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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并非灵异故事:生死门[第84页]

作者:妙空如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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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遇到了卿珂,可是真君在这里,她恐怕也不敢放肆。
    我们几个差不多都放松下来,脸上神色愉悦了很多。
    薄语调皮地回答真君道,“我们不是故意要捣蛋的,主要是惦记着上次真君送的脆桃、米粥格外好吃,所以再来讨一点吃的。”
    说话间,已有几个童子掌着灯走上前来,将开始微微变暗的天色照亮。
    卿珂将身子微微后倾,向良抛去一个娇俏媚眼,“不下了。我下不赢你。我肚子也饿了,要吃东西了。”
    良也不以为然,轻轻将手中云子投入盒中,脸上不惊不喜。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卿珂这样的大美人,而是一棵松树一朵白云似的。
    真君笑眯眯,“既然来了我这里,怎会少了吃的。”
    当下那几个童子又撤掉棋盘,陆陆续续端上来坐塌矮几,布满瓜果酒菜。
    幸好亭子不小,十个人坐在里面倒也不嫌挤。
    不知怎的,虽然这只是个凉亭,四面通透,倒是安全感十足。不过安全感一来,疲乏感也蜂拥而至。我没什么心思吃东西,侧头看亭外的山色。
    夏天山色格外青葱,夕阳照拂下,浓密的树丛花枝传来草本香气,有看不见的溪流汩汩穿山而过。这光景,和几百年后的曲水流觞也相去不远了。我不怕冷也不怕热,不太需要吃东西,便是不回淇园,只在这山间搭一间草堂住下,也是一桩美事。
    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最后还是旁边的沁渊打断我沉思,“郑公子,可是胃口不好?”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对面的真君摇摇头,啧啧道,“她不是胃口不好,她是嫌味道不好。”
    呵呵。上次也是。我吃了一点点,结果被他调侃“你吃这么少,是嫌味道不够好么”。
    我莞尔笑了,回望他二人,“不是,只是有点累而已。比起吃,我更想睡一觉。”
    薄语像是想起什么,柳眉一竖,“对了真君,昨晚的蜚,还有另外几个怪兽,是不是你养的啊?”
    真君一愣,呵呵笑着,还没来得及说话,卿珂掂着一只酒杯,举在唇边将吃未吃,笑望着我们道,“可不是。真君养那四大怪兽,可折腾死我们琴……哦,我们郑公子了。不过啊,即便你们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打紧。”
    沁渊瞪大眼睛,“怎么会不打紧?戚将军……”
    她欲言又止,我们都知道她想说什么。大家可是亲眼看着蜚妖将万事万物枯竭到灰飞烟灭的,包括戚肃将军的腿。
    卿珂将手中酒一饮而尽,侃侃而谈道,“东村有蜚,掌枯竭之力。不过经它之手的事物即便枯竭,却并不会死去,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之时又会恢复如初。只不过有些人,有些物,在即将枯竭的时候便已绝望,或者难以接受现状而轻生,那便怪不得蜚了。”
    啊呀。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中一惊。
    这是一道充满哲理的难题啊。
    良开口接下去说道,“不止是蜚。西面的獾,让人喜悦到狂放;南面的獾,让人灼热成灰;北面的窫窳,让人寒冷到极致。如果熬不住惨淡、受不住冷热、压不下轻狂,都等同于自暴自弃。”
    我缓缓点头。熬不住惨淡、受不住冷热、压不下轻狂。好残酷的考验。
    “不过就我所知,”真君笑道,“郑公子这一路以来,惨淡、冷热、轻狂,只怕都有过了。所以再危急的关头她也很冷静。否则,怎么能差点弄死我的蜚。”
    一直没怎么看我们这一行人的良,抬头看了我一眼。
    还是一样。
    就像上次突然听到范蠡评价我是个剑术高手那样,带点好奇的一眼。仅此而已。
    我内心苦笑。
    真君才夸我冷静呢。
    我不冷静,遇到良,我冷静不了。
    就这样三言两语闲扯着,大家也吃到杯盘狼藉,东倒西歪。
    我们这一行人多数是累的,都已经歪在坐塌上睡着;良和薛烛不知低头在聊着什么,卿珂则缠着真君喝酒。
    那几个小童又上来给大家披衣服的披衣服、收拾碗碟的收拾碗碟。却有一个小童趋近我,轻轻道,“请这位少侠跟我来。”
    我投去一个诧异的神色。
    他很平和,还是那句,“请跟我来。”
    我环顾左右,倒也找不到谁来商量,只得起身跟着他走。
    (515-)
    晚点再更
    小童拎着灯笼,领着我去往曲径通幽的山谷。
    渐渐的水鸣声越来越大,从小溪汩汩到水流淙淙,最后竟似有瀑布唰啦啦跌落水塘之声。山林里水汽涳濛。
    我们一前一后走着,都没有说话。
    直至脚下的路越来越泥泞,才见到一行青石板铺就的小径,通向更深处的地方。
    小童返身朝我施个礼,“少侠,此处是碧幽潭,潭水温润,水中有许多天然药材,对伤口愈合很有帮助。真君嘱咐我带你来此疗伤。”
    我愕然。赤霞潭?东面是碧幽,南面是赤霞。敢情真君也是懒得取名字的人啊,一整都是连锁的。
    当下小童将手中的灯笼递给我,再施了一个礼,“我就在这里等少侠回来,不进去了。少侠想呆多久时间都是可以的。”
    我一边道谢一边问,“敢问小师傅,不知此处一天,世上是多少时日?”
    小童笑道,“少侠不问,我也正想提醒少侠。不是此处,是整个村落,只要你们进得来,进来一天,世上三月。”
    嗯嗯,和上次的度量衡也是一样的。
    我虽不知道灵宝真君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却也丝毫没有怀疑他老人家有啥不良的动机。
    和小童道了别,我提着灯笼,沿着青石板路,又走了约摸百米,才缓缓靠近赤霞潭。上次的碧幽潭,潭水冰冷刺骨。赤霞潭水倒是真如小童所说,温润,火光照耀下确实可见一些浑浊,掬在手里闻起来也确实有矿石的味道。
    静谧的山林里,百鸟齐喑,唯有不知名的夏虫在草丛里吱吱作响,呼应我的呼吸声。
    我将灯笼放在不远处的青石板上,卸下宝剑,拿出怀里藏着的那些身外之物,脱掉衣裳,解下女扮男装的束发带。
    好吧我承认,其实我很感动。
    比我自己还心疼我身上伤口的,有珂儿,还有薄语。
    现在,还有真君。
    赤条条走下潭去,温暖的水一寸寸高起来,渐渐淹没被卿珂击中现在还会隐隐作痛的小腿、淹没被暗箭划上又被柄元撕裂伤口的右臂、还淹没了上上次和罗天闯墨守针时被铁服说刺伤的肩胛骨,直至脖子。
    好舒服。我脚下踩着赤霞潭底软软的泥,周身都被温暖环抱,双目微闭。都不需要看,就知道真君的话没有错。因为无论是小腿、右臂、还是肩胛,都开始有种痒兮兮的感觉,仿佛正在加速愈合一般。
    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苏轼的词,都很旷达。每每在我疲倦不堪、生无可恋的时候,就会不自觉浮上心头。
    明明是越混越惨淡,却还有闲情享受“浮生一日凉”。别人以为他是装逼,我却觉得他是真能放下。
    那么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就这样身体极其放松,思想极其涣散,晕乎乎美滋滋,不知泡了多久,突然一声清亮的咳嗽把我惊醒。
    其实平时我很少有性别感,不大记得自己是个女人。唯一让我最记得自己的性别的,就是洛桑了。
    现在也是!现在我可是一丝不挂的!
