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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并非灵异故事:生死门[第82页] |
作者:妙空如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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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迟。说话间众人纷纷向外走去,我和薄语也准备起身,却被罗天按住。 他用只有我们几个才听得到的音量说道,“你俩疯啦?你俩的脸……可是郑旦和西施!对方是伍子胥啊喂!给他记住你俩长相,历史可就真的要乱套了!” 啊是啊!浑忘了! 这个点儿,如果小贝在该多好! 我和薄语正面面相觑,跟在范蠡身边的一个侍从突然折返,回到我俩面前,诚恳地低声说道,“大将军一时心急,怠慢了两位。两位请自便,或者……” 薄语却打断他道,“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那侍从一愣,“帮忙?哎,大将军下令不抵抗,估计两位就是本事通天,也帮不上什么忙了。越是有人帮忙,越会让伍相起疑不是吗?” 他匆匆给我们行了个礼,才要转身,突然又想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道,“哦对了,大将军说,两位如果也很关心战事,可前往码头的别馆等候。” 别馆? 估计本来是用作接待来往水师将领或是他国使臣用的。 范蠡果然心细如发,他知道我和薄语一定不肯袖手旁观。 未免中途意外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人,我、薄语、丝丝、罗天纷纷蒙上了面。 就这样一路去到了别馆。 别馆青砖黑瓦,修得十分简朴。里头规划横平竖直,五六进合围庭院,每厢房门都可以开到很大,通风也很好,非常适宜席地而卧。越国天气炎热,眼下只是初夏,已有蚊蝇在夜色中飞舞。 可是,即便是这样舒畅、安静的庭院,也一点都没让我们的心情安静舒畅。 因为整个东北面的天空,都被战火烧红了。 我们四个就站在别馆门口,目瞪口呆地望着远处水面上的鏖战。 原以为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不会太惨烈。毕竟我也是见过丰镐之战、铁丘之战的人。而且春秋时代的战争还是颇具仪式感的,说好单挑就单挑,说好对垒就对垒。人数不会太多,叮咣你一剑过去,叮咣我一刀回来。我见过最恐怖的也就是箭阵了。 却哪里晓得,在这个完全意料之外的地方,见到了我所亲眼目睹的最惨烈的战争。 虽然没有火药,但是燃着火的石炮与弓箭同样能轰得战船火光滔天;虽然水面无风,但十数条战船上的炮击声让整个固陵港都摇晃了起来。 伍子胥有备而来,他派来的战船连个头都要比越国的船大一倍,约摸七八条之多,从岸边看过去,桅杆高高低低犹如丛林一般。因为个头高,火炮抛射的威力更足,弓箭手居高临下。 历史记载中,中国最早的舵出现在汉代,最早的帆出现在唐代,而最早的大翼战船,就出自春秋末年的伍子胥。不仅有战卒,有划桨手,还有“舳舻三人”,专门在船尾操纵舵桨。汉代扬雄解释:“后曰舳。今江东呼拖为舳,舳制水也。” 果然。虽然吴国的战船个头大,但航速和机动性都要比越国的战船好。应该就是舳舻起了关键性作用。 越国前排的战船受石炮攻击得厉害,已经大半边烂掉,破损的木板和士兵一起向水中倾倒;有的战船起了火,黑烟冲天,船上的士兵有的依旧在用火箭火炮还击对方,有的纷纷跳水;一时间,呐喊声震耳欲聋,火光几乎把整个黑夜都照亮。 羯来南海上,人死乱如麻。腥浪拍心碎,飙风吹鬓华。 这是文天祥形容中国古代最大的一次海战——20多万人2000多艘战船历时23天的崖山海战——的惨况的。虽然规模差别很大,但是距离很近、“不抵抗”的命令太残酷,让我这个旁观者都为之心碎。 每一个折损的士兵,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船破了可以再造,人死了,他的亲人爱人也就疯了。 忽而岸边传来一阵响动,只见几个人陆续登上一艘快船,这大概就是前去劝和的芈子西和申包胥了。另外还有几艘快船,人影从从却安安静静,像是有人蹲在船上等待什么。 罗天说道,“估计是等着差不多了,去……去……去看看还有没有生还者。” 我猜他差点就说出“收尸”这两个字来。 “你们在别馆等我,”我实在按捺不住心中那种痛,“容我随芈子西他们一起去瞧瞧。” “主人等我!”丝丝叫道,“这种时候怎么能少得了我?!” 罗天捶胸顿足,“你们两个!真是的!你还受着伤呢琴弹!” 我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他,想了想,只能说道,“放在眼前的杀戮,我忍不下去。放心,我一定不让自己的脸露出来。” 说着我摸一摸腰间,笑道,“我还有欧冶子大师的’秦溪’宝剑呢!” 到岸边,再次碰到范蠡。他没有登船,正在跟船上的芈子西和申包胥说着什么。三个人看到我跟丝丝的时候,都略微吃了一惊,却也没有太吃惊。 只听范蠡说道,“……能劝就劝,不能劝便罢。二位千万要保重,平安归来。” 芈子西简短回答道,“放心。” 范蠡这才转向我,“郑公子……” 欲言又止。 我挥挥手,“别说了。我那点拳脚功夫,别的不能,保护一下子西兄和包胥兄还是可以凑合的。施公子此刻在别馆,她会些医术,你看看需不需要她帮忙救治受伤的士兵。” “好!”范蠡脸上露出一丝丝欣慰的笑容,“好!多谢两位了!施公子保重!” 终于快船出发。划桨的士兵动作整齐划一,快船像一支箭般破水而出,向吴国战船的上游疾驰。 逆水行船,船要往上游方向弯一个大弯。就在似乎里战场区域稍远、稍微安静一些的水湾里,芈子西突然开口道,“郑公子……你是女人吧。” (499-) |
啊?! 我吃一惊。 他欣然一笑道,“你面容娇美、目光缱绻,在座各位都不是瞎子。” 我惭愧道,“那只能怪在下的装扮太拙劣了。” 芈子西微微摇头道,“从何说起。子西戎马半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聪慧又明媚的女子,能与你同舟共济,十分荣幸。” 说完这句,他似陷入了沉思,没再继续说什么。申包胥心情只怕也有点沉重,一路沉默。 于是我们乘着浓雾,闻着水腥气,悄悄靠近了吴国战船里最上游的一只。 战船船身高大,灯火通明,船头的士兵远远地便发现了我们,一排弓箭手整装待发。 有人手持火把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芈子西起身应答,“伍相的故人!” 划桨的士兵们赶紧要挡在他面前,被他拦住,低声道,“无妨。” 当真是豪气干云又温柔谦逊。 那边一声冷笑,“伍相的故人?伍相在这里的故人只有勾践!哈哈!” 居然直呼越王名字。 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大概也就是这种情景了。 只听得芈子西朗声道,“烦请小哥去禀报伍相,就说子西来看他了!” 那边几个人交头接耳了一下,就听得士兵回话道,“关你子西子东,伍相没空理你!” 说说便罢了,哪里晓得他旁边的两个士兵已经动手,“嗖嗖”两声,利箭破空而来! 好生无礼! 我才要动,丝丝一把抢在我身前,“主人有伤,我来!” 自从上次丝丝从猫身里幻化而出之后,我还没见过她的身手。说起来那次也算不得什么身手。但眼下的情景叫我大大吃了一惊。 她速度奇快,脚步轻盈,如雾如电,两只尖尖的耳朵才从我眼前飘过,整个人已经到了船头站着的芈子西身旁!这上下那两支利箭也到了船头,几乎就要射到芈子西身上,只见她倏忽一闪,像是用烟雾般两只手裹住了利箭! 我勒个去! 是她太快了还是我太蠢了!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那两团手形烟雾已然不见,只有两只玉白的小手,分别抓住了那两支弓箭! 最神奇的是,弓箭既没有断也没有弯! 就好像利箭射到了水中被猛然减速,缓慢下来直至在她手里变成静物! 说起来……我望着丝丝鬼魅的小脸儿…… 丝丝还是三色猫的时候,擅长收魂和禁锢,看样子妖化成人以后她的擅长面也没有变! 哎,要是珂儿还在就好了。珂儿可以高飞洞察敌情,丝丝擅长禁锢,还有多吉——那个跟着美少女远走苗疆的小脏孩儿。他擅长降妖伏魔。等哪天凑齐他们几个我就能召唤神龙了吧。 我算是吃了一惊,芈子西和申包胥,以及那几个划船的士兵,无一不被她吓了一跳。 不过大家都没功夫继续吃惊或是赞美什么的。对面的吴兵距离太远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就只知道有个人挡在了芈子西身前,还安然无恙地搞定了两支弓箭,一径骂骂咧咧起来。 “子西,”申包胥也站了起来,“我看这几个吴兵是不会去禀报子胥了。咱们得想个法子惊动他。” “嗯。”芈子西面色冷峻,“对方嚣张得很,得挫挫他们锐气。” 只见他微一沉吟,即可眼中放光,抬头冲着敌船朗声道,“员,尔刚戾却不懂忍卼,能成大事否?!” 哎呀! 我心中又惊又喜。好一个芈子西,这么快,就想到了对策! 员是伍子胥的名字,会称呼他为“员”的,只有他已经亡去的爹爹伍奢。而“刚戾忍卼,能成大事”这八个字,就是伍奢临终前对伍子胥做过的评价。 当时楚平王派使者对伍奢说:“你若将你的两个儿子招来可免你一死,不然性命难保。”伍奢说:“伍尚为人仁厚,召他一定会来。伍员为人刚烈暴戾,忍辱负重,能成大事,他料到来后会一起被擒,一定不会来。”平王不听,派人召伍奢的两个儿子说:“你们若来,我就让你父活命;不来,马上就杀掉伍奢。” 哥哥伍尚要去,伍子胥说:“楚王召我兄弟,并不是为了让父亲活命,是怕我们逃脱后成为祸患,所以拿父亲作为人质,假意召我兄弟俩,我兄弟俩一到,父子三人就会一起被杀,对父亲的死活有什么好处呢?况且去了便不能报仇雪恨。不如投奔别的国家,借他国的力量来雪父亲的耻辱,一起束手待毙是没有作为的。” 伍尚说:“我知道应召前去也不能保全父亲的性命,可是只怨父亲召我们以求生路,而我们不去,到头来岂不被天下人耻笑。”又对伍子胥说:“你可逃走,你可以报杀父之仇,我将安心就死。”说罢伍尚束手就擒。 在伍子胥心中,对爹爹应该是又敬又恨,对哥哥是又爱又愧。敬爹爹正直、狠爹爹愚忠,爱哥哥孝顺、愧哥哥舍身救自己。 “刚戾忍卼,能成大事”这八个字,对伍子胥来说就是国仇家恨。芈子西将它变成了“刚戾却不懂忍卼”,仿佛在替他爹爹拷问,“你如此暴戾却不懂忍耐,如何能成大事?” 果然,芈子西此言一出,对面一片沉寂。 过了好半晌,才见火光中,一个人影出现在船舷旁边。 “尊驾何人?”他朗声问道。声音沉稳又中气十足。 申包胥“咦”一声,“不是子胥!” 芈子西也低声“嗯”了一声,扬声回答道,“楚国,芈子西!” 对面那人像是抬手行了个礼,“哦,原来是君上!在下长卿,失礼了!” (499+) |
