痴绝二字,无以复加。
    唐伯虎的“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也是同样境界。
    出发不到十天,我们就已经踏入了后世所谓“徽州”境地。
    范蠡为我们绘制的路线图,是尽量避开了山地的。所以当我们在一个当地村落歇脚的时候,可以看到黄山就在北面不远处,云遮雾罩。
    不止黄山。更西边,还有白际山脉横亘在眼前。
    黄山又叫黑多山,白际山又叫白多山。黄山的岩石是黑色的,最早叫黟山,后因黄帝在此修炼改名“黄”山;白多山上天际与白云比肩,原名伏羲山,主峰搁船尖,也就是传说中明教总坛光明顶所在地。
    黑白二山构成了黑白徽州的半壁江山。徽州的黑瓦白墙和程朱理学,都是来源于这个文化底层。
    话说回来,想到这个伏羲山……
    我发现自从和班墨两家——更准确的说,是道家——打上交道,就始终绕不开伏羲。
    伏羲琴,伏羲八卦,卿珂差点一枪崩了我的地方是伏羲故里天水,现在又来到了伏羲山所在的地域。
    仿佛冥冥之中,我开启了一段寻找天道的旅程。
    为免啰嗦,我们一行全部换做男装,布衣布履。当地村民大概当我们是举家搬迁的大家庭,对我们没什么盘问。
    村庄并不很热闹,非常安静。孤孤零零的几间房舍,三三两两的行路老人,阡陌之间连鸡鸣狗叫都没有。
    幸好是春末初夏,房舍间倒是草长莺飞。繁花似锦,寂静盛开。
    一个村妇见我们这几个东倒西歪丢盔弃甲的狼狈样,好心给我们端来一些温热的饭食,又把我们带到一个空屋子,示意我们可以住在里面。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风餐露宿,突然觉得最简单粗糙的饭食也极香甜。
    沁渊早已疲倦不堪,吃完东西便睡了。
    薄语精神还不错,拉着罗天到处转。
    我、丝丝、戚肃的警惕性还是不敢减少,休息管休息,眼睛仍然在仔细观察村子里的每一个行人和每一个细节。
    天色渐晚,薄语和罗天却还没有回来。
    等沁渊和丝丝都入睡,我和戚肃坐到空屋子的外屋檐下,燃起一堆篝火,倒是慢慢聊起天来。
    “戚将军南征北战战功彪炳,只要你回去,田乞还是会很重用你的。”我说,“却不知将军如此跟着公主走下去,最终是个什么打算。”
    我不想问他为什么要跟着公主走。因为沁渊也问过我。我虽用“同是天涯沦落人”回答了沁渊,对于戚肃的目的心,我还是想搞个清楚明白的。
    戚肃瞥我一眼,“郑公子这样问,是因为觉得我和公主地位悬殊吧?”
    我摇摇头,他却懒得理我,兀自说道,“其实我和公主一般长大的。认识她的时候,她才五岁,崇拜阳生哥哥,对我不瞅不睬。”
    我莞尔。原来从小便是这样。
    戚肃叹口气道,“我很会打架,爬树能掏鸟、下水能抓鱼,骑射样样行,却换不来她的一个笑脸。那时我便在想,几时娶了你,叫你天天为我煮羹汤、像娘对爹爹那般终日笑脸相迎才好。”
    哦哟喂。
    我心头一暖。
    好朴实的一句话,却道尽了天下人的家园美梦。
    我虽猜到了戚肃对公主那粗鲁举止背后深藏的爱慕,却没想到真正听他说出来,内心如此悸动。
    ——“几时娶了你,叫你天天为我煮羹汤、像娘对爹爹那般终日笑脸相迎才好。”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不单是他。
    我回头望了望屋内甜睡的沁渊。
    沁渊也是有这个梦想的吧。只不过,太多的身不由己,让她迷惑。
    爹爹想把她托付给“琴先生”,哥哥想让她嫁去燕国;现在,她在寻找“琴先生”的路上,辛劳奔波。
    此情此景之下,我又该如何告诉她,其实我就是琴先生。一个永远许不了她终身的琴先生。
    正想到这里,哪知戚肃突然瓮声瓮气埋怨道,“最烦那个什么琴先生了。莫名其妙出现,莫名其妙消失,弄得公主念念不忘。”
    顺带又瞥了我一眼,“你和施公子也是。好容易公主对琴先生淡了些,你俩又冒出来。真是阴魂不散。”
    我哑然失笑。也是。从戚肃的角度看,我和薄语确实讨厌得紧。
    “所以,只要能和公主在一起,功名利禄什么的,你也能放下吗?”我问道。
    戚肃摇摇头,“不能。”
    嘿。
    岂料他又说道,“但若哪天我跟田相一样位高权重,却不知道公主流落到哪个混蛋手里了,只怕会更加寝食难安。”
    这句话,就更暖心了。
    没想到在这战火纷飞、人心惶惶的浮世里,从这个我未曾正面看待过的戚肃将军口中,听到了动人的心声。
    就在此际,一阵脚步声从夜色深处传来。
    我和戚肃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趁着火光,人影逐渐清晰。竟然是薄语和罗天。
    不过两个人面色凝重表情古怪。
    “怎么了?”我问。
    薄语长吁一口气,一屁股坐到我身边,回答道,“累死我了。说来话长。我们是从村东面进来的对吧?所以我和罗天就一直往西走。哪知往西走很快就遇到一个大水潭,水潭对面是一个悬崖峭壁,山不高但很险峻,想要继续西行就只能绕道。”
    说到这里她看看罗天,罗天继续替她说道,“我们打算往北绕行,看会不会有路,结果你知道我们碰到了什么?”