    当即抱住身体,转身看向声音发源地,飘散在水里的长发华丽丽转了一个圈。
    “谁?”我问。
    那声音很冷,“你泡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上来了。”
    居然是良?!
    我倒没吓着,就是狠吃了一惊,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坐在一棵大树的枝桠上,背靠树干,不知在那里呆了多久了。竟然浑无声息!
    我第一反应当然是赶紧离开!可是,要我这样当着他的面走出去拿衣服吗?!
    “你……”我尴尬得无与伦比。眼前这个男人,看过我的身体也占有过我的身体,可现在却完全忘记我了。以致于我对他仿似比对别人更有羞耻感。
    他却说了一句让我更尴尬的话,“作为一个女人,你身上的伤口是不是也太多了些。”
    “你!”我简直无地自容,“你都看到了?!”
    良转过头去,无所谓地望向天空,“看是看了,也没有很赏心悦目。”
    我接不下去。现在这个良,就是初初相识时那个良,可现在我已经没有和他斗嘴的心情。
    既然他已经转过脸去,我就悄悄向水潭边开溜了。也许他是故意不看我吧,好让我离开。
    待我从水潭里爬上岸,手忙脚乱披上深衣时,他却呼地一下跳下树桠,径直走到我面前。
    “等一下。”他说。
    等什么鬼!我虽然还赤着脚,却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裹紧深衣就想跑。鞋子发带啥的不要了!
    “我叫你等一下。”良却鬼魅一般倏地挡在我身前,伸出手,拉住了我深衣的领口。
    他手劲儿比我大多了,加上我惊愕交加,哪里拦得住他!
    唰。
    我的深衣被他拉开,整个胸口露了出来。就这样披着湿漉漉的长发,赤着脚,傻子一样站在了他的面前。气息相闻。
    (515+)
    若他是别人,我也就一耳光扇过去了。
    可是良……
    我又羞又烦,抓住他的双手想要挣脱,可是还好,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不该落的地方。
    他只是很仔细的看了看我的肩胛。
    良的眼睛,依旧是碧蓝色。在微弱灯笼的映照下,特别妖异。
    过一会儿,他才放开我,淡淡道,“你这个骨折很严重啊。”
    我忙不迭裹好深衣,还是满脑子想着逃跑,只是应付地“嗯”了一声,就去着急穿戴衣物了。
    但手腕又被他拉住,“慢点。你再泡会儿吧,我等得起。”
    什么跟什么?
    我瞪着他。什么叫我等得起?
    他懒得再看我,返身又重回大树下,轻轻一纵身坐回树桠,将双臂枕到脑后,果真摆出一副等我继续泡澡的姿势。
    册那这种情形下我还泡得下去么?
    我也懒得再看他,照旧穿我的衣服收拾我的东西。
    过一会儿,他的声音又传来,“你最好听话,继续泡一会儿。别想着逃跑。”
    我又好笑又好气,瞥他一眼,“我只是泡了个澡,并非脑子里进了水。你杵在这儿我怎么泡?”
    他还是那种懒洋洋又毋庸置疑的语气,“那么现在呢?”
    那么现在?
    我诧异地又瞥他一眼,却赫然发现他已不见踪影。
    咦?
    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啊?
    他穿越走了吗?
    良心口藏着天机镜,要做到瞬间穿越应该不是难事。从前化名“石童”的那个良,相必更早一点的洛桑,也已经可以摆脱门的束缚。但也不至于能够瞬间穿越。
    良的每一次重新修炼,似乎都能更上一层楼呢。
    我不放心,绕着水潭走了一圈,果然再没看见他。
    按一按肩胛,没错,似乎确实还有痛感。右臂和小腿都已完全恢复。
    难怪他坚持让我继续泡一泡。
    我又脱掉衣服,重新走下水潭,容赤霞潭水再次滋润我全身。
    肩胛的痛终于慢慢消退,然而内心依旧不能平静。
    怎么搞的。为什么又和良有了交集。我们两个的缘分究竟算是何种业障?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看了一眼他此前呆过的树桠。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我的心又开始狂跳了。
    不是我眼花吧?!
    明明是一棵大榕树,为什么会长着一根直直的松针满布的松枝?!
    糟糕!
    “你还在?!”我这个脑袋,真的进水了!
    全世界都可以不知道,唯独我应该知道啊,良就是松枝的化身啊!!!
    “嗯。”良的声音如假包换传来,“你居然发现了?很厉害啊。”
    我的脸已经烫得可以煮熟鸡蛋了,“你……你到底为什么要等在这里啊?万一我泡到明天早上呢?”
    他淡淡回答,“那我也只能等到明天早上了。”
    我又好笑又好气,“你就不能明天再来泡澡吗?非要紧跟在我后头?”
    良的声音里,总算有点了波澜,“咦?我有说过我是来泡澡的吗?”
    擦!
    我简直要被他怄得吐血,从前跟他斗嘴的情景又历历在目了。
    “那你来干嘛啊?”
    他回答,“我也不知道。”
    啥?!
    我简直!!!
    不过还好他下半句话出来了,“其实本来我只是给真君问个好的,很久没见他了。问个好之后,我还要去办一点事情。岂料他留住了我,说,我要办的那件事情,很棘手,必须等一个援手来。还说,若不出他所料,一盘棋都下不完的时间里,援手就会出现。”
    我一听这话,当下羞愧也顾不上了,惊诧地问道,“真君说的援手莫非就是我?!”
    良的身影倏然重现在树桠上,依然是那以手枕头的姿势,“嗯。真君说,来人中那个满身是伤的,就是我的援手。”
    “为什么?”我满脑袋问号,“你身手不凡、又能任意穿梭时空,我能帮到你什么?!”
    他没有立刻说话,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能任意穿梭时空?你认识我?”
    哎呀。
    我一慌,脚下一滑,整个人华丽丽的跌落进水。不仅如此,踩下去的这一脚潭泥特别松软,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得。
    噗通——
    慌乱之间,隐约似有人入水,并向我游来。
    除了良,还能是谁?!
    我仓皇转身想逃,岂料越陷越深,倏忽间潭泥都没过了我的两只小腿。
    不要!
    却哪里还顾得上我拒绝,我的腰已经被良强有力的手臂揽住,我光溜溜的身体就这样毫无保留的贴住了他的身体,并跟着他纵身跃出了水面。
    跃出水面之前,我们终于对视了一眼。
    透过晃动的水波,我们清晰可以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头顶上,灯笼的微光透过莲蓬浮萍若隐若现,似瑶池仙影,又似满天霞光。
    这一幕,何其相似。
    对,相似。
    就是穿越到唐朝、我被公孙佳人暗算之后,良出手救我、最终我们一起跌落在水底不省人事之前的那一幕。
    恍恍惚惚之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哗——
    我们跃出水面。
    恍惚管恍惚,我可还没忘记自己是赤裸的!