孙武,字长卿,春秋末期齐国乐安人,春秋时期著名的军事家、政治家,尊称兵圣或孙子,被誉为“百世兵家之师”、“东方兵学的鼻祖”。 就在芈子西和申包胥双双愣住的当口,我低声问,“此乃孙武。莫非二位没有见过?” 芈子西低声吩咐士兵继续开船,微一摇头,“十几年前两军对垒之际,我没在阵前,没见过他真容。不过子胥和他一文一武、兼收并蓄,令整个吴军称霸天下。原来今天他也在,事情只怕有点麻烦了……” 申包胥却呵呵一笑道,“我倒觉得未必。子胥性情刚烈、恩仇必报,孙武同样不为本国所容,却能安于吴王阖闾、夫差以及子胥帐下,安安心心做他的大将军,也并不急于向齐王寻仇。我觉得有这个人在,子胥才不至于太极端。” 芈子西略一沉吟,再次扬起头,对越来越近的孙武朗声道,“素来只问大将军其名,未见其名,今日一会,子西荣幸万分。” 那边孙武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只见他也是一身布衣打扮,须发飘飘,身形高大,一表人才。 后世保存的最早的孙子画像,出自明代万历年间的《三才图绘》刻本。图中的孙子相貌堂堂,凤眼蚕眉,目光睿智;额宽腮阔,按相术所说,属擎天龙之相;鼻如悬胆,唇若涂脂,中间三缕须髯,飘然似仙。 快船越来越近,孙武的面容越来越清晰,方知古人诚不欺余。 不知道孙武说了什么,只见对面船上的吴兵动作迅速地搬来木梯搭住我们的快船,又毕恭毕敬的请我们上船。 如此说来,吴军管制得很好。 因为古代打仗,有一个仪式叫做“搦战”。通俗点说就是“撩拨”,用激烈的言语或行为,惹怒对方。先前吴兵的轻慢,其实就可以看作一种搦战。吴兵先前那么张狂,看到将军出来了,无一不是俯首称臣,恰恰说明了他们军纪严明。 直到我们登上战船,孙武、芈子西、申包胥三个人并肩站在一起时,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男儿本色。 个个都是朴素儒雅又豪情万丈。 然而眼下时间紧迫。我瞥一眼远处的战场,依旧火光冲天,惨叫连连。 芈子西却依旧在微笑,行礼道,“孙将军既然自称长卿,那子西便恬着脸称呼你一声’孙兄’了。孙兄,长话短说,子西和包胥早就领略过你的厉害,十几年前楚国差些在你手中覆灭。如今好容易安静了些,闲来无事,我和他把臂同游越国,赏花赏月赏美人,谁知道才刚喝上两钟,就被这炮火声搞坏了兴致。” 说罢,他将手伸向后面,一个侍从立刻递上了一只酒壶——之前手忙脚乱的我完全没注意,芈子西竟然还在这慌乱中准备了美酒。 他将酒壶举起,拍一拍,“我凑巧知道,这几艘船是越国的水师,刚刚才整编,兵力微弱,并非江洋大盗。还望孙兄下令停火,咱们继续喝酒,如何?” 要说,我们身边可全是吴兵,会武功的,充其量就是我和丝丝两人而已。孙武要真的动了杀念,他也必然一死。但他和申包胥站在前排,我和丝丝稍后,可以清晰看到他的侧脸,远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他有一丝一毫的慌张。 我见过洛桑那种江湖英雄,也见过掘突那种沙场才俊,芈子西这种手无寸铁、不懂武功却能含笑迎敌的,我当真没见过。 那边孙武也是好相貌! 他也没有丝毫倨傲,只凝视了芈子西三数秒,便手臂微抬,“停火。” 轻轻两个字。 “喏!”士兵立即领命,旗令号令一时间层层叠叠响起。 渐渐的,火光微弱了,石炮声小了,世界宁静了。 前后不过半分钟时间。 孙武的脸,在这半分钟里,平静得没有一丝丝的表情。既不知道他是否高兴,也不知道他是否得意,或是有任何别的什么情绪。 他探出手,接过芈子西手里的酒壶,拔开瓶塞闻了闻,“嗯,果然香气芬芳醇烈。越国的花雕,素来都是颇受各国喜爱的珍品。听闻齐王还喜欢将花雕作为犒劳将士、功臣之酒。可惜长卿滴酒不沾,否则也要和君上共饮几杯。” 说罢,他盖回瓶塞,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么就相请不如偶遇,若各位不嫌此处浅窄,还请进来,略坐一坐,继续喝酒赏月,不知可否?” 芈子西连半秒钟踌躇都没有,立即拱手,“请。” 申包胥之前一直面色沉峻,直至终于停火才舒缓下来,问道,“子胥也在里头吗?” 孙武微一摇头,“在是在。不过他头疾发作只能半躺,否则早就亲自出来迎接二位老友了。” 申包胥捻须点头道,“他的性情一直如此刚烈,头疾发作便是难免。” 孙武看看我、丝丝二人,“这两位也一同进来吧。” 芈子西“哦”一声,笑道,“瞧我,都忘记介绍了。这是在下的好友,郑公子和他的侍女。” 孙武还是那样不温不火地问道,“却不知为何蒙着面?” 我行个礼,“在下和侍女皆是脸上有疤,奇丑无比,还望大将军莫要见笑。” 孙武笑一笑,“哪里话。里面请。不过里面还有两个客人,也是子胥和长卿的好友,几位应当不会介意吧?” 芈子西哈哈一笑,“今夜相逢皆是好友!怎么会介意?!” 他虽淡定,我却心跳加速了起来。 谁?会不会是良? 旋即立刻对自己的天马行空鄙视了一下。说好的不再去想他呢?说好的不要继续儿女情长呢? 往船舱里走的时候,才发现这艘战船配置的兵力丝毫不比其他几艘战船弱。一样的火炮森森、弓箭手林立。只是因为将领所在,多了一个船舱供人歇息而已。 现在这个船舱灯火通明,有三个男人,两坐一卧在其中。 卧着的那个,满头白发,眉关紧锁,像是在忍耐剧烈的头痛一般,不是伍子胥还会是谁? 而坐着的那两个…… 我勒个宇宙无敌大血槽!!! 我还真认识! 不过不是良! 丝丝像是感受到了我的身躯微震,低声问道,“主人怎么了?” 我苦笑道,“老纸已经混到这种段位了?不管去哪个场子都能碰到熟人……” 坐着的两个人里,鞋拔子脸一脸戾气的那个,就是曾有一面之缘的齐国大夫:鲍牧;而另一个…… 灯光如昼,他那黝黑而又骨感的面庞和硬朗削瘦的肩膀,将他时常带兵打仗的特色显露了出来。比起鲍牧,他对我而言特别多了。 因为他是国夏。也是云翱,洛桑的老族长;也是琴定康,我的二爷爷。 我就说在船头,孙武为何突然提到齐王呢! 原来齐王身边的三个大红人儿,两个都在这里了。 幸好沁渊、罗天、戚肃没有跟来!否则真是热闹昂~ 伍子胥见一行人进了船舱,勉力起身,以头戗地,行了一个大礼。 抬起头来时,才发现他满脸皱纹,十分苍老。 “君上,包胥老弟,二位别来无恙?” 声音稳重而且诚恳。 芈子西赶紧上前扶起他,令他依旧躺下,回答道,“子胥多礼了。” 伍子胥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揉了揉头,牙关紧咬的痛楚感真不是假装的,“当年若不是有君上相助,在下早已身首异处;若不是有包胥兄明知我将率军进攻楚国而不告发,我大仇何以得报!两位都是我的恩人!恩人!” 动情之处,我瞧他简直快要潸然泪下。 说实话,太出乎我意料了! 楚王当时要诛杀伍氏父子,要想逃脱,确实不那么容易。芈子西会帮助他逃走,不是我意料之外的点。相反以我现在对芈子西的了解,我觉得恰恰他就是会这么做的人。 而另一方面,春秋时期,各国动荡不安,有志之士在各国之间游走,算不得叛国。比起叛国,背叛朋友的罪过还要更大一些。申包胥的确是很早就知道伍子胥即将带兵打进楚国的,却没有告发他,转而吃尽苦头去搬援兵,在中国历史上,不算叛国,而算作对朋友忠义。所以伍子胥的后半句话,我也能够理解。 我深感意外的是伍子胥此刻脸上的真诚! 一点都不像那么穷兵黩武、穷追猛打的模样! (500) |
因为伍子胥的模样,在我的印象里都来自于那些传说。 除了已经知道的身世之外,还有三个很经典的小故事。 一个叫做“一夜白头”。十几年前那场家变让伍子胥出逃,路上还被楚兵一路追杀。碾转到了通往吴国的关隘,却苦于很难过关。有一个叫做东皋公的人从悬赏令上的图例中认出了伍子胥,他很同情伍子胥的冤屈与遭遇,决定伸出援手。东皋公把伍子胥带进自己的居所,好心招待,一连七日,却不谈过关之事。伍子胥实在熬不住,急切催促东皋公,东皋公却只是回答“还要再等一个人来才行”。伍子胥犹豫不决,晚上寝不能寐,卧而复起,绕屋而转,不觉捱到天亮。天亮后东皋公一见他,惊讶地发现他已经一夜白头。原来东皋公要等的人,是一个和伍子胥长相很相似的皇甫讷。他打算让这两个人换位,蒙混过关。现在伍子胥一夜白头,不用化妆别人也认不出,更容易过关了。当天,皇甫讷如期到达。东皋公把皇甫讷扮成伍子胥模样,而伍子胥则装扮成仆人,趁皇甫讷吸引住士兵注意力的时候,让伍子胥偷溜过关。 第二个小故事,叫做“千金报恩”。伍子胥在逃难途中饥困交加,见一位浣纱姑娘竹筐里有饭,于是上前求乞。姑娘顿生恻隐之心,慨然相赠。伍子胥饱餐之后,出于安全原因,要求对方为他的行为保密。姑娘觉得人格受辱,随即抱起一石,投水而死。伍子胥见状,伤感不已。他咬破手指,在石上血书:“尔浣纱,我行乞;我腹饱,尔身溺。十年之后,千金报德!” 后来伍子胥报了大仇之后,又想到要报恩,但苦于不知姑娘家地址,于是就把千金投入她当时跳水的地方。这就是“千金小姐”的由来。 第三个小故事,就事关大名鼎鼎的七星龙渊宝剑了。前文就说过,七星龙渊剑是楚王叮嘱欧冶子锻造的三剑之一,此后这把剑落到了伍奢手中,随即又被伍子胥带出逃难。伍子胥慌不择路中逃到长江之滨,只见浩荡江水,波涛滚滚。前阻大水,后有追兵,正焦急万分之时,发现上游有一条小船驶来,船上渔翁连声呼他上船。伍子胥上船后,小船迅速隐入芦花荡中,不见踪影,岸上追兵悻悻而去。渔翁将伍子胥载到岸边,为伍子胥取来酒食饱餐一顿。伍子胥千恩万谢,问渔翁姓名,渔翁笑言自己浪迹波涛,姓名何用,只称”渔丈人”即可。伍子胥拜谢辞行,走了几步,心有顾虑又转身折回,从腰间解下七星龙渊配剑,欲将此价值千金的宝剑赠给渔丈人以致谢,并嘱托渔丈人千万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踪。渔丈人接过七星龙渊,仰天长叹,对伍子胥说道:”搭救你只为你是国家忠良,并不图报,而今,你仍然疑我贪利少信,我只好以此剑示高洁。”说完,横剑自刎。 这就是为什么七星龙渊剑在十大名剑中,象征诚信高洁的缘故。 我一直觉得,一个人和他的配饰,有种相互映照的关系。 七星龙渊剑注定会传到伍子胥手中,而其也注定会助长伍子胥的“刚戾忍卼”。 一方面他快意恩仇,非常有江湖侠士的气质;另一方面他疑心病重,爱追穷寇,关键时候绝不手软,该斩草除根就斩草除根,又非常像一个暴君。 