    “什么?”
    罗天打个哆嗦,“雪。下雪。走到一半,空气突然变冷,我俩像是慢慢走进一个巨大的冰窖。随后,天空就下起了雪。”
    啥?!我一愣。
    薄语伸出手臂,“不信你摸我的衣袖。”
    我半信半疑地探手捏一捏她的衣裳。还真是,濡湿的,淋了雨的感觉。
    “可是我们一直呆在这里,并没有下雪啊……”戚肃不明就里,喃喃道。
    罗天提醒我,“戚将军不明白就算了。话说,你就想起什么别的吗?”
    我思前想后半天,仍不得要领,只得摇摇头。
    薄语提醒道,“蓬莱岛。”
    啊?
    我这才真正的惊到了。
    水潭……峭壁……东面是春天,南面是夏天,西面是秋天,北面是冬天……
    没错……这么一想,我们之前一起勇闯蓬莱岛的情景立刻浮现眼前。
    难不成这个村落就是灵宝真君的蓬莱岛的翻版?!
    ——“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
    ——“北面有洲,名郁单越,其地纵广十千由旬,四方正等;东面有洲,名弗婆提,其地纵广九千由旬,圆如满月;西面有洲,名瞿陀尼,其地纵广八千由旬,形如半月;南面有洲,名阎浮提,其地纵广七千由旬,北阔南狭。这就是佛经里常说的四大部洲:东胜神州、西牛贺洲、南瞻部洲和北具卢洲。四洲的中央,就是著名的须弥山。”
    ——“这风水,很明显是道家的场,结界布置却是佛家的格局,结界的入阵以及破阵又是墨家和公输家的手笔。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这里本是道家所在地,乃是我中华原始之神的福地洞天,所以会有赤松子的枣树和西王母的桃树;后来又融入了佛教的力量,以及墨家公输家都愿意为之添砖加瓦。”
    ——“‘盘古分太极,一炁化三清。空玄为灵,入藏为宝’。鬼如来也好,迷达也罢,他们一个是人神一个是大权变菩萨,算不得妖怪。只是此地从始至今,从来都是有道之人即可留,不问因由。若说这些有道之人究竟是善还是恶?谁知道呢?善恶,福祸,阴阳,生死,说得清楚吗?”
    (510)
    民呐,我回来了。认真看了每条留言,鼓励和批评我都看到了,谢谢大家的意见和建议,我会借鉴。
    接下去的卷三,每周三四五固定更新,其余时间看情况增加。
    祝大家一切都好!么么!哒!
    如果此地真是蓬莱岛,那就是一个神仙妖怪混杂的世界。
    想到这里,我内心电光霍霍,第一反应就是回头再看向屋内沉睡的沁渊和丝丝。
    不对。沁渊睡了这么久就算了,按丝丝的体质,没道理这么贪睡的。
    不回头还好,这一回头,我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原本有很多杂草、藤蔓、青苔覆盖的空屋子、破窗棂,突然像是被蒸发了水分一样,慢慢枯竭,从我们所在的门口向她俩躺着的地方蔓延。最显著的就是土地一点点从深绿变成了焦褐色,仿佛一张看不见的网在向她俩收紧。
    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我顾不上跟其他人解释,一个箭步抢进去,正赶上那股神奇的枯竭之力蔓延到了她们躺着的被褥的一个角!
    嘶——
    仿佛是蒸气蒸发一般的声音传来,我亲眼看到那一小片被褥变成了薄薄的灰烬,散落在地。
    卧槽这是什么怪力!
    “快醒醒!”
    我大叫一声,伸手攥住丝丝和沁渊的手臂,猛力一拉!
    他们两个都如一滩软泥般沉重,昏睡着被我拽离了被褥。
    也就是这前后几秒钟,那片被褥全部被席卷,然后变成焦黑的灰烬!
    一股干燥和奇异的灼热感这才从我的鞋底传递上来。
    不对!我垂下头,看见那枯竭之力像蠕动的怪物一样,正在向我的脚上蔓延!
    这当口,戚肃和罗天也都抢进来了,分别背起沁渊和丝丝,逃出门去。
    待我们大家都在篝火外惊魂未定站稳,沁渊和丝丝终于慢慢醒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薄语抱着手臂,瞠目结舌,“你们看——”
    轰!
    大家循声而望。
    随着她的话音,十分钟前还安然无恙的空屋子,赫然坍塌,化作一堆灰烬!
    “那个老村妇!”薄语尖叫道。
    对,就是那个老村妇假装好心把我们引到了这里。一想到此节,下午吃着还无比香甜的米糕,此刻也如鲠在喉,恶心想吐。
    不知道米糕里是否掺了迷药?