    试图推开他,可是他的手臂如磐石般坚硬,哪里是我推得开的!
    “你认识我?”他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否则,你怎么知道我化身成了松枝?又怎么知道我能任意穿梭时空?”
    水滴从他的湿发发端一颗颗滴落,从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处滑落。老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帅的男人!关键是这么帅的男人还紧紧抱着我,等待我回答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那个……”我张口结舌,“那个……你能先放开我吗?穿好衣服之前,我没有办法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他也像是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我的状况,松开手,转身离开,“那你动作快点。”
    仿佛我是一个婴儿般,对他毫无吸引力。
    走到这一步,我也叫无语了。索性大大方方起身,认认真真穿好衣服、收拾停当,这才说道,“我不认识你。我只是观察力比较强而已。”
    他一身湿漉漉的走到我面前,凝视我半晌,摇摇头,“好吧,那就不认识吧。”
    “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说,“为什么真君说我是你的援手?”
    良拾起地上的灯笼,向外走去。
    他浑身都在滴水……可这不是重点。原先飘逸的长袍此刻贴在他身上,让他的他的手臂大腿健硕又颀长。想到刚才在水里的旖旎画面,我的脸又热了。
    他边走边说道,“我要去一个几百年前的地宫。这个地宫我探了无数次,都没办法得其门而入。真君告诉我,那个援手会带着开启地宫之门的宝物前来,而且……”
    他的“而且”还没说出口,我的心情从旖旎变成了污泥。
    地宫!
    得其门而入!
    开启地宫之门的宝物!
    卧槽!!!
    难道……难道……说的就是我怀里的九颗银弹?!
    鲁班送我的!九颗银弹!
    “那个……那个……”也不知道是身上湿漉漉的冻着了,还是被他的话吓着了,我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打架,“你说的几百年前的地宫,不会是西周时期的骊山地宫吧?!”
    良的脚步豁然停下。
    他转身,剑眉星目里满满的全是诧异,“你——究竟是谁?!”
    (516)
    几分钟后,良在亭外望着我们一行六人,眉头紧锁。
    我心一横,“把我们全体送到卫国的淇园。然后我跟你走。”
    良还没发声音,沁渊先不答应,“不行,我要去晋国!我要找阳生哥哥!”
    戚肃点头,“我跟着公主!”
    罗天也不依,“你们不是要去骊山地宫吗?那我必须去啊!那么机关重重的地方,我不去谁去!”
    丝丝不急,但很坚定地站在我身后,“反正我要跟着主人。”
    薄语很没好气的样子,一手叉腰,一手就差没挖鼻孔了,“所以你们要把西施一个人留在淇园,是这意思吗?”
    良的脸越来越阴沉。
    我想想有点不好意思,冲他笑道,“不然,就麻烦你带我们到三个地方?”
    良摇摇头,“对不住,没那个体力。”
    “那至少两个地方?”先去晋国,再去骊山,大不了我带着大家一起走。
    良扫我一眼。
    当他是的士司机了。我也只能在心底苦笑笑。事态紧迫,不得不放肆了。
    还好他没再说什么,想了想,倒是说了一句很理性的话,“我们还是先去淇园吧。虽说大家各有各的着急,但此处一天世间三月,等到了淇园再做计议,也比在这里耽误口舌要好。再者,公主你想救人,这么赤手空拳冲到晋国恐怕没什么用。不如先到淇园大家细细商量好再说。”
    咦,有理。
    就这样,我们在花了近一个月折腾完前一半路程,然后花了一秒钟完成后一半路程,抵达淇园。
    良的本事果然又精进了。
    这次他既没有带我们穿越什么门,也没有穿过一个树丛之类的洞口形状的东西。他只是伸手在空中挥了一下,一团淡淡的烟霞便出现在大家眼前。
    而我们剩下来要做的,就是走进烟霞,再走出烟霞。
    我、罗天、薄语、丝丝,甚至沁渊,都已经见怪不怪。
    唯独戚肃受到了惊吓,从烟霞出来的一瞬间,他的脚明明已经稳稳踩上淇园大门前的土地,竟然吓得差点跌倒!
    不过,沁渊虽说见怪不怪,眼睛里却有种别样的迷蒙。
    她不置信地看看四周,又看看我。
    没法子。谁叫上一次,也是我带着她穿越的。只不过那次是从客栈去到齐国。
    我猜,她已经完全猜到我就是琴弹了。
    果然已届深秋,黎明前寒风萧肃。淇园门口的翠竹依旧挺拔,地上落叶不多,可见日日有人打扫。
    叩了叩门环,不多时,便听到簌簌的脚步声传来。
    “谁呀?”
    依然是米叔的声音!
    我心中一暖,一句“是我”刚到嘴边,又咽下去。我是谁?
    只能隔门回答道,“米老先生,我是越国郑氏,手持玉叶,想来淇园借住几天。”
    伸手从怀里掏出玉叶的时候,我心中突然咯噔一记。
    灵光乍现!
    霍然回头看向沁渊!
    我想到怎么救田乞和阳生了!
    她见我突然看她,也吃一惊,“怎么了?”
    正当口,淇园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米叔手中掌着灯,肩上披着薄袄,就着微弱灯光,照了照我的脸。
    “郑氏?”他问。
    我将玉叶握在掌心,递过去,“是。有劳米老先生了。”
    他接过玉叶,细细查看一番。他看的时间有点长,后头的戚肃忍不住瓮声瓮气催促,“倒是让不让进啊?!”
    米叔像是这才注意到我身后有人,唬得一抖,又提起灯来看我身后。
    不过他看似孱弱,却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再过半晌,才将玉叶还给我,继而不卑不亢回答道,“既然是玉叶传人,那便是淇园主人,借住什么的无需提,便是一直住下去也行。郑公子,这边请。”
    我们一行七人,这才鱼贯而入。
    淇园,熟悉的地方,我回来了。
    它还是那么美,地处红尘闹市,却因有卫公加持而清雅永驻。仿佛到了这里,真君的蓬莱仙岛也不过如是了。
    一路啧啧称奇赞不绝口的,当然就是罗天了。
    “卧槽……这个竹林……莫非就是九曲阵?!肯定是了!这个桥……我靠这是机关!不对……这个水路设计……这才是开关!这儿有地道吧?我的天哪……”
    米叔一边带路,一边好奇地回头看我们。
    我也不忍心让他一直猜,索性问道,“墨桐和挚献可都还在园中?”
    老先生脸上果然露出惊喜之色,“郑公子也认识他们二人?”
    我指一指薄语,“不瞒先生,我和施公子,都是琴先生的好友。”
    米叔“噢”一声,恍然大悟,点头道,“墨桐和挚献都还在,不过此刻都睡着。”
    我又指一指沁渊,“米叔应该也见过她吧?还记得吗?”
    米叔仔细看了看沁渊的脸,思索半晌,在快走到花厅的时候才想起来,道,“是否从前跟着齐王来过的?”