直到亲耳听他说出这句“君上,包胥兄,二位别来无恙”,才感受到这其实也是一个非常有血肉的人。 我的意外感,还来自年龄上的偏差。 在近三千年后的现代,我们习惯性接受漫画书、影视剧里的形象。比如中年的勾践卧薪尝胆、青年的范蠡泛舟湖上、老年的孔子周游列国。但实际,就如眼下,公元前490年,鲁班还是十七岁的少年,勾践刚刚三十而立之年,范蠡和芈子西年龄相当大约都是四十五岁,孙武五十五岁,而伍子胥和申包胥,都是年近七旬的老翁了。 面前的伍子胥,白发苍苍,眉骨凸出,双手青筋纵横,因头疾发作而显得整个人心力交瘁。 若非亲眼见到,我实在很难将眼前的老人、和半个时辰前听到士兵形容的“带了一支水师过来,名为缉捕江洋大盗,实为探测我国水师强弱”的刁钻国相划上等号。 我这里神思飘忽,那边芈子西说道,“父王糊涂,宠信费无忌,残害忠良,子西作为他的儿子,没有足够能力谏言,已经很惭愧了。子胥不必挂怀。” 申包胥也说道,“子胥,我们两个年近古稀,最重要保重身体,多活几年。哈哈哈!” 他和伍子胥在一起,一样须发皆白,一样满脸皱纹,但是申包胥笑容可掬、面相和善,伍子胥则不怒自威、严肃刻板,风格差异巨大。 但是伍子胥的头疾看起来确实不轻,隔这么远都感觉到他正在极力忍耐头疾带来的痛苦,同时还伴着微微的气喘和烦躁不安。 只见他点点头,苦笑道,“子胥中年经历家破人亡,从来都觉得这天下,没什么恒久之人、也没什么恒久之事。不过这几年身体差了些,渐渐力不从心,方能体会包胥兄这句’保重身体、多活几年’的深意啊……哎……” 说到最后这个字的时候,他以手捂头,显然是疼到了极点。 我起身行礼道,“伍相若不介意,能否让在下切个脉?” 芈子西第一个抬起头,微微吃惊道,“郑先生还懂医术?” 我回答,“略通一二。不知能否帮伍相缓解头疾。” 伍子胥拿开手,有气无力点点头,对我说道,“有劳公子了。” 我走到伍子胥近前坐下,伸出手指搭住他的脉搏。 果然。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思则气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大怒伤肝,暴喜伤心,思虑伤脾,悲忧伤肺,惊恐伤肾。伍子胥七情六欲都大起大落到极致,心肝脾肺肾都阳热亢盛,脉象就表现出来典型的洪脉。 李时珍《濒湖脉学》说:来时虽盛去悠悠。也就是说洪脉来盛去衰。 而《难经》曰:“脉洪大者,苦烦满。”既然伍子胥的表征之一是头痛,那么说明他的心肝脾肺肾里眼下最糟糕的是脾。脾胃气弱,正气虚衰,阴火内炽,激荡气血而脉洪。《脾胃论》卷中也说,“脾证始得,则气高而喘,身热而烦,其脉洪大而头痛。”此洪,乃因虚所致,故当沉取无力,治以甘温除大热法。 “伍相,得罪了。在下想按压伍相的腿上与脚上的穴位。”我放开探脉的手,说道。 伍子胥一边点头一边伸出双足,脸上微微露出吃惊的神色,“啊……请……劳烦公子了。” 我依瓢画葫芦,还跟从前一样,气劲关注在手指上,左右手拇指分别按压住伍子胥的右三阴交、左三阴交穴,同时左右旋按。数十次旋按之后,我又将他双腿并起,双手扶于双膝,用拇指按压阴陵泉穴旋揉数十次。 这几个穴位按完,已经看到他面色平缓了许多。 “子胥,可好些了?”申包胥问道。 伍子胥一直在点头,脸上总算出现一丝笑意,“好些了,好些了!” 然后我又脱去了他的袜子,在他的隐白穴、足三里穴、公孙穴分别按压。 “伍相,”我瞧他脸不红气不燥了,才边按压边叮嘱道,“适才这些位置,你平常自己也可以多按压按压。伍相国事繁重,估计在下便是想让你不要太多忧思,你也做不到。那么伍相让下人用桂枝、芍药、甘草、大枣、生姜煮汤喝,对你的身体会有好处。” 伍子胥的头疼依然缓解,脸上神色愉悦了许多,“是!是!多谢郑公子!” 整个船舱的气氛这才感觉放松了下来。鞋拔子脸的鲍牧叹为观止道,“子胥兄痛的是头,郑公子按的却是脚!神奇!神奇!” 伍子胥凝视我道,“最叫子胥惊奇的是,郑公子今日手法,依稀竟于一个故人的手法非常相似。连最后叮嘱我服用的汤药,也是相差无几。” “谁?”申包胥问道,“哪位故人?” 伍子胥回答,“就是当日助我逃离楚国的东皋公。” 申包胥喃喃道,“东皋公……嗯……传说他是名医……” 啊,惭愧。我垂头一笑。人家真的是名医,我说的这些,可都在《伤寒论》《金匮》这些药典上明明白白记着呢。 等我回座,有士兵捧了盆来让我濯手,想来应该是孙武安排的。当真也是心细如发。捧盆的士兵大概是见我缓解了伍相的头疾,面色非常恭敬。 此刻我才注意到芈子西一直凝视着我,若有所思。 举座知道我是女人的,也就他和申包胥了。 所以他是在吃惊我不管不顾就用手去按摩伍子胥的脚吗? 医者,哪里会在乎这些。 别馆里的薄语,还不知道在经历什么血肉横流呢。 大家也都很礼貌地等我濯手。之后伍子胥才终于拿出了主人的风范,微笑道,“今日这里,国不国的都先放下。君上、包胥,这二位,是我的至交好友国夏、鲍牧。” 芈子西、申包胥又岂是那般孤陋寡闻的,拱手道,“久闻二位大夫大名。” 伍子胥也不卖关子,坦言道,“今日他们来这里,是受我邀请来的。” 申包胥眉头一拎,“你是想让他们来看看你的威风吗?” 我发现申包胥和伍子胥年龄最近,关系也亲密,所以说话非常直接。不过伍子胥也着实当他是自己人,毫不以为杵,摇头道,“不是。我是想把我的儿子托给他们两位的。” (501) |
申包胥“哦”一声,疑惑地看了看鲍牧、国夏两人,“这是为何?子胥兄觉得自己身体很糟糕吗?” 伍子胥没说话,反倒是默默看了某人一眼。 这人,就是自打进船舱便没怎么说话的孙武。 孙武身材高大,肤色偏白,再配着一身白色战甲和他那英气勃勃的脸,一点都不感觉这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用现代的话来说,是一枚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大帅哥。 他见伍子胥瞧他,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大概是军人的关系。国夏的风格也和他类似,只是面色更黝黑干瘦一些,话也很少,但见到孙武一笑,他也开口了。 “孙将军……是不是觉得,当今的吴王夫差,与当初赏识二位、提拔二位的吴王阖闾,很不一样?” 孙武看他一眼,突然说起了别的话题,“国上卿可曾记得自己最辉煌的战功?” 国夏一愣,回答道,“不才。在下战功不多,但也时常帅师伐晋、伐楚、伐鲁。要说战功么,去年伐晋,连取八城,勉强能在孙将军面前提上一提。” 呵呵,说得轻松。 我几乎要莞尔了。他说的“伐晋、伐楚、伐鲁”,晋楚鲁可都没有一个是善茬儿。而去年伐晋的连取八城,《左传》上记得清楚明白,分别是邢(河北邢台市)、任(河北任县)、栾(河北栾城县)、鄗(河北高邑县)、逆畤(河北完县)、阴人(山西灵石)、盂(山西盂县)、壶口(山西长治东南)。大家可以去地图上圈一下,就知道是多大一片。 他和晋国上卿赵鞅打过好多次照面,有胜有负。我是见过战场上的赵鞅的,那是一个在千军万马中敢于身先士卒的红色主将,威风凛凛之余还相当有谋略。 不过,我相信,把国夏和赵鞅捆一块儿,只怕都不是孙武的对手。 因为在柏举之战里,孙武率领六万吴军,把楚国的二十万兵马打得丢盔弃甲,连都城都没保住。 不过历史很有意思。 赵姓这一门,从最早和我有交情的赵叔带开始,都是军事家。赵鞅的后人中,有一个叫做赵奢的大将军,也是功勋彪炳。他有个儿子叫赵括,也就是那个著名的“纸上谈兵”的家伙,吃了一个巨大的败仗,丢尽了赵家的脸。 赵家的后人耻于姓赵,便取了赵奢的号“马服”中的马为姓,从此姓马。虽然改了姓,但还是军事血统。著名的伏波将军马援便是其中佼佼者。 但是回过头来看孙武,后人很少有确切记载的,记载了的,也不以军事见长。最著名的孙权,在是不是孙武的后人这个问题上还存在着巨大争议。 孙武、赵鞅,像是军事界的吴清源与木谷实。一个是天才,给世人留下了难以企及的高度和经典战局;一个是践行者,在星光熠熠的春秋战国里,治国带兵都不那么显眼,却让家族风格代代相传。 而至于国夏…… 我默默地又看了一眼国夏那张黝黑的脸。 如果我记得没错,他和高张是公子荼的簇拥者。也都是死在田乞和鲍牧手上的。田乞在决胜关头,拉着鲍牧,干掉了国夏与高张,簇拥阳生继位,从此“田”姓实际操纵了齐国。 你身边那个人,将来会杀掉你。 可是同样的,我什么都不能说。 一阵夏夜凉风吹进船舱,花雕的醇香四处流淌。 大家都在默默等待孙武回话。 哪知孙武沉默了好半晌,才说道,“上卿连取八城乃是在晋国赵鞅以及中行氏的乱战中进行的,犹如火中取栗,非常了不起。不过在下想说的是,上卿能够连取八城,齐王也好,田相也罢,都是十分支持你的。而我与子胥,眼下最大的困惑就是吴王的喜怒无常、好大喜功。若说先王阖闾以威治国,那当今的吴王就是以暴治国,总让我与子胥的精力花在无用功上。” 没错。从扩张的角度来说,就应当听伍子胥的一口气吞并越国;从治国的角度来说,像芈子西和楚昭王这样休养生息安邦定国才是正道。 可是夫差偏不。他不给国民休养生息的机会,打完齐国了打鲁国,又让越国悄悄做大,自己则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我喃喃道,“圣贤之于兵也,戢而时动,不得已而用之。” 孙武离我最近,显然听到了,“哎”一声,“郑公子此言甚合我意!” 我惭愧笑道,“孙大将军抬举了。这并非在下说的,乃是……乃是一个圣贤人说的。” 谁? 就是我很喜欢的一个人——曹操的名言。 曹操这句话的完整版本是“恃武者灭,恃文者亡,夫差、偃王是也。圣贤之于兵也,戢而时动,不得已而用之”,偃王,指的是徐偃王,西周时徐国国君。他好行仁义,前来归顺的东夷国家有四十多个,成为当之无愧的东夷盟主,渐渐可以与周穆王分庭抗礼。但最终,周穆王还是忌惮他,发兵袭其不备,大破之。 曹操整句话的意思是:过分暴戾不行,过分仁义也不行,比如夫差和偃王;圣贤之兵,该收的时候收着,该用的时候用。 怎么?是不是听着很耳熟? 因为良刚刚才说过。 几乎就是老子那一句“故兵者非君子之器也,兵者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銛袭为上”的姐妹篇啊! 孙武回头向国夏继续说道,“治国方略,子胥操心得多。我操心的更多的,是兵马是否合宜。今日这里没有外人,船舱里全是朋友,长卿便直接说了。我并不在乎是否能够灭楚灭吴,我在乎的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当为而不为之,长久以往,不是兵家之道。” 说罢,他脸上又露出先前抬手下令“停火”时的那种平静。 