    薄语一边使劲拍我一边继续尖叫,“不是!那儿!那个老村妇!她就在那儿!”
    大家又齐刷刷看向她指的地方。可不是!
    下午那个老村妇,可能原本就一直站在屋后的大树下。
    随着房屋的倒塌,飞扬的尘土渐渐平息,她的身影也露了出来。
    之前只觉得她老,笑眯眯的;现在远远看着,青白衣衫配上花白头发,双眼直勾勾看着我们,嘴角还带着同样的笑意。
    汗毛全部竖起来了昂!
    “死老婆子——”戚肃暴脾气不改,双目一瞪,虎躯一震,就要上前寻她晦气。
    就在此时,罗天突然一声大吼,“不要慌!”
    戚肃已经冲出去三四米,闻言身形稍慢;也叫幸好他慢了,只见他伸在前面那只脚在踏上地面的瞬间就变了颜色,像被从地面涌上来的那种怪力吸干了血肉一般!
    啊!——
    戚肃一声惨叫,摇摇欲坠!
    果然,先前那股怪力在吞噬了我们栖身的空屋子之后,并没有停止!
    它还是像潮水一样向我们持续蔓延!
    我们几个女人还在发懵的当口,罗天冲了出去,搂住戚肃的两腋强行后拖。见这架势大家也一起往后退,感觉那个老村妇就是这股怪力的源头!离她越远越安全!
    罗天将戚肃向我们一推,立刻返身朝向老村妇,口中念道,“天浩浩地浩浩……弟子顶敬,洪州得道……今日架起铁围城,四面八方不显形……”
    卧槽!
    他念咒语我是见过,长的短的都有,便就这个什么“铁围城”来得格外的长!
    眼看着那股怪力宛如蝗虫过境一般,渐渐追上我们后撤的势头!
    毕竟带着一个站都站不稳的彪形大汉,我们四个女人也没啥特别好的法子!
    “不论金刀并玉剪,金刀玉剪不沾绳……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急急如律令!
    焦褐的地面一寸寸向我们逼近!好在近在咫尺的时候,他的“令”字终于说完!
    一瞬间的功夫,就真的像是有天神在我们四维筑起了一个看不见的铜墙铁壁般!那股怪力终于止步!把我们围成了一个方圆一丈的圈!
    那些焦枯的土地,就此止步。
    “戚将军!”沁渊忽然又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我们这才发现,受伤的戚肃的整个左腿的小腿都干瘪了下去!而且不止是这样,那股怪力还在源源不断向他的大腿侵蚀,真的犹如蝗虫一般啃食了他的血肉!
    “快!”戚肃双目紧闭,显然是剧痛难当,“帮我!砍了!”
    砍了什么?
    腿吗?!
    不是吧?!
    我虽一时没有办法接受他的语境,却还是下意识从腰间抽出了秦溪。
    刷——
    细长宝剑迎风一抖,寒光耀目!
    “戚将军!”沁渊忍不住,扑在戚肃身上哭了起来。
    戚肃咬着牙,“快!砍掉我的腿!”
    我却还是没有办法动作!
    这当口竟然是丝丝醒过神来。她一把擒住我手中宝剑,手挥目送,“呲啦”一声,削铁如泥的秦溪将戚肃的左腿一斩到底!
    “啊!!!”戚肃发出更凄厉的叫声,浑身发抖。
    沁渊失声痛哭。
    薄语再不犹豫,立刻撕下衣襟,以最快速度给戚肃的断肢包扎起来。
    见鬼了。我内心也很窝火,转头再看向老村妇。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折损我们一员大将。
    老村妇还是那样笑眯眯的,不说话,也不靠近。
    不过她身旁的那棵大树,也逐渐凋零起来,阳春三月里落叶纷纷。
    枯竭。
    枯竭之力。
    “蜚……”我望着飘零的落叶,福至心灵,“薄语,罗天,这是蜚!”
    真的是蠢到家了我,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我们当时从代表春天的春明岛进发去碧游宫的奇遇吗?在那里我们碰到过一种怪兽。
    ——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当蜚进入水中时,水源会立即干涸;当它进入草丛时,草会立即枯死。它是传说中的灾兽、灾难之神,出现的地方都会发生大的灾难。
    薄语一愣,“什么蜚?!”
    啊,我傻了一下。也是。那时候她也是原地待命不动,并没有亲眼见到蜚的模样。
    反倒是罗天回应了我,“我知道了。这里果真是蓬莱岛的翻版!我们碰到的,不只是蓬莱岛上的怪兽,很可能还是加强版的怪兽!”
    “妖化的怪兽。”我补充道。
    “主人……”丝丝一边把沾着鲜血的秦溪宝剑递给我,一边担心地问道,“你想出对策了吗?”
