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首页 -> 恐怖推理 -> 并非灵异故事:生死门 -> 正文阅读 |
[恐怖推理]并非灵异故事:生死门[第73页] |
| 作者:妙空如如 |
| 首页 上一页[72] 本页[73] 下一页[74] 尾页[8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 今晚就更! |
|
听他说完这句话,我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什么…… 什么叫做…… “无意中见到了所有琉璃同寝室的女同学”?! 看到我目瞪口呆的表情,曾可扬确认地点一下头,“我们像一般夫妻那样到处游走,没有什么特殊。有一天我们在酒店大堂里喝下午茶,我从洗手间出来,无意见到她正在和邻桌一个女人聊天。那个女人有种很奇怪的眼熟,让我莫名警惕,所以特地没有立刻回桌,假装找了一个看起来很资深的服务员闲聊。服务员说,以前都只见她一个人来,这一次我出现了,很替她开心。然后我说了赞美他们海岛和酒店之类的话。服务员于是又告诉我,和何玉梨聊天的那个女人,也是每年这个时候都来,以前也见过她俩聊天,但仿佛她俩并不认识,来自不同的地方,入住和离开的时间也不一样,只是每次都能见面。像约好了的朋友一样。 “被他这么一说,我猛然想起那个邻桌的女人为何眼熟!因为她就是琉璃寝室的另一个女同学!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我毛骨悚然。再想仔细看看的时候,发现那女人已经走了。可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因为有了心思,所以特别注意何玉梨都跟那些人接触过。慢慢的,在餐厅,或是海滩上,我见到了她所有的女同学。她们都像是无意出现在那里,有时候说几句话,有时候只是打个照面。何玉梨那时候并没有疑心我的身份,所以见面聊天什么的也没有特别避着我。她们没有说什么具体内容,但眼神里的那种默契,是’一切都还好吧’,’还好就行’的潜台词。在我看来,就是凶手们的一种心照不宣。” 曾可扬讲完这些,叹口气,仰起头,额头的碎发在微风中飘起。 我们沉默了很久。 说实话,其实我内心是有那么一丝怀疑的。我怀疑他是否他过于紧张,才把事情想得这么细节这么诡异。可是我又想到了珂儿跟我说过的另一句话。 ——“她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快崩溃了,觉得身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有无数人整她,让她不好过。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很不耐烦,我凑很近,大概能听到’你疯了打电话给我?!’、’还不赶紧挂了’之类的。” 投名状。知情人。 这是我之前对投毒案的猜测。 看起来,曾可扬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沉默中,突然曾可扬问道,“琴小姐,你觉得我很可笑吧。”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他楞楞地,“为了一个肯定不能挽回的女朋友,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想一想,笑道,“那你算找到知音了。我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为别人的幸福,搞得自己一身伤。” 他一愣,不知道多聪敏,立刻指着我脸颊上的胶布,“刚才我就想追问来的。你这里……” 我但笑不语。这只是他看得到的地方呢。 “琴小姐,你真的是医生吗?”曾可扬问我,“琉璃妈妈说起过这个。” 我回答,“并不是。这个不重要。你不妨把我想象成一个——自由人。” “拥有巨大能量的自由人?”冷不丁他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侧目,“什么意思?” 曾可扬微笑道,“我也是认识王龙海的。他曾经告诉我,琉璃有他的保护,不会再受到任何陌生人或是老朋友的攻击。但是他的保护还是很轻而易举就被你给瓦解了。” 我骇笑,“哪里!我并没有瓦解!是他知道了我毫无敌意后特地放我一条生路的!” “所以,”曾可扬是个明白人,也根本不纠结细节,“你们都是那个,什么——守门人吗?” 突然从他嘴里听到我此前问过的问题,我只得苦笑着点点头。 “哦——”他若有所思,喃喃道,“守门人。守护——什么门?” 我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道,“生死门。” 犹豫,并不是纠结要不要告诉他我的秘密吗。而是,我们在每认知一个新事物的时候,世界观都会发生微妙改变。从最初听到这个词的十六岁,到收伏河妖的十七岁,到面对萍儿母女、真正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守门人的十九岁,再到和良讨论何谓“守门人使命感”的二十岁,直至参与了先秦巨变的二十一岁——生死门的开启,让我的世界发生了多么天覆地覆的变化! 好在曾可扬的性格让我越来越喜欢。仿佛他对不是很懂的事情,也抱以一种善意的尊敬,当下点头道,“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所以,我想要你的一个态度,琴小姐。” “请说。” 他清清嗓子,缓缓问道,“诚如你所说,我认定何玉梨是凶手,并没有确凿证据。我对她的惩戒,这才刚刚开始。请问,你是准备告发我?还是准备帮助我?或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愣住。 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接。 “琴小姐?”他很坚定地追问,“我希望,你能在今天日落之前,给我答案。” 真是…… 我满怀心事地走向医院。 要说起来,一个根本不知道结界为何物的人,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手段,生生地造出一个“宛如结界”的世界,让其中的人几乎没精神错乱,端的牛逼,值得我竖起一个大拇指。 但是!真的!我们没有证据! 虽然一切都顺理成章,就是没有证据! 我们可以假设还有别人投毒!或是琉璃自己投毒!或是那个毒物自己慢慢飞进了琉璃的水杯! 但是看起来就很荒谬啊不是吗? 那个毒物并不是很轻易就能买到的。琉璃即便要自杀也不会选择这么一种痛苦的方式。 福尔摩斯之父、柯南道尔先生的那句话涌上心头。 “在所有推测里,最没有破绽的推测,就是真相。” 他说的,并非“接近真相”,而是,“就是真相”。 为何如此笃定呢? 我站在医院门口的花坛上,没忍住,打出去一个电话。 内心如此忐忑,如此波涛汹涌。 好在,奇奇小朋友接电话非常快。 “琴姐姐?” “奇奇你好。”我说。 “杨姐姐已经跟我说过了,让我们全面停止……” 他还没说完,我“嗯”一声,“我知道的。” “……所以……你现在可以以自由人身份委托我做更深入的调查了。”他顿一顿,说道。 哎?! 我愣住。 画风转变太快。 奇奇继续说道,“也听说了她明确拒接阴萃薇的case。不仅如此,据我所知,今天早晨她还解雇了你。” 哎?!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了! 不是她带我去理发、买衣服、吃饭的吗?! 奇奇笑了,继续道,“但是,她唯独没有解除的,是她自己作为你的律师的委托关系。” 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以珊的震怒犹在耳边。她那么冷酷地、一字一顿地说过:琴弹,无论你现在走不走,我都决定了。辞退你,解散合约,以及从好友里删除你。 只听得电话那头奇奇说道,“你还不是正式的律师。所以你现在的一切行为,既不代表公司,对阴萃薇也没有任何保密义务。琴姐姐,杨姐姐这是在尽一切可能的保护自己同时保护你啊。你不明白吗?” 卧槽。 我都快要耳鸣了!心脏暴跳! ——“你不明白吗?” ——“你不明白吗?” ——“你不明白吗?” 我是有多蠢啊!!!!! 奇奇这么状况外都明白了啊!!!!! 他任由我沉默了好半晌,才寡淡地、好整以暇地问道,“好了,你打我电话是什么事?” 我平静下来,“上次见面,你跟我说这个事件只有一种可能性。这个可能性很恶劣。但是必须在得到一个证实后才能告诉我这个可能性。还记得吗?” “对。我记得。我需要知道阴萃薇的那个丈夫身边,有没有什么亲友莫名其妙地死掉。”他说。 我回答,“我证实了。有。” 奇奇沉吟道,“哦,这样啊。” “告诉我你的猜测,好吗?” 他一笑,“听琴姐姐的声音,觉得你已经有答案了呢。” “是。”我毫不避讳,“但是我想得到你的肯定。” 奇奇说道,“我的猜测是:阴萃薇丈夫是复仇者。因为阴萃薇是旧案的凶手。” 啊! 这么直接!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 “但是……”他慢慢问道,“即便得到了我的肯定,你内心还是很犹豫对吧?因为旧案没有证据,或者,复仇者下手太狠辣?” 啊! 我简直点头如捣蒜!可惜他看不到。 不过即便看不到,他也从我的沉默里感受到了。只听得他很简练地说道,“所以来吧。我介绍你正式认识一个人。上一次你用时空穿梭错过的那个人。她是杨姐姐的好朋友,也是本世纪最棒的心理咨询师。昨天,杨姐姐特别拜托她来为你做一次心理咨询服务。” “啊?!”我像个傻子一样,脑子里只有一个反应了,除了惊诧还是惊诧!只是这次太惊诧,没忍住发出了声音。 奇奇误解了我的反应,笑着解释道,“不是给你的。是给嫌疑犯的。心理侧写。” (396) |
|
去奇奇事务所之前,我还是探望了一下仍在观察中的杨以珊。 她已经醒了,只是看起来还是很虚弱,缓缓眨眼,吊着水、绑着胶布的手腕举起来朝我挥一挥。 虽然还没有发现动机,单凭手法,我感觉就是当年攻击韩翠屏的人对她下的手。 珂儿已经在接到我的召唤后赶了来,贴身保护杨以珊。此刻她正待在自己的结界里,蹲在床头柜上打盹。看到我,她睁开一只眼睛,呆萌呆萌地朝我眨一眨。 杨以珊的助理叫张一帆,是一个跟了她很多年的精明姐姐。早上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就是她,此刻我很想抱一抱她表示感激。?不过她没空理我,正在忙着接打一大堆电话,“好的……下周见……没关系……医生说主要是太累……” 最好的保护,是清除掉危险的源头。 我咬一咬牙,转身离开。 公交车上,手机响起。 是短信。曾可扬的。 没说什么,只是发了那张《西风颂》的译文照片给我。 ——不羁傲骨命,放荡绕天涯。奈何身衰朽,意气不足言。 我重新扎起了马尾。梨花头什么的,至少不属于现在的我。 奇奇在他办公室等我很久了,见我进去,点头示意了一下。而他那间奇幻色彩很浓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个陌生女人。 很年轻,意外的年轻。白衣布裤,长发披肩,脖颈长且细白。细细手腕上什么首饰都没有戴,正拖着腮帮子,全神贯注看着茶几上一份纸质资料。 “请坐,琴姐姐。”奇奇说道,“欧阳姐姐正在看几封信,等一下。” 几封信?什么信? 我满腹狐疑地坐下来,奇奇已经在解释了,“前因后果什么的,我已经向欧阳姐姐大概描述过了。这几封信,一封是当年为了回应质疑,由何玉梨亲笔所写、亲自刊发的公开信。另几封,是看到她草拟的公开信、尚未正式发布之前,何玉梨同寝室其他女同学给出的回复。这里有备份,你也可以看一下。” 我了个大擦!我的眉毛都快提到头顶了昂! 果然信息为王啊!!! 奇奇见我呆住,又好笑又好气道,“不是什么秘密。这些资料随便谷歌即可得到。你先看,稍后我们听欧阳姐姐的分析。” 我接过他递来的资料。 何玉梨的公开信很长,主要反驳了大家的推测,以及表明自己的清白。未免大家读文过于繁琐,我挑重要的内容放在这里。 “去年,我的同学韩琉璃重金属中毒,并演变成终身不治的植物人。我非常同情她和她的家人,也和千百万善良的人们一样,希望帮助她并期望早日找出中毒的原因。此后我被卷入此案,公安机关经过了一年多调查最终解除了对我的怀疑。我是清白无辜的。我也是这个案件的受害人。 “韩琉璃中毒案件至今未破,她具体是什么时间中的毒、在哪儿中的毒、怎么中的毒,至今无法查清,中毒来源也不清楚。我绝不相信自己是唯一能接触到重金属的学生,因为我帮老师做实验使用的重金属溶液是别人已经配好了放在桌上的。实验室有时也不锁门。很多同学课余时间下实验室帮老师作实验, 实验室也对外系学生开放。 “韩琉璃中毒后曾经有记者来采访,在她笔下我们的宿舍关系冷漠而敌视。真实情况是,我们的宿舍生活非常快乐。我和韩琉璃没有任何过节,但确实和另外的舍友们更亲密,主要是因为她交游广泛,社会活动非常多。 “在调查韩琉璃中毒案时,有人说我投毒是因为嫉妒。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性格非常直爽,心直口快,爱开玩笑。