我很吃不准他究竟是鲁班那种专攻学术、对政治问题其实并不感冒的冷漠,还是季孙肥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他的感觉更奇妙些,像是……就像是…… 使命? 就像是我把拯救时空错乱当作使命一般! 芈子西说的没错。这个男人,曾率领吴国军队大破楚国军队,占领了楚的国都郢城,几近灭亡楚国。他二十来岁就完成了著作《孙子兵法》,为后世兵法家所推崇,被誉为“兵学圣典”,置于《武经七书》之首。 齐王不用他,他就来了吴国。吴王一开始想要试探他的治军能力,让他训练宫女,他也不在意,认真训练宫女,并当场斩杀了两名不服管的妃子,还说服了吴王阖闾应当如何严明军纪。 这是一个把军事、攻伐、战场当作自己天生职业和使命的人。 他打楚国,并不是恨楚国;他之前下令停火,也不是怜惜越国。 他只是在为自己的天赋工作而已。 伍子胥接上去说道,“孙将军谦虚了。孙将军是有大智慧的人,不像我,狗苟蝇营,总觉得哪天会惹怒吴王。犬子尚幼,子胥希望哪天万一不测,鲍牧、国夏两位老弟可以收留他。” 这话一说,我立刻就想起了几年前到淇园来拜访我的齐王。他那时觉得自己行将就木,想把沁渊托付给我。我若不沿着他的来路,走上几百里,压根儿体会不到这个老人驱车见我的艰辛和凄酸。 今天也是如此,我若不是亲眼见到老态龙钟又头疾发作的伍子胥,怎么会想到当世最强兵力的男人,心中还有这些彷徨。 同理,若非亲眼见到飘然欲仙又顺应天道的孙武,哪里想到传说中的“兵圣”,是如此的毫不恋战。 鲍牧和国夏同时拱一拱手,“子胥放心。” 鲍牧和伍子胥的关系似乎更近一些,又补了一句,“不过子胥和孙将军也都要放宽心些,至少吴王还是很信赖你们二位的。” 伍子胥阴沉着脸,像是有点喝醉酒。 孙武则摇了摇头,似笑非笑。 又一阵夏夜凉风吹进船舱,花雕的醇香之外,似乎还有些许江面上的水汽飘了进来,酒香中带着一丝丝的甜,竟让人心头泛起一丝丝倦意。 如果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让我们都忘掉国与国、人与人的仇恨该多好啊。 对面的申包胥突然打了一个哈欠。 “啊,”他赶紧以袖袍掩脸,“对不住对不住,哎,老了,一夜就疲累。” 不仅他,他身边的芈子西,也似乎有点犯困。 其实不应该啊。虽然伍子胥说今天这一船只有朋友没有国家,警惕性还是要有的。 然而…… 我身边的丝丝突然凑过来低声道,“有迷药!” 什么?! 我心头一惊,赶紧屏住呼吸。 立刻骂自己:好大意啊你!琴弹!上次着了南子的道儿,忘了吗?! 当下朝丝丝使个眼色,“屏住呼吸,装睡。” 她立刻懂了,也作势打一个哈欠,软软地靠在了我膝头。 这时间,其他人已经躺的躺、倒的倒,全部进入梦乡。 我本来就坐在靠着舱壁的地方,特地向后倒去,让自己的视角可以扫到整个船舱的情况。 会是谁?会是谁? 短短几秒钟内,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转了几百回。 跟踪我的卿珂弟子?或者是国夏鲍牧的仇家?或者是伍子胥和孙武的叛将? 他是如何放倒舱外所有那些士兵的?迷药肯定是“麒麟邀月”那种级别的毒物,才能让无形无色之间飘散在空气里便能让我们中招,那么药是下在酒里的吗?只有芈子西、孙武、还有递酒给芈子西的随从接触过那瓶酒啊! 大概等了半分钟,舱门门帘一挑,像是舱外那人确认我们都已经晕倒,终于放心地进来了。 我眯缝着眼睛,悄悄一打量。 嚯! 这一眼不打紧,差点没把我吓得忘记装睡了都! 一个我完全没想到的人走了进来。 她是个女人,个头不高,蒙着面,一身黑衣,目光清冷。 见我们都已睡着,她也不再掩饰,径直走到了伍子胥的跟前,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卧槽!卧槽! 虽然如果我是她,我也想杀了伍子胥,可是! 可是伍子胥怎么能死在这里啊! (502) |
安排好这些事情,孙武也差不多用光了所有力气,躺在了舱门边。 “来人呐!有人吗!”他叫了一两声。 按照雅鱼的说法,船舱外的士兵比我们晚一些才闻到迷香,所以按说会睡更久。 我本打算就这么继续假装睡觉到有人陆续醒来,哪知道孙武突然开始说话了,“郑公子,你是醒着的吧?” 哎?! 既已被点了名,我也索性睁开了眼睛。 “孙将军不要误会,在下确实醒了一阵儿了,怕你们二人觉得尴尬,所以……” 他有气无力挥挥手,“无妨。我不揭穿你,也就是不介意的意思。我和雅鱼之间的事情,叫君上、申包胥他们知道反而不好,倒是你这个无来由的人,我不介意。” “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孙武一笑,“因为你的眼角有泪光。” 啊? 我有点惭愧。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了,泪点还是如此之低。 孙武却兀自说下去道,“雅鱼……哎,她吃了很多苦。被晋使侵犯后的第二天夜里,她躲进库房里自杀,被我撞见。我想拥她在怀,她也是像今天这样,用匕首抵住了我的喉咙。” 原来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一晚”。 当然雅鱼没有动手。 “我没有保护好她,那一刻,即便真的死在她刀刃下,我也无所畏惧。所以那一刻我闭上了眼睛。但是过了很久,她放下了匕首,离开了库房。”孙武仰起头,有点惆怅又有点迷惑,“那晚她为什么不杀我泄愤,我也不知道。” 我笑了。战场上的神,情场上当真是糊涂人儿。 “因为你是战火连天里的英雄,身披金甲战功无数;”我说道,“她是微末的囚徒,是从宝座上重重摔下来的连婢女都不如的王后。女人很敏感。你对她的好,她肯定知道,但是仍旧只能仰望。对一个自己仰望的男人,杀了只会心痛,不会缓解愤怒。” 孙武一愣,凝视我道,“公子是说得出’圣贤之兵戢而时动’的人,为何还能如此懂得女人心思?” 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听到其他人发出了浅浅的呻吟声。 “今日之事,还请公子当作没听过没见过。”孙武快速叮嘱我一句,“多谢。” 我点点头,也假装刚刚缓过来似的,推一推丝丝,“快醒醒,着火了!” 孙武也朝其他人叫了起来,“大家快醒醒!我们被人劫了!” 此后的事情便无需赘述。总之大家彼此唤醒,相互扶持着,又去舱外弄醒士兵,共同灭火。 一时间船舱里湿漉漉一片,还弥漫着呛人的烟火气,很是狼狈。 大家只当作来缉捕江洋大盗的,没成想真的赶上了。 伍子胥却沉着脸,将舱外逐一醒来的士兵船工一一问过。 可是和船舱里的其他人一样,怎么问得出所以然。 一致回答都是“就是想睡觉”。 “回去要丢尽老脸了。”伍子胥悻悻然,“长卿,你看真的是江洋大盗的手脚吗?会不会是越国人的反击?” “要是真反击,何必还留着我们性命。”孙武回答。 伍子胥仍然阴沉着脸。 突然之间,他瞪着我,说道,“郑公子是吧?你精通医术,晓不晓得贼人用的是何种手法?” 我据实以答道,“应该是某种迷香。” 伍子胥还是那样阴沉着脸瞪住我,完全一反刚才那种老态龙钟,声音令人不寒而栗,“不管是多厉害的香,想要不动声色迷翻全员,我十分不信。但若船上有人内应……” 他说到前半句,大家已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所以芈子西很及时打断了他,“哎!子胥!此言差矣!今天这一屋子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内应外应!” 我悄悄观察到舱外的士兵无一不是刀剑在手,估计只等伍子胥或孙武一声令下便会杀进来。 然而芈子西的这句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孙武跟伍子胥一条战线,估计也不方便辩白什么。国夏鲍牧本来就不是很熟悉我们,也被伍子胥煽动得有点将信将疑。 申包胥起身道,“既然子胥兄对于我们几个的身份存疑,那么酒也罢,月也罢,今夜不方便再喝再赏,请恕我等告辞。” 伍子胥面对着这个他感恩涕零的老哥,脸上依然是阴晴不定。 这个人的心思沉重得……世间只怕没有他真正信任的人。 气氛有点僵持。 芈子西也跟着起身,“郑老弟,我们走吧。看起来今日子胥无心待客了。” 于是我们四个就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里起身走出船舱。舱外的士兵也是咄咄逼人的态势,好在伍子胥也没下令有什么动作。 送我们来的那艘快船原本就绑在大船上等着我们,船工也是刚刚醒来,一脸懵然。 孙武扬声道,“来人,搭板,送客。” 我回头看他,他给我了一个感激的眼神,悄悄拱了拱手。 哪晓得当我们刚回到快船上,便听到船舱里的伍子胥压着嗓子咬牙切齿吩咐道,“灭了越国水师。有多少,灭多少。” 他声音不高,我、丝丝却听得真切,一个对视。 “慢!”丝丝突然开口了。 只见她伸手示意船工停止动作,一边转身朝向战船,眼中闪烁着鬼魅的光芒。 “伍相,孙将军,请二位屏退左右,单独见我一见。” 丝丝?! 这奇怪的剧情也是让我看不懂了。我不懂,芈子西更不懂。他先是和申包胥面面相觑,然后轻轻劝道,“子胥心机深重,此番真动了杀念。容我来想办法,姑娘不要犯险。” 丝丝冷笑一声,淡淡回答道,“这次,交给我吧。” 那边高我们一等的孙武自然也是莫名其妙,问道,“这位姑娘不是郑公子的侍女吗?” 丝丝回答,“我是谁,你让伍相出来看了便知。” 夜深了,江面上泛起一团团浓雾,让俏立船头一身紫衣的丝丝看起来如梦似仙。 终于伍子胥从船舱里出来,脸上带着不耐烦与怀疑,“便是见了你又如何?” 丝丝忽而一笑道,“我说了,烦请二位屏退左右。” 快船在水中没有战船那般稳当,一直在摇摇晃晃。丝丝轻身功夫了得,完全没有摇晃的感觉,宛如就站在江面上一样。 也许是被她的气场震住了,伍子胥用那鹰隼般的厉眼再三看了看丝丝,终于吩咐士兵道,“退下。全都退下。” 待战船上真的只剩伍孙二人,只见丝丝气定神闲,扬手摘下了面纱。 好巧的是,时时在云朵中躲藏的明月此刻游走了出来,在本来就被浓雾围住的丝丝脸上投下金光,映得她整个人光彩照人。 不过,那面孔仍旧是我看惯的模样啊。 岂料就是这一露脸,战船上的两个人,一个国相,一个大将,双双大惊失色! 是惊慌失措的大惊,更是惊恐交加的惊! 卧槽神转折!今晚上这起承转合老纸有点接受不了昂!!! 看到他俩这样,我不禁再看了看丝丝的脸。 没啥呀? 我去…… 只见丝丝樱唇微启,冷冷道,“你一定要找内应,那就是我了,别找越国人的麻烦。” 伍子胥和孙武一听这话,直接扑通跪下,“不敢!不敢!” 我勒个大去去! 还是再看看丝丝的脸! 还是没啥呀! 难不成她是观音菩萨显圣了?就算是,这俩哥们儿怎么可能认识啊!佛教还没传来中国呢! 丝丝冷冷回答,“你们两个杀戮太重,好自为之。今日之事,你们自己领教便是,我再说一遍:不许再找不相干的人麻烦。否则……” 哪还用她说完,伍子胥已经磕头如捣蒜,“喏,喏!公主之命,子胥不敢不从!我们立刻班师回航!公主息怒!” 公主?! 这句话里可算透露了一点点丝丝的信息。 丝丝也不笑,也不正眼瞧他,看向孙武道,“孙将军,你呢?” 孙武抬起头,不知是看向我还是看向丝丝,“长卿遵命。若非越国搦战,孙武绝不主动出兵。” 好家伙,趁机把之前对雅鱼的诺言当着伍子胥说了一遍,好聪明好机智。 丝丝这才点点头,重新蒙回面纱,“你们退下吧。速速返航,莫要寻事。” 直到快船已经走到看不清伍孙二人面孔的距离时,他俩方敢起身。 号令传下去,几艘大船掉转船头,一时间江面上都是吱吱嘎嘎的摇橹之声。 我、芈子西、申包胥,就像是天线宝宝一样,无一不是又好奇、又憧憬地望着丝丝。 丝丝终于坐下,先是看了我一眼,说道,“主人,你也许觉得丝丝一直对你有所隐瞒,其实是因为我的身世太过复杂。” “你是公主?”我问,“吴国的?公主?” “嗯。”丝丝回答,“而且,我身上有一万条冤魂。” (504) |