    我摇摇头,轻轻推开她的手,“上次在蓬莱岛,蜚是不用我们对付的,因为有它的天敌獾在一旁防范。要按我们的猜测,獾此刻的妖化版应该在西面很远的地方,估计没办法赶来救我们。”
    说着,我向那老村妇的方向走了两步,“不过好在终于让我知道她出处了。灵不灵的,我也只有那个方法。”
    “什么方法?”罗天问。
    我回头看他一眼,冷笑道,“揍她。”
    (511)
    蜚之为名,体似无害,所绎枯竭,其干谯厉。
    它周身带着邪气,需要正气来压制。
    我捏一捏拳头。左手女娲石魂片已经不起作用,右手掌心里的金刚杵多吉若是还在,只怕还好办些。现在只有左手掌心的金刚结了。
    可面对妖化到如此厉害的蜚,小小金刚结能起多大作用?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侧目瞟到执剑而立的丝丝,我心念一动。
    “丝丝,”我说,“你想不想一起去揍她?”
    丝丝点头,“但凭主人吩咐。”
    我回答,“去揍她之前,我需要叮嘱你几件事情。”
    “什么事情?”丝丝虽然愣了愣,还是依言将秦溪递给了罗天。
    我说,“我和她打的时候,你想尽一切办法控制她的邪气,减缓她的速度。如果我没猜错,这种妖怪元气消耗到一定程度时,必然会现出原形。丝丝,麻烦你,在她现出原形的时候,你也立刻幻化成猫。”
    “猫?”丝丝没说啥,罗天倒是诧异了,过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你是让丝丝假扮成獾?”
    “丝丝的模样,只有三分似獾。但是丝丝速度奇快,刀光剑影中看不真切,保不齐能收到奇效。”我说完,回头看看罗天,“送我们过去吧,大师!”
    罗天只是稍微回了回神,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当即剑指当胸,“藏身藏身真藏身……左手掌三魂,右手掌七魄,藏在何处去,藏在波罗海底存……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但见眼前金光一片,神奇的感觉来了。
    宛如有一个金色的透明薄膜覆盖了我,眼前万物依旧清晰,但似有水纹在浮动一般,如梦似幻。看看身边的丝丝,果然她已经隐身,只剩一圈淡淡的金光,在夜色里勾勒出那个人形来。
    这就是之前罗天和我闯塔城医院墨守阵时用过的那个金光藏身咒!
    “丝丝,这个藏身咒最多能帮助我们俩隐身几分钟左右时间,所以我俩要在几分钟内,至少把那个老妖妇打到现原形。”我说,“跟上我!”
    说罢我们二人大步流星,趋至近前;蜚妖依旧阴恻恻笑着,像是已经等了我们多时。
    好在金光藏身咒让我们免受枯竭之力的荼毒。
    丝丝手执秦溪,剑尖微垂,气贯长虹,意在直取蜚妖下盘。我手结内狮子印,配合金刚萨埵降魔咒,口吐真言,先发制人,“者!”
    左手带着金刚结的法力向蜚妖脸面招呼过去。
    让丝丝用剑,我的本意是需要腾出双手,结印会更方便些;岂料她剑术也是了得,看似若有若无,实际已经逼得蜚妖连退数步。
    不过奇怪也就奇怪在这儿。
    蜚妖只是一味躲闪,完全不抵抗,也不惧怕。
    不过我们也马上就看穿她的套路了。
    因为在离她一尺左右的地方,丝丝的剑气突然消散大半;而我的内狮子印明明已经酝酿到位,一掌拍出去的时候却感觉绵软无力。
    可见蜚妖既不抵抗、也不惧怕,是因为枯竭之力还在源源不断消耗我们带去的伤害。
    ——蜚之为名,体似无害,所绎枯竭,其干谯厉。
    果然一字未错。她不需要出手,她自带这股力量。
    但是下午的时候,她看起来明明也就是个普通老妇人。
    一定有一个开启枯竭之力的法门。
    拼命回想当初那头原生状态的蜚的模样……牛的身体……蛇一般粗大的尾巴……既像是在奔跑,又像是在滑行,但凡被它碰到的草丛树枝全部折断损毁……
    不……这是表象……重点不在这里……
    我看见丝丝剑气如虹却奈何不得蜚妖半分,心头也是有点焦虑。
    破绽……
    破绽……
    她它肯定有破绽……
    不过我曾经说过,我这人有个好处,越是危机关头,越是冷静。
    一句话再次掠过我心头。
    ——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不对……还是不对……
    是前面那句……
    ——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
    就是这个!
    桢木!就是女贞!
    竹山因为引入了海水,所以草木不生,唯有矿藏;而这个太山,却金玉与女贞同在!
    为什么?为什么在拥有强大枯竭之力的地方,女贞还能存活?
    因为既耐光又耐湿!须根发达,生长快,萌芽力极强!
    那么问题来了。能存活在有蜚的地方,是女贞的本事;同时蜚会生活在充满女贞的环境里,说明它需要女贞。
    和汗血宝马喜欢吃苜蓿一样,汗血宝马性情刚烈,需要苜蓿来降火;那么蜚为什么需要女贞呢?