还有人说我是依靠家里长辈的关系脱罪,但是我的那位长辈在我被警方调查前已经去世。何来包庇一说? “韩琉璃的家人很针对我,对此我只能保持沉默。因为,尽管我也是这个案件的受害人,但韩琉璃和她家人的情况更惨,我不想给她的家庭雪上加霜,因此没有追究他们。两个优秀的女儿相继不明不白地一死一残,放在谁家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以上。 看完这封信的时候,内心堵得慌。尽管我已经从点点滴滴里知道了这个案件的大概,却还没有从这么直接的语气里看到过。而这个直接的语气竟然是来自何玉梨…… 那边,只见欧阳姐姐已经用一支笔在她面前的资料上圈圈画画了。看样子还要一会儿她才能顾得上和我们说话。 于是我继续把后面几封信看完。 后面几封,就是奇奇之前说“看到她(何玉梨)草拟的公开信、尚未正式发布之前,何玉梨同寝室其他女同学给出的回复”。 满眼的英文让我立刻就愣住了。 刚向奇奇投去一个诧异的眼神,他就像耳朵上长了眼睛似的,轻轻回应道,“除了何玉梨,剩下来的几个人全部定居国外了。” 是吗。 我低头看信。 何:If you have time, pls help to review it from an outsider point of view. Of cause you all are my BEST friends, lifetime friends. 同学1:Dear Kitty, as a close friend of yours (I assumed), I feel so ashamed when I read your clarification, I had no idea what you have been through. If I were in your shoes, I may be collapsed already. I am really proud of you. 何:Anyway, no matter what happens, I always repeat to myself, that I am not the poorest person in world and I will never be knocked down. There are too many examples that people sufferied much much more that I do. So what I'm now experiencing is nothing. For example, Han's family is more poorer, and they sufferred much much more. 同学2:Poor Xiaomao… People can be really mean, disgusting and irresponsible when they can speak anonymously. 何:Keep calm, keep cool! I actually feel very sorry that it bring you all “famous”. 抱歉,我的英文没有那么的好,只能看懂在说什么内容。背后或许还隐藏着什么信息? 我叹口气,想说只能静待欧阳医生的高论了。哪知道刚把手上的几张纸放下来,就看到她已经从资料里抬起头来,托着腮笑眯眯望着我呢。 “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我妹妹呢。”她的声音清脆明媚,好听极了。 “你好。”我赶紧打招呼。 她一个字废话都没有,纤手指一指资料,“那我们开始吧。” “好。” 她娴熟地转一下笔,“最神秘的地方有三点。一是语气。这是我们撇开学术研究,最容易感知的地方。琴小姐,你刚才读信有没有感觉不舒服?不是书写逻辑上的问题,就是读着怪怪的,那种感觉?” “有。”我点头。 “嗯。英文邮件里这一点特别明显。你应该有注意到大家称呼何玉梨为Kitty、Xiaomao吧,说明Kitty凯蒂并非何玉梨的英文名,而是她的外号叫’小猫’。同样,她给大家的回信也用对方昵称。但是,大家一致地称呼韩琉璃为冷冰冰的’Han’。要说英文并非母语,那么看中文更值得回味。在这一篇中文的声明里,好几个地方让我在意。’演变成终身不治的植物人’、’主要是因为她交游广泛’,以及后面的’两个优秀的女儿相继不明不白地一死一残’,这种口吻,是带有贬义色彩的。你会对韩琉璃的妈妈说,’您好,听说您的女儿一死一残,我深表难过’吗?不会。我们只会说’您好,听说了您家里的不幸,我深表难过’吧。” 啊。我豁然开朗。真的!她一下子就指出了我读信的时候为什么总觉得堵得慌! 牛逼。 继续洗耳恭听。 欧阳医生继续道,“第二点么,就是mental set,思维定势。如果何玉梨是凶手而同学不是,她们不会有如上书信往来。因为向越多不知情的人袒露心声甚至演戏,会越快暴露问题。何玉梨不至于这么笨。所以,要么她们都清白,要么她们是共犯,这一点毋庸置疑。好了我们来看,延续刚才说过的——大家语气上很亲密,会互相称呼昵称。但是口吻上,何玉梨对大家有一种命令感。’Keep calm, keep cool! ’这一句特别明显。不仅是命令,还有团队灵魂人物的含义。还有英文邮件开篇第一句就更可圈可点了。’pls help to review it from an outsider point of view. Of cause you all are my BEST friends, lifetime friends. ’请帮我从旁观者的角度来修改声明’,’你们是我毕生的最好朋友’。旁观者,以及大写的BEST,有命令、请求,甚至恐吓三重意味。因为在这个团队里,她的角色长期都是领头人。所以这么些年都没变过。 “第三点,是冲突。心理学界有一个很著名的科尔伯格道德理论。科尔伯格认为:人的道德阶段可以通过你对假设的两难推理的回答来决定。亦即是说,对于同一个问题,’为什么会这样推理’比’这样推理会得到什么答案’更重要。比如警察在调查各种案件时,经常会对嫌疑人进行侦讯和审问。他们会从侦讯本身得到答案吗?不一定,至少他们不认为会得到真实答案。但是,警察往往会从嫌疑人回答问题的表情、语速、前后是否矛盾、逻辑等等细节,来对真实答案进行推理和判断。 “何玉梨在中文声明里,说韩琉璃和家人都很可怜。在英文邮件里,又说她自己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For example, Han's family is more poorer’。你在说自己不幸的时候会这样对比吗?你会说,’我不会比战乱里的人更可怜’,而不会说,’我不会比你更可怜’。对吧?有矛盾。善良和伪善。我觉得至少面对韩琉璃时,何玉梨是后者。” 说完这一大堆,她沉默下来。 我和奇奇对视一眼。 简直酣畅淋漓! “所以结论呢?”奇奇代我问出最关键一个问题。 她抿一抿嘴,“我的结论是:何玉梨是凶手,同学是共犯。心理学上来说毫无破绽。” (397) |
|
更大的沉默席卷了这个房间。 我有点耳鸣。 心跳声混着嗡嗡声,盘旋在我的脑海。 ——何玉梨是凶手,同学是共犯。心理学上来说毫无破绽。 ——在所有推测里,最没有破绽的推测,就是真相。 ——我对她的惩戒,这才刚刚开始。请问,你是准备告发我?还是准备帮助我?或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呢? 许久后,还是欧阳医生率先打破沉默,补充道,“对不起,我没表达清楚。我是说,在假定何玉梨是凶手、同学是共犯的前提下,从心理学角度来看这几封信,毫无破绽。也就是说,假定A成立,那么B也成立;如果A不成立,那么B应该也是仿造的。如此而已。” 我有点不解,“欧阳医生,你的意思是……” “心理学不是证据,更不是判决。”她说,“就像律师。” 我更加不解。 她淡定地看我一眼,这一眼竟和杨以珊如此相似,“律师不是判断善恶的,律师是用自己的专业能力为委托人进行辩护的人。心理医生也是。心理医生不是判断善恶的,心理医生是利用心理学研究方法来为委托人进行心理救助的人。所以,律师也好,心理医生也罢,都要遵守保密原则,只要委托人没有危害国家安全、危害他人生命的实际行为,都要遵守保密协议。在这一点上,我们和警察或者检察官有天壤之别。今天我坐在这里,一则是从医生角度,研读这个叫做何玉梨及其同学的心理活动;二则,是从杨姐姐这个朋友拜托的角度,给你提供心理学意见。至于要不要判断善恶?以及判断善恶后,要怎么做,我无法给你意见。” 啊。连这种态度,也和杨以珊如此相似! 简单地说,我今天白走了一趟。 尽管我已经知道,从心理学角度来看何玉梨更加接近凶手了,然而对我自己做决定毫无作用。 欧阳医生又说道,“琴小姐,如果你是何家人的朋友,对这件事仍存疑惑,可以帮助韩家人继续起诉何玉梨。为什么不选择用法律手段呢?” 我内心一片失望之余,索性坦白道,“因为我不如你们。这个案子当年已有定论。我没有要求翻案的义务,也没有这个意愿。我只是从一个很普通的、有那么一点善良的人的角度,希望受害者能减低痛苦、作恶者能得到惩罚,仅此而已。” 欧阳医生听完若有所思,忽而爆出一阵欢快的大笑,“哈哈,你这个小妹妹,身上有股子亦正亦邪的味道。我喜欢!难怪杨姐姐也那么喜欢你。” 她起身拿起手袋,伸出手给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很高兴认识你。” 我起身和她握手,“谢谢欧阳医生。” “欧阳晴,”她凝视我眼底,明朗一笑,说道,“晴天的晴。后会有期,琴弹。” 她走后,我和奇奇相对而坐。 沉默了好久的奇奇突然说话了,“琴姐姐,比起为什么不用法律手段,我其实有一个更好奇的问题,想要问你。” 我看看他。 奇奇说,“你有改写历史的能力。对我来说,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穿梭到三年前,亲眼看到真相甚至改变历史。你为什么不那样做?你明明,可以不是一个普通人。” 好嘛,终于还是有人问出我这个问题了。 “因为……”我遥想着当年西王母的仙容,和她一样,伸出食指,在空中划一个Z字,“这个。” 奇奇歪一歪头。 “因为这个。”我又重新划了一遍Z字,“我回去从前的时空里,并不是回到了起点,而是回到了看似起点的拐点。如果顺利,历史会沿着正常的方向继续;如果不顺利,历史会顺着拐点发展。比如,回去的时候我被不应该看到的人看到,更严重或者,我因为无法眼睁睁看着凶手下毒而进行了干预,蝴蝶效应会让整个时空都发生裂变。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奇奇缓缓点头。他是谁,他是一个在地球生活了上千年的家伙。我说什么,他肯定能够秒懂。 其实,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兜兜转转,今时今日,我才彻底明白了良在唐朝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含义。 ——守门人,之所以叫做守门人,是守住生死之门。不叫造门人,更不叫神仙。我们,最多是使者。你以为自己是谁?你没发现自己一直在制造麻烦吗?! 原来,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已通透如斯! 我们不是为制造麻烦而来,我们也不是为了惩戒恶人、褒奖善人而来。我们倡导善良,阻止罪恶,修正生死门边界上发生的错误。而不是,用自己的大能量,去做神仙才能做的事情。 这才是我应当在翠屏琉璃的事件上,真正应该扮演的角色。 其实我不是真的不知道这个道理。就像当年我放走了安禄山的母亲麦图、又对郑伯姬友的死不出手阻止的原因。麦图不走、姬友不死,历史会改变。我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忍住了。但是对翠屏琉璃这样近在咫尺、感同身受一般的事情,我差一点就忍不住了啊! 告别奇奇,正值日落时分。 时代广场的大钟上,余晖慢慢移动着,一寸一寸,一秒一秒。 我望望那米黄色、暧昧的日光,发了一条短信给曾可扬。 “我是一个路人,仅此而已。“ 亲爱的你,正在看文的你,此时此刻,恐怕失望了吧。和曾可扬一样。 以为我会有多么伟大、多么无私,费了那么多劲,最终把琉璃的案件翻掉重来吗? 对不起了。我做不到。甚至我也不会像对武惠妃那样,在阴萃薇/何玉梨心里种上符咒。 你可以理解为我变得世故了。 在我自己心里,我只是变得更加慎重了而已。 琉璃的事情告一段落,但翠屏的事情还没完。 要给琉璃妈妈减轻痛苦,非得把翠屏的事情也搞得水落石出不可。 给曾可扬发完短信,我就给罗天打了电话。 半小时后,我们在我家里碰面了。 不仅我们,还有王龙海。这是我在电话里拜托他的。 直觉告诉我,翠屏的问题,出在王龙海他们这帮人身上。 可是……不仅王龙海,还有很意外的董薄语和珂儿。珂儿当然还是鸟形,蹲在王龙海的肩头上,更像一只猫头鹰了。 我先让珂儿出了结界,“你怎么回来了?” 珂儿还没说话,王龙海先道歉,“对不起,杨律师的事情,是我们疏忽了。我没想到他们动手这么快。这会儿我们的人在保护杨律师,请放心。” “你们是谁?