我还没想起什么,芈子西忽而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你是……滕玉公主?!那个白鹤起舞、万人殉葬的滕玉公主?” 丝丝转向他,点点头。 芈子西望了申包胥一眼,感叹道,“虽然我也信鬼神,但没有亲眼见过。” 哪知道丝丝又摇了摇头,“我猜伍子胥和孙武也认为我是鬼吧。其实,也不是……君上或者可以这样理解,我是滕玉公主的转世,我记得前世的事情,我身上背负着一万个人的怨气。” 听到这里,我终于想起来了。 其实前几天范蠡也才刚说到过。就是他在说湛卢宝剑的时候。 ——“至于湛卢,听说有一天此剑突然从吴王宫中消失!而同时又在楚昭王的枕边突然发现这把宝剑。有人入宫解谜道:吴王无道,杀王僚自立,又坑杀万人以殉其女,吴人悲怨,岂能得此剑?” 这段话的重点当然是在宝剑,但是引出来的故事却是“坑杀万人以殉其女”。 而且这段故事清楚明白地在《吴越春秋》里记着呢。 ——“吴王有女滕玉,因谋伐楚,与夫人及女会蒸鱼,王前尝半与女。女怒曰:王食鱼辱我!不愿久生,乃自杀。阖闾痛之。葬于国西阊门,外凿池积土,文石为椁。题凑为中,金鼎玉杯、银樽珠襦之宝,皆以送女。乃舞白鹤于吴市中,令万民随而观之。还使男女与鹤俱入羡门,因发机以掩之,杀生以送死,国人非之。湛庐之剑恶阖闾之无道也乃去。” 吴王阖闾有个女儿叫滕玉,他很宠爱这个女儿。有一天阖闾一边与人讨论征战楚国的事情一边与夫人、女儿吃饭,阖闾将自己面前的蒸鱼吃了一半,觉得很好吃就将剩下的一半赏给了女儿滕玉。 结果滕玉非常生气,说:“你把吃剩的鱼赏我,这不就是在侮辱我,我不想活了。”阖闾本以为这就是小姑娘闹闹脾气,然而滕玉却真的就自杀了。阖闾是万万没想到,怎么自己赏了半条鱼女儿就没了,他感到非常悲痛。 对于这个自己宠爱的女儿,阖闾当然要厚葬她,用文石制作最精美的棺椁,准备好金鼎玉杯、银樽珠襦之宝作为陪葬。虽然已经非常奢华,但是吴王仍然觉得不够。在下葬那天,吴王准备了许多美丽的白鹤在集市中起舞,这引得城内的老百姓纷纷出来看热闹,然后驱赶白鹤,引导老百姓们跟着白鹤出城进入开放的墓道。在百姓们一进入墓道后,立刻将墓门关闭,让这些无辜的百姓成为滕玉的陪葬,据说不止一万人受害。 看史书很有意思,一个说物,一个说人,但总能交织在一起。 这个因为一条鱼自杀的公主,是颇有点坏名声的。 残忍的老爹养出了刁蛮的公主,而这个公主因为半条鱼的自杀却害了更多人。 史书上就是这样记载的,然而…… 当初读书时,我不能释怀的是:滕玉之死,原因让人匪夷所思,疑问随之而来。那半条鱼何以让胜玉觉得自己受到莫大的侮辱?我猜,也许那半条鱼触及了滕玉内心掩埋的伤痛?或许是一件令滕玉不堪面对的事被父亲吴王不经意的提示到,她无法接受溺爱自己的父母对她的不尊重? 今天有幸,终于能听到这个故事的完整版本了。 只听丝丝说道,“我前世的时候,有一天偷溜出宫玩,爱上了一个少年。他没有地位,没有钱财,只有一颗爱我的心。父王知道后勃然大怒,他装在麻袋里,扔进了太湖。” 卧槽! “我知道后,赶紧让贴心的宫人去帮忙打捞,却哪里还来得及?捞起来的尸身已经被鱼啃食得只剩半条。”丝丝很平静地陈述着,“所以当我看到父亲给我吃半条鱼的时候,觉得父亲有意在刺激我,很冲动地自杀了。之后,半是惭愧、半是懊恼,我的一缕冤魂始终围绕着父王,搞得他和宫人们每天都心惊肉跳。不知道谁给伍子胥给出了个馊主意,说是冤魂需要用更多的人陪葬才能安息。这才有了白鹤起舞、万人殉葬的后话。” “哦——”我、芈子西、申包胥三人不约而同感叹了一声。 也才难怪刚刚船上的伍子胥和孙武那么吃惊。 接下来的行程里,大家都没有再说什么。我虽还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丝丝,现在却不合适。 直到回岸,一行人去往别馆的路上,我和丝丝故意落后几步,方便说话。 “丝丝,我问你几个问题。”我凝视她。这是和我出生入死过的伙伴,我的怀疑、摇摆、不信任,都或者可以在今天谈透彻? “你问吧,主人。”她还是那样不冷不淡的样子。 “你会跟着我们去吴船,本来就是打算威胁伍子胥的吧?以他的性格,即便没有吴王的命令,他也会穷追猛打,让越国没有办法发展军事。”我说。 她“嗯”一声,“是的。雅鱼王后是第一招,我是第二招。卿珂就是担心雅鱼搞不定,才又安排了我作为后手,总之务必让伍孙二人按下侵吞越国的念头,至少暂时按下。” “为什么?”我问,“卿珂的目的是什么?” 丝丝微微一笑,反问道,“主人你回古代的原因是什么,她就是什么。” “为了不让时空错乱?”我还是很犹豫。 “嗯。”丝丝回答,“你可以这样理解。” “什么叫我可以这样理解?近似了,但并不是正确答案吗?” “因为于你,纠正时空错乱是使命,而卿珂是为她自己的目的。”丝丝这一次看我的眼神很温柔,“说起来,主人你更无私一些,但无论如何,你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我皱起眉头,“也就是说,朝我腿上崩一枪,也是为了纠正时空错乱?” 丝丝冷笑,“主人,你好聪明的人儿,怎么会问如此蠢笨的问题。朝你腿上崩一枪是重点吗?不是。重点是把你弄回现代,再带回我、薄语、罗天三个。” 啊?我要蒙圈儿了。 丝丝说道,“我们道家三清,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位尊神,在此时此刻还并未广为人知。卿珂的真身,在此时此刻也就只是一只狐狸。所以她必须用现代的化身来解决这个时空里的漏洞,而且无法寻求灵宝真君的帮助。就在她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时候,你来了,但是你一个人来解决不了问题。” “什么问题?”我问。 “其实你已经感觉到了吧,”丝丝说道,“齐公三年前已经病危,但是他必须多活三年,才能保证田齐在今年秋天叛乱;西施和郑旦成名很早,按照成名太早的速度,她们很早便会被好色的吴王夫差相中;鲁班满脑子攻伐,没有一个人可以克制他的力量,战国七雄很可能会不存在。还有很多很多细节……” “所以,不管目的是什么,卿珂果真是来调整时空混乱、而非制造时空混乱的吧。” 丝丝点头,“用主人你更寻常的佛家用语来解释,这就是因果关系。她来这里的最初衷,当然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不是为了使命;但当她发现问题,知道不解决问题,自己的私利也无法达成。朝你腿上开一枪,用最快的速度把你弄回现代,事先她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她只能大概算到你会带来其他人和你一起解决时空问题。” 没错。任何一个时空里哪怕再小的一个变化,都会引起能量的改变。 卿珂算不到全部,但是算得到趋势。 很牛了。 “你让我跟踪的采薇,想必你已经认识了,她就是卿珂的大弟子柄元。柄元的特点是杀戮,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卿珂觉得这个人要么弄死你,要么成就你,福祸相依。”丝丝说道。 嘿。卿珂和柄元,果然就是波旬和阎达的角色。 以杀正道。 这么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柄元的弄不死之恩了。 “雅鱼王后也是卿珂的人吗?”我问。 丝丝回答道,“怎么会。卿珂只是给了她一点迷香,教她怎么使用而已。” “为什么?”老娘简直十万个为什么了,“我现在知道卿珂希望通过雅鱼压制伍孙二人,可是为什么是雅鱼?” 丝丝说道,“因为雅鱼有仇恨。还因为……” 她突然一笑,“主人你还记得第一天我说什么来着了吗?我说此刻王宫正聘了舞蹈老师来教你和西施跳舞。这个老师,便是卿珂。她早已取得了雅鱼的信任,教你们舞蹈也好,教她使用迷香也罢,都是给未来越国反过来灭亡吴国打基础。” 说到这里,我们也差不多走到了别馆门口。 里面一片灯火辉煌、哀鸿遍野。 我停下脚步,问了丝丝最后一个问题,“好吧。那么你告诉我,你此刻到底是什么立场?” 丝丝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个答案,很笃定地回答道,“我身上带着卿珂的九魂之一,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很清晰感应到她、也能轻易被她感应的原因。此外,我身上还藏着一个高僧的魂,他足以克制我体内卿珂的邪性。主人你可以这样理解我,我就是一面镜子,给你看到镜子里的别样洞天。但是,最重要的是,我身上还有一万条冤魂,无法驱散,所以我是有极大破坏力的妖精。像我这样的妖精,不能站在任何一个流派,只能跟着你。因为生死门,是一个砝码。执掌生死门的人,必定是经过上一代掌门千挑万选出来的人。生死门站在妙派这一边,大能量便偏向妙派;站在空派这一边,便偏向空派。换言之,你所执掌的生死门,虽然是一个不会被任何一本史书记载的流派,但是潜移默化影响了很多朝代的更替与变化,处理了很多时空问题。而那些会为你出生入死的类似我、珂儿、多吉、薄语、罗天、甚至良,这些大能量者,要站在哪边,都将唯你马首是瞻,也必须为你马首是瞻,方能公允。” (505) |