    《本草经疏》中记载:女贞子,气味俱阴,正入肾除热补精之要品,肾得补,则五脏自安,精神自足,百病去而身肥健矣。其主补中者,以其味甘,甘为主化,故能补中也。此药有变白明目之功,累试辄验,而《经》文不载,为阙略也。
    女贞补肾、明目。
    “丝丝!”我大叫一声。
    丝丝停下手,看向我。
    我们俩用金光咒的本意,并非为了藏身而是为了躲避枯竭之力。现在看来,更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蜚的视力应该很糟糕。我们更需要的是——
    偷袭。
    我将手指竖在唇边,表示“不要出声”,然后又指一指自己的双目,摆摆手,表示“它看不见我们”。
    丝丝简直秒懂。
    (话说有这帮心灵相通的伙伴简直太爽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多说了。我和丝丝收敛动作控制呼吸,瞬间安静得只有心跳声。
    蜚妖突然听不到我们声音,终于慌乱了起来,左右四顾。
    丝丝用慢动作,毫无声息地将宝剑刺进了蜚妖的胸膛。
    “呲——”
    削铁如泥的秦溪不负所托,直接穿了个贯通。
    蜚妖瞬间狂暴得嚎叫并扭动,丝丝一个没抓住,宝剑脱手。不过问题也不大,宝剑还在它背上。
    蜚妖变回了原型——宛如一头背上刺着剑的西班牙斗牛。
    我再朝丝丝一点头,她也瞬间化作三色猫原型,直接扑上了蜚妖面门,还伴着“喵呜——”一声尖叫。
    蜚妖腹背受敌,心神俱震,失去控制力。
    我清晰看到宛如倒带一般,那些渐渐蔓延的枯萎之势停了下来。大地满满泛绿,大树慢慢伸展,枝叶从地面飞回树上,连原本已经倒塌的空屋子,也重新尘土飞扬、恢复如初。
    不过这还不够。
    蜚妖一出手就整残了戚肃,我实在饶不了它。
    当下左掌竖在身前,金刚结对牢蜚妖;右手捏成拳头,聚气凝神。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千里之外,毫厘之间,忘我化境,莫再回头。此招发,敌手或经脉尽断,或心跳骤停!”
    “丝丝让开!”我叫道。
    已经挠得蜚妖面门血流如注的丝丝立刻飞跃而下。
    韦驮降魔杵第三式:雷霆震怒!
    我右臂急速挥出!
    但见一道金光从我拳头窜出,直奔蜚妖而去!
    “唰——”
    犹如惊涛拍岸一般的声音传来。
    哎?
    我的丹田兀自翻滚不说,叫我更吃惊的是,这惊涛拍岸声并非是降魔杵击中蜚妖的声音!
    却似仿佛有一堵巨大的气浪堵住了降魔杵的去路,还宛如水波一样向四周辐射出去,将我那一拳之力化解得无影无形!
    卧槽!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收回右拳,再次出击!
    委托降魔杵第三式,其实我很少用。一来是以前内力不济的时候,每次用都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二来实在威力太大,我怕杀伐太重。
    却不曾想,我的第二次雷霆震怒,依旧被这股气浪挡了个结结实实。
    谁?
    能克制降魔杵?!
    两拳过后我也看得真切。这股力量并非出自蜚妖自身,而是来自空中什么不知名的地方。
    电光火石之间,我又想起了韦驮对我说的另一番话!
    ——“你且记住,’韦陀降魔杵’是需要长期修行的,你有多强,武功招式就有多强。还有,在你练到最高境界之前,有一个武功路数是降魔杵的死敌。”
    ——“般若掌,讲究一’化’一’卸’。凭你钢筋铁骨、刀枪剑戟,一掌化来,卸掉你所有气力,且如水波一般绵延不绝。好在般若掌,能习者聊聊。除去佛祖本尊,我没见过其他人原原本本用过。”
    就像特地为了加深我的疑惑似的,一个宏大的声音、带着笑意和善意的声音自半空中传来。
    “少侠手下留人!”
    (512)
    “什么事情?”丝丝虽然愣了愣,还是依言将秦溪递给了罗天。
    ——疏漏,忘了更改。去掉后半句。
    这个声音一出,也不知道是时间到了、还是我们的藏身金光咒被破除了,总之我和丝丝都不再隐身。可紧接着,就在我们现了身形并一愣神的功夫里,那个声音伴着一股飓风开始飘荡,席卷过我和丝丝,席卷过大树、草地,还掠过了罗天四人,瞬间消散而去,而负伤(背上还插着一把剑)的蜚妖也跟着消失无踪。
    才刚在战斗中第一次露脸的秦溪宝剑,就这么不见了。
    丝丝重新变回人形,我俩面面相觑。随后又绕着大树转了好几圈,都不见什么新的动静。
    青草离离,房舍斑驳。
    甚至连被我们疏忽的拴在不远处的马匹、马车,也都恢复如初。
    一切如故。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走近再看,理所当然的,戚肃将军的腿,恢复如初,一样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恍如隔世。
    最后还是罗天打破沉默,“所以最后那股风是啥来头?”
    我摇摇头。
    要是平常时候,有人告诉我说救了蜚妖的是般若掌,飓风则是佛祖本人驾临,我会笑死在街上;但是我们此刻身处的这个地界,保不齐真的就是灵宝真君蓬莱岛所在!那么满天神佛皆无分别,时空地域都是虚幻,指不定如来、三清、上帝、安拉正在里头搓麻将呢。没有什么不可能。
    后来事实证明我真的不是瞎想!