他们又是谁?为什么要对杨律师下手?” 他无奈地笑一笑,“所以呀,那天晚上你要是跟我走了,现在就不用问这些。” “少废话。” 他耸耸肩,“我们是墨者,他们也是墨者。但他们在我眼中已经走上了邪路,对杨律师下手是为了要挟你。” “要挟我?”对他的前半句话我没兴趣,“要挟我是为什么?” “你的立场。”王龙海说,“你是生死门掌教这件事,已经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墨派。你会站在哪一边?对于正在对立的两派来说,都很重要。” 我苦笑道,“可是,掳走对我重要的人,只会让我对他们更加反感啊?” 王龙海冷哼一声,“不然我怎么说他们已经走上邪路了呢。他们的目的和手段,都令人齿寒。” 说话间,珂儿已经忙前忙后为大家端来了茶水,这会子正倚在我身边,和薄语不知嘀嘀咕咕在商量什么。 罗天在一旁插嘴道,“难不成,那个叫做翠屏的姑娘,就是被他们害了?” “准确地说,是被他们连累了。”王龙海脸色一沉,十分惭愧的样子,“当年,他们用同样的手法,对一个山区下了虚室结。目的是要得到埋藏在这个山区里某处、有很多年历史的一个宝物。因为他们要出动很多人做这件事,所以不得不行此险招。好在这一片山坡人迹罕至,旁边的村庄又常年封闭,村民极少有人外出到别的村镇,虚室结只有三天时间所以应该不会被人察觉。有这个时间,他们已经足以把这几片山坡翻个底朝天。可是谁知道,那么巧,就碰到了……” 他声音低下去,机不可闻。 “碰到了什么?”我问。 王龙海抬起头,眼神清澈,“碰到了一个误闯结界的女学生。” “误闯结界?”我和罗天对视一眼,相信我俩一样吃惊,“怎么会?翠屏说,她是在睡梦之中失去意识的!” 王龙海吁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我坚持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的缘故。走吧?我们一起?” (398) |
|
我们?一起? 我才傻了一秒钟,罗天就已经举起手来,“这种盛景,我必须在场。” 那边珂儿和薄语的嘀嘀咕咕不知何时结束了,闻言珂儿扭过头来,“反正这次我死也不会让姐姐一个人去。” 连薄语这丫头也双手绕肩,嘴上挂一个招牌式似笑非笑的傲气劲儿,“嗯……我跟着珂儿。” 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按说以我对她的了解,和她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她并不那么起劲的。 王龙海笑道,“我们又不是组团去旅游——那地方非常凶险,不是我说……” 一听凶险两个字大家更起劲了,异口同声,“怎么个凶险?”十分兴奋。 嘿!我哭笑不得。薄语、罗天,身上并没有多少功夫。到时候冲锋陷阵的,又是我。 王龙海懒得理我们,做做好,一本正经开始解释了。 “我墨派绵延数千年,看似低调,其实一直存在。因为墨者团结而不迫人,所以在积极扩张上,从来都不激进,这也是导致外界以为墨派已经消亡的主要原因。墨者,从来都以巨子的号令为信条,而历代巨子,都是由上一代巨子选贤选能挑出来的,几千年来也都没有变过。 “最早的时候,巨子发出的号令,叫做巨子令;后来大家嫌传递消息不方便,索性将巨子令物化,变成了十九枚玉制的令牌,所有手持巨子令的人,叫做贤者,也都由巨子选出来的德高望重之人。每一枚巨子令,都明确登记在案,被谁拿着,又传给了谁。之所以这么慎重,就是因为,持巨子令的人所传递的信息,等同于巨子本人说出的话。这些事情,到明代为止,都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除了巨子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东西,是巨子本人历代相传的法宝,也在明代之前都真实存在。那个法宝,叫做伏羲琴……” 他说到这里,别人还好,我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伏羲琴?! 也对!当年,伏羲琴确实是在轩辕烈嗔手上的!如果由他把伏羲琴传给了目夷,而目夷又是墨子的祖先,那么伏羲琴成为墨家巨子的法宝,确实顺理成章! ”怎么了姐姐?”珂儿很关切地问道。 我摆摆手,示意王龙海继续。 王龙海说道,“总之,十九枚玉制巨子令,和这一个叫做伏羲琴的法宝,都在明代失传了。为什么失传、丢失在哪里,一开始也仿佛有人知道。后来,朝代更迭,渐渐的连这些信息也没了踪迹。不过,好在现在信息社会,传递消息什么,不靠人力,所以这些信物变得也没那么重要了。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上一代巨子——我很尊敬的鄢非格师母,并没有传位给当代巨子。可是偏巧十九位贤者,都收到了师母寄过去的亲笔信,表示即刻传位给当代巨子。这是一笔糊涂账,好在我们此行目的不在此。巨子什么的,师母也没那么在意,我想说的是,当代巨子自从上位,所行之事令人发指,墨家人心惶惶,不再像从前那么团结了。 “墨家分成了三派。一派就是仍然跟随在师母身边的老墨者,他们人数不多,态度中立,其中包括三位年长的贤者。一派,是跟上了新上位的当代巨子的人,很多甚至是刚入门的,他们人数众多,包括十个年轻的贤者。还有一派,就是跟着我的,遵循传统思想的墨者,包括我在内,有位个贤者。” 听他说到这里我才明白他也是十九墨家贤者之一。 “其实,一开头几派贤者之间并没有那么敌对。至少大家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会一起做事,也会一起交流经验。比如你和罗天在塔城医院闯过的墨守之阵,并非出自我的手,而是出自当代巨子之手。早些年他做出这个墨守之阵,用完后交给我管理,等到我想要保护琉璃的时候,只需要更改结界连接即可。”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他那时说过他并非天天在医院守着,我们闯阵的时候他还在北京。所以我问他是不是也懂穿越。他的回答是,“算不上。” 大概,就是指这个吧。 可是等会儿!更改结界连接?我瞪着眼睛,“王大哥,这么说来,那个墨守之阵本身确实不在医院里对吧?” “嗯。”王龙海点一下头,“那个墨守之阵本身,在一个很遥远的废弃的老别墅里。当代巨子确实学艺高强,不管是做墨守之阵,还是做各种远距离结界,以及号召力,或是手腕,都是当代墨者中最优秀的那一个。” 听他这么说,薄语不乐意了,秀眉一挑,“等回儿!大战在即,你这么长他人志气,好吗?” 大家都笑了。 王龙海继续道,“好吧那先不说这个了。反正当代巨子上位后,得到消息说,明代失传的伏羲琴和巨子令,全部都丢失在甘肃嘉峪关附近的一个山谷里……” “再等会儿!”这一回,打岔的是罗天了。他的眼睛比早先我瞪得还要圆,“甘……甘肃?!嘉峪关?!翠屏出事情的地方可是在北京郊外啊!” 王龙海皱一下眉,“我此前的话你听进去了吗?我都说了当代巨子擅长做各种远距离结界。藏宝的山谷和山坡,在甘肃嘉峪关。虚室结,也是下在甘肃嘉峪关。为什么在北京的翠屏会卷进去?因为当代巨子在下那个结界的时候,为了方便大家迅速抵达以及迅速撤离,开了三个结界连接。一个放在苏州,一个放在内蒙,还有一个,就是翠屏出事情的北京郊外了。” 尼玛!!! 我大喘一口气。 老纸总算搞明白这一大坨人、事之间的关系了昂!!! 难怪王龙海一直央求我跟他走啊!!! 这些事儿,看一眼也许就明白了。说起来真的是要好大几箩筐话啊!!! “所……所以,”一开口我才发现自己都快吃惊得结巴了,“琉璃……啊不是,我说,翠屏,其实是在甘肃丢的命?!” “嗯……”王龙海这次犹豫了一下,“我不是太确定。因为当时我不在。我是出事之后才被师母派去料理后事的。但听你们描述,很像是这么回事。” 但至少,这终于能够解释为什么大家去找,死人活人什么的根本没有发现的原因了昂! “不过那一次,墨者们无功而返。几百人忙碌了三天,几乎把那几个山头翻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是最近又有了新消息。说宝贝们其实还是在那里,只是埋藏的地方不在山头,而在水下。那地方是祁连山脉,西面是大荒漠,山上有几条小溪水,汇聚到一条叫做讨赖的河里。要说水下,只能是那几条小溪了。所以这一次,当代巨子带领的墨者们又出动了,目的就是要翻查这几条溪水。” 王龙海说完这一车加几箩筐话,终于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姿态还是超级妩媚。兰花指翘着,长长发丝无风而动。 大家也被各种海量信息震慑得说不出话来了,一时间全体沉默。 王龙海喝完水,拿起纸巾擦擦嘴,环顾四周,噗嗤一声笑道,“我这次带大家去,不是为着夺回宝物,或是抢回巨子之位。一来,对我们墨家祖传的宝贝,我终归还是有自己的好奇心;二来,我和大家一样想要知道当年翠屏是怎么卷进死亡的;三来,我想给重病的师母一个交代。” “重病?!”我和罗天同时惊呼。 前两天还生龙活虎的老人家,怎么了这是? “是骨癌。”王龙海脸色沉痛,“可是比起伤痛,师母这辈子,最耿耿于怀的,就是误传了巨子之位。她不希望到死都搞不清楚当年怎么会发生这么荒谬的事情。师母什么都没有说,但我明白她内心的那种煎熬。” 我内心恍然大悟。 就说呢。堂堂墨家巨子,不至于被我一抓一握就败下阵去。 骨癌。 只怕被我碰一碰都痛彻心扉吧。 想到我当时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她出手,这会子我也有点内疚了。 “她本来想传位的人,是你吧?”薄语问道。 “嗯。”王龙海点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对巨子之位,其实看得很淡。” “我信你,二师兄。”之前被王龙海呛过的罗天,这会子倒是又站了出来,“要说墨者里谁最没有私心,我选你。” 王龙海斜觑他一眼,浅浅一笑,“谢了。” 我看在眼里,一直沉默。 “你怎么说?”王龙海终于有点紧张地转向我,“听我说完这些,你会去吧?” 我回答道,“上次那个墨守之阵,我搞得千疮百孔才回来。你们墨家的事情,说实话我是很不想参与的。” 王龙海侧着头,想一想,突然说道,“前两天我和师母对话,你知道师母是如何评价你的吗?” “怎么评价?”我才内疚呢,他就提起师母。 王龙海此人,要么真是一片赤诚之心所以总能直击要害,要么情商无比的高。 “她一出场,我就知道其他人不过如此。”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什么? 我一愣。 王龙海正色道,“师母评价你说,’她一出场,我就知道其他人不过如此。包括当代巨子在内。’你没听错,琴弹,这就是师母对你的评价。” 哗!老纸的虚荣心!满足! 珂儿又说话了,“王大哥,你说了半天,左一句当代巨子,右一句当代巨子的。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罗天抢白道,“这你就不懂了。要说规矩,讲体统,墨家公输家,都是当世之表。巨子既然已经上位,岂能随意直呼其名。即便不满意他的领导,也是一样,不能随便直呼其名的。” 王龙海的沉默,证明罗天不是在信口雌黄。 罗天抿抿嘴,道,“不过,我不是墨者,师母到死也没收我。哈!所以,我可以说。当代巨子,就是大师兄。王龙海的大师兄,姓石,石头的石,单名一个童字,儿童的童。” “石童?”珂儿喃喃几遍,“石童……好有趣的名字。” 罗天笑道,“有趣?哈哈,有趣!哥哥我跟你保证,等你亲眼看到他这个人的时候,就绝对不会这么形容了!” (399) |
|
