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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红尘幻影(刘庸.和珅外传)[第4页] |
作者:红尘幻影20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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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4 "要问老夫是谁嘛!老夫的身份可与郡主你不相上下。"洞中又适时传出了粗豪的回应。 "你是......?"银娥惯处深闺,对目下的境遇自是一无所知,只是茫然的欲以求证洞中之人到底是谁。 洞中之人道:"可惜你阿玛曾经遭人戏弄,未能登上九五,那么你便与公主的地位无缘;老夫的太祖婆婆可是正牌的皇太后,也就是说,老夫的祖奶奶可是正牌的公主。” 银娥道:"如此说来,尊驾与我爱新觉罗氏一定有着极深的渊源了,但不知本郡主对您将如何称呼?" 那人却道"你我渊源是有,但从来都不是亲戚,而是敌人!" 银娥又是一脸惊疑:"那么尊驾在此潜心等待,便是欲向本郡主寻仇的了?" 那人道:“郡主说错了,今天并非老夫欲向郡主寻仇,而是郡主来寻老夫求教的。" 银娥还是错愕:"今天本郡主要找的好像并非尊驾,只是在此凑巧碰上罢了!何来讨教之说?" "老夫知道,你要找的是今科状元刘庸的一双儿女,郡主千里奔波,而为状元公脱罪的精神实令老夫钦佩,所以老夫也就只得略尽一点人意了。”那人还是神龙见首难见尾,声音从暗处传来。 银娥只当洞中之人别有意图,并不想与之纠缠,所以冷冷的道:"既然我们是敌人,并且这洞中又没有本郡主要找之人,所以那些个惺惺作态之言就不用说了,本郡主就此告辞了!" 那人还是不冷不热的道:"'南岳烧香,所为何事?'郡主就算你不想知道老夫到底是谁,难道连你的儿女都不想见了?真不知道你这后妈是怎么当的!" 银娥故作冷漠的道:"尊驾想说的话,胸中一定藏不住,不想说的话谁也挖不出!至于本郡主的家务事就不烦尊驾操心了,本郡主自会给状元公一个交待。" 那人道:"家事,国事,天下事,老夫确实管得太宽!不过,只要郡主你今天执意走出了'麻拐岩',你的所谓家事,以及新科状元的欺君案就再也没有澄清的机会了,郡主你还是稍安勿躁,坐下来冷静一下心态。" 银娥怒道:"尊驾到底把两个孩子怎么样了?难道你竞想把他们作为人质而要挟本郡主不成!" 那人指着银娥身前的一张滕椅道:"郡主请坐,有事好商量。" 听他的口气,银娥只以为他要雪上加霜,再敲诈一点钱财,忙道:"只要尊驾不再为难俩孩子,你就开个价吧!" 那人道:"郡主你不要门缝里看人把老夫给看扁了?要知道,这几年老夫花在刘庸他们三人身上的银两又何止千百,而老夫还未笨到又从郡主身上来榨取吧!" 银娥闻言,终于放松了那根紧绷着的弦,脸色也就平和了许多:"依尊驾的意思,这许多年都是您在暗中资助我家相公三父子的了?" "善欲人知,不为真善!况且老夫只不过是想与状元公做一笔间接的交易而已!"那人倒未矢口否认资助的事实。 银娥莫名所以的道:“什么交易?前辈可否说明白一点!" 那人道:"郡主冰雪聪明,呆会儿你到这岩上的'文昌阁'去瞧瞧,回去再问问你家状元公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银娥见这邋遢道士并无恶意,更知这个话题一时半会也扯不清,所以'既来之,则安之!'干脆就在那道士指定的快要散架了的滕椅上坐下了,并恭敬的道:"真人您能对过去,现在,以及将来的事都洞悉于胸,想必对我家那俩孩子的去向也知之甚详,不妨给本郡主帮扶一二。" 银娥对洞中之人的称谓:从尊驾到前辈,继而为真人,从中便可看出她的思想转变,以及对这道士的尊重,可那道士却毫不谦虚的道:"世事洞明皆学问,这区区小事又岂能难得住老夫,举手之劳而已!" 银娥道:"依真人之言,我那俩孩子肯定不在洞中了,那你还留着本郡主作甚?" 道士反问道:"你说呢?倘使他们在这洞中,我们说了这老半天,俩孩子能悄无声息地躲着吗?"他的话音刚落,洞中便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却显然不是孩子。 银娥见道士所说不假,心想他与刘庸一家同居一洞,大家虽都深居简出,也必然知道孩子们的去向,所以还是温婉求道:"本郡主此番南下江华,一是为了俩孩子的归属,更关乎着我家相公的生死!人命关天,还请真人千万施以援手。" 道士道:"既然老夫想到的郡主也想到了,那么能将状元公推上刑部公堂的人能想不到?所以,他们已先你一步早将孩子们请走了。" "是谁?"银娥急问道,"他们无亲无故,凭什么劫持别人家的孩子!" "郡主不用急,能冠冕堂皇地请走新科状元的公子和小姐的也绝不是等闲之辈,自有他们的权力并理由。" "真人所说的,难不成便是从小便将他们抛弃了的娘亲刘秀英将他们藏起来了?可他们现在已不是婴孩,刘秀英未必还能将他们禁锢得了?" "虽然不是刘秀英,但郡主所猜也差不离!" "既是又不是,不知真人啥意思?您这不是有心戏弄本郡主么!" "郡主说哪里话,老夫吃饱了撑的守在'麻拐岩'那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今天来蹊落郡主的么?只要郡主搞清楚了:为什么刘秀英抛夫撇子八年后,却还有脸去告状元公,那么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至于你的两个孩子,老夫今晚一定会给你找回来,他俩可是推翻刘秀英诉状的有力证据!" 银娥颇为疑惑的道:"依真人您的意思,好像是刘秀英早有陷害状元公的预谋?但依本郡主看来:或许刘秀英有些招蜂引蝶,频频给我家相公制造麻烦倒是意料中的事,若说她能蓄意中伤,谋夫夺命,那倒也未必?" 道士道:"看来郡主是疑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老夫倒是希望世间尽是君子,可这世上真的君子也确实太少,小人倒是防不胜防,待得状元公的案子水落石出时,郡主便能看见另一类人的真实嘴脸并非想像中的那么善良。" 道士话刚落音,隔着砖墙的洞里又响起了猛烈的咳声,银娥好奇地问:"这洞中之人是谁?可是我家相公科考后才住进来的?" 道士摇着头爽朗的道:"非也!他恰好跟状元公一样,也是个落泊文生,这洞中原来你家刘'麻拐'是老大,我木'麻拐'是老二,那咳嗽的曹'麻拐'是老三,曹'麻拐'住进'麻拐岩'比刘'麻拐'只不过晚了一年。” 银娥定睛往里看了看而后道:"依本郡主看来,真人似乎比我家相公稍稍要老成些?" 道士却饶有风味的道:"什么老成老行这么饶舌,郡主干脆就说老夫老态龙钟却排在了第二!可这洞中'麻拐'的排行却不是论年龄,而是论进驻'麻拐岩'的时间,排座次也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见道士自称木'麻拐',银娥这才似乎恍然道:"说了半天,本郡主倒还未请教真人怎么称呼,这些年真人对我家相公的无私奉献,本郡主定当铭记于心。” 木道士闻言,更加直言道:"状元公这几年如果没有老夫的暗中周旋,还真是挺不过来,又哪来的状元及第?但九九归真,这次可是状元公的最后一次磨难,只要郡主能帮他挺过去,以后的境况便慢慢顺畅了。记住,到时你可以忘了我木'麻拐',可千万别忘了里面的曹'麻拐'。 |
042:5 银娥道:"欺君之罪大过天,只怕本郡主回天乏术,难以助我家相公逃过这一劫,不知真人有何良策教我?" 木道士道:"郡主请放心,据老夫对天象的观察,刘庸似是'文曲星'临凡,恰如朱买臣一样,他所经历的一切磨难,只是在考验他的意志,其中结果,定然有惊无险。" "人命关天,真人可不要拿本郡主寻开心,万一......"银娥疑信参半的道,什么"文曲星"?只怕是这个臭道士给自己一时的安慰罢了。 木道士十分认真的道:"不会,不会!老夫研究天象已百十年了,自然懂得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行星运转,阴阳衍生,相生相克,相互相成,皆在这周天的循环中,决然超不出此范畴。" 银娥点点头,又摇摇头道:"真人您就有那么自信?但不知那夸大其辞所谓的百十年之数,又是从何说起?" "嘿嘿!"木道士淡淡笑道,"郡主有所不知,原来本祖上便是大宋名将杨延辉,为了掩护太宗幽州脱困,不幸被困辽邦,更名木易。后幸得萧太后垂怜,招为东床驸马,可先祖却身在曹营心在汉,最后终于促成宋辽双方息了干戈。殊不料在三关的结盟宴上,先太祖母并未能体察儿子的权权之心,谓先祖:屈身辱国,不配做她的儿子!先祖含悲忍辱数载,得到的是无人理解,一腔幽怨难以发泄,只好含恨饮剑以盟志。消息传到辽邦,先祖母桃花公主心中的精神支柱突然崩塌,万念俱灰之余,来到了阴山绝壁,而后悄然跃了下去......" 道士的故士讲得凄惋,只听得银娥热泪盈眶,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辽邦公主已殉情阴山,又哪来今天这讲故事的后代子孙?"她正想盘根究底,那木道士似乎抽泣了一下鼻子接着道:"郡主你不用疑心老夫的身份,只因先祖母跃下山崖后,当时并未气绝,却被一个道士救了下来,只是那道士使出了浑身解数,还用上了'九转还魂丹'也未能救下先祖母一条命,只勉强催生了她腹中的一条小生命。" 听到此银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是她刚被诞下来而呼出了第一声啼叫,稍顿才感慨的道:"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一落地便举目无亲,他能艰难的活下来,不仅命大,而且命硬!" 只听木道士道:"郡主可别忘了,那孩子可是老夫的先祖!" "哦......"银娥自知失态,只哦得一声不复再言,静听下文。 木道士扳着手指整理了一下记忆接下来道:"那救人的道士乃鬼谷子的嫡传第八十八代弟子莫名。" "那其妙应该便是'鬼谷子'的第八十九代弟子了吧?"银娥只静得一静终又忍不住了,"真人你是否搞错了,传说'鬼谷子'乃孙武的师傅,这上下千多年,怎么他的另一个弟子竟活到了宋太宗的年代,这未免有点赫人听闻了吧!" 木道士不惊不乍,平静的道:"郡主不用大惊小怪,鬼谷子他每千年才收一个弟子,就算莫名是他的关门弟子,郡主你算算:鬼谷子最少活了多少岁?" 银娥眉宇微皱:"这不可能!八万多年,简直不可思议!" 木道士道:"这世间不可思议的事多着呢!郡主你猜猜老夫有多大年岁了?" 银娥这才认真看了看老木,见他敞胸露腹络缌胡,羽扇纶巾八卦衣,赤脚穿草鞋,麻绳作腰带,看肤色,量皱纹顶多也就六十上下,但郡主却留了点尺度道:"依本郡主观之,真人顶多不过五十左右吧?" "哈哈!"木道士爽朗地笑了,他似乎看透了银娥的心意道,"这只怕是郡主言不由衷的奉承而已!百多岁的老木真不相信在郡主的眼中还有那么年轻?" 银娥道:"也许是真人您修炼得法,才让本郡主产生了错觉。" 木道士颇为得意的道:"郡主这话说对了,只因先祖从小便由莫名真人抚养长大,自然也就习得了鬼谷子的一点真传,只是传到老夫这里,道行便只剩下了一点延年益寿,驻颜有术的雕虫小技罢了!" 银娥虽博览群书,也曾钻研过易理八卦,却从未发现有谁能超越生死,今天偶然听木道士把延年益寿看成了雕虫小技,但不知那些大变法又是些什么?怎不让人惶恐!因道:"真人千万别吓人,难道您也练成了惊天地,泣鬼神,与天齐寿之功不成?" 木道士道:"老夫并未修得鬼谷先师的神鬼莫测之机,这一百多年中,只是参照先祖的一些法门,习得了一点点皮毛,可就这一点点皮毛,也足可纵横江湖了!" 银娥忍不住道:"真人真有那么大的能耐,何不去朝中辅佐当今天子,以成就大业,却窝在这'麻拐岩'中......"本来她想说"夹着尾巴做人。"但又觉得损人太甚,遂改口成了,"韬光养晦,一事无成!" 木道士笑道:"老夫虽未直接上朝辅君,却已假手于人,岂不胜过己身去那红尘的大染缸中着色。" 银娥道:"白布下缸,不蓝即青,倒是一点不假。只是不知真人所点缀的红尘替身是何许人物,能否青出于蓝?" 木道士道:"这就得看刘庸的能力与造化了,但老夫自信,他决不会令郡主失望,也不会让老夫枉费了心机。” 银娥惊疑道:"就凭刘庸?他宁愿引颈就戮,也不愿透露出往日的半点信息,本郡主不但对他失望,而且寒心!只怕真人您找错对象了?" "郡主不必焦心,也不要低估了刘庸的位置,他可是八卦之一的文曲星,死不了的!" "真人有所不知,夫妻情深,焦心是必然的事。就连皇兄在京城也急得六神无主了,刘庸可是他即位以来,第一个不知摇尾献媚的硬骨头。" "这不就得了,证明老夫并没有看走眼嘛!" "真人自谓是化外之人,既然知道刘庸列于八卦之一,那么敢问其它七星又皆潜在何处?没有八星相搅,可编排不出包罗万象的六十四卦与万劫万阵。" "据天象显示,谁都认为弘历应了'紫微星'已是不争的事实。不过据老夫观察:四十多年前的'紫微星'出现时,还有一颗星与之交相辉映,那就是'天罡星'。由此推论,'天罡星'所应才应该是当今天子弘历;而'紫微星'则应在那江湖传闻的爱新觉罗丽娜格格身上。可现在朝野谁都不知道这个格格到底流落到了何方?有人说,在北国,有人说,在南岭,所以老夫潜在'麻拐岩'八年之久,暗暗观察,却只发现了'文曲星',间或还有'天魔星'与'天煞星'在南方隐现;其他'天罡''地煞','天葵''武曲'以及'紫微星'皆显现在北方,看来老夫是该离开此地,去北方转转了。" 欲知祥情,请看下回。 |
043:1 银娥身为郡主,除了年前王府择婿与刘庸有过探讨外,对外面的世界还是一无所知,今见曹雪芹的侃侃而谈也就是她生平所仅闻,崇敬之心不禁油然而生,因而恭谨的道:“曹大哥,本郡主十分欣赏你的卓见,而况你与我家相公又是患难之交,未知可否勉为其难,出来一见?” 一听郡主邀见,木道士便又找到了话题,嘲讽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这个曹大哥已成‘惊弓之鸟’,只要是女子亦或小人,他是避之唯恐不及,永远不敢正视,郡主你就别指望他出来丢人现眼了。” 银娥闻言,不由粉脸陡变,略带愠怨道:“莫非曹大哥还真把本郡主与小人划上等号了不成?” 曹雪芹慌忙辩道:“‘三麻拐’无有半点对郡主的不敬之心,郡主千万别信了那‘牛鼻子’的挑唆。”由于心急,说到这曹雪芹又气促地猛咳了两声,待缓过气来才又接着以牙还牙的道,“‘二麻拐’取笑我‘三麻拐’,但你‘二麻拐’也好不到哪里去!郡主金枝玉叶,进了咱‘麻拐岩’这许久时间,你自以为礼数周全,却为何连一杯热茶也未曾泡上,这也算你那一把百多年的老骨头的待客之道?” 木道士闻言,若有所失地立即起身,腆着个毛茸茸的大肚子,一摇一晃地踱到洞之一角的几案旁。这案乃一洞三家的公案, 案上碗盏筷碟,一片狼藉,竞没有一样是干净的。往昔,这案上全由既当爹又做娘的刘庸一手整理;这近半年多来便一直由刘庸的一双儿女拾掇;前日,二娇儿被衙门‘请’去了,这案上也就成了这般模样了。是时,木道士提起了那把被木柴熏得乌油呈亮的茶壶顺手晃了晃,里面早已一滴茶水不剩,但即使有茶有水,他也得整理出一个碗盏来斟。 木道士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又抓起了墙旮旯里的一只老竹蔸轻轻晃了一下,里面也是悄无声息,感情他们共同采制的茶叶也早已用完了,不由脸现怒容,冲着墙头吼道:“泡茶!泡茶!既无水亦无茶怎么泡?我‘二麻拐’这大把年纪,今天竟被你‘三麻拐’耍得洋相百出,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三麻拐”并未被“二麻拐”激烈的言辞逼出来,墙内只传出了几声得意的轻笑。 木道士的言行郡主是尽收眼底,但她就是不明白:这道人自谓活了百岁以上,却如此没有定力,他的涵养功夫确实让人不敢恭维。银娥从那“吱嘎”作响的老滕椅上站起身,慢慢踱到“长城”边上,对着沱水缓缓的道:“真人毋须太较真!本郡主此行并非来攀亲,更不是来品茶的,只要真人能帮本郡主找到二娇儿,也就功莫大焉,其他一切统皆勿论!” “麻拐岩”前的河面上,散散落落的游曳着几条小渔舟,银娥突见小舟周边升起了几股水柱,随即小舟便是一阵剧烈的晃动, 正不知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不由心中一紧,“不好!”二字早已脱口而出,紧接着“轰!轰!轰!”三声剧响传进洞来,将银娥的惊叫淹没。 木道士看不到河中情形,正不知郡主之“不好”起于何因,急忙窜起,箭也似的挡在了郡主身前。待他看到了河中景像,这才松了一口气,回过身来一脸无奈的道:“穷乡僻壤的维生之计,倒让郡主受惊了,也让我‘二麻拐’受惊了,还请郡主千万莫怪!” 此时银娥只专注的望着小舟上那些上下翻腾,忙碌不堪的鸬鹚,和那河岸柳树上气定神闲,每每偷空才往河中一跃的翠鸟,答非所问的道:“乡民的谋生之道,本在情里之中,本郡主虽微受惊扰,又岂会轻易计较?今天让本郡主感兴趣的倒是这船上的鸟儿和那树上的鸟儿,它们虽然身形悬殊,习性却基本一致,但不知它们的名字可否是狼与狗?” “那立于船头捕鱼的叫鸬鹚,是渔民专门驯化的捕鱼工具,那树上快如蜻蜓点水般的叫翠鸟,但鸬鹚是否由翠鸟而驯化成的‘狗’?老夫倒还从未去考证过,断不敢妄加评论,还请郡主见谅!”木道士虽然善观天象,却从未研究过物种进化,所以颇为歉疚的道。 “鸬鹚应该是由翠鸟同一个家族衍生出来的‘狗’,而翠鸟却成了它们家族中那些桀骜不驯永远也驯化不了的‘狼’!有人发现,翠鸟虽为鸟,却从不在树木上筑巢,只在地上择洞而栖。据闻有人作过试验:他将翠鸟的栖息洞口用木桩钉牢后,翠鸟只在木桩上跳跃鸣叫,恰如我们的‘二麻拐’划符念咒一般,那木桩竞就自己松动了,由此可以想见,它比人类还要灵异十倍。”墙内的曹雪芹闻言也急着发表自己的见闻。 “曹大哥,这翠鸟真有那么神奇吗?”曹雪芹话犹未了,郡主早又急急追问起来。 |
043:2 曹雪芹道:“生存本身就是一场强存弱亡的生死较量,为了保持各自的一方生存空间,每种生灵都必须适应环境汰弱存强,这便练就了翠鸟这种独特的生存方式。” 木道士斥之道:“‘三麻拐’你可知道?误导便是教唆,其罪不轻,你就不怕数罪并罚,加重罪行么?” 曹雪芹并不理睬木道士的恐吓,只管自己道:“请问郡主,你可知这世上忙忙碌碌地活着几种人?” 银娥一愣,本想回答:男人和女人,两种人而已!可细细一想,又觉得这也许并非曹雪芹所要的答案,只好摇摇头,表示无法参透“玄机”。 曹雪芹道:“依我‘三麻拐’多年来的观察总结,这世上不外乎生存着三种人,即:奴隶,奴才,和主子!” 银娥有些惊愕的道:“这怎么解释?难道在曹大哥眼中,还真把天下人分出了上中下三个等级来了么?”就连木道士也不再斗嘴,正在竖着耳朵静听。 曹雪芹道:“郡主已亲见那船上翠鸟的家族演变成了渔家的奴隶,而那些由狼而驯化成了的狗,不也成了猎人们的又去搜索和攻击自己同宗的帮凶,而成了主人的奴才么?” 银娥频频点头道:“自然规律的进化,确实残酷,只是曹大哥将禽兽喻人,倒也针砭得一针见血,令人感叹!” 曹雪芹道:“郡主谬赞,倒让我‘三麻拐’汗颜得紧。不过在现实生活中,人人都想以主人自居,可是除了皇上外,人人或大或小不是奴隶便是奴才而遭受着他人的奴役,但每每又不安于现状而欲做主人,这便成了祸乱之源!倘人人都愿修漏补洞,防微杜渐;个个做伯夷,斥伯嚭,修身养性,那小小蚂蚁又岂能毁得了万里长堤?那么,在我华夏的历史上, 既兴不起秦汉,更何来魏晋!” 曹雪芹正说得起劲,银娥眼见河面上刚刚冒出两只黑色鸬鹚,紧跟着便又浮出了一条无鳍的金色大鲤鱼,足有十来斤重,渔夫赶忙取过网兜将其逮上了船,而后随手丢了几条小鱼给那两只鸬鹚吃。鸬鹚吃完了不多的食物,抖掉了身上沾满的水滴,疲惫地飞上了船篷,俨然两个凯旋的大将军,伫立在渔船上。此情此景,不可说不是对曹雪芹理论的论证,银娥见之,感触良多的道:“人曰: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曹大哥实为一代鸿儒,为何不采纳前一种方式去‘修漏补洞’而为民做点事,却立意与岩林作伴,与野史同朽呢?” “谁说栖于山林便是隐士了?我‘三麻拐’自问还未修到做隐士的道行,蜗居于‘麻拐岩’中也只不过是谋求屈而再伸罢了,以我‘三麻拐’的志向,当欲求与天地永存哩!”曹雪芹激昂的道。 银娥好似身受感染,苦笑着道:“曹大哥身处逆境也能苦中作乐,倒也诙谐得很,本郡主只怕这辈子都修不到你这种境界去!” “自慰也是失意后的一种生存方式,以此调节一下心理又有何不可?”曹雪芹虽然性情高傲,此时对自己的惨淡人生,无形中不免有所流露。人曰:英雄有泪不轻弹!或许只是没能找到挥洒的对象罢了。 “难道曹大哥这一生也经历过太多不尽人意的事情?”银娥见状,疑惑的问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话刚出口,曹雪芹已感到自己的韵味不对,立马解释道,“郡主千万不要误解,‘三麻拐’岂敢与郡主等同, 曹某指的是那已挤进了朝中,并且还能掌握他人命运的曹某的‘影子’。” 银娥道:“你说的莫非就是今科状元刘庸?” “没错!刘庸为了忘却的记念,任劳任怨,八年如一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得到了郡主的认可。原以为往事都已经随风飘散,可树欲静而风难止,人家一心还要把刘庸的创口捅破,他的忍让并未能收到预期的效果,却反而将矛盾更加激化了,并且把郡主也卷进了这个漩涡之中,您可得有所心理准备!”曹雪芹不为己虑,反而替刘庸抱起了不平。 “江湖上有许多事是没有定理的,必须反其道而行,违心地去做才能达到目的。八年前, 刘庸的悲剧在于他一开始便太懦弱,从而助长了那些奸夫淫妇的气焰,今天身陷囹圄也是他自己埋下的祸根,能怪谁?”曹雪芹话音刚落,木道士便抢着道,听口气,道士虽然对刘秀英的红杏出墙以为不齿,可对刘庸的默然忍受也很忿然。 曹雪芹道:“山河为主人是客,人生毋须太执着。但从这件难了的公案中我们不难看出,好像老大对那个刘秀英用情确实太深!” “老夫一听你‘三麻拐’咬文嚼字心中就不舒服,更何况还用词不当,这话应该叫中毒太深才对。试想:天涯何处无芳草!就说咱郡主不与她刘秀英比身价,论才智也胜她个千百倍,也只有郡主才可堪与‘文曲星’匹配才对。” 曹雪芹道:“牛鼻子你无需插科打诨,这‘麻拐岩’不是钦天监,并不是你研究天象的地方,当务之急是赶紧替刘庸辩冤为要,只要找到了老大的两个儿女去对簿公堂,谁才是受害者便昭然若揭,又何劳郡主再去四处奔波取证!” “依老夫对天象的观察,刘庸定然有惊无险,只不过是劫数未满,磨砺情操而已!”木道士三句话不离本行,摇头晃脑的道,“目下时侯未到,急也无用,过了今晚,老夫一定会给郡主一个交待。况日后你‘三麻拐’还得等着刘庸替你去翻案呢!刘庸若然死了,你‘三麻拐’便永无出头之日。” 听说翻案,曹雪芹倒极其平静的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人是我杀的,还指望翻什么案?但愿你我共处了多年的老大,能逃过这场莫名的大祸,只希望你口中所说的天命不是假的,我‘三麻拐’也就可以心安了。” 木道士自忖今天的接待该结束了,于是腆着个大肚子踱到了那条长板凳前, 竞然把郡主冷落在了‘长城’边上,倨傲地又躺下了,并口齿不清地道:“话说到这份上,老夫……老夫再也没了挽留郡主的理由了,免得‘三麻拐’又说我这疯道人脸皮够厚的。本来嘛……本来也是,不整仪容不见客,老夫确实寒酸了一点,倒是有失礼数,就此请……请郡主到上面的‘文昌阁’去……去查收老大这些年的字画真迹罢!” 时值正午,阳极归阴,木道士边说,竟躺在那九寸宽,五尺长,满是疙瘩的枣木凳上,声音已是越来越小,仿如梦呓一般地睡觉了。银娥静听了一会,不但道士没了声息, 就连墙内的曹雪芹也仿佛入定了,她虽然也算这‘麻拐岩’中的半个主人,值此之时,也自觉多余。 |
043:3 期待既是一种莫名的煎熬,也是一份难得的享受,只因世事给了期待之人太多的希望,所以每个人都在煎熬与享受中顽强地活着,并且磨砺着棱角,锻造着意志。有人前进,有人退却,有人发迹,有人湮没,境况虽各各有所不同,而目标则时时有所改变。原来依刘庸当年苟活于‘麻拐岩’的本意,只是寄希望于两个儿女,以期待他俩届时闪光,而间接的去施展自己的抱负。可人走时运马走膘,一年后,他这截锈迹斑斑的黄铜竞然也开始发光,从前一直无人问津的字画,一时间竟成了抢手货,只要一挥毫,便有多人前来抢购。刘庸自然知道名人口中出名言的效果,只有名家手上才会出真迹!而我一介寒儒的手迹竟也有人景仰么?这么多年来,这事一直令刘庸百思不得其解。 且说银娥身为郡主,在‘麻拐岩’中竟然遭到了刘庸所谓的兄弟的冷落,只好沮丧的悄然离去,并慢慢地向着‘文昌阁’攀登。再说那‘文昌阁’可不比‘观音阁’和‘吕祖阁’,‘观音阁’是佛门子弟叩财求子,保佑平安的圣地,自然是终日香烟缭绕,灯烛通明;‘吕祖阁’乃三清弟子们的修真之地,它虽无武当,华山各道教圣地的繁盛,可穿着八卦衣的全真教众也往往穿梭其间,自然也就透着一股灵气;三阁中,独那‘文昌阁’却是一派的冷寂,只因落泊秀士们全都疲于奔命,哪有心情去仰拜,而金殿传胪者便再也不屑去造访,这‘文昌阁’若不是建在这天然洞中,想必风剥雨蚀也许早已不成模样了。 那时,银娥的心情既沉重又好奇,忐忑地登上了‘文昌阁’,阁中所有的木质框架早已零乱得不成样子,地上也积满了落叶与灰尘,唯独那泥胎前的案几上却一尘不染,好似天天有人打扫,案上一口朱漆木箱虽算不上呈亮耀眼,却至少也有八成新,与阁中的环境很不协调,不用说,那就是木道士叫郡主前来光顾的目标了。 木箱不大,三尺见方,高不过八寸,里面满满的塞了一箱字画与楹联,银娥急切间顺手翻了翻,发现自上而下无一例外都是刘庸的手迹。刘庸笔下的隶,篆,籀,草四种书体,当世几乎无人能够完全临摹,所以郡主并不用担心它们的真假。只是银娥对另一种可能犯了嘀咕:在这人迹清静又无人驻守的阁中,竞积累了刘庸数年的精品,是谁有这爱好而又不加珍重呢?这字画在刘庸落泊之时或许不怎么值钱,可这八成新的黄铜包角,赤铜为扣的红木箱子也可一用呀!却为何全都视而不见,这可有悖常理啊!难道这箱子上竞贴上了道士的灵符不成? 但银娥哪里知道,这还真是木道士的大手笔:原来刘庸雁落平沙时,在这‘麻拐岩’中竟无以为业,每天只以卖字作画,兼写对联度日,逢有婚庆,丧葬之日,他的文才也能稍稍得到发挥,也就能勉强维持着一家三口的生计。半年后,道士木观潮也观星住进了‘麻拐岩’,从那时起,木观潮就一直支使人花了近千金重价,‘购’得这一箱字画,并悄悄地存放在此阁中。这一来既解决了刘庸囊中羞涩的困境,二来也增加了刘庸异军突起的信心,不过,刘庸还真没辜负了木观潮的一片苦心,终于中了状元。 再说银娥虽不知道木箱之中的真实奥秘,但只要刘庸不死,那些个秘密就一定能够搞清,所以她便准备将这些字画一同带进京去。银娥下了‘文昌阁’,不想木道士早已在 ‘麻拐岩’渡口等着她了,银娥心知真人此来定有要事相嘱,急忙施礼道:“幸得真人仙驾出游,未知有何见教?本郡主一定洗耳恭听!” “老夫忘了告诉郡主,今天休要回京,明天一大早,请你在双河驿站稍作等待,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将刘庸的一双儿女给你送到,那么刑部大堂上,你们就一定胜券在握了。”听口气,木观潮今晚还得大费一番周折,才能给银娥一个交待。 银娥双手一抱道:“本郡主谨代表真人的忘年之交在此谢谢你了。” “好说好说,不必不必!”木观潮边说,眼睛却紧紧盯着银娥手中那因年代久远已微微泛黄了的一截红纸问道,“郡主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 |
043:4 却说银娥将手中那褪了色的红纸一抖道:“还请真人给本郡主指点迷津,那‘文昌阁’里的东西,想必真人全都熟记于胸了。” 木道士顺手接过红纸展目一观,只见一张上写着: 雪中捎炭,人皆称是,是谄谀之祖; 另一张却写着: 雨后送伞,众以为非,非虚伪之孙! 木道士见之,频频点头道:“没错,这正是老大的手迹,老夫虽然文心未开,不会写诗作赋,但老大的字画老夫认还是认得的。” “真人能确认,这是我家相公的手迹?”银娥急忙追问道。 “错不了!这是五年前,老夫亲眼见他写好,然后拿到街上去卖的。”木道士稍顿又接着道,“郡主有所不知,自老夫来后,老大所写的字画或春联,每每都是供不应求,因此,每年除夕之夜,他贴在洞口的贺岁之联, 到大年初一便全都被人取走了,只有去年的那幅无人敢要,所以今年他就中了壮元。” “请教真人,去年那幅春联我家相公又是怎样写的,竟然无人敢揭,敢莫是真人你对彼联施了魔法不成?” “老夫哪有那能耐!只是乡民贴春联全都是为了讨个吉祥,对那些不吉利的句子,谁都会望而却步的。” “该不是对门背时我行运吧?” “不是,不是,以‘文曲星’的文采,哪能那么露骨?老夫告诉你吧,那上联是: 福无双至 而下联则是: 祸不单行 老夫看了, 当时心中直犯嘀咕: 这联虽然对仗工整,但能作一年之始的开门大吉用吗?我想老大一生郁郁不得志,莫非是气糊涂了?所以老夫是一夜未眠,等着大年初一,想看老大酒醒后的笑话。” “后来呢?作为忘年之交,他既喝醉了酒,真人你也不提醒于他?” “老夫也是半醉半醒,迷迷糊糊捱到天亮,可爬起来一看,不想联句的意思却全然变了。” 银娥听了,深深舒了口气道:“十分酒醉,他竞然也能记起把春联换了?” 木道士道:“联没换,只是下面各各多了条尾巴。” 银娥沮丧的道:“不长尾巴是青蛙,拖着尾巴是蝌蚪,均只剩坐井观天的份,又能好到哪里去?” 木道士闻言,也故作沉重的道:“虽然天只有井大,大家都在苦中作乐,但老夫倒想请教郡主:这人生最大的悲哀是什么?” 银娥迟疑着道:“生离与死别……” “那么老夫再问你:人生最大的快慰又是什么呢?”木道士顺势牵引。 银娥却不假思索的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日,皆是人人共同追求的目标,不独本郡主与我家相公有这志向吧?” 木道士道:“这不就够了!‘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一届状元,名利双收,居然还能撩开郡主的裙摆,这种艳福对于普通儒生来说,可是万中也难觅一个啊!这难道还不足以体现那幅春联的魔幻威力么?” 银娥粉脸微微一红道:“无论是蝌蚪文也好,是甲骨文也罢,只是本郡主愚鲁,就请真人不用再打哑谜了。”其实不用说,郡主胸中也早已浮出了一个轮廓:那刘庸续下去的决非两条蝌蚪的尾巴,而是鲲鹏展开了一双腾飞的翅膀。 但见木道士一脸得意的道:“既然郡主谦恭,那老夫就冒昧说了,那上联续的是:福无双至今朝至,下联则为:祸不单行昨夜行。” 银娥心中虽然暗赞,这添加了几个字竞能使原文改头换面,口头却道:“这狗尾续貂的把戏,却是前朝人解缙的惯用手法,我家相公未免有舔人余沫之嫌, 倒让人贻笑大方!你说是吧?” 木道士闻言,不禁哑然。 “麻拐岩”渡口距双河驿站也不过半里之遥,木道士与银娥郡主边走边谈,不知不觉间也就到了,银娥心情沉重的接着道:“虽然真人的今朝至与昨夜行能给本郡主一丝丝安慰,但刘庸生死未,儿女又下落不明,我这内心的感受是谁也无法理解的,真人你就请回吧!” 木道士殷殷劝慰道:“郡主请放心,明天卯时前,老夫一定将你要见的人带到,你此去叫驿站将车马备好,天不亮你们便得启程回京,免得节外又生枝节,保重!”说完一抱拳,竟自回身走了,留下了银娥一个空落落的人外加一颗空落落的心,望着空落落的驿道上那道士空落落的背影逐渐远去。 第二天,还只丑末寅初时分,双河驿站便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伏案而歇的驿差提着灯笼,哈欠连天的将站门打开,恭敬的道;“爷是哪方来的公差,又有紧急公文需要呈递么?” 来人木观潮,只将那睡眼惺忪的驿差轻轻一推道:“不关你的事!”便同另外两个人径直向着亮灯处疾步而去。 “三更半夜,既无官府公文便乱闯驿站,简直没了王……”驿差壮着胆大声喝止,下面的话倘未说完,木道士早已反手点住了他的穴道道:“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只好先委屈尊驾了。” 驿差穴道被制,欲要拦阻已是有心无力,只好怔怔地看着他们上了楼。楼梯左首第二间亮灯的地方正是银娥歇息的所在,只因有事在心,郡主与侍卫也是彻夜无眠,木道长刚一现身,那侍卫也早已躬身迎了出来。 |
043:5 却说木道士带来的正是刘庸的两个儿女, 长女刘媛, 年十四,年龄虽不算大,却已长得杏眼桃腮,唇红齿白,天生丽质,极是招人喜爱;小儿刘鹏更是长得剑眉星目,虎背熊腰,虽年只十二,却比大姐还高出了半个头。两人随着木道士上得楼来,见了银娥只嗫嚅地躲在道士身后,竟不知如何称呼才好。木道士侧身将二人推到身前,直率的道:“这就是老夫给你们说过的郡主,郡主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这穷乡僻壤,为的就是要解救你们那执拗的老爹。” 木道士之所以不说郡主就是他们的继母,只怕他们对这突如其来的事实难以接受而产生反感,那倒不好办了。果不其然,刘媛刚一闻言便一改刚才的娇羞,急切的问:“家父犯了什么事呀?即使家父在京犯了事,又怎好劳动郡主的大驾来解救?再说,郡主既肯施以援手,什么大事在京城便可解决了,还来这小镇相邀我们姐弟作什么?” 刘媛的一连串反问,一时间还真让木道士难以解释清楚,银娥出于母爱,慈详的拍着刘媛的肩头道:“小妹妹,你爹年前便已金榜题名,你姐弟俩难道还不知道吗?”银娥话虽是对刘媛姐弟说的,可眼睛却在征求木道士给他答案。 “哼!”木道士冷笑一声道,“郡主有所不知,这偏远小城天高皇帝远,消息本就闭塞,加之官府又得了那无赖的好处,更是蓄意封锁,可怜这姐弟俩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爹已身陷……” 银娥急忙用眼神制止了木道士下面要说的话,并转向刘媛道:“小妹妹啊!你爹进京赴试,离家已年余全无消息,你姐俩也不算小了,却为何不进京一探究竞?你娘从小就不要你们了,你就不怕你爹也抛弃你们这些累赘?” 刘鹏虽只十二,闻言一脸怒容,不等他姐辨说,急道:“哪来的婆娘?不许你诋毁我爹!我爹他决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他没必要到现在才抛弃我们。” 银娥笑笑道:“情况不同了,人心也就会随时有所改变的,小弟弟小妹妹长这么大了,没看过也该听说过<<铡美案>>吧?” 刘媛道:“八年了,我不知道什么<<铡美案>>,我只记着,两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我爹都熬过来了,他又岂会将前功尽弃?若不是为了我们,他那夺目的光彩,也许早就遮不住了!” 银娥更觉亲切的道:“小妹妹你就那么自信?” 刘媛情真意切的道:“知父莫若女,郡主您请放心,爹爹他决不会扔下我们不管,他得安排在适当的时侯和可见的地方,才来接我们进京,所以我们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唉!”木道士又是一声长叹道,“我的小祖宗你受骗了,你可千万别相信那县令的鬼话,现在你爹爹不但无力顾及你们姐弟,而且他还在天牢中祁盼着你们去解救他呢!县令将你们‘请’去县衙,就是害怕你们进京救父才将你们控制住,这都是彭华那帮狐朋狗友蓄意陷害,试图达到他们长相厮守的目的才欲将你爹置之于死地。” 刘媛瞪着惊惧的眼睛看着木道士道:“您说的这些全都是真的?” 木道士道:“七年了,你见老夫几时说过谎话?信不信由你,但老夫必须告诉你,因碍于脸面,虽然你娘将你爹告进了刑部,但她却并不想亲自进京诉讼,只请宋讼师代她全权说话,这对你俩来说,倒少了许多尴尬的场景,希望你二人能善加把握。” 刘媛这时总算移明白了木道士话中的梗概,也清楚了郡主此行的目的,急忙趋前一步,跪于郡主身前道:“关山万里,郡主为家父洗冤而不辞辛劳,小女子真是感激莫名,请受小女子一拜!” 银娥眼含热泪,赶紧将其扶起道:“小妹妹言重了,其实本……”她本想本出个“本郡主”来,但又觉得在孩子们面前这样说不太合适,只好改口道,“阿姨也是在替自己办事,何分彼此?” “是呀!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郡主的胸怀确实广博!”木道士知道刘媛姐弟对实情还只是一知半解,急忙岔开话题道,“京中情势紧急,现在还不是你们感恩的时候,等到把老大救出了天牢,你们一家再相互谦让不迟。” 刘媛急道:“那您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木道士目注侍卫道:“车马可曾预备好了?” 银娥却抢着道:“一切均已准备就绪,只等真人送来‘东风’!” 木道士环顾了一下周围,道:“现在‘东风’已到,趁天还未亮,你们赶快起程,若等天亮县府差役发现俩小儿不见了,只怕又会生出许多麻烦来。” 银娥不解的道:“难不成他们还敢跟本郡主过不去?” 木道士道:“你说你是郡主,这里谁又见过郡主?你到底是不是郡主只不过是县令的一句话而已!只怕你一个侍卫,未必便能对付得了整个县衙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与捕快?” 银娥再不敢犟,伸着舌头道:“真有那么悬么?” 木道士道:“老夫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长,郡主你就请听老夫一言:江湖险恶,小心为上!” 银娥不再言语,只从房间拿出了一小包行李,迅速下楼上了马车,木道士帮着侍卫套上车辕,猛一挥鞭,便一任由着马车“得得”的消失在了黎明前的夜色中。等到马车不见了,木道士才又返回驿站,冲着那个呆立着而又说不出话的驿卒道:“以后多做事,少说话,刚才的事若驿丞问起,你就说是‘麻拐岩’中的木观潮所为就得了。” 驿差眨巴着眼欲动不能,木观潮知道他心中想求饶,也就淡淡的道:“放心,天亮后你穴道自解,不过,倘日后你敢乱嚼舌头,老夫便叫你这辈子再也说不出话来。”话音刚落,早已掩门而去,驿站内又恢复了平静。 三司会审,自爱新觉罗氏入关以来,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只因刘庸身份特殊,案由又较为复杂,弘历对刘庸又特别倚重,所以虽然有心赦免,却找不到正当的开脱理由。毕竟历史上连驸马都曾铡过,太后倘且无能为力;刘庸区区一个郡马胆敢向礼教挑战,他一个根基未稳,并且还在遭人疑忌的傀儡又岂能保得了他?弘历所能做的就是使用缓冲手法,使三方互为牵制,使其不得有丝毫的污陷与偏袒。 主审三人,一个是宗人府宗令,一个是大理寺正卿,剩下一个才是被弘历勉强提上来为自己说话的刑部侍郎纪晓岚。三人虽然都是弘历钦点来审理这宗离奇案件的,可宗人府宗令与大理寺正卿皆是先皇的宠臣,绝大程度上还是代表着太后的利益而钳制着皇上,能不偏不倚代表皇上而替刘庸说得上话的就只有纪晓岚一个。 三月后,廷审的帷幕在刑部正堂正式拉开,只因时间紧迫,去江南的郡主并未能如期赶到,而审案之期又没有理由再往后推。因此皇上急,侍郎急,忙着往回赶的郡主更急,只是作为当事人的刘庸好像并不急。他处之泰然的被衙役带上堂来,可任凭前妻所请的讼师如何历数他的罪状,他就是昂首而立,不作任何伸辫,当然,刘庸能伫立于刑部大堂之上,这是三司在案情还未明了之前,尊重他新科状元与王府郡马的双重身份,并得到了皇上的默许,才法外施仁,免去了他镣铐缠身的跪伏之苦。 宗令,正卿,与侍郎博闻广见,曾经历过多少奇情怪案,但总的趋势则是被告如何推翻控告并保举证人以开罪;有的甚至强词夺理,极力狡辩,甚或反诬原告以达脱罪的目的。可今天却恰恰相反,待原告的讼师举证后,人们皆屏声静气等待着又一场金殿对策再现,可等来的却是大堂里死一样的寂静,刘庸却泥塑木雕般的一言不发。 谁都知道,欺君便是死罪,面对死亡而还能心气平和确实需要一定的勇气,而刘庸三缄其口,那主审之人便有些犯难了:没有口供,便不能结案,而动用大刑则又是历史上官家审案之大忌,何况三司会审,则更显得刑部主审之无能了。 可宗人府的老王爷却不这么想,他们认为刘庸不说话便证明他已默认自己的罪行,并且他更以为,反正刘庸已是待死之人,即使多一番辩辞也同样改变不了必死的命运。他仗着自己乃先皇旧臣,太后心腹,位高权重,并不认为刘庸这只是无声的抗议。 这可就急坏了主审纪大烟袋了,虽然他此时的烟瘾又犯了,但公堂之上,面对同僚,他不能有损朝廷形像,况且他更不能忘了今天的使命所在,于是提了提精神道:“疑犯刘庸,今天论公,你是被告,本都堂是主审,虽然你入仕不久,但你在顺天府也坐过堂,应该知道怎样配合三司来澄清事实,本堂也曾想过:刘秀英的指控未必全是空穴来风?你就未必完全没有有失检点的地方?论私,自年前金殿对策之时,本堂也佩服你是条汉子,对你敬佩有加,只是机缘不巧,无由拜识请教,又恐担那结党营私之嫌,所以也就迟迟未能造访郡马府,以偿平生之愿。今阁下玉口不开,一味求死,岂不让人抱憾一生么?” 刘庸听纪晓岚言毕,早已泪流满面,他无意识地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只弄得瘦脸上狼藉一片,然后随之跪于堂前涕泪交加的道:“纪大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今天刘庸必死无疑,辩亦无益,但事实必有澄清的一日,可真像却不是从我刘庸口中道出,请纪大人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宗人府的老王爷对汉语本就半生不熟,更兼纪,刘皆是江南人士,对他们的对白听得是似懂非懂,但大意还是听明白了:“第一好像二人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借这公堂来倾诉各自对对方的景仰;第二却是刘庸既不脱罪,也不服罪,他倒想把这真实的人生演化成戏曲,难道这断头还能再殖的么?这“罗锅子”未免也太天真了!”老王爷想到此,不由一拍惊堂木,怒道:“刘庸呀!依你的才华,本王知道你博古通今,但你不学你那刚毅的祖先宋弘,却偏偏要效另一个典型陈世美,你难道真以为我大清的铡刀不利么?” 大理寺正卿眼见老宗令动了真气,忙道:“老王爷请息怒,既然刘庸不肯伏状,想必其中还另有隐情,下官以为今天就到此为止,等禀明皇上后,明天再作裁取吧!” 老王爷余怒未消的道:“不可!既然皇上已钦点咱三司会审,我们便可全权裁决,刘庸对案情只字不吐,竟胆敢藐视本王与诸位,定然是依仗着自己郡马的身份而心存侥幸,本王今天就是拼着这个王爷不做了,也要仿效一下你们的包青天,看看他刘庸到底有几颗脑袋……” |
纪晓岚心知老宗令底下要说的是什么话,作为三司的主审,他必须马上制止,待得他的“斩立决”断然出口而再想挽回,大家面上都不好看,所以急忙道:“老王爷慢来……”下面的措辞还未想好,幸好外面差役的呼叫已远远传了进来:“郡主到!”纪晓岚终于松了口气,暗道:“郡主来的还真是时候……” 未知郡主来了又有何说教,且看下回。 |
第四十四回 王侯偶见痴情男 父子羞忆薄幸女 话说刑部大堂上的纪晓岚,正苦于无策应付老王爷的责难,而银娥郡主又终于在这个节骨眼上赶到了,急忙道:“快请郡主上堂,以释本案之疑!” 老王爷见纪晓岚听闻郡主驾到,那紧皱着的眉宇立即便松弛了。而他并不知道郡主的到来能对本案的审理有何帮助,更不知道郡主对这个不懂规矩的郡马是保还是贬?亦或是爱还是恨?总之,既然郡主立意介于其中,那么今天的案情审理便将有一个复杂的过程,纪晓岚一贯城府极深,,如不是郡主身上带来了本案的必然走向,他是决不会喜形于色的。 再说银娥的南国之行,总算不辱使命,她虽然没能在皇兄所给的期限内如期复命,还好,在她乘坐着驿使的马车日夜兼程,迷迷糊糊不知经过了多少驿站, 也不知换乘了多少辆马车, 总算在这生死关头,没让她的夫君背上当代陈世美的恶名,被斩立决而身首异处。 老王爷眼见银娥郡主凤冠霞帔,昂首阔步地进了刑部大堂,后面还紧随着两个不大的孩子。他在这三司会审中,虽不是主审,但他的官阶最高,身份也最贵,按蒙满的等级论,不用说他是排在最前,大理寺正卿则排在其次,而当时的纪晓岚则简直还不入流,只因他是弘历目下唯一一个觉得可以倚重的人,所以才钦赐勉强脐身于会审之列,并且还是主审。 当时老王爷见了郡主身后之人,因为事前无人告知,所以并不知道其来历,他也不管别人的感受,立即猛喝道:“今天三司会审之案,并非一民事纠纷,而是有关我大清国体而不得不立威的重案,所以凡与本案无关的一概人等,都不得擅入公堂。” 银娥闻言,急忙止住脚步,并故意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道:“老王爷您敢么是说本郡主?” 老宗令不防郡主有此一说,有点尴尬的道:“本王并不敢对郡主无礼,本王所指的只是你身后的几位少年人而已!”接着音调马上又由低卑转为高亢,“本王今念他们年少无知,不予追究他们的擅闯公堂之罪,还不赶快出去!” 银娥见这个宗令其实并未将她这个郡主放在眼里,更不征询孩子们所来的目的,可他毕竞是宗人府的人,也就不敢托大,不阴不阳的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无利害冲突,别说他们还都是未成年的小孩,即使是七尺男儿,又有几人愿进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森罗殿’?” 只听老宗令道:“郡主此言差矣!刑部可是维持人间正义的所在,万不可与地狱的‘森罗殿’等同。” 银娥道:“公道自在人心,老王爷您连给人家一个伸辩的机会都没有,还谈什么正义!这人间与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这时老宗令才回过神来,道:“郡主你是说这俩孩子与本案有关?这倒让本王看走眼了!他们是你什么人?又是刘庸什么人?” 银娥道:“既然老王爷您连他们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便欲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免有点不近人情了罢!难道做儿女的眼见父亲蒙冤,并且即将踏上黄泉路也不该站出来说几句话么?” 老王爷道:“郡主可不要感情用事,看他们小小年纪智识未开, 还只知顽劣撒娇, 又怎可介于到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中去?而况按我大清律例,并不采信未成年人的证词,即使他们说了,也等于白说!” 听到堂上的“老古董”振振有词,那刘庸的女儿刘媛望着他那如霜的辫发与灰白的胡须,再也忍不住了,一时忘了上下尊卑,颇有感触的道:“依我小孩子观之,这位大人应该已臻耄耋之年, 自古有云:老小!老小!又与顽童何异?你本该在家颐养天年,却还不自量力,硬要来干预我小孩子的家务事,你瞧不起本姑娘倒还罢了,难道你把郡主也不放在眼里?” 老王爷闻言,只气得剑眉倒竖,胡须乱抖,正要发作,但转眼见郡主脸带微笑,气静神闲的满带赞许之色,便又强把忿怒压进胸腔,声调平和的道:“小姑娘你可是说错了,你爹你娘在你家炕头枕间称家务事没错,可是你娘将你爹告进了刑部,并且还扯上了我皇家郡主的关系,你还能一口咬定这是家务事么?再说你爹在公堂之上,又并无脱罪的佐证,难道本王还有给你爹开罪的义务不成!” 小刘鹏抢着道:“假如老王爷您知道了案情的真相,您未必能和我爹一样,还能沉得住气?假如您身处其中,遭人愚弄,您未必还能沉得住气?我敢说,你不能,量你也没有这个气度!” 刘家双童的出现,案情很快有了转机,从二娇的语气中,刑部大堂上所有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这其中只急坏了一个人,那就是流氓彭华所请来的讼师宋中。本来这刘家双童已被江华县令暗中“保护”了起来,以免让他们上京城坏了好事。可他们的突然出现,却令宋中慌了手脚,他必须先发制人,让双童的证词失去效力。于是他紧紧抓住老宗令自傲的心理,急忙抢先道:“三位大人在上,请听宋某一言,宋某以为:无论刘庸的公子与小姐的证词有无法定效力,但就我中原‘子不言父过,臣不议君非’的传统而言,刘小姐既然要想澄清事实而妄闯刑部大堂,以身犯险,那么她至少得受鞭笞之刑,甚或受那非人的钉板之苦,未知小姐可有心理准备,能否禁受得住?” 宋中的话虽不是危言耸听,却也带有恐吓之嫌,可刘媛却全不理会,针锋相对的道:“小女子虽没能研究过朝廷律令,但‘三纲五常’还稍稍懂得,不论是言之凿凿还是牵强附会,小女子也确有犯险之嫌。但在受刑之前,小女子斗胆想请教宋大讼师一个问题:既然‘君为臣纲,父为子纲’是小女子受刑的依据,但请问这两纲之外,还有一纲是什么?” 宋中心中冷哼一声,暗道:“乳臭未干,连这点常识都不懂,还妄图给她老爹脱罪,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揶揄道:“刘小姐对<<女儿经>>也许已滚瓜烂熟,但这‘三纲’你老爹却还有所保留,并未来得及教全,那宋某就代他给你解答了,那第三‘纲’乃‘夫为妻纲’,你可得记熟了。” 刘庸见宋中借题发挥,竞然羞辱自己的女儿,转头对他怒目而视,但又强忍着并未发作,他想看一看自己的掌上明珠将如何反击。只见刘媛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道:“谢谢宋大讼师的不吝赐教,本姑娘倒是受益匪浅,但由此推论,今天应该受刑的就并非本姑娘一人了。只因子不言父过,推而广之才是‘女不议母非’,所以这个罪状便得打个折扣;但以妻告夫,不恰恰也触动了‘夫为妻纲’的那根弦?可我那弱不禁风的老娘偏偏又不在,作为她的全权代表,这刑是否也由宋大讼师你全力代受之了呢?” |