    他不称公主,是因为那时沁渊并非以公主身份、而是以齐王侍从身份亮相的。
    巧的是今天沁渊依旧是女扮男装。
    她点头,“米老先生好记性。”
    她明明很悲伤,心急如焚,却还是很好涵养。这才是真正养尊处优的名门闺秀风采。
    米老先生疑虑褪去,脚步轻盈了不少,三下五除二把花厅里的灯都点亮了。
    “请各位稍坐一坐。”他转向我,“郑公子莫要见怪,少不得我还是要去跟墨桐通传一声,看看怎么安排大家住宿。”
    “有劳米老先生了。”我欠一欠身。
    他又掌着灯离开花厅。
    我们几个,从勾心斗角的越国王宫,到战火连天的固陵港;从惊喜交加的蓬莱仙境,抵达大隐于市的淇园山庄,一程一程,皆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沁渊问道,“郑公子,此前在大门口,你是想起了什么要跟我说么?”
    (518)

    今天状态不好,头疼欲裂,明天争取多更
    我看着她眼中的着急与渴望,犹豫不决。
    这是一个很凶险的点子。
    成败未知。
    见我犹豫,薄语打个哈哈,“可是我们不方便听?不然,等我们大家都散了……”
    “不。”我打断她,“不是。不但不是,我的这个想法还和你有关系。”
    “我?”薄语指着自己,“和我有关系?”
    我从怀里又掏出……不,不是玉叶。
    是和玉叶一起被我贴身携带的:秦国虎狼奔兵符。
    在薄语还叫曲灵的时候,送给我的礼物。
    大家的脑袋都凑了过来。其他人不明就里,薄语是唯一看到过此物、也知道此物含义的人,过片刻只听得她倒吸一口气,低呼道,“借兵?”
    《史记·孙子吴起列传》中记载:大约再一百四十年后的战国时代,当今的晋国已经分裂成韩、赵、魏三国。魏国围攻赵国都城邯郸,赵国求救于齐国。齐国赫赫有名的大将田忌、孙膑率军救赵,趁魏国都城兵力空虚,引兵直攻魏国。魏军回救,齐军乘其疲惫,于中途大败魏军,遂解赵围。此种战略后来常为兵家所采用,称为“围魏救赵”。
    而现在,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让强大的秦国出手,进攻晋国,解救被困在晋国的田乞与阳生。算是围魏救赵的一种别样演绎吧。
    大家都还一头雾水的时候,薄语又问了一个问题,“要杀田乞阳生的,是齐国人,让秦国出兵攻打晋国,能起什么作用?”
    我回答道,“晋国的赵鞅,与齐国的田乞,一直是水火不相容。为什么田乞会带着阳生去晋国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既然齐国敢放肆到晋国拿人,想必赵鞅也不会闲着。他不一定跟公子阳生有仇,但肯定愿意趁这个时候要了田乞的命。如果秦国这个时候能进攻晋国,至少能让赵鞅狠吃一惊,想不明白什么时候齐国公主和秦国有了交情。他担心腹背受敌,一定会收敛——不,我觉得以他的狡猾,甚至会反转过来,保护田乞与阳生。”
    我没有忘记在铁丘一战里,那老狐狸赵鞅,是如何屠杀战场,又是如何收买人心的。
    我和薄语这一问一答,其实已经间接告诉了大家我的想法。
    沁渊的眼睛立刻再次注意到我手中的玉符上去,“……也就是说,这个,是秦国的兵符?”
    才说到这里,一阵劈里啪啦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响起。
    睡眼惺忪出现在花厅前的,可不就是暌违已久的墨桐与挚献?
    “嘶……”这次,罗天和薄语同时倒抽一口凉气,“王龙海?!”
    和我起初看到挚献的脸的反应一模一样。
    挚献个书呆子,还是从前那呆头呆脑、gay里gay气的神情,抚摸一下自己的鬓角,道,“您二位……是认错人了吧?”
    “你个死娘炮,化成灰我都认识你!”薄语他乡遇故人,高兴得很,嘁嘁喳喳,“算了算了,这会子你应该认不出我。有时间了慢慢说。”
    墨桐依旧还是沉静的美少年模样,清一清嗓子,拱手行礼道,“请问哪一位是玉叶的主人?”
    我都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身边的丝丝一声尖叫,“救命啊——”
    声音刺耳穿透力极强,差些没震聋我!
    不仅如此,她整个人都跳到我背后的椅子上就差没骑在我身上了。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带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令她尖叫的,是一声不吭紧跟在墨桐身边的达瓦,那头毛色雪亮墨黑相夹的狼!
    想来也是。小贝假扮狗叫都能吓得丝丝躲进我怀里瑟瑟发抖,何况是一脸冷峻、双目血红的狼。
    终于大家也都看到了达瓦,各种惊诧。
    说来也有趣,书生墨桐,和雪狼达瓦,配在一起看有种别样魅力。
    “我是墨桐,淇园琴先生的管家。这是我豢养的狼,叫达瓦。它不会随便进攻人,贵客们莫慌。”墨桐淡定地解释几句后,果断把目光锁定在我身上,“请问您便是玉叶主人吗?”
    我虽有点诧异他从何判断,但点点头道,“是,我姓郑,越国人。我与琴先生是好友。这边的施公子也是琴先生好友。”
    他没有半点犹豫和怀疑,立刻再次行礼道,“明白了。郑先生与琴先生、还有这位挚献先生一样,本来就是淇园主人,整座淇园任君取求。淇园很大,花厅东面的东院有六间房,全部都是空着的,我已安排米叔米婶过去打扫,贵客们稍待,即刻就能歇息。”
    小小花厅,一下子挤了九个人,外加一头狼,顿时人满为患。
    其实气氛还是凝重的。薄语罗天好奇地对四周环境打量来打量去,挚献墨桐低声交头接耳,良双臂环绕双目微闭一副天塌下来都不关我事的样子,丝丝还是很紧张地瞪着达瓦,沁渊和戚肃则都是心事重重。
    我的内心此刻却是很舒泰的。至少,墨桐、挚献、米叔米婶都平安无事啊。
    兵符的事情也就暂时按下了。实际上,这个调兵计划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实施呢。
    天蒙蒙亮的时候,米叔米婶过来引导大家去东院入住。
    我刚起身,被墨桐拉一下衣袖,“郑公子请留步。”
    走在前头的丝丝停下脚步,侧头看我,那意思是“可需要我?”
    我朝她摇摇头。
    她很欢快地走了。真的很害怕达瓦的说!
    待花厅里只剩我、墨桐、挚献三人,众人的声音也远去到几不可闻,我才转身问道,“何事……”
    岂料才说了两个字,墨桐与挚献双双行了个大礼,毕恭毕敬道,“琴先生好!”
    我大吃一惊,“什么?!”
    墨桐直起身,微微笑道,“琴先生,墨桐虽愚钝,但还是能一眼就分辨出先生的模样的。先生的眼睛,从来就是如此透亮,又蕴含无限聪慧。”
    说来……也对!
    我想起来了!
    从前在墨桐与挚献面前,我几乎都是蒙面的,他们印象最深刻的,应该就是我的眼睛!