我们约好第二天上午做准备工作,下午就奔赴甘肃嘉峪关。 王龙海的意思,是大家也犯不着乔装打扮,只作为他新收的墨派弟子,一起过去寻宝便罢。 “旁的东西别带了,金银珠宝锅碗瓢盆一应不用。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一个很有趣的住处。到了你们就明白。”他说。 清早起床珂儿已经开始大包小包地帮忙收拾东西。我瞧她瓶瓶罐罐的,装的到都不是化妆品,而是急需的各类药品,不由得朝她竖一个大拇指。 “谁知道姐姐你会不会又把自己弄伤……”她温柔地白我一眼。 不过相比这个,我更想提前知道的是那边的风土人情,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早起开始我就在书房里猛看各种典籍。 王龙海提到的那条大河,叫做讨赖河。讨赖河属黑河水系。古代文献中称“呼蚕水”,后因发源于祁连山中的讨赖掌,易名讨赖河。“讨赖”是匈奴语的译音,《旧唐书》称其为“多乐水”,意为“有树的地方”。 在来自太平洋季风的吹拂下,祁连山是伸进西北干旱区的一座湿岛。没有祁连山,内蒙古的沙漠就会和柴达木盆地的荒漠连成一片,沙漠也许会淹没河西走廊。正是有了祁连山,有了极高山上的冰川和山区降雨才孕育了一条条河流,才养育了一片片绿洲,才诞生了丝绸之路。讨赖河就是其中之一的河流。 王龙海说得很清楚,“宝藏在水下”,指的并非讨赖河的水下,而是几个附近的山坡溪流水下。这么一想,让我觉得这一定不仅是一句传言,必然有地图什么,不然怎么都只会联想到讨赖河。 下午,我们重聚,一行五人,不约而同齐刷刷登山装备,相互看看,默契一笑。 临走前我找了个机会,特地同丝丝说话。 “拜托你一件事情……”我凝视着猫儿的眼睛。 它也凝视着我,表情很严肃。 五分钟后,我们踏上了西征的路途。 其实所谓西征,也不过是驱车到了苏州而已。 罗天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商旅车,在王龙海的指挥下,载着我们所有人和行李,一口气开到了苏州西面的穹窿山。 把结界入口开在这里,倒也真是绝。 既是山区景点,又是不那么火爆的山区景点。车子一停,人往山里一钻,消失个几天,车和人都不显眼。 苏州今天天气很差,阴霾又潮湿。我们弃了车,王龙海带队,罗天压阵,三个女人走中间,往穹窿山主景区旁一座不知名的山上爬去。 不出两公里,山里的水汽刚刚浸湿了我额头碎发,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不长不短的隧道。 很普通的隧道,目测不会超过两百米,从这头隐约都能看到那头透过来的光。 王龙海停住脚步,回过头笑道,“大家都是守门人里的高手了,等一下会发生什么,不需要我再提示吧。” 说着,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堆一次性口罩,一一递给我们,“蒙上口鼻。走得急了差点忘记,临时买的,凑合戴着吧。” 珂儿奇怪道,“怎么穿越结界还会碰到毒气什么的?” 王龙海神秘一笑,“没那么严重。你只管戴上。” 大家穿戴完毕,埋头一一钻进隧道。 不消说,从踏进隧道的第一步,我就知道情形不一样了。 就像前次电梯的抖动一样。空气仿佛在我眼前震颤了一下,光线宛如水波一样荡漾开去,万事万物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变形扭曲,而后迅速恢复了平静。 回头望,那山色依旧涳濛。 往前行,对面的光亮慢慢呈现出一种刺目的橘黄颜色。 我不知道大家是什么心情。总之我此刻站在这里,不知时空,不知寒暑,不知未来。像是一个孤魂野鬼,又像是亲朋环绕,内心五味杂陈,非常复杂。 终于,我们走到了隧道的出口。 踏出去的一刹那,我们就都明白了口罩的作用! 我的天哪! 这景!这风! 王龙海戴着口罩,含糊又十分悠闲地说道,“西风烈,不比江南温婉。我第一次穿越的时候,恨不得连眼睛都能遮起来。” 不消他说,凛冽却不寒冷的风,已经灌得我们双目生疼! 可是!我没有闭上眼睛! 我连嘴巴都张开了! 早上查资料,看到清人黄文炜《重修肃州新志》里描述甘肃的一段文字,“南山积雪,在酒泉正南,相去百里许,连峰叠嶂,延袤几千里。西至昆仑,东接武金山,南通西番诸部,四时大雪,千古不消,凝华积素,争奇献秀,氤氲郁葱,凌空万仞,望之如堆琼垒玉,真佳景也”,当时,叫我很是愣了一愣。 好美。 可此刻,我真正踏上了这片土地,才发现他的用辞,半点夸张都没有! 很远很远的地方,有雪山在淡淡地绵延着。很低很低的半空,有白云在蓝丝绒上飘移。 大地,是苍茫的黄褐色,一望无际的平坦。 大地的尽头,隐约可见一座雄浑的城门楼,骄傲而孤独的矗立在空旷无垠的荒漠上,像龙头一样,带领着绵绵不绝的明长城,稳稳守护着边关。 一条刀砍斧劈般整齐、数十米宽的河谷,从天边走来,在近处低回,仿佛干涸了一千年,却总有那么似断非断的碧蓝水流,粗细不均地分布在河底,永不停歇地向另一个远方流去。 水声汩汩,风声呜咽,冷而不寒的空气穿透我的大脑。 我跨前几步,缓缓摘下面罩,近看河谷,远眺南山,无法挪开视线。 泪盈于睫。 我在三千年前,来过这里。那时,它还是牧场,绿洲绵延数千里。 我在三千年前,也去过南山之南的阿尼玛卿山。那时,雪山就同今天一样烟霞缭绕。 嬴叵,掘突,洛桑。 …… “哎!” 有人用胳膊肘轻轻碰了我一下。 我回过神来,假装拂开乱发,擦掉眼角的湿润,转头望向唤醒我的薄语。 只见她关切地望着我,“你还好吧?” 我点点头。 在那个记忆你,还有你呢。我望着她的俏脸,没有说话。 王龙海以手指一指不远处,“你们看到那个小土包了没有?” 大家都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 这个距离,目测测有一两公里的样子。看不清楚,确实像一个小土包,但或许走到近前,规模就不是“小土包”那么简单了。 王龙海眼睛眯起来,像是在笑,“那就是我们安营扎寨、夜间休息的地方。” 罗天“咦”一声,“难不成我们眼前看到的这一整个空间,都被下了虚室结?” 王龙海回答道,“那倒没有。这里是讨赖河墩,是嘉峪关西长城最南端、保存最完整的一座城墩。怎么说也多少有些游客,要是整个下了虚室结,失踪的就不止一个韩翠屏了。当代巨子真正做结界的,只有我们准备挖掘的溪水那一片。还有,我们要去的土包,白天也有游客,只有晚上才会下虚室结,供大家住宿。所以我才叫你们别带啰里八嗦的东西。因为白天大家都在溪水附近工作,晚上才会去土包休息,第二天早起后把所有东西打包带走,结界解除,它还是一个正常的景点模样。” 珂儿“咦”一声,“如此麻烦,那干嘛不索性就在山上的溪水附近安营扎寨?” “本来倒也是这么打算的。”王龙海仿佛又笑了起来,“可是后来,大家迷上了住在小土包里的感觉,宁可麻烦,也要这么安排。” 我们剩下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迷上了住小土包的感觉?! 算了,都到了这里,只能听他安排了,还纠结什么。 而且眼瞧着天色已暗,我们帐篷什么的都没带,上山露营也是不大现实的了。 就这么的,一行众人再次默默上路,向着小土包出发。 也许是到了西部,人烟罕至,难得几个游客模样的人也是懒懒散散,大家的情绪放松了一些。 珂儿压低声音,同我和薄语说道,“老实说,看到雪山我真觉得亲切。” “嗯。”我和薄语同时点点头。 珂儿笑起来,“上次咱们三个并肩作战,还是面对波旬的雪山结界呢吧。” 我和薄语同时打了个冷战。 “哎呀,呸呸,”珂儿懊恼,“瞧我,不愉快的回忆,还特地提起来。” 过几秒,我们三个都笑了。 罗天在后头气喘吁吁地赶着路,“你们三个说什么悄悄话呢?” 珂儿回头望他,突然若有所思地歪着头想一想,拍手道,“我刚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 “什么啊?”薄语侧目。 珂儿纤指轻点,“你们瞧!王大哥是墨家,罗大哥是公输家,我是佛家,薄语姐姐是道家,我姐是……是……” “是杂家。”我补充。 “哈,对,杂家。”她巧笑倩兮,双目溜圆,再次拍手,“你们不觉得很有趣吗?简直是各派代表到齐的感觉啊!” 罗天脸色发苦,“我瞧着是很不祥的感觉。” 就这样上上下下起起伏伏穿越了几段黄土原,那土包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赫然,竟是一个黄土块堆砌而成的建筑群落! 不仅如此,这群落就坐落在讨赖河谷边! 一条窄窄的吊桥,凌空飞渡,从我们的脚下通向它的大门! 要不是亲眼见到,我简直不敢相信它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因为! 因为!! 因为!!! 王龙海总算摘下口罩,站在吊桥边,回头朝我们嫣然一笑,“欢迎来到新龙门客栈。” (400) |
|
讨赖河墩 |
|
贴错图了哈哈,那是讨赖客栈内景 下面才是讨赖河墩 |
|
讨赖河墩和讨赖客栈,由索桥跨越讨赖河谷,遥遥相望 |
|
讨赖河谷,如悬崖一样刀砍斧劈的两壁 |
|
废弃的讨赖客栈 |
|
再补一张讨赖河谷,太神奇了无言以对 |
| 写的时候才十二点,发完文又是这个点儿了……好困好累难怪……等的亲们辛苦了sorry……晚安 |
|
黄昏中,四周茫茫一片的土色如此的暖,如此的熟悉,细回想又是生平从未遇见。 风还是那么呼啸而过,黄土黄沙如粗糙的雾一般浸润我们的鼻腔、眼眶,生疼,又很爽。 我那么汉子的个性,都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一颗娇嫩的小草。在这天地广袤到让人感觉渺小的边关,望着眼前、也是方圆十里仅有的一棵枯树,恍若梦境。 好。奇。异。 王龙海说,“我没跟你们说笑。它叫讨赖客栈,真的就是当年《新龙门客栈》的取景地!” 啊?!大家眼前更亮了。 这戏剧性的新状况让罗天很是兴奋,“哈!新龙门客栈!就是不知道里头有没有骚婆娘金镶玉啊?” 珂儿一边笑,一边皱起眉头,“罗天哥哥好污!” “金镶玉没有,”王龙海耸耸肩,眯起眼睛,像是蔑视、又像是渴望地遥望着客栈,“贝小贝倒是有一个!” 贝小贝?大家面面相觑。 他一边领着我们走上吊桥,一边说道,“这个点儿,主力部队还在山头上忙着呢,我们找个空余房间安顿下来,明天再出门。你们几个最好都不要吸引太多注意。” 我举起左手,右手指一指脸上的创可贴,“做不到。我已经在你们的人面前亮过相了。 那两个鬼魅一样、用看不见的诡丝弄伤我的丫头,可不就是墨家的! 罗天嘿嘿一笑,“我就更做不到了。这里的人,只怕多半都认识我!” 王龙海斜觑他一眼,扭头只管往前走,“所以我们需要贝小贝。” 带五个人都走上吊桥,才发现吊桥晃得厉害,脚下是空旷幽深的讨赖湖谷。西风中,我们一行人终于再次归于沉默,只顾走过这一段路再说。 跨过吊桥,来到客栈跟前。高高的土墙,小小的窗。生活中是光源,战时就是碉堡的射击口,易守难攻。 我大概明白王龙海说“大家喜欢住小土包的感觉”是啥意思了。 干着那么戏剧性的活儿,就得住在这么戏剧性的地方。 王龙海带着我们走近一个看起来像是大门的洞口,穿过一个小小的内院,走进客栈大厅。 所谓的大厅里,只有土桌石凳,烟火气息全无,冷冰冰,老老旧旧,几万年没有人烟的感觉。 光线很暗,直觉告诉我这里也不会有电。卧槽真是有趣了,我竟然开始期盼人们回来、虚室结奏效的那一刻! 我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卸下行李,就听得王龙海不知在朝谁嚷嚷,“你好醒醒了!”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赫然才发现墙角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 先前光线暗,一点都没注意到有个人一直坐在那里打盹呢! 这样凝神聚气了,还是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只看到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很闲适又很不耐烦地说道,“呃——等死我了,你们怎么动作这么慢!” 连声音也是男女莫辨的童声嗓子,像是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又像是变声期的男生。 王龙海大拇指朝后指一指我们,“你也不看看多少人。总归会有点拖拉!” 那个墙角的人似乎也刚才发现我们人数不少,倒吸一口凉气,“嘶——咋这么大一堆?不是说就一个的吗?哎,我可不管,说好只给一个人易容变装的哦!” 这腔调…… 我和珂儿不约而同扭头看看彼此,一脸懵逼。 这腔调……怎么似曾相识啊?! 话说这腔调不是唐朝遇到的那个易容高手——玲玲吗?! 不过不对! 眼前这一个,虽然腔调是不耐烦的,但是语气是软软糯糯的,慢条斯理。 王龙海不理他,转向我们,“这是贝小贝,易容高手。小贝,这里的薄语和珂儿都不需要易容,你只需要给琴弹和罗天易容就行。不算超出很多吧?” 那个叫做贝小贝的人却在说别的,“易容高手?我可不称不上。我只是一条虫子,吃饱喝足就够了。” 王龙海简直像哄小孩一样,“好,好,晚上我一定给你找好吃的。” 他本来就柔美,跟小贝说话的时候语气始终是笑笑的。 我却想起了唐朝的终南山草堂里,大雪刚停,山光明媚。良冷冷地吩咐,冷冷地对我们所有人。 可是,他却是我们所有人的救命恩人。 …… “姐姐?”珂儿在叫我。 我一惊,才发现就在我走神的当口,大家都已经朝客栈二楼走去。 珂儿拉住我的手,轻声问,“姐姐可是想起了从前?” 我缓缓点头,跟着她一起向前走,内心怅然。 陈奕迅有一首歌,《一丝不挂》,林夕填词,旋律也是一等一的。美好又惆怅,很适合形容我此刻心情。 “分手时内疚的你一转脸/为日后不想有甚么牵连/当我工作睡觉祷告娱乐那么刻意过好每天/谁料你见松绑了又愿见面; “谁当初想摆脱被围绕左右/过后谁人被遥控於世界尽头/勒到呼吸困难才知变扯线木偶/这根线其实说到底谁拿捏在手; “不聚不散/只等你给另一对手擒获/那时青丝不会用上余生来量度/但我拖着躯壳/发现沿途寻找的快乐/仍系于你肩膊/或是其实在等我舍割; “然后断线风筝会直飞天国/这些年望你紧抱他出现/还凭何担心再互相纠缠/给我找个伴侣找到留下你的足印也可发展/全为你背影逼我步步向前; “如一根丝牵引着拾荒之路/结在喉咙内痕痒得似有还无/为你安心我在微笑中想吐未吐/只想你和伴侣要好才顽强病好; “一直不觉綑绑我的未可扣紧承诺/满头青丝想到白了仍懒得脱落/被你牵动思觉/最后谁愿缠绕到天国/然后撕裂躯壳/欲断难断在/不甘心去舍割; “难道爱本身可爱在于束缚/无奈你我牵过手/无绳索。” 良,你明明已是断线风筝;我,满头青丝愁白了也无缘再见你一面。 既然天各一方,为何还是要如此频频扰我心魂啊! 等到二楼,才发现这布局真心和影视剧里一毛一样。 