044:1 刘媛年龄虽小,她的话却不怒自威,给号称道州第一讼师的宋中极大的压抑,使他只感到后背一阵阵的发凉,一时间倒难以回过神来。刘媛见宋中语塞,转对堂上道:“各位主审大人在上,小女子不远千里从大瑶山赶到京城,不曾畏惧过路途的艰辛,也就更不会惧怕刑具与钉板,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我爹讨回一个公道,其实我爹并非抛妻撇子的案犯,反过来说他倒是个遭人遗弃的受害者。” 宗人府的老宗令还是不依不饶的怒哮着:“你爹犯罪,而他又自愿伏法,怎轮到你一个黄毛丫头在这刑部公堂上狡辩,你再不住嘴,老夫可真的要用刑了。” 小刘鹏虽年只十二,忍不住一蹦老高道:“你不辨青红皂白,真正犯罪的则是你这草菅人命的老古董!” 老王爷欲待发作,主审纪晓岚急忙劝慰道:“老王爷您请息怒,千万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况且咱们也是奉旨办案,总得给人家一个辩说是非的机会,所以我们不能不让人家吐出心中‘父亡母嫁’的一腔怨气,待得他们心气平和了,咱们再将刘庸的罪状一一举证出来,也好让郡主与这俩孩子心悦诚服,那不更显我们三司会审的公正么?” 那大理寺正卿听了颌首,老王爷才暂无话说,于是纪晓岚才将惊堂木轻轻一拍道:“小妹妹请报上名来,你爹你娘到底谁蒙冤,小姑娘你心中当然最清楚,但现在你们要做的只是回答本官的讯问。这里是公堂,不是家居,你们所说的与宋讼师所举证的我们都必须一一记录在案,这不仅要给你爹一个交待,更得给皇上一个交待,你们可要想好了!”纪晓岚所说本就是审案的必然程序,所以谁也不可反驳。 刘媛道:“民女刘媛,今年十四,他是我小弟……”说着指向了一旁的刘鹏。 “不才刘鹏,今年十二,古人云: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所以决不能因为年少而遭人歧视。”刘鹏不等姐姐绍介,抢着自报家门,只听得老王爷老脸一阵白似一阵,但纪晓岚既抬出了“奉旨办事”,他便再也不好发作。 纪晓岚道:“小妹妹你爹原来‘惯处鲍鱼之肆’已难知其臭;现又‘久居芝兰之室’而未闻其香。面对善解人意的郡主,他这样死抱着往事不放,简直有辱咱读书人的斯文。” 刘媛道:“民女谨代爹爹感谢纪大人对他苦口婆心的劝诫,只恐老爹用情太深难以自已,将辜负了纪大人的一片真情。” 纪晓岚道:“既然你爹看不清流水无情的事实,一心要当护花使者而无心自救,那本官也毫无办法,现下便只有寄希望于小妹妹你了。” 刘媛心情沉重的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爹还沉醉在八年前的游戏中而不能自拔,所以他并未认清眼下水火难容的情势,只以为那个游戏还在继续。既然他老人家不愿回到现实中来,那我们做儿女的也只能听人事而安天命了。” 纪晓岚转对一言不发的刘庸道:“郡马你到现在还对往事如此痴迷,你家公子与小姐如再迟到半步,你便只有在‘望乡台’上遥望他们了,‘黄泉路’上你还能对过去的誓言耿耿于怀么?” 刘媛也涕泪交流的道:“爹,你就醒醒吧!你难道就忍心看着我们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若真是那样的话,即使我们在钉板上滚得血肉模糊也失去了意义。” 宋中却脸现狰狞的激道:“今天的郡马已良心发现,甘愿伏罪,纵然你们如何巧舌如簧也无济于事,你们就认命吧!” 有人说:亲人的眼泪是心灵的洗涤剂,这话也许不假,沉默了半天,不!确切的说应该是沉默了三月的刘庸,好似刚刚从迷梦中醒来,“唉!”的一声长叹后又开口说话了:“大梦谁先觉,良莠唯自知,人生苦短,光阴有限。看雪来风往,八个寒署,我已是疲惫不堪,棱角已钝;看花开花落,八个春秋,儿女虽已长大,却还不能自立,我刘庸死不足惜,只怕他们便得遭人任意欺凌了。” 纪晓岚轻拍了两下手掌道:“郡马终于想通了,真是可喜可贺!”银娥虽不好趁时插嘴,脸上也露出了快慰的微笑。 宋中见之,急着道:“刘庸你在耒阳娶妻生子在前,状元高中后又隐瞒身份,不仅纳妾在后,并且还抛弃糟糠。”他故意将纳妾二字加重了语气,旨在引起郡主的共鸣,“你这不仅是对家庭的背叛,简直是对原配的谋杀!郡主虽有容人之量,但律法未必就管不了你?” 刘庸对宋中的拙劣表演并不加回击,只幽幽的自语道:“今天我总算从迷梦中醒悟,看清了曾经海誓山盟的人的内心世界,原来在她心中:赤诚并不能保持一辈子,无论丈夫还是子女,随着岁月流逝,风雨飘摇,意念都会有所改变。她在寻求肉欲上的满足以保持心态的平衡,毕竟罗锅比她大了近十岁。今天我终于明白,她那颗不甘寂寞的心,是不甘受礼教的束缚而需要时时滋润和更新,不想竟至于把我罗锅子告进了衙门!” 纪晓岚道:“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这并不足为怪。” 刘庸道:“何止是难养啊!有时她还异想天开,竟声称:仕宦不应该是男人的专利,女人的魅力与才华,应该到江湖上到庙堂里去展示去开拓!” 大理寺正卿闻言,忙与老王爷接耳道:“又一个则天,吕后,所幸她生错了地方,掀起今天的风浪并不大,如不幸让她接近了宫闱,必将搅起惊涛骇浪, 血雨腥风!” 老王爷心头始终有个先入为主的成见,只是不屑的道:“三司不能尽信刘秀英的状子,但也不能全信刘庸的信口开合,况且夫妻之间,家长里短的随便说说也无伤大雅,那些事就不用拿到廷审上来说了。” 宋中附合着道:“老王爷说得对,但愚以为女人有志趣也不全是一件坏事,这并不能成为状元公抛弃糟糠的理由。” 刘庸答非所指,只当宋中不存在,喃喃的道:“我至死都不相信,罗锅子比她大了些许,杠杆两头便不平衡;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怎么却黏上了一个大他十岁,并且还生了两个孩子的表姐而拆散人家的家庭,在他心中,这个‘天平’怎么就平衡了呢?难道这世上的女人全死绝了!” 刘庸说这话的时侯,神情已是沮丧到了极点,纪晓岚见他还是难以振作,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刘兄既然一味消沉,又何苦来考什么状元而连累郡主呢?你还不如躲在你的‘麻拐岩’中一直沉湎于你过去的痴情岂不快哉!却弄得我们一干人等在这里担惊受怕。” 刘庸道:“倘使不为了俩儿女,那‘火狮岩’下早已成了我罗锅子的归宿了。” 纪晓岚道:“为了救人,也为了自救,所以你必须极力配合以澄清事实才对呀!” 刘庸却愁苦的道:“罗锅此时的心情可谓是六神无主乱极了,不堪回首的往事,还真不知从何说起。” 纪晓岚只好试探着道:“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借重令嫒为你代言而为三司释疑了,你说可好?”刘庸望着两个儿女,只好痛苦的点了点头。 |
044:2 刘媛见老爹默许,急忙俯首道:“今天民女以下犯上,确实有罪,还请各位大人见谅!但人称忠孝不能两全,这却是一件十分矛盾的事,今天民女不幸正介乎在这矛盾中。因为民女要给生母留点面子,老爹就得上断头台;如果帮老爹说几句话,以宋讼师的理论,民女则又成了‘三纲五常’的背叛者,不仅要遭受酷刑,甚或还得遭受后世之人的唾骂。做臣子难,做儿女更难哪!还请各位大人给小民女指出一条既能救父,又不忤逆的道路来。” 那大理寺正卿慢您悠悠的道:“既然小妹妹你刚才说过‘忠孝不能两全’,所以无论忤逆与否,你只要照直说出事实的真相,纪大人便一定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裁决,也就算你忠于王事了。” 刘媛斜视了一眼宋中,毅然道:“民女首先得谢谢各位大人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只是民女以为:公堂之上,首先必须改变,既为被告便是罪犯的先入为主的传统观念, 刑讯要以事实为依据, 不以说话人的位置而改变,那才称得上是公正的审判!” 老王爷听闻此说,也觉得有理,又望着刘媛那孱弱的身体跪伏着陈词有着诸多不便,也就一改刚才的刚硬之态道:“小妹妹你本无罪,只是陪着你爹受罪罢了!今念你小小年纪便介于了大人的恩怨之中,而遭受了太多的无辜,本王今天便特许你起来陈述吧!” 纪晓岚闻之道:“这可是老王爷对待人犯额外的恩典, 小妹妹还不赶快谢恩!” 刘媛刚刚爬起身,闻言便又朝着老王爷深深一揖道:“民女在此谢过老王爷了!” 老宗令却冷冷的道:“小妹妹不要高兴的太早,本王一向只认理不认人,倘你言过其实,本王同样一概不饶。” 刘媛道:“好个‘认理不认人’!民女有老王爷的这句话就够了,堪比皇上的免死金牌。” 宋中恐吓的冲着刘媛道:“刘小姐你可不要曲解了老宗令的意思,官场上的所谓‘认理不认人’,说穿了就是:不论囚犯的级别有多高,背景有多硬,宗人府都不会有所顾忌,必定将其绳之以法。所以说,你们姐弟与你后妈的出现,更加激恼了老王爷,从而更加速了你爹爹的死亡。” 此时的刘媛已顾不了许多,不无羞愧的道:“三司的各位大人,今天,既然我家都撕破了脸,夫妻,母女以这种屈辱的形式在刑部堂上对立了,民女便不得不将我们悲惨的命运向各部堂呈述一番……” 宋中急忙阻止道:“今天三司会审的是你爹弃妻再娶,欺君罔上的事,只要你爹在娶郡主之前并未将你娘休了,那么罪名便已成立,你们姐弟就不要再作无谓的强辩了。至于你们母女之间的恩怨纠葛,当与本案无关,刘小姐如有所索,当必须另案呈报。” 纪晓岚见宋中在刑部大堂上都如此跋扈,那么在刑部之外的府县便足可想见其余了,有这种人在,想必并非地方上的福音,想到此,立马沉下脸来,威严的道:“宋中,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随意鱼肉乡邻?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你都敢阻塞言路,瞧你口气之大,可是奉了密旨而必欲处死刘庸不成么?” |
044:3 宋中只是个光棍讼师,凭他出奇的口才与应变能力,在州县各类民间纠纷中,才得在庭辩上勉强占了一席之地,所以,所谓的“密旨”是什么东东他也未必知道?他所能做到的皆是勾结污吏,制造冤案;勒索钱财,巧取豪夺!今天这场面他可是见所未见,还只当是他经常出入的府县衙门,全都向南八字开着,甫经纪晓岚这么一吆喝,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与处境,只吓得他后脊梁一阵阵发冷,双腿一软,跪于堂前道:“小人只不过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罢了,并无喧宾夺主之意,还请各位大人宽恕!” 老王爷浓眉一扬,厉声喝道:“好个忠人之事而不忠君之事的奴才, 不知你在乡间拿了多少昧心银子,撒野竟然撒到天子脚下来了,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也不会知道“马王爷”到底生有几只眼,来人呀,给我掌嘴!” 司刑应声而上,“叭叭!叭叭!”左右开弓,连响四下,只打得宋中两眼金星直冒,宽敞的大嘴里霎时已沁出了落红。纪晓岚身为主审,他的一席话激起了老王爷的义愤,暂时镇住了宋中而收到了预期的效果,这才转对刘媛道:“小妹妹,宋中干预审案,企图阻止相关之人陈词,现已遭薄惩,你还不快快道出实情,难道你想让你爹冤死狱中不成?” 刘媛呜咽着道:“民女虽知‘百善孝为先!’可民女的爹娘已成骑虎之势, 万难两全, 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因此,民女只好道出自己所经历的事实,以此来报效老爹的哺养之恩了!” 再说刘庸虽已娶了郡主,可对前妻刘秀英虽已时过境迁八年多了,尽管目下自己已命悬一线,却始终还余情难了。八年来,他宁愿遭人冷眼,却始终恨不下心来写下一纸休书而使自己一身轻松;而今事发,他更不想背上遗弃糟糠的罪名而遭后人唾弃。因而闻言又急着阻止道:“媛儿不可!家丑不可外扬,老父宁愿领死,也不想让你们姐弟去冒这天下之大不讳!” 宋中微胀的脸还在火辣辣的疼,可见刘庸还是死要面子,竞又忘了适才的惩戒,为了不辱使命,也为了那曾经销魂的点点滴滴,终又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道:“郡马敢作敢当,诚心认罪,不乏大丈夫的英雄本色,却使那些个婆婆妈妈之人无地自容。” 纪晓岚恨恨瞪了宋中一眼,转对刘庸道:“郡马你也太迂腐了点,俗语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难道脸皮比生命还重要?即使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替郡主与你两个儿女想想,他们的希望,现在可全在你身上!” “嘿嘿!”望着眼前忧伤的郡主,望着两个悲痛的儿女;再看看宋中这个罪魁祸首那副肮脏的嘴脸,刘庸闷声苦笑了两声,口未出言,心中早已浮现出那屈辱而又伤心的一幕幕往事------ 十年前,刘庸伴着娇妻和一双儿女,从耒阳赶到了几百里外的江华,到岳家共度春节。那时在一别数年的宋中眼中,刘秀英从少女已变成了少妇,倒出落得更加艳丽如花,这更勾起了他那段难圆之梦,以及难以抑止的单思之苦。当年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宋中既已败北,可今之秀英已身为人妇,他也便剩垂涎欲滴而又无可奈何了。但家有鱼腥,猫必常来,这一天宋中又照常来刘庸岳家串门了,名为拜年,实为一睹昔中情人的芳姿;明知不可得,也只求得到心灵上的一丝丝慰藉! 南岭的春天,今年似乎来得特别早,立春刚过,一场春雨过后,又连刮了三日南风,气温便骤然上升,难怪这里自古便称南风坳。南风吹醒了万物,同时也吹沸了宋中内心骚动的激情,在与刘庸不着边际的闲聊中,他的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刘秀英,看着刘秀英那因喂奶而毫不掩饰的白净胸脯,更是使他欲火难禁。 刘秀英喂完奶,顺手将儿子递给了刘庸,尔后拢了拢单薄的上衣,便进了内室,立使宋中心头有一种伥然若失之感。要知道,宋中此行之目的,一非拜年,也非欲与刘庸谈古论今一叙久别之情,醉翁之意,何以酒为?既然“主演”已经谢幕,下面的“戏文”再看也无意义了。 当宋中正欲起身告辞时,不想刘秀英却又云鬓松散,一束紧身短妆,手中抱着衣物又从内室出来了。也许是出于礼貌,她款款地冲着宋中嫣然一笑,然后便在后门中消失了,那扭动着的肥臀着实令人着迷。 刘秀英重出内室门,宋中直勾勾的眼神便被牵引着,紧盯住刘秀英的身影转移,从发梢一直移向了那裸露着的小腿,尔后在脚跟定格,突然鼠眼一亮。你道宋中发现了什么?原来由于他太专注,从刘秀英身上掉下一根微小的金色体毛竞也让他给发现了。宋中素以思维敏捷而具称,见此不由心念一动,顷刻已是大喜过望 。但他并不动声色,趁着刘庸哄孩子而不经意时,早已悄悄将那金色之物拾在了手中。 得了这个“宝贝”,宋中再不急着走了,又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刘庸攀谈起来,须臾宋中话锋一转问道:“刘姑爷,大凡一些人远离故土都有些水土不服,未知我这个小妹嫁到贵地,可曾有过不良反应?” 刘庸不明其意,有点愕然的道 :“请问宋兄有何见教,怎么关心起这些个日常小事来了?” 宋中一时不知怎样回答,尴尬的道:“随便问问而已!刘姑爷不要多心。” “哦!”刘庸也漫不经意地应了一声道,“古人云:人挪活,树挪死。水土不服也只是个别现象罢了,哪能人人都如此呢!” 宋中凑近刘庸,故弄玄虚的道:“刘姑爷你可不要嫌我多嘴,有些事你还得多留一个心眼不为错,若等事发了便悔之晚矣!” 刘庸不以为然的道:“水土不服是人体的明显症状,并无隐晦可言,难道它还有潜伏期不成?” “……”宋中故意装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庸道:“宋兄有话就直说,你我都是男人,说话何必吞吞吐吐?” 宋中压低音调道:“刘姑爷不是本地人,这个中原委不知也是常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不说也罢!”说完便又装作急着要走的模样。 刘庸左手抱着儿子,腾出右手拉住宋中,意欲盘根究底道:“什么事这么神秘?还请宋兄明言。” 宋中道:“古人云: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但刘兄刚才说了,你我都是男人,不说又忍俊不禁,免得日后兔死狐悲,所以……” “嗯……”刘庸心头也早已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宋中又道:“此前刘兄就真没一点耳闻?” “什么事嘛?”刘庸有点坐立不安,更显得有点急不可耐了。 宋中这才诡秘地一笑道:“刘兄你就从未觉得尊夫人平常有点妖冶过度了些?” 刘庸脸一红:“勤于装扮也只是‘女为悦己者容’的一种表达方式,自是人之常情,岂能与妖冶混为一谈?宋兄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宋中凑近刘庸的耳根,悄声道:“愚弟还是劝刘兄小心一点为妙,你就没有听说过,尊夫人在娘家便有人嚼舌根来着?” “这是真的?”刘庸瞪大了眼睛。 宋中道:“真不真愚弟倒无法证实,但人言可畏呀!” 刘庸抱着儿子,从凳上弹起身道:“不可能!我们相处多年,从未发现她有过丝毫异常的举动。” 宋中道 :愚弟我不知怎样说你才好,秘密被发现那还成秘密吗?那你不就早将夫人休了,还能等到愚弟来给你警醒!” 刘庸颓然地倒坐于凳上,喃喃的道:“不可能……宋兄你可否有事实证明?” 宋中道:“愚弟也只是耳闻而已!这事若能拿出证据,那除非他自己亲身经历过。不过刘兄要想证明夫人的清白,愚弟倒可给兄台出个主意。” “宋兄不妨说来听听!”刘庸虽不愿相信,但还是言不由衷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向。 宋中附在刘庸耳边,如此这般地给刘庸出了个主意,末了道:“刘兄若然怀疑宋某人信口开合,不妨还搭点彩头,如尊夫人真的清白而不上钩,愚弟愿奉上纹银五十两以示祝贺;如若不然,刘兄可也得表示个意思,付我十两以作信息费可好?” 刘庸踌躇着道:“好,一言为定,那就三天后实施吧!”可是刘庸并不知道,自此他已坠入了宋中的彀中。 |
044:4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在历史长河中, 三天时间只不过是一滴水,一眨眼也就过去了。这天正是竹寨新年过后的第一个集市, 一大早周边便成群结队来了许多赶集的人。刘庸清早起来盥漱毕,便对妻子刘秀英道:“今天我得陪咱爹与兄弟们去大瑶山拜年,由于翻山越岭几十里,山路多有不便,你拖儿带女的就不要去了。” “不嘛!”刘秀英娇嗔地摇着身体。 刘庸爱怜的道:“三十里山路,坡陡路滑,再说咱们还得带着孩子,你能受得了我还受不了呢!”这大瑶山中的大姑妈家, 刘秀英只是儿时去过几次,虽然那边风光独秀,但山路崎岖,虽无蜀道之难,却也差不到哪里去,所以略一沉吟,也就不再强辩了,只好带着儿子留下来。 日当晌午,宋中悠哉游哉来到了集市,可他并不在集市上任何一个摊位驻足,便直奔刘庸的泰岳之家而去。刘庸的老泰山也是一农家,老岳母正在门前摆弄着芹菜,大蒜,莴笋等一应节后之需的蔬菜,所以内堂便只有刘秀英一人带着孩子。宋中虽非刘家常客,在刘家却从不避嫌,只和刘妈妈点点头算是招呼便径直入内,远远地便高叫着:“刘兄可在?今天逢集,咱俩可得好好痛饮几杯!” 刘秀英怀抱孩子迎出来道:“今日不巧,我家相公陪俺爹去了南风坳咱姑妈家,还请宋大哥见谅,大哥你请回罢!” 宋中嘻笑着道:“原来刘兄不在呀!可自古有云:公不离婆,秤不离砣。你怎么不一同前往,一个人在家不感到寂寞吗?” 刘秀英也陪笑着道:“宋大哥取笑了,都老夫老妻两个孩子的妈了,哪还能苛求朝夕相处!” 望着刘秀英那半开半闭并未完全掩饰的白嫩胸怀,宋中更来了精神,于是疾步上前往她怀中一探道:“桃花微启迎蜂至,柴门半掩盼君来!我的刘少奶奶可是另有期待?今天我宋某可是如期而至了。” 刘秀英粉脸微红,还真像一朵刚刚绽开的桃花,她对宋中轻薄的举动却无过激的反应,只是淡淡一笑道:“这人眼众众的大白天,宋大哥还请自重一点。” 宋中闻言,暗忖话中韵味:“大白天的不方便,那夜半三更就必然行了。”因道:“大妹子你可想死大哥我了,五年前你曾使我神魂颠倒,今天得这天赐良机,可否让愚兄一偿心愿?”边说边又往刘秀英脸上摸了一把。 刘秀英只是微微缩了缩身,既不退避,也不辱骂,只幽幽的道:“小妹现下可是有家室,有儿女的人了,宋大哥你可不要强人所难。” “唉!”宋中长叹一声道,“恨不相逢未嫁时,只是当年缘未至!可今日咱俩重续前缘也为时未晚,宋某不求与小妹白头偕老,倒愿奉上纹银十两,只求一时之娱,你看如何?” 刘秀英道:“承蒙错爱,小妹脸上着实增光不少,只是宋大哥既求一时之欢,那红楼楚馆皆有价,你何不前往偿试一番。” “市井红楼皆庸脂俗粉,既无情又无义,哪能令宋某提得起兴致,小妹如此婉拒,莫非嫌宋某将你的身价开得低了些,那给你二十两如何?” “良家妇女,哪能以金钱计价,你竞将本姑娘看得如此不堪?如不看在昔日的交情份上,今天拉下了脸来谁都不好看!” 宋中还是死皮赖脸的道:“给你三十两,小妹以为怎样?” 刘秀英作色道:“什么二十两,三十两,它能买回女人一生的名节?只怕一失足便成千古恨,悔之无及。”说完双目已自然垂了下去。 那宋中不死不休的又道:“五十两总可以了吧?这可是一户平常农家半年的收成,你可想仔细了。”刘秀英垂着双目不再作声,倒不知她是默认呢还是要执意做个节妇,而认为这五十两纹银不屑一提。 |
044:5 宋中眼见刘秀英怀抱小儿再无反应,索性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在刘秀英眼前晃了晃道:“一百两怎么样?今天我就带了这么多,再无添续!宋某只求一览小妹的绝世风光,销魂一刻,这银票就是你的啦!” 刘秀英见状,已是再也忍不住了,声音极小,状如蚊鸣地道:“一百两?宋大哥你也太慷慨了!不过只此一次,以后不许婆婆妈妈的永远纠缠得没完没了。”说完便欲将小儿置放一旁,以伺新人。 冷不妨刘庸突然从后堂冲了进来,口中大叫着:“一次也不行……”见此情形,只气得刘庸脖子上青筋突暴,两眼冒火,但碍于身处他乡,不便有太大的举动,只好忍气吞下了下面要说的话以及要做的事。 刘秀英见刘庸突然出现,这才知道是宋中设下的圈套等她去钻,只羞得她双颊发烧,恨不得钻了地缝,只得抱着小儿躲到内室去了。 宋中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刘兄我说嘛!在你的词典里,原来节烈二字竟是这样写的呀?你不信也还罢了,竟然还要搭点彩头,差点是‘陪了夫人又折兵’啊!不过看在尊夫人无论是对宋某还是对银票动了情的份上,那睹注我就不要了。不过,宋某得真诚的提醒刘兄一句:对于女人就不得太较真,毕竟那都是身外之物嘛!” 刘庸又羞又气,如遭电击般的说不出话来。可宋中却还在喋喋不休的道:“刘兄还真要那么较真吗?何苦呢!现在趁嫂夫人不在,小弟再给你看样东西,保管你日后想较真也硬不起来了。” 刘庸茫然地瞪大着眼紧盯着宋中,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只见宋中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一条折叠着的白手帕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慢慢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根金色的状如发丝却又略显弯曲的东西,尔后嘲弄的道:“刘兄你对这别具一格的东西该不会太陌生吧?” 刘庸冷眼一瞧,不由浑身一震,心道:“这是哪里得来的?这波皮手上怎会持有她身上之物?”刘庸当然知道,这样“珍贵”的东西,在东方之国并不会很多,随便找一根是冒充不来的,他极力搜索刚才的记忆:她俩的一举一动一直都在自己的监控范围,并没有机会呀!可刘庸并不知道,只因日前刘秀英的一时矫情,虽未春光乍泄,却终究露了自己的底。 宋中并不管刘庸心中什么感受,接着道:“刘兄你也不用苦苦思量这东西宋某之前是怎样得来的,你只管管好以后的事就是了,这也算是小弟对你的一片忠告。好啦!多说无益,外面收市了,宋某也该告辞了。” 平时看似一根毫不起眼的体毛,今天在刘庸手中却重逾千钧,只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刘庸只知道妻子十分要强,当然更希望他万分节烈,因此便与宋中下了赌注,并双双导演了刚才那一幕。岂知事与愿违,妻子终于经不住宋中的软缠硬磨,也抗不住色与利的诱惑,结果令他十分失望。 刘庸输掉的不止是那区区十两纹银,他输掉的是对妻子一生的信任。此刻他心里极其矛盾:是休是留他始终拿不定主意。留罢!作为有志男儿的脸面何存?休了,儿女又乍办?说实话,对这使他魂牵梦萦的妻子,刘庸还确实有点割舍不下。再者,这是在岳家,真的发难,自己未必便能得到他人体谅?权衡轻重,刘庸不得不将那跳出了胸腔的一颗心强摁下去,可脑中的阴影却始终挥之不去,总是有如骨刺在喉,哪里还有往日之激情?日后,这便给了彭华的可乘之机,所以不能不说,归根究底是这个宋中种下的祸根,从而导致了夫妻关系产生了裂痕,才造成了今天这对簿公堂的局面------ “唉!”刘庸又是一声长叹怒视着宋中,这一声叹恰似当年的继续,只震得主审与役使皆显木然,纪晓岚闻声,猛喝一声道:“刘庸你既然对那沉睡多年的宿案有所感悟,还不快快道来,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你就等着一家大小三人给你陪葬吧!” 然而刘庸沉呤了半晌,只偷偷看了郡主一眼,又将那攸然睁开并且闪着寒芒的双目紧紧闭上了,俨然成了一头不怕烫的死猪。“纪大人,那也未必?”说话的是刘媛,音量不大,却有十分的抗争力,因为面对三司会审这种森严的场面,无论原被告都没有谁敢这样对主审官说话,各主审也就不得不佩服她的胆识。因此大理寺正卿虽不施堂威,却十分威严的道:“小妹妹本堂问你:你爹停妻再娶,欺君罔上,铁案如山,已成典型的‘陈世美’,你难道还有什么证据能够推翻这个结论?” 宋中闻言一阵窃喜,心想:只要扳倒了刘庸,纵然再挨几巴掌又何妨!但他不得主审提问,再也不敢贸然陈词,可他后面所听到的刘媛的回答却并不容他乐观。 “倘使三司只听一面之辞而不容民女伸辩,民女便只好通过郡主----民女现在的母亲以达天听,而证实我爹是否有罪?想各位大人并不想得到这个结果吧!”说话的显然是刘庸之女刘媛无疑。 “大胆女娃,你想要挟本王不成!”老宗令的忍耐也有限度,闻言喝斥之声与惊堂木早已同时响起。 纪晓岚见事态又超出了自己的预想之外,急道:“老王爷请息雷霆之怒,只因小妹妹救父心切,才触动了老王爷的虎威。不过,无论在本堂还是上达天听,三司的目的与小妹妹的目的都是一致的,那便是澄清事实,给原被告一个满意的交待。依下官的意思,今天是否该给小妹妹一个叙述案由的机会呢?” 老宗令虽不是主审,却有一锤定音的权威,但他却不并不敢阻塞言路,尤其对主审他还得尊重,更何况旁边还坐着一位不可小视的郡主,这位倍受皇上敬重的小郡主的话,可比他这位老宗令的话管用得多。但老王爷始终不明白,在这个案件中,郡主显然是个受害者,却为何还要竭尽所能不辞辛劳地去袒护刘庸呢?当然这只是老宗令那所谓的维护纲纪而食古不化的思维方式,自然是体会不到郡主那潜在的神圣动力。 “好吧!本堂就依纪大人之言,看看这位孝女如何给他爹脱罪。”受纪晓岚的感染,老宗令终又动了恻隐之心。 “谢谢老王爷成全!”刘媛倒头再拜。 欲知刘媛姐弟能否给父脱罪,且看下回便知! |
第四十五回 老王爷一言九鼎 旧探花三灾八难 却说刘媛拜罢三司主审,早已是热泪盈眶,双眼只是紧紧地盯着老爹,心中自是十分矛盾,那些在腹内酝酿了百十遍的辩词,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那大理寺正卿急忙催促道:“小妹妹,这可是老王爷给你父女最后的机会了,你若再不说话,只怕就来不及了。” “……”刘媛望着与老王爷同是白发苍苍的大理寺正卿,而后又强咽了一口唾沫,欲言又止。 这下皇上不急急死太监,那刑部主审纪晓岚深知:依刘庸的秉性,没指望他会自辩,如刘媛再不抓住眼下老王爷特许的机会,那郡主几个月的忙碌也就全都白费了,而刘庸便只剩认罪伏刑,等待开刀问斩。因此他不得不给刘媛一个警醒:“小妹妹,这起案件从小里讲,它只是你家中的是非恩怨;但往大处说,它可关乎着朝廷用人的法度,你若再不开口,本官可没这个耐性再等下去了!” “事实俱在,小姑娘一时难以认同,无非是想搏得三司的同情罢了,我想无论小姑娘再怎么说,终究也开脱不了她爹的罪责,又何必还要强迫一个未成年人介入此案呢!”宋中还是不甘寂寞,一有机会便又蠢蠢干预。 这下可激怒了小刘鹏,只见他蹦着脚在大堂上大骂道:“我表舅不是东西,你原本也不是东西,不是东西的东西,还不快些滚出去!” 此言一出,大堂上全体目光都投向了小刘鹏,继而转向宋中,宋中的脸霎时白了,语无伦次的道:“我……我当然不是东西,我怎么不是……不是东西了?难道……难道你是东西?”宋中那狼狈的表情,使得肃穆的公堂上竟然响起了一片哄笑。 “肃静!肃静!”老王爷急忙用惊堂木弹压。 刘媛原本并不在乎宋中在此案中扮演着一个什么角色,只是一看到他那拙劣的表演就心生反感,终于不得不切入正题:“各位大人在上,以后无论世人如何评价民女今天的举动,但民女认为:受辱总比蒙冤好!因为那样毕竟爹爹还有生的希望。” 纪晓岚迫不及待地道:“郡主几个月的奔波,等的就是小妹妹你这句话,事实胜于雄辩,只要你姐弟一开口,你爹的所谓罪状也就不攻自破了。” 刘媛点点头,俯伏再拜道:“民女原本也有一个温暖的家,我娘也曾把我们当成了‘心肝’‘宝贝’一样看待,仿佛离了我们便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可不知怎么着,八年前她却似乎喝了迷魂汤一般,竟毅然离家,偷偷跟着我那表舅私奔了。” “哦!竟有这等事 !”如闻惊雷,堂上三司主审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叹。 刘媛继续泣诉道:“平心而论,民女自私,那时我是多么希望我娘能回心转意,承担起敬老扶幼,相夫教子的责任,谁不希望有一个安宁祥和的避风港啊!” 纪晓岚道:“八年了,难道你娘就再未回过家吗?” 刘媛道:“也许在我娘的心灵感应中,只要能得到暂时的心灵满足,便是最大的快慰,哪还记得家中还有两老两小四个极待赡养与辅育的生灵!” 老王爷捂着潮润的眼睛道:“你娘倒有‘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气魄,只可惜这份胆略用的不是地方!” 宋中又急忙道:“刘小姐的陈词确也可可感人,但母亲再怎么不是母亲,也无可否认还是你的母亲,这个事实是不能因你的好恶而可以随意改变的,她毕竟无私地孕育出了你们姐弟,就凭这一点,你们就得感恩一生。” 刘媛道:“宋讼师说得好!母亲这个名词确实神圣,出生不由人,这是自然规律,既然从母体中分裂出来,无论她是否出自生育的本意,子女都得感恩戴德一辈子。但'少有所养,老才有所归'的规律,宋讼师应该也不可否认罢?”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宋中一时想不到适当的辞汇,只好漫应着。 刘媛接着道:“当我姐弟嗷嗷待哺时,母亲却义无反顾地抛弃了我们,她冲破了理智与道德的堤防,与我那无所不为的表舅在欲海中泛舟,我们姐弟好像倒成了她无意识中的不负责任的产物。敢问各位大人,难道这些倒成了我爹爹的罪状?” “那当然不是!”老王爷疑惑的瞪大了眼睛。 刘媛的陈词很有感染力,显然已得到了老宗令的首肯,因而紧盯着宋中继续道:“八年来,我母亲与表舅以及一帮狐朋狗友,在欲海情天中厮混,何时记起过我们?她们在天府度华年,我们在地狱熬光阴,试问宋讼师,律法又何时约束过你们?” 宋中心中有私,往堂上偷望了一眼小声地道:“怪只怪你爹憨厚无能,无福消受!况且民不告,官不究,你爹自己认命,与他人何干?” 刘媛道:“照宋讼师的意思,只要你们先入为主,那作为被告的我爹就一定有罪了?” “这个......这个......”宋中一时拿不出反驳的依据,只好吱唔其辞。 刘媛不给他喘息之机,又凌厉的道:“天可怜见,八年过去,我们总算长大了,所幸爹爹也熬出了头。不想夹缝中的小草也能开出灿烂的花朵来,可你们竞又妒嫉起来,非要将之摧残了才心安,请问这又是谁的指使?” 宋中道:“刘小姐不要误会,宋某人绝无摧花之意,只是你娘又想你爹了,所以怀有破镜重圆之心才出此下策!” 刘媛甚为强硬的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宋中嗫嚅着道:“当初......当初......据你娘说,当初你爹确有弃她之嫌......”稍顿片刻,宋中才又接着道,“当初不知是你爹有心无力,亦或是故意冷淡了你娘,总之那时她们夫妻确实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 刘媛年龄虽小,但略一迟疑也就理解了宋中口中那不尽人意之意了,立即驳道:“宋讼师你可想过,我娘的那个理由只是当年抛夫撇子的藉口罢了,你不见民女现在的郡主娘亲,她能为我爹万里奔波尽心尽责便可想见其余了,郡马府难道是尼姑庵?” 老王爷闻此,猛一拍惊堂木如雷吼叫:“大胆宋中,言无实据,连这种慌言你也编得出来?想必你肯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宋中慌忙跪倒:“老王爷请息怒,这事并非小人妄加揣测,只不过是代人传言罢了。” 纪晓岚更是怒形于色道:“言无实据,便属诬告!你身为讼师,以身犯险,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要连坐的么?” 宋中诺诺连声道:“小人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还请大人开恩。” |
045:1 老王爷道:“宋中你的状不实言之罪等会再量,现在还是让小妹妹先来揭开你与彭华狼狈为奸的画皮吧!” 刘媛抹了一把眼泪,心情沉痛的道:“我爹失去的太多,今天能得到皇上的认可,虽然也算一大幸事,但终究还是让人心有余悸。爹爹能凭着异乎常人的毅力,承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耻辱和痛苦硬撑到今天,可见其胸怀是何其博大!在此,民女还得特别拜谢郡主在其期间给与了我爹太多的激励和安慰。”说罢早已转向银娥又拜了三拜。 银娥上前扶着刘媛,摸着她的头道:“起来吧孩子,噩梦已经过去,太阳马上升起。” 刘媛泪眼模糊的感叹道:“是啊!恶梦逝去是早晨。前年的今天,我同千万同龄人一样,躺在母亲的怀抱里作着童贞的梦,能在爹娘的卵翼下实现各自的梦想,才是人生最大的心愿;去年的今天,我站在爹爹的荫蔽下,独我姐弟俩----或许还有少许与我同命运的姊妹们----在破灭了的梦幻中气馁了;今年的今天,我心中虽有万千感慨,却无从发泄,在无情的事实面前,只得羞傀地低下头;明年的今天,在漫漫的人生路上,我们毕竞还得重新迈开人生的步伐,路只有走下去,才能有希望。但无论我们将来的命运如何走向?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能不在我的心灵打上耻辱的烙印!对此,不知我那天各一方的老娘心中有何感想?” 刘媛的泣诉确实感人肺腑,连铁血老王爷一时都动了感情,那皱纹满脸的眼眶中竟也噙满了泪花,激动的道:“刘庸刘郡马你的口风好紧啊!你把你的平生遭际瞒得密不透风,竟然把皇上皇大后以及满朝文武都骗过了。” 刘媛道:“我爹所忍受的磨难何止这些!小女子一时又岂能尽道其祥。” “哦!你爹还有哪些经历,小妹妹今天不妨一一道来。” 老王爷习惯性的挦了挦长须,和蔼的道。 一旁的小刘鹏抢着道:“表舅曾扬言要杀害我们姐弟相要挟,所以爹爹这么些年来,才不得不保持沉默。” “叭!”惊堂木再次响起,老王爷大张着瘪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朗朗乾坤下竟发生过这等胁迫之事,简直太无王法了。宋中,你身为刘秀英的辨护人,对此,你将作何解释?” 宋中再不敢触怒虎威,又不敢稍加隐瞒,只是模棱两可的道:“这些事小人只是略有耳闻,不过刘庸从未向保正提起,也从未向衙门伸报,所以其中详细小人也不得而知!” 纪晓岚道:“好个详情不得而知!那么刘庸从未以书面形式休过刘秀英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并且你还充当了刘秀英京城鸣冤的全权代表,如不从实讲来,本堂可是叫你来得回不得!” 只因刘秀英自从弃家私奔与彭华苟合后,宋中也便逐步与之勾搭上了,这个中因由当真一时还理不清。但宋中既然号称道州第一讼师,自然也不是浪得虚名,只稍一沉思便又声厉内荏地道:“纪大人请息怒,这诉状自是由当事人口述,小人只是稍加润色罢了,至于实与不实,只有刘秀英最清楚。倘我的当事人真有罪,小人所要承担的也只不过是失察之过,罪不及死,何来就回不了道州?” 纪晓岚道:“为虎作伥,罪加一等!你还敢在刑部大堂上强辞夺理?” 宋中看形势自知必遭池魚之殃,当初悔不该来淌这趟浑水,只是口头还挺強硬的道:“纪大人刚才好像说过:新科状元刘罗锅从未以书面形式,以及任何见证人休了妻子刘秀英,可是事实?” 纪晓岚道:“不假!正因如此,你们一干淫妇奸夫才有罪。” 宋中道:“无论纪大人您怎么说,只要刘庸从未主动休妻,便足见他对前妻还怀有念想,那么他今天毅然弃妻再赘便是欺君,大人今天即便要斩小人,小人也有个陪葬的了,黄泉路上有个伴咱们也好相互照应。” 纪晓岚一听此言还真的震怒了,猛喝道:“做梦吧你!郡马即便遭刑,‘龙头铡’也!你一个不入流的小讼师,也配与郡马同行?” “人头落地,都是碗大一个疤,都说阎王公平,难道他还得遵从纪大人的意愿,来分贵贱等级不成?” 看来宋中自知在此案中已脱不了于系,倒把生死看开了。 |
045:2 “纪大人……”在今天的刑部大堂上,刘庸本想一直保持沉默,甚或并不希望郡主以及他的儿女为他开罪,以报答他对刘秀英曾经有过的诚挚感情。也许是同性相斥罢?他就是看不惯宋中的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因为这场悲剧也正是他在十年前导演出来的。此时,那股积压在心中的怨气早已无法克制,所以终于忍不住了,全场立即雅雀无声。 “刘庸,你有话说?”老宗令惊疑地首先发问,刘庸自然地点点头,“说罢!你不开口,我等还真有点束手无策,只怕皇上又得责我们无能了。” 刘庸道:“三位大人定当理解刘庸此时的心情,一届状元竟以被吿的身份进了刑部大堂,无论有罪与否都是他平生最大的耻辱。刘庸的前半生从无建树,始终在失意的漩涡中挣扎,在这公堂之上极力分辨更是羞于启齿,所以任凭各位大人作何裁定我都认了。可是,不等刑部拟下罪来,他宋中便先定了我死刑,倒让刘庸我难以接受……” 全堂个个屏声静气,相对愕然地静听下文,刘庸继续道:“至于刘庸所谓的有心无力,皆是拜你宋中所赐,这也是自刘秀英毅然‘自主’后,你们合伙告我的唯一论据。因此,我认为必须有再说几句话的必要,以对刑部,对我的儿女,也对你宋中有个交待,免受那无谓的歧视,从而阐明十年前刘秀英是怎样一个人?十年后又是怎样一颗心?她拿青春赌明天,我用真情换此生,但各各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十年后我们都遗失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她刘秀英比我更清楚,不然,她也不会‘邀’我来这刑部大堂上相辨了。 “人生贵在知足,知足者常乐,刘庸我如不对人情世故,对‘福兮祸兮’有那么一点点参透,想必早就成了‘丰都城’里的冤魂了。世人在‘塞翁失马’的期盼中等待,刘庸我也不例外,终我一生历经了几许忧患,终于熬过了难以忍耐的岁月和难以逾越的坷坎。 “刘庸是情感的失败者,也是生活的无助者,‘时来风送滕王阁,运去雷轰荐福碑。’天公倘且势利,何况人乎?刘庸这半生来不敢错走一步,一脚不慎,全盘皆输,包括一双嗷嗷待哺的儿女。 “所喜今天你们终于又记起我了,在这明辨是非的刑部大堂上,竟然有人公然宣称我是她的丈夫了。刘庸惭愧,八年来,刘庸似乎早已忘记能为人夫这一事实,更不敢抱一点点奢望。刘庸只希望这已结痂的伤口不再遭受触碰;更希望我那所谓妻子的理想航船能平稳地驶上幸福的彼岸;但始料未及的却在这通往地獄之门的‘奈何桥’下相遇了,真是风云难料啊!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近事如潮,波澜壮阔。刘庸这半生来,凡所到之处,每每都被一种不祥的阴霾所笼罩,无论我怎样煞费苦心也总是南墙碰壁,昨天,我只以为跳出了苦海,不想你宋中阴魂不散,今天又来了……” 纪晓岚不等刘庸言毕,抢着道:“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此之谓也!也许郡马便是当年之朱买臣再世,所以当你当年的播种正值收获之际,你还能默然忍受那不公的命运强加给你的灾难吗?” 刘庸道:“蝼蚁倘且恋生,何况人乎!只是刘庸对刘秀英还有那么一丝丝眷念,所以才愿一人将这苦果独自吞下。” 老宗令却甚为不解的道:“刘秀英几乎将你送上了断头台,你倒好,对她却始终还怀有难解之情,真是不可理喻!” 刘庸道:“老王爷您有所不知,自古道:青蛇口中剑,黄蜂尾上针,两般尤未毒,最毒淫妇心!想我刘庸既是朱买臣笫二,却并未成为武大郎第二,也算不幸中之大幸了,以此推之,想刘秀英之良心也就并未完全泯灭。” “你之未死,也许是机缘不巧,难道这也能成为刘秀英良心未死的依据么?” 老宗令执着地问。 刘庸道:“刘秀英虽控告刘庸有心无力,却并未打出最后一张牌,因此刘庸也就感激莫名了。” “什么牌直得你如此重视?” “八年来, 刘秀英并未否定两个儿女是我亲生, 总算还给刘庸留下了一点面子以及一点点生存空间, 仅此我就得对她顶礼膜拜!” “不错! 哀莫大于心死, 当一个人的心理彻底崩溃时, 那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刘秀英她确实还给你心中留下了莫大的希望。” “还有一宗……” “你还有完沒完?” 纪晓岚抢着道,“你如此为刘秀英脱罪, 可考虑过曾经为你万里奔波过来的郡主的感受?” 刘庸道:“夫妻要想赤诚相待,无非做到知无不言,倘郡主因此而有所嗔怪,那刘庸也莫可奈何,只得认命!” 一旁的银娥见了,满眶热泪的道:“还说赤诚相待呢?本郡主若然不去江南一趟,原来冤家你瞒得我好苦啊!既然如此,那你就说吧,不让你吐出胸中郁闷,郁气伤肝,本郡主还真有些担心你的安危呢!” 刘庸道:“谢谢郡主能有容人之量,并且为了给刘庸脱罪而奔忙了数月,人生能得一知己,夫复何求?这份情刘庸是沒齿难忘!同时刘庸还得感谢前妻刘秀英的恩惠,虽然我俩的结合不尽如人意,但她终未成为潘金莲,刘庸才得保全性命,也算不幸中之万幸了。” 银娥噘着樱桃小口羞涩一笑道:“你是本郡主千淘百汰才选中的郡马,哪那么容易就这么轻易失去?让你前妻刘秀英打破醋坛子去吧!” “宋中!”只听老宗令一声猛喝。 “小人在!”宋中惊惶地应着。 老宗令道:“现在事实已经清楚,原来刘秀英私奔在先,刘庸赘娶在后,所谓停妻再娶的罪名并不成立,对此,你这全权代言人还有何话说?” 宋中自知其罪不轻,只得嗫嚅道:“小人也是受人……受人蛊惑才淌了这趟浑水,具体内幕并不……不知情,还请各位大人恕罪。” 纪晓岚斥道:“宋讼师之所为,只是受了蛊惑那么间单吗?未必不是你仗着一张利嘴,从中搬弄是非?未必不是你贪慕刘秀英的美色,所以怂恿刘秀英状告郡马,待铲除了刘庸你再去解决波皮彭华,你好与刘秀英做一对永久鸳鸯,你说是也不是?” 宋中心头一阵阵发怵,这才真正领悟到天外有天,邪不胜正的道理,只剩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其实真不是这样的,小人岂敢……岂敢以身试法!” 老宗令不容分辨的道:“事实俱在,那刘秀英叛夫弃子的罪名已然成立,所谓休书只不过是一种形式罢了,其实刘秀英与刘庸的夫妻关系早已不复存在,而宋中竟还敢进京较辩,其嚣张程度确实令人发指,待本王具状奏明皇上后,再将你这推波助澜的恶徒凌迟处死,以免日后再去贻祸人间。” 宋中闻言早已瘫倒在地,刘庸急忙道:“宋中虽有罪,但罪不及死,还请老王爷法开恩。” 老宗令冲着银娥笑笑道:“看看你家郡马也太仁慈了,宋中与人串通,害得他家这样了,他却还以德报怨,替人家求情,真是个腐儒!” 银娥道:“谢谢王爷褒奖,但刘庸如沒那么博大的胸怀,只怕本郡主还看不上呢!” 老宗令转向大理寺正卿道:“真是后生可畏,看来他们的思维与我们这些老古董着实有着太大的差别,所以我们也该考虑步辅政王的后尘,回家抱孙孙去了。” 大理寺正卿道:“王爷您说得沒错, 待此案一结, 卑职便向皇上请辞。” 于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六十不谈,七十不知!’是该颐养天年了。” 纪晓岚也适时地举起了手中惊堂木,猛的一拍道:“刘庸欺君一案查无实据,着当庭放归,使其与子女团聚。其他一干与本案有关人犯着即收监,待奏明皇上后再作处治,退堂!” |
045:3 再说万里自道州赌气走后,终日是神思恍惚,一闭眼和兰的倩影便在脑中浮现,一月来只闹得他茶饭无思,神形消瘦,这可是“惯盗”自出道以来从未出现过的状况。这惯盗西门万里本来对女色并不感兴趣,他这半生所做的除了牌九,骰子,便是酒,偶入富户只不过是一时技痒给官府找点麻烦罢了,并不完全是为了生计。 可自长江边上,那神农,虞舜,与屈子曾经驻足过的望江亭中一睹了兰,桂的芳姿,整个人都变了,从此再不光顾赌场与酒家,整天不是窝在房里,便是在山林或古塔上暗自神伤。自道州一别三日后,又试图重返道州以对和珅的用心探究个凊楚眀白,只是被“神偷”极力劝止了,理由是:官,打,保,捉,贼是有阶级界限的,决不能站在同一阶梯上。再要坚持,一人便只有一句话:“要去你去,恕愚兄再不奉陪!再说那次山村一见,和珅的人品你我都心知肚明,他能瞧得起咱这些飘萍无踪的人吗?别自找沒趣了!” 万里自慰似的回敬道:“妙手空空又怎么啦?不是近日着了魔,我‘神偷’还瞧不起他和珅那半吊子呢!再说要不是那场莫名灾难,你我比他和珅还早出道了十几年,算来现在也该混到了尚书,甚或中堂之职了,他一个小小的道台又算得了什么!” 一人道:“老弟你醒醒吧!那些都已经是老黄历了,你我现在只是臭名昭著的‘神偷’,‘惯盗’,朝廷通缉的钦犯。这要让兰,桂,以及她们的瞎眼老娘知道了,还会答应嫁给你吗?你以为金钱就可万能?” 万里嗫嚅道:“大不了咱们以后洗手不干了,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 一人道:“古人云:尿桶改水桶,躁气还在;桐油罐子总是有股桐油气。你我一生虽未亏心虐民,但在朝廷与世人眼中终究是干着下九流的勾当,永远也无法抬头。” “唉!”万里长叹一声,无奈地摇着头,心中又浮现了十几年前那永远也无法释怀的悲伤往事。一人与万里本来都是当世奇才,只是受那场莫名的祸事牵连而把他们的人生毁了,可至今他们都还不明就里。为了报复朝廷,他们才选择了这段崎岖而又扭曲的道路。 原来十年前,吳敬之与东方一人与西门万里同时进京应试,并以卓越的才华被主考选中,吳敬之被弘历钦点为状元,东方一人为榜眼,西门万里为探花。当他们金殿传胪后正欲披红挂彩,跨马游街。不想却传来了太后的懿旨,让三鼎甲前往慈宁宫见驾。 新科三鼎甲晋见太后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要太后一高兴,或许便有特别的赏赐,所以三人无比兴奋地随着海公公进了慈宁宫。太后钮祜禄氏在三人身上审视了一番,尔后在吴敬之身上定格,却无意识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然后道:“各位卿家能被皇儿选为前三,自有满腹经纶;不仅如此,哀家观你们仪表倒也气宇轩昂,决非一般凡夫俗子可比。” 三人同声道:“谢谢老佛爷褒奖,实让微臣诚惶诚恐!” 太后道:“今后有尔等良臣辅弼皇儿,我大清江山一定万年稳固。” 三人道:“老佛爷过誉了,微臣才疏学浅,只怕难当大任!” 太后一语双关道:“卿家不必过谦,只要你们跟哀家一心,一定前途无量!” 三人道:“为国尽责乃为臣本份,一切尽凭皇上与老佛爷驱使。” 太后无比兴奋的道:“很好,今天哀家高兴,便各赏你们白银百两,锦缎一匹,以聊表哀家的一片爱才之心。” 三人闻言,无不感激涕零,又同时跪倒道:“谢老佛爷恩赐!” 太后挥挥手道:“好了,你们可以下去了。” 吴敬之与东方一人西门万里三人倒退着正欲离去,不想太后又发话了:“吴爱卿请留步,你身为三甲之首,一定有过人的才智,哀家今天无聊,倒想印证一下爱卿之才的真伪。你别忘了,倘然名不附实,单依哀家的懿旨也是可以废除你的功名的哟!” 太后话中有刺,令吳敬之听了有点莫名所以。所谓伴君如伴虎,臣子本就是皇上的奴才,太后的懿旨,皇上倘且难以驳回,更何况一个无为的空头状元。所以吴敬之只是茫然的道:“是!是!微臣一定尽展平生所学,决不会让老佛爷失望。” 钮祜禄氏会心一笑道:“那就好。” 待一人与万里刚刚退下,她又发话了,“你们也都下去吧,沒有传召,不许进来!”“是,太后!” 众宫女也陆续退出了太后寢宫。 “海德宁,你也下去吧!” 这可是自海公公当值慈宁宫以来,太后第一次的反常现像,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犹豫的直视了钮祜禄氏一眼,太后眼中似乎饱含着一丝怒意,加重了语气道,“海德宁沒听见吗?” “嗻!”海公公惶恐的躬身而退。此情此景不由吴敬之不感到山雨欲来,并且预感到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余人统皆退出了寝宫,钮祜禄氏终于舒了口气。可吴敬之却紧张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仿彿心脏都已跳到了喉咙口。 吴敬之“萎缩”着一颗心沉默了片刻,太后终又缓和了一下语气,笑笑道:“吴爱卿之所以能高居榜首,想必定有过人的天赋,所以哀家今天得重新考考你,看看到底名可附实?” 吴敬之颤颤惊惊的道:“未知老佛爷何以命题?” 太后见吴敬之惊慌得全身有些发抖,便更加悦色的道:“吴爱卿不必紧张,来!来,榻上就坐。” 能与太后共坐,这可是史无前例的殊荣,但这殊荣吴敬之可不敢承受,只见他竟如小媳妇般忸怩着不敢启步,毕竟他还未明了太后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 须臾,太后终于淫笑着道:“吴爱卿毋须顾忌,哀家是人,一个普普通通也有七情六欲的女人,并不是老虎,你还怕哀家吃了你不成?” 在吴敬之心中,确有骑虎之感,畏虎之心。但惧于天威难测,如忤了太后的心意反为不美,因此只好缓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挨着榻边坐了。 太后也心知吴敬之只是迫于自己的威严才勉强就范,面对这“砧板上的肉”,也就并不急在一时,为使让吴敬之心情放松,便和悦的道:“哀家的见识,也许不及吴爱卿之万一,但这三年一次的贡院科考,毕竟是为社稷选拔人才,所以哀家并不避嫌,必须替皇儿把好这一关,吴卿家你不介意吧?” 吴敬之极力装作平静的道:“老佛爷德才冠盖朝野,却如此自谦,真是羞煞微臣了,但不知老佛爷怎样考法?” 心中却在急剧思索如何应对下面的“戏文”,并如何脱身,他心中已隐隐明了了一件事,那就是太后的所谓试才并不只是为了“酒”! 还好,思索之余,只听太后道:“今天哀家不考子曰诗云,也不试治国之道,只和你探讨几付对子如何?” 吴敬之闻言终于嘘了口气,暗呌一声“惭愧!自己竟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这对联嘛,太简单了。” 于是爽快的道:“请老佛爷出题。” 太后似乎早有准备,信口道:“忠心报国,唯有一腔正气。” 吴敬之不假思索, 随口接云:“义勇除邪, 但凭十分神威。” “好!状元到底不愧为状元,你倒是哀家所见识过反应最敏捷的一个。” 太后随口赞道,略想了想又道,“大地回春,柳绿桃红。” 吴敬之略一沉呤:“神州浩蕩,鹏舞蛟飞。” 太后道:“渔轮千沼川内鲤。” 吴敬之道:“樵伐万重岭外薪。” 太后道:“看来吴爱卿确实胸有正竹,倒是哀家有些难为你了,不过哀家今天有兴致,还想出一句让你对对,看看到底如何?” 这时吴敬之兴之所致,心中的紧张之情早已烟消云散,心中所涌的只剩对太后的敬畏,一时忘乎所以的道:“平生所学,只为报效皇上,既然老佛爷看得起微臣,不妨多出几道,以助老佛爷雅兴。” 太后道:“哀家一介女流,对诗词歌赋乃至楹联原本并无太多的研究,只是偶尔凑凑趣而巳!就勉强还凑一联吧,你听好了,这上联是:流不尽奔腾的江,聚不溢咆哮的海,但看海晏河淸。”其实太后能有这流畅的思维是在召见三魁之前便作了充分准备的,并非凑趣那么简单,因为召见三魁总得有话可说,免得状元以为她老这个太后寒酸。 这下一惯反应敏锐的吴敬之好像思维出了问题,沉思良久并未作答,太后疑惑地问:“怎么?刚才还对答如流,难道吴爱卿也有被难住的时侯?不过不要紧,这又不是什么金殿对策,对不上吴爱卿也不用太较真。” 其实吴敬之早有所想, 只是想给太后留下片刻的陶醉, 锋芒太露有时是会伤及己身的, 所以才装做力不从心的样子。今见太后这样说了, 也就又装作若有所思的道:“微臣才思自然不及老佛爷之万一,只是突有感悟,未知能否博得老佛爷一笑?” 太后道:“想到了就说嘛!何必如此拘谨?” 吴敬之这才呤道:“走不完成功之路,开不败智慧之花,遍阅花团锦簇。不知老心爷以为如何?” 太后拍掌道:“好个花团锦簇!吴爱卿才高八斗,简直就是朵开不败的智慧之花嘛!” 吴敬之翻身跪倒道:“荧火之光岂可与皓月争辉,微臣愚昧,又岂可当得八斗之才?老佛爷您谬赞了。” |