    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子想起了郑国公子罕达向我诉说的,他祖上掘突、也就是郑武公的那个典故。
    ——“武公曾命画工为姜氏画过一副肖像,画工神乎其技,画得惟妙惟肖。可是武公又命画工在那肖像上,加了一个面纱。他说加上面纱的,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姜氏……”
    ——“那幅肖像,面色平静如水,眼角春风含笑,高洁宁静,似空谷幽兰,竟和此刻的先生您……一模一样。”
    是,掘突,罕达,墨桐,都记住了我的眼睛。
    唯独良,什么都忘了。
    当下行礼道,“墨桐好记性。一别数年,你们可好?”
    墨桐和挚献赶紧又行礼。古人这点烦,行起礼来简直没完没了了。
    不过这次挚献行礼后没有直起身,过片刻,声音颤抖着说道,“琴先生,上次你走后,挚献心中无限愧疚。”
    “为何愧疚?”我扶起他。
    挚献的面色没有骗人,他简直还带着一丝惶恐,“先生说完那句’从此势必不与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之后,便消失无踪,简直让挚献无地自容。这些年,挚献忝居在此,也不过是在苦等先生回来,容在下好生道个歉再走。”
    啊?我说过这话?
    哦……等等……我慢慢回忆……
    好像是有这回事。
    我恼他随意向南子透露我的行踪与喜好,以至于让我差点载在那悍妇手中。
    若非是良来解围……
    烦死了!怎么饶来绕去都是良!
    (519)
    我这里发了一下呆,耳朵里却听到挚献嗫嚅道,“琴先生,挚献当面负罪,愿意接受先生给我的一切惩罚。”
    我回过神来,望向这个诚惶诚恐的少年,摇一下头。
    他有点惊喜,“那先生能原谅挚献此前的鲁莽么?”
    我回答道,“都过去了,就不用再提了。你姐姐南子可好?”
    如果我没记错,自打上次一面起,太子蒯聩一直没有找到复国的机会,南子因此过了十几年太平日子。
    果然挚献松了一口气,回答道,“姐姐一切还好,只是……”
    “只是什么?”我问。
    他咳一声道,“只是她心知是自己逼走太子蒯聩的,日后若太子造反,自己迟早也要遭殃,因此总琢磨着网罗天下名流为己所用。从前网罗过孔丘先生,可惜孔丘先生和他的弟子都不大喜欢姐姐。最近姐姐听说老子李聃学识洞见皆在孔子之上,便又开始筹划如何接近老子。”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好。”
    不知道南子会否用对付我的手腕对付老子?想来那画面感……也真是让人憧憬。
    “不说了。”我拍一拍他的肩,“扰你休息是我不该。我已经不生气了,你赶紧回房歇息去吧。再有话,明天细聊。”
    “是。”挚献行礼,道辞,“先生夜安。”
    临走他看了墨桐一眼。
    这两个家伙,几年来住在一个屋檐下,要么早就横眉冷对,要么已经彼此熟捻。但是挚献这一眼透着妩媚,又透着古怪。仿佛……仿佛在说……不要担心我……这之类的……
    看看墨桐,他倒是挺平静,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挚献那一个媚眼。
    反而等挚献脚步声走远了以后,他还问我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墨桐来的路上,仿佛听到先生在谈论兵符?”
    别人不了解,我却是非常非常相信他的。
    回答道,“是那位齐国的沁渊公主,想去营救困在晋国的田乞和公子阳生。”
    墨桐说道,“那么琴先生打算怎么做?”
    我回答道,“还没有具体的打算。”
    当下掏出虎符,并将虎符的来龙去脉以及使用办法细细讲了一遍。
    墨桐将虎符把玩了片刻,又还给我,问道,“先生是打算让公主带着兵符,一路奔徙到秦国,然后调兵么?”
    我苦笑笑,“听起来是个笨办法对吧?”
    岂料墨桐却摇头道,“这是个特别好的办法。”
    嗯?我微微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墨桐看到我的表情,像是有点责备,又像是有点好笑地回答道,“先生可知公主此去秦国,会碰到哪些艰难险阻?”
    我望着他。
    墨桐回答道,“《诗经-秦风》有云,’终南何有,有条有梅’。且不说沿途要经历的这些大小诸侯国,会否为难公主;便是这风雪交加的终南山,公主也只怕会望而却步。”
    是啊,我也知道。不然怎么会死乞白赖让良送公主穿越结界,直达目的地。
    墨桐见我发怵,笑道,“先生真是糊涂了。那我索性再说得彻底一点:即便公主抵达了目的地,秦国会真的发兵吗?”
    我还是摇头。讲真,我也不知道。
    墨桐说道,“既然一切都是未知数,那不如做得绝一些。”
    “怎么个绝一些?”
    他回答,“我们要让公主手持玉符和充足的音量,骑着高头大马威威风风本向秦国。沿途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窃窃私语的人越多越好!我还就怕他们太客气了!”
    (520-)
    实在太困,赎罪
    我这里发了一下呆,耳朵里却听到挚献嗫嚅道,“琴先生,挚献当面负罪,愿意接受先生给我的一切惩罚。”
    我回过神来,望向这个诚惶诚恐的少年,摇一下头。
    他有点惊喜,“那先生能原谅挚献此前的鲁莽么?”
    我回答道,“都过去了,就不用再提了。你姐姐南子可好?”
    如果我没记错,自打上次一面起,太子蒯聩一直没有找到复国的机会,南子因此过了十几年太平日子。
    果然挚献松了一口气,回答道,“姐姐一切还好,只是……”
    “只是什么?”我问。
    他咳一声道,“只是她心知是自己逼走太子蒯聩的,日后若太子造反,自己迟早也要遭殃,因此总琢磨着网罗天下名流为己所用。从前网罗过孔丘先生,可惜孔丘先生和他的弟子都不大喜欢姐姐。最近姐姐听说老子李聃学识洞见皆在孔子之上,便又开始筹划如何接近老子。”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好。”
    不知道南子会否用对付我的手腕对付老子?想来那画面感……也真是让人憧憬。
    “不说了。”我拍一拍他的肩,“扰你休息是我不该。我已经不生气了,你赶紧回房歇息去吧。再有话,明天细聊。”
    “是。”挚献行礼,道辞,“先生夜安。”
    临走他看了墨桐一眼。
    这两个家伙,几年来住在一个屋檐下,要么早就横眉冷对,要么已经彼此熟捻。但是挚献这一眼透着妩媚,又透着古怪。仿佛……仿佛在说……不要担心我……这之类的……
    看看墨桐,他倒是挺平静,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挚献那一个媚眼。
    反而等挚献脚步声走远了以后,他还问了我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墨桐来的路上,仿佛听到先生在谈论兵符?”
    别人不了解,我却是非常非常相信他的。
    回答道,“是那位齐国的沁渊公主,想去营救困在晋国的田乞和公子阳生。”
    墨桐说道,“那么琴先生打算怎么做?”
    我回答道,“还没有具体的打算。”
    当下掏出虎符,并将虎符的来龙去脉以及使用办法细细讲了一遍。
    墨桐将虎符把玩了片刻,又还给我,问道,“先生是打算让公主带着兵符,一路奔徙到秦国,然后调兵么?”
    我苦笑笑,“听起来是个笨办法对吧?”