一圈儿回廊,连接着十来个房间,或大或小,都是木桌土炕。 我们找了角落不起眼位置的两间房,我、薄语、珂儿住一间,罗天王龙海一间。 行李刚放下,那小贝已经把脸凑到我近前,靠着最后一丝天光,使劲儿端详起我来。 我也端详他。哦不,是她。原来的的确确是个女孩子,否则又是这么软软糯糯的,我简直要怀疑整个墨者群体的性别取向了。 “这个姐姐,有趣得很。”她突然笑起来,“王大哥,你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吗?” 坐在门口望风的王龙海一愣,“谁?” 小贝笑道,“明明是女人,胸部这么平的。眉毛嘛,很浓,眼角嘴角又甜又冷,偏偏目光很平静。嗯嗯,我手痒了,哈哈,好玩!” 像是被自己的鬼点子先惊艳到,一边嘀咕着一边伸手从腰包里掏东西。 一见她拿出来的瓶瓶罐罐小刷子,珂儿也笑了。 “尸驱虫,还是魂飞魄散?” 那小贝闻言猛吃一惊,“哎?!”又凑到珂儿近前,“你认识我吗?” 我轻轻道,“珂儿,慎言。” 是真的。贸贸然闯进墨家大本营,生张熟李的,哪能刚见面就兜底。 珂儿抿抿嘴,给我一个不好意思的眼神。 我望向小贝,“从前,我们见过苗疆高手的易容术。冒昧了。” 小贝倒是毫不以为杵,“这样更好!省得我解释了哈哈!那我可就开始了哦!” “不过,你准备把我姐姐弄成谁的样子?”珂儿还是忍不住好奇道。 小贝没有回答,嘴角孕一个神秘的笑。 她的样子,和一般少女无异。但是举手投足有书卷气,和当年的玲玲又别有不同。 那边珂儿没有得到答案,倒也没闲着,开始给等待中的罗天小声解释起“尸驱虫”“魂飞魄散”的功效来。 这边的小贝一边给我化妆,一边背起诗来。 “酒泉城外碧云端,万叠芙蓉雪未乾。 素影欲迷银汉迥,晴光不逐暖风残。 气吞沙漠千山远,势压番戎六月寒。 公馆日长清似水,几回吟望倚栏干。” 她背诵的,是戴弁的《南山积雪》,我在早上查资料的时候也读到过。 果然是饱读诗书的女孩子。 “姐姐,你气质中性。举手投足间,想让人不注意到你都难。”她对我说道,“所以,我只能给你换一换性别了。不过……” 换性别!!! 我哭笑不得。又来! “不过,”小贝安慰我,“我保证还是好看的,哈哈!” 天色渐暗,珂儿贴心地问道,“需不需要我去找根蜡烛什么的点起来?” “不行。”王龙海远远地回答,“虚室结还没有启动,现在点灯,明天这里就要上新闻了。” 三下五除二弄完,她又开始给罗天化妆。 天色已近全黑。一直了望窗口的薄语开始提醒我们,“有人陆续往这边来了。十几个……二三十个……大家抓紧时间。” 过一会儿门口的王龙海也开始提醒,“有人进门了。有一个叫做张邵的贤者,负责每天晚上的收官。等他进来,就会启动虚室结。大家别慌,还有点时间。我去走廊上转转。” 我和珂儿都走到窗口。 但比起外面的景象,珂儿更好奇的是我的脸。 “急死我了,什么时候才能亮灯啊……” 薄语笑道,“哎,你们看过《千与千寻》吗?我们此刻就在一个荒漠里的神隐之所。只等那个贤者进门,啪一下,灯光亮起,满屋子的人。寻常人看不到也就罢了,要是有人误闯结界,见到这景象,只怕不被吓死也要被吓死了。” 她说得好形象,我们大家都遐思了一下。 然后!仿佛就为了响应她的话似的! 突然之间!空气微微一晃! 结界!启动了! 门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有光从走廊上的门里透进来! 原本黑黢黢的一切都豁然在眼前了! “姐姐!”珂儿的声音第一个响起,“啊——不!主人!你好帅啊!” (401) |
|
她一叫,屋子里所有人都朝我看来。 我自己倒是不明白了。虽然约摸知道小贝是把我朝男性的方向易容的,但毕竟我还是长发披肩。怎么的就突然男性化到让珂儿不自主从“姐姐”改口成“主人”呢? 珂儿难掩她诧异的神情,“主人你知道吗?上一次,你还略有自己的影子。可是这一次!真的完全变了个人啊!” 薄语笑道,“果然很帅。这是谁啊?小贝你心里应该有个对象的吧?” 小贝但笑不语。 这当口,大家看我,我也在看大家。 房间里有两个陌生人。一男一女。 女的当然就是小贝了。只见她身穿最简单的灰白T恤和牛仔裤,一头很炫的紫色短发长短不一,小脸儿肉嘟嘟,大眼炯炯,带着许多的孩子气,非常可爱。仔细看,她的眼眸也是紫色,要么是故意打扮得这么前卫,要么是真的混血儿,要么,是……特殊生命体,哈。 男的那个,用排除法也只能是易容之后的罗天了。 我差点没倒吸一口凉气。 “难不成你就是罗天?”还是薄语代我惊呼出声,“我去——小贝你真好本事!除了身材来不及变,这根本就是另一个人了?你都动了什么手脚啊?!” 小贝撇撇嘴,有点小傲娇的神态。她懒得回应大家的夸赞和询问,继续拿出小刷子,对我的下颌线和喉咙涂涂画画。 一阵微妙的肌肉紧绷感传来。 “这是……”我一开口,又被自己吓一跳。 这嗓子! 顿时已经改变了啊! 玲玲说过他们是靠控制肌肉和皮肤来达成易容的,真的神乎其技! “主人,莫说声音,你现在咽口水的时候都能看到喉结!”珂儿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的天哪,你现在就是一个男人了!” “头发呢?”我问,声音是偏低的年轻男性,“头发要剪掉吗?” “不需要。”小贝放下工具,退后两步观察我,嘴角有一个很神秘的笑,“他也是长发。” 果然是有一个明晰的目标对象的。 所以才易容易得这么顺手。 那边的罗天,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眼角下垂,眼袋厚重,给人感觉稳重而且学术经验丰富。不知小贝这短短时间里还做了什么手脚,罗天此刻皮肤暗黄,胡子拉碴,像几十年没有洗过脸的样子。 小贝这才扬头朝王龙海叫道,“哎,你的事儿,好了……我现在要去睡觉了……你找到好吃的记得给我就行……” 还是那软软糯糯又傲娇的声音,慢条斯理。不,不是慢条斯理,我觉得她是十分的困,感觉立刻就能睡着似的。 王龙海从门外进来,仔细看看我俩,满意地点头道,“小贝你的手艺不输泉木了。” 泉木?全木?这又是谁? 听起来像是小贝的老师。 不知怎么的,一听到这个名字,小贝饶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怎么?我认识吗? 正愕然,她已经从屁股后面的裤兜里掏出不知什么零食,丢到嘴里嚼起来,背包一挎,“我走了。” 脚步拖沓,身姿轻盈,懒懒散散的少女模样。 明明一身的婴儿肥,却还是像精灵。 真特别。 “所以,”我望望珂儿,“我们两个,可以扮作情侣了对吧。” 珂儿一径笑,脸庞绯红。 那边罗天粗着嗓子,“所以我和薄语只能扮父女了是吗?” 大家还没来得及笑,门外走廊上,传来一个尖利嗓子,声线高亢,叫我们所有人都一惊。 “龙海——你这是带了帮手来吗?哈哈哈哈哈哈——” 王龙海朝我是一个眼色,立刻转身向门外那人应声道,“算不得,就是几个新进的墨者而已。” 那尖利嗓子的主人出现在门口。只见他六十来岁,脸庞削瘦,略有点鹰钩鼻,眼角飞挑眼光锐利,一颗长寿痣长在右边眉峰处,格外引人注意。 他穿黑色布衣布衫,脚上踩一双黑色布鞋,站姿挺拔,一看就是江湖高手。 王龙海回过头大大方方朝我们介绍道,“这是我师叔,何余来。你们要叫他何贤者。” 我们几个各顾各大小声音不等地叫了声“何贤者”。 何余来又打了几个哈哈,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目光毫不客气地在我们几个脸上踆巡,“这俊男美女的,柔柔弱弱,来这里只怕要吃苦了吧?” 好在王龙海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屌样子,听他这么说,不辩解也不反驳,淡淡一笑算作回答。 那何余来兀自若有所思点着头离开。 等他走远,王龙海才低声对我们说道,“何余来是十九贤者里资历最老的,说起来,他还是师母的师弟呢。手法极高明,就是为人有些古怪。” “难怪……”珂儿嘀咕道,“说话阴阳怪气的。” 王龙海苦笑道,“我同你们保证,何余来是这里的人里,对我们最不敌视的那个。” “啊?”珂儿抬头看他,“ “我这一派的其他五个贤者,因为各种原因,此刻都不在。这里的贤者除了何余来以外,都是归属于当代巨子的。”王龙海解释道,“包括刚刚开启虚室结的张邵在内。对了,说起这个,你们想好自己叫什么名字了没?” 给他一提醒,我和罗天面面相觑。 哎,对哦。 “好了,”王龙海侧一下头,“我带你们下去吃点东西。这当口你们慢慢想名字,只要有人问起的时候答得出来就行。” 吃点东西? 我回想刚进客栈时它的模样,灰扑扑,冷清清,不像是有吃的。 不过刚才伴着灯光一起传来的,还有楼下的人声鼎沸。时不时还爆发出一阵笑声和起哄声。 (402-) 太困了,明天继续~ |
|
来到走廊,才发现刚才结界开启后没几秒,突然亮起的就是几盏均匀分布在一楼二楼屋角的应急灯。应急灯亮起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人点燃了蜡烛,是以整个空间灯火通明。 可是!这都不是重点! 空荡荡的大厅里,何时出现了这七八酒桌、觥筹交错?! 每一桌边都簇拥着三五人群,吃饭喝酒各得其乐,看仔细了,仿佛除了干粮之外,竟然还有杯盘碗盏。有的人看似好友,挽起衣袖,脚跨长凳,脸红脖子粗地划着拳;有的人看似互不相识,围在一起默默吃饭,偶有低低细语;有的人还在收拾各种行装上楼下楼,和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投过来一丝好奇有并不真的那么感兴趣的目光。 更有一两个精干小伙子,前前后后端着酒菜,俨然一副跑堂的小儿模样。厨房?难不成还有个厨房?我四下打量。可不是!之前贝小贝打盹的地方侧面仿佛就是厨房入口,一道道热菜从那里传出送到各个桌上去。 这还没完。贝小贝打盹的地方,此刻也收拾出来了,两张桌面拼在一起,和土炕一结合,变成了一个小小讲台。一个人影走上去坐下来,窈窕身姿隔这么远都看得明白。只听她清清嗓子,也不用任何扩音器,咿咿呀呀开始唱歌。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她就那么闲闲地坐着,两条腿垂在土炕下面,长发绕肩,手指轻扬,既像是在表演,又像是在自娱自乐。可是她嗓音清亮穿透力极强,从她开嗓刚唱第一句,整个大厅就渐渐静了下来。说话的喝酒的划拳的,眼睛都不由自主朝她望去。 她唱的,竟是最最经典的昆曲:《牡丹亭》。 可怜我们几个,都还没来得及适应热闹,又开始要消化这宁静。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好在这当口里,我们几个已经走到了一楼角落的一张空桌边,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有的是时间让大家缓过劲来。 大概古书上描绘的绿林好汉聚会也就是这幅场景了。 “王大哥,”我忍不住,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王龙海点了几个菜,等小二走远,垂头笑一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贩夫走卒。有贩夫走卒,就需要自娱自乐。有的人冲着宝贝来,有的人冲着生意来,有的人纯为爱好来。” “那这些锅碗瓢盆……”珂儿四下环顾,“难不成都是哪个厨子带来的?” “厨子?”王龙海嗤笑一声,“这位厨子,名叫唐君默,你可有印象?” “唐君默?!”莫说小贝,所有在座的人——除我之外,都同时惊呼出声。 看到我完全状况外的模样,珂儿解释道,“唐君默可是鼎鼎大名的米其林三星大厨!不仅如此,他还是外科圣手,从国外留学回来后在北京一家特有名的医院工作,后来辞职开了自己的医院!君默餐厅、君默医院,都是他的啊啊啊啊!真的就是那个唐君默吗?” 她最后这句话是朝着王龙海说的,难掩一脸的激动和向往。 王龙海点点头,“看起来也不用我多介绍了。” “他竟然是墨者?守门人?!”珂儿追问。 王龙海皱皱眉,“嗯……并非所有的墨者都是守门人,如同佛门中人不全是守门人一样。我不知道唐君默是不是守门人,但他确实是墨者没错。可以说,他是一个很特别的墨者。他对失落的宝贝没兴趣,甚至对收多少菜钱也没兴趣。我觉得他每次都会随着大家出动的原因,竟像是在接受一种挑战。一种在极其简陋艰苦的环境里、仍然要做出珍馐美味的挑战。” “哇……”珂儿的星星眼已经呼之欲出,“好崇拜啊……竟然还有这么帅的人……” “不过,”薄语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静,“那个什么石童呢?” 罗天老实不客气打断道,“什么那个石童,你怕自己不会被识破是吧?” “哦,对,”薄语俏脸一红,“忘记了。巨子呢?巨子本人不在吗?” 王龙海嘴角一抽,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神情,朝舞台方向努努嘴,“看到她了吗?” 罗天咧嘴乐,“想不看到都难!” 我想起他第一次见面时对我说“我对所有的美女都似曾相识”,不禁莞尔。此刻他的面容明明是一个深沉的学术老者,配着那色迷迷的表情,特别搞笑。 “她叫琪琪,是我们墨家此刻的二当家。”王龙海仿佛在努力控制自己的爱恨情仇,收回目光,凝视着手中的茶杯,尽可能平静轻快地说道,“巨子,我,以及其余十七位贤者,都是上上任或上任巨子的徒弟;唯有她,是当代巨子的徒弟。但是她上位很快,现在已经是十九位贤者之首。” “之首?!”薄语和珂儿同时一愣。 漫说他们,我也以为她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歌女呢喂! 罗天还是那贼兮兮色迷迷神情,“嘿,难怪我不认识。哎我说,她排行最小,上位最快,莫非?!” 王龙海嘴角又一抽,“你想多了。很多人和你一样,以为琪琪上位靠的是脸和身体。几时你见过她的本事,再说吧。” “哦?”罗天眯起眼睛,“那她为何会以墨家二当家的身份坐在那里唱歌?” 王龙海终于抬起头来,淡淡一笑道,“琪琪会坐在那里唱昆曲,无外乎是因为巨子会听。你以为她是唱给你听的?”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舞台,眼神摇曳。 我也再次把目光投向舞台。 可不知何时琪琪已经离开。王龙海在这一片喧嚣中,望着的只是一片空白。 (402+) |