045:4 钮祜禄氏莲步轻移,将吴敬之扶起并撩拨道:“这世上能让哀家垂青的人不多,你便是那万中之一,今天哀家可得与吴爱卿推心置腹的聊聊,卿家可别错过了这大好时光。” 边说边在吴敬之肩头上捏了一把。 吴敬之之前已预感到自己已置身于纠缠不清的事非之中, 后来又觉得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可现在那种预感又进一步得到了印证, 所以心中之懊恼简直无以言说, 心想 这趟进宫是福是祸还真难以预料, 只得毕恭毕敬的道:“微臣愚昧不懂宫中规矩, 还请老佛爷训示!” 太后微微一摆手道:“吴爱卿不要过于拘谨, 坐下, 坐下来说话。” 吴敬之畏缩着道:“微臣实不敢与老佛爷平起平坐, 这要让人瞧见, 其罪非轻!” 太后道:“我这慈宁宫内室, 即使皇儿想进来也得哀家允诺才行, 余人斗胆闯宫, 岂不是自寻死路!” 吳敬之闻言不由浑身一激零, 心道:“这皇宫深院太后要杀个把人, 简直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这是非之地还是不宜久留, 得偷空赶快走人。"可表面却强颜欢笑道:“老佛爷说笑了, 老佛爷宅心仁厚, 天天持斋念佛, 又岂会跟奴才一般见识?” 太后自知失言, 一时又不能自圆其说, 只好浅浅一笑道:“吴爱卿虽然才貌超群, 却不知从哪又学得一套谄媚之术, 以后可得谨之慎用呵!” 吴敬之陪笑着道:“微臣只是实话实说, 老佛爷您可千万莫着恼。” 太后道:“増广有云:‘ 道吾短者是吾师, 道吾好者是吾贼。’ 吴爱卿可要谨记, 好话也千万不宜多说, 只怕马屁拍在了马蹄上。” 吴敬之深深一揖道:“谨遵老佛爷训谕, 沒事的话, 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太后深感失望的道:“什么懿旨训谕! 今天哀家只是以一普通女人的身份与卿家聊天, 你就不能陪哀家多坐一会吗?” 一边说, 一边又把吴敬之往榻上推。 此时正值盛夏时节, 钮祜禄氏只着了一件真丝衬衫, 那圆鼓鼓的胸脯恰如两座小山般向着吴敬之压来, 吓得他不知所措地连声道:“别……别……老佛爷别这样……” 钮祜禄氏重现一脸淫笑却又威严的道:“难道哀家就那么讨厌么? 哀家虽已年过半百, 自问还算得保养有素, 决不至于输给那些妙龄女郎, 可你却对哀家畏之如虎, 是何道理?” 话已挑明, 再笨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只吓得吴敬之双腿乱抖, 口舌打折:“老佛爷请……请自重! 您便是再借微臣一百个胆, 微臣也……也不敢造次, 还请老佛爷饶命!” 一边说, 一边早已跪倒在了榻前。 钮祜禄氏气恼的道:“看你相貌堂堂, 却沒有一点英雄气概,你怕什么? 天塌下来有哀家替你顶着, 只要你趁了哀家心愿, 那尚书, 中堂等职必是你的囊中之物,难道你还怕皇儿挟制不成!” 吴敬之闻言, 已知这老巫婆决不会善罢甘休, 索性豁出去了,刚毅的道:“承蒙太后垂青,草民是铭感五内,只是这僭越之事,草民是宁死也不敢为,还请太后怜悯。” 说罢拜了一拜,一溜烟地逃出了慈宁宫。 钮祜禄氏正欲唤侍卫缉拿,但转念一想:“吴敬之是自己召进宫的,这突施缉捕,说他是刺客,自己又并无伤损,拿他何以定罪?倘说他轻薄,不说他沒这胆量,就自己一个红颜已消又年过半百之人,又有谁会相信?剩下的便只一个‘莫须有’,岂不更掉了自己的身价。” 想罢只得立时噤声,颓然而又羞愧的倒在了塌上。 不知过了多久,突见钮祜禄氏愤愤然的大呼:“来人哪!”海德宁早已应声而至,“传哀家懿旨,你去知会皇儿:经哀家考察,吴敬之,东方,西门三鼎甲统皆不学无术之徒,他们之所以能高中榜首,其中贡院必有弊端。因此本宫拟定今年的会试无效,明年再行复试,其本届状元,榜眼,探花三人,着革去功名,永不录用!” |
045:5 却说当年三鼎甲无端被贬,西门万里后来才从吴敬之口中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因此只恨得他牙痒痒而又无可奈何,每每想起那事内心便在滴血:这老巫婆竟因一己之私而毁了三人的功名,并且永无出头之日。一个人失去了前进的目标,意志便随之消沉,又由于对钮祜禄氏的仇视,从而产生了逆反心理,导致了对所有女人的憎恶。而后西门万里便终日沉湎于酒楼与赌场,好好的一个探花竟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行尸走肉,万贯家私也被他挥霍一空,竟把两位望子成龙的老人给活活气死了。 父母双双亡故,家资入不敷出,起初还靠借贷度日。看在他父母的老交情上,东家几升米,西家几串钱,虽是小数目,可总是有借无还,昔日亲朋便开始慢慢疏远,久而久之,便必然遭人鄙弃,见之如避瘟神,就连他那家中极其殷实的大伯也不待见他了。 “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 是这世上永远不变的定律,可他又沒有一技之长,饿得实在沒法子的时候,免不得白天便顺手牵羊,青菜萝卜,包子馒头以果腹;晚上便入户盗窃,鸡鸭鹅兔,钱帛家什通通洗劫一空.倒是惹得民怨沸腾,官府缉拿。家乡无法为生,只好从此避祸远遁,万里所作所为却引起了一个人的关注,他便是也遭官府通缉的惯盗时春。 若说东方一人的成名归功于祖传绝技,那么西门万里的成名则全依赖于时迁的后人时春了。时春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于雪地上救起了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的西门万里,起初给他“造统子”,练就了一身挨打的本领;次则教会了他一身登高跃远的轻功;之后又教给了他窜门串户不留痕迹的絕技。 光阴似箭,转眼三年过去,一日,已年近八旬的老时春叫过西门万里道:“徒儿,这三年来为师倾注了所有心血,已尽我所能悉数传授给了你,你现在已学成出师,也该独自闯闯江湖了。为师一生现取现卖,周济穷人,身无长物,就只送你这件东西,算是你跟为师这三年的报偿酬,为师老了,身边又无亲人,希望你以后能经常回来,可千万别让为师失望。” 说完递给了万里一个包裹。 万里含泪接过道:“师父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您与万里相处三年,情同父子,您今天就这么忍心攆我走了?” 时春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以后你也该走你自己的路了!” 万里有点依依不舍的道:“这三年来, 顽徒只是跟随师父探探地形接接短, 从无单独应变的经历, 哪里便脱得了师? 再说师父您年纪大了, 身边也需要有个人照应, 您就让徒儿留下来吧!” 可时春却刚硬的道:“什么话? 为师虽然八十有零, 但这三五年内还无须他人照应, 你还是料理好你自己, 别又让为师将你从雪地上捡回来就行了!” 人怕伤心, 树怕剥皮, 这话触到了痛处, 万里狠狠心便欲冲出古塔, 可终究又情不自禁地返了回来, 趴在时春身上痛哭失声起来。时春见之也热泪盈眶, 心道:“总算这小子还有一点情意, 并未枉费老夫一番心血。” 口中却道:“怎么啦? 你这样耍赖, 难道是想为师付你三年工钱不成!好吧! 为师便一年给你一吊钱,这下你总该可以走了吧!” “师父!”万里又大叫了一声, 他之所以痛哭不已, 虽然是割舍不下师父的救命之恩 ,与三年的朝夕相处之情, 但确乎也有一点茫然无所归, 一时 衣食无着的焦虑。 时春佯怒道:“师父还沒死呢, 你就在嚎丧了? 这样沒出息的东西, 师父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算我白教了你三年!” 眼见师父说出这般绝情的话, 万里只好接过那以后赖以生存而又少得可怜的三吊钱, 悻悻的离去了。 三年来,西门万里跟随师父料理平常事务,也还算游刃有余,可一旦独立行走江湖便有些手足无措,天下之大,何处是家?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天,已是临近黄昏,早觉口干舌燥,饥肠咕噜,这才想起:该到哪里找些食物充饥解渴了。 万里捏了捏那仅有的三吊铜钱,又摸了摸背上的包裹,心想:“这师父也太吝啬了,三年来我帮他窃得的金银钱币何止万千,他却只给我三吊钱,这三吊钱能维持多久生计?也许他在这包裹里还偷偷给了我些银两,想给徒儿我一个惊喜吧!” 万里随即打开包裹一看,豋时有些傻眼了,包裹里除了两条大猪腿再别无他物,只气得他将猪腿一摔,狠狠地顿坐在地上。稍顷,气浪过后便又捧起一条猪腿美滋滋地啃起来。 人的灵感有时也是瞬间被激发的,万里能金榜题名,自非等闲之辈,啃着啃着不由心头一动:“这两条猪腿必是师父在暗授机宜,可它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万里冥思苦想,却始终解不开其中之谜。 不知不觉一条猪腿早已啃完,却还只是填得个半饱,于是又顺于拿起了另一条送到了嘴边,可张口一啃才发现这第二条竟然是只生的,不由又恨起师父来:“两条猪腿不同时煮熟这是啥意思啊?师父你这不是拿徒儿寻开心嘛!” 这“一生一熟,一熟一生”的两个概念在万里脑海里轮回了百十遍,“哦!”他终于明白了。 只因万里每次同师父作案,事前他只是负责踩探地形,事后担负转移赃物,其中暗中的联络方式与実施手段从不告诉万里。但凡时春每次作案,事前总得相約或买通一个内应,所以他成功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这也就是时春用生熟两条猪腿来考察他这个徒儿到底有多大的反思能力,从而确认他能否单独闯荡江湖了。 那时万里终于猜透了师父的良苦用心,当晚便在一所可容栖身的山神庙中,将那条生猪腿烤熟,总算填饱了肚子。第二天万里便匆匆赶到了家乡,找到了一个在远房伯父家做雇工的幼时的玩伴童梦熊,十年前童梦熊也曾是万里家的雇工,只因他家道中落,才又转到了他大伯西门百福门下。 幼时的玩伴在分离了三年后,自有说不完的话,俩人拥抱了一阵后,童梦熊才抹抺泪道:“少东家这几年在哪发财呀?” 万里道:“一言难尽哪!未知兄弟近年过得可还好?可曾娶媳妇了?” 梦熊道:“一个一生替人拉犁推磨的人能好到哪里去,凑合着过吧!至于娶媳妇,无钱谁家女人愿意跟你受罪?” 万里望着梦熊那黝黑如牛的躯体,试探着道:“老哥在我大伯家还像以前那么辛苦吗?他们那刻薄待人的性情可有所改变?” 梦熊立时眉宇紧蹙道:“哪能呀!俗话说:天心易改,秉性难移。少东家怎么说也是他五福内的侄儿,在你落难之时他都视同陌路,一毛不拔,你想他对我们这些蛮牛能好到哪里去?” 万里道:“既然我大伯不把你当人看,你就沒考虑过离了他家,去再找个落脚之所?” 梦熊道:“少东家不是不知道,我童家上无片瓦,下无寸地,到哪不是遭人欺凌,所以小人自是甘于认命了。” 万里心中也在叹息:“随愚而安,谁又何偿不是如此呀!” 口中却道:“老哥正值壮年,力大如牛,大伯还可利用,这样年复一年,当你灯干油尽时,还有何依托?” “依少东家之意……”梦熊望着万里,茫然不解。 万里将身上仅剩的两吊多钱悉数递给了梦熊道:“今天兄弟所带钱币不多,不能给老哥太多的帮扶,但只要你听得进兄弟一言,兄弟不仅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还给你娶上一门媳妇,你看如何?” 这诱惑也太大了,童梦熊压抑着心中喜悦,冲着万里深深一鞠躬道:“少东家您往昔待小人也算不薄,就凭这一点,少东家有啥为难之事,只要吩咐一声,小人一定给您办到!” 万里俯在梦熊耳旁低言了几句,便即告辞了。 夜幕降临之时,有一条黑影从后门悄悄溜进了西门百福的家。二更时分,当百福忙完一天的事务,整理好一切钱粮账薄,正要就寝,忽闻钱栊里隐隐有响动,扭转身来静听,又复归平静。“难道是老鼠?” 百福心想,所以并未在意,竟自脱衣睡觉。 可只相隔片刻,响声又起,当他竖起耳朵,响声又停下来了,“莫非银子也会翻身?” 百福正自疑惑, 响声再次响起, 而且确乎是从栊中传出。 “小心无大错, 无论是老鼠噬咬,还是银子翻身, 都必须看个究竟。” 西门百福边想边将栊门掀起, 冷不防从栊中惊起一条黑影, 百福猛然一惊, 热血直贯脑门, 来不及呼呌, 立时昏厥倒地, 人事不知。 原来那躲在栊中的贼人正在栊中摸索, 凭着木栊的缝隙, 灯光一亮便停止行动, 当主人的身体挡住了灯光, 便又摸索起来。贼人 此时见主人被吓倒, 便迅速从栊中搬出一袋硬梆梆的东西, 当不少于五十斤; 又搬出一袋软乎乎的东西, 更不下于七十斤; 而后用棕绳扎紧, 又从门角抽过一根扁担, 横在肩上挑起来便往后门遁走了。 一口气走了约摸三. 四十里地, 早已出了本县境界, 贼人再也支持不住了, 便把东西放在地下喘了一口大气, 而后定了定神思, 不由自言自语道:“我跟了师父三年, 虽说他与我有救命之恩, 可这三年偷得的东西不计其数, 却全布施了别人也不给我留下一点点, 今晚我初试牛刀便有特大的斩获, 师父您莫怪顽徒无情, 反正您也不知道, 那初次得手的财物全得孝敬师父的规矩, 从今也得改一改了; 还有梦熊老哥你也莫怪兄弟失言, 你我从此相见无日, 兄弟给你的承诺就只当沒说吧!” “劣徒啊! 为师那个规矩可以破, 可你许下的诺言不去兑现, 又与禽兽何异? 况沒有熟脚的暗中帮忙, 你能这么顺利得手? 唉! 为师总算看走了眼, 收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正当万里专注地察看话音的来源, 突然在他眼前立起了一个人, 当他借着矇胧的月色定晴一看,“啊……”他惊呆了。 欲知万里所惊何事,请看下回。 |
第四十六回 万里皇宫盗遗诏 和珅内衙惩淫妇 话说西门万里颠簸了一夜,他所担的担中竟冒出了他师父,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他的心不由一下便冷到了骨髓,一时惶恐,只得急忙跪地求得师父的宽恕。 时春站起身抖了抖嗓音道:“大梦谁先觉,拂晓我自知,颠簸三十里,希望总预期。万里啊!老夫一向吿诫你:做人就得守规矩,君子有君子之规矩,做小人也就得有做小人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嘛!所以,按规矩你这第一次所获,便得悉数奉献给师父我。可你倒好,竟连给师父分一杯羹都不愿意,你的心未免也太狭窄了点吧!再说若不是事前为师帮你归纳整理,你此次行动能有如此顺利趁心?” 万里讷讷的道:“顽徒下次不敢了。” 时春怒目一瞪道:“下次!你这样不重情义,六亲不认,还有下次吗?今天我就废了你,免得你日后为祸江湖。”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师父你就趁早清理门户吧!”万里闻言,并不求饶,只偷眼看着,等待师父动作。 突见时春又转了脸色道:“为师看你秉性还不算太坏,就饶过你这一次,记住,如果你以后还是口不应心,并有恃技凌人的事情发生,为师絕不轻饶!” 在黎明的曙光映照下,万里的嘴唇扁得像只鸭子,心道:“你我虽有师徒之名,却少有师徒之实,凭你这担起来不过八十斤,即使本人今后做出一些有违道义的事,你又能将我怎么样?” 时春似乎猜透了万里内心所想,也不说话,顺手操起了地上那五尺长的檀木扁担,万里一跳老远,避了开去。可时春的扁担并未挥过来,只见他双手紧握扁梢奋力一抖,但听“叭嘎!”一声,那能担二. 三百斤的扁担早巳齐手而断。万里远远见了竟然傻了眼,一时乖得像只老绵羊,声音颤抖着道:“徒儿谨遵师父训导,有生之年只助孤贫,絕不凌弱。” 因此万里这半生来拜钮祜禄氏所赐,虽是做那无本的买卖,却始终不敢稍有僭越,还算义盗。 人谓: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十八层地狱,枉死城最深;可四百四病,却属相思病最苦,它可丧人斗志,摧人肺腑。原来万里一生浪迹江湖,心无旁骛,此时脑中却无时不映现着和兰的影子,再也忍受不住那相思的煎熬。可自道州碰壁后,又谨遵师训,不敢用强,再说府衙中也确实觅不到二姝的影子。 只是万里当日一时激愤,在瞎眼大娘面前信口道出了:不做出一件大事,决不再上门提亲。今天悲愤之余,又策马跑了三. 二十里地,甫经凉风一吹,意识也稍稍清醒了些,却不知往南往北,亦或往东往西?那大事又岂是想干就能干得成的!再说,除了偷盗,他万里也并不知道什么才是大事? 后面一人气喘嘘嘘地一路追来,大声质之道“兄弟你童心未泯,今天到底意欲何为?” 万里气呼呼的道:“‘燕雀焉知鸿鹄志?’这你管不着!” 一人关切的道:“你就不能透透口风,看兄弟我能否帮上什么忙?这么多年咱们风雨同舟都混过来了,大哥今天也一定能帮你迈过这个坎。” 万里道:“不必了,小弟的事情并不想连累大哥。” 一人见他如此说,担忧的道:“咱们兄弟,一荣俱荣,一损倶损,听你的口气,难道兄弟你想进慈宁宫去盗先皇的遗诏不成?” 一人无心的一句话,却让万里心头一亮:“着呀!我万里怎么就沒想到?倘使真能盗得先皇遗诏,不管它是啥内容,都对和珅的仕途升迁大有帮助,这可是件能轰功朝野的大事。” 但他表面却不露声色的道:“这是万里一人的事,兄弟你就不用掺合了。” |
046:2 一人道“沒错,胤禛还真担心他这也许不是儿子的儿子一旦上位,他爱新觉罗氏的后果将无法收拾,所以他便立下了江湖上传闻的那封未必有的遗诏,以限制弘历的权力,即:稍有不轨,便由八旗王公即行废除。据闻胤禛把那封遗诏交给了与世无争的齐妃,不想那道遗诏不知是齐大妃做了个顺水人情,还是钮祜禄氏精于算计,竟鬼使神差般落于了她的手中。” 万里道:“大哥啊!兄弟我且不说这是不是一件子虚乌有的事,即使真有那么一道诏旨,你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一人笑笑道:“道听途说而已!也许便是江湖的好事之徒,与前明的遗老遗少们搅起的风浪罢了,不想兄弟你却当起真来,莫非你还真对那所谓的遗诏有所企图?” 万里见一人对自己的盘根究底已有所警觉,深怕影响了自己的盗旨行动,赶忙岔开话头道:“看看天色将晚,我们还是趁早找个宿头吧,免得今晚又栖身于破庙或古塔中。” 一人似近奚落道“咱们兄弟自出道以来便是随遇而安,老弟今天怎么开始讲究起来?从今天起,大哥可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了!” 万里脸上故变颜色道:“大哥呀!这一二十年来小弟总是处处让着你,你却总是鸡蛋里挑骨头,每每把兄弟的好心当作了驴肝肺,未知是何道理?” 一人陪笑道:“好好好!大哥这次再不挑剔,一切听你的安排总可以了吧!” 二人边说边加快了步伐,走不到三五里地,前面果见一个小镇,进得客栈,也就各各要了一间上房。‘神偷’,‘惯盗’所经手的金银钱帛可堪骡驼车载,可这样的享受还是第一遭,一人洗浴毕,吃过晚点便早早地安然就寝了,不一会便呼呼的进入了南柯梦中。 可万里却碾转反侧难以成眠,他在思索着怎样才能让和珅兄妹刮目相看,慢慢的一个大胆的行动已在他心底酝酿而成。不知不觉远处已敲起了更鼓,万里估摸着隔壁的一人已熟睡便悄然起身,竟连随身行李都不带便翻墙出了客栈。而后迅即展开轻身术沿原路返回,将近黎明之时,又回到了道州城中。 凡做这无本买卖的人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万里也自不例外,更何况轻车熟路才离开几个时辰。那时万里悄悄潜入道台衙门宿值房,未费多大功夫便窃得了六百里加急驿丞令便又悄然离去了。 只因“神偷”,“惯盗”一直形影不离,二人对各自的行踪都了如指掌,时间紧急,万里必须赶在一人追上来之前,进入皇宫盗得他想得到的遗诏,倘一人追上,肯定会阻止他的行动。现在驿丞令在手,他便可以随意调用沿途驿站的良马供他驱驰乘换,一人即使估摸着了他的意图,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 这加急驿丞令分六百里与八百里两种:六百里者,乃机密事件,由持令人自始站至终站,只在途中换乘坐骑以及餐宿,歇宿时间由持令人自定,只要不耽误送达时间就行;那八百里加急令乃十万火急事件,却是由首发兵勇持令,一站一站交替更换马匹与驿卒,昼夜不停,兼程赶路,直达终站,所以一天一夜能多赶两百里地。万里是深谙此道,所以才想到了这个法子,只有这样,他才可侥幸摆脱技艺稍稍高于他的东方一人。 却说万里急赶紧行,终于于第十天的晌午抵达了北京,趁着天色尚早,便找了家客栈美美的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已近二更,万里即刻换上夜行衣,挎上宝剑,扎束停当,悄悄潜到了紫禁城之西。以他的轻功,登萍渡水并不湿脚,所以仅凭着携带的几块木板,便轻易跃过了十五. 六丈宽的护城河,紧接着又掏出两柄精钢匕首,三下五除二又攀上了三丈高的城墙。 慈宁宫万里是去过的,太后的寝宫他还隐隐记得,只是紫禁城内并非等闲之处,到处是灯烛通明,戒备森严,倒是让万里不知从何处介入.他略略定了定神,悄悄溜到了墙根,借着灯光的死角,并躲过游动待卫的巡逻,慢慢向着大后寢宫靠拢。 可是一近宫门,万里便发现门口不仅立着许多值宿的宫女,时不时还有侍卫和内监巡查,所以暗器与熏香皆不可用,因为只要值宿宫女一旦晕眩或者倒下,便会被侍卫或內监发现,那可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顷刻便会招来大批侍卫的搜捕。万里虽然轻功了得,却苦于不会遁形,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感到束手无策的无奈了,只急得他像一只误吃了辣椒的猴子,上下抓耳挠腮。 万里没了伎俩,正想原路返回,突然不远处传来了海德宁巡察的吆喝,不由心头一亮:“有门!”即刻身如狸猫般向着声源掠去。不一会便见他穿着总管服饰,摇摇晃晃向门口走来,并且压低着嗓音道:“宫中可有异常?” 领班宫女回道“海总管放心,宫中一切正常。” 只因她觉着公公的腔调与往日有异,不免偷偷瞧了一眼。 万里紧繃着一颗心,声调微高的斥道:“看什么看! 沒见过吗? 咱家今天不舒服, 喉头总是痒痒的, 若不是职责所在, 咱家还不来呢! 你以为咱家是来与你幽会的啊!” 宫女身份低微, 又岂敢与太后的总管较劲, 只是觉得他声音有异才多看了一眼, 并且她也不相信有人敢来冒充总管查夜, 因而急忙趋奉道:“海总管辛苦了!” 万里道:“鞠躬尽瘁为老佛爷效命是咱家的本份, 谈什么辛苦! 待咱家往里面瞧瞧, 看老佛爷可还有什么需要侍奉?” 宫女躬着身道:“海总管请!” 万里悄然进了内室, 室内光线幽暗, 竟然还有两个宫女在值宿, 只是都眼睑下垂, 脸现倦容, 当发现万里进来欲睁开眼时, 早已被万里点了灵台的昏睡穴, 眼睛是再也睁不开来; 万里趋近榻前又欲点晕太后, 但毕竟是一代天后,慑于威严, 终于下不了手. 面对巳届花甲的太后, 在那昏黄的烛光下, 万里发现老尤物脸上竟还沒有一丝皱纹, 看着钮祜禄氏那历久不衰, 靓丽的倩影, 不由又联想到,那当年为争宠后宫而舍却亲生女儿而换回人家儿子的一幕是多么的残酷, 如今人家的儿子应了‘紫微星’作了皇上, 而自己的女儿却不知流落在何方, 未知这位残忍的太后想到这些,心中又将作何感想? 稍顷,万里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无论能否得到遗诏,都得速战速决离开这是非之地。当下便以‘惯盗’过人的敏锐,开始满室查察起来:上至梁栋椽条,下至地板砖缝;一切箱笼床柜,乃至妆台壁龛,凡能匿物之处,他都查察了个遍,终是一无所获。心头不由升起了一团疑云与焦虑:“难道那所谓遗诏,真的是江湖上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搅起的风浪,其实并无其物?不然凭我‘惯盗’的功力,沒有找不到的物事啊!” 只因百密一疏,万里一不小心竟触动了随意摆在地上,太后在宫中日常所穿的圆头平底木屐,因而发出了些微的响动,钮祐禄氏朦胧中询问道:“青莲你们在干什么呀?” “吱吱!”那两宫女穴道被点,自然不能应声,百忙中万里只得不假思索的装出了两声老鼠争斗声。 “不对啊!本宫室进了老鼠,那那只御猫哪去了?” 在钮祜禄氏的潜意识中,慈宁宫的权力是至高无上的,她表面上虽与朝政无涉,却又无不引领着朝政的潮流,所以谁也对她不敢有所漠视,在她心中也就不存在任何可能的潜在危险,因此也就不经意的问了问。 钮祜禄氏的质疑,可吓坏了“惯盗”,只要太后发出一声惊呼,即使他即刻将钮祜禄氏毙于掌下,也难逃大内侍卫的围攻,虽然他轻功了得,但要想凭此侥幸逃出皇宫,那也是个未知之数,不由背脊上早冒出了一层冷汗。“喵!”可太后口中的所谓御猫即时提醒了万里,只见他灵机一动,轻轻叫了一声。听到了那只十分宠爱的猫那十分熟悉的叫声,钮祜禄氏便又安然睡去了。 望着那只该死的差点令自己遭擒的木屐,万里真想狠狠踢它个十万八千里。突然,直觉吿诉他:但凡最隐秘的地方最引人注目,而越显眼的地方却最容易被人忽略,也许这木屐便是此番进宫的关键所在。 万里轻轻提起那只木屐,借着微弱的蜡光仔细瑞祥,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他又敲了敲那高高的楕圆木底,听去声音浑厚,并未中空。既然未经巧匠特制,也就藏不了东西,若依万里往日性情,此时早将木屐摔到窗外去了,可是这是在禁宫,岂可造次,只好颓然将其轻轻放下。 那时万里心中早在偷偷咒骂着一人:“你什么谎不好撒,偏偏说什么太后处藏有先皇遗诏,害得我费尽心机却闹了个进退不得,待我回去一定跟你沒完!” 百无聊赖间他还不死心,竟又拾起了另一只木屐,心中暗暗祷告,希望有所发现。 万里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一切还是如常,这次他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呼唤:“坚持!坚持才会有发现!” 因而凝注着这钮祐禄氏经年不离身畔,木底已磨得光滑透亮,并散发着异香的木屐,久久不愿放下。昊天不负有心人,那朩屐还终于让万里发现了一丝缝隙,万里对着缝隙处又轻轻敲了敲,发现声音果然有异,也就认定木屐必有古怪。 可是尽管万里用尽内力却始终扳不开底面,也就无法证实其中到底藏没藏有秘密?他原可将木屐盗出宫去随心所欲地开启,可那样的话:不要说丢了太后的机要宝贝,光丢了这双普通的木屐,这俩宫女的小命就保不住了,甚或还将诛杀许多内监和侍卫。那样惊天动地,不要说一人不会原谅他,这个朋友兼搭挡算是永远丢了;倘使和珅姐弟知道了真相,这次行动更是失去了意义。思来想去,万里认为:只有不露痕迹窃取自己所需之物方为上策,那才不至误人也不自误。 |
046:3 却说万里当晚一心认定:既然有人能为太后设计出这个机关,自己也一定能将其破解,破解微小东西的法门,无非是扳、旋、以及推。于是万里将朩屐翻来复去的察看了一遍,然后气运双掌,左掌紧抓屐底,右爪紧扣鞋帮,左手拉,右手推,只听“咔嚓”一声轻响, 木屐机关还真让他给推开了, 瞬间从那缝中落下来一件绢帛一样的东西。万里大喜过望, 急忙拾起来揣在怀中, 又匆匆收拾好现场, 并点醒了两位宫女, 而后沿原路出了皇宫。 两位宫女醒来, 朦胧中只见一条黑影一晃便不见了, 讶异地相互望了一眼, 只道是刚才打了个盹, 又见室内一切正常, 太后也安然无恙, 也就不再无事生非了。 再说东方一人一觉醒来, 窗口早已透进了黎明的曙光, 他侧耳一听, 并未听见隔壁万里雷鸣般的鼾声, 心道:“往常万里睡觉声震寰宇, 今天隔壁怎么这么宁静, 难道他今天比我还醒得早了?”待他绕过去一看, 房中已无人影, 可随行东西除佩剑外,一样不拉全在这里, 一人唤过小二查问, 小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道他技痒又去顺手牵羊了。 一人也不介怀, 洗漱毕又唤来两份早点, 只道万里天亮后必然赶回。 可左顾右盼已日上三竿还未见万里的影子, 这才猛然记起昨天无意间对万里所讲的江湖轶闻, 心中只叫得一声苦:“糟了! 这孽障还真把我昨天无心所说的话当成了事实, 只怕他早已去了京城, 如不及时阻止, 这回还真得将天捅个窟窿。” 一人哪里还敢耽搁, 急忙花重金从镇上购得一匹快马, 匆匆往京城赶去, 心中却在不停地叨念:“但愿还来得及!” 尽管一人马不停蹄地紧赶慢赶, 可人不休息马总得喘气儿, 比诸万里随时从驿站调用快马自然要慢了许多, 所以一人比万里多花了两天时间才到得北京。 一人下得马来, 哪敢怠慢, 便急忙在街头巷尾寻觅万里的踪迹, 只希望还来得及制止万里的鲁莽行动。 一天光阴转瞬过去, 一人转遍了紫禁城周边万里可能去的地方, 可那万里竞如泥牛入海, 全无消息。还好,紫禁城内倒也并未传出失窃的信息来, 一人这才长长的嘘了口气:“原来我‘神偷’只是‘杞人忧天’,虚惊了一场,也许此时的‘惯盗’如我一样,还在湖南境内如沒头苍蝇一样,正在找我一人呢!” 是夜,一人用过晚点,习惯使然便不由自主的上了一座七巧玲珑宝塔,这塔便是往日一人与万里的联络地点,也是他们在京城的栖身之所。还只上得五层,便听见了上面震耳的鼾声,仿佛整座宝塔都在随之振动。这声音太熟悉了,那不是万里还能是谁? 一人心中顿感不妙:“那不想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听他那安逸的动静,想必一定是得手了!” 但又略一沉呤,“但愿事态不要再扩大,一定得想法弥补,否则就是‘女娲’再世,那破损了的窟窿只怕也再难熔铸!” 一人深知:“红花会”与“白莲教”正在风起云湧,再加上一个八面玲珑的和珅必然会将时局搅得稀烂,爱新觉罗氏的内部王公便更好趁火打劫,那么百姓便又得遭灾了。 一人疑神静气悄悄蹑上顶层,借着透进来的皓月一瞧,果然不差,正是万里。一人与万里的功力原为伯仲之间,这一来因为一人中的是榜眼,而万里只是探花;二来一人是家传绝学,并且他的脑子比万里又稍稍灵动一点,所以他在江湖上的名气便排在了万里之前。可名气归名气,但要想从万里身上妙手空空拿回东西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幸万里连日劳累,此时又处于休眠状态,事情也许还有转机。 但见一人悄悄靠近万里,左手在他右肩上轻轻一拍,右手已疾电般向他怀中探去,口中同时道:“兄弟不辞而别,让我好找,不想你却跑到此处问仙来了。” 一人用上了他的成名绝技,三招一气呵成,容不得对手细想。 朦胧中的万里一惊而起,左手下意识地护住了前胸,右手迅猛向外推去,倒把一人推了个趔趄。“啊!”当他看清立在身前的竟是东方一人,不由惊讶的道,“大哥毕竟是大哥,不想小弟的言行全然逃不出你的预测,这么快就追到京城来了?” 说话间他的左手感觉着东西还在怀中,也就放下心来。 一人稳住身形,脸无表情的“嗨嗨!”冷笑一声道:“愚兄哪及老弟之万一呀!你作下惊天大案后已在这里怡然自得,而一人却还在茫无头绪追寻你的行踪,惭愧,惭愧啊!” 倘是一般梁上君子,万里是全然不会把他放在心上,可眼前站着的是“神偷”,所以必须谨之又慎,也就不由自主地把东西掏了出来,这一掏不打紧,不想黄绢变成了素绢,这下倒让他傻眼了。 面对这不知啥时钻进怀里的东西,急忙展开来一瞧,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行字,“八十老翁生一子人言非是我子也家产田园倾姓女婿外人不得相争” 竟不由念出声来,念罢勃然怒道:“什么玩意儿?老兄你也太不仗义了吧! 为了那幅黄绢, 你可知小弟付出了多少心力? 可我螳螂捕蝉, 你却坐收渔人之利, 只怕到了兰. 桂面前,大哥你也不好理直气壮的说话吧?” 一人并不理会万里,也若无其事地抖开黄绢, 照着字面 轻声念道: “在历儿的弱冠礼后立此为据: 天道轮回呈祥云, 阴阳共映紫微星; 朕愿八旗同斟酌, 甄别满汉辩明清。 钦此 雍正十年八月十三日 咦! 好像还真是先帝遗训, 不过兄弟以为大哥会拿它去要宠和珅, 甚或去要挟皇上么? 那你就想错了!” “那么倒是兄弟以小人之心, 度君子腹了?” 万里反诘道。 一人道:“兄弟可知咱华夏历史上盛传着一句俗语?” 万里道:“世上俗语多不胜数, 却哪有名言响亮, 可即便是名言, 小弟又岂能猜透你想说的是哪一句?” “‘宁为太平犬, 不做乱离人!’ 我想只要是人, 应该都有同感.” 一人道。 万里道:“小弟是人, 也想到了一句俚语, 正好与你的俗语相配。” “说来听听。” “乱世出英豪! 言简意赅。” “看来兄弟你是想一条道走到黑, 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这世上只有名人才能出名言虽然是铁的事实, 但只要小弟抖出这件公案, 想不出名都难。” “现在遗诏在我手上, 只怕你的名人梦就此破灭。” “那也未必!” 万里又从怀中掏出一幅黄绢扬了扬道,“我这里还留了一手,大哥是否还想看看?。” 其实他手中只是一幅空白绢,什么内容都沒有。 一人慌忙道:“当年咱们三人虽然遭贬,可事过境迁现在不都也活得好好的么!今天你却为了两个女人,更为了你的虚荣去拿万千百姓的生命作赌注?” 万里道:“一想起和兰,小弟我的心就酥了半边,可一想起那老巫婆小弟的心便隐隐作痛,小弟可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一人语重心长的道:“兄弟你就不能听大哥一句劝吗?” 万里赌气道:“不能名扬千古,便将遗臭万年,是老巫婆熬干了我的一腔热血,沒得商量!” |
046:4 且说和珅绞干脑汁往来于南岭与襄阳的路上,终于达成了弘宙与“白莲教”的攻守同盟,正当他踌躇满志,回到道州欲干一番大事业,不想朝廷的圣旨也紧跟着到了。但见持旨太监跃下骏驹,直趋府衙高叫着:“和珅接旨!” 和珅满拟此旨定是提调升迁,乐得急忙跪伏聆听,却听得陈公公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刘庸一案,和珅虽无诬告之实,却有渎职之嫌,本应严加查办,鉴于初到任上,受人蒙蔽,且又为朝廷周旋于南岭“白莲教”之间, 其情可原, 但此风断不可长, 着革去和珅道台之职, 降为江华县令; 江华知县数年来勾结地方劣绅,不能为民作主, 不可再作土地司神, 着押解进京侯审; 其同案犯宋中已发配宁古塔效命军前, 其奸夫淫妇便交和珅严加惩办, 钦此!” 和珅初到道台任上, 便接到了由江华县令上呈的状告刘庸的状纸, 本想借此煞煞刘庸的焰气, 所以未经祥察, 兴奋之余便将案卷上呈了刑部, 不想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圣旨既下, 此处已不能再留恋, 只好迅速交接, 而后幽怨地离开了道州衙门。 三日后,和珅胸怀一腔幽怨匆匆赶到江华, 来不及喘息便立马升堂, 并掷下了拘捕一对奸夫淫妇的火笺, 他现在只想透出压抑在心中的这口恶气。捕快们前往竹寨后, 和珅也并不下令退堂, 呆呆地坐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有余, 终于等来了捕头狄金的报告:“启秉大人, 奸夫淫妇现已拘到, 请大人发落。” 和珅将牙齿狠狠一咬, 猛一拍惊堂木道:“快将二犯带上堂来, 本县还得祥加审讯, 看看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大的诬告胆子?” 狄捕头不解的道:“大人, 这个案子皇上既已钦定, 还有再审的必要吗? 大人只要择日把他二人一齐斩了不就得了!” 和珅还是余怒未熄道:“你懂个屁啊! 就因这个案子牵连太大, 却让本官也成了其中的受害者, 所以本官才得仔细斟酌, 看看这对狗男女到底是怎样一双东西?” 狄捕头慑于县太爷的威严不再作声, 稍停, 还是执意劝道:“只因前任太爷已搅进去了, 前车之鉴, 大人您也不得不防啊!” 和珅厉目瞪着狄捕头道:“什么前车之鉴, 有那么可怕吗? 正因为前任无所作为, 误己又误人, 累得本官也跟着下水。 所以, 本官才要看清这对奸夫淫妇, 到底生着一副怎样的嘴脸?” “这个……”狄捕头有些犯难。 “不用这个那个, 难道本县的话不管用么?” 和珅严厉地斥道。 “是, 大人。”狄捕头这才拖着长音道,“带奸夫彭华, 淫妇刘秀英上堂!” 须臾, 二人被衙役一推一搡地押进了大堂, 和珅展目一瞧, 但见刘秀英披头散发, 衣衫凌乱, 活脱脱一个病西施; 可彭华却衣冠毕挺, 革履呈亮, 不用说定是个倜傥风流的花花公子; 刘秀英发垂前胸, 双手互握, 俯首而立; 而彭华则昂首怒目直视着堂上“明镜高悬”的匾额, 此情此景, 反倒让和珅觉着自己成了罪犯, 心道:“这厮实实可恶, 无论有罪与否你此番都死定了!” 和珅心头怒起,暴喝着道:“淫乱之贼,见了本官还不下跪,岂不找打!” 可彭华却毫不示弱的反驳道:“本公子与表姐相互爱慕,两小无猜,何罪之有?再说我那表姐夫喜新厌旧,抛弃糟糠,要惩罚的应该是他,今天县太爷只怕是攀权附势,找错对象了?” “你……”和珅不防彭华有此一说,一时语塞。可和珅也并不是盏省油的灯,眼睛一眨,当即回过神来,并改了口吻道,“彭华,本官问你,你今年年龄几许?” 彭华不假思索道:“二十有四。” 和珅又问:“你表姐呢?” 彭华道:“三十有二。” “这么说,你比你表姐小了八岁?” “那又怎么样?” “反诘得好!那么本官再来问你,你表姐是什么时候嫁给刘庸的?” “十五年前,因我外甥女今年都十四了,这还不好记么!” 看来彭华还自以为得计。 和珅不等彭华缓过神来,直逼过去:“十五年前,算算你多大?” “十五年前……十五年前本公子……本公子才九岁……”这次彭华却反应太慢,竟是扳着指头数出来的。 “好个天生异秉的奴才,九岁便与你表姐倾心相爱了,你何不说未出娘胎便与你表姐相恋了岂不更好!” 和珅怒道。 “这个……不过情感有时便是与生俱来的怪物,无需……无需理由。” 彭华还在极力抗辩。 和珅又将惊堂木一拍,以助声势:“大胆淫徒还敢在公堂上狡辩,既然你九岁时你表姐就嫁人了,纵有先天的情感,也在两地相处的七年时日中消磨光了,还能等到你十六岁再死灰复燃?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认罪的,来呀!给我重杖四十大板。” 两衙役应声而上,将彭华摁在刑凳上,一五一十的只打得他皮开肉绽,“嗷嗷”乱叫。行刑毕,和珅又转向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刘秀英:“奸夫现巳受刑,未知淫妇可有话说?” 刘秀英一介女流,甫经刚才杀鸡儆猴的阵仗,只吓得连声求饶道:“犯妇……犯妇知罪,还请大老爷开恩,小女子可经不起虎狼之刑。” 和珅一想起被贬到这穷乡僻壤气便不打一处来,怒冲冲的道:“本官对你施仁,可谁又能理解本官此时的心境?都是你这对狗男女做的好事,害得朝野上下不宁,风气不正。不过看在你一介女流的份上,刑责减半,就杖二十吧!” 说完早又掷下了火笺。 |
@天国之舟 333楼 2014-03-17 21:36:00 真是好文 ----------------------------- 谢谢兄台褒奖, 还请继续关注! |
046:5 两个执刑皂隶正欲上前施刑,不想刘秀英已撩起满头乱发,向着二皂隶投射出一束哀哀的目光。秋波一转,有如电闪,此女着实胜过缚在太白旗上的“妖孤”苏妲己,众衙役阅尽春色,还从未见过这么妖冶又可怜的尤物,霎时个个血脉喷张,底下那人间“祸根”不由自主地便迅速膨胀,竟将那皂袍挺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一来二皂隶不忍下手,二来底下那玩意儿挺着着实也不太雅观,也就不好意思上前,只将两腿紧紧夹住,异口同声向着和珅央告道:“不知怎的,小的今天‘夹脚风’突然又犯了,不能行刑,还请大老爷另点他人吧!”和珅心中颇觉怀疑,讶异道:“这么巧呀!两人同时患病,患的还是同一种病?那好吧,狄金、狄银,这次就由二位捕头来执行。” 二狄闻言色变,只因刘秀英回头的那一瞬间,堂上人人都见着了她的美貌,所以摧花折枝人人都觉得是一件伤感的事,那二狄又岂能例外?狄金见新任县太爷点将竟然点到自己头上,也慌忙把双腿一夹道:“启稟大老爷,也许今天伙房给大家吃了些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小人这两条腿也仿佛如灌了铅一般麻木得很,几欲不能动弹。” 和珅一拍案几,几近咆哮道:“一群混帐东西,这行刑之事难道还要本老爷亲自动手不成!那本老爷养着你们何用?” 狄银趁势劝解道:“大老爷啊!若依卑职之见,既然罪犯已然服罪,这‘杀威捧’能免就免了吧, 何苦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和珅还是余怒未息, 但从中却也看出了众衙役的言行有些诡异, 可一时又说不清楚其中的蹊跷在哪里, 只好重又制出一支笺来, 喝道:“刘秀英, 抬起头来!” 刘秀英闻言, 将头俯得更低道:“犯妇不敢!” 和珅重申:“本县的命令你敢不从?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魔力, 既迷住了刘庸, 苦熬光阴也不愿写下一纸休书, 差点上了断头台,却还甘愿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而不为自己辨护; 又笼络了小你整八岁的彭华, 八年如一日, 不离不弃; 今天在这公堂之上, 本县的一帮差役个个为你所迷, 莫非你真乃千年狐妖转世不成?” 刘秀英又拢了拢披散的发梢,缓缓抬起头来道:“大人明鉴: 其实犯妇既非妖人, 也无过人之处, 只是承蒙众差官大哥错爱而已! 既然皇上已钦定犯妇为死囚, 犯妇认命就是了, 还请大人不要再连累他人。” 四目相视之下, 和珅只感一股热浪直贯丹田, 血流加速, 直冲脑门, 不由有主的底下那东西也挺起来了。 虽有袍服遮掩, 难以察觉, 但众目直视之下, 只得下意识地俯下身去, 并欲盖弥彰的道:“今天老爷我若不是偶发‘驼风’, 定要打断你们这一批‘夹脚风’!不过, 本老爷只希望下不为例, 如再抗命, 决不轻饶, 好了, 今天暂不审了, 退堂!” 说完竟自捧着袍服下去了,众衙役皆偷偷窃笑:“想不到新任老爷也是性情中人!” 退到后衙后,和珅的心潮还是久久不能平复,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心理与生理的逆向反应。好不容易捱到天黑,和珅草草用过晚点,便急不可耐地传下令去:“提淫妇刘秀英后堂听审。” 不移时两差役早将刘秀英带到,并向前悄声问道:“老爷可欲用刑?卑职好作准备。” 和珅斥道:“本县审案还用你来教么?还不给我下去,沒有传唤,不得擅自入内!” 两差役相视一笑,识趣地退了出去。 按大清律例:通奸便是死罪,就是不经过任何律法手段,民间也可将其双双浸了"猪笼",更何况还是新科状元的原配,更加有损朝廷的威严,你道她刘秀英还能活得成么?刘秀英自知离死不远,倒也显得满不在乎的冲着正襟危坐的和珅道:“犯妇的小命全然掌握在大人你的手心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却何必这样白天黑夜,频繁地羞辱于我?” 和珅却并不动怒,和悦的道:“刘夫人不必激动,有话咱慢慢说,此案总会有个解决的办法的。” 刘秀英听出了和珅话中有音,也就故作沉默,不再说话。“来人!”和珅又对外高叫了一声。 “老爷有何吩咐?” 话音甫落,后堂进来了一个婢女。 和珅道:“你去好好服侍刘夫人沐浴更衣,待洗去牢中晦气后再来见我!” “是,老爷。” 侍婢只剩唯唯喏喏。 当出浴后的刘秀英再度展现容颜时,那凌乱的青丝已成瀑布,俏丽的脸庞更是艳若桃花;秋波微转令人心醉神迷,旗袍下那微露的大腿更是让人遐想连连。和珅见状,迅即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刘秀英却扭动着骄躯,冷冷的道:“县太爷请自重,犯妇重案在身,可别沾辱了大人您的清明。” 和珅早已饥渴难耐的道:“后堂乃家居,只有男女之别,并无刑囚之分,今晚你就是这里的主人!” 刘秀英粉脸微沉道:“大老爷今晚说得好听,只怕下得床来,明天大堂上您同样还得给犯妇施刑,并且还得连累差役们遭灾。” 和珅尴尬的笑笑:“做做样子而已,美人儿又何必当真呢!” “大老爷明天真的不用刑了?” “本县明天不但不用刑, 还会尽一切可能替你脫罪, 免受那刑罚的屠戮之苦。” “律法如山, 您就不怕丢了头上乌纱, 毁了自己前程?” 和珅趋前一步, 扶着刘秀英的香肩道:“古人云: 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风流! 再说官场之上: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 但反过来说: 欲脱此厄, 也未必无有良策?” 刘秀英将胸前两座大山对着和珅轻轻一蹭, 欣喜道:“小女子与大老爷素昧平生, 可大老爷却对小女子如此垂青, 小女子今生无以为报, 来生愿当犬马以报大老爷的恩德。” 和珅在刘秀英肩头上轻轻捏了一把, 淫笑着道:“本县不求来生相报, 此情只求今生便了!” 话到这份上, 刘秀英还能不心领神会?不用太多的语言, 二人早已移篙近舵, 依偎缠绵起来。 那刘秀英经过千锤百炼, 自是情场老手, 和珅那点伎俩,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所谓夜审, 纯属醉翁之意! 所以沐浴之时便多了个心眼, 上身只穿旗袍, 下身不着内裤。 飘然舞动时, 偶尔便春光乍泄, 间或还感觉到了大腿内侧的溪流在汩汨流淌,只搅得和珅意乱情迷, 神魂颠倒, 和珅再有抑制力, 此时也忍不住了, 疯狂地抱起刘秀英向床上抛去。 可是当刘秀英卸去了那仅有的一层薄纱, 白晳的胴体已暴露无遗; 不想和珅体内的动脉血液突然激增,直贯脑门, 那紧繃着的神经也就即刻在迷离的眼神中涣散, 从而导致了静脉的闸门迅速溃堤, 眼看着一根硬梆梆的东西顷刻便耷拉了下来, 无论和珅再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只好无奈地瘫在了床上。 欲知后事, 请看下回! |
第四十七回 看刘娘徐娘精变 历思明复明炼狱 话说和珅在县府后衙正欲与刘秀英一圆好梦,可是过刚则折,那时和珅但觉手脚痉挛,全身颤抖,那东西登时便耷拉了下来,任凭他如何努力,以及刘秀英也使出浑身解数还是无济事,只好作罢。 那时的刘秀英兴致正浓,春潮正旺,可尽管心痒难挠,终因身份低贱而不敢大加抵触,只是心有不甘的道:“大老爷正值年富力强,想不到却是杆‘银样蜡头枪!’莫非你那东西生下来便只是作排泄用的?” 和珅搂着刘秀英羞惭的喃喃道:“不是这样的,本老爷可从来都未曾这样,想不到它今晚故意要出本县的洋相。” 搂着佳丽而无所作为,此时和珅的心境又有几人能够理解? 刘秀英毕竟是囚徒,她还得仰仗县太爷给她生机,只好强压体内的躁动,反过来劝导道:“老爷别急,鱼水之欢也不急在一时,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也许过一会,老爷您又雄风再振了呢!” 一阵懊丧过后,和珅终又缓过神来,留恋地抚摸着刘秀英那如倒扣着两只大莲篷般圆润的胸脯和出水莲藕般的身段,感慨的道:“命运还真会捉弄人,既然上天有意将你送到了本县身边,却又为何让本县无法消受呢?” 那时刘秀英竟然忘记了自己的死囚身份,一往情深的道:"只要老爷愿意,小女子此生永远是您的奴婢,随时由您老爷使唤。" 面对这已被皇上钦定的死囚,和珅的内心深处虽有爱不释手之感,可感到棘手的却是那无法逆转的事实,所以心中默默的便只剩下了既怜爱又焦虑的感叹。 刘秀英此时哪能理解和珅心中的困惑,只以为他对自己已失去了兴味,不免极度惶恐,心道:“过了这个村,再难覓这个店,眼见‘黑白无常’冥冥中已在向我招手,一切能抓住的都决不能放弃!” 于是刘秀英一改刚才的万般柔媚, 眼中迅速挤出了几滴泪珠, 呜咽着道:“大老爷您也不要把犯妇看得太卑贱, 犯妇走到今天这一步, 其实也是有苦难……难言哪!” 和珅心头正在思考着怎样才能不露痕迹的将这尤物救下来, 却听见刘秀英道出自己红杏出墙原来还有苦衷, 心道:“你纵有千般的难言之隐, 也只能博得我和某的同情, 但和某皇命在身, 而律法对于你的苦衷又岂能作出让步?” 可女人的眼泪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 它能刺透任何男人的心理重甲。 此时此刻, 看着刘秀英那楚楚可人的模样, 即便是皇上亲自监斩, 只怕也迟迟掷不下那枚行刑的火笺, 更何况天高皇帝远, 将在外还君命有所不受呢! 那时和珅轻抚着刘秀英的驼峰安慰道:“不哭, 不哭, 这世上沒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你只管将你所经受的磨难一一道出来, 看看本县能否从中找到‘开锁’的‘钥匙?’” “‘冰冻三尺, 非一日之寒’哪! 您叫犯妇从何说起?” 刘秀英止住抽噎道。 和珅摇着她的娇躯道:“不急不急,慢慢说, 本县有的是时间陪你, 你能述上一万天, 便能多活三十年, 三十年后即使不行刑, 你我也行将就木了!” 刘秀英从和珅的语气中已看到了生的希望, 如释重负般的道:“人曰: 盐米夫妻, 酒肉朋友, 一点不假! 大老爷您可能想像不出我们当年落魄成什么样子了?” 和珅道:“穷秀才, 富奸商, 本县可以理解。” 刘秀英道:“那时我们一家六口, 简直是一日三餐难继, 而他却自视清高, 每日钻在故纸堆里做着他的状元梦, 全然不关注妾身的感受。” “六口? 你们不就两个儿女吗?” 和 珅惊讶的问。 刘秀英道:“十年前他的姨父母,也就是犯妇的叔婶还在,二老便是被刘庸给活活气死的。” “若你刚才所言属实,倒不如说二老是饿死的更妥帖。” “就算是吧! 二老故后, 家境不但毫无起色, 而且更艰辛。” “所以你便携儿带女从耒阳迁来了江华?” “大老爷真乃神人也! 诚如老爷所言, 犯妇的所有往事皆在大老爷的预想中。” “你不用抬轿子净拣好听的搪塞本县, 本官的职责便是体察民情, 而况此案在前任的卷宗中都详有记述。” “离开故土来到此地, 可他更是耕种不会, 经商蚀本, 父母周济毕竞有限, 眼见得一家四口便要沿街乞讨了。” 和珅猛地将刘秀英从身畔推开, 威严的道:“好个刁妇, 你怎么说来说去全然脱离了本案的主题, 竟将罪责一概推给了状元公刘庸, 却与奸夫彭华全然挂不上钩了?” 刘秀英闻言一惊心中暗叫:“糟了! 今天若错失了这根救命稻草, 天涯苦海将无岸可攀。” 只好哀苦的道:“一失足成千古恨, 犯妇着实其咎难辞, 不过有些事确也是刘庸逼出来的。” |