    此乃后话了。我此刻最想做的还是让惊魂未定的小伙伴们休息一下。
    但是姑娘们没有一个愿意进屋重新睡觉,而天边也开始泛白,于是大家索性都坐到屋檐下,齐刷刷一排。
    失而复得宝贵左腿的戚肃不再咋呼了,摸着自己的腿,眼神直勾勾,呆坐在发愣。
    此前扑在戚肃身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沁渊像是不好意思起来,坐在远远的地方,也发着呆。
    过一会儿,薄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脸问我,“北面是什么?”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我倒是听懂了。
    东面有蜚,西面有獾;南面有颙,喜火,见则天下大旱,北面有窫窳,怕火,见之常年雨雪。
    我有气无力回答,“老朋友了。窫窳。”
    薄语打一个冷颤,“祁连山山洞里的那个怪兽?好悬我和罗天没有遇到他,否则都不知道怎么死。”
    罗天问道,“刚才太慌乱,还没问你发生了什么。你和丝丝怎么克制住蜚的?”
    我说了说我的分析,然后回答道,“怪兽再威猛,总有弱点。蜚是眼睛不好,白天看不见啥,晚上反而行动方便;窫窳的弱点则是怕火……”
    丝丝说道,“那我们每个人举个火把啥的,行吗?”
    薄语替我回答道,“普通火把没什么用。上次打败窫窳用的是三味真火。不过即便是三味真火,对付的也是没有妖化的版本,这次对付加强版的只怕没用。更何况……”
    她环顾左右,颓然道,“更何况我们连三味真火都拿不出来。”
    哎。
    良。
    我又想起他了。
    若有他在,我们的旅途根本无需这么折腾。
    不知怎的,一想到他,我浑身的力气都没有。
    剩下满满的颓丧。
    一次又一次的失之交臂。
    还有我这一路上所有的艰辛困苦。
    虽然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心——那颗作为女娲后裔、以导正时空为己任的心——然而当我疲倦、痛苦到极致的时候,颓丧感就吞噬了我。
    杨以珊姐姐说过的一句话掠过心头。
    ——“像普通人一样,在乎自己好不好看,时不时髦。像普通人一样,谈谈恋爱,为了衣服包包鞋子,花光所有积蓄。为了工资苦恼,为了没有异性追求而沮丧。”杨以珊很平静地说道,“但是,只要不发生地震火灾海啸,房子安安稳稳的住着,不用担心它会塌下来,走在路上,晒晒太阳,也不会有真刀实枪的危险。琴弹,普通人的幸福,也是很幸福的。”
    不。
    杨姐姐。
    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在乎自己好不好看,我谈不了普通的恋爱。我对花光积蓄买包包鞋子毫无兴趣。
    所以注定不幸福。是吧。
    ……我在这里胡思乱想,大家也都沉默得很。像是昨夜的鏖战也耗尽了大家的气力。
    直到天光大亮,我们准备再次上路的时候,才开始争论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薄语见过窫窳,打死都不肯往北走:“莫说那个怪物,就算它不出现,我们穿得这么单薄,根本走不出那冰天雪地。”
    罗天点点头,“没错。我和薄语只是迎着风雪走了一小段就受不了了。”
    “可是南边有颙。”我说,“它喜欢火,见则天下大旱。我猜南面是极其干旱炎热之地。”
    罗天又点点头,“听起来也不是很靠谱。而且我们最终还是要北上,向南走其实绕路。”
    我没好气,“你这是墙头草吗?”
    罗天摊摊手,耸耸肩,“我是分析各种方案的苦难度。”
    其间,沁渊一直秀美紧簇。
    “公主的想法呢?”我问。
    她缓缓摇头,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等到我们最终决定还是向南绕道的时候,她拦住了我。
    “郑公子……”
    “怎么了公主。”
    她终于——好些天了,她一直很回避直视我的眼睛——认真地凝望着我,轻轻道,“我不走了。”
    嗯?!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叫……我不走了?!
    沁渊懂得我表情的含义,又说了一遍,声音依旧轻柔但语气坚决,“我不走了。我就在这里住下吧。”
    “为什么?”我有点吃惊。大家本来各自牵马的牵马、等车的等车,这会子也都停下来看着我俩。
    沁渊说道,“你们吃这么多苦,都是因为我。其实我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淇园……那是一个很美的梦,我心里会藏着它,但是不用去了。”
    她向北面望了望,表情孤傲。
    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发现我就是“琴先生”,所以断了要向我托付终身的念头;或是这一路以来的劫难终于压垮了她,她不想继续这样风餐露宿、出生入死下去了。
    所以,我一时也找不到话说。
    不知道该劝她继续走下去呢,还是劝她放弃。
    最终还是戚肃发声音了,“公主殿下。”
    沁渊看向他。
    戚肃的神情也很坚定,“公主到哪儿,我也到哪儿。你不用担心连累我。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沁渊娇躯微微一颤。
    还是罗天思路清晰些,“我说,即便真的不打算走了,也不能就停在这儿啊。这个村子太古怪,你们不担心那头蜚每天都来?想隐居,要么跟着我们向南,绕过干旱的南面,到西面去,那里有瑞兽,生存条件肯定好过这里;要么回头去固陵港,索性投奔范蠡。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但好歹不能选个危险的地方隐着吧。你们说是不是?”