| 孩子这两天生咽颊炎了,反复发烧,一直照顾她,不好意思!有空就更! |
|
不多时,菜肴上桌。 米其林三星大厨加一流外科大夫的手艺确实不是盖的。我这人对美食华服一律没有什么感觉,但吃到这几道菜也知道绝壁是珍馐了。 一个醉虾,汤水清亮,吃到嘴里出奇的爽口,还微微带点鲜辣。 一个盗汗鸡,乍看毫无雕饰,连片生姜也看不到,筷子夹起来也手感普通,可是入口即化,还有浓浓的蘑菇现象滋味在整个口腔里蔓延许久。 还有一个凉菜最稀奇。像是生拌的,也是什么都没有放的样子,菜叶上坠着一颗颗水珠。吃到嘴里,芝麻的厚重和甜醋的清香同时爆炸,菜叶清脆如笋如冰,简直让我怀疑这菜不该出现在人间。 罗天和薄语这两个吃货已经吃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珂儿作为民间美食家更是惊诧连连,“腐乳!面酱!至少二十年陈的花雕!不,不,这道醉虾里还不止这几种配料!让我再试试……这是青芥!这是青芥的味道!……薄语姐姐你问的什么?这个凉菜吗?哦,它叫做冰菜。因为菜叶上有这种冰珠子一样的东西。冰菜原产自非洲或热带,自身含有盐分所以烹制时不用放盐。但稀奇的不仅是唐大厨把它从南方运来,而是还加入了芝麻酱和甜醋这两样。甜醋太不简单,带有花香,容我再品品……” 光是听解说就好精彩了。 这简直是用生命在做料理啊。 而且,仔细琢磨一下,发现这位唐大厨也十分聪明,因为他制定的菜肴基本都是不太需要大火烹炒类的,这样就免去了还要搬运大型煤气罐之类的烦恼。 我很容易饱腹,也不馋,三两筷之后就停住,若有所思地再次看向王龙海。 凑巧他也在看我。 墨家里,光说我一口气认识的这几个:王龙海、贝小贝、何余来、琪琪,还有唐君默,每一个都身怀绝技的大人物呢。 不仅能人异士聚集,还组织鲜明、纪律严谨,否则不会这么多天劳作毫无外人察觉。以至于让外人都有“墨家已经消亡”的错觉。 要说bug就是翠屏事件了。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 翠屏事件在外人眼中简直神秘得要命,可是在墨者来说,真相也许呼之欲出。关键是,该找谁询问呢?当代巨子石童,我觉得毋庸置疑是知情人。那么眼下,是否认识他才是第一重要的事情? 正思索呢,忽然一阵馨香扑鼻而来。 转头才发现,那舞台上歌声嘹亮身姿窈窕的大美人儿琪琪,正款款朝我们这一桌走来。 前面距离远、灯光暗,看不清楚她的脸。此刻近了,才发现她长得好似混血儿一样甜美又狂野。微微凹陷的眼眶把笔直小巧的鼻梁衬托得更加高挺,大且黑影重重的双眸,配着线条分明且丰厚的双唇,感觉她一定胆识惊人。 她大概还穿着白天工作时候的背心短裤,套一件很简单的夹克,脚踩短靴,又长又直的双腿吸引了无数男人的目光。她走着在人群里,就像一只徐徐前进的小艇,划破了水波的平静——或者说停止了水波的喧嚣,把人群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她前进的方向上来。 相比起来,薄语是冷冽的红梅,珂儿是林间的水仙,而她就是沙漠里怒放的玫瑰。 我们一桌人都在看她。 我特地又观察了下王龙海。 他那古怪的表情又来了,似笑非笑,似恨非恨。 “我说,”薄语压低嗓子,“大家名字可都想好了没?这下可好,所有人都注意到我们了。” “哎哟……”这是珂儿的嘀咕声,“没呢……” “二师兄,”说话间,琪琪已到近前,目光轻巧地划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落在王龙海身上,“这都是新朋友吗?” 王龙海对着何余来的时候,面色轻松,相反对着琪琪他有点紧张。 “嗯……”他一边回答着,一边扭头看我们,“抱歉,他们赶了一天路,又饿又累,聊天什么的,稍等等,先让他们吃完饭吧。” 我瞧他扭头看我们,更多的意思是想避开琪琪的目光。 琪琪一笑,那笑容竟出奇的坦然,“没事,我本来也不是找他们的。巨子请你去他房间一叙。” 琪琪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完全听不出她昆曲里那种吴侬软语的调子,加上她的声音清亮悦耳,简直像电台女主播活脱脱走到了我们身边一样。 王龙海闻言一愣,“巨子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琪琪摇一下头,“我不知道。二师兄突然决定要来一同寻宝,他可能是想叮嘱你一些事情吧。” 从语气里,我听不出琪琪对王龙海有任何敌意。正相反,她的目光在面对王龙海的时候,还蛮温柔的。 王龙海终于起身和琪琪并肩站在了一起。他们两个身形都高挑挺拔,凑一块儿整个画面美好得不像话。 我心底有一万只猫爪在挠着,恨不得跟着去偷听他们谈话。 不过说起偷听这件事情…… 我抬头打量这讨赖客栈的屋顶。因为白天对它的四至有了个大概的目测,所以我猜想,如果四周足够安静,以我的内力,这屋子里所有的正常谈话声都能偷听得到。 等收回目光,才赫然发现,琪琪刚带着王龙海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回头看我。猝不及防间,我俩目光撞了个正着。 “这一位……”她笑容甜美眼神却非常犀利,“眼熟得很,可否请教高姓大名?” “不敢。”我赶紧起身,“贤者客气了。我叫王重今,是个小律师。初入墨派,请多指教。” 仓促间只能搬出了这个名字。王重今是啥?就是琴字。 她听完,迟疑一两秒,忽而点头笑笑,“那么,王先生好生休息。再会。” (403-) |
|
待他们走远,薄语珂儿罗天才松一口气,纷纷转向我,又好笑又好气的样子。 薄语压低声音,“你那是什么鬼!王重今!” 我哈哈一笑,“恕罪。仓促间就想到了这个。你们也赶紧的,别像我。” 嘴上说笑,我内心却在琢磨着要赶紧把这屋子兜一遍。 王龙海和琪琪并没有上楼,而是径直走向了一楼大厅的后门。难道巨子石童不住在二楼客房区?后门的后面,还别有洞天么? “你们慢吃着,我去上个洗手间。”过片刻,我站起身尽可能自然地说道。边说边朝大家使个眼色。 因为琪琪带走了王龙海,开始有各种目光频频向我们这一桌投来。 再不小心些只怕立时要穿帮。 我就像一个真正在找厕所的人那样,沿着大厅四周悄然游走。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大门侧面角落,一路过去有储藏间和厨房。厨房对面是大厅侧门,通向一个百十平方米的偏院,此刻堆放着一些登山装备以及帐篷。通往二楼的楼梯就设在后门旁边。 我四下确认没有人注意我的行踪后,才放心地朝后门走去。 后门打开,赫然竟是一堵墙,把去路分成了左右两条通道。左边看起来比较短,十米开外的地方又分成两条岔道,有光从那边传来;右边通道看起来长而且黑,不晓得是不是直接通向户外。 要说起来我也挺佩服自己的胆量。上次在墨守之阵里受的伤还历历在目呢,这回可好,直接到了墨家大本营,人家可以分分钟构建出几十个墨守之阵给我玩。 也不晓得是否鬼使神差,我掩上后门,提脚便向右边那长且黑的通道走去。 大厅的光完全消失在身后。黑夜吞噬了我。 我调息屏气,放轻脚步,努力让眼睛尽快适应黑暗。 渐渐的,渐渐的,一丝丝清明的月光,出现在不远处的通道尽端。 果真这右边的通道是通向户外的呢。 户外应该就是结界之外吧。 我走到通道尽头,万籁俱寂。一个手臂的距离之外,就是黄土原上呼啸而过的风。可我若贸贸然地走出去,被不相干的人看到,会否引起骚动呢? 正自犹豫,忽而一点异样的星芒破空而出! 竟然有人!而且有武器! 和取化名不同的是,我一早就想好到这里以后,不能使用会暴露身份的生死门六阵。除此之外,也不能使用在墨者面前多少露过脸的曼荼罗,另外密宗手印和九转妙法识别度很高,最好也不用。 当下使出咏春拳里的寻桥身法,以敌我为一整体,下腰闪过那星芒,左日字冲拳假装夺他武器。 对手也不是吃素的,见我避开,手中星芒再闪,快准狠地切向我出拳后空荡的肋下。看真切了,发现那星芒来自一并匕首! 我内心冷笑,正身穿桥变拳为掌,一口气招呼出去十余个左右拦手。 赤手空拳对利刃,虽然阵势上落了下风,但有一个天然的优势你道是什么?那就是变化快! 这是我在先秦用剑后悟出的心得。手中有武器时,总是要考虑武器的问题。怎么出,怎么收,怎么在伤敌的同时还不伤到自己。 他匕首固然已经用得出神入化,却还是没有我的左右拦手快。同时,我脚下使出粘字诀,打得他节节后退的同时又不让他逃走。 为何这么容易得手?因为我赌对方只是试探我!试探我,就不会真的下杀手。而寻桥是最简单直接实效的打人技术。它用最快的速度了解对方动向,并尽快寻求己方肢体在互动的攻防格斗中快速打入取胜之路线。 正是赌对方不会取我性命,所以敢于这么粘上去打。 果然,一顿狼狈之后,对方终于开口了,“停!停!” 这嗓音好不熟悉! 赫然竟是十多分钟前才见过的琪琪大美女! 我收回手,一时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能冷冷站着。 月光下,琪琪大美女眉头微蹙,“你怎么这么野蛮的?” 野蛮?!我又好笑又好气,“小姐,是你先偷袭我的啊!” 她个子虽高挑,却还是比我矮一点,像这样面对面站着,我刚刚好可以看到她头顶。 也正是因为个子比较高,所以我切换男女性别毫无压力啊尼玛。 琪琪将匕首插回短裤侧面的兜里,冷笑一声道,“谁叫你看起来很可疑。” 不知为什么,虽然认识王龙海在先,对石童也有天然的成见,但对琪琪我讨厌不起来。或者说,我甚至是很有点喜欢她的。 一想到她出场清唱昆曲的动人模样,就觉得愉悦。 更何况,也许她还是让我能最快见到石童的贵人呢。 “哪里可疑了?”我举起双手,“拜托,我手无寸铁,出来找个厕所还被追杀。” 说也奇怪,换装后我好像连肢体语言也都男性化起来。 琪琪终于噗嗤一声笑了,“找厕所?有这么巧的?” 我见她笑,心中大石头放下一半,故作轻松地嬉皮笑脸道,“巧?莫非你也在找厕所?” 她瞪我一眼,“别岔开话题。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了,我叫王重今。” 自己信口胡诌的傻名字,含着泪也要坚持下去。 “我不是说这个。”琪琪忽然凑近一步,美丽的脸庞离我只余三寸距离,“我说的是,你不是男人。” 啊!!! 这个真的惊着我了。我只感觉小心脏直接掉到了冰窖里。 怎么回事? 贝小贝的手艺其实够出神入化了昂! 为何我还是一下就穿帮?! 三寸之外,琪琪就那样直愣愣凝视着我,双眸如水,“从第一眼见你,你看我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欲望。不对头,你知道吗?” 哇咔咔,这是神还原《新龙门客栈》的节奏吗? 张曼玉扮演的金镶玉,质疑林青霞扮演的邱莫言不是真正的男人时,也说了这句台词! 她离我如此的近,气息都喷到我脸上了。脑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过。这下怎么办?动作语言都能模仿,眼神这个老纸真的做不到啊。难不成现在要直接吻过去才能表明我是个男人吗? 就在这一片尴尬中,又有一个声音从二楼还不知哪里的地方传来。 “琪琪你说笑了。他可是如假包换的男人……”那声音竟然是在替我解围! 可是这个人的后半句话,让我的心重新掉入冰窖。 “……但是,他也不会对你有任何欲望。对不对呀,泉木?” (403+) |
|