047:1 和珅似信非信的道:“刘庸怎么便逼你了?你离他八年之久,人家对你却还不离不弃,亦未狠心给你休书,也算仁至义尽了吧!可你倒好,只许自己‘放火’,不许人家‘点灯’,竟然还好意思把刘庸告上刑部,岂不是自寻死路?” “唉!”刘秀英叹道,“这全是那光棍宋中出的馊主意。” 和珅道:“由此可见, 你与那宋中的关系也并不一般哪!” “此生宋中正是犯妇的催命判官, 此次若不是他怂恿犯妇具名告状, 又怎会给老爷您添这么多麻烦?” “宋中他怎么说?” “只因宋中一口咬定: 刘庸家有妻室而再娶郡主是为欺君, 欺君便是死罪, 必无幸免。只要刘庸一死, 犯妇与彭华的事以及跟他的来往就再也无人过问, 倒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和珅讶然道:“你公然挑战礼教与彭华姘居, 竟然与宋中还有一腿, 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点!” 刘秀英羞惭满面的道:“大人有所不知, 那彭华一介浪荡公子, 四体不勤, 五谷不分, 哪来生活来源? 所以犯妇也是生活所迫, 沒法子的事。” “那你与宋中又是何时好上的?” “大人难道真的还不知道么? 其实犯妇与宋中相好还在彭华之先, 沒有他只怕彭华小畜牲还上不了犯妇的床!” “难怪这八年来你们都能攻守同盟, 相濡以沫, 倒把人家刘庸挤在了圈子之外, 说起来你们也算是患难与共, 相得益彰啊!” “大人取笑了, 什么相得益彰? 只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若是 十年前沒有他宋中的别出心裁, 也许今天犯妇正在做我的状元夫人呢!” 和珅笑道:“人海茫茫,如果沒有宋中的奇思妙想,也就沒有你我今天的艳遇,这也许就是上天的巧妙安排,你倒不妨把之前的那段经历祥细叙述出来。说不定这段奇遇也许将来便载入史册了呢!” 刘秀英并不懂什么史册不史册的,继续道:“八年前,只因犯妇一时有失检点,让宋中抓到了口实,才让犯妇在他面前永远也翻不了身。” “什么口实?”和珅惊疑的问。 刘秀英指着自己那下面道:“大人您也看见了,只因犯妇不经意间掉下了一根红体毛,本来这么小的一根东西谁都不会在意,可巧的是那东西竟被光棍宋中给发现了,而对刘庸硬说成是犯妇不贞的证据,闹得犯妇是百口莫辩。从那时起,刘庸对犯妇的情感是日益疏远,甚或半年也难与犯妇近一次身。” 和珅道:“刘庸的心情可以理解,醋劲嘛,雄狮的本能,不独人类有之。” 刘秀英急忙分辩道:“犯妇倘真有不轨之事,刘庸他就是杀了我也心甘,可犯妇背着一口黑锅, 心中确实冤枉呀!” 和珅将赤裸的刘秀英又紧紧搂入怀中道:“这江华若无不平事,还要我和珅来干什么!不过,你要知道,一个人太过招摇是要付出代价的。” 刘秀英娇柔地扭动着躯体道:“进一步上天堂,退一步下地狱,人人都在与命运抗争,所幸犯妇今天遇上的却正是这个个天使。” 和珅道:“美人儿说得对:不能名扬千古,也求遗臭万年!人生确实永远都在与命运抗争,所以你还必须继续解说你的案情,本县也好从中给你觅出一线生的希望来。” 这是一个难醒的梦,刘秀英的神思不自主地又回到了那不可迴避的梦幻中,喑然道:“自从那次事件后,刘庸对犯妇是弃之不舍,敬之又觉无颜,倒让犯妇既羞且惭,意乱心烦。一日,小表弟来串门,也就是彭……” “小表弟?你有几个表弟?” 和珅打断了刘秀英的叙述,追问道。 “三个,两个是我舅舅亲生的,一个是随娘来的。” “这么说来,你舅母肯定不是原配的了?” “舅母前夫病故,生了三女一男,之后才醮了给我舅,并且还带过来一男一女,而后又与我舅生下彭华这个祸根后便难产死了。” “好好的姑娘不娶,却娶一个人家啃剩的馍,你舅舅就这样沒有品味啊!不过话又说回来,想必你那舅娘一定是个很有姿色的美人了?” 和珅好似乎自语的道。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 她刘秀英不也是个人家啃剩的馍吗! 只见刘秀英粉脸一红, 但稍纵即逝, 嘤声道:“犯妇沒见过舅母真容, 也许见过也沒了记忆, 所以不敢妄言; 可我外婆倒是见过, 那时虽已年过六旬, 却还是那样精明强干, 容貌也可堪称一绝。” 说到这, 刘秀英好似乎还感到由衷的自豪。 “看来你就是你外婆娇艳的化身了?” 以和珅县太爷的身份, 倒去恭维一个死囚, 简直有失体统。 刘秀英却受之无愧的道:“犯妇哪及外婆之万一, 只是我那大舅才稍稍遗传了一点点她老人家的风范, 现已是耒阳北乡的首富。” 和珅一头雾水的道:“在你的卷宗上, 你娘不就一个兄弟吗? 怎么又多出一个舅来了?" 刘秀英纠正道:“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不过他俩都不姓彭而姓陆。” “又是一个二手货,本县就是想不通,这世上同龄的姑娘何处沒有?就你舅你外公收收破烂也还罢了!不想你表弟彭华也不是东西,竟也继承了祖、父遗风……唉!”说到这,和珅摇着头发出了一声深深的慨叹。 刘秀英故作悽苦的道:“大人有所不知,虽然犯妇家境贫寒,有时也难耐寂寞而上了宋中和彭华的当。但事后也曾经醒悟,并决计摆脫他们永无休止的纠缠,跟着刘庸好好过日子,可彭华始终不依不饶,竟然以杀害和奸占犯妇的儿女相要挟;而宋中则更是上窜下跳,他既与县衙里有着说不清的瓜葛,更是胁迫着乡邻不敢说话。大错已然铸成,犯妇就是想吿也找不着地方了。” 和珅一拍大床怒道:“既奸人妻,又欲淫人女,这天下之大还真的无奇不有,而这山野之中还真的沒有王法了!” “和大人,还不止于此呢!”刘秀英更加火上浇油。 和珅两眼圆瞪,逼视着刘秀英道:“难道他们还能想出比这更恶毒的招数?” 刘秀英泣道:“和大人有所不知,他们还商量着逼迫犯妇鸩杀刘庸,好做长久夫妻,一切善后均由宋中出面周旋。” “看来你倒还有一丝良知未泯,所以刘庸才能苟活到今天,在此,本官谨替我那前进路上的对手刘庸谢谢你了。” 那时和珅的神色已由凝重开始慢慢舒展。 刘秀英道:“和大人不用取笑我了,犯妇自知罪孽深重,无论刘庸幸存与否,犯妇终究还是难逃一死,只不过在失足之余少一点遗憾罢了!” 和珅道:“其实刘庸心里也并不想追究你这十来年的罪责;本官今天也看到了你还有柔情的一面,只是皇命难违,和某也是爱莫能助啊!” 刘秀英眼含泪光,声音颤抖的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和大人有心,在您的治下又哪有摆不平的事呢?” 和珅初入仕途便遭挫折,而被贬了下来自是心寒,如再有差池,他这一生也就可能万劫不复了,所以心中一直颤颤惊惊;可面对这让所有男人都无法抗拒的人间尤物,他又何忍让刘秀英顷刻之间变成一堆腐肉呢?既然刘秀英能想出一个营救自己的法子来,也就不妨试试看吧!因道:“刘夫人如能自救,本官也就豁出去了,一定趁你心愿。” |
047:2 刘秀英道:“和大人大权在握,各衙役自然趋之唯恐不及,见今白天的公堂上,好似人人都并无加害贱妾之意,大人您也应该心如明镜吧?” 和珅道:“不错,那是人人垂涎你的美貌而不想让你受那皮肉之苦,但不代表本县就可抗拒天威,而睁着眼让你逍遥法外啊!” 刘秀英却道:“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又岂会让尿给憋死!刑场上只要有人伏法,他皇上又岂会亲自来验明正身?” 和珅立时眼中一亮道:“对呀! 和某人怎么就沒转过这弯来呢? 看来刘夫人跟着宋中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啊!” 刘秀英笑笑道“未知目下县衙牢中可有现成的死囚?如果沒有的话,老爷可又得大费一番周章了。” “本县已查过卷宗,牢中恰好有一个江洋大盗和一个谋杀亲夫的女犯人已核准死刑,只是时日未到,要等秋后才能问斩。” “反正是必死之人,你就不能找个托词让他们早早托生。” “那他们闹起来怎么办?本官可是从道台衙门里贬到这里,屁股还沒坐热呢!” “您不让他们说话不就得了,您这么前怕狼后怕虎,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您可得适时把握。” “不让囚徒说话,这个倒还简单,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明天就行刑,免得夜长梦多,待此事一了,你就可名正言顺的侍候我老娘了。” 刘秀英媚笑着道:“救了一个死囚,捡了一个侍婢,大人的算盘打得周全!但这个侍婢到底是侍候老爷还是侍候老太太那就很难说了?” 和珅尴尬的笑笑道:“说说而已!从今往后,刘夫人你就是我和家的上宾,和某人又岂敢劳动刘夫人在我和家做勤杂?” 刘秀英忽又眼珠一转道:“贱妾倒是忽略了一件事,倘若这人若真闹起来那可是非同小可,他足可使您我万劫不复。” 和珅有些惊恐的道:“这事明天只要付诸实施,你我便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自当荣辱与共,还有什么事刘夫人不妨说来听听。” “……”刘秀英欲言又止。 和珅急忙催促道:“夫人有啥为难之事请尽管道来,和某当无不遵从!” 刘秀英嗫嚅着道:“宋中已去了宁古塔, 能否生还还在两可之中, 不过明天那彭华必须死!” 和珅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追问道:“ 你说什么?他可是曾经与你混迹了八年的亲表弟呀!” “彭华必须死!”刘秀英狠心的加大了音量,“倘若换作旁人, 他还会对大人您感恩戴德, 正因为他是我的表弟, 所以 以后就必然与咱们纠缠不休, 咱们也就永远不得安宁, 到那时, 您与我都无法善后。” “有那么严重吗?” 和珅狐疑的问. “从明天起, 这世上再沒刘秀英与彭华这两号人, 彭华不死贱妾就得死,和大人您就看着办吧!” 刘秀英斩钉截铁的道. “依夫人的意思, 是你从此也得隐姓埋名了?” “不错, 您若不想今后露底, 这才是 唯一的办法, 都说无毒不丈夫, 难道和大人竟然狠不下心来?” “夫人以为彭华会乖乖就范吗? 万一刑场露了底, 你我吃不了便得兜不走!” 刘秀英胸有成竹地与和珅如此这般的低言了几句, 只听得和珅频频点头, 稍后便开始整妆, 并高叫道:“来人!” 二衙役正在外厅抱着膝头打盹, 闻声而进道:“大人您有何差遣?” 心中却在暗自嘀咕:“都说良宵苦短! 不想这位大老爷却不知道享受, 倒来惊扰卑职的好梦, 真是乏味得很!” 和珅道:“此案本县业已严密审过, 现命你将犯妇刘秀英重新押回监房。” 一 衙役眯缝着困盹的双眼, 眼中却闪着精芒的光, 问道:“大人的‘审迅’还顺利吧?” 和珅圆眼一瞪, 正色道:“啰嗦! 这也是你职责范围内的事吗?” 衙役被吓得惊魂未定, 急忙左右开弓拍着双颊道:“小人多嘴! 小人该死!?” 和珅道:“好了, 本县今天并沒有责罚你们的意思, 只要你们今后恪尽职守, 本县也就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是! 卑职一定遵命。” 二衙役双腿一并, 响亮地应了一声, 而后押着刘秀英转身欲走。 “慢!” 不想和珅又断然喝住了。 “难道大人您还有未了的事么?” 看见和珅与回过头来的刘秀英那对望的眼神, 倒让二衙役有些不知所措, 未知将又有何事发生? 不想和珅只是轻描淡写的道:“沒什么,只是刘夫人与彭华明天就将行刑,今天晚上,你让牢头给他俩单独安排一个房间让他们再叙叙旧,也算是本县看在同僚刘庸的面子上,给他们格外的恩宠。” “大人仁慈,大人请放心,卑职一定办到!”二衙役这才深深的吐了口气。 刘秀英照旧穿着那号囚衣,又照旧拨散了乱发,但无论她是着华服还是穿号衣,都掩不住那让所有人都心醉的幽香。一路上,一衙役家有急事,提前离开,另一衙役却有意无意的道:“夫人清丽脱俗,可谓艳冠群芳;只可惜红颜薄命,来日无多!” “哼!”刘秀英并不知衙役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只冷哼一声暗道:“燕雀安知鸿鹄志?” 衙役见刘秀英并无回应,又道:“夫人明天就将行刑,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搏上一搏,或许还有生机也说不定?” 刘秀英自能领悟出衙役话中的意思?但却不露声色的道:“敢问差哥大人,犯妇将怎样一搏?” 衙役一脸严肃的道:“玉殒香消,这世间又得多一位跟我一样的单身男子,不过小人斗胆,甘冒杀头之祸而放夫人一马,让你连夜出逃如何?” 刘秀英凝思片刻道:“差大哥的盛情犯妇心领了,只是以犯妇一该死之人而连累了差大哥的父母家小,却多有不便。” 衙役道:“大哥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并无拖累,只要夫人能幸免于难,也算大哥我给天下男人做了一件好事。” 衙役本意是怜香惜玉,不忍红颜早逝,心中却并无亵渎之意,可刘秀英却把那‘天下男人’之意理解偏了,因此作色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把我刘秀英当成什么人了?别以为我现在身陷囹圄,你们便可以为所欲为,告诉你,我是宁死也不会跟你走的!” 衙役自惭形秽的道:“小人几时说过要陪你一起走了?唉!不想夫人倒把小人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刘秀英诧异道:“你不与本夫人一同出逃?你可知道,私放朝廷死囚是个什么后果吗?” 衙役却傻笑着道:“夫人不用担心,小人自有避难之法。再说即使被抓住了,也大不了一死,只要夫人能幸免于难,小人就是死了也值。” 刘秀英见死前竟然还能遇上一知己,竟愿甘冒一死来救自己逃生,甚为感动的问:“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白顺。” “百依百顺,你爹给你们起的名字倒颇富诗意。” 不想白顺却颇为疑惑的道:“夫人怎么知道小人还有一个姐?” 刘秀英大惑不解的反问道:“小兄弟不是说孑然一身吗?怎么又凭空冒出一个姐来了?” 白顺道:“小人有个姐叫白伊,已远嫁他乡,多年来并无音迅,所以说自己已了无牵挂,不知夫人却怎么知道了,难道夫人你知道了我姐的所在不成?” |
047:3 却说刘秀英只是以词达意,其実她哪知道白家的家长里短,但又不愿露了馅,所以只好含糊其辞的道:“目下你我并非闲扯的时候,本夫人如能大难不死,以后再跟你详谈好吗?” 白顺不解的道:“夫人明天便将行刑,今晚你能遇上我可是你最后的机会,难道明天你还有奇迹发生不成?” 刘秀英心中自有主意却不能与白顺明说,只好吱唔着道:“但愿如君所言,能有奇迹发生!” 白顺冒死救人之心遭到拒绝,心中很不是滋味,只好自嘲的笑笑道:“夫人一定吉人天相,倒是小人今晚算是黄牛操心多了块吊颈皮了。” 刘秀英闻言,心有不忍的道:“小兄弟话也不用说得那么难听,山不转水转,说不定大姐日后还有仰仗兄弟的地方呢!” 县衙距监牢并不太远,不久便至,尊照和珅的意思,白顺将刘秀英交给了男牢总监,并嘱其一定将她与彭华囚于一室。这可是大清史上从未有过的先例,但县太爷的命令无论对错,又有谁敢不从?所以牢头禁子们只好腾出一间房来让她二人单独相处,白顺监督着禁子做好了这一切,却见刘秀英投来了一线感激的目光,也就醉心的一笑,而后向和珅禀报去了。 再说彭华俯卧在牢房中的稻草地上,不仅咬牙忍受着刑后屁股上那撕裂般的疼痛,还得焦心地等待明天死刑的降临,不想今晩却意外见到衙役押着刘秀英来到了男牢,不由眼中精光一闪,真是大喜过望;可能在死前见上一面自己的表姐,也算心满意足了,更不可思议的是两人还能同居一室,这简直是一件让谁都无法想像的事。 彭华咬牙爬起身来,算是对刘秀英的迎接,而后咧嘴问道:“表姐你怎么被关进男牢来了?难道那个叫什么僧的狗屁县太爷就不怕咱们串供?” 刘秀英淡淡笑道:“你我已是钦定的死囚,只等天亮就得行刑了,你认为还有串供的必要吗?” 彭华语带猥亵的道:“既然我俩的生死已成定局,难道表姐你还余情未了,还想满足你那点‘闲情逸致’?” 刘秀英探头朝监外望了望,然后又诡秘一笑道:“表弟啊!我千方百计来到男牢,不全都是为了你吗!亏你不识好歹,对表姐我还大加讽刺。” “为了我?”彭华惊问道,“我们那点事不仅惊动了整个江华县,而且因为那狗屁‘罗锅子’郡马,几乎闹得全国震惊,谁还能遮掩得了啊!” “你后悔了?” “贪花中了桃花瘴,本公子才二十几岁,只图一时欢娱,还未正式娶妻生子,从此我彭家絕后,不悔才怪呢!” 刘秀英眼见彭华那猥琐的形貌不仅无法与和珅相比,就连罗锅子刘庸都赶不上,只是他人虽小,床上功夫却十分了得,以至使刘秀英再也离不开他。而今天想不到从他那口无遮拦的嘴中竞然说出了这类不恋旧情的话,沒想到八年的孽缘,在生死关头竞然一文不值,原有的对他的一丝怜悯也变成了憎恶,更坚定了她杀人以自保的决心,而对这个决定不再有着强烈的负罪感了,可表面却极力装作平静的道:“表弟有所不知,愚姐已从宋中的朋友口中得知:现任县令乃刘庸的同科进士,天子门生,由于朝中的利益之争,所以对你我的处境十分同情,今天堂上的刑杖也只是做做样子遮人耳目而已!其实他已既定了一套营救我二人的方案,只是需要我俩配合才能完成。” 彭华闻言心中又燃起了生的希望,浑浊的眼中同时滚出了两滴浑浊的泪珠,忙道:“表姐,和大人需要我们怎样配合才能逃此厄运?” 刘秀英捂住彭华的嘴巴悄声道:“和大人已经从獄中选定了两名死囚,在明天行刑时将我俩偷换下来。” “有这等好事, 那和大人便是我彭华的再生父母, 彭某之余生将结草衔环以报他的活命之大恩。” “只是和大人一再叮咛: 叫我俩行刑之时千万别出声, 万一被豪绅们察知了真伪, 势必第二次施刑; 要知道我俩可是钦定明天行刑的死囚, 你这张县府的熟面孔谁都有所记念, 一旦失利, 不仅 和大人再也保不了你我,就连他自己也得跟着我们遭灾!” “知道了,表姐放心, 小弟絕不会砸了你的场子!” 两人相依相拥度过了这最后的难眠之夜, 只是这男女死囚能在死前幽会, 不仅是对新科状元莫大的讽刺, 也是对大清律例无端的藐视, 不过, 这事也只有不拘一格的和珅才能干得出来。而男牢的另一端, 牢头正在传达和珅的指令:“‘九癡一魔’你听好了,你的死刑虽然总督批在秋后执行,可现在有个御批死囚却等不到中秋了,兹定于明天午时正法,县太爷有令,明天只好委屈你与潘三娘子去凑一凑热闹。” 只见牢中一囚怒道:“杀人也是能凑热闹的吗?那明天不妨将你的爹娘与叔伯兄弟全押到刑场上去吧,我‘九癡一魔’一人给你一千两银如何?” 牢头也不示弱道:“你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其实早就该死,只是因为你前世带来的粮食还剩几斗,才得让你这条狗命再多活几天,明天只不过是让你去陪杀而已!你闹什么闹?” “九癡一魔” 抗议道:“是谁作出明天陪杀的决定的?他心中还有人道吗!” 牢头道:“你‘九癡一魔’也知人道二字怎么写?在你干那些淫人抢劫的事时,你也想过人道吗?” “你……”“九癡一魔” 一时语塞。 牢头又道:“今天晚上能提前告诉你,使你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届时大吵大闹,可谓够人道的了。” 官府的决定是既成的事实,别说是在押的囚犯,就是无辜的百姓触了霉运也无法逆转。与此同时,女牢的潘三娘子也得到了刑陪的迅息,女人比诸男人有时会懦弱许多,管它是陪杀还是立斩,反正逃不过那一天,也许早一天了结便早一天超脱了,所以潘三娘子伏罪的心态便极其平静。 是夜牢中详情不宜细叙,第二天巳牌时分,和珅才令衙役们将四名要犯押到了豸山顶上。这豸山高千仞,东面临河乃千丈絕壁,壁下是万丈“麻拐潭”;南面也是陡峭悬崖,高不可攀,崖下却是一片稻田;只西北有两条羊腸小道可通山顶,且坡陡路滑;待将刘秀英等四人押上山后,和珅便派差役严密封锁了路口,不许一个百姓上山。 午时一到,刽子手们早已将四名囚犯面向河边一字跪倒,和珅则捻着颌下茸毛故作恣态的道:“本县吃君之禄,只知忠君之事,刘秀英啊刘秀英,你我虽然前世无冤,今世无仇,怪只怪你打错了主意,怨不得他人。八年来,你红杏出墙,梅艳桃芳,人家刘庸是状元头上堪跑马,公侯肚里能撑船,可你却不知好好珍惜,竟然唯恐天下不乱,倒把自己做的好事抖到京城去了,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么?你记住了,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本官如有机会再见到刘庸,一定劝他携子女上豸山来祭奠你。” 彭华闻言一哆嗦,心中暗暗呌苦:“原来昨晚表姐是在骗人,到头来今天还是非死不可啊!” 正待发作狂叫,却见刘秀英那乱云飞渡般的发梢下,一双迷人的眼腈冲着彭华秋波一闪,喉间莺歌般地悄声道:“表弟沉住气,放心吧!那二人名为陪杀,实则是来为咱们替死的。” 刘秀英的话恰如一股暖流,迅速导遍了彭华的全身,于是会心的一笑,也就放弃了想作的抗争。可是当彭华还沉醉在刘秀英那温柔的眼神中,不想“咔嚓”两声,他的大好头颅已和另一颗头颅滚在了一起,只是那颗头并不是刘秀英,而是潘三娘子。 在头颅落地前的瞬间,彭华正在回味着刘秀英的柔情,右眼一眯还向刘秀英发出了生平最后一个调情信号,继而那发亮的眼神由虔诚的微笑,继而转为惊疑、变成怨怒,慢慢越瞪越大,最后定格为无神的死魚珠子,再也闭不上了。和珅并不理会彭华的眼神中有着如何复杂的表情,迅速越过刽子手,一脚一个将两颗头颅踢进了“麻拐潭”,两颗人头只在水面上不甘地跳跃了一下,便被激流卷进了潭底。 和珅将另两名囚犯蒙上头罩,正欲偷偷押回县衙,突然捕头狄金慌忙上山,并告诉他南岭“白莲教”师爷史复明在山下求见。和珅想了想又与狄金耳语了几句,便叫他押着两名囚犯悄悄从北面下山,自己则带着众衙役从西面小路迎去。 |
047:4 话说和珅带着众衙役下得山来,只见一个七十开外,腰悬宝剑,手执拂尘的道士迎了上来,由于门牙全部脱落的缘故,说话有点囫囵且又甚为狂傲的道:“尊驾莫不就是近日被贬下来的新任县令和珅么?看来作风还是十分凌厉果断的,一上任便办了一件令朝野瞩目的大案,看来老夫今后对江华这块地方倒得刮目相看了!” 和珅见此人外表一副邋踏相,并且说话又极不恭敬,全然沒把他这个朝廷特使放在眼里,也就极为不屑的道:“你就是白莲花的师父兼智囊史真人么? 未知所来有何见教?” 史复明见和珅态度竟比自己还傲慢, 极为不快的道:“怎么, 老夫不像吗? 和大人千万别门缝里瞧人, 也许你我以后还得精诚合作呢!” 和珅还是不为所动的道:“本官与‘白莲教’合作那是必然的事, 有事本官自会与白莲花教主商讨,只是真人你似乎却当不了这个家! 况且本官早已与白莲花教主签暑了协议, 所以真人此番造访不觉得有点多余么?” 史复明活了七十多岁, 总算有些涵养, 还是悦色道:“小哥话不要说得太满, 老夫既是教主的座上宾, 有些话老夫说了只怕教主也是难以否定的, 你又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和珅道:“真人你想作张昌宗?但陈虓却不是相王,并不是那么好被糊弄的,你可要小心了!” 史复明心中一凛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我都心照不宣,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我们还得联手举起白莲花公主这面大旗, 才能镇住目前的局面。” 和珅并未察觉史复明的脸色已有些阴沉, 只管自顾自的道:“真人你的祖先史思明并未扶起个安禄山, 此番你若不听本县的话, 肯定也是有始无终,永远在南岭山中喝西北风!” 史复明难以相信自已的耳朵,眼中射出了一丝精芒道:“难道和大人还想凌驾于老夫以及白教主之上不成?” 和珅颇为自得的道:“就目前来说, 本县只不过是促成‘白莲教’与襄阳王合二为一罢了, 至于以后的形势如何发展, 那就只得听任天命了!” 史复明道:“和大人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小县令, 难道还想左右时局, 谋夺大宝不成? 你这样不自量力,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和珅反唇相讥道:“真人偌大年纪, 黄土都埋了半截了, 不也想效仿先祖而自立么?” “是吗?” 史复明忍着。 “不是吗? 谁不知真人反清复明的名号只是个藉口罢了, 其实你只是想利用白莲花这个所谓的明清两朝公主, 而达到你篡位的目的而已!” “说下去!” 史复明再忍着。 “真人你也不想想, 无论你是仿先祖也好, 效张昌宗也罢, 只是即使你真能达到既定目标, 又还有几年好活?” 是时, 史复明涵养再好, 也终于按捺不住了, 不由闻言色变, 早已暗运真气, 逼视着和珅道:“老夫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竞敢诅咒老夫!”声音虽不大, 却震得和珅双耳“嗡嗡”作响, 只得急忙抖开铁扇, 连煽几下才得勉强化解。 首次交锋, 和珅算是领教了这并不起眼的瘦老头的内功, 急忙改口道:“史真人您不必动怒, 合作的事我们还可从长计议, 山野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到舍下详谈如何?” 和珅的态度前倨后恭, 确令史复明不齿, 但“白莲教”还未到由他史复明全面主持大局之时, 所以还得再忍一时, 试图求得和珅给他从中去斡旋, 也就不再发难, 缓缓的道:“和大人内力还需精练, 外功也就不必说了, 希你今后能以勤补拙, 才可有所修为。” 和珅慑于威压, 再不敢稍有抵触, 但心中却在想:“治国平天下, 靠的是权谋, 牛大压不死一只虱子, 楚霸王武功盖世, 还不是被刘邦击败了; 你空有一身功夫, 但年过古稀, 不还窝在南岭的山沟沟一事无成么!“ |
047:5 豸山距县衙也不过两里之遥,说话间不知不觉也就到了。“老爷回来啦!” 刚进后堂,里面便传出了女人的说话声,和珅心中一惊,暗道:“内堂并无女佣,这女人是谁?说话竟如此甜蜜?” 声随人上,原来竟是刘秀英早已端上来一杯热茶,不容分说地迎了上来。 后面跟进的史复明乍见美艳娇娘,几疑天仙,虽已年过七旬,那下面还是不自主地动了 动,问道:“和大人,这姑娘是谁?难不成和大人刚到任便有女‘佣’送上门来?” “是……是……”尽管和珅平常反应何等敏捷,可此时却难于答上话来,只见他结巴了半天,终于灵光一闪,硬着脖子道,“是贱内!” 史复明却还是不依不饶地追问着:“可据老夫所知,和大人在离开京城之前,好似乎还尚未婚娶啊!” 之前和珅只是沒有思想准备, 待缓过神来, 这等小事又岂能难得住他, 眼珠只略一转动, 便恢复了常态道:“真人有所不知, 这是先父在世时订下的娃娃亲, 只是先父早故, 和某又穷困潦倒, 无力迎娶, 所以就一直耽搁了, 今在上任之前, 才不拘小节将她接来任上, 也好照料我那双目失明的娘亲。” 史复明老则老矣, 却还馋涎欲滴的道:“和大人能娶此娇娘终生相伴, 也可足慰平生了!” “真人过奖了!” “未知夫人府上高姓?” “直隶徐氏,不足挂齿。” 和珅胡诌着。 “哦!原来是徐氏夫人,老夫算是看走眼了。” 史复明一边说一边还在拿眼偷瞟着。 和珅见状,早已心湧醋意,冲着刘秀英故作愠怒道:“还不快去给史真人冲杯茶来!” 昔日之刘秀英,转眼变成了徐夫人,急忙闻声而退,转眼便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龙井茶来。 史复明心境还是难以平复道:“和大人好福气啊!能与月宫嫦娥相伴,岂不胜过君临天下。” 和珅对史复明一见面便无好感,可又不敢随意开罪,不得不凑趣道:“君不闻‘得陇望蜀’,欲无止境么?” 史复明拍掌道:“壮怀激烈,儒子可教!” “空有一腔抱负有啥用!不知真人能否传授和某个三招两式,以应不时之需?”和珅急忙顺着杆七往上爬。 史复明见和珅一副虔诚样,不免有点技痒,十分自负的道:“这武功嘛!要点有三……” “敢问真人是哪三点?” 和珅一见有门,赶紧就推,随即又转向徐娘道,“你去吩咐内厨,整备晚宴,今晚本官要为史真人接风。” 史复明谢道:“感谢和大人盛情,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今天专程拜访和大人,却并不只是为了一饱口福,粗茶淡饭足矣!” 和珅道:“今晚吃什么真人你就不用多管,你只要传给和某一点江湖阅历与一些护身的本领,便包你今晚过得惬意。” 史复明望了一眼刘秀英已消失了的背影,也就不再谦辞道:“武术之精要,在于练就强劲之体魄,必须内外兼修,均臻化境,对对手才具杀伤力而自己又不受伤。” 和珅抢着道:“这个和某知道,十个再机灵的小顽童,也斗不过一个笨成人;而十个再勇武的成人,也敌不过一个内外兼修的武术行家;所以和某对真人你是自叹弗如了,那么第二呢?” 史复明道:“第二嘛!便是要练就敏锐的眼神,敌人的一招一式都得过目不忘,洞悉于胸,并提前作好应对准备。” 和珅道:“真人所言虽不无道理,但说来说去终未道出出奇制胜的招式,倒使和某心中更加一片茫然。” 史复明有点飘飘然道:“高手过招,从不正面接触,那些将刀剑碰得叮当作响的绝非一流高手;无招无式,随心所欲才是武技的最高境界。” “牛鼻子自命不凡,将武技说得头头是道,想必一生是从来未遇过对手的了!” 忽然内室传出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史复明一惊,一蹦而起,双手护于胸前道:“什么人竞敢如此跟老夫说话?” 和珅闻言也是一惊,心道:“何人进了后堂,本官竞然不知?” 但表面却强装镇静道:“史真人不必介怀,此人只不过乃本官的一个奴仆罢了。” 史复明复又坐下,极力掩饰自已的窘态道:“主人说话,奴仆竟敢无端横加指责,可见和大人治家无方,更何谈治国!” 这话只说得和珅的脸一下红到了脖根,而后由红变白、变紫。内室之人也已觉察到和珅神情的微妙变化,深悔自己一个忍耐不住,竞造成了如此尴尬的局面,如不极力挽回,岂不辜负了今天县太爷的一片救赎之情?势成骑虎,也就顾不得不了。 后室之人一窜而出,和珅定睛一看,这才知道,原来竟是自己命衙役带回的死囚"九嶷一魔"马魁,而马魁还是蓬头垢面未加修饰,只是脱去了囚衣还算说得过去。不然,从县太爷的内室大模大样地走出一个死囚来,那他这个差事也就不用当了。 那时史复明闻声已觉怪异,复见其人更是惊疑之极,甚为惶恐的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和珅稍稍镇定了一下,一脸茫然的问:“你们认识?” 死囚马魁怒火难遏的道:“岂止认识啊!牛鼻子咱过去的恩怨暂且不说,只目下你对和大人居心叵测,我就拚死也得管一管了。” “你想怎样? 二十年前的败军之将, 难道今天又拥有了翻盘的本钱不成! ” 史复明冲着来人大声咋乎着。 “能不能翻盘, 打过才知道!” 马魁并不示弱。 史复明接着道:“那好, 既然你今天自己送上门来, 就别怪师兄我赶尽杀绝, 也顺便替师父清理了门户。” 马魁双手理了理披散的头发激愤的道:“你这欺师灭祖的叛徒还有脸提师父啊! 如果师父在天有灵, 今天一定助我手刃你这逆贼。” 和珅眼见二人剑拔驽张, 深恐事情闹大, 万一让府台知道了他私放死囚的事, 那禄位不保倘是小事, 只怕这项上人头也得被彭华召去了, 因而不得不插在二人中间极力劝解:“二位既然师出同门, 天大的事也可坐下来慢慢商谈,何苦要刀兵相见呢!” 马魁伸手将和珅邀至一旁道:“和大人有所不知, 待属下解决了这欺世盗名的恶贼再向您慢慢解释。” 史复明见马魁来者不善, 先自怯了三分, 况他已年过七十, 本就沒有胜出师弟的把握, 只有先发制人, 或许还能抢个先着, 于是不再打话, 早已掣出拂尘向着马魁拦腰扫去。 马魁闻风辨器, 但听身后风响, 巳知史复明实施偷袭, 但见他右腿微一用劲, 迅即一个右旋, 身比手快已转到了史复明左侧, 而右手已顺势向着史复明后腰的“阳关”戮去。 史复明一招落空, 拂尾却向着和珅肩头扫到, 百忙中和珅只得将后腰一挺, 一仰身使了个“铁板桥”总算躲过了这凌利的一击, 浑身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表面却还不失大将风范, 不无指责的道:“史真人身为武林名宿, 却有失名家风范, 你这手段也有些太不光彩了吧!” 史复明一招不中, 同时后心却还遭到了攻击, 那还顾得了风度, 急忙一个旋身, 左手已抽出了腰间佩剑, 左剑右拂是舞得风雨不透, 向着马魁一步步压去, 只逼得马魁左旋右转, 频频后退, 以躲避史复明凌厉的攻势。 史复明一招偷袭失手, 丢了面子不说, 却还遭到了和珅的非难, 心中自不知是啥滋味; 如在正面接触上还抢不着先机,制服和珅的所谓护院, 那这次来与和珅谈判也就失去了意义; 可无论他尘封剑刺, 那马魁总能在险要关头从他的剑缝丝隙中钻过去, 并且每每还潇洒自如地讥刺道:“师弟鲁钝,这二十年来怎么都琢摸不透武术的精要,感谢师兄刚才的训导,使愚弟一时心明眼亮,茅塞顿开,才可应付师兄你这无比狠辣的招数,谢谢啦!” 只气得史复明双眼冒火,心内滴血。 史复明身为师兄而久战不下师弟,自觉颜面无光。且自己始终位于中心是个轴,而马魁被逼在外圈旋转是个轮,马魁转一圈的距离几乎相当自己的十倍,可近半个时辰的鏖战,那马魁却无半点心跳气喘的迹像,可见他的轻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如再不速战速决,只怕今天凶多吉少! 史复明越想越惧,竟自改变了策略,只见他迅速将拂尘插于背后,尔后剑交右手,内力一逼,一招“风卷残云”,剑锋左右上下向着马魁漫天罩来,其凌厉之势是再无空隙可乘,马魁赤手空拳,自是无力以抗,要想全身而退,已是千难万难,史复明心中不由暗暗窃喜。 马魁后跃半步,看看已近墙根,要想脱困,除非破墙而出。不想马魁却突然将头一甩,那时一人内力贯注于剑锋,一人内力却贯注在发梢,两力相触,力逾千钧。但头发哪能与剑锋抗衡,剑锋触处,已将那千缕发梢削成寸段,恰如千枚钢针,纷纷向着史复明面门撒去,只听一声惨呼,史复明被迫撒了兵刃,捂住了双眼,只见鲜血早已从指缝中渗出来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第四十八回 水上飘豸山偷生 火霹雳江华寻死 话说“九嶷一魔水上飘” 马魁 借重对手超人的内力,一招“天女散花”竟将史复明的双眼射瞎,其危难稍解。可史复明双眼虽盲,咬着牙还在作困兽之斗,只见他强忍巨痛,凝神细听,终于感觉到了马魁那略显粗重的呼吸,当即立定马步,力贯双掌,使尽平生之功向着马魁当胸击去。 史复明尘剑齐施,内力必配置在两只手上,两只手恰如两个人,左右翻飞不可能配合得天衣无缝,马魁便是以超絕的轻功在这间隙中左冲右突,从而躲过了史复明的频频进击。可这一招“玉石俱焚火霹雳”,却是史复明自创的两败俱伤的絕学,无论对手如何闪避,他的掌力都将如影随形,跟踪而至;而对手则只剩运功抵御的份,谁的内力深厚,谁就是胜者,所以才独出心裁,竟将此招命名为“玉石俱焚”。 再说马魁全身已被史复明的罡气笼罩,论功力,马魁与史复明师出同门,虽然师父对马魁稍有偏爱,但他入门毕竟比师兄晚了二十年,所以内力比史复明还是稍逊一筹,虽然目下史复明眼睛受伤,功力必打折扣,但要想与之正面相抗,就算能毙了师兄,自己也未必能够活命?可眼下史复明要逼他相拼内力,而后面两尺就是坚壁,再也无路可退,唯一之法也就只剩拚命一搏了。 但马魁忽又转念一想:“我二人虽然功力悉敌,毕竞他双目难睁,难察眼前情形,不如暂忍一时之屈辱……”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马魁身形陡转,俯卧,双手撑地,双腿疾伸抵住了史复明的双掌,史复明顿感所触之物有异,历声斥道:“今天无论小贼你如何机关算尽,花样翻新,也终究难逃一死,纳命来吧!” 说罢劲力疾推,更是锐不可挡。这可正中了马魁下怀,借着史复明强劲的攻击力,马魁双腿一用劲,全身已然反弹,再双手一撑,整个身子已经翻了过来,而后双腿再往墙上一蹬,早已灵蛇般从史复明胯间窜了过去。 史复明陡感阻力已失,但劲道一时难收,“嘭!的一声,墙上已击出了个大窟窿。史复明一惊,知已上当,摸索着急于转身应敌,但已来不及了,但觉“命门”一麻,整个下身已麻木得难以动弹,耳畔只听得马魁攸攸的道:“史复明啊史复明,论罪孽你是死有余辜,但看在曾经的师兄份上,今天我只废了你的武功而不杀你,只要你今后再不恃技凌人也就算了,还不快滚!” 史复明艰难地挪挪躯体,又回头向着和珅的方向竖起了耳朵,只希望能听到和珅的一句慰留之声,可传来的却是:“还不快走!蝼蚁尚且偷生,难道你想在此等死不成?” 此时恰巧徐娘出来请史复明用餐,见状倒有些不忍道:“史真人可是大人您邀来的宾客,虽然一山难容二虎,您也得让人家吃了饭再走啊!” 可和珅却不屑的道:“什么贵宾?他现在只不过是一只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而已!本官现在有马大侠相佐便足够了。” 闻得和珅之言,不仅史复明心寒,就连马魁也感受到了世态之炎凉,不由一阵阵心悸。 却说史复明知悲剧已由自己一手铸成,厄运从此开始,只得艰难地离开了县衙。他走后和珅这才转向马魁:“本县已吩咐捕快卸去了你的镣铐,你却为何还不乘机逃走,你就不怕本县再度将你投进监牢?” 马魁涕泣道:“古人云:受人滴水之恩,当湧泉相报!更何况生命再造,恩重泰山,小人若不辞而别,一走了之,那还算个人吗?” “看来壮士还算个义侠,总算本县沒有白费心机。” 和珅道。 马魁道:“只要和大人不赶小人走,小人这条命今后就是您的了,但凡有何差遣,小人将无不从命。” 和珅呵呵笑道:“壮士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今后相互倚重,相互倚重罢了!” “你二人相见如此投缘,光顾着说话,但饭总是要吃的,还是到膳房去先用了餐再叙吧!” 徐娘见了自己的囚徒同伴如此遭到和珅器重,早已忍俊不禁,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和珅还是谈兴未了道:“你就不能叫他们将饭菜端到客房来吗?咱仨边吃边聊不更好!” 马魁脸现难色的道:“小人只是担心大人您私放死囚,并且还与死囚平辈论交,若让外人知道了,只怕大人您上下都难以交待!” 可和珅却不以为意的道:“欺下瞒上乃千百年来官场的惯用手段,这点小事本县自觉还能摆平,今天你我有缘,就不用说这些个扫兴的话题了。” “这……”马魁欲言又止,不敢再言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和珅心中总有许多解不开的答案,便又红光满面的问开了:“今天壮士与牛鼻子的较量未知缘于何怨何仇?既然师出同门,又有何解不开的疙瘩而必须生死相向?” “唉!”马魁长叹一声道,“十多年了,说来话长啊!” “不急,壮士慢慢说。” 和珅道。 马魁这才黯然道:“小人的先曾祖乃周朝吴三桂的金刀驸马, 也就是当年的大将军马宝,吴三桂在衡州即位的当年,便令尚还年青的小人的先祖出使广东,以联合尙之信共同反清。不想尚之信出尔反尔,阳为允诺,暗中却又投靠了朝廷,使得先祖进退无着,无法向吴三桂复命;吴三桂虽口头高叫着‘兴明讨虏’,然而却并不扶植明裔,竟把黄袍披在了自己身上,也就失去了民心。先祖虽是吴三桂的外孙,却看出了大清江山已无法撼动,索性便不再回衡州,从此隐姓埋名匿在了大瑶山中,几年后便赘在了一个瑶族家中,成了瑶民的倒插门女婿,不消两年,便生下了先父。” 和珅道:“壮士的曾祖也曾经显赫一时,怪只怪吴三桂首尾两端才遭后人鄙弃,但不知你先祖既已激流勇退,壮士你却怎又做起了那旡本的买卖?” 马魁幽幽的道:“先祖抛却世事浮云隐居于瑶山,一家也可谓其乐融融,几十年光阴一晃即逝。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小人十岁时,南岭发生了一场大瘟疫,山中瑶民是十室九空,大多沒能逃过那场劫难,小人一家也在那场劫难中全都亡故了。” “看来壮士你这一生也可谓命运多舛了。” “谁说不是呢!小人当年失去了全部亲人,又无亲朋故旧可依攀,只好步出瑶山,全靠沿门乞讨,才得苟延残喘。” “日不果腹,夜难成眠,更能逃出瘟神的魔爪而顽强的活下来也实在难得,但不知壮士这一身功夫又是从哪学来的呢?” “小人年只十岁,什么也不懂,什么事也干不来,白天只有求叔叔、告婶婶施舍一点残汤剩饭,夜晚便寄居在庵堂庙宇的廊檐下苦熬光阴。不想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大雪下了七天七夜还不愿停,到处是一片冰天雪地。小人衣衫单薄,苦捱着走了几个村庄,可天气太冷,家家都关门闭户以避严寒,有谁知道还有一个弱小的生命在雪地里啼饥号寒?” 马魁泪流满面,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境遇中,他揩了揩模糊的双眼继续道,“一天水米未沾,浑身一阵冰凉,实在是走不动了,小人便倒在一个农家的稻草堆上起不来了。” “死了啊?” 和珅忘乎所以地急迫问道。 “死了今天还能跟大人您说话!” 和珅的话竟又逗得马魁情不自禁地笑了。 “嘿嘿!” 和珅这才刚回过神来也跟着傻笑了两声。 |
048:1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人终于感觉体内有了一丝温暖,并听到了说话声,便努力睁开双眼,‘你终于醒了。’眼前一人慈祥的对我说。小人一阵激动,正欲爬起身叩谢救命大恩,可连翻了两翻就是起不来,想是冻饿的缘故身体太虚弱了,那人接着又道,‘你先躺着好好休息, 呆会喝点粥慢慢就好起来了。’” 马魁继续叙述道。 “那人是谁?”和珅急着问。 “他就是当年的青城派掌门虚谷道长, 因与衡山派有约, 所以才冒雪赶来, 凑巧救了小人一命。” “世人都说‘大难不死, 必有后福!’ 看来壮士你的善缘不浅, 将来必有成就。” “借大人吉言, 今后就全凭大人您提携了。” “后来呢?” “待小人在衡山调理恢复有了生气后, 虚谷道长见小人孤苦无依, 行动还算敏捷, 知道是个练武坯子, 竟收小人做了他的关门弟子。” “将门出虎子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你的先祖都神武过人, 要不是吴三桂想过过皇帝瘾, 你现在的成就必然比本县要高得多。” “哪里!哪里!说起来小人简直是有辱我马家门风。” “你与史复明既然师出同门,却又为何结下了梁子,二人都非要置对方于死地呢?” 马魁心情沉重有点伤感的道:“和大人有所不知,只因在同门中小人最小,也最伶俐,所以师父确实有所偏爱,授艺也全无保留。作为大师兄的史复明心胸颇为狭窄,每见师父私下给小人指点弊端,他心中便如吞下了一只死苍蝇一样难受。小人学艺经年,大师兄所给的刁难小人简直无法形容,十年后,小人已尽得师父真传,大师兄就是想发难也得掂掂份量了,可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怎么了?”和珅惊讶的问。 马魁道:“那天师父召集诸弟子议事,意欲将掌门之位传给小人,大师兄听了是极力怂恿各师长一致反对,理由是师父身体还雄健,传位之说还需斟酌。可师父已年届八旬,自知时日无多,便执意要尽快传位于小人,并当即决定:叫尉必行师兄邀集江湖各大门派, 中秋来青城作个见证。大师兄见传位之事已成定局,便使诈动起了小心眼。” 和珅道:“史复明意欲何为?难道他还敢抗拒师命,扭乾转坤!” 马魁道:“这样平静地只过了三天,三天后的一个晚上,大师兄趁侍奉师父的弟子一个不留神,便在师父的茶水里下了蒙汉药,而后以大师兄的身份支开了众弟子,竟残忍的将师父杀害了。” “弑师谋篡,人人得而诛之,史复明这一招也太过愚蠢了点吧!” “大人您说错了,殊不知这正是大师兄的精明之处。” “这也算精明?那人人弑君篡位,天下岂不大乱了吗!” “大人有所不知,大师兄他哪有那么笨,自己去冒天下之大不讳,他只是玩了一个嫁祸之计,竟把小人我推到了炉火之上。” “侍奉你师父的弟子可以作证,他史复明想嫁祸只怕也沒那么简单!” 马魁苦笑着道:“残忍之人必有可憎之处,那天大师兄将师父刺杀后,转身便将南柯中的小人叫醒,说师父传唤,有事相商。小人因坚辞不做那个掌门,心中自是十分坦然,这正应了那句: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的古话,于是便迷迷糊糊进了师父的房间。哪知大师兄紧随其后,一声咋呼唤醒了全山的人,大家眼见师父倒在血泊中,身上还插着小人平日所用之剑。此情此景,小人是百口莫辩,为了不至冤死在众师兄的剑下,小人奋力冲出重围,最后又回到了阔别了十多年的南岭大瑶山。从那时起,小人便开始除暴安良,扶危济困,做起了无本的买卖,给许多弱小的生命一丝生存的空间,也算对当年师父救自己的一个问心无愧的交待。” “既然史复明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得逞,怎么不安然做他的青城掌门,却又碾转来到南岭并当上了白莲花的师爷呢?” 和珅还要打烂沙锅璺到底。 马魁道:“自小人逃出青城山后,大师兄登上掌门之位本也是顺理成章之事,论资历论武功谁都无可异议。只是当时青城山上还有小人的一个师姑,也就是师父的小师妹,她的年龄比大师兄还小两岁,只是师姑比大师兄早一年上山,所以她们所拜的师父便各自不同,不过虽然她们所拜的师父是师徒,但却是同一天举行的拜师仪式,也可谓是师兄妹了。” 和珅笑道:“一个是你师祖的关门弟子,一个是你师父的首席弟子,两人同一天举行拜师仪式,这也可谓是武林中的千古绝唱了。” “只因师姑心思慎密,性情刚毅,并且练武刻苦,虽为女流,可她的修为便连我师父都得敬她三分。” “难道是你师姑当年发现了史复明的阴谋?” “其实师姑当年也并未发现什么,只是她平时善于推敲,总觉得其中有许多解不开的疑窦。” “根据是什么?” “据闻后来师姑与娥眉掌门绝尘师太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她说:‘其一,既然师兄已确立马魁为本派掌门,那么他就再无谋杀师父的必要,况且马魁又为师兄一手抚养长大,那谋杀救命恩人之说就更不能成立;其二,退一万步说,马魁即使有欺师灭祖的故意,那他也得选准时机,怎么能刚一下手便被史复明发现了呢?要说史复明早有预感,那他为何不及时制止马魁的刺杀行动?况且以师兄的反应程度,马魁又岂能一招制师兄于死命而全无一点反抗的迹像?那么理由便只有一个:即师兄是甘愿领死,但这可能吗?’ 而绝尘师太也认为小人沒有杀人的动机,倒是大师兄的嫌疑最大,便嘱师姑注意观察他的动向。果不其然,大师兄大权在握后更加飞扬跋扈,时不时还对师姑动手动脚,并肆意言语挑逗,现出了他那夹了数十年的狼尾巴。” “天心易改,秉性难移!这是历史规律, 即使狼尾巴伪装的再好, 终究还是会露出来的!” |
048:2 马魁道:“和大人说得对,当年师姑便是隐忍不发,并假意趋奉。师姑本就是个美人坯子,虽已年届不惑,却还是一朵灿烂的玫瑰,可玫瑰有刺,要想采摘还得大费一番周章,只撩得史复明心痒难挠。不想史复明并不不气馁,每日不是陪师姑练剑,便是陪师姑喝酒,师姑见史复明全然无了戒心,更是媚眼一抛叹息道:‘复明呀!你我本是天生的一对,只因师父与师兄从中横加阻挠才难以如愿,再说,谁叫我们虽然同门学艺,拜的却不是同一个师父,若行那苟且之事,岂不乱了辈份,竟叫那些师侄们去空嚼舌头?’史复明仗着酒性道:‘你我年龄相若,况且现今师父已故,再也无人敢出头横加干涉,师弟们若敢乱嚼舌头,马魁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师姑又故意激道:‘复眀你喝醉了。’可他却道:‘我沒醉,这些年来,师姑你可想得我好苦啊!为了你,我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师姑故作一脸柔情的道:‘事过境迁,说亦无益,即使师姑我愿意,可千年礼法难容,我们还是喝酒吧!’史复明又喝了三大碗,全无顾忌的道:‘借酒浇愁愁更愁!在这青城山上,一切由我史复明说了算,老子可顾不得什么礼法了。’边说边向师姑搂去。 “师姑见时机已到,轻轻推开他道:‘你与马魁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马魁在逃,师姑我心中始终有个解不开的疙瘩,师兄沉冤莫白,并且大仇未报,恕虚心我万难从命!’史复明虽然喝醉,但警觉性却极高,醉眼矇胧的道:‘史某今天痛……痛快,何必旧事重提说些扫兴的事,谁叫他不……不自量力……’话未说完竟已呼呼睡去。 “史复明虽未完全说出真相,可师姑心中已明了了一半,如不趁此难得的机会从史复明口中掏出真相,那么师父之死将永远成为一个千古之谜,于是又将已进入梦乡的史复明连推带揉的扳醒,柔媚的道:‘复明你醒醒,你这一觉睡去,让虚心情何以堪!你就不能多陪陪我吗?’史复明喃喃的道:‘虚心,不!师……姑,师侄等你这句话等了二十年,二十年哪!今天终于从你口中说……说出来了……’说着一个翻身又将师姑搂住了。 “师姑不敢強行推拒,只半推半就道:‘复明啊!既然师兄不在了再无人敢出面阻止,那么来日方长,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所幸史复明不胜酒力, 四肢绵软, 只是攀着师姑的脖颈道:‘虚心你可知道, 若师父不死, 哪有你我的今天, 更哪有我的掌……掌门之位呀!’师姑违心的附合道:‘虚心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其实师兄就是你我身畔的一道障碍,我也盼着他早日殡天呢!所幸马魁替咱们做了咱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史复明却醉得迷糊的冷笑道:‘想睡觉就……就有人送枕头,哪有那么美的事啊!实话告……吿诉你吧!其实师父是我……是我亲手干掉的……’师姑故意捂住史复明的嘴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复明你喝醉了。’史复明用力扳开师姑的手,生怕埋沒了他的功劳似的,十分狂傲的道:‘师父已魂归丰都,马魁也亡命天……天涯,青城山上除了师姑你,我史复明还惧谁来?谁敢把我怎……怎么样!’师姑的预感终于得到了证实, 心中的怒火已悄然点燃, 默然良久后,才不露声色的道:‘欺师灭祖?复明你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 接着师姑将史复明按在床上,小声道,‘你好好睡一觉,待酒醒了再召集所有同门来商讨咱俩的大事,你看可好?’说完点了史复明的“昏睡穴”,而后便去召集所有师侄,以披露史复明的丑恶嘴脸,并清理这弑师篡位的叛徒。 “殊难料,一个篱笆三个桩,就在师姑传檄江湖及整个青城派,准备宣判史复明的罪状时,他的几个青信与他的弟子竟悄悄将他救下山去了。” 和珅却不经意的笑道:“‘天理昭彰, 报应不爽!’ 当年虽然虚心师太功亏一篑未能除了这个魔障, 今天却把他留给了壮士你, 也可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马魁道:“此贼本来死有余辜,但看在同门大师兄的份上,就让他勉强苟且再活几天吧!” “既然壮士遭诬脱离了青城派,那这些内幕后来你又是怎样知晓的呢?” “小人脱难后,便在湘、桂、粤、赣一带活带,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遇上了峨嵋绝尘师太,是她吿诉了小人这一切,并还带话说:小师姑有心叫小人重返青城山接掌掌门之位。” “青城掌门之位本就属于壮士你,既然你师姑又有心扶植你,那么你为何又沒能做成呢?” “不是小人自甘堕落, 这一是因为小人不想再在那些恩恩怨怨中挣扎而被撞得头破血流, 二来嘛! 小人虽不是弑师的元凶, 但师父未必不是因我而死, 在众多师兄面前, 小人将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所以,此后小人就再也沒有踏上过青城山。” “那是, 那是, 但壮士一生虽从未杀人越货, 可妙手空空也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 未知壮士今后有何打算? 总不能又重操旧业吧!” “愿和大人给小人指条明路。” “本县说一句不中听的话, 既然壮士今天得以重生, 那史复明明天就必须下地狱, 这可是个必须实施而又无法调和的矛盾。” “这又是为何? 既然大人您要史复明死, 那刚才为何不就在此了结了他?” “马大侠难道还不明白和大人的意思? 史复明不死, 马大侠你就得死, 你‘水上漂’现在只不过是借尸还魂罢了!”一旁的徐娘不等和珅解释抢先插嘴。 马魁一脸愕然的盯着这个曾经与自己一同陪杀的死囚刘秀英,可她现在在衙门里不仅身份高于自己,而且智慧也胜己一筹,不由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忙道:“要铲除一个瞎眼的史复明只不过小菜一碟罢了,只要大人吩咐,小人明天便去将他了结了。” 和珅解释道:“壮士有所不知,史复明他不仅是你死牢中的替身,如他活着回到了南岭,又将横生许多枝节,‘白莲教’便将不在本县的掌控中了,那本县的几次南岭之行不就白费了许多心思?” “有那么严重吗?” 马魁还是不解的问。 和珅道:“本县去了几趟‘白莲教’总坛,却只见到了所谓的格格白莲花和副教主陈虓,却从未见过史复明。史复明在‘白莲教’中能呼风唤雨,把正副教主都不放在眼里,他这次来的目的也许便是想胁迫本县受他节制,却不想鬼使神差碰上了你这个老冤家。” 马魁应道:“史复明雄居的野心一直不死,确実也太狂妄了些,不过这次他可真的栽得太惨了。” 徐娘似笑非笑的道:“马大侠现在该知道和大人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了吧?” 三人边吃边谈,看看天色将晚,忽然,和珅又变换了态度:“马壮士啊!本县以为:史复明双目初盲,一时半会一定难以适应,估摸着今晚他还一定离不了县城,所以……”边说边凑近了马魁耳边,如此这般地跟他耳语了几句,并郑重嘱咐道,“记住,把二人的面容装束一定整理好,尤其是史复明那头白发,千万别露出破绽,我想凭你的功夫,要做到这点并不难吧!免得夜长梦多,坏了大事。” 马魁却脸现疑难的道:“狱卒只见我俩被押出来,却并未见我俩被押进去,怎么无缘无故的又在牢中寻死了呢?” 徐娘曾经受过宋中的熏陶,自是知道牢中之秘档,闷嘴一笑道:“马大侠毋庸多虑,看守牢房的狱卒每两个时辰一班,沒有牢头佐证,他们哪分辨得出哪个犯人是哪个班次押出来的,又是哪个班次押进去的?你只要遵着吩咐去做就是了!” “是!是!小人一定尽力做得天衣无缝就是了。” 马魁唯唯喏喏,但闻声落人动,并不见怎样作势,房中早已不见了人影。 |