    岂料墨桐却摇头道,“这是个特别好的办法。”
    嗯?我微微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墨桐看到我的表情,像是有点责备,又像是有点好笑地回答道,“先生可知公主此去秦国,会碰到哪些艰难险阻?”
    我望着他。
    墨桐回答道,“《诗经-秦风》有云,’终南何有,有条有梅’。且不说沿途要经历的这些大小诸侯国,会否为难公主;便是这风雪交加的终南山,公主也只怕会望而却步。”
    是啊,我也知道。不然怎么会死乞白赖让良送公主穿越结界,直达目的地。
    墨桐见我发怵,笑道,“先生真是糊涂了。那我索性再说得彻底一点:即便公主抵达了目的地,秦国会真的发兵吗?”
    我还是摇头。讲真,我也不知道。
    墨桐说道,“既然一切都是未知数,那不如做得绝一些。”
    “怎么个绝一些?”
    他回答,“我们要让公主手持玉符和充足的银两,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去往秦国。沿途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窃窃私语的人越多越好!我还就怕他们太客气了!”
    他才说到“招摇过市”,我心里就已经在喝彩了。
    对呀!我本来的打算,不就是为了昭告世人“齐国公主与秦国交好”这个消息吗?!
    说不定,根本都不需要沁渊到达秦国,只要消息传开,田乞和阳生的困境就已经解除!
    好一个墨桐!
    不过当晚的惊喜还没完。
    他告诉我,伏羲琴此刻就藏在淇园地下室里。
    所以柄元真的没骗我?!
    我问,“你怎么把伏羲琴弄回来的?后来珂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墨桐摇一下头,“珂儿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伏羲琴不需要我弄回来,当初琴先生就没带走。”
    我愕然,“什么?”
    莫非那晚我和良穿越来拿伏羲琴,拿走的是赝品?
    果然,墨桐解释道,“那晚琴先生带着另外一位先生——也就是今晚的那一位前来,墨桐心中有些犹豫,深怕先生是被此人要挟。先生要走伏羲琴,应该是担心宝琴被人盗走,那么还有哪里比固若金汤的淇园地下室更安全呢?所以我就私下做了个掉包,让先生拿走了赝品,把真品留在了地下室。”
    我还是觉得奇怪,“可我担心伏羲琴被盗,其中一个担心的人就是挚献。他对地下室了如指掌,还画了地图不是吗?你把琴藏在地下室,有何安全可言?”
    墨桐微微一笑,拱手道,“先生赎罪。当日先生盛怒,责怪挚献口风不紧,墨桐不好帮他辩解。实际上根据墨桐观察,挚献有口无心,心思却单纯。所以墨桐不担心他会真的做出对先生不利的事情。”
    我“嗯”一声,“你思虑的是。”
    当下我们也没再说什么,未免多余口舌,我没有回此前的房间休息,也去到了东面的别院。
    走向东院的路上,墨桐和我分道扬镳之后,不知怎么的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
    晨曦未至,天色氤氲。东院外有段枯木横在竹林旁,我懒顾晨露,坐下去发起呆来。
    “啪”,一颗小石子落在我脚边。
    赫然抬头,才发现良坐在我身旁的院墙上,悠然自得地双手绕肩望着天空。
    “你什么时候有这登高望远的坏习惯。”我心情糟糕,说话也没好气。
    他听我揶揄他,也不恼,说道,“风吹城上树,草没城边路;城里月明时,精灵自来去。”
    我微微一愣,想起这便是柄元伏击我时,我吟诵过的一首诗。
    当下冷笑一声,“还有这爱偷听的坏习惯。”
    不仅喜欢登高望远、爱偷听,还见死不救。
    岂料他耸耸肩,“你是我的援手,我不得已才跟着你们来到此地。你以为你好看所以我要盯着你?”
    还是那么冷冰冰的良。
    我也没心情和他斗嘴,站起身来,“给我一天时间。我安顿好大家就跟你走。”
    刚准备走开,他却又说道,“以后重要的事情不要再委托此人。”
    我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当下抬头又看了他一眼。
    微微的晨光照在他英俊无敌的面庞上,连侧影都让人怦然心动。
    “所以,你叫做琴?”他终于也看我了。
    我赶紧挪开眼睛,“我叫什么不重要。”
    反正你每次都会忘记。
    他倒也没纠结,“对我而言,既然答应了朋友所托,那么自己的想法便不那么重要。范蠡让我跟踪你但不惊动你,那么你便是杀了人或是被人杀,都不在我的处置范围内。但你委托这个管家的事情,他一样都没有照做。至少他可以先和你商量?心机如此深厚之人,你岂可继续托付?”
    我心中咯噔一下,有种被戳中又不愿意承认的烦躁感。
    良从围墙上跃下来,走到我身旁,“你听得进我的劝告便听,听不进也无所谓。总之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毛病误了我的事。”
    我又好笑又好气,懒得理他,自顾自走向东院。
    他缓缓跟在我身后,“女人大概普遍听不进劝告的吧。”
    我还是懒得理他。
    院里六扇房门,一扇开着,其他几扇都紧闭。想必大家都已经在补觉了。
    我径直走到开着的那扇房门前。岂料回头才发现他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
    我无奈,“大哥,听不听得进劝告,也容我先休息一下行吗?”
    良施施然靠在墙上,还是摆着那张看着很欠揍的扑克脸,头一歪,“但这是我的房间。”
    啊。我脸一红,赶紧逃走。
    摔。每次碰到良,都让我方寸大乱!
    (520)
    可是……
    等我真的静下来,独自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气沉丹田之时,良的话又开始萦绕耳边。
    ——“对我而言,既然答应了朋友所托,那么自己的想法便不那么重要。”
    ——“但你委托这个管家的事情,他一样都没有照做。”
    ——“心机如此深厚之人,你岂可继续托付?”
    真的是良,如假包换、冷静如铁的良。
    不知你们是否还记得,那晚除了“伏羲琴”赝品,墨桐还交给了我一卷他备份过的、部分淇园地下通道地图。很遗憾,这一卷地图也和“伏羲琴”赝品都留在了珂儿那里。我现在只希望……
    要么柄元他们不识货,把地图扔了;或者墨桐继续耍心眼,给我的地图也是赝品。
    运气几个时辰,已届正午。一边运气,一边将所有的事情在心头过了好几遍。
    墨桐来禀报,“我已准备了一囊碎玉,一些钱粮,另外两乘高头大马就在门外候着了,公主殿下随时可以出发。”
    我微笑,“多谢墨桐。”
    “那么……”他刚要告退,窗外一阵粗嗓子的扰攘声,“郑公子住在哪间房?”