泉木? 莫说琪琪,我自己都傻了。 这个名字,我在半个小时前刚听到过。 ——“小贝你的手艺不输泉木了。” 抬头寻找那不知名声音的来源,才发现二楼开了一扇窗,有个很年轻的男人正托着腮倚在窗边,好整以暇地望着我们。 琪琪倒是没奇怪他的出现,“彦儒,你说他是谁?泉木?” “不然,他说自己是谁?”月色下,那叫做彦儒的年轻男人白皙削瘦的脸庞半明半暗。 琪琪瞪着我,“你到底是谁?” 我硬着头皮,淡淡接一句,“我说过了,我叫做王重今。” “是么?”楼上的彦儒半是玩笑半是严肃地说道,“我曾有幸去到过苗疆,亲眼目睹过天下第一用毒高手泉木的真容。此人只对毒虫毒物感兴趣,旁的事情他一概不管。而且分毫无差,就是你此刻这张脸。” 我还是硬着头皮分辩,“人有相似。” 尼玛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小贝这个家伙,直接把我整成她老师泉木的模样了! 哪里晓得这么快就碰到了认识泉木的人! 气死我。 琪琪的神情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只见她退后半步,手中匕首光芒再现,眼中寒光一凛,“天下第一用毒高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龙海带来的。”那叫做彦儒的年轻男人还真的什么都知道,依然是悠闲又敌意的语气,“怎么办琪琪?你是二当家的,我是巨子的贴身护卫,我俩是现在就把他拿下呢?还是现在就把他拿下?” 怎么办? 我不怕打架,怕的是这么早就闹开,什么真相都查不到。 翠屏的魂魄,还等着我回去给她一个交代呢。而且怎么能忘了还有一个失去两个女儿的可怜的妈妈。琪琪还在犹豫的当口,那彦儒已经从窗口一跃而出。 他身姿矫健,有如鱼儿落水一般流畅地落到地面。半蹲着头也没抬的他,双手微动,几点星芒直扑我面门。 暗器! 我的赤手空拳,不怕刀枪剑戟,就怕暗器。又不能空手去夺,又不能一味闪躲。 凭着风声和直觉躲过了约摸十来枚暗器,终于漏了一个,一转眼它已划破我脸颊。 娘希匹的上次那诡异的丝弄伤的地方还没好呢,继续要破我相是怎么的? 又有飞镖到近前。只得伸手去擒,金属触感清晰传来,不仅如此,还似乎是长满了倒刺的金属制回旋镖。 我不敢扔回去,万一给我回旋回来可咋办。只能扔下暗器,暗里使出九转妙法里的“持盈”,腾身而起,看似是躲,其实是将自己置于制高点,趁他还半蹲着起身的空隙,再来一招九转妙法的“犹豫”!“若冬涉川,若畏四邻;以浑对浊,以静制动。” 他见我如此神速地靠近,也有些意外,双手再挥,嗖嗖嗖几缕冷风袭面,暗器再至! 身后的琪琪也动了!余光看得见那柄锋利的匕首悄没声息已经到了我后腰! 夜色太深,两头夹击外加暗器什么的实在是防不胜防! 没法子了。塞兑闭门,挫锐解纷;和光同尘,是谓玄同。我心中默念口诀,侧身抓住琪琪的上臂,将她向彦儒那里一靠,随后一挒,使出浑身力气,试图以以侧掤之劲破坏他们二位平衡。彦儒冷笑一声,“太极?泉木你还会用太极?!” 我心下叫苦。再打下去,会暴露的细节越来越多。 现在离得近了,可以清晰看到彦儒的模样。 他不算很英俊,身材壮实,脸庞憨厚朴实;可与这模样很不相配的是,他的脸上,从额头到右耳根,几乎贯穿整个右脸颊,有一道显眼的、硕大的刀痕,为他增添了很多的杀气。 墨家真的是高手如云啊。 随便一个什么人走出来,都了不得。 所幸,就在我们三个快要扭成一团的当口,我听到了王龙海的声音,“王重今,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敢放手,朗声应道,“出来找厕所遇见这两位,硬说我叫做泉木,是天下第一用毒高手。” 赶紧的先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只见王龙海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口。不止他,还有一个人并肩和他站在一起。两个人差不多高,脸都藏在了墙壁的阴影里。 “彦儒,”王龙海的声音是很不悦、却又带有一些客气成分,“且不管你是否认错,王重今是我带来的墨者,好歹问过我了再打行吗?” 琪琪大概被我那招玄同扭得很痛,此刻借机挣脱开,一边嗔笑一边埋怨道,“彦儒说他和泉木一模一样啊!再说我们只是切磋切磋,又没有干嘛。” 王龙海仿佛特别不喜欢和她照脸或是对话,没有接她的话茬,反而转向我道,“那么,切磋完了的话,重今你早点回房休息吧?” “嗯。”我赶紧应声。 彦儒则朝向黑暗里的另一个人说道,“巨子,琪琪说得没错,我们真的只是切磋切磋。” 巨子?! 巨子石童?! 我差点跳起来。 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一直就想着怎么才能见到他! “嗯。”黑暗里的巨子应了一声。 他这一声,并不十分严厉。彦儒和琪琪却像是十分忌惮,立刻双双退下,从他和王龙海背后闪回通道里。见彦儒和琪琪撤了,王龙海也轻咳一声,“走吧,我们也?” 可惜。就这样走了?我还想说能趁机认识一下石童呢。我向他们走去。 那黑暗中的巨子依旧一动不动。 “告辞了。巨子。”王龙海见我靠近,简单道别,然后转身也走向通道里。 就在我几乎要和巨子擦身而过的时候,我悄悄抬起头,假装无意地看了他一眼。 正巧他也在看我。 到了这个角度,他的脸,终于清晰可见。 啊!!!!!!! 无论多少个惊叹号,都无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像有一个巨大的洞突然破在脚底,全身血液瞬间流走;像有一只手突然揪住了我的心脏,它无法继续跳动;像有一道惊雷闪电在我头顶,我的眼睛快要被看到的景象闪瞎! 他很可怕吗? 不。 他穿很随意的布衣,双手插在裤兜里,头发是最简单干净的样式。 他长得一点都不可怕,却让我石化在现场! 多少个午夜梦回,多少次痛彻心扉,我都是在期待现在这一刻啊!!! 他的眼眸,依旧是深深的碧潭;他的脸庞,依旧美得像混血儿一样。 他叫做,良。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者其实只有一刹那,我就这么傻傻地望着他的脸庞和眼眸,无法挪开脚步。 良。 居然是良。 我大概是思念成寐了?出现了幻觉什么的? “王重今?王重今?” 王重今是谁? 我懵然望一望声音来源的方向,才发现王龙海正在前面两步远的地方回头看我,“你怎么啦?” 我在哪里?这是哪里?这是哪一个时代? 大脑已经快要没办法思考。 一定是我思念成寐了。 我使劲眨眨眼,再次抬头,眼前的墨家巨子,依旧是良的模样。 疯了。要疯了。 我垂下头,机械地迈动脚步。 就在我和巨子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的手腕突然被他攥住。 不知道为什么,我直接闭上了眼睛。 ——我来吧……你到底为什么惹上了阿修罗……如果你出了事,我怎么办……愿意和我一起留下来吗……你是要我亲手送你走……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红衣佳人白衣友,朝与同歌暮同酒。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那个我们彼此为对方都可以豁出性命的良。 “等一下。”他攥着我的手腕,说道。手上的力量很坚定,手掌很温暖。 声音,肌肤相触的感觉,都是良! 不自觉间,那只被他攥住的手,握起了拳头,还在轻轻颤抖。 良,如果这是梦,我不想醒。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试探着睁开眼睛,才发现他的脸,几乎就在我近前不到一寸的距离。我算得女孩子里面高挑的了,良比我还要再高半头。他半垂着头,双眸冷冰冰直视着我的脸。我们彼此气息相闻。 “你的脸……”他说道,眼睛里波澜不惊,“伤口在流血。王重今。” (404) |
|
我的伤口……在流血…… 这句话我听到了可是并没有听进去……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点熟悉的情感…… 他不认得我。 不,他不认得泉木。 不不不,他不认得我也是对的。 时间倒回三千年前,良是重生的洛桑,还带着子和的念力。时间重来了一次,我和他从未相逢过。那么无论我易不易容,他都应该是不记得我的。 我望着他眼中的幽潭。 一想到他不是良,即便是,也不记得我、不再爱我,就觉得全世界的花都落下了。 我再次垂下头,“劳巨子挂心。我回去擦点药膏就没事了。” 良,哦,不,此刻他叫做石童——闻言终于放开我的手,“嗯。是我对他们管教无方,教你受苦了。” “没关系。”我收回手,赶紧跟上几步开外的王龙海。 一整个脑子都是木的。 怎么回的房间、又遇见了谁和谁说过话、王龙海叮嘱了什么,我都魂不知所以。 珂儿和薄语看到我的时候先是松了一口气,“你可算回来了……”看清楚我的脸又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又是怎么了?受伤了?” 我微微点点头。 珂儿的药包第一时间派上了用场。就在她窸窸窣窣为我准备酒精创可贴的时候,薄语仔细查验了我的伤口,一开口就是门儿清,“你这是被暗器伤了吧?” “暗器?”我还没说话,珂儿诧异,“莫名其妙的,为什么会有人用暗器伤主人?” 我简单解释了一下和琪琪、彦儒碰面的过程,问薄语道,“为什么第一眼你就能认出来?” 薄语眉头微皱,“因为伤口。你这伤口,是那暗器掠过时留下的。伤口非常细但有轻微撕裂,整个形状是S形。有倒刺、又有曲度,还能够伤到你这种身手的,我印象里就是我们道派一种叫做’太乙火凤翎’的宝贝。” “太乙火凤翎?”珂儿一边开始给我上药一边问,“好酷炫的名字。” 薄语点头道,“岂止是名字酷炫。太乙火凤翎每一枚都由三钱铜与两钱铅灌制而成,非常薄,且弯曲成一个弧度,看起来像柔软的羽毛,实际青铜在里侧保证其硬度,铅在外侧保证其锋利程度……” 卧槽她才说到这里我就想起了插心剑啊! 难不成又是欧良牙的后人所制?! “……这太乙火凤翎轻巧锋利,但是飞行路线诡谲,很难使用,而一旦用好了,对手很难判断其飞行轨迹,很容易被它伤到。所以虽说是我们道派的宝贝,却也没有几个高手用得来。”薄语再次看看我的伤口,“琴弹的本事我们都知道,能伤她的暗器没有几样。” 可是不对呀,她话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薄语姐姐,等会儿。”果然珂儿也觉得不对了,“那彦儒不是巨子的贴身护卫吗?怎么会是一个道派高手?” 被她这么一问,薄语愣住了,眼神里也有些犹豫,“咦?难道我猜错了?” 我的心事又被撩了起来。 良,良就是道派。 事实上,良是嫡传正宗的太乙真人弟子。如果石童就是良,那“太乙火凤翎”出现在他的贴身护卫手中,非常顺理成章。 可是,如果他是良,怎么又变成当代墨家巨子了呢? 而且,就王龙海之前描述的…… ——我们是墨者,他们也是墨者。但他们在我眼中已经走上了邪路,对杨律师下手是为了要挟你。他们的目的和手段,都令人齿寒。 这根本就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良的行事作风! 既想到了王龙海,他的另一番话教我更不安…… ——那个墨守之阵本身,在一个很遥远的废弃的老别墅里。当代巨子确实学艺高强,不管是做墨守之阵,还是做各种远距离结界,以及号召力,或是手腕,都是当代墨者中最优秀的那一个。 要死了。远距离结界!天机镜!这不是良还能是谁?! 哎…… 烦恼一重又一重。简直生无可恋。 “你们刚才在哪里交手的?”薄语问道。 我回答,“楼下。” “楼下哪里?” 我想一想,“后门出去右边通道走到底,户外的空地上。” 珂儿立刻意识到她在琢磨什么,“薄语姐姐你可是想去看看地上有没有残余的暗器?” “嗯。”薄语起身道,“我此刻就去。趁那叫做彦儒的还没有想起来这回事。” “小心安全!”珂儿很担心,“不,姐姐你还是别去了。他们对我们这一群人都很敌视。万一你们再碰个正着可怎么办?” 薄语眼珠子一转,咧嘴笑道,“放心。我比琴弹狡猾多了,真遇上了我也有一万种脱身的办法。” 待她走后,我照照镜子,左右脸颊各贴一个创可贴,像一个搞笑版的皮卡丘。 只是再搞笑我此刻也笑不出来。 又累又困惑。 “主人,”珂儿望着我的手,“你的手也受伤了吗?” “没有啊。”我诧异,“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这样。”她指一指。 低头看看自己,才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一直用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腕。 就像……就像刚才良,哦不,石童握着它一样。 赶紧撒开手,“哦,没什么。” 珂儿摊开睡袋,“早点休息吧,明早四点就要起床了。” “这么早?”我惊愕。 珂儿更惊愕,“刚才王大哥不是说过了么?我们四点起床五点碰头,赶在所有人之前去山头查探一番。” “哦。”果真我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珂儿凑更近,眼睛里满是狐疑,“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么主人?不止是手哦,你从刚才开始一直就魂不守舍。” 我叹口气,捂住脸,“珂儿,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很丢人,我不好意思说。” “到底什么事情?” “我刚才碰到巨子了。巨子石童。” “啊?所以呢?你们也动手了吗?” 我摇摇头,“不是。我眼花缭乱,珂儿。我居然把他认成了良。” 珂儿又“啊”一声,沉默了。 “我大概……太想他了。”我鼻子一酸,手都不敢放下来。 珂儿很久都没说话,只是伸手在我背上轻轻地拍。 不多时,薄语回转,两手空空。 一直叹气,“还是去晚了一步,找了几个来回,连烟头都没有。看来那个彦儒还挺谨慎的,又折回去清扫战场了。” 不一定是他。我心里说道。也有可能是巨子亲自帮忙清理的。 大家都累了,一夜无话。 我不仅无话,还无眠。 三千年的往事塞满了整个脑子。