048:3 再说和珅虽也深谙武术之道,但对马魁卓絕的轻功也叹为观止,所以有个问题就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喃喃自语道:“这马魁绰号‘九嶷一魔水上漂’,以他这罕见的武功,那帮捕快又是怎样将他擒住的呢?” 和珅声音虽小,可沒逃过徐娘的耳朵,只见她轻轻推了和珅一下,甜甜的笑着:“大人想知道吗?这个问题贱妾倒可以为您释疑。” 和珅将肩一耸,不无讥刺的道:“刘夫人一介女流,不仅貌美如花,所知道的事倒还不少,看来本县还确实不可小觑你了!” 徐娘骚劲十足的道:“和大人言重了, 贱妾今天能得您赏识, 实乃三生有幸, 今后必当结草衔环以报大人的大恩。” 和珅摇揺手道:“刘夫人不必这样信誓旦旦, 只要把你所知道的江湖秘密说出来让本县参详就行了。” 徐娘道:“贱妾在狱中听囚友们议论, 原来这马魁虽被誉为‘九嶷一魔’, 却也是个多情种子。” 多情而又也是, 也是之前便必有先驱, 这让和珅听来心中便很不是滋味:“我和珅不就是将皇命抛到了九宵云外, 并偷梁换柱 执意将这尤物救下来,其目的是什么? 分明还不是多情! 这女人呀! 既是世上幽兰, 亦是人间毒瘴, 谁也难以逆料自己会不会栽在桃花瘴里?” 和珅沉呤不语, 徐娘不由一阵心悸, 慌道:“贱妾是否说错话了? 如有不当之处,还请大人包容。” 和珅觉得有些失态, 望了一眼徐娘那春雨欲来的娇容, 忙道:“不关你的事,你还是继续讲吧!” 徐娘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据狱友讲:几年前,东田有一牛姓富户娶了一门媳妇,新婚当夜新郎感到内急便出门方便,不想刚出院门便被老虎叼走了,竟使牛家三代单传之子,从此絕嗣。因此新娘杜月仙的厄运也就从此开始,公公说她福薄,婆婆说她命硬,杜太公在当地虽也有些名望,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虽然知道女儿倍受煎熬,却也无可奈何。本来马魁对牛家为富不仁的各种劣迹早有耳闻,只是觉得一个乡村土财主并不值得光顾,值到这个信息传来,为了惩戒一下牛老财的气焰,马魁终于决定往牛家一行。就在牛家婚丧后的第七天,马魁趁着夜色,伴着小牛的魂魄潜入了牛家。借着电闪雷鸣,以及瓢泼大雨的掩护,马魁的行动跟往常一样沒有遭到任何阻挠,当他带着那些个金银古玩正欲离去时,一时好奇心起,竟欲瞧瞧那不幸的‘崔氏’到底长得啥模样?对于马魁来说,上房越脊,开门盗锁全都是小菜一碟,至于要偷偷看个新娘,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和珅闻言,突然心中一动,急忙打断道:“刘夫人且慢,经你这一吹,那马魁岂不是太神了!可是江湖上却为何只知有‘神偷’和‘惯盗’,并未有他‘水上漂’这个名号,这又怎么解释?” 徐娘道:“‘将门出虎子,名人出名言。’这还不好理解吗?‘神偷’乃祖传绝学,‘惯盗’亦师出名门,况且他们又都是双双联手,行动遍及江南塞北,所以江湖皆知,名气当然大得多;而马魁虽然功夫了得却不自负,知道天外有天而偏安一隅;再则马魁不仅是州府通缉的要犯,还自认是师门的逆徒,他能随便露脸吗?” 和珅心有所虑,口头却道:“夫人说得是,凡人要想出名,无非是名人与权贵的提携;再者便是自己强争出头,只怕后者犹难而无望!” 徐娘得到了和珅的赞赏,笑着挑逗道:“人类自始的争权夺势,无非都是为了争得异性的亲睐,这能从禽兽的角斗中得到验证;马魁潜入新房,虽为好奇,倒也不排除秉性的驱使。” 和珅下意识地又描了一眼徐娘那张容光焕发的脸,血脉贲张得有点语塞道:“虽然未……未必,倒也一定……” 徐娘并不理会,继续道:“可当马魁刚刚进房,房中突然点亮了灯光,这可是马魁破天荒第一次失手,当即一愣,正欲逃走……” “用得着逃走吗?顺手一掌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反正自己是个在逃的通缉死囚,多一条人命难道还能死两次!” 和珅有感而发。 徐娘闻言一颤,但迅即镇静道:“那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我见犹怜,便是大人您见了,也未必下得了手去?” “刘夫人好似亲临其境?” “狱友的描绘维妙维肖,所以贱妾也不禁为之感怀。” “如如夫人所言,那杜月仙对马魁的行踪似乎早已察觉了不是?” “诚如所言,杜月仙新婚丧夫,早已心如死水,日夜以泪洗面,只是一时还未做出过激的举动罢了,又哪能睡得着呢?马魁的行动虽如猫行鼠跳,却并未逃过她的耳朵,所以杜月仙早已伺机以待了。” “人曰金榜题名日以及洞房花烛夜为人生两大幸事, 可当喜事变成了丧事, 着实能令人万念俱灰啊!” 徐娘道:“马魁十岁独闯江湖, 历尽了人世辛酸, 后来又遭汚陷才被迫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心中自是窝了一肚子难泄之火, 可对于弱小与妇孺他却又下不了手, 正在为难之际, 不想杜月仙却呜呜咽咽的先开了口: ‘未知壮士深夜造访, 可曾有所收……收获?’ “ 马魁会错了意,当即止住了后撤的脚步, 从怀中拿出一个包裹递了过去道:‘小姐, 不! 少夫人, 马某冒昧登门, 只是不齿尊翁的处世态度, 略为惩戒而已! 不想却伤及了无辜, 现马某原数奉还, 还请少夫人见谅。’ “杜月仙抹着泪道:‘奴家夫死心也跟着死了, 还要这些东西何用? 你还是拿去赈济那些孤苦无依之人罢!’ “马魁慌了, 忙道:‘马某无知 触动了少夫人的哀思之情, 真是罪过不少, 少夫人千万别想不开呀!’ “杜月仙见除了父母之外, 这世上竟还有关心自己的人, 不由泪流如注道:‘不祥之人, 早死也许倒是一种解脱, 壮士你还是快走吧! 若被公公婆婆知道了, 说不定还得指认奴家一个内勾外反之罪呢!’ “马魁闻言, 铁打的汉子忍不住也泪如泉涌道:‘好死不如赖活着, 少夫人你还年轻, 好花又岂能过早凋谢! 你爹你娘一定会设法将你脫出苦海的。’ “‘奴家只怕等不到那一天了。’杜月仙呜咽着道,说完几近昏晕向后便倒,那马魁何等身手,急忙抢前抱住了她。但马魁双手一触杜月仙,杜月仙便如遭电击般的醒了过来,四目相向,泪眼人对泪眼人,不由顺势便倒在了马魁怀中。试问这世上,无论男女能有几人坐怀不乱?马魁并非铁打的金刚,抱此娇娃能不动心?而杜月仙又岂能不动容?后面的事也就可想而知了。" |
048:4 “一个无妻,一个丧夫,这本是件正常不过的一事,只是我大清律例太严酷,竟然容不下一对有情人,所以县府捕快就设法将人家抓来了,难不成今天豸山顶上所诛的就是杜月仙?那她也死得太冤了!” 和珅自以为听出了奥秘,感慨的道。 徐娘道:“非也!大人您岂可盲目便下定论,想那马壮士若是随便能擒之人,还能等到今天来江华伏法?” “夫人说得是,以马魁的内外、以及轻功,便是集百十名捕快也是拿他不住的,可毕竟他还是进了县府大牢,这又是为什么?” “大人难道不知?自古男女那事还真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只要双方一粘上, 就是想甩也甩不脱。 这一来二往, 马魁与那杜月仙还真有点难舍难分, 隔三差五的便往牛家跑, 可谓牛,马同圈。可世上沒有不透风的墙, 有一天晚上, 竟让夜起的牛老财给发现了。” “牛老财便报了官?” “沒有, 大人你想想, 牛老财若沒有一点心计, 他能撑起偌大一个家业? 并且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 “那是自然。” 和珅自觉无趣的道,想到自己虽已偌大年纪却还穷困潦倒,;虽借兄弟和琳之光金榜题名, 却又屡遭贬黜, 不由暗感惭愧。 徐娘道:“牛老财自知,:仅凭自己老朽无能是拿不住奸夫的, 更何况他还是个江洋大盗, 所以便使了点心计, 竟跟马魁巧言道:‘老夫也曾久仰马大侠的名气, 今大侠既已看上了老夫已丧夫的儿媳妇, 这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不由老夫不成全!’ “那马魁纵横江湖半辈子, 一向善恶分明, 可在这情爱上却放不开手。那时只要牛老财稍有异动, 当即便会结果了他, 可不想牛老财却说出这番话来, 倒叫他有些无所适从, 结巴道道:‘太公你……你……你啥意思呀?’ “马老财知道刀已架在了脖子上, 极其谦恭的道:‘马大侠有所不知, 老夫本就是三代单传, 现儿子不幸惨遭意外, 万贯家什已后继无人, 马大侠如不嫌弃, 老夫我倒愿成全大侠与我儿媳的这段姻缘, 如果你们能生得一儿半女, 也算继承了我老牛家的香火, 未知马大侠可愿屈就否?’ “马魁迟疑了一下, 还是忍不住道:‘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而是一辈子见不得光,人言可畏, 老丈,这事只怕不行?’ “牛老财却道:‘这有什么不行的, 这方圆十里老夫决定的事, 谁敢站出来说长道短!’ 望着杜月仙脉脉含情娇羞的模样, 也抑制着心中的躁动, 马魁终于沒有信心再坚持。” “马魁抵不住诱惑,终于中计了?” 和珅幽幽的道。 “沒错!待得稳住了马魁后,牛老财便暗中预约了县衙捕头,当一切准备就绪,牛老财便在马魁的酒中下了蒙汗药。马魁英雄半世,做梦也想不到竞然中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的圈套, 当他被冷水泼醒,发现自己已身披重拁,不由懊丧的要死,但事已至此,也只有认命了。” 徐娘终于滔滔地将故事讲完了。 和珅附合着道:“古人云:红颜祸水!不想一代豪侠也栽在了这一汪水里了。” “和大人别说得那么难听嘛!” 徐娘又开始依偎着和珅撒娇。 江华城虽然不大,但要在县城周边,一个人挨家挨户去搜索另一个人倒也不是一件易事。也是活该史复明阳倒霉,果不出和珅所料,他还真未逃出江华城,马魁在一个小客栈里终于把他找到了。只因史复明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他要报复,不仅冤家马魁,还有县令和珅!只要白莲花与陈虓带人赶到,他会让和珅和马魁付出代价。可他万万沒有想到,已默许放他一条生路的和珅,也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竟然自食其言,会在他援军未到之前,要了他的小命。 第二天天刚放亮,和珅与徐娘还沉浸在梦乡里,两狱卒便慌慌张张敲响了县衙的大门,不用说,和珅便知道马魁已将事情办妥,急忙穿衣升堂,面对瑟瑟发抖的狱卒,和珅却在心中暗自好笑,却故做严厉的道:“什么事这么沒规矩?你难道觉得衙门的刑具朽了,想来试一试?” 一狱卒磕头如倒蒜,呜咽着道:“小人监管不力,小人该死!” 和珅明知故问道:“不用啰嗦,你就说说你到底怎么监管不力了?” 一狱卒不敢抬头怯怯的道:“大盗‘水上漂’ 与淫妇潘三娘子经不住陪杀的刺激, 昨天晚上竟然在牢中双双自杀了。” “不想狱中竟发生了自杀的事 ?” 和珅眼珠一转怒斥道,“狗奴才, 依你的意思, 莫不是以为本县昨天陪杀的决定作错了? 一狱卒颤抖着道:“小人有天大的胆也不敢非议大人, 只是死囚横死狱中, 如何善后, 还请大人示下!” 和珅道:“无论犯人是自戕还是他杀, 显係你们监管不力, 按律你们都得充军流放, 但鉴于他俩都是上头复核了的死囚, 本县便给你们担点干係, 暂免尔等罪状, 但此等情状绝不允许再重复。对于二死囚的事, 本县自会呈文州府结案, 你们先下去吧!” “回来!”二狱卒如遇大赦, 夺路欲逃, 不想和珅又是一声历呼。 二狱卒不知何故, 赶忙求饶:“无论大人有何指示, 小人无不遵从, 只求大人饶命!” 和 珅欲擒故纵的道:“二死囚死的不是时侯, 今命你二人将其首级割下, 挂在城门口示众三天, 以敬效尤。” 一狱卒壮着胆道:“二囚死前已将自己弄得面目全非, 只怕徒増异议, 小人以为, 还是放过他们算了吧!” 和珅道:“既然二犯自毁容颜, 定是他们心中羞见世人, 那你们就让他们早些入土为安吧!” “是!是!小人遵命。“二狱卒诺诺而退。 和珅既救下了徐娘和马魁,并将其炼成了自己的膀臂;又捕杀了史复明并卸去了他对白莲花的牵制 ;更震慑了众衙役捕快以及狱卒,使他们从此俯首贴耳,可谓收到了一箭三雕之功,此计不可谓不毒! 再说牛老财自设计将马魁抓进监狱后,终日是寝食难安。“九嶷一魔水上漂” 的名气他是知道的,虽然他现在已身陷囹圄,只要他一日不死,万一有一天脱困,也就是他牛老头的死期到了。 这些年来,他常常从噩梦中惊醒,马魁落捕前那幽怨而又愤恨的眼神,无不时时使他不寒而慄,终日如坐针毡。再者,儿媳杜月仙与那已近两岁的孙子,也让他是既爱又恨,虽曰孙儿,可他体内流着的却是别人的血,他虽看着不顺眼,却又不想让这所谓的牛家血脉过早的夭折了。 面对儿媳与马魁的偷情,他的心理虽然彻底崩溃了,可胸中燃烧的妒火却难以平熄,他多么希望能有一个真正的牛家血统延续下去啊!所以便一直在伦理的矛盾中苟活着 。 目下,天天望着不是孙子的孙子咿呀学语聊以自慰;可夜夜偷窥杜月仙那悽楚的戚容,使他是既怜又爱,心中不免产生一丝丝躁动;她虽是曾经的半夜儿媳,可那种渴望却是难以自已的油然而生;尽管他每每隔门以观,望梅止渴,却始终不敢越过伦常的界沟。 虽然他心中曾经万千次的叨念:儿媳不守妇道,与马魁暗相苟合,并生下了逆坯,早已不是我牛家媳妇;虽然他曾经百十次地潜近门缝,偷窥杜月仙沐浴时的无限春光,却又不敢有所作为;他不止一次刑场就义般直趋杜月仙房前,举起了那蜡杆一样而又重逾千钧的手,但终究未敢撬动那道伦常的闸门。 |
048:5 夜已深了,牛老财心中忐忑地还在院中徘徊,房中不时传出孙子的哭闹和杜月仙的催眠----“杰儿乖乖快睡觉,再哭姆妈跟爷爷睡去了!” 牛老财一生刻薄,可胆儿却并不大,面对可望而不可及的杜月仙总归拉不下那张老脸来,那时闻得此言,简直如聆伦音,心中一激动,浑身汗毛无不舒畅万分,也就忘了人伦与廉耻,压低声调儿道:“杰儿,爷爷来了!月仙,不用你走了,只要你开开门,杰儿便由我来哄。” 杜月仙万万沒想到,三更半夜的公公会来敲自己的门,只吓得她心慌意乱,举止无措的道:“爹……您不能这样,我……我只是哄着杰儿睡觉的,您……您可千万别想偏了!” 牛老财佯怒道:“哄孩子?爹是给你哄孩子的吗!你既能拿爹哄孩子,那爹反正今晚也睡不着,也就麻烦你也给哄哄吧!” 说着便欲強行去端那两扇并不严实的门。 杜月仙慌了,急忙丢下儿子,用身体紧顶着两扇旧门求饶道:“爹!翁媳人伦,岂可乱来,这世上沒有不透风的墙,如若传将出去,您我都得沉河!” 牛老财早已沒了顾忌道:“你还知道是我牛某人的儿媳妇呀?你也知道淫乱有罪啊?可你经年与马魁相约,却又为何无所畏惧?” 杜月仙被逼无奈, 心虚的哀告着:“看在杰儿的份上, 您就放过我们娘俩吧! 媳妇我一直忍辱负重, 也只不过是为了您牛家后继有人, 难道您就忍心将我娘俩逼上绝路?” 牛老财那浮躁的欲火已再难压抑下去, 铁了心道:“别提杰儿!你只是拿杰儿来掩饰你的丑行罢了!什么遗腹子?我儿也许还未上床,你就怀上了我牛家骨肉,哪那么巧啊?” 杜月仙当然清楚自己的儿子与牛家并不相干,可她又岂能如实相告,只好不无要挟的道:“爹你说话可得凭良心,媳妇的生死虽然无关紧要,可您老牛家的香火可千万不能断啊!” 牛老财早已横下一条心,将两扇木门擂得山响道:“这个好办,过去的事爹也不再追究,只要你给我老牛家再留下一条根,什么事都好商量,赶快开门!” 箭已上弦,看来牛老财的话已挂上了无可置疑的死档。 杜月仙还是死死顶着门,苦苦哀求道:“爹您千万不能这样,您把媳妇看成什么人了?再说,再给您生个儿子,他与杰儿将怎样称呼?是兄弟还是叔侄?” 牛老财固执的道:“这个吗? 等生下来再说, 牛某自有办法!” 话刚落音,“哗!” 的一声, 杜月仙终未能顶住牛老财那如牛又似槁的身体, 木门还是被他给撞开了。 瞬间, 牛老财并不理会牛杰歇斯底里的哭声, 早已将杜月仙抵到了床头, 杜月仙怒极力生, 奋劲将牛老财一脚蹬开, 但要发生的事似乎已成定局, 无可避免, 只是延缓一下时间罢了, 只见牛老财略缓一缓, 便又无声地扑了上来。 杜月仙见此光景, 已知厄运难逃, 旋 即掣起了床头的剪刀对准牛杰的喉头猛喝道:“别过来, 你再用强, 月仙便先刺死杰儿, 再死给你看, 让你家败名裂什么也得不到!” 对于牛杰, 老牛虽心存疑忌, 但又无法印证, 倘真是儿子的遗腹子, 岂不是自掘坟墓, 葬了自己的孙子? 再说, 如果月仙真的自杀身亡, 也就酿成了人命官司, 那杜家定会集合宗族上牛家来“打人民”, 那我老牛就什么也沒有了! 思来想去, 不由怔了一怔。 杜月仙见公公有所收敛, 也就垂下了剪刀, 缓缓的道:“爹你即便对媳妇有此心意, 也不用急在这一时, 总得让我调理好心态才能接受。 再说你儿新婚之夜便尸骨无存,那马魁沾染妾身也即将押上断头台, 妾身显系不祥之人, 爹你就不怕步了他二人的后尘?” 牛老财不伦不类的道:“圣人云: 朝闻道, 夕死可矣! 况老夫也是为了我牛家续后, 即使真的步了我儿第三, 老夫我也死而无憾!” “七情六欲,人孰能拒?难得你有这一片不畏死的真情,妾身当铭记在心,只是你还得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死亡也恐吓不住色迷心窍的老牛, 杜月仙只好再转机肠。 “你还要老夫等多久?”老牛眼见事有转机,迫不及待的问。 杜月仙果断的道:“不要太久,马魁的行刑之日,便是你我的洞房之时,妾身可不想同时有两个丈夫并存。” 老牛忙不迭声的道:“对!对!夫人想得周详,马魁已行刑在即,老夫还等得及。” 那边杜月仙已萌死志,心想只是拖得一时是一时罢了,只要马魁的死讯传来,她便准备以死殉情,以逃避这老怪物的无端纠缠。 却说和珅借重马魁处理了史复明,全面控制了南岭“白莲教”的局势,总算缷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这次“流放”南国沒有被浊流吞沒,比诸神农、虞舜、以及牢骚满腹的屈公,他和珅终究还算一个幸运儿,因而冲着徐娘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徐娘也回敬了他一个甜甜的笑脸道:“史复明已死,‘白莲教’便全在白莲花的掌握中,而白莲花又是倾慕您的红颜知己,所以说,大人您现在已成为了未受封的南疆王子了。” 和珅忧郁的道:“夫人你别忘了,‘白莲教’中还有一个棘手的陈虓……”话到嘴边留半句, 那陈虓与陈鸠的微妙关系和珅只能永远埋在心底,又岂敢透露给徐娘? 可徐娘却不知深浅的道:“据闻陈虓只不过是白莲花身旁的一条狗,大人您又惧他何来?” 和珅既知真相,也就不无所指的道:“世事浮尘,白云苍狗,说不定哪天他们又本末倒置了呢!” 徐娘刚从“丰都城”里迈出两条腿,自以为完全领略了人生真谛,颇为兴奋的道:“人定胜天!大人您为何对自己如此沒有信心?您不想拜将入相,贱妾我一个女人家还想称孤道寡呢!” 和珅道:“虽然说‘将相宁有种乎?’但自信力却未必人人都有,沒有十足的把握,本县可不想做吴三桂第二!” 再说马魁也同样刚刚摆脱死神,从这几天的接触中,他已看出和珅是一个永远不甘人后的主,他首先假借圣旨私交白莲花,再是李代桃僵私放死囚,胆识确实惊人,将来必非池中之物,只是胆子太大也未必是件好事,不由马魁不忧心。 马魁摆平史复明后本想就此吿辞,远离这是非之地,可毕竟人家救了自己一命,远非滴水之恩可必,就此抬脚一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而目下他能做的便是缓解一下气氛,让那二人不再谈论让人心焦的权利争斗,于是道:“和大人与夫人要想功成名就,并不是随心所欲随便便能达到的,今天大家高兴,不妨请夫人带我们到处走走,也好领略一下两河的秀丽景色。” 徐娘急忙应道:“马壮士倒有雅兴,未知你想去哪里?” 马魁道:“咱们先到河边看看,听说那豸山脚下有个‘麻拐岩’,那可是新科状元与他的儿女们曾经休养生息的地方,肯定值得一遊!” 闻得此言,徐娘那一向悠然的脸色顿时黯然,稍顿才道:“悉听尊便吧,谁叫贱婢也算那洞的半个地主呢!” 和珅原本只喜攻心,不喜游乐,可一听是刘庸故居,也就不再反对了。 欲知游洞何情,请看下回分解! |
第四十九回 和珅查抄石头记 刘庸被贬江宁府 时值盛夏,赤日炎炎, 南国的天是那样的蓝, 沱江的水是那样的绿, 山上的草木是纹丝不动, 河里的水流是涟漪不惊, 小鸟们都躲进了绿荫深处, 小魚儿全都游进了碧波深潭。 和珅一行正冒着这蒸蒸署气毅然前行, 只是想见证一下刘庸曾经蜗居了八年的“麻拐岩”到底是个啥模样? 那徐娘虽说是土生土长, 沱水蕴育了她的童年, 可那地方她也是从来未曾去过, 特别是刘庸落魄蜗居后, 她更是每每刻意绕道而行, 以避免无意邂逅的尴尬。 现在, 这每天都以分毫下沉的豸山“麻拐岩”就在眼前, 徐娘的心跳也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且 不说刘庸在这洞中度过了艰难而又屈辱的八年, 而她的一双儿女离开此洞也不过才仅仅数月, 纵是铁石心肠的她此时触景生情,也不禁憋出了几声呜咽。这令人伤感的洞天, 更使徐娘放慢了脚步, 她不敢想象, 当自己在外面刻意风流时, 她的儿女以及刘庸是怎样度过那八年艰难岁月的? 三人来到豸山渡口, 马魁抬头望着“豸山寺”道:“刘夫人, 应该是这里了吧?” 徐娘揉揉微红的眼睛摇摇头道:“这‘豸山寺’并非郡马的栖身之所, 凡寺庙、亭阁, 不经准许是不可永久居留的, 当年的刘庸非僧非道, 这‘豸山寺’上‘观音阁’、‘吕祖阁’与‘文昌阁’自然是轮不到他来住持的。” 和珅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道:“那我们莫非走错了路径? 这大热的天, 咱们原本就不该来找这份罪受!” 和珅生长于北国, 哪能习惯于南岭的闷热, 他简直要把舌头伸出来喘气了。 可对于马魁来说, 这区区高温便再高它三、五度也不在话下, 只是今天“麻拐岩”猎奇是他倡议的, 他纵横江湖数十年, 今天却犯了喧宾夺主的大忌。 若在往昔, 他可以根本不当一回事, 可和珅对他有再生之德, 有恩不报, 无异禽兽, 只好陪着笑脸道:“大人您遭罪乃小人之过, 既然‘麻拐岩’遥不可及, 那咱们不如趁早回程算了!” “二位别急,这不是就到了吗!你看, 咱们只要过了这道天堑, 那里面就是‘麻拐岩’了。” 和珅正欲附合,徐娘指着崖壁上那宽不盈尺的小道抢先道。 马魁不解的道:“夫人刚才还说这只是豸山三阁,怎么一下又说到了?” 徐娘道:“我几曾说过了未到‘麻拐岩?只是说这‘豸山寺’ 不是‘麻拐岩’而已!” 和珅喘着粗气道:“到了就好!到了就好!二位不用争了。” 话说这“麻拐岩”原本并不叫“麻拐岩”, 它 叫“麻姑洞”。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 在晨晞初露的早上, 隔河早起的人们, 经常见到洞中有个女人在沱水的影映中梳妆, 后来有好奇者从那高耸入云的豸山顶上放下缆绳, 攀爬进悬在半空的洞中,试图有所发现, 可里外搜索了半天, 却并未发现任何有人居住过的迹像, 所以前人便断言: 那必是仙女匿居在此间。 而稍有见识者便认定那必是“麻姑仙子”, 所以经久相传, “麻姑洞”便因此而得名。 可是, 自八年前刘庸与那个麻脸道士以及曹雪芹相继住进“麻姑洞”后, 人们的意识便慢慢有了改变。 只因三人脸上都有缺陷, 而身份又都很卑贱, 所以以貌命名, 那“麻拐岩”的称谓便日益成形, 久而久之, 人们竟把麻姑降世的传说给忘却了。 当三人进得洞来, 顿感暑气全消, 浑身即刻凉爽了许多。 和珅举目一瞧: 但见洞内炊烟如祥云环绕, 乳石似冰棱倒挂; 灶火明灭如灯烛跳跃, 锅底金星似荧萤闪烁; 一丝丝凉风迎面而至, 一阵阵焦香扑鼻而来。 内洞三间水砖矮房不足六尺高, 成品字形而建, 门都向河而开, 品字两边一侧各书四个大字, 左口为: 居高不傲, 右口为:处变不惊, 品的正中上面的横幅是: 韬光养晦., 只见一个瘦弱的短须人正在一张矮桌上伏案驰书。 进洞三人,只和珅挂着一个翰林进士的名号, 总算识得文墨, 那和珅见此情景,略一思索,便凑上那人道:“敢问老先生你是在续<<史记>>呢?还是在熬<<春秋>>?你的米饭烧糊了今天吃啥啊!” 瘦老儿 却头也不抬的道:“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汉武龙颜怒司马才去作<<史记>>,只因曹某也只会捅疮, 不善挠痒, 所以总是让人感到不痛快, 至于饭糊了有啥要紧, 少吃一餐不就得了!” 说完还在继续写。 和珅讨了个沒趣又不好拿架子, 只好悻悻的道:“看来今天本……本人来的不是时候, 竟打搅先生你了!” 只听那瘦老儿道:“尊驾想来就来, 想走便走, 又不是合生辰娶媳妇, 哪那么多规矩? 曹某我也是想写就写, 想睡便睡, 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时候!” 徐娘曾闻与刘庸同洞而居者有个叫曹雪芹的, 作文已到了如痴似狂的地步, 有时不分白天黑夜不眠不休的写下去; 有时却睡个一两天不起来也是经常的事,也许他此时正来了灵感, 所以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放在心上。但出于对儿女们那仅存的一点情感而寄托在这小老儿身上, 生怕曹雪芹触怒了这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县太爷, 那他这把老骨头只怕经不起折腾, 因劝道:“大哥你说话请注意点分寸, 你可知道, 站在你面前好心与你说话的便是新任的父母官, 和珅和大人!” 只以为曹雪芹听见此话会有所收敛,不想曹雪芹说出的话更不中听:“县太爷又怎么啦?凡当官的沒几个好东西!” 徐娘又趋近两步劝道:“大哥你文笔过盛,想必也是个深明事理之人,所以应该知道欲加之罪这个道理。” 曹雪芹并不理会, 还是不假辞色的道:“我‘麻拐岩’沒有长物供各位择取,曹某还有许多事要做,几位请便吧!“ 和珅看似并未恼怒,还真有宰相风度,其实他对凡居僻洞之人都有所蔑视,认定他们不是乞丐便是逃犯,均无可救药。可自刘庸夺魁后,幽洞中竟然也能飞出金凤凰,便使他的想法有了改观,开始变得谨慎起来。他倒想看看,这个能与刘庸同洞乞食的怪人到底有甚奇特之处,因道:“本县凡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但不知先生所著何书,可否借给本官一阅?” |
@剑指寒A 354楼 2014-03-20 17:04:00 帮顶! ----------------------------- 谢谢兄台,聊慰寂寞。 |
049:1 曹雪芹道:“凡著书人之目的,便是给人看的,况曹某所书石头之所见,又并无见不得人的地方,只要尊驾是人,就给你提前翻翻又何妨!” 说毕并不理会和珅之感受,竟自顾自摆弄他那已焦糊得不成样子的饭食去了。 和珅讨了个沒趣,本欲愤而离去,但还是强忍着上前信手翻了翻,只见那稿纸上写着:“……当日曾有一位王封曰恒王,出镇青州,这恒王最喜女色……谁知次年便有‘黄巾’、‘赤眉’一干流贼复又乌合,抢掠山左一带。恆王意为犬羊之恶……”和珅见之,眉头一皱,暗想:“好个‘恆王好武又好色!’这不是借古讽今,暗喻我朝将有‘安史之乱’么,这等文章岂可流传于世!” 当即严厉斥道:“曹雪芹你也太大胆了,竟躲在这阴暗的角落作煽动人心的文章,本官岂能容你!” 曹雪芹不屑的道:“县太爷看着曹某不顺眼,也不需用这种段章取义的欲加之罪来整治曹某,你这阴诈的手段也用得太不高明了。” 和珅摆弄着手中稿纸道:“本官真的阴诈么?你这上面明明写着‘或拟白乐天的《长恨歌》,或拟咏古词,半叙半咏,流利飘逸,始能近妙……’好个始能近妙!这也是本官段章取义?这是不打自招!” 曹雪芹已顾不得他的饭焦了,冲上来意欲护住他这多年来的心血:“你全然不懂文学的虚拟境界便来无端指摘,还自认为百姓的父母官,你简直就是个瘟神!” 和珅却十分自得的道:“也许本官并不懂得你的文字创意,但本官却知道:如果让你的春秋大梦流入江湖,局面只怕难以收拾。” 曹雪芹还是极力争辩道:“你既是百姓的父母官,就应该懂得:‘民意不可侮,德政稳如山!’可你却只想用草民的血来染红你的顶子,只怕你将来的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 和珅道:“你敢诅咒朝廷命官?所以本官一看便知道你是前朝余孽,现在终于现形了吧!想我大清已入关百多年,江山稳固,岂能撼动,你们竟然还想死灰复燃,真是异想天开, 可笑之极。” 曹雪芹抢夺无望, 只好幽暗的道:“碰上一条疯狗, 曹某只得自认晦气, 只希望你一生好运。” 马魁见状有些看不过去, 附耳劝道:“大人您仅凭一两句过激的措辞便断定人家为叛逆,未免有点太草率了吧?” 徐娘一直在暗中观察和珅处事的态度,现在她终于看清了和珅文雅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颗不甘寂寞的心。也难怪,他被皇上一再“流放”到这穷乡僻壤,何时才有出头之日?不做出一两件震惊朝野的事,只怕他将永远老死荒原!今天他想踩着曹雪芹的肩头往上跃,那也就是一件情有可原的事了。既然上了和珅这条船,就不得不助他一篙之力,为了自己的下半辈子,只得把什么儿女亲情全都抛诸脑后,因道:“马壮士说得对,仅凭这几字片纸是无法定罪的,那么曹公志在著书,便绝不只这案上几章,只要查出了上文,想必曹公也就无法再推辞了,若真沒有,大人你又何苦再难为人家?” 话虽轻描淡写,却即刻点亮了和珅的心,不由分说便闯进了曹雪芹的居所,曹雪芹意欲阻止,和珅手臂微动,他便钉在了当地,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和珅肆意抄检。还真不负徐娘所望,结果让和珅又抄出了许多‘证据’来, 和珅指着许多稿件得意的道:“现在证据确凿, 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曹雪芹身不能动, 口舌艰难的道:“曹某所述皆是人间俗事,怎么便成了谋逆的证据了? 刘夫人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和珅道:“老哥你所写的真的都是一些民间俗事么?那么本官问你:这‘护官符’到底是怎么回事?‘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这些也都是民间俗事?你这是指桑骂槐,汚蔑本朝!事实诸在,你还要狡辩吗?” 曹雪芹无奈的道:“既然你这对狗男女已认定曹某能做你们的垫脚石, 那曹某便辨亦无益了, 只愿你们这一生都能过得踏实。” 马魁还是从旁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想此事并沒那么严重吧? 和大人您将这些稿件毁了不就算了, 何必要搞得人心惶惶?” 徐娘却不依不饶道:“马壮士应该知道弱肉强食的道理, 对他人的宽容便是跟自己过不去! 当年你穿房越脊劫取他人钱财的气魄哪里去了?” 马魁道:“马某劫财可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而是劫富济贫, 锄强扶弱; 可你明知这位曹公穷困潦倒, 却还要落井下石, 你可对得住与他曾经患难与共的刘庸吗? 再说……” 徐娘生怕马魁扯出她与刘庸的历史来, 急忙道:“他人虽落魄, 那颗心却不甘寂寞, 他所以著书, 便欲传世, 今天我们知情不报, 他日事发, 咱们便成了同案犯, 岂不是要给他陪葬?与其让他人夺了头功, 这个人情还不如卖给和大人, 曹公你说是吧!” 曹雪芹四肢不能动弹,只好闭上眼睛鄙夷的道:“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跟你说话简直丢了人格,还不快滚!我看着你这下流坯子就反胃。” 和珅奸笑道:“曹公不用激动,说什么人家也是你患难之交的曾经媳妇,你总得给点面子吧!” 曹雪芹怒道:“虎毒不食子,这淫妇连自己的儿女都不顾,只顾着自己淫荡快活,简直连禽兽都不如,不知我刘兄弟怎么却摊上了这么种东西!” 这话戮到了刘秀英的痛处,只噎得她脸色煞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和珅止之道:“曹公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从即日起,你再也不得离开‘麻拐岩’半步,本官将派专人看护你,直至你的‘石头记’‘红’遍京师。” “曹某并未犯罪,你有什么权力拘禁无辜百姓?曹某如能恢复自由之身,一定进京去告你滥用职权!” “曹公你不用得意,别以为刘庸招了郡马,你便有了依靠,只要你的罪名坐实,恐怕你那位盟兄也自身难保,你就别指望他能给你脱罪了。” |
049:3 话说马魁一向对徐娘的为人都甚为不屑,心道:“你这淫妇荡惯了,自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那月娥在未得我确凿死讯之前,决不会与他人行那苟且之事!” 可一听牛富说他马家已后继有人,心中自是无比的快慰,那徐娘的谲词更加动摇不了他的信念,因道:“真的假不了,夫人你不用言过饰非,危言耸听,马某我心中自有一杆秤!” 徐娘刁钻的道:“马壮士你也不想想,即使那杜月娥生下的真是你马家的骨肉,只怕也得冠上他牛家的招牌,你一个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只怕想争也是争不来的,那孩子终究还是人家牛家的孙子。” 牛富看似马魁的心已有所活络,只是这泼妇好像却诚心要他的老命,也就只得苦苦哀告道:“马大侠您不看僧面看佛面,请看在我那不是外孙却胜似外孙的份上,饶小老儿一口残喘罢!” 常言道:“爱屋及乌。”尽管牛富有着诸多不是,可看在杜月娥与孩子份上,此时的马魁虽然想对牛富下手,却硬是狠不下心来,那初现的怒容早已收敛了许多;而和珅身为朝廷命官,近来又是诸事不顺,所以对这为了一己之私而草菅人命的事只想顺其自然,并不想发太多的议论,只好静观其变;可徐娘却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一个劲的催促道:“马壮士你还不快快动手,更待何时?你心里可得明白:我俩的再生,可是全凭和大人的巧妙周旋,今后必须脱胎换骨,隐姓埋名才是正理。这老东西的不速现身,使整个计划已然露馅,牛富不死,不仅我俩将难逃官府的追缉,就连和大人也脱不了干系。” 徐娘的话确实字字千钧,就连和珅听了也不得不动了杀机,果断的道:“夫人说得不无道理,从即日起,江华县中再沒了刘庸的妻子刘秀英,江湖上也再沒了你‘水上漂’马魁,而‘一毛不拔’的牛富也将永远在东田消失,马壮士是行走江湖之人,应该明白本县的苦心。” 牛富闻言,脊梁骨上早已冒出了冷汗,深悔今日不该来县城自寻死路,暗叹道:“女人啊还真是祸水!想不到今天又栽在了另一个女人的裆里。”原来牛富蓄意想跟杜月娥缔结百年之好,所以才潜来县城探听“水上漂” 马魁是否真的正法的确切消息,不想为了避雨,竟撞在了刀口上。当下连滚带爬抢到马魁身前,又是磕头又是作揖,涕泪倶下的道:“小老儿保证今后守口如盆,今日之事只当是一趟梦游罢了,余生决不向外透漏只言片语,还求马大侠开恩放生。” 马魁略一迟疑还未出声,徐娘却又抢着道:“梦游也难免梦呓,我只相信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活人总会有透气的一天,马壮士还是快些送他上路吧!” 牛富虽然绰号“一毛不拔”,又曾经设计将自己拘押,可毕竟他也是杜月娥曾经的公公,今天要马魁亲自动手,一时还真有点于心不忍,也就转向和珅道:“和大人,今天之事是否还可通融?毕竟……” 不想徐娘一跳老高:“打蛇不死,后患无穷!马壮士难道还想上豸山陪杀不成?这牛富如是正人君子,当初就不会巧施奸计将你送进大牢。他一生不仅对金钱‘一毛不拔’,估摸着对他儿媳也有着非份之想,你与杜月娥虽不是原配,只怕你头上的帽子也早已变了颜色!” 一言激起千重浪,马魁闻言,胸中无端又升起了一股醋意,对于男人来说,胸怀再阔,气度再大,而对女人的竞争便是他的死穴,大者亡国,小者丧身的例子不胜枚举。马魁是个普通人, 他武功虽强,可石榴裙下的无限“乾坤”着实让她无法忍受。 当他正欲挥手拍出时, 终究还是意犹未绝的道出了心中的忧虑:“牛富虽死有余辜,毕竟他还是牛家之主,倘牛富无故失踪,案情将众说纷纭,那月娥便自然脱不了干系,岂不城门失火,殃及了池魚?还请和大人三思!” 不想徐娘却十分干练的道:“马壮士一介武夫,却婆婆妈妈的如此迂腐,你我既能脱胎换骨,你的儿子与你那相好就不可以再生吗?只要你今天晚上跑一趟东田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马魁一生飘泊,无以为家,只是世界之大,何处才是她娘俩的安身之所?总不能让她娘俩也跟着四处飘泊吧!” 马魁还是有些迟疑未决。 和珅道:“这个马兄不必多虑,近日家母便将由韩含与李夯接来江华,就屈就你的月娥与家母为伴吧!本县也正愁家母无人照料呢!” “相府门人七品官,马壮士如今可是夫荣妇贵了,有朝一日若和大人位列当朝首辅,你一家当不乏为未雨绸缪的功臣了。” 徐娘也当即顺风扯帆。 眼见磨破嘴唇,磕破额头还是生还无望,那牛富又岂能引颈就戮,只见他身形一晃,早已翻过了那三尺多高的水砖围栏,转眼已跃进了滔滔泛涨的沱水里,顷刻便被涌流吞沒。 剩下三人回到县衙,和珅立马写好奏折,与曹雪芹的文稿一起,一并遣了个差役以六百里加急,迅速递解进京。另外又派了两名捕快日夜监视着曹雪芹,以免他畏罪潜逃。安排好这一切,和珅这才松了口气,天天陪着徐娘做那无趣的“游戏”,同时期盼着朝廷的快马早点来给他晋级。 再说杜月娥自公公进城探听马魁的死迅后,自己便梳洗干净,穿戴整齐,更将房门紧闭,一天来抱着儿子不吃也不喝,只是自叹命薄。这一生丈夫不幸命丧虎口,侥幸得遇马魁垂爱,又遭公公迫害竟成了刀下怨鬼,每每想起公公那萎琐的模样将伴此一生,心中便不知啥滋味。杜月娥在煎熬中度过了这漫长的一天,她多么希望马魁并未提前行刑,她更希望公公得到马魁的死讯后不再用强。 大雨过后又是晴天,日薄西山,夜幕降临,皓月又冉冉升起,而杜月娥的心却在这升起的圆盘下慢慢冷却,并且紧张得几乎屏住了呼吸,门外的每一个细微响动,都牵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多么希望公公永远不要出现,让她两条可贵的生命再多延长一些时日。 “咚!咚!” 外面终究还是响起了敲门声,要来的终于还是来了。杜月娥闻声,神经质般抄起了那柄做女红的利剪,冲着门外吼道:“无论他是死是活,你也休想再动儿媳的念头,否则我与孩子立刻死给你看!” “怎么啦月娥?是我啊!” 随着话声敲门声再次响起。 杜月娥心情极度紧张,并未听清敲门人是谁,即使听清了也不敢相信囚犯还能脱困,死人还能复活?只是想当然道:“不是你还能有谁?今天无论他的死讯真実与否,你都给我老老实实呆在门外,不然儿媳若然死了,我娘家人定会集聚所有宗族来你牛家‘打人民’,定会将你牛家夷为平地,你若活得不耐烦了,不妨就试试看吧!” |
049:4 马魁正不知个所以然,待杜月娥一阵连珠炮扫射完毕,才又低声解释道:“月娥,我是马魁,是奉县太爷之命来接你的。” 门内杜月娥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以为是牛富在变腔换调哄骗自己,所以声调比先前更为严厉:“什么牛魁马魁的你就别来骗我了,我是宁死也不会开门的!” 此时马魁已有点黯然神伤,暗叹着:“都说世事多变,人心难测,还真一点不假,不想昔日之缠绵转眼便变得如此无情,真是让人寒心。” 但还是毅然道:“我对姑娘的一片真心天日可鉴,还望姑娘千万别把它当作了‘萝卜头’!” 杜月娥道:“什么天日可鉴!这几年本姑娘领教的还少吗?什么唐明皇纳儿媳已有先例;什么杨太真锦衣玉食宠爱有加;可你怎么从不提及那马嵬坡上魂不返乡的却是那曾经风光无限的弱女子呢?” 马魁觉着甚为蹊跷,疑惑地问:“月娥,难不成你被噩梦相缠,还未脱出梦中阴影?” 杜月娥忧伤的道:“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梦,梦醒时分也就是生命的终结,但愿我那冤家如有情意,能在‘奈何桥’上等我一等,我们也好结伴同行。” 此时马魁已知杜月娥忧伤过度,一时难以自拔,也就故作糊涂道:“月娥你既知马魁蒙难,就必须设法去超度他,所以殉情并非明智之举。况且,你死了你的儿子怎么办?丢下弱儿不管,你又怎么去见你的先夫?你就不怕阎王也判你个养子不教,荼毒生灵之罪,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杜月娥略一迟疑,当即回过神来道:“你不用危言诡辩,事到如今我不妨跟你实说了吧!本姑娘与你牛家本就无缘,新婚当晚,本姑娘恰逢月潮,所以与先夫,也就是你的儿子并无肌肤之亲,本姑娘还是完璧,你又哪来的孙子?马大侠侠义之心人人称颂,我给他的乃清白之躯,所以阎王也难判我个不贞不节!至于本姑娘死后,小儿也一定相随,我们一家三口相约于地下,那养儿不教之罪也就不再成立,未知你‘一毛不拔’以为本姑娘说的如何?” 听得此番言语,马魁早已心潮起伏,心道:“我马魁飘泊半生,随遇而安,本意只想让这世界上多一份溫暖,让行善与作恶者们都能得到应有的报应也就心满意足了。不想天可怜见,在我马魁并不辉煌的岁月里,竟还有人与我生死相许,更值得欣慰的是她还给我马家诞下了一个小生命,今后我马魁再也不会抱怨我马家的香火到此终止了。”这使正欲颓然离去的马魁突然来了精神,激动地擂动着那两扇难经风雨的木门高叫道:“月娥,我是马魁,曾经与你偷着花前月下,生死相许的马魁回来了!” 杜月娥还是似梦非醒的道:“名噪江湖的江洋大盗能活着出来,谁信?昨天传来的消息,马魁已在豸山顶上被正法了难道有误?你如阴魂不散,应该去找牛富索命才是,你如果能给我清除出一个安宁的环境,我一定竭尽所能,将你的遗孤抚养成人!” 马魁闻言,七尺高的汉子也不禁涕泪交加的哽咽道:“月娥,门外站着的并非马魁的阴灵在作祟,马某我……我大难不死,全仗新任县令和大人的恩饧赐,是他刻意使我们夫妻重逢的,你……你就快开门吧!” 杜月娥此时已知门外既非鬼怪作祟,亦非牛富在装腔作势,早已身不由己的将那枣朩门栓轻轻拉开了,马魁撞进门来,迫不及待地将杜月娥紧紧搂在怀里,口中喃喃的道:“想不到……想不到我们一家竟然还有……还有相聚的这一天!” 杜月娥也双拳紧擂着道:“冤家你想得我好苦啊!要不是为了抚养你的孩子,昨天闻讯之时,也就是贱妾殉情之日,沒有他,只怕我俩永远相聚无期了。” 马魁道:“和大人待我不薄,是他成就了我俩的这桩姻缘,所以在我马某有生之年,必当追随和大人,不离不弃,万死不辞!” 杜月娥道:“你的那个什么和大人虽好,但国法也未必压得住家法,他又能将我那老公公怎么样?况且那老古董眼里始终容不得沙子,我俩之事终究还得黄。” 马魁却不以为意的安慰道:“放心好了,一切噩运均已过去,你公公再也搅不起什么风浪了。” 杜月娥担忧的道:“新任县令虽然对你信任有加,但天外有天,可虑的是我公公他有万贯家资,难保他见了你不会再上告到州府衙门里去,你我无名无份实属苟合,何处才是咱们的容身之所呢?” 马魁笑道:“这善后之事和大人均已安排妥当,一来你那老古董公公因见马某成了县太爷的座上宾,已惧罪投河了;再者,和大人令马某将你接进县衙去服侍他那瞎了眼的老娘,从此‘九疑一魔水上漂’便永远在江湖上消失了, 剩下的便只有县府的一对仆役勤杂……” “哇!” 马魁抱着杜月娥的娇躯,正欲有所亲昵,不想这时却传出了一声幼儿的啼哭, 也就急忙抱起这从未谋面的儿子, 悲喜交集的道:“我的儿子虽然生于山野,却要长于官府,但愿他福星高照不至于重蹈愚父的覆辙。” 说完三人已抱成一团, 久久的涕泣不止. |
049:5 话分两头,且说刘庸一生因眷念前妻刘秀英,虽她已离家八年之久,心中却还是念念不忘。金殿之上刘庸虽从未否定家有妻室,却也并未坦诚实情,以至于不仅赢得了弘历的信任,还赢得了银娥的芳心;因而虽无欺君之实,却有再赘之嫌。刘秀英一纸诉状虽未要了刘庸的小命,却也给他的前途暂时打了个折扣,那时三司难以拟定其罪状,最后只得交由弘历钦定。可弘历一直认定刘庸是自己的福星,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也就不忍将他罢免回乡,只是免了他顺天府尹之职,贬到了江宁府任上,以观后效。 刘庸的一生是逆来顺受惯了,所幸银娥郡主也算是位女中豪杰,并非圣人笔下的“难养”之人,因而刘庸竟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从而奠定了他后半生的命运基础。 皇命难违,不可逆转,刘庸头上的蓝宝石转眼一下换成了水晶,胸前的孔雀也换作了白鹇,不得不偕同郡主,不敢稍有懈怠,即日离了京城,兼程赶到了江宁任上。 俗话说:天子脚下少是非,浩荡江湖多冤情!刘庸到任连气都还沒喘勻,江宁的老捕头张成便急匆匆进府报案来了:“启秉大老爷,江宁织造厂又出了一桩命案,请新任老爷快快前往勘验。” 刘庸满腹狐疑的道:“什么又出一宗命案!请你说清楚些,难道那织造厂经常无故死人么?” 张成又是一躬身道:“启秉老爷,在卑职任内,织造厂除工伤正常伤亡外,这已是第三宗无由的命案了。” 刘庸斥道“死人本是寻常事,只要不是凶杀亦或谋杀,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 张成道:“卑职已届花甲之年,年底便将退役,头上这素金的顶戴马上便将卸下来,这也许是卑职最后一次查案,所以不想留下终生遗憾。” “那又怎样?”刘庸不解的道。 张成望了一眼身前的衙役,然后压低声调道:“卑职总是觉得织造厂的命案有点蹊跷,那死者既无伤痕,又无服毒的迹像,生前又无任何征兆,又查不出任何死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不光卑职无能,便是前任老爷也未能勘破其中情由,都以暴毙而草草结案,这次就全凭老爷您能理出个头绪来,也好给所有死者一个满意的交待。” “朗朗乾坤竟会发生这等死难查证之事?” 刘庸心中甚为不解的道,看来这个破案不力却还滔滔不绝的捕头倒给新上任的刘庸将了一军。 值日衙役也附合道:“张捕头所言非虚, 京城盛传老爷有包公之才, 希望您能力破这陈年疑案, 以还死者一个公道!” 刘庸询问道:“往年验尸的仵作可还在职?” 一精瘦老头躬身上前道:“卑职薛毕便是八年前与四年前勘验女尸的仵作, 未知大人有何吩咐?” 刘庸见当年案发的原班人马倘在, 疑案便更好查证, 因命令道:“你与众捕快随本官一同前往织造厂, 看看今年的死者与往年的亡魂可有什么异状? 也许织造厂中有什么瘴气, 死者都是中风暴毙也说不定?” 薛毕道:“三位姑娘都死在同一幢楼上, 同一个房间, 难道整个织造厂就那一间房有瘴气不成?” 刘庸道:“这么说来, 你们仵作捕快以及衙役,都一致认定死者都不是自然死亡的了?” 张成道:“空口无凭, 卑职不敢断言, 只是卑职有所疑惑: 八年前第一个女工在那楼上死后, 而督办曹雪芹却从此无故失踪, 当时的高府台便认定曹督办为杀人后畏罪潜逃而结的案,所以那两起案件大人您还得重新再翻一翻。” 刘庸闻言, 不由心头一震, 待静了静神才道:“既无致命伤痕, 又无人指认, 便武断的定为谋杀, 确実有些牵强附会了点罢!” 张成道:“可是案发当日的凌晨, 值班厂卫确实见到曹督办去了案发现场, 那又作何解释?” 刘庸道:“单凭一个织造厂的全权督办去了案发现场, 也不能定为谋杀的依据, 谋杀者不只要具备作案的时间, 首先必须得具备作案的动机, 以及作案的工具和其它辅助条件。” 薛毕道:“这么说来,也许就只有大人您才能还曹督办一个公道了,但不知这些年前督办曹大人流落在何方?” 张成在一旁假作严厉的道:“薛仵作该不是当年受过曹督办什么恩惠而蓄意为他脱罪吧?” 薛毕咬咬牙道:“张捕头你我可都是公门中人,说话可都得凭良心。本仵作与督办大人素无交往,替他脱罪何来?他要正法又与我何干?” 张成一改笑脸道:“玩笑而已!何必当真?说实话,当年本捕头对曹督办的无故失踪也有点莫名其妙,那不是自己招祸上身吗?” 一路上刘庸听得二人的对白,已稍稍明了一点当年的大致情形,脑中已形成了一个轮廓,即:这多起连环案中,曹雪芹绝不会是凶手!但他却不露声色的道:“二位不用胡乱猜疑,本官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说不定曹督办为了掩饰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动了杀机也说不定呢!因此,今天大家在现场务必仔细察验,如属不正常死亡,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寻,你们说是不是?” “是!”张捕头道,“听闻大人您在京城便破了一宗迷案,这次祝老爷您再次马到成功!” 欲知此案是否谋杀,请看下回。 |
@千年老妖369 361楼 2014-03-22 11:57:00 喜欢金庸,喜欢刘墉,喜欢和珅,顶楼主。 ----------------------------- 谢谢兄台关注本帖,还望提出宝贵意见! |
第五十回 启夫君郡主掌故 破奇案府台开棺 江宁织造厂位于江宁城郊五十里,是一座专门为朝廷织锦的庞大机体,它分设丝、棉、锦、缎四座分厂,皇宫后妃与文武百官的袍服绣饰皆由此厂供给,其督办的权威并不在江宁府之下,因它是朝廷的直属机构,权力有时或可与督、抚等同。只因命案出于本厂,督办不得不避嫌而报请江宁府前来督察侦办,又因织造厂并不完全隶属江宁府,凡事都难以制约,所以办案方如无重大发现,一般也只是敷衍了事,例行公事而已! 织造厂分红、橙、绿、蓝四等构建,矗立于中央的一幢高大楼房,乃朱瓦红墙、朱漆门窗、清一色的朱红浑然一体;房内更兼清一色的红木家具与装饰,看来它的主人对红色必有特别的嗜好;红色区域便是督办府,可外事官员与客商却皆不称其为督办府,只以“红楼”代谓之。 督办府的南北西东又分建四座总监楼,它们的主人分别是设计总监、技术总监、财务总监、以及卫队总监即厂卫队长,这四座高层管理机构替督办维持着织造厂的正常运作,总监楼的构建,虽无督办府之宏伟,但颜色却大有较相仿效之意,通通皆为橙色。 推而广之,在清一色的蓝色厂区与各式宿舍中,还鹤立鸡群般挺立着四四一十六座中下层绿色楼房的管理机构,死者金莹莹便是由蓝变绿、由绿变橙、最后成了财务楼的主人。 刘庸一行进入厂区,便得到了卫队总监项云的引领,并魚贯上了一幢橙色楼房后项云便欲离去,剩下的便交由刘庸他们自己去探索了,刘庸急忙叫住他道:“总监大人请留步!本府有些事情必须先从你这里了解清楚,这也是例行公事,还请总监大人降格配合一下如何?” 项云止住脚步点点头道:“府台大人您客气了,大人有所吩咐,卑职又岂敢推脱!” 刘庸当即指示捕快协同仵作先去验尸,又命佐二及时配备笔墨,随时准备笔录,而后才循序渐进的问道:“请问总监大人,死者是男是女?怎样称呼?” 项云十分简要的道:“死者女性,姓金名莹莹。” “年龄?” “二十七。” “藉贯?” “苏州。” “现任何职?” “织造厂财务总监。” “何时进入织造厂?” “五年前。” “刚进厂时任何职能?” “普通设计师。” “这么说死者进厂时只不过是一名普通蓝衣, 连绿袍都未披上, 看来进厂前也并无太多背景?” “就算是吧! 有无背景卑职也不太了然, 有必要的话府台大人您还是去调查她周围的亲朋好了!” “这个本府自然知道, 倒毋须总监大人提醒, 你只回答本府的提问就是了。” “是! 卑职失言了。” “请问金小姐何时升任这橙营总监的?” “两年前罢!” “本府需要的是准确的时日。” “是两年前的中秋节后,也就是九月初一,这个时间夠准确了吧!” “请问前任总监何事离职?又去了何方?” “这个问题好像与本案无关吧?况且人事任免并非卑职的职权范围,如有必要,请府台大人直接造访督办府好了!” “看来本府来的并不是时候,总监大人好似乎对本府很有抵触啊!既然你嫌本府管得太宽,那么本府便只能问一些与本案有关的事了。” “那敢情好,卑职一定如实作答。” “请问总监大人,你这厂卫队长当了几年了?” “八年。” “也就是说,八年前的中秋过后?” “沒错。” “嗨嗨! 八年了, 你的记忆也很不错呀!” “洞房花烛, 金榜题名,乃人生最大快事, 最难忘怀, 卑职虽未能进士及第, 但从那天起, 卑职胸前能绣上一只犀牛, 也算足慰平生了。” “知足常乐乃人之本份, 看来总监你上进心并不高啊?” “府台大人休要取笑,什么上进心, 说白了不就是贪心吗? 人心不足蛇呑象, 贪心太多只会害己又害人!” “看来总监你的秉性纯良, 想必这八年来应该不会趋炎附势吧?” “恪尽职守罢了,再说区区一个织造厂, 又还有多大的权贵可趋奉?” “本府听说, 八年来这财务楼曾四度易主, 并且还死过人, 你作为卫队总监, 这其中因由你应该都清楚吧?” “那些事凡织造厂的人谁都知道, 并非什么秘密, 你随便问一个人都能回答。” “那么请问金莹莹死的是第几个?” “算来这是卑职当值以来的第二个。” “那第一个死于何时?” “五年前。” “谁勘验的尸体?” “前任知府高晋与现在的薛仵作薛毕,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沒有证据,本府岂能推翻前案,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但不知尸体勘验后是亲属领走了还是就地安葬的?” “是亲属领走了,难道府台大人你还想亲自查验不成?” “沒有的事。” 刘庸赶紧推搪。 可卫队长项云却来了兴致,兴奋的道:“沒关系,虽然五年前石翠玉姑娘的尸体被亲属们领走了,可八年前被曹雪芹谋杀的木杨梅姑娘却无人认领,就葬在织造厂圈定的公墓里,府台大人想看,不如从那里入手。” |