生死门。 在这一瞬,我的思绪去到了好多地方。 比如想象中陈婆告诉我父亲关于刚出生的我的事情。 ——“这孩子是生死门的守门人,你可以视她为跨在阴阳两界上的人……” 比如大雪的终南山里,我和良在围炉夜谈。 ——“生死门……其实,并不是非生即死,而是,跨越这道门后,门外的我,死掉,门里的我,新生。反之亦然。” 又比如我女娲后裔的身世揭晓之后,在骊山地宫里,水镜仙子对我揭示的那番话。 ——“女娲一族的生死之门,关系可大可小。小到蝼蚁麻雀皆不可伤,大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很欣赏琴姑娘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生命是场轮回,多活一天,未必值得高兴;早死一天,也未必就那么值得悲伤。如果必然有人要早死,那么我希望是对这世界影响不大的那个’。” ——“琴姑娘。你要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具体界定。就是一句话:尽力导正所有不合理的事情。我女娲一族,素来不喜纷争,但纷争若是找上门,也绝不会退缩。我交给你’生死门’阵法,就是让你具备自己选择的能力。” ——“选择早上吃什么,自然是不难。但若是在两个利益集团之间选择一方,常常是没有所谓正邪对错之分的,而且你的力量对于利益双方都是很大的帮助。天平左右摇晃之际,你的抉择也许就会让优势轻而易举向某一方倾斜。让你具备自己选择的能力,是至少让你在自己的逻辑下,有条件帮助你觉得应该帮助的一方。” …… 生死门,是每一个人、每一棵树每一朵花、乃至每一个我们认为没有生命却一样逃不开生死的飞沙走石必须穿越的两道门。 而这两道门,又是环环相扣的能量转换之门。恰如一片树叶死了,另一片树叶生;生了的树叶被摘下做成茶叶,它死了,而茶叶生;泡了茶之后的茶渣死了,而茶水生;茶水被人喝下,茶水死了,人得以生。 所以生死门,不是门派,是流派。是遵循天道的流派。 我们不能无端端毁灭生长了几千年的茶树,不能浪费天赐的生命,不能糟蹋别人爱我们的心意,不能残害他人/他物,并非因为这些行为违法——当然,法律约束是底线约束——而是因为这都是天道。 恰如裁缝铺外,子和告诉我,为什么连太乙真人也是生死门护法之一。 ——“我所知道的生死门,并不是一个组织。它无影无形,并没有什么教规条例。只要你有穿越生死的能力,以及能够体察女娲娘娘心意的能力,就可以成为生死门中人。生死门五大神器,女娲石、神农鼎、翻天印、天机镜、伏羲琴,最早的主人分别是:女娲、神农、盘古、黄帝、以及伏羲。” 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明白自己承载了多么值得骄傲的负担。 和丝丝一起走进别馆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发现整个别馆已经成了战地医院。 我看到了正在忙碌的薄语、罗天,还有不知何时赶来的沁渊公主。 灯火下,他们无一不是满身血污,头发凌乱,但是都在救死扶伤,忙碌得无暇顾及其他。 心中一种异样的温暖涌起。 我们不仅是伙伴,还是同门。生死门。 宽敞的别馆已经被薄语分成了好几个片区,有一片呻吟不断的,伤员大凡都伤势严重,有的手脚折断有的脖颈还在流血,薄语本人就在这一片;有一片虽然没有什么声音却像是受了内伤,死气沉沉,但沁渊公主就在那里,毫不避讳地抱起他们的头为他们服用汤药;还有一片陆陆续续醒过来的溺水之人,罗天在那里对他们进行按压和人工呼吸。 当然,最让人难过的,就是庭院中间不断不断在增加的蒙着布帛的尸体。 一场非常非常小、小到《史记》《左传》《战国策》都不会留有只字片语的战争,真正摆在我们面前时,仍是这般触目惊心。 不过好在范蠡增派了很多士兵和医官前来救助,而且都听薄语指挥,有条不紊。 我国的医官,始于夏商,但是没有明确的职务分工。与其说是医生,不如说是“巫”更多一些,主要职司是奉祀天帝鬼神及为人祈福禳灾,并兼事占卜、星历、采药之术。也就是所谓“巫医一体”。据《逸周书·大聚》记载:“乡立巫医,具百药以备疾灾。” 到了周代,巫、医开始分家。据《周礼·天官》记载,东周时已设有医疗卫生机构,医生有了专业分工,并具有一套相应的管理措施。这是迄今所知最早的医事制度。 《周礼》还规定:医师为众医之长,职司是:“掌医之政令,聚毒药以共医事”;组织医疗活动,“凡邦之有疾病者、疡者造焉,则使医分而治之”;实施考核制度,“岁终则稽其医事,以制其食:十全为上,十失一次之,十失二次之,十失三次之,十失四为下”,“死则计其数以进退之”。 关于人员的配备,规定为“医师:上士二人,下士四人,府(保管人员)二人,史(记录人员)二人,徒二十人。食医:中士二人。疾医:中士八人。疡医:下士八人。兽医:下士四人。” 食医就是掌管王侯一年四季的饮食,类似于营养医生;疾医掌管治疗万民的疾病,相当于内科医生;疡医掌管治疗肿疡、溃疡、金创、折伤等病,相当于外科和伤科医生;兽医掌管治疗兽病、兽伤,即今之兽医。 现如今,这些文字记载的事情,活生生发生在我眼前。 正有一个医徒模样的人,端着一只铜钵,递到薄语鼻子下面,“上士,下士问药方如此配置可否得当?” 他的旁边,就跟着一个史徒模样的人,手持薄简刀笔,时刻准备记录。 只见薄语暂停手中正在包扎的活儿,仔细闻了闻,沉吟道,“仙鹤草、白芨、紫草、白茅根、九里香……再加一味茜草吧,这几个都还带着火伤。” “喏!”医徒和史徒毫不迟疑。 “你忙坏了吧?”我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包扎活儿弄完,“我们也来帮忙。” 看到我,她脸上先是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然后立刻换成责难,皱着眉,拦住我,“你又动手了吧?” 我笑嘻嘻摇头,“真没。” 薄语还是不放心,扯过我的右臂看了看,少顷才放心,“体力活儿都免了,如果还能帮忙,就去配药吧。” “好。” “丝丝,体力活儿行吗?” 丝丝点头道,“需要我做什么?” 薄语指一指面前那个伤员,“有好多像他一样受了箭伤的。吴兵用的箭头都带倒刺,刺进去的口很小但硬拉出来会连肉带血痛不欲生。中士会用火烤了的刀沿着扎进去的眼纵向切开一道缝,然后用刀尖将那个箭头蒯出来。此时会出很多血,你要帮忙让伤员流一流血,好把箭头上的细菌和铁锈毒搞出去,再用酒冲洗一下,上药,包扎。” “我知道了。”丝丝得令,立刻开始忙碌。 薄语看看我,“你不知道,就跟他们解释这一套流程都费了老鼻子劲。还好有范蠡在。” “难怪那时候你要用嘴帮我吸伤口的血。”我很感动,“多谢了。我去配药了。” “好。”薄语也不废话。 匆匆和沁渊、罗天点头致意后,等我赶到配药的地方,几个负责配药的医官仍在窃窃私语,“茜草?茜草不是染料么?” 我回答道,“茜草性寒,能凉血止血,且能化瘀。凡血热妄行之出血证均可选用。适用于热证出血、经闭腹痛、跌打损伤。如果有乌贼骨,配之止血力更强。” 他们几个看向我,俱是一愣。 “你又是何人?”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十分忌讳别人的意见。 “乌贼骨也能拿来止血?”还有一个,比较在乎我说话的内容。 “他是郑公子,”范蠡的声音适时响起,“和施公子一样,都是我的贵客。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遵命,大将军。”几个医官再无多言,立刻散开工作。 芈子西、申包胥显是和他进行了简单明了的交谈,也跟着一起走进来。 范蠡转向我,“适才情势紧急,忘了顾忌郑公子的伤势。赎罪赎罪!” 我摇摇头,“救人要紧,哪来那些啰嗦。” 白发苍颜的申包胥说道,“说到乌贼骨,少伯,巧了。我前不久见了东皋公,他也告诉我乌贼骨止血,还托我从越国多带些给他。你派个人,跟着我仆从去少伯货栈拿,我收了一些,正好拿来用。” 又是这个东皋公。果然是好医生。 说着范蠡和申包胥都转身离开,芈子西却留了下来,看那架势,像是要帮我一起配药捣药。 我笑道,“君上如此贵重之人,怎可干这些活儿。” 芈子西微微一笑,用我自己的话回答我,“救人要紧,哪来那些啰嗦。” (506) |
各位抱歉,这两天忙着公司的事情,年终非常忙碌,等下周会好些,过年期间我没其他安排,就是更文,所以原谅一下下哈! |
507被吞了么…… |
上次被吞是因为莫名其妙的敏感词。好的我只能又用那一招了。 我一边将药方刻下递给他,一边问道,“刚才在吴船上,伍子胥怀疑我们是内应的时候,其实很无礼。君上了解我侍女的身手,知道即便闹崩我们也能全身而退,还是那般和颜悦色,却是为何?” 芈子西斜觑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郑公子几乎是知古今的人,却又为何问出这么浅显的问题?” 嗯?轮到我莫名其妙了。 他提醒道,“伍子胥今晚将儿子托孤给鲍牧与国夏,为的是什么你可知道?” “不就是因为他们是好友?” 芈子西微一摇头,“你瞧那伍子胥,是信得过他人的人么?” 呃……这倒是。这个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芈子西继续道,“吴王好战,年年伐齐,他却偏偏将儿子托付给齐国的大夫。为何?就是为了告诉齐国’我不是诚心要和你们做对的’。齐国此刻是田乞与公子阳生一方,国夏、高张与公子荼一方,唯独鲍牧立场模糊。也许无论哪一方想站稳,最终都得依靠鲍牧的力量。所以伍子胥把他的儿子托付给这个立场模糊的鲍牧,是最佳选择,两边不得罪,还能向齐国示好。” “那么……”我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这跟君上向伍子胥示好又有何关系?” 芈子西说道,“你不知道伍子胥手上,也有一个这样的人么?” 也有一个?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可不是! 忽然一阵凉风吹起,檐角下一只铜铃叮叮咚咚脆响,让我心神一阵飘渺。 (507-1) |