和良的点点滴滴,和洛桑的雪山之恋,和子和的失却之阵……闭上眼,千般恩宠全部涌上心头;睁开眼,万丈红尘都是空,我永远都是孑然一身的那一个。 如此迷迷糊糊熬到凌晨四点,起床,收拾行装。 到客栈门外集合时,发现确实够早,只有我们这一行人。 但我们这一行人少了一个罗天,多了一个小贝。 小贝一见面就连连道歉,“我听王大哥说了。对不起我错了,给你整了一个明星脸。” 我啼笑皆非。 朦胧晨曦里她的紫色头发和眼眸有种浅浅的灰度,更加特别。 “罗大哥呢?”珂儿问。 王龙海一边带我们走着,一边回答道,“你们知道定城砖的故事吗?相传明正德年间,有一位名叫易开占的修关工匠,精通九九算法,所有建筑,只要经他计算,用工用料十分准确和节省。当时负责修建嘉峪关的监事管不信,要他计算嘉峪关用砖数量,易开占经过详细计算后说,’需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块砖。’监事管依言发砖,并说:’如果多出一块或少一块,都要砍掉你的头,罚众工匠劳役三年。’哪知竣工后居然剩下而且只剩下了一块砖。监事管发觉后大喜,正想借此克扣易开占和众工匠的工钱,哪知易开占不慌不忙地说道,’那块砖是神仙所放,是定城砖,如果搬动,城楼便会塌掉。’监事管一听,不敢再追究。于是这块砖就一直放在原地,到现在还保留在嘉峪关城楼上。” 珂儿听得津津有味,“这么说起来,易开占就是……” 王龙海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嗯,易开占是公输传人。不仅如此,还是不世出的大人物。罗天想去看看这块定城砖,祭奠一下先祖,随后会直接跟我们会合。” “可是我更好奇的是小贝,你。”薄语突然开口,“你为什么要跟我们走?也许会很吃苦头呢?” 小贝揉揉鼻子,哈欠连天,愁眉苦脸,“我?姐姐你别说笑了,你以为我想去?” 王龙海在旁边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说起来……她好像欠了王龙海天大人情似的。 要说好奇,岂止小贝? 我连薄语为什么会来也是一头雾水。 想起她来之前和珂儿一直嘀嘀咕咕,回头问问大概就知道了。 快出客栈地界的时候,王龙海突然说道,“昨晚巨子找我,你们都没有人问我他所为何事。” 薄语一脸云淡风轻,“你想讲自然会讲,你不想讲问你也没用。我们每个人来这里,都有自己的目的,不单纯为着帮你的忙。你也没有问我们什么。很公平。” 哈哈,好可爱。 珂儿拍手叫好,“薄语姐姐我好喜欢你!” 薄语轻轻白她一眼,“莫忘记了,我此刻叫喜喜,你叫菲菲。” 噗。我忍俊不禁,这俩名字! 王龙海被我们几个搞得也没脾气了,挥挥手,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岂料一走出客栈大门,就看见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背向而立。 他还是布衣布裤平底鞋,凌晨天凉所以上身加了个外套。听见我们的动静,他回转身,头发被风轻轻扬起。 “啊!”珂儿低声惊呼,一把抓住我的上臂,紧张得好悬没倒退两步,“他!那个人!” 我苦笑道,“你也认出他了?” 珂儿侧头瞪着我,双目溜圆。我瞧她呼吸都快要停了。 太好了。至少证明我没有疯。 (405) |
|
“巨子早安。”王龙海微微垂头,不卑不亢。 薄语小贝是不认识良的,两个人跟着王龙海恭恭敬敬问了声好。然后薄语诧异地转头看我和珂儿,“怎么?你们一早就认识这个大帅哥?” 可怜我和珂儿谁都没有心思回答她的问题。 王龙海回转头,不带任何表情地说道,“就是这个。昨晚巨子找我,是想和我们一起行动。” “哈??”珂儿估计内心也是五味杂陈,看她紧张又期待的表情就知道。她第二次失控地惊呼出声后,终于把声音压得几不可闻,“姐姐,我快喘不上气了。” 对不起,我也是。我给她一个很抱歉的表情。 巨子礼貌地点头回礼,大步流星朝我们走了过来。就像当年的良从妖楼走向我、然后邀请我去唐朝一样。 可是这么一联想,突然发现有一个时间差上的问题。 翠屏出事情的时候是在我从唐朝回来那几天。那个时候历史还没有重启,良还是良,而巨子已经是眼前这个人了。 所以!是不是说明了!巨子不可能是良?! 虽然时间很短,但我还是迅速地调整了一下自己。 淡定,必须淡定。不管他是不是良、还记不记得我,我此行的目的是找出翠屏事件的真相。 从此只管称呼他为巨子便罢。 “昨天我开了一扇门。”这上下,巨子已经走到我们近前。他朝我们身后的柴门努努嘴,“从那里,可以直接穿越到山坡。” 轮到薄语和小贝一头雾水了。 王龙海非常了解状况,第一个返身推开柴门。最神奇的事情突然出现在大家眼前! 柴门不高,一米五的样子。王龙海推开柴门后,一米五的上方,仍然是不远处客栈的景色;而一米五的下方,像是开启了一个五光十色的洞,洞口那边隐约可见白雪皑皑,溪流潺潺。 薄语和小贝面面相觑,想问问我和珂儿,又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我率先恢复平静,对她们说道,“跟着王大哥。这是巨子做的结界。结界可以帮助我们立刻抵达目的地,省却我们很多脚力。” 珂儿还是有点不放心,“可是这么一来,罗天大哥怎么办?他可不知道这个捷径。” “我已经跟他交代过了。”王龙海说道,又朝我们做一个安心的表情,低头第一个从洞口钻了出去。 薄语、小贝、珂儿虽然犹犹豫豫,也依次钻了过去。 立刻听到她们在那边发出来的各种惊呼声。不晓得又看到了什么。 我走在他们后面压阵,巨子又走在我后面。只听得他淡然问道,“你很了解我?” 我哑然一笑道,“哪里。不过为了减少女生们的担心而已。出去是刀山还是火海,其实我也不知道。” 巨子发出了轻微的鼻息声。 我没忍住,回头看他。 他笑了!他居然笑了!我的心跳停顿半拍。 还是那么的好看,又晴朗。仿佛我们俩从头来过了,回到了少不更事的青葱读书时代一般。 作死了,琴,不要瞎想八想。我勒令自己收回心神,俯身从洞口钻了出去。 啊。 难怪女生们会集体尖叫。 一抬头,冰川居然就在眼前! 此刻是夏季的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层层叠叠的冰峰在蓝天丽日下分外晶莹耀眼。不仅如此,冰川化作的股股溪流,像银色的丝带一样连接着高山和绿草如茵的草场。我们脚踩冰雪覆盖的黄土,附近岩石丛生。 幸好是夏季,气温不低,但西风仍然烈烈地吹着,卷着带有寒意的风拂到我们身上。 看傻了的不是我一个。薄语终于淡定不起来,一脸惊悚地问道,“我说,你们想起了什么没有?” 珂儿眼睛还是无法从景色里挪开,只傻傻地点头。 “波旬。”薄语低声道,“波旬带我们去的结界就像这样。” 没错。我清楚地知道这里不是孔雀滩,但景象却是如此的神似! “这里是更靠近祁连山的地方。”巨子终于也来了,很平静地说道。 回头看看来时的路,才发现所谓柴门,从这里看根本就不是门。这是一个宽约五十米的断崖山坡,雪融水在山坡底端形成一条条三角形冰柱,长度数米不等,高高低低垂着,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冰川瀑布。瀑布那边,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混沌一片,看不清楚究竟是山体还是洞穴。 他的结界手法,似乎比我认识的良、或是洛桑,都要厉害。 王龙海解释道,“祁连山为古代匈奴语,意本为天山。祁连山有几千条冰川,冰川融水供养了这一片荒漠,被称为高山水库。我们现在不在冰川,但在冰川融水的一个地区。巨子说,前两天有墨者在这里感测到了不一样的磁场,怀疑伏羲琴就藏在这附近。” 伏羲琴?不一样的磁场? 大家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龙海继续解释道,“相传伏羲琴是玉石、松木做成的,琴弦用的是天丝。天丝有几说,一说伏羲琴是伏羲死后的化身,天丝是他的白发;二说天丝就是千年的天蚕丝。伏羲琴有控制人心的神奇力量,听到琴音的人很难从琴声中自拔,或翩翩起舞或神魂皆醉。所以有伏羲琴存在的地方,磁场会不一样,飞鸟走兽会比较安定,人到了那个环境心情也会温和。” 虽然都是传说,但听起来也颇有几分道理。 巨子像是很不爱说话,这时候才问道,“准备好了吗大家?” 什么?这就来了? 他回转身,望着我刚刚描述过的那一片断崖,“如果准备好了,我们就进去吧。” 女生们集体转身,再次惊呼。 果然!我就是瞧着黑黢黢雾蒙蒙的,果然是洞穴! 王龙海像一个合格的导游,“嘉峪关是明代修建的,而伏羲琴也是在明代弄丢的。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我们不知道。可巧前段时间巨子发现一份史料,有一个类似口诀一般的东西,记载着伏羲琴的下落。” “什么口诀?”薄语问道。 王龙海回答道,“天在下,水在上。讨赖不老,伏羲白头。” 嗯。听起来,确实像是藏宝口诀之类的。 我的人生总是碰到这种戏剧性的事情。 此前骊山地宫里的那句“结界藏宝”“何日花疏”之谜我都还没破解呢。现在又来了“讨赖不老,伏羲白头”。 “伏羲这个词不解释了。讨赖在书里写作托乐,幸好巨子懂得匈奴话,知道托乐和讨赖都是同一个词的音译。但是’天在下,水在上’,我们一直搞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王龙海说道,“怎么会是反过来的呢?我们沿着讨赖河谷一路探寻过,也在溪流成片的地方挖掘过,始终一无所获。直到前两天,有人终于想到了冰川这一节。冰川就是水,只不过是水的固体形态。如果水在上,指的是冰川在上,那么我们要找的不仅是地底,还有冰川覆盖的各种洞穴。” 薄语还是有点不放心,“即便如此,那么多山、那么多冰川、那么多洞穴,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伏羲琴那么小的一个目标?” 这一回,解释的终于不再是王龙海了。 而是许久都没有说话的贝小贝。 只见她愁眉苦脸地嗫嚅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的原因。” 薄语、珂儿、我继续懵逼。 王龙海笑道,“她不是说过她是一条虫吗?她真的是一条虫,只是比较特殊,她正好是一条天蚕。如果伏羲琴的琴弦真是天蚕丝做的,最能感知它的就是小贝了。” 此话一落,珂儿第一个跳起来,感觉急着要离小贝远一点似的,“天……天蚕?!哎呀我最怕虫子了!!!” 小贝悻悻然揉一揉鼻子,紫色短发和紫色眼眸在冰雪映照下熠熠生辉。 “我只懂用毒和吃东西,武功一丁点儿都没有。”她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说话还是慢条斯理,“等一下如果有危险该怎么办?不是啊,我瞧你们一个个也都不冷的样子,我要是冻死了怎么办?不是啊,我现在就快要冻死了呀!” 难怪呢!我就怀疑她不是人类! 我怪心疼小贝。闹半天她才是真正的导游。 眼瞧着大家都已经把最厚的衣服穿在身上了,我当下脱掉外套递给小贝,“你先穿我的。一会儿如果再冷,我替你驱寒。” “主——”珂儿见我脱掉外套只剩一件薄薄的长袖T恤,差一点开口就穿帮,“重今哥哥,那你怎么办呀?王大哥,都怪你,搞得大家都没带厚衣服来!” “没事,我不怕冷。”我摸一摸双臂。虽然气温不低,但老实说呵气成霜的节奏里,我只能靠体内的九转大还丹强撑了。 一行人总算调整好状态,穿过尖锐如巨兽利齿的冰棱,钻进了山坡下的洞口。 王龙海和薄语两个人各手持一个应急灯,分别走在队伍的领头和中段。 我和巨子还是押后。 洞穴里果然比外头还要冷上十倍。我感觉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紧张得直哆嗦,汗毛全都竖了起来。灯光映照下,深褐色、灰黑色的墙体像冷冰冰的墓穴一般,让人不寒而栗。这都罢了,脚下几乎没有路,只有厚厚薄薄、说不上来究竟是冰块还是石块组成一条弯弯曲曲、忽宽忽窄的通道。 我人生第三次的地穴探秘,这就哆嗦着开始了。 没几步路,突然一件温暖的衣服披到了我肩上。 巨子的气息瞬间包裹住我全身! 我愣在原地! 巨子站在我身后,温暖的大手握一握我双肩,几乎以气声在我耳畔说道,“保护你好自己。” (406) |
|
|
|
|
| 首页 上一页[72] 本页[73] 下一页[74] 尾页[8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 恐怖推理 最新文章 |
| 有看过《我当道士那些年》的吗? |
| 我所认识的龙族 |
| 一座楼兰古墓里竟然贴着我的照片——一个颠 |
| 粤东有个闹鬼村(绝对真实的30个诡异事件) |
| 可以用做好事来抵消掉做坏事的恶报吗? |
| 修仙悟 |
| —个真正的师傅给你聊聊男人女人这些事 |
| D旋上的异闻录,我的真实灵异经历。 |
| 阴阳鬼怪,一部关于平原的风水学 |
| 亲眼见许多男女小孩坐金元宝飞船直飞太空 |
|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
|
|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
|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