    看着沁渊犹豫的神情,我很想捏一捏她的手。
    不是为了安慰,而是打击。
    姑娘,你不知道田间地头的生活,其实也很清苦。即便你真的现在这里住下来,也一样要耕作烹煮,有人情世故,交徭役赋税。小隐隐于林也好,大隐隐于市也罢,说得轻松,其实考验的是你能否在秉持出世的心的同时、不介意入世地活着。
    可是我现在怎么能说。
    我好怕她不是想隐居,而是想轻生。
    总之罗天的话为我解了围。我说道,“公主,改未老先生说得对。请允许我们护送你这最后一程。要么继续前行,要么回头投奔范蠡,你定一个。”
    沁渊想了想,“那么……就继续前行吧。不过郑公子,真的,送完这一程,你们就走吧。不要管我了。”
    终于,车轮碌碌,淇园行重新启程。
    我们沿着水潭绕行,挑尽可能平坦的路途走。渐渐的天气果然热了起来,蔷薇渐少、荷叶摇曳。
    真是一个奇异的地方。
    后世的黄山我没有去过,不知道是否也有这样一个水潭、这样一个村庄。
    走了很久,天气也只是普通的炎热,完全可以忍受。更美的是,空气里渐渐充盈着阳光和荷香,令人心旷神怡。
    我们一路来的疲倦,似乎也可以慢慢清空了。
    又到傍晚时分,晚霞漫天。
    我们停留在一个荷塘边。这里有一个小亭子,或许可以容我们休息一宿?
    吃了上次的亏,这次我们不打算惊动任何人家。
    可是我们不找麻烦,并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上我们。
    就在大家把马车上的剩余铺盖干粮搬到亭子里之后,一阵清雅嘹亮的歌声,从荷塘深处飘了出来。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众人警惕地对视一眼,而后都循声望去。
    只见一叶轻舟从荷田间驰出,有个童子缓缓划船,船头挺拔伫立一人,双手负在身后,悠然引吭高歌。
    明明一身素白,不知是否夕阳照耀的关系,令歌者整个人看起来金光四射。
    他唱的,是古诗十九首之一的《青青陵上柏》。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明明是一首回忆过往、忧伤满怀的诗,被他唱来,有种辉煌过境的平淡、富贵之后的宁静。不遗憾,不缅怀,只有感叹。
    就像我此前想到的既出世又入世那般释然。
    可是这还不稀奇。最稀奇的,是待这小舟驰近,大家看清楚了歌者的面孔,没忍住异口同声叫出了他的名字!
    (513)
    “薛烛!”
    来人竟然是薛烛!
    只见轻舟靠岸,白衣锦带的薛烛朝大家拱一拱手,“故人来了,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还真是故人。我们这六人,除了丝丝,都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罗天扬声道,“闹了半天,这怪里怪气的村庄,竟然是薛大师的地头?”
    薛烛哈哈一笑,道,“哪里。这等神仙地界,我等凡人只是来沾沾仙气的。”
    神仙地界?
    丝丝看向我,“主人,他是谁?他说的神仙……可是昨天那股飓风?”
    我的嘴里却像被人塞进了一枚苦李,又酸又涩,让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神仙。薛烛。
    这两个元素加起来,是不是应该等于……良?!
    他会在吗?
    我不想见他。不能见他。
    薄语解释道,“这是薛烛,相剑大师。你们此前拿的那把宝剑,就是他带给你主人的。”
    也许是周遭环境让薄语心情放松了许多,但见她俏脸一扬,不依不饶问道,“既然不是你的地界,又为何猜得到我们来了?”
    薛烛不语,伸手向腰间一抹,噌一声!
    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再次被他从腰间拉了出来!
    薄如蝉翼,细如柳枝,还能缠在腰上,却不是秦溪宝剑又是什么?!
    在众人——尤其是我——的一片惊愕中,薛烛倒转剑柄,施施然走下船来,“在下不是神仙,猜不到你们的行踪。此前正和几个朋友下棋,直到受伤的蜚背上插着秦溪出现在我面前,这才晓得故人到了。”
    说着走到我面前,客客气气把剑递了过来,“物归原主。”
    我接过宝剑,他却吸了吸鼻子,“咦,好大的血腥气。你受伤了吗?”
    不是他说,我都快忘了。
    看看自己的右臂,果然,此前的那道箭伤,伤愈到一半,眼见结痂,却被我昨天两拳降魔杵又崩开了,隐约可见血痕从衣服里头慢慢渗出来。
    不说这个伤口倒罢,一说这个,我心头更加黯然。
    那晚良一直尾随我们。
    我受伤、伤上加伤的时候,他都是看着的。
    却没有出手相助。甚至都没有帮我引开敌人。
    虽然他理当对毫无记忆的我无情无义,我又怎受得了这般绝情绝义?