    还能是谁。我和墨桐相对一笑,戚肃将军醒了。
    不仅他,沁渊也眼睛红红地一起寻了来。估计哭过了。
    我心中也很是不忍。父亲刚过世,要把自己嫁到燕国的阳生哥哥却还得她去营救。
    “墨桐你先别走。”我着沁渊戚肃落座,“关于如何借兵,我正巧跟墨桐商量了一下,他给了一个很好的建议。”
    墨桐赶紧拱手,“不敢。”
    我将虎符交给沁渊,又将“少伯货栈”通行令牌交给戚肃,再摊开此前范蠡交给我们的地图——这是一份覆盖面极大的地图,上面标有全部少伯货栈的据点,在我们四人面前的桌上摊开,手指勾出一条线路,“我建议你们就沿着标记有少伯货栈的城市,一个一个走下去,可以少吃很多苦。”
    “嗯,”戚肃点头,“不能让公主太吃苦。”
    “记得,向西南方向走,不要过黄河,第一大站是郑国的延津。”我指一指地图。
    “向西南方向走?延津?”戚肃一愣,“可是去秦国,走晋国会不会更快……”
    我摇摇头,“你们直接入晋风险太大,万一赵鞅和公子荼来个釜底抽薪,把你们全部困在晋国就糟了。”
    戚肃点点头,“也对。到延津之后呢?”
    “沿着黄河南岸,向西去制虎牢关。制虎牢关距离虎牢关还有些距离,你们休整一下,然后一口气去到虎牢关。两百年前周惠王为了嘉奖郑公,将虎牢关以东的地域都划给了郑国。后来此地又被晋国占领,但是毕竟跨过黄河,打下来了也很容易丢掉,现在虎牢仍然控制在周天子手里。总之虎牢关是重镇,地处周、郑、晋交界处,戚将军对此地只怕也有所耳闻,因为古往今来这里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沁渊眉宇间有些困惑,“既然是重镇,城防一定严格……”
    “嗯。”我回答,“那么你们就告诉城防你们的真实身份。”
    “什么?!”这回戚肃也困惑了,“我们不是要悄悄地调兵吗?”
    我摇头道,“不,不能悄悄,要正大光明。”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
    我指一指地图,“虎牢关是你们的第二大站,这之后,就直奔第三站,天子之都:洛阳。”
    我为什么对这条路线如此熟悉?
    因为此次回来,我和珂儿第一站就是去了楚国北面的叶县拜访沈诸梁。差不多就是完全吻合的一条路线。这一路相对比较平坦,不需要横穿大山激流,郑国物产也算富庶。唯有虎牢,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
    戚肃忽然倒吸一口气,像是明白了什么,“好计谋!”
    沁渊还是很困惑。
    戚肃说道,“郑公子的意思,就是让我们穿越各个重大城市,让每个重要的人都知道我们手持秦国兵符,并且准备借兵解围?”
    “不,只有前半段。”我回答,“借不借兵,你们不需要解释,不需要跟任何人提起。你们就到处炫耀你们手里的兵符即可。”
    戚肃“嗯”一声,“我明白了。我们大大方方告诉天下我们手里有秦国兵符,其实就是一种无言的威慑。看似背道而驰,其实也许不等我们走到洛阳,公子和田相之困已解。”
    话虽这样说,我还是叮嘱道,“戚将军,公主此行实在是兵行险招,你任重道远。既要到处宣扬你们手中有秦国兵符,又要小心保护公主安危。”
    戚肃收好地图和令牌,点头道,“多谢郑公子,谨遵阁下嘱托。”
    “不谢。戚将军辛苦了。”
    戚肃默然半晌,突然半跪下去给我行了一个大礼,“公主、公子、田相的事,本就是戚肃分内之事。郑公子如此托付,叫戚肃惭愧。从前戚肃有何鲁莽举止得罪郑公子的,还请郑公子原宥,就当……就当被恶狗咬了便罢!”
    我纵使愁肠百结,突然听到这个大老粗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也笑了出来,“将军请起。将军赤胆忠心快人快语,何罪之有。只望你们一路平安。”
    他点头如捣蒜。
    我转向墨桐,“墨桐,烦请你带戚将军整顿车马,我还有几句话想单独叮嘱公主。”
    “是。”
    两个男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屋外竹叶偶尔飘零,秋风中凉意盎然。
    第一次见沁渊,似乎也是这样一个深秋。
    回头看她,她也正看着我,眉间无限惆怅,“郑公子……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一想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儿,即将走上一条未知而且凶险的路,我的心就特别柔软。其实,她算是代替我做了一半我的分内之事。因为阳生和田乞,所有人都可以不救,但我却是一定要救的。这是我的使命。
    “公主,”我伸出手,“烦请将虎符还给我。”
    她似乎很是花了点时间消化我说的话,猛然一惊,道,“什么?!”
    我微微一笑,“莫要担心。公主只当此行是游山玩水便罢,因为我会比你先到秦国。”
    沁渊半信半疑地将虎符交还给我,道,“但是……”
    我收回虎符,道,“虎符不在公主手里,这件事情你知我知。连戚肃将军都不需要知道。戚肃将军性格耿直,藏不大住秘密,若他知道手中没有虎符却还要招摇过市,只怕会心虚。即便真的有人对可以调动秦国虎狼奔的虎符垂涎三尺,设计偷盗,只会空手而归。而公主,大不了就是被冠上一个’刁蛮公主虚张声势’的名声而已。”
    沁渊这才明白,“郑公子……是要把我可能遇到的危险降到最低,对吧。”
    我讪笑道,“主要因为我也必须拿着虎符才能够掉得动秦军。”
    她忽而问道,“郑公子是要去……骊山?”
    看样子她记得我们之前的对话。
    我也不想跟她太多解释我和良要做什么,只回答道,“总之我会比你先到秦国,若真如此,你都不用走到延陵,秦国就已发兵;又或者,我会沿着你的行踪一路悄悄护送。只要你需要的时候,我必在你左右不远的地方。”
    会有这个“又或者”,都是因为我吃不准良到底能不能够直接穿越,如果不能,那我也会说服良按照延陵-虎牢-洛阳的路线走下去。
    他要敢拒绝我就不去了!哼!
    沁渊拜谢道,“那么,沁渊就告辞了。多谢郑公子。多谢……琴先生。”
    我一愣。她倒是狡黠一笑,“墨桐不是琴先生的管家吗?”
    真是……冰雪聪明的姑娘。
    “但愿能有再会之日。”沁渊目光似水,“我唱歌,你舞剑,快意平生。”
    “必有那一天。”我握一握她的手,“不会太久的。公主珍重。”
    (521)
    最近在筹备4月16日的签约发布会,特别多事情,比较疲倦。写了一半实在顶不住了。明天更。sorry
    公主离开了。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之子于归,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 之子于归,远送于南。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 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先君之思,以勗寡人。
    想到第一次听她抚琴唱歌,竟恍然如昨。
    我知道我的性格缺陷所在。
    不知道是命中注定还是什么,我生活的节奏特别快。一茬接一茬的事情,常常在我还来不及为五分钟之前发生的悲剧伤害的时候,又要忙碌下一个五分钟的惊心动魄了。
    所以我很容易罔顾那些爱我、思念我、牵挂我的人。
    包括我爸爸妈妈,包括沁渊……包括良。
    王龙海曾经类比过我和琪琪。
    ——“不知从哪天开始,我有些害怕琪琪。”
    ——“她令所有人都爱她,也令所有人都看不透她。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她并不爱所有人。”
    ——“琴弹,有些时候你也有这气质。”
    不,不一样。
    我不是不爱人。我是爱不起。
    随时会走、会离开、会伤害别人的我,爱不起任何人。
    我抬起头,扬声道,“丝丝,你听得到吗?”