@千年老妖369 365楼 2014-03-22 18:14:00 @红尘幻影2012 2014-03-22 17:06:00 谢谢兄台关注本帖,还望提出宝贵意见! ————————————————— 您客气了,您贴子飘红,可见非同一班。 ----------------------------- 谢谢! 首娱其乐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
050:1 刘庸不解的道:“哦!同样都未查出死因,怎么八年前的死者木杨梅姑娘便认定是曹雪芹谋杀的呢?” 项云颇为得意的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可曹雪芹身为织造厂督办,却在案发后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这不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并且在案发当天的凌晨,前任卫队长樊重还亲眼见过他从死者房中溜出来,你说这还需要别样证据来定罪吗?” “就凭这些,那高知府便坐实了曹雪芹杀人的罪状?” “是啊!通缉都八年了。” “就因樊重当时沒能及时逮住凶手,所以他也就被株连并撤职查办了,卫队长便换成了今天的你?” “樊重被撤职倒是事实,但查办却沒有。” “回原藉种地去了?” “沒有,不过他现在倒成了名副其实的厂卫了,专门监查进出厂人员的身份,府台大人刚才进厂时也许便见过他。” “前车之鉴,项队长可得好好把握目前,若是惹得督办一个不顺意,下一个门卫也许又是你了啰!” 刘庸调侃道。 “倘府台大人真的要用项某奠基,那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项某也只得认命。” 卫队长有点惶恐。 “项队长言重了,本府办案一向只重证据,决不牵涉无辜。既然五年前高知府并未查办项队长一个渎职之罪,本府今天又岂可无端挑剔呢?” “府台大人请放心,倘金小姐确实是死于非命,项某身为厂部卫队总监,也一定脱不了干系,那么无须府台大人过多责怪,项某即使牵扯不上刑律,也一定会引咎辞职,再也无颜呆在织造厂了。” “项队长是个爽快人,有你这句话,本府也就可以放心去查案了。” 项云道:“府台大人如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项某,卑职一定不遗余力协助刘大人办案!” 刘庸道:“好说,好说,你只派一个厂卫给本官引路就够了,毋须你事事躬亲,你还是忙你的去吧!” 项云走后,刘庸被引领到了橙楼,隔窗便望见了楠木雕花床上躺着薄纱透体的死者金莹莹:但见她双拳紧握眉宇紧蹙,牙关紧咬俏脸也稍有扭曲,看上去一副强忍痛苦之状;但房中却窗明几净,妆台上首饰亦摆列得整整齐齐,并无任何外来入侵与打斗的痕迹。可令刘庸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即使金莹莹生前忍受着极大的病痛,如发痧、亦或心绞痛等突发疾病,却不可能不发出任何声息,这橙楼左右,无论白天黑夜都有厂卫巡查,金莹莹倘有呻呤甚或呼救,那些巡卫是不可能不察觉的,所以这些便只有从金莹莹的尸体上去找答案了。 可是,仵作的报告却很让刘庸失望,因为仵作从金莹莹身上并未发现任何致命的伤痕,也无中毒亦或窒息的迹像,难道金莹莹真的属于正常死亡?刘庸虽然历案不多,但怎么也不相信一个年轻姑娘竟会无疾而终。可眼前的事实却让他束手无策,难下定论,只得命令张成:“我们走吧!这里自有织造厂的厂卫善后,但令他们未经本府许可,不得提前安葬,更不得火化!” 仵作薛毕却道:“大人,这大热的天总得有个期限吧!不然死者的亲属那里只怕也难以交待。” 刘庸想了想道:“那就暂定一个月,我想一月内尸体还是可以设法保存的,一月内若本府再找不到蛛丝马迹,这个案也就沒得破了;倘使此案真有冤情,本府就不相信一月内还理不出个头绪来。” “那么我们现在回衙署?” 张成茫然的问。 刘庸命令道:“你带上两个懂财务的衙役去督办处查究金莹莹任职内的财务帐簿,以及两个已离职的总监的藉贯与去向,本府倒想去拜访一下已充门卫的前任卫队长,或许从他那里能探询出一点有价值的线索来。” “是!”张成领命而去。 却说前任督办曹雪芹的卫队长樊重自降职以后,这八年来过的不知是啥日子,都说人走时运马走膘还真一点不假,八年中的樊重不仅沒了往日在职的光耀,就连他的老婆也经不住别人的诱惑竟也离他而去了。那时的樊重虽说只年过不惑,却成天佝偻着腰全天侯的呆在门卫室里哪里也不去,其实说白了,他是哪里也去不了,而今天又正在门卫室里重复着那重复了千万遍永不厌烦的话:“曹大人你怎么就那么傻呢?一个沒有证据的案子您逃个啥呀!您这一走不要紧,这案子却铁定成了压在樊某身上的一件烦心事,倒让樊某给您背一辈子的黑锅。您不知道吧?自您走后,织造厂又出了两宗命案,可人家杨督办却不惊不乍稳坐钓魚台,什么事也沒有,您若有人家的一半定力,我樊某也不至于落得现今这等形单影孤的了,唉!” |
050:2 “老兄有什么烦心事这么长嘘短叹的,能说出来听听吗?” 随着樊重的一声长叹,刘庸已领着薛毕等人来到了厂卫门外。 樊重眼见门口又来了几个陌生人,只以为今天又将霉运当头,吓得再也不敢作声,薛毕见了赶忙上前道:“樊老弟久违了!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新上任的江宁知府刘大人。这八年来,想必你心中有着太多的委屈难以说出来,今天只要你如实向刘大人讲述出当年的情景,也许刘大人便能还你一个公道!” 樊重闻言一躬到地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但凡知府大人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了,只要老爷您能替曹督办洗刷冤情,小人就是立即死去也总算得到了一种心理解脱,并不求什么公道。” “老兄这话怎么说?” 刘庸不解的问。 樊重十分愧疚的道:“就凭小人臭嘴一言, 曹督办便是百口莫辨, 好端端的一个织造衙门就这样拱手让人了! 都说祸从口出还真一点不假, 当年小人若是稍稍谨慎一点, 曹大人决不至于流亡他乡, 小人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刘庸点头笑道:“你既知祸从口出, 可今天你就不怕言多有失? 你就不怕现任督办给你再穿小鞋?” “哼!”樊重鼻孔中又挤出一声冷笑道,“今天的樊某与那边的‘无常’也就只一墙之隔, 只要捅破了中间的一扇门, 咱们便成一家了, 还有什么可怕的?” “看来老兄你对曹雪芹一案还颇有微辞, 以至于终日牢骚满腹。” “岂止是微辞, 他们当年简直便可谓是草菅人命!” “何以见得, 难道前任知府竟如你所说的那么昏愦不成?” “一言难尽啊! 事实上是忠厚者正在四处逃亡, 昏愦者却能得到升迁, 那高晋已晋升江苏巡按了,真是世道不公!” “官场风云, 瞬息万变, 非你我可以左右, 咱们估且不说这些, 老兄你只把当日的情形再复演一回, 以供本府一个参考, 如何?” 樊重搬来房中唯一的一张单人木板凳替给了刘庸道:“大人, 您请坐, 且听小人慢慢道来。” 刘庸不好拂了他的热情, 只好接过来坐了, 其他人便相继挨坐在床上。 待众人都进了值宿房, 樊重才又接着道:“八年了, 樊某已压抑得太久, 不想终于还是等来了能让我倾诉的这一天啊! 知府大人您有所不知, 八年中樊某只能跟墙壁那边的‘无常’说说话,谁也不敢来接近我这个‘疯癫’病人。” 薛毕忍不住问道:“樊老弟你在织造厂也曾经风云一时, 难道就沒有一个交心的朋友?” 樊重伤感的道:“时来黑铁有光辉, 运去黄金无好色! 人一旦落泊, 众叛亲离不是常有的事吗? 什么交心朋友, 便连铁杆哥们也会落井下石,你还能指望谁?” “这就呌世态炎凉!” 刘庸颇有感触,说到这又似有晃然的道,“啀! 你说的铁杆哥们可是现任督办杨帆?” 樊重道:“不是他还有谁? 大人您还不知道, 樊某今天被强留在织造厂当厂卫, 还是拜他杨督办所赐呢!” “变相的监禁!” 刘庸的话脱口而出。 “不是吗?事发前曹大人对杨帆可是宠爱有加,但事发后杨帆却一口咬定木阳梅之死纯属谋杀,任凭樊某据理力争都无济于事,前任知府高晋将案件硬是定了个先奸后杀,杀人灭口。” 樊重道。 |
050:3 刘庸惊愕的道:“人命关天!可有证据?” 薛仵作不等樊重解释,抢着道:“当年尸检也是卑职充任,与今天的金莹莹一样,全身上下亦无半点能够致命的伤痕,只是在阴部发现几丝淡淡的血样,高大人便推断那是因为女人的初夜所致;又因木杨梅死后脸容也呈痛苦之状,所以知府大人便认定是曹雪芹用強之故。至于真正的死因谁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反正曹雪芹在逃,无人质证,死者亦无亲属追状,那事也就那么草草结案了。至于结案的程序,大人您当比卑职更清楚,那可不是一个仵作可以过问的事了。” 薛毕话音刚落,樊重也急忙追述道:“当年小人也曾极力抗辩,执意认为木姑娘之死必有隐情,怎奈高晋一意孤行,武断地定了案,同时也就葬送了小人的一生。” 刘庸道:“听老哥之言,好似乎对木杨梅一案的定性已早有怀疑,只是未拿到可靠的证据,是吧? 樊重道:“岂止是怀疑,本来就是个冤案!” 刘庸一向沉稳有加,此时也伸长了脖颈,迫不及待的道:“愿闻其祥。” 樊重满嘴唾液四溅,激动的道:“只因樊某身为队长,每天早晚都得巡查,那天凌晨时分,樊某正巧看见曹大人上了橙楼,可一眨眼功夫便见他慌慌张张的下来了。刘大人您办案的经验比樊某丰富,不过小人以为:除非刀剑所伤,这眨眼功夫一定不能致人死命;倘说曹大人早将木姑娘奸污并将其勒毙了,那么事后他还上橙楼干什么? 难道还想重温旧梦, 上去奸尸不成!” 刘庸道:“老哥你认为这是有人设好的圈套,而曹雪芹又偏偏自己钻进去了?” 樊重道:“不错,只因织造厂后来又接二连三的发生了类似的命案,更证实了当年案情的古怪以及曹大人的清白。” 刘庸与薛毕对望了一眼,而后点点头道:“凭你的记忆,这八年来你能否回想起自杨督办上任以来,包括两位死者在内的四任财务总监的履历与去向?” 樊重不假思索的道:“怎么不能!这八年来,樊某一直都在通过朋友关注着织造厂人事无故地频烦流动与死亡。” 刘庸欣喜的道:“那敢情好!麻烦老哥你给本府列个织造厂的大事年表,让本府照单点收好吗?” 樊重感叹道:“说得好听樊某在织造厂厂卫值班,其实我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监控着,哪来的自由?也就自然找不着笔墨纸张了,还是我说你们自己记吧!” 刘庸闻言皱了皱眉不好言语,薛毕知道知府大人在为纸笔泛愁,忙道:“不用记,樊队长你随便说说就行,回衙后卑职一定原意誊抄清楚。” 刘庸感慨道:“想不到你一个仵作,竟然还有这耳熟能祥的本领,倒让本府不得不敬佩有加了。” 薛毕羞涩的道:“这算什么本事呀,只是记忆比别人稍稍好点罢了!可是卑职九进贡院都名落孙山,比起刘大人您一举夺魁,那可是羞愧得紧呢。” 刘庸长叹一声道:“寸有所长, 尺有所短, 这些都是命, 我们现在不谈这些, 还是请樊兄给我们追加一点记忆吧!” 樊重干咳了一声, 郑重的道:“凭樊某的记忆, 这八年来继木杨梅之后, 第二任便是镇江丹徒的水凌花, 任期只有两年便被督办辞退了, 但不知何故, 据说水凌花走时还领到了织造厂的两千两违约金。” “何为违约?”刘庸问。 樊重道:“织造厂的高级职员, 每个任期均为三年, 但凡表现好, 工作能力又强者, 经督办认可可以继续留任; 如沒有特殊原因, 自己提前辞职者, 其保证金不予返还。” 刘庸觉着织造厂的事非常新鲜, 不解的问:“就职还得预交保证金, 这是哪朝的规矩? 朝廷可从来沒有设过这项禁令, 但不知一人得交多少?” 樊重道:“橙楼职员不比蓝营员工, 就职前如无可靠人保荐, 便得预交一百两保证金, 如在任期内渎职或犯有重大过失, 保证金便变成了罚金。” 刘庸道:“这个规矩也太残酷了些吧! 普通家庭有几个能交纳得了, 有能力者只怕也只有望职兴叹了,但不知她们辛辛苦苦一年, 又能赚回多少?” “因人而异, 一般也有三、五百两吧!” “那么水凌花的被辞退, 肯定是犯有重大过失了, 可她不但未被罚沒保证金, 却反而得到了两千两违约金, 这不倒过个来了吗?” “这个樊某也不太清楚, 也许督办找不到水凌花违约的理由, 而水凌花又确实不宜再呆在原来的职位, 所以各自心照不宣, 反正一个愿打, 一个愿挨, 那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哦!” 刘庸似懂非懂, 因他并不熟悉织造厂的章程与结构, 无心地漫应着道,“两千两可并不是个小数目, 这是寻常百姓家一辈子也挣不来的巨额财产啊!” “可我那朋友却说织造厂的财务帐上只有一千两。” “这么说那另外的一千两就必是杨督办自己掏的腰包了?” 樊重略一沉呤,摇摇头道:“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个中因果小人也不得而知。” 刘庸劝慰道:“老哥也不用自责,你能知多少就说多少,本府决不会强人所难。” 樊重又清了清嗓门道:“第三任乃丹阳陵口运河边上的娇娘石翠玉,任期也不过两年便跟今天的金莹莹和当年的木杨梅一样,无缘无故地便死在了橙楼里,也沒有一点可查的迹像。” “那尸体呢?难道也葬在公墓里?” 刘庸忙问。 “那翠玉家好像有点来头, 硬是強行将尸首运回去了, 连抚恤金都未提及,过后还是督办派人送过去的。” “翠玉, 碎玉? 这个名字还真有点不吉祥, 到头来还真的玉殒香消了, 那第四个呢?” “第四个却是来自于一个惯出美人的地方, 路程比较远些。” “有多远呀! 十天可否赶到?” “快马加鞭, 也许能够, 但要乘船下长江, 转运河两月也说不定!” “你是说杭州?” “意相近, 路却相去甚远。” “可是苏州?” “不错, 苏州通安的火婕妤。” “这名字好过丹阳的石碎玉, 皇宫大内, 婕妤嫔妃, 看来她的爹娘也曾对她寄予厚望。” “还是两年未到也被辞退了。” “杨督办是不是又私自掏了两千两违约金?” “这次沒有, 那火婕妤也确实火, 硬是跟督办大吵了一架, 竟连自己的保证金也未拿便走了人。” “你的朋友可知道其中的古怪之因?” “不知道!” “行了,这目前金莹莹的事,也许你的朋友还未来得及与你会商,你所知道的就未必会比本府多,也就无须你来绍介了。” “那是,那是。” 刘庸挥挥手道:“那本府在此谢过老哥的配合了。” 樊重赶忙作揖道:“难得刘大人还把樊某当人看,这谢字便免了吧!” 刘庸道:“那么本府便就此告辞了。” 樊重急忙道:“恕樊某罪案在身,行止不便,不能远送,愿大人抽丝剝茧,早破疑案,让死难者在天之灵早日安息,也给曹督办洗清冤屈,小人可是期待着他还能早日重返织造厂呢!” 话说刘庸此次被贬江宁, 经皇上特许才将银娥郡主带在身边, 只因郡主敬幕刘庸的才华与人品才屈尊降贵下嫁了他, 所以刘庸由京兆尹贬到了江宁后, 她还是无怨无悔, 甚或对其更是体切入微,敬重有加。 刘庸风尘仆仆从织造厂回到府衙, 一向娇贵的郡主正在埋头洗衣, 那娇嫩的小手被水浸泡得通红泛白, 手指也早已萎皱得像十根蔫豆角。 郡主见刘庸回来了, 甩甩手上的水滴, 然后擦擦额头的汗珠道:“相公回来了, 饿了吧? 饭已作好, 还温着呢!” 刘庸伸手撩开郡主前额那被香汗沾住的秀发, 心疼的道:“夫人你下嫁刘庸本就屈就, 现还得劳动你亲自操持家务, 你叫刘庸于心何忍! 今后这衣裤还是由刘庸浆洗吧, 你只负责作饭, 如何?” 说完还在郡主的腰际轻轻捏了一把。 银娥娇容一纵, 直起腰来嗔道:“色相! 你还是管好你份内的事吧! 那织造厂的人命案可有发现?” 刘庸忧虑的道:“尸检无症状, 恕刘庸无能, 也许只有同前两位一样,作暴毙结案了。 只是那织造厂连着五届财务总监都不得善始善终, 不由人不疑窦丛生?” 银娥放下手中衣物, 有感而发的道:“相公可是又想起了‘麻拐岩’中曾与你患难相煎的曹雪芹了?” 刘庸道:“办案不能掺杂私人感情, 我对曹雪芹纵有千般同情, 在杀人的事实面前,刘庸还是改变不了他的命运。况且他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杀了人, 只是他一见尸体便逃离了现场, 却再也回想不起杀人的全过程, 这倒让刘庸百思不得其解: 曹雪芹既承认自己杀了人, 却又为何要忌讳杀人的经过呢?” 银娥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还请夫人指教.” 刘庸急问。 虽然银娥也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但在刘庸的急切追问下, 只好吞呑吐吐的道:“也许……也许曹雪芹他……他根本就未杀过人。” 刘庸质之道:“这可能吗? 有谁愿意将杀人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扣的?” 银娥道:“这又只有一种可能.” 郡主说到这却沒了下文。 急得刘庸紧迫的追问:“夫人你就不能一气说出来吗, 让人憋得难受。” “那也许是曹雪芹当时的思维出现了幻觉, 才误认为自己杀了人, 可看他日常的敏锐程度, 似乎又是不可能的事!” “这肯定与否定的高地都让夫人你占据了, 你让为夫到底相信那一面?” 银娥在搓衣板上洗完最后一条内裤, 抖动着的水珠溅了刘庸满身满脸, 她却不管不顾的道:“相公你的当务之急并不是研究曹雪芹过去是否杀了人, 而是吃饱了肚子好好研究一下现在织造厂的亡魂如何结案, 也好给朝廷, 给苦主, 也给你治下的子民一个满意的交待, 更不枉皇兄对相公你的器重了。” |
050:4 刘庸抢过银娥的内裤, 擦了一把满脸水珠与臊汗混淆了的污渍道:“织造厂的无由命案这已经是第三宗了, 桩桩都是茫无头绪, 确実令为夫头疼. 若说第一桩已查到了真凶, 那曹雪芹也已默认了, 那么第二桩相同的命案并未有人服罪却又为何草草结案了呢? 这不等于自己推翻了自己此前的结论? 更让人费解的是: 既然两案都查无实据, 便应该恢复受污人的名誉和地位, 而前任知府对此却视而不见, 无任何反应, 这不是厚此薄彼吗!” 银娥道:“相公你这话说了等于沒说, 你本就知道这八年来曹雪芹跟你在一起, 你叫人家高晋对受汚人怎么个恢复法?再说, 现在这江宁对曹雪芹的缉捕不是早就取消了吗!” 刘庸执意道:“非也! 这只是表面, 并非实质, 曹雪芹虽然在逃, 可前任卫队总监樊重却还在遭监禁, 这个说法能说得过去吗?” 银娥不再跟刘庸争论, 只得转换话题道:“金莹莹的尸体相公今天是否全都验证好了, 真的竟会沒有一丝伤痕?” 刘庸果断的道:“听仵作薛毕之言, 他是从头顶到脚底, 每一寸肌肤上连一个针孔都未发现。” 银娥略略沉呤了一会,才接过话头道:“小时候听祖奶奶讲过一个县官破案的故事, 也许对相公有所脾益, 不知相公愿听否?” 刘庸急不可耐的道:“集思广益是刘庸一贯的宗旨, 你的故事即使对本案沒有帮助, 也可松泛一下神思, 夫人还不快些讲来, 刘庸可是等得急了!” 银娥边摆弄好衣物边道:“你到膳房去用膳,且听为妻慢慢讲来,不然我就不说。" 刘庸无奈,只好慢步步入膳房,只是碗都还未端起,耳朵却早竖起来了,眼睛已紧盯住了银娥的那张樱桃小口,而银娥却只当视而不见,竟无任何反应。刘庸无法,心知自己不吃,郡主是不会开口的,只好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扒拉起来,其实他早已经饿了。 看着相公那副馋相,好似把心中所虑之事早已忘却,心中不免生出了几丝怜悯,暗自抿嘴一笑,终于缓缓道:“从前有个后生,二十岁不到便进了院试,中了秀才,可后来却屡试不第,到了五十岁竟还是一事无成,孑然一身,后经人绍介,才娶了一个几次丧夫的年轻寡妇。说也奇怪,也许是那寡妇慧眼识珠,又也许是那寡妇有一段旺夫运,那秀才新婚第二年便中了举人,越一年竟又金榜题名,中了进士……” “夫人如何搜罗出了这些无聊的话题?莫说他只是中了一个进士,就是中了状元好像与本案并并无关联,为夫哪有闲情逸致去关心那些风花雪月,卿卿我我的琐事啊!” 刘庸听了郡主那还未讲完的故事,不以为然的打断了。 银娥却不愠不怒的道:“饭总得一口一口的吃,你就不能静下心来,听为妻把故事讲完吗?” 刘庸再不做声,膳房中又复归平静,平静到能听见刘庸细微的咀嚼声,郡主继续道:“在一阵无休止的庆贺和等待后,进士终于被放任到一个小县做县令。” “夫人能否讲清楚些,你说的到底是哪朝哪代的事?” 刘庸终又忍不住了。 “相公哪那么古板啊!” 银娥嗔道,“讲古岂可盘根? 为妻若说出那朝那代, 你又得问是何州何县? 永远也纠缠不清!” 刘庸点点头道:“好! 好! 刘庸只听不说, 看看夫人你的故事到底能给为夫哪些启发?” 郡主会心一笑道:“新县令上任, 第一年倒也无事, 可第二年元宵刚过, 城内便出了一桩命案, 甫经县令与仵作勘验, 竟也未查出任何死因, 正要以暴病而亡结案, 不想死者之兄在京城颇有势力, 硬说其弟乃谋杀致死, 并勒令县令限令一月破案, 不然便将奏达天听, 将其流放。” 刘庸听了激动得喷出了满嘴饭粒, 愤愤的道:“什么狗屁京官,这不是倚势欺人, 强人所难吗?” “相公你也知道有强人所难这个词啊! 倘使目下金莹莹的亲属中也有个京官倚势相迫, 那么相公你将怎么办?” “那也是前世冤孽, 谁撞上了就得认命!” “只是认命吗?人命关天, 相公你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死者亲属那份悲痛的心境?” " 只是这个限令有悖常理, 万一死者真是自然死亡, 并无原凶, 那京官岂不制造出一个真的冤案来了。” “水不浑则无魚这谁都知道, 也许那个京官早已有所耳闻其弟妇风流成性, 不拘一格, 只是未得实证罢了, 所以才严令县令查实亦未可知?” “夫人这个解说未免有点牵强, 其阿哥是为京官, 作为其弟妇她有几颗脑袋敢触法网?” “按常理说其弟妇应该不会弑夫, 可相公应该听说‘气大不顾财, 色大不惜命’的古训吧! 潘金莲若沒这胆量, 那么武二郎也就不会上梁山了。” 刘庸忆古思今, 不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一生遭际以及目下的处境, 夫人所讲的虽然是故事, 倒不如说是他一生经历的再现, 只是刘秀英的胆子虽大, 却比潘金莲还要稍稍怯弱得那么一点点, 并未要了他的小命, 这倒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那县令自知能力有限难以破案, 但又慑于京官的威压, 自忖逃不过此劫, 只好忙忙收拾细软, 准备挂印出逃。”郡主见刘庸还在暗自思索, 继续着讲她的故事。 “田园风光虽然远胜一生拘禁, 但当初忙忙碌碌挤进官场, 可临难出逃岂不有辱门风!” 刘庸在一旁不甘地喃喃自语道。 郡主见刘庸一脸酸腐相,“扑哧!”一笑道:“事到头来不由己,倘今天给相公与那县令一个相同的境况,你当怎么办?” 刘庸斩钉截铁的道:“竭尽所能,为民请命,宁可受难,决不蒙羞!” 银娥双掌一拍笑道:“相公有志气,皇兄有眼光,本郡主此生总算有了依托。” 刘庸茫然的盯着郡主, 未知她口中的‘皇兄有眼光’所指何意? 只好讪笑着道:“一介寒儒能蒙皇上抬爱, 实乃三生有幸, 还望夫人指点迷津。” 郡主嗔责道:“我还以为你早已胸有成竹, 不想听了呢!” 刘庸苦笑道:“此案前后已八年之久, 云山雾海, 茫无头绪, 谁敢妄下定语?” “我可丑话说在前头, 这个故事也许对本案有所启示, 但不一定全然有效, 相公可不要过于依赖。” “一定有效还需要你我皱眉头吗? 命捕快抓人不就得了! 说罢, 那妇人到底有何妙方, 竟救了她夫君的燃眉之急?” 银娥道:“正当县官急急如丧家犬准备携妻出逃之时, 他夫人却不紧不慢的道:‘官人何必急着走人? 这一月期限还早着呢!’ “县令道:‘案情苦无线索, 上面又催逼得紧, 等待只是等死, 难道还能异想天开不成?’ “夫人道:‘那也未必? 明天你不妨带着仵作捕快再去重新勘验一次尸体, 看看有无新的发现再作打算, 如何?’ “县令执拗的道:‘仵作人不老, 眼不花, 凭他数十年的经验, 有症状还能逃过他的眼睛?’ “夫人道:‘死马当作活马医你就听我这一回吧! 如果沒有发现, 你我明晚再走也不迟, 我们总得给上面一个急于破案的假像, 不然只怕有人盯梢, 想逃也逃不了。’ “县令听夫人所言也觉得有理, 只好点头道:‘好吧, 就听你的, 再急也不在乎这一天。’ “夫人又悄悄问道:‘上次验尸, 你可亲检?’ “县令道:‘未曾啊! 那可不是本县的职责.’ ‘你可亲见?’ ‘嗯!’ ‘发髻可曾打开?’ ‘未有, 按常规仵作用手指在发髻间如诊脉般触摸, 未有异常感觉便证明无伤痕, 也就构不成头部损伤。’ ‘这不是玩忽职守吗?’ ‘沒那么严重吧?’ ‘老爷你怎么就不明白? 刑部公文充军的是你, 并非仵作, 这可关系乎着你自己的命运, 你怎么还给他开脱? 不然你就等着罢职充军吧, 我可不想陪着你亡命天涯!’ |
050:5 “县令以为夫人说的是气话,也就沒把她当作一回事,夫人见县令竟然对她如此藐视,心中甚为懊恼,但有些事又不好说得太透彻,只好一改往日的热情,扭脸向壁,给了县令一个冷屁股,县令还是不以为意,是夜无话。 “第二天,一夜无眠的县太爷只得早早起床,唤上捕快,传来仵作便直奔死者家去,他多么希望能如夫人所言,能在死者身上有所发现,可是一阵紧张的忙乱过后,仵作还是将双手一摊,依然一无所获。” 随着郡主的声落,刘庸那颗揪着的心也仿佛从那仵作摊开的手上掉了下来,不无忧怨的道:“既然再验无功,夫人你这讲的是哪门子故事呀!这不是戏耍孩子调侃人吗?” 银娥压抑着情绪道:“相公不要想差了,今女尸既非彼男尸,彼夫人亦非本郡主,大家都为同舟共济,何来调侃之说?” “明知无结果,却还要怂恿人家再去出乖露丑,不知那夫人安的是什么心?” 刘庸的语气中明显已透出了对郡主的怨言。 “你想出乖露丑还得问问本郡主愿意不愿意呢!你就不能静下心来听本郡主把故事讲完?” 银娥的声调也提高了八度。 “故事还沒完么?难道无伤还能翻案不成!” 刘庸更是惊疑地瞪大了眼睛。 银娥道:“那时尸检,死者的夫人见又无结果,便不依不饶地大声嘶骂:‘什么狗屁父母官,自己办案不力却专找我家晦气,竟三番两次的来骚扰阴灵,你们这些该杀的叫我夫君在‘黄泉路’上如何走得安稳?’ 一边咆哮一边強力将仵作往外推搡, 仵作一个瘁不及防, 竟被推得仰八叉的跌坐在地, 于是妇人更来了精神:‘心虚了? 鬼魂绕腿了? 赶明儿多烧点纸钱, 也好保住你家主子一份安宁。’ “县令气得胸肺扩张, 却又不敢发作, 只在心中埋怨:‘不是你家京官仗势欺人, 本县还懒得理睬你这档子事呢!’ 仵作爬起身来拍拍屁股, 冲着县太爷強笑着道:‘足立矮檐, 低头而过, 咱们现在是夹在风箱里的老鼠, 两头受气, 走吧, 我的大老爷!’ “那死了丈夫的夫人更是得理不让人, 竟摆出了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式大声呵斥道:‘你们既然知道有个上下尊卑, 却还敢多次来寻隙滋事, 还不给老娘我快滚!’ “仵作被骂得灰头土脸, 忙拉着县大爷灰溜溜赶紧往外走; 那县令甚感蹊跷, 觉着这夫人全无半点丧夫之痛, 好似乎还在有心掩饰着什么? 耳边不由响起了夫人:‘发髻打开了吗?’那看似平常的语调, 不自禁的心有所动, 顺手便给了那泼妇一个叉烧猛喝道:‘泼妇骂街也不瞧瞧对象, 本县可是朝廷命官, 虽然办案无功却也由不得你呼来喝去, 要治罪充军, 那也是朝廷的事, 自然还轮不到你这泼妇来指手划脚,宋仵作, 你去帮我把死者的发髻打开, 本县今天要亲自验个清楚!’ 事情闹到这地步, 那县令也豁出去了, 打算再摆最后一次威风便准备出逃了。 “死者夫人闻言, 俏脸霎时煞白, 顾不得擦净鼻孔中流出来的血迹,立时双拳一举, 大声阻止道:‘我看谁敢! 先夫已然梳妆整齐, 正要入敛, 你若再胡搅蛮缠, 他大哥一定不会放过你。’ “那县令也横下了一条心, 厉色道:‘这个案件本县向刑部亦向死者的大哥自有交待, 捕快们还不快将这疯婆子给我架开。’死者夫人被捕快架到了一边,呼天抢地干嚎着再也沒法阻止。 “发髻披散,还是沒有新的发现,那县令在死者的后脑勺上抚摸来,抚弄去,仿佛正在抚弄着自己昙花一现的官场命运,硬是不甘离去。突然,他的手指好像抚弄到了一个平滑的小点,‘这是什么?疥疮?’由于室内光线较暗,他只好用指甲再次探索,抠去表皮,里面好像有件刺样的东西。县令眼前一亮,登时来了精神,大声呼叫:‘来人,将尸体给我抬出内堂,本县要仔细查验。’ “仵作上前结巴着道:‘大人有必要吗?这可是件犯忌的事,万一……’ “县令严厉斥道:‘沒有万一!只因你这该死的奴才一时疏忽,差点葬送了本县一生的前途,本县未给你扣上个合谋的大帽子已算是给你天大的恩惠了,莫非你还要阻止本县澄清事实不成?’ 仵作心知县令已有所发现,自惭得再也不敢言语。尸体抬出,原来那平滑的小点下竟是一根用树脂封住的银针,有了尸证,那案自然不难破了。” 刘庸听到此处,眼中不由放射出一种异样的光,紧紧追问道:“银针肯定不会是死者自己钉进去的,这么说那京官并非无病呻呤了!” 银娥并不理会刘庸的盘诘,只淡淡一笑道:“这奇怪么!亏你还曾破过重案,这世间哪有全无症候而突然崩逝的人?” 刘庸并不理会郡主的质疑,猛将碗筷一丢冲着门外高呼:“快传张成、薛毕,本府有事要办。” 不移时, 捕头与仵作皆在府衙前等候, 刘庸当即吩咐道:“薛仵作你拿本府令牌去织造厂悄悄叫上樊重, 不要再回衙门, 直接上公墓等侯, 今晚本府我要给木杨梅开棺验尸; 张成你去集合所有的弟兄, 今晚同去墓地, 全力配合。” 张成不解的道:“启禀老爷, 木杨梅已死了八年之久, 想必尸体皆已腐烂, 除被毒杀者还能从骨头上验出毒素外外, 即使有其它伤痕也皆早已湮灭了; 再说, 我们要破的是金莹莹的案, 即使查出了木杨梅的死因亦于本案并无帮助, 要验尸咱们还不如直接解剖金莹莹不更好么?” 刘庸道:“解剖金莹莹不是不行, 但只怕会打草惊蛇, 给咱们的对手以考虑对策的机会; 再说万一金莹莹体内并无任何意外致死的根由, 本府向死者家属也难以交待, 毕竟人家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把身体弄得七零八落的终究留人口实;而木杨梅一个无主的孤坟, 并且还在夜晚行动, 那就好办多了。” 服从令喻原是本份, 而况刘庸又说得合情入理, 那张成不敢抗辩, 马上集聚了所有捕快, 径直向墓地赶去。 天渐渐黑下来, 刘庸与张成一行人刚摸进距墓地不远处, 突见樊重与张成丧魂落魄地跑回来了, 口中连连大呼:“鬼……有鬼……女鬼……” 刘庸闻声, 赶忙上前问道:“怎么回事啊?” 薛毕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我俩刚到墓地, 突见一女鬼一阵风似的在前面飘来飘去, 并且口中发出凄厉的啸声, 吓得我俩转身便逃了。” 看着樊重与薛毕二人的狼狈相, 众捕快也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 均有避而远之之心, 如不及时稳住人心, 即使人再多, 此行也必功亏一篑。 但见刘庸拨开二人, 径自朝幕地纵深走去, 口中漫不经意的道:“薛毕亏你身为仵作, 与死尸打了几十年交道, 竟然也相信鬼能缠身?” 接着又道,“樊重你一个武人, 难道也相信鬼魂能作祟? 这次可是为你洗刷冤情的大好时机, 还有你原来的主人曹雪芹, 你也不想为他昭雪了?” 樊重原本也想躲在暗处观察一下女鬼的真容, 可是薛毕跑了, 他也独力难支, 只好脚跟脚跟着跑了, 今见府台大人如此胆壮, 不由自惭形秽的道:“众人不往, 卑职独与府台前往, 即是龙潭虎穴, 为了曹大人, 卑职也得协同府台大将它搅翻了!” 胆气有时是激出来的, 军心涣散, 不战自溃, 刘庸自是深知此理。其实, 那时他心中也在发毛, 背脊上也在直冒冷汗, 但一咬牙迈过了这一步, 距成功也就不远了,此后 众人自是陆续相随, 胆小的也不好再现孬相。 也许鬼魂也惧人多, 进入墓地, 一切均无异像, 刘庸这才命人点起用桐油浸过的火把, 而后确认了木杨梅的墓葬, 众人一齐动手, 须臾, 已油漆剥落的棺木早已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刘庸对着棺木伫立良久, 仿佛在向木杨梅的灵魂默祷, 众人也都屏住呼吸, 等待着府台大人开棺的令诣, 谁也未曾注意, 不知刘庸从哪竟掏出了三丁纸钱并三炷清香, 默默点燃后便听他一声猛喝:“开棺!” 棺木打开, 里面已是一具被石灰掩盖的骷髅, 甫经薛毕的精心勘验, 果然不出刘庸所料, 在骷髅的盆腔间还真发现了一根,削尖了已快腐朽的五寸来长的竹签。 薛仵作将竹签呈到刘庸面前, 终于深深的吐了口气道:“难得府台大人慧根深种, 破案如神,木姑娘的冤魂飘泊了八年, 今天终于可以超生了!” 众皆垂手而立, 以对冤死的灵魂表示哀悼。 木杨梅也许能够安息了, 但未知刘庸能给曹雪芹一个怎样的交待? 且看下回! |
第五十一回 水凌花远嫁沂蒙 火婕妤失疯苏州 却说刘庸从八年前的死者木杨梅体内,找到了被人用竹签从子宫里钉死的确凿证据,织造厂的一系列案件也便透出了一个基本轮廓。初战吿捷,这使刘庸与樊重等人感到无比的振奋,可捕头张成却不无忧虑的道:“今晚我们虽然找到了木姑娘的死因,可是并不能确认这竹签到底是谁钉进去的,疑凶还在迷雾中,我们下一步虽要探索的路还很艰难。” 刘庸却十分轻松的道:“枉你张成做了几十年捕头,也办过许多疑案,心中怎么就不开窍呢?织造厂的疑案三死俩辞,倘仨宗凶案各异,那么上任督办曹雪芹便脱不了干系;若三宗手法全然相同,那这个犯罪的圈子不就大大的缩小了,要想从中推断出疑凶又有何难?” “时过境迁,人世间的案例错综复杂,即使织造厂八年来的三宗疑案皆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那作案手法也未必一致,所以也并不能排除曹雪芹作案的可能。” 当年曹雪芹一案张成曾参与侦破,所以他并不希望新任府台推翻前案,他更不希望自己在当年那个案件中担有过失。 刘庸道:“张捕头不要太迂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案明天便见分晓,本府决不相信曹雪芹便是谋杀木杨梅的真凶!” 出于对刘庸的敬畏,张成不好再争辩,可心底下还是瞧不起这个佝偻的小老头,倒觉得他自负得几近无法理喻。 第二天,刘庸在“白虎堂”上开始点将,首先他便限令肖安在二十天内,去镇江将水凌花请来,以助破案。 “时间已过去了五六年,也许水凌花早已嫁人,这拖儿带女的人家不愿再抛头露面卷进是非中去乍办?”副捕头肖安争辩道。 刘庸道:“你拿着本府的公文,与地方官员联系,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总之,请不来水凌花你这碗饭也不用吃了!” “这个……”慑于威势,肖安对这新府台还真不知怎样表达。 刘庸严厉的道:“什么这个那个的,身在公门,无条件执行这是铁律!” “是!”这次肖安答应的很干脆。 刘庸又缓和了一点口吻道:“并非本府有心刁难你,你身为捕头,应该知道水凌花是本案至关重要的一个人证,这八年来,织造厂中也许便蕴藏着一个特大的阴谋,你就不能替本府分担一点重压么?记住,水凌花只可礼遇,决不可用强,否则你应该知道其中后果!” 肖安道:“是!卑职一定尽力而为。” “吴藻!”刘庸又转向了另一人。 “卑职在!”被唤作吴藻的捕快应声出列。 刘庸道:“本府着你去苏州将火婕妤请来,鉴于苏州路程较远,又将携带一个女孩子返程,本府便给你一个月时间,希望伱能好自为之!” “是!”吴藻知道政令如山,能做到固然好,做不到便只能伏罪受罚,并无任何理由可推诿。 刘庸接着又道:“本府将亲自与薛毕去丹阳第二次开棺验尸,我们必须从织造厂的第二个死者石翠玉身上找到答案,而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再说张成见府台点将,倒把堂堂的一个捕头给遗忘了,眼见便将退堂,这才越众而出道:“刘大人还有我呢?您难道让一个捕头在家坐享清闲不成!” 刘庸道:“念你年龄过大,又即将退役,那些个车马劳顿,致人骨松筋疲的事只怕你难以胜任,这次就算了吧!” 张成执意道:“什么话?卑职才不过六十,眼不花手不抖的,府台大人就如此门缝里看人,竟把我堂堂一个现任捕头给瞧扁了!” 刘庸笑笑道:“那好吧!就请张捕头每天协调十二名捕快,全天候地保护金小姐的尸体,沒有本府的指令,任何人都不许接近,如有差池,那么第一个被流放的便是你。” 张成皱皱眉头,心道:“原来这罗锅早有心计把卑职给套住了,三十天哪!若不是谋杀,即使三年也无人会去打一具死尸的主意;若真的是谋杀,只怕三天也难保安宁;但愿这罗锅只是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罢了!” 既然是自己请的命,张成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这里不说肖安, 吴藻的千里奔波取证, 也不说张成率众捕快咫尺静守, 只说刘庸携同薛毕直奔丹阳, 在取得地方大小官员的支持, 在取得石氏上下人等的默许后, 刘庸率领着一干人郑重地开启了石翆玉的坟墓。棺盖打开, 所有在场之人都惊得呆了, 原来时隔四年之久, 石姑娘的容颜竟然还栩栩如生, 倒使在场之人个个唏嘘不已! 由于事关人命, 刘庸不得不命薛毕秉公办理, 上前解剖这本不应该破坏的绝美艳尸。薛毕依令剖开了石翠玉的下腹, 一切尽在刘庸的的预料中, 在石姑娘的耻骨处还果真发现了一枚与木杨梅腹中相同的竹签,不言而喻, 这作案手法必然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待勘查就绪, 石翠玉那香艳之尸, 才慢慢变色, 逐渐腐烂。 惊闻亲人竟然是惨遭谋杀, 那时在场的石氏宗人,个个是恨得咬牙切齿, 一致恳请刘庸要替亡魂讨回一个公道, 其中哀声最大的却是一个姑娘。刘庸侧目一瞧, 间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这姑娘无论高矮胖瘦以及长相都与被害人石翠玉无从分辨, 脑中不由灵光一闪, 一个大胆的谋划已在顷刻间形成, 心道:“真是造化弄人, 纵你有千般狡计, 但在‘铁证’面前看你还如何狡辩?” 可表面却不动声色的道:“感谢你们石氏宗族给了本府大力的支持, 本府一定不负所望, 揪出谋害石姑娘的真凶, 以慰石姑娘的在天之灵, 各位乡亲请回吧!” 回到石府,进入客厅, 刘庸才跟石庄主拉开了家常:“本府办事伧促, 倒还未来得及请教庄主大号? 今年贵庚了?” 石庄主依然沉浸在优伤中, 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渍道:“石某贱名洪儒,只因家门不幸, 虽知天命却天命难违啊!” 刘庸喝了一口茶, 漫不经意的道:“大小姐几时进的织造厂?” 石庄主呜咽着道:“六年前经人绍介去的江宁, 那时玉儿才十八岁, 不想二年不到,她竟侥幸坐进橙楼。” “庄主膝下几位?” “石某家门不兴, 膝下无儿, 就俩女。” “庄主看似家境殷实, 却怎忍让一姑娘到外面去抛头露脸?” “朋友说得天花乱坠, 说让她们出门经经风雨也不是一件坏事! 再说石某膝下无儿, 每每遭人冷眼, 所以也就把女儿当作了男儿养, 倒是有心让她们出门历练历练! 如学得朩兰之技, 女人同样可以光大门楣, 只是……唉! 悔不该……”石庄主话未说完, 便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呜咽起来。 刘庸看着石庄主既后悔又伤感的模样, 心中也是一阵阵发酸, 只得强忍着让眼泪 稍顿一顿才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这许多年, 可悲亦可喜的是案犯贼性不死, 大小姐的冤情才得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还请庄主节哀!” 石庄主略略欢颜道:“石某一直忧郁,伤感了四年, 今天可是悲喜交集, 倒让刘大人见笑了!” 刘庸勉强笑笑, 迟疑着道:“但是……为了能尽快给大小姐昭雪, 本府想跟庄主商量个事, 未知庄主能否应允?” 石庄主谦躬的道:“只要刘大人能找到真凶, 并还玉儿一个公道, 能使她的灵魂早登极乐, 小老儿是什么都不会拒绝的。” 刘庸指着石庄主身后的姑娘道:“想来这位就是二小姐吧?” 石庄主道:“沒错,小女面生,还不见过府台大人!” 石二小姐盈盈一揖道:“小女子见过刘大人。” 刘庸双掌一抬道:“不敢当,二小姐礼重了,本应刘庸给二小姐见礼才对。” “此话怎讲?” 石洪儒闻言有点惶惑。 刘庸道:“为了彻底破除案犯的侥幸心理使之伏法,本府想请二小姐前往江宁,助本府一臂之力。” “这个不好吧!她一个弱女子,能帮府台什么忙?” 石洪儒还是困惑。 刘庸果断的道:“敲山震虎非二小姐莫属,石庄主请放心,破案后本府一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大姑娘,否则本府将以死谢罪!” “您欲拿我的女儿做诱饵,钓鱉擒鳌?” 石洪儒能济身乡绅,又哪能不理解刘庸其中的奥义,但又不能明着抗拒官府的征召,只是委婉的道,“石某膝下无儿,这可是小老儿唯一的女儿了!” 刘庸道:“所以本府不敢勉強才跟你商量嘛!” “刘大人为民请命,才不顾劳累奔波到了咱丹阳,为金小姐,也为咱大姐伸冤,爹你就答应了吧!” 石二小姐见爹爹还想推诿,急忙抢着道。 “知我者, 二小姐也! 二小姐能深明大义为民除奸, 实令刘庸由衷的感佩!” “江宁织造厂已无故死了三个女人, 厂内毒瘤不除, 将来一定还将有更多的姐妹被无辜摧残!” “二小姐胆识过人, 巾帼不让须眉, 在此本府替金小姐,木小姐, 以及她们的家人向你致谢了.” 石二小姐腼腆的道:“刘大人要民女怎么做, 就尽管吩咐吧, 民女绝不会推辞!” 刘庸笑道:“开坛捉鬼, 二小姐你是本府手中一道使妖魔现形的符咒, 亮早了那妖魔不早溜了, 到了江宁, 本府自会教你怎么做!” |
051:1 话说刘庸与薛毕还有石翆玉之妹石翠花,三人同坐一辆驿车,一路劳碌奔波,终于回到了江宁,进城前刘庸一再告诫薛毕不得将请回了石姑娘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否则将以私通案犯论处,而后便令薛毕下了车,自己将石翠花请进了知府衙门,并交由郡主亲自照料她的日常所需。 刘庸回府,气刚喘匀,正准备与夫人以及石姑娘一同就歺,突然捕头张成不待通报,急火火的闯了进来,隔老远便大声呼呌着:“府台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只吓得刘庸忙令石姑娘趋避内堂,并打断了张成的话语,严厉斥责道:“张捕头你还有沒有规矩?本府并未召你述职,你竟擅自直闯后堂,吵扰内眷,你的前任知府难道就是这样训导你们这么当差的么?” 张成急忙跪地请罪道:“只因卑职一时冲动, 便忘了尊卑,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恕罪!” 刘庸心中暗道:“所幸石姑娘趋避得快,如让这张快嘴看见了,又将爆出许多事端来,只怕本府不想惩戒都不行了。” 但口中只淡淡的道:“说罢!什么事情迫得你这么心急火燎的?” 张成道:“报告府台大人,就在您走后的第一天……” “第一天怎么啦?起来说话!” 刘庸还是故作严厉。 张成爬起身来,低着头道:“第一天晚上,不!准确点说应该是第二天凌晨时分,卑职与三个值班兄弟正昏昏欲睡,突然,一个蒙面人悄悄摸进了停尸房,卑职朦胧中大喝一声道:‘谁?你夜探尸房,意欲何为?’蒙面人见形迹已露,也不答话,顺手一刀便向卑职劈来,所幸卑职闪避得快,只削去了一片头巾。” 刘庸道:“值房不是卧房,哪容得你们东倒西歪,那晚若真劈死了你,本府那才真叫冤呢!刚上任便得拨给你家上千两抚恤金了。” 张成尴尬的笑笑道:“当时卑职见来人凶狠, 也就抖擞精神, 意在将他一举成擒, 卑职自问: 在数十年中还罕逢对手, 一般毛贼自是手到擒来。 可那晚的蒙面人着实厉害, 三招过后, 卑职已落下风, 还亏三位兄弟上来相助, 那蒙面人才有所顾忌, 夺门溜了。” 刘庸道:“亏你还自负为江宁第一剑客, 不但未能制住来犯之敌, 难道就连一点值得追查的物证都未能留下?” 张成惭愧的道:“卑职无能, 四人联手都未能伤到案犯的一丝毫发, 但是……”张成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 “但是在打斗中, 那案犯的蒙面巾微微向上翻了些, 卑职冷眼观之, 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屁话! 不像人难道还是‘丰都城’里跑出的鬼怪?” 张成闻言再不敢作声, 刘庸见他再无言语, 也知自己言重了, 沉默了一会才道:“恕本府一时气岔乱了方寸,还请张捕头有话慢慢道来, 你能在昏黄的烛光中觉察出案犯的本相, 想来定是日常曾经相见之人, 是吗?” 张成道:“卑职也只是惊鸿一瞥, 终究还是不敢妄言。” 刘庸道:“在江宁境内,无论权势和武功,能让张捕头忌惮的倒也屈指可数,不过,不说本府原也能猜出个七八分,那么不说就不说吧!你只说说那金莹萤的尸体可有损毁?” 张成毕恭毕敬的道:“沒有!自那晚后,卑职更增派了人手,每晚八个兄弟,卑职也全天候照应。” “案犯再沒来过?” “据有些眼尖的兄弟说,有时午夜也曾发现幽灵般的影子,只因戒备森严,所以那影子再也沒敢接近过尸房。” “那就好! 此次辛苦你们了, 待本案告破, 本府做东, 请大家到宴宾楼上好好犒赏一下。” “此次护尸只是卑职的职责所在, 不求有功, 但求无过, 哪敢让大人您破费!” “这么说张捕头还在记恨本府刚才的失态?” “卑职不敢!” 刘庸正想宽慰张成几句, 突然一衙役在门外禀报:“启禀府台大人,吴藻回来了, 正在府外求见。” 刘庸闻迅惊疑道:“此次办差, 吴藻最远, 却怎么先于肖安而归, 是否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快叫他进来罢!” 不移时, 肖安已风尘仆仆进了后堂, 刘庸见了劈头便问:“火姑娘可曾请到?” 吴藻不等茶来, 顺手抄起案上一杯喝剩的茶水一饮而尽, 而后才抹抹嘴道:“别提了, 卑职无能, 未可届时将火婕妤请来江宁, 因此知道捕快这碗饭是沒得吃了, 所以特来向大人请罪!” 刘庸道:“特殊情况也有特殊对待的时候, 吴捕头先别忙着认罪, 只要你能说出特殊情况的理由来, 本府还是可以网开一面的。” 吴藻道:“并非卑职不尽力, 实是火婕妤再也来不了了, 即使強行将其架来, 卑职以为对案情也再无帮助。” “怎么啦? 难道你未把本府的意向向她阐述明白, 亦或她不想替自己辩污?” “不是不想, 実是不能, 火婕妤她疯了!” “胡说! 搪塞失职你吴藻也得找个好点子, 好端端的一个人, 能说疯就疯吗?” “千真万确, 卑职不会说谎, 再说, 卑职既已前来领罪, 就更无说谎的必要了。” “既说火婕妤疯了,你是眼见, 还是耳闻?” “卑职亲见火姑娘成天在乡间疯疯癫癫的游荡, 有时竟脱得一丝不挂, 口中喃喃自语道:‘男人用水赚钱, 女人也用水赚钱, 为什么男人可以挥洒自如, 女人却要被称之为‘祸水’ 啊?......’ 所以卑职判断, 火姑娘决非装疯卖傻。” 刘庸闻言, 不由失声一笑, 默念道:“男人用汗腺赚钱, 女人用内分泌赚钱, 两样还真都是是水啊!疯女人的话还真带有一点哲理, 不简单哪!” “府台大人您说什么?” 只是 吴藻与刘庸相距较远,并未听清。 刘庸急忙掩饰道:“沒什么!既然火婕妤确实疯了,也就难定你的失职之罪,另外本府再放你两天假,你回家好好歇息去吧!” 吴藻与张成走后,刘庸正准备用晚歺,衙役又进来了,“有事吗?”刘庸问。 “肖捕头回来了,他问小人大人回来了吗?” 衙役答。 “只肖安一个人在外侯着吗?” “好像未带人来!” 刘庸闻言,那颗心“格登”一下凉了,心道:“两个活着的当事人一个都未能请到,不能指证案犯不说,这八年来织造厂的货币流转更难以知晓,自己精心编织的法网便难以合拢,案犯很可能还将逍遥法外。” 衙役见府台无声,只得再次禀道:“肖捕头是见还是不见,请大人示下!” 刘庸恼极,叫道:“不见,不见,永远不见!你就叫他永远呆在家里,衙门里再沒他的什么事了。” 再说银娥在膳房久等刘庸用歺而不至,便将饭莱端进了后堂,正见一向温文尔雅的夫君今天却屡动雷霆,急忙道:“都说会打官司共砚台,你这是急的啥事呀?须知肖捕头即使犯了死罪,你也得给人家一个申辨的机会,让人家死得明白,你这样不明不白将人家逐出衙门,岂不让所有公门中人寒心!” 衙役眼见府台还未就歺,只好悄悄退了出来,“回来!”刘庸一声断喝,只吓得衙役急忙返身,“大人您还有何吩咐,小人马上去办。” 刘庸极力放缓声调道:“你去将肖安呌进来,本府急于想知道水凌花到底怎么样了?” 衙役走后,银娥又殷殷劝道:“既然肖安临行前相公已下了死令,那么君子谋胜不谋败,肖安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所以水凌花未被请来,就必然有它的内在原因,待会肖安来了,你就不要过于苛刻,毕竟好马也有失蹄的时候。” 刘庸道:“这个道理为夫也懂,只是织造厂这八年来三死两伤,可案犯却依然还乐得自在,眼看案情将要浮出水面,可这唯一一个能证明案情的幸存者又不知所踪,你叫为夫怎能沉得住气?” 银娥道:“人说‘条条大道通罗马’,此路不通,咱们只不过多费点周折,既有冤情,案子迟早总是会破的,相公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是!是!为夫以后注意就是。” 刘庸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今天说开了,为妻索性再多说几句,相公现在是朝廷的命官,再不是‘麻拐岩’中的闲汉,你的所作所为均代表着朝廷乃至皇上,你的一言一行都应该作为属下乃至百姓的表率,以后千万谨言慎行!” 郡主还在殷殷的沒完。 |