对的,就是这个人。其实我已经屡次提起过他。 芈胜,号白公,史称“白公胜”,他就是楚国前任太子建的儿子。还记得伍子胥逃难到吴国的初始原因吗?就是因为太子建因遭费无忌陷害而殃及池鱼。当时太子建携家人出逃,逃到郑国时遭郑国人杀害,儿子白公胜才又从郑国逃到吴国。 白公胜此刻就在吴相伍子胥身边。 “君上,是想终有一日要迎他回楚国吗?”我问。 芈子西一笑,“你果然冰雪聪明,已经猜到我说的是谁了。” 我…… 我不仅知道你说的是谁。我还知道,三年后的公元前487年,你将把芈胜从吴国召回楚国,封为巢邑大夫。而他喜好用兵,总想攻打郑国替父报仇,并将再在几年后请求你攻打郑国。而你表面虽同意,却迟迟不出兵,惹恼了他。他终于在一次叛乱中杀死了你,囚禁楚惠王,并自立为王。不久叶公沈诸梁率军勤王,与楚国国内的人共同攻打白公胜。白公胜兵败,自缢而死,楚惠王恢复王位。史称“白公胜之乱”。 我“嗯”一声,了结了这段对话,不敢再看芈子西的眼睛,转身开始配药。 今晚真是乱糟糟。 先是想到了国夏终将被鲍牧杀死,又想起了芈子西终将被芈胜杀死。而我却什么都不能说。 有特么穿越得像我这么狼狈的人么!摔! 于是我们一起配药,静静的。偶尔他问我份量多少,我回话,仅此而已。 可是微有闲暇之时,我回头瞥见芈子西的脸,难受和无力感又涌上心头。 (507-2) |
整个别馆里,除了伤员的呻吟声,无非就是脚步声,十分安静。不多时,突然听到沁渊的声音,“施公子,施公子!” 我们都朝她那里看去。 只见她身边躺着的那个人突然咳血不止,十分紧急。 薄语赶紧过去,伸手探了探,便摇头道,“不行了。怪我,没有发现他体内出血。” “怎么会?”沁渊的嘴唇都在颤抖,“明明刚才好好的,还说让我唱首歌给他听……” 薄语叹口气,还是摇摇头,喃喃道,“这个只有唐君默来才搞得定……” 范蠡不知何时已经回转,此刻也到了伤员跟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垂头陪在一旁。 这当口,该治得治,没得治的也都已经躺在了天井下。医官、医徒们,个个疲惫不堪、脸色黯然。 一个医徒突然发作,气恼道,“为何将军下令不抵抗?!他们才几条战船!我们全体出动,定能生擒伍子胥!” 范蠡一愣,抬起头来。 这问题其实不用问,大家都懂;但这问题也是一把刀,能够刺得人心流血。 尽皆愕然之际,早已有医官一巴掌呼上去,“你放屁!还不闭嘴!将军谋略,岂是你等能够懂得的?!” 那个医徒这才闭嘴,转身却做了个抹泪的动作。 我旁边的医徒小声说道,“那快死的将士是他哥哥,才娶了老婆,哎……” 别馆里很静,他这句话声音虽小,却也清晰非常。 范蠡的头垂得更低了。 沁渊怀里的伤员终于在一阵抽搐和更猛烈的吐血之后,全身一松,赫然长逝。 (507-3) |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沁渊的眼泪流了下来,歌声哽咽,“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她的歌声哀怨,如祭奠,如祝祷,又如一缕缕清风拂动在座所有人的心田。 大家一时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呆呆听她唱歌。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迄今为止,沁渊在我面前唱了好几首歌,每一首都那么动听,令人神往。 这一首,叫做《柏舟》。遣词造句出自一个怨妇之口,说自己像柏舟一样,随波逐流,没有兄弟可以依凭,又屡遭患难、欺辱。“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心并非青铜镜,不能一照都留影。我心并非卵石圆,不能随便任滚转;我心并非草席软,不能任意来翻卷。三分坚韧,七分无奈,十分忧伤。 待她唱完,别馆里的人们,个个都在抹泪。 也好,哭得出来的悲伤,好过哭不出来。 再过片刻,才看到范蠡缓缓抬头,沉声吩咐道,“取酒来,分与众将士。” 立刻便有士兵和医徒一起,将本来就用做消毒的酒倒进一只只酒囊,分传下去。 范蠡起身,昂藏七尺,脸色悲痛而决绝。 他取过一只酒囊,平举,朗声道,“这只酒囊,叫做鸱夷子皮,用时可尽日盛酒,不用时可折叠藏身。我们大丈夫,便应像这鸱夷子皮一般,能屈能伸、包罗万象、吞吐天地!大家莫要再难过,我敬大家第一杯!” “喏!”到底是他嫡系将士,立刻一呼百应,跟着范蠡喝了第一口酒。 (507-4) |
范蠡喝完第一口酒,用衣袖擦一下嘴角,继续说道,“今天死在这里的所有将士,都是我范蠡的亲兄弟;明日还将战死在沙场上的将士,也都是我范蠡的亲兄弟。我一生不为功名利禄,只为为国尽忠,为父尽孝,今日多了第三’为’,便是,为各位亲兄弟豢养家中老小。范蠡不才,略通商道,今日起,各位的家人便都是我的家人,少伯货栈以后就是各位的后盾,要钱要粮,只管去取,我范蠡绝不食言!我敬大家第二杯!” “喏!喏!喏!”将士们听得此言,个个都是热血沸腾,连呼三声,举杯痛饮! 范蠡这次喝完酒,任凭酒渍飞溅、弄湿衣衫,又继续豪情万丈地说道,“范蠡决心带领大家跟着大王复国,若哪天战死在沙场上便罢,若不战死,复国那天,我便一定化作这鸱夷子皮飘然远去,一分权位也不要。到那时,若各位也还活着,我们便一起有肉吃肉,有酒喝酒,痛快平生!我敬大家第三杯!” “喏!喏!喏!”众将士纷纷饮尽手中之酒,“但听大将军调遣!万死不辞!” 别说他们,连我都要激动起来。 好一个范蠡,真是天生的领袖人物! 而且,他真的说到做到了。知舍有得,来去从容,拿得起放得下。官至相国、大将军,爵至上大夫,毅然辞去。这一点伍子胥没有想过,同朝为臣的文种则没有决心,这二人均被君王赐死。范蠡懂得激流勇退,懂得“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安乐”、“敌国破、谋臣亡”,好像是中国历史上有记载的主动辞官第一人。 不仅如此,他后半生化名“鸱夷子皮”,治产经商,富至巨万,同代人望尘莫及,后代人难继项背。 范蠡,孙武,芈子西。是我这次回来,最惊艳的三个人物。 (507-5) |
大家喝完酒,纷纷回去各自的岗位,重新工作。只不过,哀伤气息早已一洗而空,只剩了豪气干云。 薄语却在兀自跺脚,“受了伤怎可喝酒?!” 范蠡这才转身,又回到淡定平和的神色里,“施公子莫怪他们,要怪就怪我。” 薄语瞪他一眼,“就怪你了,怎的。” 我看得真切,只见范蠡伸手捏了捏薄语的手掌,有温柔,有感激,有撒娇,丝毫都不猥亵。 啊。 他俩不猥亵,我却看得脸红起来,赶紧回过头。 回过头,又发现芈子西正微笑望着我,目光精亮。 “君上……”我喃喃道,“你……有话要对我说?” 卧槽,这是多余的问题。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招他干嘛。 果然,只听得芈子西问道,“郑公子,我此刻也很想捏一捏你的手。” (507-6) |
截成6段重发了507,大家可以看看少了哪段。涯叔又抽风了。 |
“君上……”他如此直白,让我猝不及防。 “可是以我对你的体察,”他凝视我,“你不是那种找一个如意郎君、相伴左右的女人。” 我垂下头。 对。说得对。无论哪一世,都不是。 他继续说道,“我府中,已有一位夫人三房妾室,见过的女人更不少,但像你这样的女人,我从没见过。” 我不想让他再往下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君上说得对,我不是那种相夫教子的女人。所以也请不要把我当做女人看待。” 芈子西拱一拱手,“把郑公子简单的当作男人或者女人来看,对你都是亵渎。你就是一个善良、聪慧、心怀天道的人,性别于你,并不重要。啊……”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有一丝走神,“你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这个人此刻隐居在宋,和他相处,听他说话,如云卷云舒般自然轻快。也会让人忘记性别、忘记爱恨情仇。” “君上说的,可是老子李聃?”我问。 他一愣,笑了,“对。” 这已经是我回先秦以来,第三次听到有人在我面前描绘老子了。 第一次是挚献。 ——“琴先生,你这番话,让我想起一个人。他原是大周守藏室史,二十多年前,周王室发生过一次内乱,这个人蒙受失职之责,受牵连而辞职,从此归隐于我宋国沛地。此人大才,兼仙风道骨,曾得孔丘先生数次拜访,天上地下再无二人。” 第二次,是良和范蠡。 ——“剑器、攻城器,皆乃兵器、不祥之器,天生为万物所厌弃。有意治理好国家的人,不能单纯靠战争来强霸天下。恰如自然界中的狂风暴雨,它虽摧枯拉朽,但’天之道,利而不害’。战争也是如此。若非战不可,则以速战速决为上策。精锐部队主动进攻、突然袭击,不使战争拖累和伤害百姓,方可将战争损害降低到最小。公输先生也好,欧冶子先生也罢,在做攻城机括或是剑器的时候,如若心头存的是这样的天道,便不需自责。” ——“良兄此刻虽与薛兄把臂同游,但他也是老子的座上宾。如何,算不算得上是贵客?” 第三次便是这一次了。 搞得我越来越神往。 宋国,老子。 不知道有没有幸能见你一面。 芈子西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就是这个表情。”他说。 什么? 他继续说道,“就是这个表情。心中没有私人恩怨情仇、只有洞察事理的表情。郑公子,你非常迷人,也有种让人不敢冒犯的神圣感。能认识你,是我芈子西的荣幸。” 不,你错了。我在内心苦笑一下。我哪里放得下私人恩怨情仇。父母,恋人,朋友……甚至淇园。我什么都放不下。 这之后,我俩又陷入了沉默,各自忙碌。 我们这几个人,一直忙到天微亮,才弄完手头所有的事情。 得到救治的那些伤员,安静下来了;没办法救治的那些,更安静。 我、薄语、沁渊、丝丝四个人,肩并肩坐在走廊的一根大柱子下。沁渊和丝丝渐渐盹着,我和薄语虽然很累却全无睡意。不过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享受夏夜凉风。 芈子西和申包胥不知所踪,范蠡倒是回来了,依旧穿着戎装,带着一身的疲惫。看到我们,他只是点了个头,转身找将士商量事情去了。 我突然想起几千年后人们对他和西施的猜测。 人们总是会为自己的美好愿望编写出美丽的童话。 范蠡今年45岁,西施16岁。范蠡此刻已经儿女成群,既是上卿也是大将军,身负复国大业。 他会为了不让勾践夫妻哭死在吴国,甘愿同为人质受苦三年;他会为了将来灭亡吴国,携手文种一起暗地培养三军,还苦心经营货栈以充国库与军需;他还会为了复仇大计到处寻找美女,并将她们修炼成精送给夫差,夺其心智。 这样一个人,我不觉得,他会在复国成功、激流勇退之后,再跟西施泛舟湖上。 为啥? 因为他的爱,很深沉;他也不是一个能“简单的当作男人或者女人来看”的人。 我很怀疑嬴叵和范蠡有某种千丝万缕的关系。都是入朝为官、入世为贾的大枭雄。之前对嬴叵印象不好,是因为我的视角与立场是曲灵,自然会觉得他太过工于心计;现在对范蠡的印象却如此之好,因为我知道薄语和他不会在一起,我的目光也更自然洒脱。 但是薄语呢? 我忍不住悄悄侧目看一眼薄语。 