    隔壁立刻传来了丝丝的回话,“就来,主人。”
    不多时,丝丝在我房中落座。
    我看着她鬼魅又妖气的小脸儿,说道,“你都听到了吧。”
    “嗯。”丝丝不动声色,“主人是希望我去暗中跟着公主吗?”
    我点头,“公主或是将军做什么,你都不需要插手。但是如果有别人要对公主或是将军做什么,你可以出手,目的只有一个,保他二人平安。”
    “喏。”丝丝一句废话都没有,“那我平常就化作猫型吧。估计不会有人奇怪一只野猫的存在的。”
    “辛苦你了。”我有点歉意,“总是派你孤军奋战。不过,算作是我的小心眼也好,或是我的小心意也罢,等我们忙完这一阵儿,我想办法解开你身上的怨念。”
    丝丝眼波里有什么光芒闪现了一下,过一会儿,才回答道,“多谢主人。丝丝去了。”
    再过不久,房门再次被推开,良斜斜靠在门上。
    我瞪他一眼,“不知道敲门吗?”
    良一脸漠然,颀长手指敲敲房门。
    我为之气结。
    “你还是听得进建议的嘛。”他不以为然,眼睛里倒是有几分赞许,“留了好几个后手。”
    我知道他是在指我对墨桐的态度。
    站起身走到窗边,掖一掖被我打坐压皱的袖袍,“虽然留了后手,但我还是觉得他没有存什么坏心。”
    “我有说过他对你存坏心了?”
    嗯?我望向他。
    看到我诧异的样子,他冷笑一声,“我只是说,你不可尽信此人。你们思路不一致,你的想法他无法执行,而他又喜欢替你做一些决定。关键时候也许会闯大祸。”
    我收回目光。
    我怎么会忘记墨桐——也就是姜思辰,是一个城府多么深沉的人。他既无天眼也无灵力,偏偏是做出了一个几无破绽的超级结界,干掉了他想干掉的人,保护了他想保护的人。
    良说得对。
    墨桐不是坏心,墨桐是城府很深。
    用他的时候要慎重。
    “好了,现在能跟我走了吗?”良问。
    我犹豫了一下。
    还没有跟薄语、罗天沟通过呢……
    “我需要……”我刚开口,一股风飘过来,那个和我又遥远又亲切的男人倏至眼前。
    手腕一紧。
    我细细的手腕在他的巨掌里就像麦杆。
    “我只需要你。”
    不由分说的被拉走,却无力反抗。我抬头看他,却只看到他的后脑勺。
    他拉着我走了几步,喃喃道,“你这拖泥带水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宛如石子投入水中,我猛地怔住了。他察觉到我的吃惊,回头看我。
    我们两个都穿白衣,除了衣物本身的纹理之外,浑身上下都是毫无雕饰。我们就这么双双站在回廊下,秋风拂过,竟让我脑中闪回我们曾在唐朝的那个场景。
    那个他对我说“请你留下来”的场景!
    那天大雪纷飞,我们彼此伤害,不久后便分道扬镳;今天秋风凛凛,庭院深深,我们又要去向什么未知的时空呢?
    他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满脸的不置信,眼神闪烁中多了一丝狂乱,“……我在说什么……难道我从前认识你吗?
    我仓皇挣脱手,“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说得掷地有声,但是想到我已经被他看了个精光,脸又热了。
    他放开了我的手,目光却没放过我,凝视了我半晌。
    “琴……你是说,你叫琴,对吧。”半晌后他说。
    我摇摇头,“无所谓。我叫什么。说说看,你现在准备带我去哪里?”
    他知道我在故意岔开话题,倒也不纠结,牵一牵嘴角,神秘一笑道,“你不是说,第一站延津吗?”
    我诧异,“真去延津?你果然没有体力直接带我去骊山了吗?”
    良不置可否。
    不管他回没回答,反正看起来像是。骑上马的时候,我心里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刚说他道行越来越高了呢,切!完成一次穿越就废了。
    是搞了半天,兵分三路,一起去延津的意思吗?
    不过,良带我走的,不是印象中的官道。
    他像是一直在寻找什么,专挑山野村道走。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找人家借宿。借宿就借宿吧,也不好好休息,一到晚上就溜出去,却又不许我擅自行动。
    好在我也不在意吃穿住行,辛苦点罢了。白天行路,晚上便打坐养气,或是和健谈的主人聊天。
    如今尚属周朝,世事动荡,民间思想也是百花齐放。我们借宿的这些个山野人家里,虽然不见得富庶,却时常能见到“士”的身影。
    以前看过一篇文章,研究周朝的“士”文化。
    武王伐纣之后,华夏大地被各诸侯、王室、地方豪强瓜分成为小政治实体,各诸侯国之间战乱不断。这一时期,一个社会阶层悄悄地登上了历史舞台,就是“士”。
    他们来自社会的各个领域,“是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阶层,从王廷到社会底层,从文到武,从高雅的思想理论到挥汉如雨的劳动场所,从神秘的外交到公开对垒厮杀的战场,从豪杰到流氓,到处都可见到士的身影”。
    由于地位出身理想各有不同,因此政治主张和要求也是各有不同。这些人中的佼佼者他们广收门徒、著书立说,互相之间争辩不休,出现了百家争鸣的局面,这些人便被称为先秦诸子。
    这一时期的士是自由的,主人与宾客之间没有宗法关系,只能通过给予一定的名位、授予一定的职务而羁留使用,于是出现了“士为知已者死”的精神,出现了“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的说法。
    先秦诸子都是自由的士。是士的代表。儒家是文士的代表,墨家是武士的代表,道家是隐士的代表,法家是谋士的代表。他们有责任感,有使命感。这些思想对于个人成长的影响是巨大的,有些甚至影响后人上千年,其中的代表是儒、墨、道、法四家。
    从卫国朝歌、到郑国延津、再到虎牢与洛阳,其实现在这会儿,还是孔子的思想占据主流。
    田间地头,都可以看到人们在唱诵孔丘的言论;酒肆茶坊,也能听到人们在闲聊子路、子贡们的故事。
    不仅因为墨子韩非子尚未出生。我想,还因为“道”的精神更加偏向于哲学、所以很难为日常行为应用所致。
    有一个晚上我们借宿的人家,是年迈的父母二人和一个尚未娶妻的中年男子同住。
    尚未娶妻很好理解,因为这位中年男子……实在是太丑了。
    不仅丑,而且一身横肉,面色阴沉。
    这一天也不知道良是怎么了,晚上没有溜出去,而是和我们一起围炉夜话。
    一聊才知道,这个面容丑陋的汉子,干过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还记得伍子胥那一段公案吗?
    楚国的太子建因遭费无忌陷害,携家人出逃,逃到郑国时遭郑国人杀害。伍子胥带着他的儿子芈胜再从郑国逃到吴国,这才得以存活。
    伍子胥没有武力,尚且年幼的芈胜也没多大本事。当时帮助他们逃脱郑国人杀害的,就是这个汉子。
    问他姓名,他摆摆手,没有回答。
    问他为何要救人,他倒是想了想,回答了这样一句话。
    “性服忠信,身行仁义。”
    看,正本清源的儒家思想。
    (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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