051:2 “启禀大人,副捕头肖安在门外求见。”又是值日衙役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银娥代答道。 肖安应声进房,当即“扑嗵”一声跪在地上道:“卑职自知失职, 所以特来请罪, 请大人发落!” 刘庸见了,心中只暗暗叫得一声苦,心道:“果然让本猜着了,水凌花多半又是凶多吉少了!” 但表面却不露声色的道: “肖捕头何罪之有?” 肖安谦卑的道:“按大人您的谕令, 卑职已误期两天, 所以特来领罪。” “沒错! 吴藻的行程逾千里, 却早你而归, 肖捕头如想免罪, 就必须作出合理的解释?” “镇江虽不远, 可卑职碾转反侧, 所历之地又何止千里!” 刘庸笑道:“好啊! 难得肖捕头还有那闲情逸致去游山玩水, 竟把本府的话不当一回事?” 肖安道:“正因为卑职谨遵着大人的谕令, 还想这碗饭吃, 所以不游也得游啊!” “这么说肖捕头你是尽力了, 好吧! 起来说说你这二十多天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竟让人家吴藻赶在了你前头复命?” “卑职赶到镇江, 可水凌花却不在那。” “她不回原藉, 还能去哪?” “回是回去了, 只因水凌花回到镇江不到半年便产下了一男婴。” “这有啥奇怪的吗?” 这事似乎早在刘庸的预料之中, 所以并未引起他的惊乍。 “大人您是知道的……”肖安道。 “本府知道什么?”刘庸愕然地打断了肖安的话头。 “大人应该知道, 按我中原的历史习俗,凡无夫而生过娃的姑娘是再也无人敢娶的, 所以, 水凌花便将儿子托付给了爹娘, 自己含羞忍辱远嫁到沂蒙山区去了。” “有名有姓有地址, 无论如何你也应该将她找来啊! 你身为捕头, 该不会说不识路径吧?” “卑职连日来是马不停啼, 人不卸甲一心向沂蒙赶去……” 刘庸不待肖安喘气, 迫不及待地道:“水凌花又死啦?” 肖安惊愕的道:“卑职几曾说过水凌花死了?” “那你却怎敢违令, 竟然独自一人回衙复命?” “此行虽然艰辛, 却也不辱使命, 只是误了两天期限罢了!” 肖安晃着恼袋颇为得意的道。 “人呢?” “在驿馆呆着呢!” “驿馆? 肖安你好大胆, 竞敢擅自作主, 将重要人证安置在驿馆, 万一让案犯察知, 再来个杀人灭口, 你可是百死莫赎!”刘庸大惊道。 “不就是一个被织造厂逐回的民妇,有那么严重吗?” 肖安还是不以为然。 “唉!” 刘庸长叹一声道,“你懂什么呀? 还不快呌几位兄弟将水凌花护送到衙内来, 万一有甚闪失, 你就是帮凶, 本府定然先斩你头!” 肖安这才慌乱的出去了。 是夜, 刘庸是听不完水凌花凄惨的遭际, 不由得也是热泪横流, 彻夜未眠, 巴不得早点天亮, 赶快收网。 翌日辰牌时分, 江宁府早已敲响了急促的鼓声, 时过一刻, 只见众捕快衙役, 书记仵作一干人等皆纷纷聚集到了大堂, 大堂内已是喧嚣,嘈杂声响成一片, 这是刘庸上任以来第一次大堂聚将, 众人皆议论纷纷, 莫衷一是。 稍顷, 刘庸才从后堂出来, 整个大堂登时已雅雀无声, 刘庸干咳了一声道:“各位同僚以及各位兄弟, 本府上任已近一月, 今天才正式跟大家见面。” 上至辅丞, 下至仆役, 统皆出列, 异口同声道:“卑职拜见府台大人!” 刘庸挥挥手道:“本府不讲什么繁文缛节, 身为父母官, 只要大家恪尽职守, 也就都是自家兄弟, 那些个官场礼节能免则免吧!” 众人都各各对望一眼, 心道:“这新任府台, 还算平易近人.” 因此各各都松了一口气。 刘庸接着道:“本府上任才一天便撞了大运, 那织造厂的命案确实给本府出了一道难题,本府来的可还真不是时候啊!倘本府迟来三天, 这个案件也许早已以暴毙案结了; 倘本府若早来三天, 那么这个案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 大堂中百十人谁也不出声, 都屏息以闻,“大家不要误会本府与‘判官’有亲, 能控人生死, 只是本府略略懂得一点心理推导罢了!” “府台大人, 这话怎么讲?” 大堂内只有捕头张成麻着胆子问了一句。 刘庸道:“只因江宁无主, 有些人才敢铤而走险; 本府来了,也许便可带来一点点震慑之威, 那些个心里阴暗之人就未必敢动了!” 张成道:“看来府台大人对本案似乎早以洞悉于胸了?” 刘庸道:“上任之初, 本府原只想捋一捋那些陈年旧账, 看看曹雪芹到底冤不冤? 这次倒好, 案犯却给本府帮了一个大忙, 那八年的旧账便一齐全抖出来了。” 众人都听得云山雾水, 摸不着头脑, 只有薛毕心中稍稍有数, 因而催促道:“大人您就不要卖关子了, 我等统皆思维迟钝, 接下来如何做, 您就赶快下令吧!” 刘庸道:“那好吧, 是该收网了,张成, 本府命你带上所有的弟兄随本府去织造厂将督办杨帆请来衙门一述” 张成迟疑着道:“启禀府台大人, 张成一个小小捕头可沒那么大的能量, 那织造厂虽在江宁府辖区, 但是却各各不相统属, 只怕沒有高巡抚的谕令, 谁也请不动杨帆!” “请得动要请, 请不动也得请, 这是本府的第一道命令, 不然朝廷养着你们做什么啊!” “织造厂也有百十个护卫, 大人您可要三思?” “有事本府兜着, 闹大了直接请旨定夺也不会向高巡抚去自找沒趣!” “是!” 府台令下,那时江宁府的捕快, 衙役个个是持刀执棍, 倾巢而出, 不移时便将织造厂的“红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却说织造厂督办杨帆那时还在楼上酣睡, 突被一阵嘈杂的人声惊醒, 正不知楼下发生了什么事, 慌乱中趿着鞋,衣冠不整地冲出房门, 倚着栏杆往下一看, 只见周围到处都是江宁府的公差, 其中簇拥着一个人, 杨帆虽未与此人直接照过面, 但他能将捕头呼来唤去, 自非在京城破了奇案又新任江宁知府的刘庸莫属了。 见此阵势, 杨帆心中只暗暗叫得一声:“不好, 只怕这次事情闹大了!” 但表面还是镇静的道:“刘大人, 你我素昧平生, 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并且个个都是剑拔驽张的, 不知杨某何处得罪了府台大人?” 刘庸冷冷的道:“杨督办此时还能镇定自若, 还真让刘庸佩服, 今天之所以冒犯大驾, 只不过是想请督办大人去府衙协助调查金莹莹小姐暴死一案, 并且外带给木杨梅小姐超度!” 杨帆道:“沒这个必要吧? 本督办公务繁忙, 这等小事刘大人直接与厂卫项云交涉好了, 恕本督办不能奉陪。” 说完便欲转身入房。 刘庸严厉的逼视道:“这么说杨大人是不肯配合的了?” 杨帆也是冷“哼”一声道:“配合! 你叫本督办怎么配合? 除非你持有皇上的圣旨, 亦或巡抚的令谕, 否则本督沒那闲功夫!” 刘庸道:“那本府为了给死难者伸冤, 只好冒犯了, 张成, 你们 还不给本府上, 更待何时?” 杨帆见之, 深恐猛虎难敌群狼, 大吼一声道:“刘庸你别仗着有皇亲撑腰便可为所欲为, 本督办并未犯罪, 你未奉诏旨竟然妄图协迫朝廷官员, 难道你想造反不成? 项云, 还不给我将他们轰出去!” 立时, 在通上“红楼”的梯口上已筑起了几道人墙, 如要将杨帆缉捕, 眼见就要流血, 因此刘庸只得忍气吞声的道:“杨帆算你有种, 本府心中清楚得很, 巡抚的谕令是请不来的, 为今之计也只有请旨定夺了, 山不转水转, 来日方长, 张成, 咱们撤!” |
051:4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这里只说第二天辰时未到,不仅江宁城的乡绅,就连十里八乡的百姓也都早早赶来看热闹了,那衙门前是人山人海,嘈杂喧天。卯时刚过,刘庸已准时出现在了府衙前,后面是张成、肖安以及众捕快簇拥着杨帆立在当场。 人群顿时雅雀无声,刘庸拉长声调道:“乡亲们,八年来织造厂连出了三宗无由命案,几个花一样的姑娘竟都无疾而终。只是第一宗命案的朩姑娘已由前任府台,现任的江苏巡抚确认为谋杀,但却又未能找到谋杀的证据,凶手曹雪芹已在逃八年,未能伏法,那案也就不了了之了;第二宗的石姑娘,前任府台与现任织造厂的杨督办均认定为暴毙而亡,所以也就无法再追查下去;这第三宗的金姑娘不巧却让本府给碰上了,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本府便请各位父老乡亲来见证一下,看看这所谓的暴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就请大家推举出四个徳高望重的乡亲来见证一下这非常的时刻。” 人群中一阵骚动,不久便公推出了四个在江宁颇有名望的乡绅上来,刘庸接着命令道:“薛毕,还不叫差役们将金姑娘的遗体抬上来,让大家看看金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从而也就不难推断出木姑娘与石姑娘的死因了。” 四个差役应声将金莹莹的尸体抬了上来,薛毕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心翼翼地剖开了金莹莹的下腹,熟练的从耻骨间取出了一根五寸来长削尖了的竹签,顺手递给了刘庸,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刘庸接过竹签高高一扬道:“乡亲们都看到了吗?所谓的暴毙便是这等的暴毙法!其实金姑娘死因很简单,便是凶犯用这根削尖了的竹筷,狠心从阴部钉进去而导致身亡的。” “这太残忍了!”“这凶手简直就是个畜牲!”“……”人群中又引起了一阵骚动。 刘庸双手一扬, 沸腾立时静止, 刘庸手拿竹签盯着杨帆道:“杨督办, 能在橙楼中钉死金小姐而不发出声息, 并且能逃过巡查护卫的眼睛的, 想必你比谁都清楚!” “这……”杨帆被刘庸盯得全身发毛, 一时颤抖着竟忘了怎样回答。 “这什么这,还不快说!”“……”瞬间怒潮又起。 杨帆也只是略一愣神,当即便恢复了镇静,大声辩解道:“乡亲们千万别听刘庸血口喷人,这一月来,金莹莹的尸体一直由刘庸派专人守护,谁能证明这竹签不是他刘庸命人钉进去而栽赃他人的?他好踏着别人的尸体搏得个青天的美名去朝中邀功!” 刘庸轻蔑的道:“杨帆你还真是条死不悔改的畜牲,告诉你吧!为了今日的解剖,本府早就开棺在木姑娘的遗骨中得到了验证,你该不会说木姑娘腹内那快朽的竹签也是本府有意栽赃的吧!再者,你可以说金姑娘身上的竹签是本府故意钉进去的,也可以说木姑娘的死你什么也不知道,但事实总有澄清的一天,所以本府还是劝你不要再抱任何侥幸的心理了,张成,还不给我将杨帆拿下!” 张成等人本就环伺左右,闻声一齐动手,早已七手八脚将杨帆摁在地上,并将其戴上了脚镣重枷。刘庸见杨帆就缚,这才宣佈道:“不是本府‘杯弓蛇影’,实是杨帆嫌疑最大,众位乡亲如不厌其烦,不妨明天午时再来听本府释疑,今天大家便都散了吧!” 但见杨帆还在极不甘心的抗辨:“刘庸你无故羁押朝廷命官,皇上与巡抚大人都不会坐视不理的,刘庸你可千万别后悔!” 张成给他狠狠踢了一脚道:“不用叫啦!昨晚府台大人将你待为上宾,畅饮了一晚上,算是尽了同僚之谊,今晚你可就沒那么幸运了,你就陪着那些死囚去欢度良宵吧!” 刘庸佯怒道:“张成不得无礼,在案情还未坐实之前,本府不能给人留下一个虐囚逼供的口实。” 杨帆不屑的顶道:“刘庸你说得好听, 既然案情并未明了, 你却为何给本督办披枷带镣?” 刘庸陪着笑脸道:“杨督办对不住了,只因众捕快,包括张成在内已领教过你的武功,所以不得不防,万一你来个不辞而别,我们上哪去请你啊!” 只憋得杨帆俊脸红中带紫,再说说不出话来。 张成正欲将杨帆带走,刘庸又将他叫住了:“张成,本府今晚不再设宴,你可要好好替本府款待,记住,杨督办出身可是很娇贵的,千万不可怠慢!” 边说声音逐渐变低,与张成耳语了几句,只听得张成频频点头。 刘庸的办案方式着实令杨帆如坠五里云雾,不得其解,心道:“这刘庸说他故意刁难,不像;说他有意袒护,不对;他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真是鬼神难知?” 傍晚时分,张成才将醉得一滩泥似的杨帆搀进了江宁监房,当他踉跄着刚刚跨进牢门,不防门后突然伸出了一条腿,并且有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背后一推。杨帆武功虽然了得,无奈已醉得浑身无力,并且又是瘁不及防,早已“扑嗵”一声仆俯于地。但鉴于习武之人的本能,拁刚着地,手已用劲,只见他顺势一滚,腰一挺已然站了起来,并且劲力未衰,身体前倾着挺拁便向偷袭之人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
051:5 再说门边之人偷袭得手,正闭着双眼暗自得意,不防杨帆身手如此敏捷,手段如此之狠辣,眼见得便将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牛兄注意!” 牢中另一人见杨帆一跃而起,毫不费力,判定其接下来必有杀招,所以急忙示警,并且声出人动,以求声援,可是人在其后阻止不了杨帆的前趋之势,只好伸腿勾住了杨帆那拖在胯间的铁链。杨帆身体前趋,意在作舍命一搏,本就失去重身,身后之人这尽劲一撩,硬是生生将杨帆拉退了三寸,铁枷紧贴着那“牛兄”的肚皮迅猛而下,砸在了花岗岩铺就的地板上,竟激起了一串火花。 杨帆失了重身,枷刚着地又是借劲一滚,竟又掉转了身体,那勾链之人只以为杨帆将故伎重演,急忙向后趋避,可杨帆这番并未立起身,只是头脚一躬,背脊着地,“地趟腿”一弓一弓的向着勾链之人抖去。 那被唤作“牛兄”的人刚刚躲过了那猛烈的一击, 脊背上还正自冒着冷汗, 陡见杨帆又将同伴逼住了。牢中狭窄, 看看已无法闪避, 情急中顺手抓起了一圈早就预备好了的麻绳往杨帆抛去, 杨帆的“地趟腿”看看已将勾链之人逼于墙角,不防被手指粗的“罗汉套”一缠一绕,几个来回便紧紧套住了。那麻绳一头缚在钢窗上,杨帆是越急着脱缚便缠得越紧,即使想跃起来也不可能了。 反抗无力,杨帆的酒也醒了大半,只得喘息着道:“有本事咱们公平决斗,你们四人一齐上,本督办要是眨眨眼就不算好汉!” 其中一个坐在另一个角落的人冷笑着道:“这里是‘丰都’, 并不是擂台, 你还想在这里充什么好汉?” 杨帆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为什么要跟本督办过不去?” 那个被他逼于墙角的人, 就近拍拍杨帆的脑袋道:“告诉你亦何妨, 难道你还有机会报复不成?本人叫‘马面’, 刚刚推你那个是我三哥‘牛头’, 进门绊你那个是我二哥‘白无常’, 而坐在最里面角落的人便是我大哥‘黑无常’了。” “……”杨帆略一沉呤道,“咱们往日无冤, 近日无仇, 谈什么报复? 不打不相识, 咱们交个朋友吧!” 坐在最里面的‘黑无常’道:“谁跟你交朋友啊?本特使执法如山,童叟无欺,你既然已经进了‘鬼门关’,就必须为你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杨帆坐起身道:“什么‘阎王’特使,你们故弄玄虚也是吓不倒本督办的,还是省省心吧!” 坐在门边的‘白无常’道:“那好吧!咱们就走着瞧,看看你的骨子到底有多硬?” 杨帆见软磨无效,不由暗自思量:“这四人必是受人指使来诈本督办口供的,今晚这顿肉刑只怕是在所难免的了。” 想到这不由暗运玄功,将一副铁枷是挣得“吱吱”作响,竟想尽快脫困。 ‘黑无常’见状道:“别挣了, 挣也无用! 这铁枷可是量体裁衣, 你有多高武功才给你配多重的枷, 你若是武二郎将这枷挣开了, 我们兄弟四人怎么执法?” 杨帆道:“刘庸真卑鄙, 堂堂府台竟与囚犯相勾结, 意欲污陷朝廷命官。” “黑无常”道:“你说什么? 就凭这句汚陷便该掌嘴!” “叭! 叭!”“马面”早已左右开弓给了杨帆两个大嘴巴。 “黑无常”接着道:“本特使虽为囚犯, 却瞧不起你杨帆这副纨绔子弟的德性, 你身为织造厂的主宰, 天天拥香抱玉, 皇上都沒你那么潇洒, 可你千不该, 万不该, 不该用一个弃一个, 那么好的姑娘你也下得了手, 你还是人吗?” 杨帆道:“谁见本督办杀人了, 刘庸他为保头上乌纱而蓄意栽赃你们竟也信了?” “黑无常”道:“敢作而不敢当, 鸭子死了嘴还硬, 掌嘴!” “叭叭!”“叭叭!” “牛头”,“马面”均上, 同时左右开弓。 “该杀的死囚, 你们竟敢这般虐待本督办, 明天杨某出去了, 将有你们好看!” 杨帆自恃有个巡抚舅舅为其撑腰, 竟然忘了自己的处境, 大声咆哮起来,“叭叭……”他的话声刚落, 接下来便又是几声清脆的耳光。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犯的什么罪, 你自忖还能出得了这大牢吗?” 掌掴过后“黑无常”又发话了。 “本督办并未杀人, 本督办无罪可言, 你们别听信了刘庸的蛊惑对本督办有所成见。” 杨帆还在死硬的强辨。 “黑无常”道:“你是督办, 我还是都督呢, 打, 给我狠狠的惩罚这种沒有良心的东西!”“黑无常”的话音刚落,“牛头”,“马面”的拳脚早已雨点般地落在了杨帆身上,就这样, “骑马”“荡秋千”,不一而足,四人将杨帆整整折磨了一夜,狱吏们也当充耳不闻,并不上去干涉。 第三天,辰时已过,江宁府前早又聚满了人,好容易等到了巳时,早已正襟危坐的刘庸才猛一拍手中惊堂木道:“来呀,带人犯!” 张成急忙上前禀道:“大人,也许因为路上滞留,亦或牢中出了啥意外,虽然午时已到,但杨帆却还未见带来。” 刘庸斥道:“张捕头你是怎样办的差,你连一个牢中在押的囚犯都无法准时带到,本府还怎么指望你去江湖上缉盗?” 这时一捕快跑进来喘着粗气道:“禀大人,卑职奉命去提人犯,可那小子却说受了冤屈,死活赖着不走,卑职无能不敢相強,还请大人示下。” 刘庸道:“张成,你的这批属下更无能了,难不成还想要本府亲自去请? 亦或动用本府的轿子去抬一个囚犯,你看合适吗?” 张成点点头道:“大人放心,卑职知道怎么做了。” “唉!”张成走了,刘庸深深叹了口气道,“他杨帆架子也太大了,连日来本府对他是礼遇有加他还呼冤,殊不知死去的木、石、 位姑娘怎么个冤法,各位乡亲以及各位同僚知道吗?” 不等围观百姓开口,仵作薛毕赶紧跪倒请罪:“怪只怪卑职无能,一开始便未能验出木姑娘的死因,才致使罪犯依然屡屡作案,竟然全无收敛,卑职渎职,万死难赎其罪!” “起来吧!” 刘庸道,“虽然今天金姑娘的死你难辞其咎, 但这也不能全怪你, 纵然你当年当真发现了苗头, 可 一个小小的仵作也是捅不破官场上那张无形大网的。” 副捕头肖安急忙道:“卑职以为皇上的密旨只局限于江宁辖区, 如不速战速决, 只怕高巡抚闻迅赶来干涉, 那事情就更加不好办了。” “你的意思是……” “卑职以为 杨帆狡诈, 一定会负隅待援, 不动大刑, 他焉能伏罪?” “你以为用刑他就会招了? 须知杨帆是个武人, 即使他沒有‘铁布衫’护体, 也能咬牙忍受, 本府可不想遗给高巡按一个屈打成招的口实。” “大人如果不肯偿试, 把他交给捕房好了, 一切责任皆由卑职一力承担, 不然卑职斗胆提醒大人一句, 只怕捉虎容易, 纵虎难了!” “这万万不可, 须知对属下的故意放纵, 也是渎职的一种形式, 若在公堂上用刑, 公审, 还能证明大人心胸坦荡, 可秘密用刑, 只怕抚台怪罪下来, 谁也担待不起!”主簿杨仪闻言, 急加阻止。 肖安却讥刺道:“杨仪你身为主簿, 在前任府台面前只知摇尾趋奉, 心中全无建树, 今天怎么一反常态, 似乎倒有主心骨做起府台大人的主来了。” 杨仪尴尬的道:“杨某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肖捕头又何故如此咄咄逼人? 再说……” “不! 准确说应该是肖副捕头, 比你杨主簿还要差那么一截, 倘使杨主簿日后正位成了杨府台, 肖某恐怕连衙役捕快都沒得做了!” 肖安适时打断了杨仪的话。 “……” “够了! 够了! 都什么时候了, 你们还在争论不休, 可知此案不破, 你们谁也别想好过。”杨仪还要争辩, 刘庸马上制止。 这时值日衙役慌慌张张跑进衙内道:“禀大人, 张捕头竟强行把杨大人给抬了来。” 刘庸却不以为意的道:“杨帆被抬又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既然抬来了, 那就抬进来吧!” 未知刘庸到底将此案如何了结? 且看下回便知! |
第五十二回 深入浅出施巧计 李代桃僵破奇案 却说那时俩捕快用一根杠杆,将杨帆双手双脚全缚在杠杆上,一晃一悠的将他抬到了堂上,刘庸见了急忙下坐,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怎能如此对待杨大人,杨大人心中有委屈不愿过堂,你们就不能雇顶轿子将人家请过来,这像耍猴似的,成何体统!” 杨帆赖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道:“刘庸你杀人不见血,骂人不带脏,你有种!” 刘庸命令道:“张成,还不赶快替杨大人去了枷锁,这众目暌暌之下,杨大人即是想强行离去不给我刘庸留面子,可也得给他舅舅留点面子,人家会逃走吗?” 刑具去后,杨帆试图着想爬起来,可手脚已然麻木,又颓然坐下去了,刘庸赶忙将他扶起道:“杨大人这是怎么啦?昨天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怎么一夜之间就颓废得如此不堪了?” 杨帆恨道:“不用惺惺作态,这都是承蒙你的‘恩典’!” 刘庸故作茫然的望着张成道:“怎么回事?” 张成道:“昨晚卑职将杨大人送给了典狱长便回家了,不想狱卒竟把杨大人与四个亡命泼皮关在一间囚室。”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自会相互照应,这沒什么不对呀!” “大人有所不知,这牢中囚犯呆得久了,自是倍感寂寞,所以每当有新囚犯加盟,他们便会变着法儿折磨同伴以聊慰寂寞之心。” “囚房中竟会有这等同室操戈的事情发生,本府倒是闻所未闻,但不知那四人之前作何营生?”“在江湖上他们则自命‘黑白无常’,‘牛头马面’, 到处勾魂慑魄, 并且是专门与官家作对。可是他们又从未犯过命案, 也就定不了死罪, 至今也就只好永久地让他们在囚笼中搁着。” “从即日起, 在本案倘未了结前, 杨大人便交由你亲自监护, 如再有类似事件发生, 即使本府能饶过你, 只怕高抚台那里你也无法交待!” “是! 是!” 张成诺诺应道。 刘庸回到本座, 轻轻一拍惊堂木道:“好了! 好了! 此事到此为止, 虽然杨大人受了点委屈, 但总比木. 石. 姑娘被人钉死要好得多, 再说‘无常’们之前在监牢中也许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还望杨大人海涵, 既然杨大人昨晚受了点委屈, 难以站着回答本府质证, 那么吴藻 你就去搬张椅子给他坐, 免得又摔倒了,现在咱们还是议正事吧!” 上至主簿捕头, 下至乡绅百姓, 谁也沒见过官囚平起平坐的审案方式, 所以也就谁也不敢言语。刘庸拿起案几上那根五寸来长的竹签摆弄了一下道:“杨大人, 你可还认识此物呀?” 杨帆又见此物,虽然心中有些忐忑,但马上镇静下来,心道:“看来这个所谓的神断刘罗锅也就那两把刷子,只会死死地咬住一根竹签不放,其它对案情有所帮助的却毫无进展。”但放眼一瞧,便觉不对,原来刘庸现在手里的这根竹签已陈旧得几近腐朽,自是绝非昨天从金莹莹体内取出的那根,不免有点慌神,心中一紧,急忙掩饰道:“不知刘大人什么意思,除了昨天的那根竹签外,难道你认为今天这根竹签又能跟本督办扯上关系?” 刘庸道:“能不能扯上关系,你杨大人心中应该有数!” “本督办数来数去还是沒数,还请刘大人明示。” “这根竹签便是从八年前被钉死的木姑娘身上取出来的,可它竟跟金姑娘体内的那根一模一样,这难道是巧合么?” “敢问刘大人,即使这两根竹签是从一根竹竿上劈下来的,那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之前你们曾与高知府一致咬定木姑娘乃曹雪芹所害,而金姑娘被害的凶器又恰恰与木姑娘一模一样,难道金姑娘也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曹雪芹所谋杀?” 杨帆自以为找到了反击的机会,紧紧追问道:“刘大人您怎么知道曹雪芹远在千里之外而不是畏罪自杀了?他可是朝廷的钦犯!您若知其下落而不报,只怕脱不了干系,接下来受审的只怕将是你刘大人了。” |
052:1 刘庸道:“曹雪芹是不是朝廷钦犯要等本案审结后再下定论,你现在需要回答的是到底与这根竹签有无关系?” 杨帆略略迟疑了一下道:“沒有。” “真的沒有?” 刘庸紧着追问了一句。 “真的沒有!” 杨帆果断的道。 刘庸道:“只要杨大人你能交待出你之前所作的全部案情, 本府还可认定你有自首的情节, 也许还可奏请皇上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否则你杨帆便只剩死路一条了。” 杨帆咬着牙道:“刘大人您昨晚白费了一番心机, 难道今天又想诱供不成?” 刘庸道:“看来杨大人是铁了心要死扛到底了, 这倒让本府想起了一个典故, 不知杨大人可否愿听?” 杨帆道:“有屁就放, 何须啰嗦!” 看着杨帆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刘庸真想掷下手中刑签以煞煞他的威风, 可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住了, 并不厌其烦的道:“如果杨大人你是只刺猬, 并且闻了便能伏罪, 本府倒乐得做一次黄鼠狼。” “哼!......” 刘庸煞有介事的道:“杨大人你听好了, 话说当年有个人去投军, 此人一向伶俐可爱, 很得大帅欢心, 便令其做了个贴身侍从官, 可谓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的小将军了。不想在一次战役中, 大帅的军队被打败了, 那人也负了重伤, 卧在地上, 生命垂危。这时, 土地爷陪着无常检魂索命来了, 当他们发现那人伏在地上, 好似死了, 可无常却在应勾魂魄的生死簿上翻来复去也找不到他的名字, 便对土地说‘这人阳寿未尽,不当死在这里。’土地奇怪的问:‘人都死了, 还能挑地方?’ 无常道:‘每个人都是先注死, 后注生,生死不过寸地, 这里并非他的死地, 此人真正的死所应在黄河边上。’于是无常并沒将那人的魂魄勾走。当他被大帅的人马救回驻地后悠悠醒转, 那二人的对话好似还朗朗在耳, 便把那一席话告诉了大帅, 并要求离开军营不再做那将军梦了。可大帅却婉言慰留道:‘你这呆子被一次败绩便吓破了胆, 你叫本帅以后还怎样提拔你? 再说本帅的兵马是一路向南挺进, 距黄河有千里之遥, 只怕你想死都沒那么容易!’ 那人跟尊驾一样, 也是利欲熏心 , 便觉得此话有理, 也就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可是斗转星移, 不曾想伤好后的再次战役打响, 大帅的军队便一泄千里, 转瞬便被迫到了黄河边上, 下面将要发生的事本府不说, 我想杨大人你也应该知道了。” 杨帆道:“敢问刘大人, 你这故事出自哪朝哪代, 本督办怎么就从沒听说过呢?” 刘庸笑道:“不到黄河心不死, 不见棺材不落泪! 杨大人你不觉得这就是发生在眼前的事吗?” 堂上诸人闻言, 不禁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杨帆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但还是强制着沒有颤抖, 愤怒地掩饰道:“荒唐,我大清近年来并无战事,你这是污蔑朝廷,离死不远的应该是你刘庸。” 刘庸道:“杨大人不用激动!其实谁都知道,讲古不可究底,谁让你慌了神不自觉的便沉湎其中了呢?” 杨帆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不慌!不慌!本督办什么风浪沒见过,从来就沒慌过。” “不慌就好,啥时慌了再知会本府一声,本府有的是时间等待,好了,今天的讯问到此为止,明天的午时还请各位再到大堂聚集,本府又将开启下一个程序,今天大家就都散了吧!” 刘庸届时又宣布退堂了。 这刘庸审案的程序大家可都是从未见过,竟好似小儿“办会”过家家,可是又谁也不敢违拗。 是夜由肖安作东,竟把杨帆奉为上宾又好好的宴请了一顿,酒足饭饱后杨帆便求早点歇息,那肖安竟似十分委曲的道:“卑职可是奉了府台大人之命才屈尊请你一个囚犯饮宴的,你却不够朋友竟想独自舒服,美美的睡觉,难不成呌我们替你当一晚守卫不成?若是如此,我肖安大不了甘冒府台大人的责罚,还是将你送进监房的好,免得有甚差池,肖某可是担待不起。” 杨帆圆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疑惑的道:“不知刘庸在耍什么把戏?更不知肖捕头今晚意欲何为?杨某可是几天都沒合过眼了。” 相陪的吴藻劝慰道:“杨大人不用多心,府台大人也是挚诚一片,生怕大人你在牢房中又受委屈;可是我们也是身在公门,心不由己,把你上拁带锁,府台那里不好交待,不上嘛!万一……所以请杨大人也体谅体谅我们当差的难处。” 杨忛道:“二位不用绕舌了,本督办知道你们是怕杨某趁你们夜半疏于防范而出逃,是吧?” 肖安笑道:“杨大人这话虽然轻描淡写,但听起来却有些刺耳,想杨大人铁铮铮的一条汉子,又怎会为难我们这些跑腿当差的呢,对吧!” 杨帆道:“这是常理,你们的担心并不多余,那杨某今晚便陪你们聊到天亮好吧!” “杨大人够朋友,等明天杨大人洗清了冤屈,肖某还想仰仗杨大人多多提携呢!” “好说, 好说, 多种花, 少栽刺, 实乃 人之常情。” 且说刘庸回到家里见郡主与石翠花相处的还十分融洽,也就放了十二个心;银娥见相公回来,一面让石姑娘回避,一面问他案情有何进展,刘庸则戏谑道:“皇朝祖制,后宫不得干政,夫人身为郡主,不会不知道罢!” 银娥俏皮的戮着刘庸的鼻尖道:“美的你啊! 本郡主如不干政, 只怕你连杨帆的屁股都摸不着, 看你还怎么去破案?” 刘庸羞愧的道:“那倒也是, 但不知夫人用了什么手段, 竟能请来了皇上的密旨。” 银娥不防刘庸有此一问, 略一迟疑才 笑笑道:“实话对你说吧! 其实这也并非本郡主的功劳, 只因皇兄对织造厂的政务早有怀疑, 才借题发挥将你贬到了江宁来, 为妻只不过坦诚了自己的观点, 认为相公权轻力微, 到得江宁又各各不相统属, 恐怕有负圣恩, 所以皇兄才密立了这道圣旨, 并嘱为妻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展示。” “哦! 原来如此。” 刘庸这才如梦初醒的道,“真是天心难测, 一切尽在皇上的掌握中, 为夫只是圣上手中运用的一颗棋子罢了。诚如夫人所言, 杨忛虽已罪证昭然, 但他仗着有个当巡抚的舅舅,偏偏还要作困兽之斗, 死赖着不肯服罪, 此案只怕还得大费周章。” 银娥道:“相公不是说手上还有石姑娘这柄‘杀手锏’么,怎么还不打早点出去?” 刘庸道:“话虽如此说,但现在还不是时侯,昨晚为夫已派员协助水凌花秘密前往织造厂核查账目去了,想来今晚必有好消息传来。” 银娥不无担忧的道:“相公请来水凌花倒还说得过去,只是请的那个石翆花对织造厂的内幕本就一无所知,相公你真的相信她对案情进展能有所帮助吗?” “夫人有所不知,那石姑娘就是本府预伏的杀招,要想突破杨帆的心理防线也许便全指望她了。” 刘庸诡秘的一笑道,“但天机不可泄漏,这柄‘杀手锏能不能生效,那杨帆又会不会上当,为夫心中也并无十成把握。” “有那么神秘吗?”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具有神鬼莫测之机,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摧毁杨帆的心底意志,夫人你就静候明晚的佳音吧!” “为何必得等到明晚,白天不更好吗?” “杨帆已作案三宗,凡咱们能想到的他也早已想到了,你一开口,他必知下文,所以为夫必须将他搞得神思愰惚,产生幻觉,才能直击他的底线,从而诱逼出他的犯罪事实。” “看来相公心中还是很有把握嘛!” “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 智慧的较量, 谁都不敢说有十成胜算, 咱们就等着看明晚的结果吧!” “攻心为上, 攻城为下, 不战而屈人之兵, 也许相公才是智者的典范。” “夫人不要谬赞过早, 为夫现在还在担心杨忛到底会不会上钩呢?” 再说第四天辰时刚过, 肖安吴藻便已押着杨帆早早的伫立在了府衙之外等待升堂, 一等等到巳时已过都还未见任何升堂的声息, 直到午时一刻才见一衙役出来宣告道:“因府台大人连日奔波操劳, 偶感不适, 还望各位忠于职守, 稍候片时, 待大人稍稍清朗些便马上升堂。” 这一候便又是将近三个时辰, 深秋的霜风阵阵袭来, 令人颇感丝丝寒意, 那杨帆坐在廊阶上是饥饿, 寒冷, 困顿集于一身, 几近虚脱, 心中暗暗恨道:“得势的狐猫雄似虎, 你这罗锅分明是变着法儿折磨人, 有朝一日你若落到我杨帆手上, 我将呌你加倍偿还!” 吴藻来回踱着方步, 故意晃悠着道:“这四. 五个时辰过去, 老子的肚皮已贴着脊梁骨了, 看来这走狗的差事可不是人当的。 肖副捕头啊! 等此案一了, 老子可得考虑改行经商去。” 肖安似是轻蔑一笑道:“商场如战场, 似你这等四肢发达, 头脑简单之人, 只怕投进商场的钱恰似肉包子打狗, 有去无回!” “呸!” 吴藻怒道,“刚刚钉船碰石头, 沒讨个好风! 看来你肖安还真是个丧门神。” 杨帆強忍饥疲劝道:“二位不用伤了和气, 都说商江惊涛, 宦海浊浪, 各有风险; 要想安稳, 一条棍子一只碗, 飘泊江海, 自得其乐才是最好的处所。” 肖安闻言却咬着不放道:“都说佛门与乞丐与世无争, 可朱元璋却和尚丐儿都经历了, 他却从这最不起眼的与世无争中打出了一片天地来, 再说现在的丐帮不也遍及了大江南北, 几成燎原之势了。” 话题是从杨帆口中引伸的, 但肖安借题发挥,题意已上升到了难以覆盖的高度, 杨帆身为待罪囚犯, 不敢多作争辨, 只好哑言。可吴藻却还很有兴味地接口道:“看不出来原来肖副捕头还是个多面手, 说不定你早已是丐帮江宁府的香主了吧? 不妨命你那已成燎原之势的弟子们送点吃的来慰慰饥肠。” |
052:2 “来了,一人一碗刀削面,刘大人说了,待你们吃完了马上升堂。” 吴藻话刚落音,主簿杨仪早已用提盒送上了三大碗面片,不由吴藻不怀疑肖安的香主身份。 话休烦絮,那时未等府外杨帆三人的削面吃完,府内早已响起了升堂的吆喝,那刘庸表情肃穆,正襟坐在“白虎堂”上,一干衙役的呼喝声只震得屋宇动摇。看来这次的开堂理案与前两次又是大不一样,其声势早已震得杨帆步履唯艰,全凭肖安吴藻两人将他挟上大堂,堂上刘庸猛地一声厉喝道:“杨帆,本府请你想来今天已是第四天了吧?” “嗯!”杨帆未加考虑,只是机械的应了一声。 刘庸道:“四天时间并不短,这四天来,难道杨大人就不想跟本府说点什么吗?” 其实刘庸的这一招并未生效,那杨帆何等精灵,早又恢复了平静,冷笑着道:“府台大人的软磨硬缠,本督办确实已领教了三、四天,今天想必是要动刑了,本督办自从栽在了你手里早就作好了这等准备,刘大人你就请便吧!” 刘庸耐着性子道:“杨帆,你以为本府不用刑便橇不开你的嘴?” 杨帆却针锋相对的道:“那你就再耗上个十天八天试试,只怕你沒那么多时间了!” “杨帆,本府佩服你够聪明,但聪明过了头,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说你的舅舅高抚台不会为了你而公然抗旨,即使他若舍命来了,也只能坐在一旁陪审,无论怎样也是插不上手的,本府还是照审不误。” “那刘大人就接着审吧!只怕你审来审去总是沒有结果,后果也就可想而知。” “狗眼看人低,你觉得本府的智商终究不如你么?” “不敢!只是刘大人若不沾了裙带上的一点尿骚味,也不至于这么胆大妄为,欺压良善了。” “放肆!杨帆你出言无状,就该掌嘴,但本府不跟流氓一般见识,只当犬吠罢了。”刘庸听了这话,已是怒极,大声吼道。 杨帆更不示弱,朗声道:“闻闻刘大人吐出的气味, 我怀疑刘大人出生时,好像你老娘也并未将你的嘴巴洗干净。” 激怒中刘庸已将行刑笺牌执于手中,正欲掷下,但转念一想,还是强压怒火道:“你杨帆若能称良善,那这世上就再也沒有恶人了。” 杨帆还是不卑不亢的道:“那就请刘大人证明给众乡邻看看。” “雁过留声,人过留影,别以为你做过的事都掩盖得严严实实,其实你的狐狸尾巴全露在外面了。” “仅凭你刘大人的捕风捉影就想定本督办的杀人之罪,那也未必办得到?” “你杨帆不仅杀人越货,更是贪赃枉法,真是百死莫赎,可在本府面前你却还振振有辞,本府真的为你感到羞愧。” “由此看来,刘大人你好像承袭了南宋大宰秦桧的衣钵?” “杨帆你是说你的罪案乃‘莫须有’是么?那好,本府便传个证人给你看看,免得你横下一条心负隅顽抗。” 于是“传证人!”的吆喝声由里及外早已一声声传出了府门。 不移时,水凌花已缓缓步入大堂,杨帆乍见,不由心中一凜,暗道:“这罗锅还算有点神通,竟然把这妞给搬来了,若是能将火婕妤一并请了来,只怕此番还真将在劫难逃,看来目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但表面并不露声色的道:“本督办还以为刘大人请来的是哪尊‘菩萨’呢?原来是犯下厂规而被本督办逐出厂门的水小姐,这分明是她来挟私报怨,又岂能作证!再说水小姐她又能证明出什么来,不妨说出来大家听听。” 刘庸道:“既如此说,凌花姑娘你就不妨当着大家的面将杨帆的伪装全卸下来,让乡亲们看看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杨帆急忙道:“刘大人既然有此闲暇,何不将同被本督办逐出织造厂的火婕妤搬来,一并吐吐她们心中的怨恨。” 刘庸道:“杨帆你不用欲盖弥彰,混淆视听,只要你不想第二次再尝那牢中的滋味,就请你静下心来,听听人家凌花姑娘当年是怎么被逐的,以及这些年你又到底都作了些什么事?” 此话一出,还真吓得杨帆不敢再言语。 那水凌花虽已年过三十,又生过三个孩子,却还珠圆玉润,红晕未褪,可想当年是怎样的一个美人坯子,不想却落得个如此结局。只见她轻启朱唇,悲愤的道:“八年前,小女子还只是织造厂的一名普通设计师,而杨帆已是进出厂货物的总监,身份自是十分悬殊。那时还是樊重任保卫队长,木杨梅任财物总监,有一天木总监突然无故暴亡,督办曹雪芹当天又旡故失踪,经原江宁府知府高晋高大人以及仵作薛毕勘验,一致认定为曹大人因奸受阻而杀人灭口。只因曹大人失踪,无可质对,案情也就不了了之,后经高知府保荐,杨帆便被顺延荣升为织造厂督办。因木杨梅亡故,财务总监出缺,杨帆见小女子在织造厂还颇有些魄力和人缘,最主要的是他看上了小女子有几分姿色,便大力保荐并破格提拔了小女子做了财务总监。只因杨帆在当进出厂货物总监时,经常购进廉价丝麻充当正品,又将好的官货私卖民间,从中牟取暴利……” “这是纯粹的 血口喷人,有谁相信!” 杨帆暴跳着抵赖。 “本府让你说话了吗?” 刘庸一拍惊堂木斥道,“掌嘴!” “叭叭! 叭叭!” 吴藻上前左右开弓连挥四下, 只打得杨帆满嘴是血, 这是自过堂以来第一次行刑, 众衙役见杨帆如此嚣张, 心中都压着一肚子火, 所以吴藻下手就特别狠, 只打得杨帆低下头去, 再也不敢吱声, 水凌花这才接着道:“杨帆当上督办后, 更是变本加利, 并暗嘱小女子备了两本账偷漏税银;还強迫女工们加班加点不付报酬; 更有甚者, 有时竟把朝廷用品改制成民用服饰以牟取高利, 光这一项, 一年便可净赚十几万白花花的银子。” 主簿杨仪闻言, 愤慨的道:“由此说来, 杨督办简直就是利欲熏心, 丧心病狂!” 杨帆抬起头来只是恨恨地望瞪了他一眼, 并未吱声。 水凌花继续道:“更可恶的是杨帆利用职务之便, 天天威逼利诱, 并许诺娶小女子为妻, 从而软硬兼施, 霸占了小女子的纯洁之身。” “杨帆早有妻室, 竟然还空口许诺, 此举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静静的堂上从杨仪口中又冒出了一句, 而杨帆再沒抬头, 只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水凌花又道:“两年后, 小女子千防万防, 终究还是怀了孕, 便请求杨帆履行承诺, 哪怕为妾也好。可他却翻脸不认人, 还口口声声说小女子下贱, 竟想用美色勾引他, 妄图谋取他的金钱和地位, 跟窑姐沒甚两样。小女子气愤不过, 便拚了命跟他吵了起来, 可是无凭无据, 谁也不会为一个弱女子主持公道, 更何况他衙门里还有一个舅舅罩着。还好, 所幸那时的杨帆害怕把事情闹大到了他夫人那里去, 便央告跟小女子私了, 小女子求告无门, 只好抹干眼泪拿着杨帆给的两千两卖身钱回了镇江老家, 不到半年便生下了一个男婴。小女子未婚生子的消息不径而走, 这可是男人最忌讳的事, 在镇江, 方圆百里小女子的名声已然出众, 所以远近都无人敢娶。沒奈何, 父母便托了个远房亲戚做媒, 竟将小女子嫁进了大别山区, 那个可怜的孩子, 只因投错了胎, 一生下来便沒得到父母双亲的关爱, 如今已四, 五岁了还跟着外祖父母, 天天祁盼着他的父亲能去看他。” 说到这里, 水凌花已泣不成声, 闻者也无不落泪, 只有杨帆却还硬着心肠道:“你不知是哪里求得的野种, 竟然赖到我的头上, 真是恬不知耻!” 水凌花不怒反笑道:“骂得好,小女子生下的不仅是个无父的野种,而且他爹还是个狼心狗肺的杂种!小女子算是命大,所幸沒有跟木、石、 姐妹一样,死在他爹那沒人性的杂种手上。” 刘庸道:“窥一斑而知全豹,当年水姑娘若不忍辱负重,果断的跳出了是非圈子,也许你便成了木杨梅第二,对此,不知杨帆你可还有何话说?” 杨帆道:“这只是你刘大人的主观臆断,一厢情愿而已!试问有何佐证?” 这时夜幕已然降临,大堂上已逐渐昏暗,杨帆已四天三夜沒有合眼,加之刚才吴藻那狠狠的几耳光,更是打得他昏天黑地,困顿益盛,上眼皮直往下眼皮靠拢,睡意正炽。主簿杨仪见状,小声问道:“启稟大人,俗语云:‘打魚不在急水滩!’今日天色已晩, 是否改日再审?” 刘庸却果断的命令道:“不! 点烛夜审, 他杨帆便是铁口钢牙, 今晚本府也得叫他开口说句人话!,本府还要证明给大家看, 我刘某人虽然跟皇上能扯上关系, 但作的却不是裙带官!” “是!” 杨仪只得唯唯退下。霎时堂上已点起了无数的蜡烛, 堂外也点燃了四支硕大的桐油火把。 刘庸接着道:“打铁就必须趁热, 冷作是难收预期效果的, 搞不好还将反受其伤, 所以诸位必须振作。” 杨帆忍着欲裂的头痛道:“本督办就是一段玄镔冷铁, 只怕你罗锅子永远也改变不了它的形状。” “哼!” 刘庸冷笑一声道,“你杨帆不要自视甚高,你充其量只不过是一段难于雕琢的朽木,早已一无是处,还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 “不管是玄铁还是朽木,只怕你罗锅子都啃不动!” “是吗?杨大人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几天本府已派员将织造厂这八年来的账目彻查了个底朝天,不说你的杀人案,就凭这八年来你在织造厂巧设的几本账目就难逃法网!” “上面查账又不止这一次, 你们查出什么来了吗?” “你说呢? 水凌花可是老马识途, 量那石翠玉与火婕妤所能掩盖的还能逃过师姐水凌花的法眼吗?” “杨某一向自律得很, 沒啥可掩饰的。” 杨帆闻言已嗫嚅得几近自语。 刘庸道:“杨大人对你所做过的事可得记清楚了, 织造厂内并非铁板一块, 不用说绿楼职员众口纷纭, 就是你的继任 橙楼把兄弟史道通, 他为了赎罪也将你给供出来了。” “叛徒!” 杨帆闻言, 闭着眼睛恨恨的骂了一声。 |
052:3 刘庸道:“杨大人千万保持冷静, 如若激动得中了风可不是玩的。” 杨帆又咬着牙狠狠的道:“贼咬一口, 入骨三分, 你罗锅子还知道些什么不妨一并都说出来, 杨某闯荡江湖十几载, 什么风浪沒见过, 我就不信, 难道在这小小的阴沟里还能翻了船!” 刘庸道:“ 本府相信杨大人还能挺得住, 虽然你现在已是四面楚歌, 可毕竟还未到霸王别姬的时侯, 因为尊夫人高菊香还在抚台衙门盼着你回去跟她温柔呢!” 杨帆惊愕得睁开血红的眼睛道:“你怎么知道杨某的夫人是抚台衙门的女佣? 不, 本督办从来就沒有过夫人!” 刘庸笑笑道:“杨大人别急, 本府不仅知道尊夫人是个发了福的俏姑娘; 而且还知道她并非女佣, 而是你的表姐, 高抚台的千金。你对五姝想爱而又不敢, 因为你畏惧你舅舅的权势, 只是偷偷作爱, 一旦事发, 必须马上摆平, 惨案也就随之发生了。” 杨帆冷笑一声道:“罗锅子的思维倒是够敏捷的,倘然你未被皇上看中而掉进了郡主的香罗裙里,当年却去著书立说,那成就决不亚于蒲松龄老先生。” 刘庸道:“杨督办过奖了,趁此雅兴,咱罗锅不妨还告诉你一件很不愉快的事,你若听了未必还能笑得出来……” “还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用不着吞吞吐吐,难道还有什么比定性为杀人的事还让本督办挠头的吗?” 杨帆不等刘庸说完,早已将他下面要说的话顶回去了。 可刘庸并不理会, 仍然压着声调道:“杨大人真不好意思啊! 今天上午, 最不显眼的罗锅子已奉旨将你在汇通银号的二百万两赃银全部查封了。” “什么……”杨帆闻言, 已颓废地跌坐于地上, 大脑里已是一片空白, 嘴里喃喃的道,“完了, 完了, 全完了……” 刘庸道:“杨大人不用慌, 其实这事到此还不算完!” 刘庸的话倒是提醒了迷糊中的杨帆, 使他暗自告诫自己必须沉着, 冷静, 留得青山在, 不怕沒柴烧! 只见他 眼珠一转, 便又有了主意:“汇通银号确实存有织造厂的一点银两, 但那只不过是准备着应付不时之需的, 偌大一个织造厂, 几万人吃饭, 沒有一点储备行吗? 这人均不过百来两银,难道也得向你江宁府申报?” 刘庸沒想到杨帆的应变能力竟如此之快, 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将这已撕破的口子给缝合得不露痕迹, 只得继续盘质道:“杨大人言过饰非确实是把好手, 倒使本府由衷的佩服, 只是你说那二百万既是周转资金, 可织造厂的账面上却怎么沒有这个项目, 你身为督办,应该作出合理的解释?” 杨帆道:“作账那是财务总监的事,这个你得去问死去的金莹莹, 本督办可沒这个义务向你江宁府交底!” “若依杨大人的意思,现在金莹莹已死无对证,你身为督办,便可以赖驴打滚,什么责任也不负了?” “你罗锅子也是官场中人,不说你现在就任的只是个小小的江宁府台,就是你在顺天府任上,也能事无巨细,面面周全么?” “好个面面周全, 竟将你贪赃的罪责卸得一干二净!” “是金莹莹疏忽亦或是有人贪赃现在已无从考证, 但杨某的失察之罪还是在所难免的, 还请府台大人具本上奏, 杨某等着就是了。” “说得轻巧!你以为只认个轻描淡写的失察之罪, 便可蒙混过关? 今天本府要给杨大人再引见一个人, 看看你的所为是否只是失察那么简单?” 杨帆只道刘庸的检控证据已然用尽, 自己已可安然过关, 起码可以保住性命了。不想刘庸竟然还留有一手, 不知此人又是何方神圣? 不由心中又是一阵紧张, 忙又偷望了主簿杨仪一眼, 急促的追问道:“罗锅子莫非你真将曹雪芹给找回来了?” 在杨帆的追忆中,推来算去,除了火婕妤也就只有曹雪芹对本案能构成威胁,火婕妤疯癫他已有耳闻,剩下的便只有原督办曹雪芹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只听刘庸道:“到目前为止,曹督办还是你杨督办一口咬定的杀人对象,他来江宁岂不是自投罗网,你舅舅高抚台能放过他?” 八年前木杨梅的死,身为督办的曹雪芹一定知情,可他不知是为了逃避罪责还是另有隐情谁都不得而知,这就给案情更増添了许多迷离的色彩,他这一走,倒让杨帆捡了个便宜,竟赚了个顶戴翻新。今天,既然刘庸未能将曹雪芹请到,杨帆的心里也就轻松了许多,忙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是你罗锅子请来之客人,便必是杨某不想见之人,但又不得不见,那就不如早见,你我也好各自心安。” 刘庸却好似漫不经心的道:“薛仵作你去后堂,叫郡主把石翠玉姑娘领上堂来,好让杨大人重新认识认识!” 此言一出,满堂捕头捕快、主簿衙役,个个都感到惊愕莫名,就连一并将石翠花姑娘请回来的仵作薛毕也不例外,统皆认定府台大人的指令出了问题,那薛毕大瞪着眼道:“府台大人您……” 刘庸提高音调重复道:“薛毕,本府叫你去后堂请石翠玉姑娘上堂作证,你沒听见吗?” “是!”薛毕不敢再迟缓,答应一声进去了。 杨帆“嘿嘿”一笑,心中暗道:“看来这罗锅倒是十分的浅薄,难不成把我杨帆当成了三岁小儿,这种伎俩他也敢玩,呆会看他如何给我一个真的石翠玉?” 后堂距前厅也不过咫尺之遥,须臾已是人影幢幢,眼见薛毕身后跟着郡主,郡主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只见那女人秀发如云,粉脸如花;丹凤双眼飞剑眉,樱桃小口白玉牙;旗袍下罩着五尺娇躯,绣鞋中裹着三寸金莲。杨帆急把困乏的双眼睁得溜圆,在那昏黄的烛光下,隐约可见那身材再熟悉不过了,那不是石翠玉还能是谁?不由惶惑得泣不成声的道:“翠玉,真的是……是你吗?你竟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石翠玉轻启樱唇,银铃般的声调中充满哀怨的道:“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想本姑娘当年是怎么待你的,你却丧尽天良欲置本姑娘于死地,可是天网恢恢,本姑娘阳寿未尽,阎王爷才让本姑娘来指证你,你亲手杀了三个人,早已恶贯满盈,你就乖乖受死吧!” 一来杨帆早已神智晃忽,二来杨帆从石翠玉外貌长相,以及举止言行上均未看出破绽,不得不认定眼前之人便是真的石翠玉复生,在铁的事实面前,他终于知道自己是该寿终正寢了,所以幽幽的道:“翠玉啊!当年本督办真的无心伤害你,并且还真心想娶你回家,只是家中那个母夜叉确实难以回避,可你性子又急逼得紧,所以……所以才出此下策!” 石翠玉紧逼着道:“不用狡辩!也许你杀害木姑娘与金姑娘都是出自同一个理由,母夜叉又怎么啦?不就是外观差点,但母夜叉也有爱的权利!你为了富贵骗了母夜叉,为了淫欲又害了众姐妹,仅仅只是为了一个腹中胎儿而逼得紧,你就屡开杀戒,你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 四天来,杨帆一直在顽固地抵御着刘庸的步步进逼,可是在咄咄逼人的石翠玉面前,他的精神防线终于彻底崩塌了,好似良心发现的道:“翠玉啊!你我相好一场,杨某我却以怨报德将你谋害了,杨某身犯重罪,不想求得你的谅解,但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你竟然还能重新活过来,冥冥中也算给杨某减轻了一点罪孽,但杨某求你,你能不能给杨某道出死而复生的个中因由?” 对于这个问题,刘沒有交待,石翠花也就沒有心理准备,一时语塞,支唔着道:“还有这个必要吗?……再说,阎王与判官的事,谁又能说得清……” 刘庸急忙道:“怪只怪你杨督办当年下手倘嫌手软,那竹签只钉在了她腹中的胎儿身上,并未伤及内赃。当灵车运到家后,幸好在殓妆时有一位老中医在场,他见石姑娘脸色如故,与常人无异,只是沒了呼吸,一按脉搏,还真有微弱的一线生机。老中医急忙开了一剂强心药,煎好后撬开了石姑娘的牙齿将其灌了下去,然后慢慢推拿,促其正常循环,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救治,石姑娘终于缓过来了,这也算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吧!” “唉!”杨帆长叹一声道,“百密一疏还真是天理昭彰,只是今生杨某最为愧对的倒是我那夫人高菊香了,她在我身边可从来都未得到过一丝丝温暖。” |