    薛烛见我发愣,也不耽误,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大家这么有缘分,就请移步天元阁歇息歇息如何?”
    大家遭遇昨晚那场恶战,有点犹豫,担心又节外生枝。
    薛烛继续道,“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略备薄酒小菜,为各位洗尘。”
    薄酒小菜四个字打动了大家。这些天来,我们吃着干巴巴、始终在馊和不馊边界徘徊的冰冷米糕,也确实乏味得很。
    可是马和马车呢?还有行李?
    刚想问,薛烛已经转头叮嘱刚才划船的小童,“有劳小师傅看着客人们的马车和行李,回去我们自己划船。”
    “是。”那童子上岸来,只见他面如玉盘,唇红齿白,十分清俊。
    看到他,我反而心定了些。
    没见过良身边带什么童子的,他一向是独行侠。由此可见这个地方的主人确实不是他?
    多想无益。当下大家上船,七个人挤在一条小舟上,驰向荷塘深处。
    夕阳照射在荷叶、莲蓬上,水珠熠熠生辉。荷花不多,盛开那么两三朵,格外显眼,饱满鲜嫩。戚肃和罗天划着船,薛烛偶尔指点下方向,一片静谧中只听见哗哗的水响。
    过好久才听到沁渊问道,“薛大师此前唱的,不似古调,倒像是新鲜的谱子?”
    薛烛欠一欠身,“公主聪慧。在下没有用古调,这个谱子是跟一个朋友新学的。这个朋友性情活泼洒脱,视礼教束缚皆如无物。”
    说罢他又看向我,“在下倒是很想介绍他给郑少妃认识呢。你们两个一定能聊得来。”
    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跟从大伙儿弃舟登岸。
    之前说过了,这个水塘其实是玉带环腰一般,合围着一座四围皆是峭壁的山。不过,在我们下船的地方,倒是藏着一条幽幽小径,弯弯曲曲通向山腰。
    一行人又跟着薛烛,缓缓向山上走去。
    到得半山,正值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从西面山谷里射过来,明晃晃照耀在半山腰的一座亭子上。
    亭子顶上的牌匾,书着“天元阁”三字,看起来就是薛烛言辞里说到的那个歇息地。
    亭子里已经有三个人,两个坐着下棋,一个伫立在旁观看。薛烛说“此前正和几个朋友下棋”,所言非虚。
    不过我的担心还是变成了事实。
    坐着下棋的两个人中,那青衣的英俊男子,不就是我魂萦梦牵的良吗?
    他面朝着我们,却没有抬头看我们,只是很专注地凝视棋盘,颀长指尖惦着一枚白色的云子,显然是正在考虑如何走下一步。
    反倒是背对着我们的这个人,转头看了我们一眼。
    这是个女人。
    雪白肌肤、媚眼如丝,一转头的动静,已经是倾国倾城的美艳。
    看到她,我们这一行,所有人!都彻底石化了!
    是的,石化!
    因为她不是别人,正是沁渊希望我除掉的邪祟、一出手就差点要我命、穿梭古今毫不费力的——
    狐妖!卿!珂!啊!
    这是何等的冤家路窄。
    我们看到她很石化,她看到我们却像是意料中的事,“哟,滕玉公主,沁渊公主,戚肃将军,改未老先生,还有郑旦西施二位少妃,你们总算来啦?”
    所有人她尽皆如数家珍啊!
    大家一片愕然,那唯独一个站着观棋的人总算抬起头来。
    卧槽!
    果然是他!
    就是上次那个老者啊!
    那个在我们闯出七星宫落脚蓬莱岛后、笑眯眯走进院子问我们一大堆问题的老者!
    他依旧那么慈眉善目,一开口更加利索,“你们几个捣蛋鬼来啦!”
    嘿!
    薛烛问道,“那头蜚还有得救吗?”
    老者笑道,“没事儿。已经救活了。我说他们捣蛋,非是这一次。”
    卿珂抬头道,“真君,他们此前还跟你捣蛋过吗?”
    我心中咯噔一声。
    好吧,毫无悬念了。
    这一位,真的就是一气化三清、盘古分太极的三清之一——灵宝真君。
    真的让人哭笑不得。
    虽然不是搓麻将……可这一桌子下棋的,有仙人,有道士,有妖精,还有个凡人,好生热闹!
    “丝——”我身边的罗天和薄语显然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谁,双双倒吸一口凉气,“是你?!”
    老者背着手,走到我、薄语、罗天面前,有点顽皮地轮流观察我们,摇头道,“破我仙瑶迷障的……采草药救人的……破我七星阵的……你们看我还是老样子,我看你们却个个俱不同啊。”
    啊,真是神仙啊。
    我们三个人面容已完全不一样,他却一眼就看懂。
    走一圈,他又回到棋桌边,笑眯眯朝良努了努嘴,“吸光我碧幽潭水的这个人,已经浑然不记得你们了。还有那搞清楚我阵法的鸟儿呢?她去了哪里?你们几个怎么又来闯我的地界啊?要不要坐下来聊一聊啊?”
    (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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