岂料她也正在看我,目光里满是促狭,“你在想什么,死丫头?” 我咧嘴一笑,轻声问道,“你喜欢上他了?” 薄语挺起腰肢,伸一个很绵长的懒腰,道,“有一点吧。不过这不重要。” “不重要?”我愣一愣。 她斜觑我一眼,“我们会在这里呆多久?一天?一个月?一年?那个死太监想出办法之后,我们都要离开的吧。那时候这个人这段时间,就都是回忆了。不过既然现在还在,该治病治病,该救人救人,该打情骂俏,就打情骂俏。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哈!” 我还是愣着。 知道薄语通透,没想到她这么通透。 她一直没有和我说过她的身世,“再等一等”,只有这句话。我想起当她还是曲灵的时候,她爱那一双子女、爱自己的部族,也胜过爱嬴叵。 薄语,也是一个不是一个能“简单的当作男人或者女人来看”的人。 岂料她完全知道我在想什么,“别琢磨了死丫头。我们都是同一种人。我们会爱人吗?会。爱起来也是天崩地冷天雷地火。但是哪里有让我们更有归宿感、更有使命感的事情,我们就会朝那里狂奔而去。你、我、珂儿,我们都是这种人。” 嗯。我点点头。 才刚转回头,突然想起来! ——但是哪里有让我们更有使命感、更情不自禁的事情,我们就会朝那里狂奔而去。你、我、珂儿,我们都是这种人。 珂儿! 卧槽,我怎么这么笨! “我知道珂儿在哪里了!”我激动地再次转向她。 薄语“嘘”一声,看看四下,“你轻一点。哪里?珂儿会在哪里?” 我抓着她的手,“孔雀滩呀!那里是她的归宿,也是她的使命来源之地!” “孔雀滩?”薄语皱皱眉,“隐约有点印象。” “就是波旬第一次化身星星,攻击你、我、珂儿三个人的时候,变出来的那个山河湖泊!”我说,“不,不是变出来,她只不过是让我们都穿越到了那里而已。你还是大将军曲灵的时候,也和我在那里遇见过。我还问你要了你的贴身匕首,为当时还是孔雀的珂儿解毒。想起来了吗?” 薄语双眼一亮,“所以,你现在只要穿越到孔雀滩,就能找回她?” 我一想到这里,又沮丧了些,摊开左手手掌,“问题就在这儿。我现在没有办法启动女娲石了。也许最近用得太过频繁,无论我怎么使用意念它都毫无动静。” 薄语叹口气,“算了,那你也别想太多。我们还照原计划,继续北上,也许等等你就能做到了。” 过不多时,罗天也过来了,唉声叹气,“这算啥,这算啥?你们两个真爱惹事儿啊!” 我笑道,“我给你讲,最爱惹事的人,就是你。” “为什么?”他见沁渊她们都睡了,也不顾及啥了,盘腿坐在我和薄语对面,“什么意思?” 我说,“墨子此刻还没有出生。你变成了太监。也正因为你变成了太监,跟着准备出逃的公主,才会注定和我们重逢。另外我再告诉你一件事。王龙海前世叫做挚献,是目夷的传人,如果这些年他没有离开淇园,过段日子你就能和他相会了。把所有这些都联系在一起,你就没想到什么吗?” 罗天“丝”一声倒吸一口凉气,恍然大悟道,“啊——尼玛我还是什么都想不到啊!” 智商感人。 薄语最言简意赅了,“这还不简单吗。这丫头就是回去特地接我们的。你这个爱惹事的人不回来,这段时空错乱就搞不定。你、王龙海,下辈子没掐完的架,上辈子还要接着掐!” (508) |
新年好!立春快乐! |
罗天听完,干瞪着眼睛,好半天才反驳道,“掐架……你就看准了我没法子把大家都弄回去?” 我摇摇头,“不。你会把我们弄回去的。我们在这里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年。” 薄语笑眯眯,“你这死丫头就是仗着自己历史好。说吧,三年后怎么了?” 我淡淡道,“三年后,西施会被正式献给吴王。如果还是你,你会乖乖侍寝?只怕会阉了他也说不定。” 出乎意料的“扑哧”一声笑。 只见丝丝缓缓醒来,“各位姐姐哥哥,你们聊得好欢,我做着梦都听到你们的声音。” 说起来,吴王夫差还是她哥哥呢。 “你怎么看当今的吴王,丝丝?”我问,也不想贸贸然点穿她的身份。 丝丝看一眼不明就里的薄语、罗天,回答道,“姐姐不用隐瞒,反正芈子西和申包胥、以及伍员孙武也都知道了。我身上,还有一条吴国已经死去的滕玉公主的命魂。” 轮到薄语“丝”的倒吸一口凉气,打了一个冷颤,“你身上到底有多少人?” 丝丝叹口气,“猫还剩一条,然后滕玉,然后和尚,之前住过卿珂,她走后来了个昙花,然后昙花走了卿珂又来了。” “所以……”薄语渐渐听懂,瞪着丝丝,“你是吴王夫差的女儿?” “妹妹。”丝丝说,“滕玉是前任吴王阖闾的女儿。” “哦。”薄语和罗天双双点头。 丝丝这才继续回答我的问题,“当今吴王遗传了阖闾的残暴,却没有继承他的谋略,覆灭是注定的。我虽然有夫差妹妹的命魂在身上,对于认他这个哥哥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抬一抬眉毛。 丝丝看看我,冷冷道,“姐姐问我这个问题,不就是想知道我的心思吗?我没其他心思,就想跟着你而已。” 这小妮子…… 我心中暗叹一声。真的很邪性。 她字字句句都似乎是认我马首是瞻,可我也总觉得她还有自己的目的。 哎,算了,不管那许多了,先继续北行,把大家安顿下来再说。 再过些时候,沁渊醒来,双目失焦,显是累透了。 罗天问道,“公主,你可知戚将军去了哪里?” 沁渊揉一揉眼睛,“我让他去帮范大夫了。” 范蠡的声音从柱子后面传来,“前线也差不多收拾完了。戚将军帮了大忙,多谢公主。” 只见他也大剌剌坐到地上,目光疲倦却依旧炯炯有神。 “郑公子,施公子,”他问,“你们依旧打算带着公主去卫国吗?” 薄语看看我。我点点头。 范蠡沉吟道,“卫国弱小,又地处晋、齐、郑、楚交接,疏不太平,为何你们执念要回去?范某别的本事没有,寻个理由让元妃撤了追杀令还是可以的。公主要避世,楚或是越,找个山野躲起来也就罢了。为何要去那漩涡中心呢?” 我回答道,“卫国虽弱小,但卫国古风余威犹在。灭了他,于理不合,却没为自己争夺到多少兵力——我赌的就是晋齐郑楚此刻的心思。” 其实我没说的是,从两百年前卫国衰落开始,不,准确的说,从我上次回来的西东周转折开始,诸侯各国之间的那种“礼”已经慢慢淡化。卫武公交给我淇园玉叶的时候说过,不会有人动淇园。但那只是短暂的。不管是周边任何一国,要彻底消灭小小的卫国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甚至包括更久远的秦始皇。但是君主们也都知道:其一,灭卫国会带来很糟糕的舆论影响;其二,阖闾的叔叔季礼就曾评价过,“卫多君子,其国无患”,卫国历来多君子,是一个礼仪文化之邦,任由它这么安静放着,于政治家来说是一个金字招牌;其三,卫国在不久的将来,三晋分成赵、韩、魏之后,将成为魏国附属国,再后来成为秦的附属国,废不废卫都没多大必要。 这就是为什么卫国弱小却能成为春秋战国里生存时间最长的诸侯国之一——立国前后共计838年、传35君,又会有“卫国不灭”的传说。 范蠡凝视我几秒,突然一笑,垂头道,“郑公子戳穿我了。我晓得这道理。就是……就是很不舍得你么你开。” 哇勒勒。我也笑了,看看薄语。 薄语却扁扁嘴,摇摇头,“范大夫莫要说笑。你都三杯酒敬了众将士,功名利禄都舍得,哪有什么舍不得的人和物。” 范蠡又笑,“施公子你……哎,你们二人真是……叫人又爱又恨啊。” 薄语斜觑着他,“不要说这些废话。你若真爱我们,帮我们准备好车好马,行不行?” 范蠡说道,“哪里还用公子叮嘱。戚肃大将军此刻就在准备,另外……”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这是我命史官给你们绘制的地图。你们此行不宜翻山越岭,地图上标注的也都尽可能是平原村落,方便你们歇脚。你们首站肯定向西行,至少半个月都会在越国境内……” 说着他有掏出两个青铜牌牌,“这一个,是越王授我的全国通行令牌,越国境内驿站只要看到这个牌子,自然会以礼相待;这一个,是少伯货栈的通行令牌,出了越国,只要见到少伯货栈,这个令牌也会有用。你们都拿着吧。” 薄语第一时间接了下来,大大方方道谢,“多谢多谢。” 端的自然,没有半分不舍之感。 可是第二天我们临走之前,我却无意看到他们在货栈二楼的角落里拥吻。 范蠡一手搂着薄语的腰肢,一手捧着薄语的头,姿势相当霸道;薄语身体后倾,似乎还有一丝挣扎之意,渐渐的也勾住了范蠡的脖子。 我赶紧走开。真叫人脸红心跳。 心中既替薄语高兴,又有点难过。 她越是表现的不在乎、够通透,我越是觉得她曾遭受过特别大的打击。 以至于对身外之物毫无眷恋。 临出发,更大彻大悟的还有沁渊。 她还是一身青衣,高洁如雪。不知为何,她不大愿意看我的眼睛,“郑少妃……” 哎,这公子少妃的,我都快要以为自己真的姓郑了。 “……其实,你没有必要一直护送我的。”她说,“我对你没有半点恩情,相反你、西施少妃,还有……琴先生,却对我一直多有照顾,沁渊无以为报。” 我好想告诉她:当初送你回齐国的是我,现在希望你能幸福地远走高飞的也是我。 但纠结了半天,说出口的却是,“我就当做和公主一起游山玩水了。不过,公主自己究竟如何打算?” 沁渊坦言道,“其实起初,我真的像范大夫说的那样,楚或是越,找个山野躲起来也就罢了。可是隐约又觉得,这天下之大,哪里有那么平静的山野。即便有,我也不一定能适应。” “那就别想太多了,我们只当去卫国避难。”我安慰她,“中途只要你想停留,便停留。” 她突然看向我的眼睛,三秒后又立刻挪开,“郑少妃为何对我这么好?” 呃……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喃喃道,“戚将军也是……我不知道他竟然肯如此忠心待我……” 我想一想,“公主,或许你是时候换个思路了。” “什么?” “你长期住在宫中,身边往来之人、事,皆因利益而起,因利益而散。”我说,“但是我们这几个,琴先生、我、西施少妃、丝丝、甚至……” 我原想说“罗天”又觉得不对,倒是沁渊微微一笑,“我若到现在还认为你们便是西施、郑旦、改未,那也太笨了些。郑少妃请随意,你称呼他做什么都行。” 我继续道,“那还是称他改未吧。我们这几个人,都不是因为利益聚在一起的。要用二十一世纪的话,叫做闲得蛋疼、臭味相投,要说得高大上一点,叫使命在身、不计回报。公主不要再纠结我们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沁渊怔怔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呵,说得真好。” 就这样,我们一帮沦落人,浩浩荡荡上路了。 (5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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