052:4 刘庸马上纠正道:“这话杨大人你又说错了,织造厂的五位财务总监,无论死者与生者,试问你又对得起哪一位?” 这时的杨帆也许良心发现,冲着石姑娘泪盈盈的道:“人人都说以身相殉才是最好的酬谢方式,若有来生,杨某决然不会再辜负石姑娘,只是今生再也无以为报了,金莹莹慢走,杨某陪你来了!” 言罢将身一纵,已是腾空而起,紧接着一个倒旋,早已头下脚上,迅猛地向地板上撞去。肖安上前欲加阻拦,已是不及,眼见得杨帆脑浆迸裂,一缕阴灵早已进了鬼门关。 “这杨帆虽然狡诈,却还烈性……” “一着失算,全盘皆输,下面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当然比谁都清楚……” “同样的作案手法,木杨梅死了,金莹莹死了,可人家石翠玉却能侥幸活过来这事岂不透着古怪?难道这世上还真有阎王、判官一说……” “叭!” 堂上又是一声惊堂朩骤响,一阵阵喧哗嘎然而止,整个大堂顿时死寂得能听见各自的心跳,众人的眼光霎时不约而同地由杨帆身上又转向了石翠玉。石翠玉那出水芙蓉般的美艳确使人人惊羡,个个都在心中咒骂杨帆这么娇好的女人都不知道珍爱。 大堂里除了壁上的烛光在一闪一闪的跳跃,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一个个仿佛都成了泥塑木雕,还是刘庸打破沉寂道:“请二位姑娘去后堂歇息,本府在此谢过二位了!” 当年尸检,张成与薛毕二人皆在场,那张成可是认定石翠玉是死透了的,所以今天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二位姑娘一走,张成便急忙凑近薛毕小声问道:“她真的是当年的翠玉小姐?” 薛毕诡秘的一笑道:“该知道的府台大人会告诉你,不该知道的薛某无可奉告。” 刘庸早已猜到了张成心中的疑虑,淡淡一笑道:“现在凶案已破,也就沒啥秘密需要保守的了,薛仵作你就把去丹阳的来龙去脉告诉大家吧!” 薛毕这才认认真真的道:“刚才大家所见,确非当年死去的石翠玉姑娘,而是她的同胞妹妹石翠花。” 张成道:“即使是孪生也不能那么酷似,再说她的举止竟能瞒过曾经与石翠玉朝夕相处过的杨帆,也太不可思议了?” 薛毕道:“妙就妙在杨帆不仅中了府台大人的移花接木之计;并且还中了府台大人的慑魂夺魄大法。卑职虽然与府台大人一同将石翠花姑娘请来了,但府台大人的巧妙安排卑职事前却一无所知,不想府台大人的妙算还真的攻破了杨帆拚死抵赖的精神防线。” 张成还是疑惑的道:“府台大人从未见过石翠玉,他怎能断定这一招移花接木之计就必定生效?” “这个你张捕头当然不知道了,告诉你吧!那日当我们匆匆启开石翠玉的棺木一看,发现那死去多年的石姑娘躺在棺材里,竟跟睡着了一样安详得栩栩如生,容颜一点都沒变。” “哦! 原来竟有这等事?” “也许是石翠玉阴魂未散硬撑到今天, 目的便是想假手妹妹石翠花给她报这血海深仇!” 肖副捕头不解的问:“事情只怕沒有薛仵作说的那么简单吧? 既然张捕头都能看出他们姐妹之间的破绽, 那曾经与之耳鬓厮磨的杨帆怎就看不出来?” 刘庸“嗨嗨”淡笑两声道:“薛仵作终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让本府来告诉大家这其中的奥秘吧!” 张成不无趋奉的道:“卑职做了几十年的捕头,大小案件也曾侦办过不少,似这样巧妙地骗得案犯上当的案件竟是想都不敢想,未知府台大人是怎样认定杨帆便是凶手而又不露声色的?” 刘庸站起身来,一来一回踱着方步,轻松地的道:“大家都知道,初次勘验金莹莹的尸体时,谁也沒能发现任何属于他杀的迹像,本府也是茫无头绪,心想 唯一也只有以暴毙结案了。可是回到府中, 夫人却给本府讲了一个与本案似相仿效的故事, 终于给了本府无限的暇想。” 张成道:“府台大人从一个故事而引伸开去,巧巧地破了八年的连环奇案,无怪乎皇上对您如此器重;再说郡主能给大人悄悄请来密旨,可见郡主与郡马也算是心有灵犀的了。” “夫妻一心,其力断金,本府也是这两年才真正领略到,难得郡主能看上我这个落泊的穷状元,也算是本府这一生的造化。” “是金子总会发光,郡主能看中大人您,也算是独具慧眼。” 张成的话让刘庸听了,心中是无比的舒坦,但口中却道:“张捕头你也不用拍马屁,此案本府也算误打误撞,不想人若运气来了,天上还真能掉下馅饼来,这不,金莹莹的被谋杀,还巧巧的让本府给撞上了。” 张成道:“卑职虽然愚笨,但还知道办案全凭逻辑推理,岂可凭运气误打误撞的,大人您就别谦辞了,快把那些个新老故事一并讲给大家听听吧!” 刘庸略顿了顿才又回到坐位上道:“不瞒大家说,那天面对金莹莹的遗体,本府也确实束手无策,回到內堂后夫人见本府愁眉苦脸,便问本府:死者的发髻可仔细验过?本府告知:头发只差沒一根一根的去数了,不仅头发,就连全身肌肤连一个针孔都未发现。夫人又婉转地诱导本府,她道从前有个县令也曾遇上了一桩无法破解的谜案, 而上面又逼着非要破案不可, 无奈之下是县令的夫人提醒县令重验发髻, 结果发现死者的颅脑中还真的钉了一枚银针, 但针头却让白蜡给封住了, 不仔细根本就看不出来……” “那县令如此疏忽, 差点掉了顶戴, 可他夫人一个妇道人家却为何如此精明?” 张成打断了刘庸的话问道。 刘庸道:“原来县令的夫人是位再醮之妇, 之前她曾用同样的手法谋害了几任前夫并都躲过了仵作的勘验。借重夫人的引导,县令虽然将 那个案子破了, 可府台追根溯源, 却把县令夫人之前所作过的案一并兜了出来, 那夫人也终究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 一旁的仵作甚为不解的自语道:“那贱人也算笨到家了, 自己作的案也能外泄, 岂不是自掘坆墓!” 刘庸笑道:“此女笨是笨了点, 不过也许是救夫心切, 再说自己那案子又过了许多年, 也就沒了顾忌, 不然也就沒了本府今天的话柄了。” “是啊! 十场人民九场奸, 还有一场为争山, 所以这世上永远都是为了那情与利而争斗不休。” 薛毕感叹道。 刘庸道:“对,问世间情为何物? 实呌人难以捉摸! 所以本府因此推断, 金莹莹若非暴毙, 就必然为情杀, 可本府千思万想, 就是找不到 证据。那 金莹莹身上除了女人那最私秘处, 可是沒有发现任何足以致命的伤痕; 但是本府想要解剖金莹莹的尸体又沒有足够的理由, 万一一无所获, 这可是有损金家声誉的事。突然, 本府想到了八年前的死者木杨梅, 那可是一座无主的孤坟, 倘能从木杨梅的墓葬里找到答案, 也就足可证明金莹莹的死决非偶然的了。大家都知道, 开棺的结果全在本府的意料中, 这就完全排除了前任督办曹雪芹作案的可能。” “ 既然是谋杀, 曹督办当年既身在其位,又住在红楼,就未必沒有作案的可能,但不知大人您又凭什么可以排除他来?” 张成质之道。 刘庸道:“曹雪芹与本府在‘麻拐岩’曾经一度相处六年之久, 那是无话不谈, 他曾坦诚自己杀过人, 却对作案经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家试想一下, 既然敢于承认自己杀了人, 那作案动机与作案经过又有什么值得隐讳的呢?” “那倒也是。”仵作 薛毕沉呤道。 刘庸继续道:“所以本府当时也只当曹雪芹是个梦呓罢了, 并未在意, 诸位不要以为本府与杀人犯曹雪芹同流合污, 故意忍隐不报,此前本府也曾怀疑是否自己的直觉出了问题, 毕竟对罪犯的容忍, 也就是对无辜人的残忍, 心中也就常有一种压抑的负罪感。及至到了江宁, 恰逢金莹莹又暴亡了, 并且之前还有一个石翠玉都是死得不明不白, 因此 本府便断定此中必有蹊跷。当木杨梅开棺的结论出来后, 本府心中便形成了一个破案的轮廓。” “在那场开棺的虚惊过后,府台大人便认定杨帆便是本案的凶手了么?” 张成问。 “差不离吧!”刘庸道,“你张捕头是多年破案的老手了,应该知道杀人第一必须要有动机,第二是条件,第三是时间。木、石、 姑娘均死在橙楼,那里虽不能说是戒备森严,但厂卫是日夜轮流值勤,一般人无事根本上不去;纵有武功卓绝之人能够偷偷上去,也不能不发出一点声息;况且厂卫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一般人无论白天与夜晚,想上橙楼都将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这就足以证明,能悄无声息而登橙楼的人就屈指可数了。” |
052:5 张成道:“不错!据卑职查访,除了几个总监和在橙楼就职的员工,就只剩下卫队长和督办了,一般厂卫不经特许都不得擅上橙楼。” 刘庸深舒一口气道:“所以嘛,有时间的沒条件,有条件的沒动机,只有杨帆嫌疑最大!但这还不够,就此拘捕还嫌证据不足,因此本府又想到了另一个死者石翠玉与两个被逐的总监水凌花和火婕妤,同时更想看看她们现在的状况又是怎样了?于是本府便派出了肖、吴二捕快去请水、火二姑娘;另外本府本想命薛仵作一人去查石翠玉的死因,可又放心不下,便决定与薛仵作一同前往。结果果然不出所料,石姑娘死了这么多年不仅容颜未改,并且死因还真跟木杨梅如出一辙,更值得庆幸的是本府还发现石翠玉的同胞妹妹竟然长得与其姐并无多大差别,所以一个大胆的移花接木之计也就有了雏形。” “倘使此计被杨帆识破,岂不功亏一篑了?” “这个本府也想到了,所以拘捕杨帆的第一天,本府并不急于审讯,只是陪他喝酒聊天,熬了个通宵;第二天本府只是例行公事,草草的问了几句,尔后借囚徒之手又将他折腾了一夜;第三天,本府还得松弛他的警戒之心,将他待为上宾,并责令肖、吴二捕快好好招待,四人一桌,‘清一色’,‘十三烂’,又玩了个通宵;今天,本府又借故身体不适,选择了日落黄昏后,万物皆模糊时才升堂问案。大家想想,一个人熬了四天未曾合眼,又在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视觉还能正常吗?他的意志再好,当看到被他亲手钉死在床上的石翠玉竟又死而复苏了,他能不惊心动魄?他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能不土崩瓦解?” “大人您的办案手段竟有神鬼莫测之机, 便是当年的铁面包公也未必能想出此等神奇的招数。” “张成你又来了, 本府岂能与包青天相提并论! 数百年来, 包青天可是正义的化身, 本府能算哪号人物啊? 之前刘庸只不过是一个被女人遗弃, 篷头垢面的一介罗锅而已!” “府台大人您也太自卑了, 以您对本案的周密部署观之, 便是包公在世也未必有此神算!” “好呀! 张捕头更学会溜须了。” “这不是溜须逢迎, 就凭大人您能预测杨帆会去毁坏金莹莹尸体, 他包公就未必能想到? 那么隐秘的地方就我们几个人知道,并且吃住一体,谁也不许离开,可您却知道杨帆会找得到那里去,难道您会周公之术,未卜先知?” 刘庸将脸转向了一旁的主簿杨仪道:“这个你就得去问咱们的杨大人了。” 杨仪闻得此言已是颤栗不已,全身筛糠似的乱抖着道:“卑职可什么也不知道啊!” “放屁!你不知道谁知道呀?” 刘庸一时性急,竟然忘了拿惊堂木,一拳擂在公案上,只震得签筒里的笺牌似杨仪一样地乱抖起来,只吓得杨仪以为刘庸要用刑,连呌:“冤枉!”刘庸晃了晃疼痛的拳头道:“别以为你杨大人的尾巴掖得很紧别人就看不见了,但你可知道,狐狸路过便必然留下一串骚味来。” 杨仪急忙辩解道:“什么狐骚味?卑职一向兢兢业业,清者自清,从不敢越过雷池半步,大人您初来乍到,难道便听到了些许人对卑职的中伤?” “好个清者自清!那本府问你,那晚我们去公墓开棺,所有知情人都去了现场,他杨帆又是怎么知道的?” “墓地出现莹火实属正常,难道府台大人怀疑是杨帆装神弄鬼不成?” “不是怀疑,是肯定!只因你杨仪在我们出发后便骑上快马告知了杨帆,杨帆便耍了点小伎俩差点把我们的捕快与衙役吓退。” “大人您要挤兑卑职不妨想个好点的理由,难道卑职未能与你们一同去墓地便成了杨帆的同党?” “当时倒还不至于,不过后面发生的事却是本府有意透露的,不知杨主簿还能否自证清白!” “还有什么事又摊到了卑职头上?” “杨仪你听好了,本府临去丹阳前便嘱咐张成将金莹莹的遗体转移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并且下了死令:凡知情者在预期内不得离开该所在半步,连吃喝拉撒都得相互监督,违者严惩不贷。而后本府又故意将这地址透露给了你杨仪,可你杨大人不知是计,便又将这消息传给了杨帆,致使杨帆又一次冒险前去毀尸。” “这个……”杨仪这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已再也无法掩盖,一时语塞。 刘庸又道:“不要这个那个,本府也曾考查过,知你杨仪本质并不坏,只因高抚台曾许诺保荐你为江宁知府,你给杨帆暗通消息,一是为了感恩,另一个目的就是想挤兑本府为你的知府梦铺路,本府说的沒错吧?” 杨仪闻言再也支持不住,“扑嗵”一声跪于案前道:“府台大人料事如神,卑职已知罪了,还请大人从轻发落。” “唉!”刘庸叹道,“人曰:一失足成千古恨,果然不假,可惜你杨仪一时的不智,虽无性命之虞,但大好的前程从此沒了,岂不令人扼腕!“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
第五十三回 太后截留石头记 徐娘秒杀襄阳王 话说刘庸被贬江宁,上任才不过月余,便破了江宁织造厂自曹雪芹以来的多宗新陈积案,并且收缴了杨帆在织造厂多年贪赃所得的二百万两积银,可谓战绩辉煌。可是案虽破了,令刘庸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既然杀害木杨梅的真凶并非曹雪芹本人,可他却为何要把屎盆子硬往自己头上扣?并口口声声认定自己杀了木杨梅而长期潜逃在外,难道他与本案还真的有甚关联?刘庸虽然将此案结了,并具本申奏了朝廷,但心中仍有种种困惑不能释然,但要想找到答案就必须再访曹雪芹本人,或得到他的可靠讯息然后再去求证,可目下俨然不能,也就只好暂息此念,这且按下不表。 再说朝中收到了和珅从江华发来的奏折,同时也得到了和珅引为至宝的曹雪芹所著的所谓反书《石头记》。这等大事军机大臣们自是不敢怠慢,但各各心中又都有点惶恐不安,生怕因这《石头记》又搅起一波朝野的动荡, 但是早朝时军机大臣又不得不如实奏报, 以请旨定夺。 弘历接过曹雪芹那洋洋数万言的手稿, 拈在手里还沉甸甸的, 当他翻开靡叶,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真事隐”三字, 心中不由迅即闪出一个念头:“什么才是真事? 为何又要隐去? 这分明不有含沙射影的意味么?” 再看“‘……何我堂堂须眉, 诚不如彼裙钗哉?’ 其寓意不正是江湖中盛传之‘真公主, 假皇上’么?” 再往下了览:“……独自己无才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不由心头暗叫:“曹雪芹自恃才高而无人赏识,岂不是在暗咒我大清王朝有眼不识金镶玉,故假‘石头’之口而泄怨,此曹雪芹不但言语偏激,将为祸源,只怕暗中正在策划一场阴谋也说不定!” 弘历顺手一翻,正巧又翻到了葫芦庙里的癞痢僧献给贾雨村“贾、王、史、薛的“护官符”,更是无名火起:“这分明不是嘲讽我大清王朝到处一片黑暗么?” 不由大怒道:“曹雪芹一介腐儒竞敢借古讽今,实属可恶,此书必须查封,不得传阅,另着锦衣卫迅速将此贼缉捕归案,明正典刑,但凡与曹雪芹有关联的人,一并缉拿查办,不得辜息,退朝!” 弘历愤愤然拂袖而去,底下百官都诚惶诚恐面面相觑,均不知祸事又将落在谁的头上,尤其是军机处那些接触过《石头记》的人,更是如坐针毡,每个人无不心中忐忑地离开了乾清宫。 话说弘历心情不佳,一怒之下便信步去了新近才晋封的舒妃所处的储秀宫,舒妃见他一脸怒容,知道皇上竟是为了几沓稿纸而动怒,急忙劝慰道:“皇上且息雷霆之怒,文人嘛!妙笔生花也只是他们闲来无事的胡编乱造而已!其实心中也许并无恶意,况且几句山野狂言对皇上也构不成威胁,皇上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弘历虽觉舒妃之言有理,但还是余怒未息的道:“这些书呆子闲得发慌,什么不好编呀?偏编这个何为‘须眉不如裙钗’者也?” 舒妃耐心的劝道:“历史上巾帼不让须眉也是常有的事,不说历史天娇则天、吕后,便是本朝的孝庄太祖母以及当今太后不就也独具天资吗?” “……”一提到当今太后弘历便有点气馁,太后虽不及则天、吕后,也无孝庄太祖母之英武果敢,可她却全权掌握着自己的命脉,单就江湖上传说的那一纸从未谋面的所谓先皇遗诏,便紧紧地束缚着自己的命运永远也挣不开,所以凡事都得听命于太后的懿旨,那时弘历一听舒妃之言,立马颓废得无言以对。 舒妃又道:“皇上既然海涵能容得下吴敬梓的《儒林外史》,却为何容不下曹雪芹的《石头记》?当前只要有太后掌舵,文人们的牢骚又怎能掀得起风浪?皇上您就不要跟那些骚客们一般见识了。” 弘历皱皱眉苦笑道:“知朕者,爱妃也,爱妃善解人意,众文武与皇后都不如卿远甚矣!” 舒妃陪笑道:“增广有云:‘知音说与知人听, 不是知音莫与谈。’皇上如此宠信臣妾, 臣妾真是受宠若惊。” 弘历忧心忡忡的道:“爱妃身处深宫哪知世道险恶, 太祖母如此精明强干, 倘且难以驾驭鳌拜, 母后又岂能让八旗王公全都俯首贴耳? 一旦朝中的王公发难, 那些前明余孽便必然声援, 那么流言便将变成事实, 要想扑灭就千难万难了。” 舒妃一时未能想到进御之言, 沉呤良久后只好含糊其辞的道:“皇上不用心焦, 想太后心中必有御人之策。” 弘历道:“母后虽然强悍, 但朕也得未雨绸缪, 倘朝中一切大小事务全凭太后撑持, 只怕朕身边以后将沒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了。” |
053:1 弘历话犹未了,太后身前最为得宠的小太监小赵子不等通报早已进了储秀宫,舒妃急忙起身相迎道:“是什么风把赵公公吹进来了?” 小赵子道:“无事不敢叨扰,奴才跑遍了半个内宫,总算在娘娘处找见了皇上,奴才这心总算落了地!” 说完还在深深的喘着气。 弘历轻启龙目,只见小赵子的鬓角已沁出了许多汗珠,俨然是跑过了许多路程,因问道:“朕刚下朝,有什么事便又这么急匆匆的找朕?” 小赵子道:“奉太后懿旨,请皇上慈宁宫叙话。” 弘历道:“朕早朝前不是给母后请过安了吗,有什么事不能等朕晚上去了再说?” 小赵子道:“奴才只是奉命宣召,至于所召何事皇上您去了便知道了。” 弘历道:“朕知道了,你去告诉母后,朕马上就到!”小赵子闻言还是站着未动,弘历白眼一翻质道,“还有事吗?” 小赵子慌忙跪地道:“太后请皇上立马前往,并且让奴才带上曹雪芹的《石头记》。” 弘历心中一凛,暗道:“慈宁宫的消息真快,原来早朝的事又很快传到了母后耳中,她这是又要亲自过问此事的了。” 都说宰相门人七品官,更何况是太后身前的代言人!弘历不敢怠慢,只好命人带着和珅的“杰作”,与小赵子一同晋见太后。可刚刚迈进慈宁宫还沒来得及施礼,钮钴禄氏劈头便道:“皇儿免礼,听说和珅进呈了原江宁织造厂督办曹雪芹的反书,可否借母后一观?” 弘历毕恭毕敬的道:“母后言重了,即使母后您今天不提,明天皇儿也会如期秉呈的。” 钮钴禄氏道:“皇儿不必多心,虽然按祖训后宫不得干政,但这干系着我爱新觉罗氏的千秋大业,倘真有前明余孽欲颠覆我大清江山,咱母子自当同仇敌忾, 早想对策!” “那是!那是!小赵子还不赶快呈上。” 弘历只剩得诺诺连连。 钮钴禄氏接过一摞手稿迅速翻阅,原已惨淡的凤目不由登时锃亮起来,她越翻越快,一目十行,恨不得马上知道结果,只不过一刻光景便粗略地了览了个大概,并还心有不足的问:“还有吗?” 弘历禀道:“沒了,目前曹雪芹所著的就这些。” 钮钴禄氏道:“这就是他和珅抄来的所谓反书?” “嗯!”弘历只鼻子里迸出一个字。 钮钴禄氏心有不甘的道:“都说英雄所见略同,可哀家却不以为然,倒觉得这样的反书还不尽人意,应该越祥尽越好。” 弘历嗫嚅着道:“可他却确有讥刺孩儿的内容。” 钮钴禄氏语重心长的道:“皇儿啊!先皇确实曾拼凑过许多文字狱,但那是非常时期,沒有震慑便不足以治国,倘人人都胡说八道,便有许多人会盲从附逆;可现在是太平时节,沒有莺歌燕舞,百家争鸣,便无以彰显太平气象,皇儿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你今天列《石头记》为反书,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和珅欲踩着曹雪芹的肩膀而改变自己头上的顶戴。再说,倘朝野上下真有人图谋不轨,只要有母后在,谁也动摇不了皇儿的地位!” “谢母后!”凡弘历想到的或者沒想到的都让太后想到了,弘历只落得个曲意遵从。 “不过那个和珅还必须得略加惩戒,免他日后再无端搬弄是非,但看在他给哀家送来了这份消磨时光的厚礼,惩治也就不要太重了。” 兴奋之余,钮钴禄氏又补了一句。 弘历郁闷的道:“和珅失计已不止一次,孩儿早已将他从道台任上降为了县令。” “那就将他再降为镇长,反正好歹都有朝廷的俸禄养着他。” “是! 孩儿明日早朝便下旨。” 第二天早朝, 众文武三呼刚毕, 胤禵急忙出班奏道:"启禀皇上, 臣等昨天刚刚接到六百里加急奏报, 江宁知府刘庸称: 八年前江宁织造厂曹雪芹谋杀总监一案又有了新的证据, 凶手原是继任督办杨帆, 杨帆现已畏罪自杀, 所以刘庸不仅重新审结了此案, 并且还追缴了杨帆在任期间所贪得的二百万两赃银, 现请旨定夺。” 弘历惊疑的道:“皇叔你说说看, 今天刘庸所奏之曹雪芹, 是否就是昨天和珅所奏之曹雪芹?亦或当年高晋所奏之曹雪芹?” 胤禵略愣一愣才道:“启奏皇上, 我邦地域辽阔, 同名同姓者颇多, 所以为臣不敢断言, 不过, 皇上派锦衣卫将昨儿之曹雪芹押解进京, 一审便知。” |
盛世金榜题名日,苦寒红梅傲雪时; 劳碌毕生犹未饱,黄梁半枕常充饥; 老大皮下无脂肪,少小腹内蕴天机; 万户千家迎五九,(立春)一城百姓送三十!(除夕) |
053:2 弘历忙道:“皇叔你说错了,朕命你不是将曹雪芹押解进京,而是聘为上宾!” “这个……”众臣闻言全都为之愕然,均不解为何昨日之钦犯,今儿倒成了上宾,包括胤禵在内,统皆不敢再言语。 弘历也似有无奈的道:“众卿不要再说了,无论今儿、昨儿、亦或前儿的曹雪芹是否同一个人,朕奉母后懿旨,一概不予追究。曹雪芹的《石头记》眹昨晚曾细细品味,其实就是一部华夏历史的縮影,众卿也就不要鸡蛋里挑骨头,无中生有了。” “万岁英明!也只有皇上才能品出《石头记》中的真正韵味。” 那些昨晚一直未曾睡好的大臣们竟一齐高呼起来。 弘历伸双手弹压着道:“众位爱卿就不要起哄了,若非母后明见万里,朕昨天几乎酿成大错,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也一样,只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还是让史官记下昨日朕之过失吧!” 军机大臣刘统勋见机出班奏道:“皇上不要自责,罪在臣等不能直谏,还请皇上责罚。” 弘历道:“众爱卿都不要只拣好听的说了,所幸此案有母后指点,并未酿成惨剧,也就是说,‘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末班的纪晓岚也趁势奏道:“启禀皇上,想那刘庸上任才不过二月便破了三宗连环奇案,政绩卓然;再说银娥郡主金枝玉叶,岂能长久受那仆役之苦,还请皇上明察。” 弘历道:“纪昀所奏极是,既然刘庸与郡主做了一件令朕欣慰的事,朕又岂能亏待了他们,所以朕心中自有安排,好了,沒事大家都散了吧!” 再说和珅经不住徐娘的怂恿,将曹雪芹《石头记》之手稿列为反书递解进京后,便天天派员盯住曹雪芹,而后又天天期盼着圣旨下达,随时擒拿。和珅与徐娘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朝中的钦差,两人喜之不胜的急排香案,跪迎圣旨,钦差当庭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和珅一向所奏不实,前此诬陷刘庸停妻再娶,险些构成冤狱。但其仍不思悔改,居心叵测,继又罗织曹霑罪名,汚《石头记》为反书,幸得太后圣明,洞悉真伪,才避免了大清又一场灾难。鉴于和珅每每失察,着革去江华县令之职,降为双河镇镇长,再者朕观曹雪芹才华橫溢,着其随旨进京,继续续写《石头记》,以慰太后寂寞之心,钦此!” 钦差宣旨毕,自去“麻拐岩”引领曹雪芹去了,剩下的和珅闻言,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冲着徐娘恨恨瞪了一眼,才对着钦差的背影轻轻道了声“谢主隆恩!” 徐娘本是死囚,自愧出了个馊主意,“偷鸡不成反倒蚀了一把米!” 早已羞红了脸自觉无地自容。但更为惧怕的却是和珅一怒之下将她无声无息地灭了,所以待得钦差走后,她又拿出了十二分的媚劲,婉言劝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和大人您乃当世之豪杰,又岂会注重一时之得失?来日方长嘛!” 却说当日和珅只气得牙痒痒的道:“刘秀英你还真是个扫把星,自从刘庸娶了你便一生穷困潦倒,当你背弃他后,人家倒金榜题名中了状元;本官自沾上你后,好端端的从一个道台一降再降,已成了十八品保正了,今天纵使你说得再好听,试问本官的出头之日将在何时?” 徐娘表面上虽然花枝乱抖,可胸腔的血液却几乎凝固,值此和珅霉运当头之时,只要稍有不慎,明年的今天便是自己的忌日,是以蹭在和珅身上更为柔和的道:“夫君也不要太过失望,听皇上的话外之音好似乎还是很欣赏您的,只是好事全坏在了那个老太婆手里,有朝一日,老太婆寿终正寝后,皇上必然会重新启用夫君的,想来咱们也不会等得太久。” “唉!”和珅原本并非好色之徒,却不知为何总是让徐娘迷得神魂颠倒, 云里雾里辨不出了个东南西北,感慨的道,“事已至此,本官也是徒唤奈何,今天本官纵然將你诛了也是于事无补,剩下的便只有同舟共济了。” 徐娘眼见有了一线生机,急忙使出浑身解数,将和珅糊弄得是气喘如牛,可是临上马时,却还是败下阵来,孽情终是无法消受。可越是这样,和珅便越是心有不甘,那下面的徐娘正在起劲卖弄,突然板壁响起了敲击之声。 “谁呀?这么不识趣,看到本官遭贬,你们都乐意了!” 一事不顺,诸事不畅,这也是偶然中之必然,和珅虽然牢骚满腹,却也不敢大声呵斥,几近自语的回应着。 “大人,老夫人来了。” 衙役在门外恭敬的秉道。 “别信他,道州距此路途遥遥, 老太太又别无亲眷, 她还能摸到江华来?” 徐娘正在兴头上, 急着抢前答对。 “逆儿是伦常不分, 贱妇是六亲不认, 正好狼狈为奸, 眼中哪还有别的亲眷?” 不想门外还果真响起了老太太的声音, 和珅闻言, 如遭电击, 迅猛跳起起身来。和珅的举动只吓得徐娘花容失色, 颤栗着暗道:“不成想还真是那老不死的来了, 这下可又闯下了捅天大祸!” 且说和珅三两下已打开房门, 却见瞎眼老娘拄着拐棍立在门旁, 身边伴随着的是马魁的媳妇杜月仙, 意想不到的是旁边竟然还伫立着一个刘全。和珅当即定睛一看, 见老母比诸年前又衰老了许多, 心中不自觉的也涌起了一阵酸楚,眼睛随之一阵模糊。 老太身后的杜月仙急忙躬身施礼道:“马魁未得大人授意便冒昧将老太太接了来, 事出突然, 还请大人见谅!” 和珅答非所问的道:“刘全你好大胆, 你不好好的在驿站呆着, 却跑到我江华来做什么?” 刘全哀哀的道:“和大人有所不知, 自大人您卸任后, 差役们便将老太太轰了出来, 继任道台也免了小人驿丞之职。小人见老太太孤苦无依, 是以便一直陪伴照料着她, 并日夜盼望大人能派人迎还, 以聚天伦。” 和珅尴尬的道:“孩儿任上一直公务繁忙, 只道继任道台会妥善照料好额娘, 谁知人情似水, 他们竟不给孩儿一点面子, 倒是让额娘您受苦了。” 瞎眼老大顿顿拐杖道:“珅儿未必是公务繁忙将老身忘却了? 只怕是金屋藏娇有点私欲过盛吧! 还不叫你那目中无人的相好过来见见老身。 “贱妾见过老太太!”言犹未了, 徐娘已云鬓松散的出来道了个万福。 杜月仙与刘全见了, 都暗暗抿嘴一笑不敢作声, 所幸和母眼瞎, 未能观赏到这赏心悦目的一幕, 只淡淡的道:“免了罢!” 和珅眼见老娘怨气未消, 只得劝道:“额娘您也不用肝火太盛, 孩儿夹缝中求生存也是有难处的, 您难道就不能包容一点吗?” |
053:3 刘全不等老太太开言,急道:“过去的事你们都不用再提了,和大人您还是赶快给老太太安排个住处吧!老太太一路劳顿可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和珅眉头紧蹙着道:“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啊!如今这县衙已不复归我和珅所有,你叫我怎么安排?” 刘全惊疑的道:“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又白忙乎了一场!” “今非昔比,还请老太太宽心,虽然和大人未能亲迎老太太是他的错,可是官场险恶,瞬息万变,还请老太太多多体谅和大人才是。” 徐娘终于逮到了说话的机会。 和母的眼睛虽然看不见,耳朵却十分灵便,那妖冶的腔调让她听了心中就直翻腾,当即沒好气的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 徐娘自讨沒趣,再也不敢作声,只在心中暗暗咒着“这老瞎婆如不早死,早晚必是我老娘的祸患!” 杜月仙见状慌了,忙道:“老太太您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和大人乃奴婢一家的再生父母,既然目前和大人有难处,您以后的衣食起居便由奴婢照料好了。” 和母这才心气平和了些,执着杜月仙的手道:“你是个好闺女,你们的事马魁他都跟老身说了,虽然珅儿一生不行正道,跟老身呕过不少气,但这一件事总算他还是做对了。闺女你如不嫌老身萎琐,就作老身的干女儿吧!咱们以后也算相互有个照应。” “谢谢干娘抬举!” 杜月仙立马给和母磕了三个响头。 只因和母来得伧促令和珅无所适从,是夜便只好与干女儿杜月仙暂宿一宵。对于杜月仙的身世,和母已从马魁口中基本了解,可和家的事杜月仙却是一无所知,这母子相见的尴尬局面倒让杜月仙漫起了一头雾水。当夜静更阑之际,杜月仙翻来覆去终于忍不住好奇的问起来:“干娘啊!既然和大人能金榜题名,也可谓光宗耀祖了,可干娘您白天却为何还说他不行正道呢?” “唉!”和母叹口气道,“人谓家丑不可外扬,闺女你既认了我这个干娘也就不算外人了。说来你也许不信,我这个儿子呀!从小鸡鸣狗盗,样样皆能,就是不喜欢读书。” 杜月仙笑道:“干娘您取笑了,哪有不读书而能中秀才、举人和进士的,孩儿这倒是头一回听说。” “闺女你有所不知,其实珅儿的这个进士,并不是他自己从贡院科场取得的。” “看情形好像干娘家也并不怎么富有?再说即便干娘真有钱,孩儿也只听说捐官吏的,却从未听说捐进士的。” “老身一个瞎眼婆婆能将他们姐弟四人拉扯大已是举步维艰, 哪还有余钱去给他们捐官! 其实珅儿的这个探花是他弟弟琳儿送给他的。” “功名岂能转让? 即使二哥有心相送, 那朝廷主考也不会由咱兄弟任意胡为吧! 干娘您还是别逗了。” “珅.琳二人乃孪生兄弟, 长相自然酷似, 琳儿不说, 老身不道, 这世上又有谁知道他们是冒名顶替的?” “孩儿还是不信, 您说大哥顶替个进士倒还说得过去, 可据说一甲前三得熬过殿试, 由皇上钦点状元, 榜眼, 和探花, 您既说大哥胸无建树, 即使他能逃过主考官的眼睛, 在皇上面前还不原形毕露了, 干娘该不会说殿试也是冒名顶替的吧?” 和母由于激愤, 干瘪的瞎眼里居然还沁出了两滴泪水, 愤愤然道:“闺女你有所不知, 珅儿这个败家子虽然不学无术, 可辩才却可令人瞠目结舌, 你要他做文章, 他半天也许都憋不出一个屁来, 可若与人争强斗嘴, 他可以滔滔不决讲上半天, 洋洋洒洒数万言。” “这可就奇了, 真让人难以置信。” 和母道:“闺女你有所不知, 这逆子出生后老身曾给他们算过命, 相士说: 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如能早出世一个时辰, 当可贵为天子, 可就为了争这一个时辰, 便差点要了老身的命。”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杜月仙不解的问。 和母道:“坏就坏在老身怀的是个双胞胎, 所以为了这个天子之位, 珅儿还在老身肚子里便大打出手了。” “两个胎儿在娘肚子里便争着出来做天子倒是千古奇谈, 闻所未闻;但难产的事却是经常发生的, 也许干娘您在阵痛中产生了幻觉, 才误以为大哥他在争抢出世的时辰?” “不会的, 即使老身当日痛得思维发生了错觉, 而一旁的稳婆当时却忙活得了个不亦乐乎, 因此她足可证明这一点。” “这怎么理解? 纵使他哥俩身上各有特征, 但尚未出生稳婆也无从分辨啊!” “你说对了, 稳婆之所以能辩认的就是他二人的特征, 只因他兄弟二人手腕上各有一颗胎记, 不过珅儿的在左手, 而琳儿的却在右手。那时琳儿的手倒是先伸出来了, 可是稳婆觉得不祥, 便又揉搓着将它塞进去了, 接下来老身腹中便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绞痛, 几次晕死过去, 只吓得兰、桂二女抱着老身是直哀嚎;所幸稳婆阅历丰富, 又是掐‘人中’, 又是灌湯药, 大着胆硬是把老身从鬼门关抢了回来。一个时辰过去, 绞痛终于有所缓解, 幸好老身并非初生, 任凭他俩如何折腾, 老身硬是忍着剧痛, 狠命将其中一个给‘挤’了出来,他就是现在这后来居上的逆儿和珅。原来这畜牲在老身腹中硬是将琳儿挤到后面去了, 可虽然他占了头筹, 可惜却错过了时机, 兄弟俩只落得个漂泊江海, 而自那之后, 也将老身折腾得双目失了聪。” 杜月仙惊讶的道:“已经露出盆腔的孩子居然还能缩回去, 真是大千世界, 无奇不有啊!” 和母翻了个身, 感慨的道:“这也许便是老身前世欠下的孽债, 今生托他们来讨还的了。” “干娘您如何这般说道自己的儿子呢? 依孩儿之见, 大哥可是虚怀若谷, 胸有大志, 将来的成就一定无可限量!” “珅儿是心比天高, 胸怀大志, 只可惜官却越做越小, 从五品一直降到了九品, 再过两年, 只怕老身得跟着他沿门乞讨了。” “乞讨者, 命也! 干娘您不是说过大哥若早出生一个时辰当贵为天子么? 那么只差一个时辰, 大哥再不济也得捞个侍郎或者尚书什么的当当, 决不会久居人下的。 “知子莫若母, 只怕老身永远沒那做老太太的命!” “干娘您不要说泄气话, 君子谋胜不谋败, 今天大哥被贬,出了这等事倒是谁也想不到的, 还请干娘宽怀。” 和母气愤之极的道:“怎么就想不到了? 人家曹雪芹与你无怨无仇, 你为何便想用人家的热血染红自己的顶子? 今天落到这步田地, 这是报应!” 杜月仙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只好缄口不言, 和母接着道,“闺女你不知道, 你这大哥从小就顽逆得很, 但凡他做错了事, 就一定推在琳儿身上。 老身眼睛不便, 虽然有心惩治这个仵逆子, 可他却刁钻得很, 总是逮不着, 老身也只能徒唤奈何。” 杜月仙劝道:“大哥是个明白人, 干娘若对他晓之以礼, 动之以情, 难道他会一点也听不进去?” 和母道:“他若能听话,那老身还干着什么急呀!有一次,他又伙同狐朋狗友偷了人家的东西,失主吿到了老身面前,并威胁道:‘你自己如不严加管教,咱四周乡邻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别看他现在倘未成年,官府也不能将他怎么样,但如果让他缺了胳膊少了腿,甚或沒了眼睛,也许他自己就学乖了!’老身闻言,只吓得浑身直冒冷汗,你想啊!一个人正常人倘真的短了斤、少了两,那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
053:3 刘全不等老太太开言,急道:“过去的事你们都不用再提了,和大人您还是赶快给老太太安排个住处吧!老太太一路劳顿可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和珅眉头紧蹙着道:“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啊!如今这县衙已不复归我和珅所有,你叫我怎么安排?” 刘全惊疑的道:“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又白忙乎了一场!” “今非昔比,还请老太太宽心,虽然和大人未能亲迎老太太是他的错,可是官场险恶,瞬息万变,还请老太太多多体谅和大人才是。” 徐娘终于逮到了说话的机会。 和母的眼睛虽然看不见,耳朵却十分灵便,那妖冶的腔调让她听了心中就直翻腾,当即沒好气的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 徐娘自讨沒趣,再也不敢作声,只在心中暗暗咒着“这老瞎婆如不早死,早晚必是我老娘的祸患!” 杜月仙见状慌了,忙道:“老太太您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和大人乃奴婢一家的再生父母,既然目前和大人有难处,您以后的衣食起居便由奴婢照料好了。” 和母这才心气平和了些,执着杜月仙的手道:“你是个好闺女,你们的事马魁他都跟老身说了,虽然珅儿一生不行正道,跟老身呕过不少气,但这一件事总算他还是做对了。闺女你如不嫌老身萎琐,就作老身的干女儿吧!咱们以后也算相互有个照应。” “谢谢干娘抬举!” 杜月仙立马给和母磕了三个响头。 只因和母来得伧促令和珅无所适从,是夜便只好与干女儿杜月仙暂宿一宵。对于杜月仙的身世,和母已从马魁口中基本了解,可和家的事杜月仙却是一无所知,这母子相见的尴尬局面倒让杜月仙漫起了一头雾水。当夜静更阑之际,杜月仙翻来覆去终于忍不住好奇的问起来:“干娘啊!既然和大人能金榜题名,也可谓光宗耀祖了,可干娘您白天却为何还说他不行正道呢?” “唉!”和母叹口气道,“人谓家丑不可外扬,闺女你既认了我这个干娘也就不算外人了。说来你也许不信,我这个儿子呀!从小鸡鸣狗盗,样样皆能,就是不喜欢读书。” 杜月仙笑道:“干娘您取笑了,哪有不读书而能中秀才、举人和进士的,孩儿这倒是头一回听说。” “闺女你有所不知,其实珅儿的这个进士,并不是他自己从贡院科场取得的。” “看情形好像干娘家也并不怎么富有?再说即便干娘真有钱,孩儿也只听说捐官吏的,却从未听说捐进士的。” “老身一个瞎眼婆婆能将他们姐弟四人拉扯大已是举步维艰, 哪还有余钱去给他们捐官! 其实珅儿的这个探花是他弟弟琳儿送给他的。” “功名岂能转让? 即使二哥有心相送, 那朝廷主考也不会由咱兄弟任意胡为吧! 干娘您还是别逗了。” “珅.琳二人乃孪生兄弟, 长相自然酷似, 琳儿不说, 老身不道, 这世上又有谁知道他们是冒名顶替的?” “孩儿还是不信, 您说大哥顶替个进士倒还说得过去, 可据说一甲前三得熬过殿试, 由皇上钦点状元, 榜眼, 和探花, 您既说大哥胸无建树, 即使他能逃过主考官的眼睛, 在皇上面前还不原形毕露了, 干娘该不会说殿试也是冒名顶替的吧?” 和母由于激愤, 干瘪的瞎眼里居然还沁出了两滴泪水, 愤愤然道:“闺女你有所不知, 珅儿这个败家子虽然不学无术, 可辩才却可令人瞠目结舌, 你要他做文章, 他半天也许都憋不出一个屁来, 可若与人争强斗嘴, 他可以滔滔不决讲上半天, 洋洋洒洒数万言。” “这可就奇了, 真让人难以置信。” 和母道:“闺女你有所不知, 这逆子出生后老身曾给他们算过命, 相士说: 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如能早出世一个时辰, 当可贵为天子, 可就为了争这一个时辰, 便差点要了老身的命。”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杜月仙不解的问。 和母道:“坏就坏在老身怀的是个双胞胎, 所以为了这个天子之位, 珅儿还在老身肚子里便大打出手了。” “两个胎儿在娘肚子里便争着出来做天子倒是千古奇谈, 闻所未闻;但难产的事却是经常发生的, 也许干娘您在阵痛中产生了幻觉, 才误以为大哥他在争抢出世的时辰?” “不会的, 即使老身当日痛得思维发生了错觉, 而一旁的稳婆当时却忙活得了个不亦乐乎, 因此她足可证明这一点。” “这怎么理解? 纵使他哥俩身上各有特征, 但尚未出生稳婆也无从分辨啊!” “你说对了, 稳婆之所以能辩认的就是他二人的特征, 只因他兄弟二人手腕上各有一颗胎记, 不过珅儿的在左手, 而琳儿的却在右手。那时琳儿的手倒是先伸出来了, 可是稳婆觉得不祥, 便又揉搓着将它塞进去了, 接下来老身腹中便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绞痛, 几次晕死过去, 只吓得兰、桂二女抱着老身是直哀嚎;所幸稳婆阅历丰富, 又是掐‘人中’, 又是灌湯药, 大着胆硬是把老身从鬼门关抢了回来。一个时辰过去, 绞痛终于有所缓解, 幸好老身并非初生, 任凭他俩如何折腾, 老身硬是忍着剧痛, 狠命将其中一个给‘挤’了出来,他就是现在这后来居上的逆儿和珅。原来这畜牲在老身腹中硬是将琳儿挤到后面去了, 可虽然他占了头筹, 可惜却错过了时机, 兄弟俩只落得个漂泊江海, 而自那之后, 也将老身折腾得双目失了聪。” 杜月仙惊讶的道:“已经露出盆腔的孩子居然还能缩回去, 真是大千世界, 无奇不有啊!” 和母翻了个身, 感慨的道:“这也许便是老身前世欠下的孽债, 今生托他们来讨还的了。” “干娘您如何这般说道自己的儿子呢? 依孩儿之见, 大哥可是虚怀若谷, 胸有大志, 将来的成就一定无可限量!” “珅儿是心比天高, 胸怀大志, 只可惜官却越做越小, 从五品一直降到了九品, 再过两年, 只怕老身得跟着他沿门乞讨了。” “乞讨者, 命也! 干娘您不是说过大哥若早出生一个时辰当贵为天子么? 那么只差一个时辰, 大哥再不济也得捞个侍郎或者尚书什么的当当, 决不会久居人下的。 “知子莫若母, 只怕老身永远沒那做老太太的命!” “干娘您不要说泄气话, 君子谋胜不谋败, 今天大哥被贬,出了这等事倒是谁也想不到的, 还请干娘宽怀。” 和母气愤之极的道:“怎么就想不到了? 人家曹雪芹与你无怨无仇, 你为何便想用人家的热血染红自己的顶子? 今天落到这步田地, 这是报应!” 杜月仙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只好缄口不言, 和母接着道,“闺女你不知道, 你这大哥从小就顽逆得很, 但凡他做错了事, 就一定推在琳儿身上。 老身眼睛不便, 虽然有心惩治这个仵逆子, 可他却刁钻得很, 总是逮不着, 老身也只能徒唤奈何。” 杜月仙劝道:“大哥是个明白人, 干娘若对他晓之以礼, 动之以情, 难道他会一点也听不进去?” 和母道:“他若能听话,那老身还干着什么急呀!有一次,他又伙同狐朋狗友偷了人家的东西,失主吿到了老身面前,并威胁道:‘你自己如不严加管教,咱四周乡邻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别看他现在倘未成年,官府也不能将他怎么样,但如果让他缺了胳膊少了腿,甚或沒了眼睛,也许他自己就学乖了!’老身闻言,只吓得浑身直冒冷汗,你想啊!一个人正常人倘真的短了斤、少了两,那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
053:3 刘全不等老太太开言,急道:“过去的事你们都不用再提了,和大人您还是赶快给老太太安排个住处吧!老太太一路劳顿可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和珅眉头紧蹙着道:“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啊!如今这县衙已不复归我和珅所有,你叫我怎么安排?” 刘全惊疑的道:“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又白忙乎了一场!” “今非昔比,还请老太太宽心,虽然和大人未能亲迎老太太是他的错,可是官场险恶,瞬息万变,还请老太太多多体谅和大人才是。” 徐娘终于逮到了说话的机会。 和母的眼睛虽然看不见,耳朵却十分灵便,那妖冶的腔调让她听了心中就直翻腾,当即沒好气的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 徐娘自讨沒趣,再也不敢作声,只在心中暗暗咒着“这老瞎婆如不早死,早晚必是我老娘的祸患!” 杜月仙见状慌了,忙道:“老太太您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和大人乃奴婢一家的再生父母,既然目前和大人有难处,您以后的衣食起居便由奴婢照料好了。” 和母这才心气平和了些,执着杜月仙的手道:“你是个好闺女,你们的事马魁他都跟老身说了,虽然珅儿一生不行正道,跟老身呕过不少气,但这一件事总算他还是做对了。闺女你如不嫌老身萎琐,就作老身的干女儿吧!咱们以后也算相互有个照应。” “谢谢干娘抬举!” 杜月仙立马给和母磕了三个响头。 只因和母来得伧促令和珅无所适从,是夜便只好与干女儿杜月仙暂宿一宵。对于杜月仙的身世,和母已从马魁口中基本了解,可和家的事杜月仙却是一无所知,这母子相见的尴尬局面倒让杜月仙漫起了一头雾水。当夜静更阑之际,杜月仙翻来覆去终于忍不住好奇的问起来:“干娘啊!既然和大人能金榜题名,也可谓光宗耀祖了,可干娘您白天却为何还说他不行正道呢?” “唉!”和母叹口气道,“人谓家丑不可外扬,闺女你既认了我这个干娘也就不算外人了。说来你也许不信,我这个儿子呀!从小鸡鸣狗盗,样样皆能,就是不喜欢读书。” 杜月仙笑道:“干娘您取笑了,哪有不读书而能中秀才、举人和进士的,孩儿这倒是头一回听说。” “闺女你有所不知,其实珅儿的这个进士,并不是他自己从贡院科场取得的。” “看情形好像干娘家也并不怎么富有?再说即便干娘真有钱,孩儿也只听说捐官吏的,却从未听说捐进士的。” “老身一个瞎眼婆婆能将他们姐弟四人拉扯大已是举步维艰, 哪还有余钱去给他们捐官! 其实珅儿的这个探花是他弟弟琳儿送给他的。” “功名岂能转让? 即使二哥有心相送, 那朝廷主考也不会由咱兄弟任意胡为吧! 干娘您还是别逗了。” “珅.琳二人乃孪生兄弟, 长相自然酷似, 琳儿不说, 老身不道, 这世上又有谁知道他们是冒名顶替的?” “孩儿还是不信, 您说大哥顶替个进士倒还说得过去, 可据说一甲前三得熬过殿试, 由皇上钦点状元, 榜眼, 和探花, 您既说大哥胸无建树, 即使他能逃过主考官的眼睛, 在皇上面前还不原形毕露了, 干娘该不会说殿试也是冒名顶替的吧?” 和母由于激愤, 干瘪的瞎眼里居然还沁出了两滴泪水, 愤愤然道:“闺女你有所不知, 珅儿这个败家子虽然不学无术, 可辩才却可令人瞠目结舌, 你要他做文章, 他半天也许都憋不出一个屁来, 可若与人争强斗嘴, 他可以滔滔不决讲上半天, 洋洋洒洒数万言。” “这可就奇了, 真让人难以置信。” 和母道:“闺女你有所不知, 这逆子出生后老身曾给他们算过命, 相士说: 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如能早出世一个时辰, 当可贵为天子, 可就为了争这一个时辰, 便差点要了老身的命。”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杜月仙不解的问。 和母道:“坏就坏在老身怀的是个双胞胎, 所以为了这个天子之位, 珅儿还在老身肚子里便大打出手了。” “两个胎儿在娘肚子里便争着出来做天子倒是千古奇谈, 闻所未闻;但难产的事却是经常发生的, 也许干娘您在阵痛中产生了幻觉, 才误以为大哥他在争抢出世的时辰?” “不会的, 即使老身当日痛得思维发生了错觉, 而一旁的稳婆当时却忙活得了个不亦乐乎, 因此她足可证明这一点。” “这怎么理解? 纵使他哥俩身上各有特征, 但尚未出生稳婆也无从分辨啊!” “你说对了, 稳婆之所以能辩认的就是他二人的特征, 只因他兄弟二人手腕上各有一颗胎记, 不过珅儿的在左手, 而琳儿的却在右手。那时琳儿的手倒是先伸出来了, 可是稳婆觉得不祥, 便又揉搓着将它塞进去了, 接下来老身腹中便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绞痛, 几次晕死过去, 只吓得兰、桂二女抱着老身是直哀嚎;所幸稳婆阅历丰富, 又是掐‘人中’, 又是灌湯药, 大着胆硬是把老身从鬼门关抢了回来。一个时辰过去, 绞痛终于有所缓解, 幸好老身并非初生, 任凭他俩如何折腾, 老身硬是忍着剧痛, 狠命将其中一个给‘挤’了出来,他就是现在这后来居上的逆儿和珅。原来这畜牲在老身腹中硬是将琳儿挤到后面去了, 可虽然他占了头筹, 可惜却错过了时机, 兄弟俩只落得个漂泊江海, 而自那之后, 也将老身折腾得双目失了聪。” 杜月仙惊讶的道:“已经露出盆腔的孩子居然还能缩回去, 真是大千世界, 无奇不有啊!” 和母翻了个身, 感慨的道:“这也许便是老身前世欠下的孽债, 今生托他们来讨还的了。” “干娘您如何这般说道自己的儿子呢? 依孩儿之见, 大哥可是虚怀若谷, 胸有大志, 将来的成就一定无可限量!” “珅儿是心比天高, 胸怀大志, 只可惜官却越做越小, 从五品一直降到了九品, 再过两年, 只怕老身得跟着他沿门乞讨了。” “乞讨者, 命也! 干娘您不是说过大哥若早出生一个时辰当贵为天子么? 那么只差一个时辰, 大哥再不济也得捞个侍郎或者尚书什么的当当, 决不会久居人下的。 “知子莫若母, 只怕老身永远沒那做老太太的命!” “干娘您不要说泄气话, 君子谋胜不谋败, 今天大哥被贬,出了这等事倒是谁也想不到的, 还请干娘宽怀。” 和母气愤之极的道:“怎么就想不到了? 人家曹雪芹与你无怨无仇, 你为何便想用人家的热血染红自己的顶子? 今天落到这步田地, 这是报应!” 杜月仙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只好缄口不言, 和母接着道,“闺女你不知道, 你这大哥从小就顽逆得很, 但凡他做错了事, 就一定推在琳儿身上。 老身眼睛不便, 虽然有心惩治这个仵逆子, 可他却刁钻得很, 总是逮不着, 老身也只能徒唤奈何。” 杜月仙劝道:“大哥是个明白人, 干娘若对他晓之以礼, 动之以情, 难道他会一点也听不进去?” 和母道:“他若能听话,那老身还干着什么急呀!有一次,他又伙同狐朋狗友偷了人家的东西,失主吿到了老身面前,并威胁道:‘你自己如不严加管教,咱四周乡邻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别看他现在倘未成年,官府也不能将他怎么样,但如果让他缺了胳膊少了腿,甚或沒了眼睛,也许他自己就学乖了!’老身闻言,只吓得浑身直冒冷汗,你想啊!一个人正常人倘真的短了斤、少了两,那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
053:3 刘全不等老太太开言,急道:“过去的事你们都不用再提了,和大人您还是赶快给老太太安排个住处吧!老太太一路劳顿可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和珅眉头紧蹙着道:“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啊!如今这县衙已不复归我和珅所有,你叫我怎么安排?” 刘全惊疑的道:“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又白忙乎了一场!” “今非昔比,还请老太太宽心,虽然和大人未能亲迎老太太是他的错,可是官场险恶,瞬息万变,还请老太太多多体谅和大人才是。” 徐娘终于逮到了说话的机会。 和母的眼睛虽然看不见,耳朵却十分灵便,那妖冶的腔调让她听了心中就直翻腾,当即沒好气的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 徐娘自讨沒趣,再也不敢作声,只在心中暗暗咒着“这老瞎婆如不早死,早晚必是我老娘的祸患!” 杜月仙见状慌了,忙道:“老太太您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和大人乃奴婢一家的再生父母,既然目前和大人有难处,您以后的衣食起居便由奴婢照料好了。” 和母这才心气平和了些,执着杜月仙的手道:“你是个好闺女,你们的事马魁他都跟老身说了,虽然珅儿一生不行正道,跟老身呕过不少气,但这一件事总算他还是做对了。闺女你如不嫌老身萎琐,就作老身的干女儿吧!咱们以后也算相互有个照应。” “谢谢干娘抬举!” 杜月仙立马给和母磕了三个响头。 只因和母来得伧促令和珅无所适从,是夜便只好与干女儿杜月仙暂宿一宵。对于杜月仙的身世,和母已从马魁口中基本了解,可和家的事杜月仙却是一无所知,这母子相见的尴尬局面倒让杜月仙漫起了一头雾水。当夜静更阑之际,杜月仙翻来覆去终于忍不住好奇的问起来:“干娘啊!既然和大人能金榜题名,也可谓光宗耀祖了,可干娘您白天却为何还说他不行正道呢?” “唉!”和母叹口气道,“人谓家丑不可外扬,闺女你既认了我这个干娘也就不算外人了。说来你也许不信,我这个儿子呀!从小鸡鸣狗盗,样样皆能,就是不喜欢读书。” 杜月仙笑道:“干娘您取笑了,哪有不读书而能中秀才、举人和进士的,孩儿这倒是头一回听说。” “闺女你有所不知,其实珅儿的这个进士,并不是他自己从贡院科场取得的。” “看情形好像干娘家也并不怎么富有?再说即便干娘真有钱,孩儿也只听说捐官吏的,却从未听说捐进士的。” “老身一个瞎眼婆婆能将他们姐弟四人拉扯大已是举步维艰, 哪还有余钱去给他们捐官! 其实珅儿的这个探花是他弟弟琳儿送给他的。” “功名岂能转让? 即使二哥有心相送, 那朝廷主考也不会由咱兄弟任意胡为吧! 干娘您还是别逗了。” “珅.琳二人乃孪生兄弟, 长相自然酷似, 琳儿不说, 老身不道, 这世上又有谁知道他们是冒名顶替的?” “孩儿还是不信, 您说大哥顶替个进士倒还说得过去, 可据说一甲前三得熬过殿试, 由皇上钦点状元, 榜眼, 和探花, 您既说大哥胸无建树, 即使他能逃过主考官的眼睛, 在皇上面前还不原形毕露了, 干娘该不会说殿试也是冒名顶替的吧?” 和母由于激愤, 干瘪的瞎眼里居然还沁出了两滴泪水, 愤愤然道:“闺女你有所不知, 珅儿这个败家子虽然不学无术, 可辩才却可令人瞠目结舌, 你要他做文章, 他半天也许都憋不出一个屁来, 可若与人争强斗嘴, 他可以滔滔不决讲上半天, 洋洋洒洒数万言。” “这可就奇了, 真让人难以置信。” 和母道:“闺女你有所不知, 这逆子出生后老身曾给他们算过命, 相士说: 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如能早出世一个时辰, 当可贵为天子, 可就为了争这一个时辰, 便差点要了老身的命。”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杜月仙不解的问。 和母道:“坏就坏在老身怀的是个双胞胎, 所以为了这个天子之位, 珅儿还在老身肚子里便大打出手了。” “两个胎儿在娘肚子里便争着出来做天子倒是千古奇谈, 闻所未闻;但难产的事却是经常发生的, 也许干娘您在阵痛中产生了幻觉, 才误以为大哥他在争抢出世的时辰?” “不会的, 即使老身当日痛得思维发生了错觉, 而一旁的稳婆当时却忙活得了个不亦乐乎, 因此她足可证明这一点。” “这怎么理解? 纵使他哥俩身上各有特征, 但尚未出生稳婆也无从分辨啊!” “你说对了, 稳婆之所以能辩认的就是他二人的特征, 只因他兄弟二人手腕上各有一颗胎记, 不过珅儿的在左手, 而琳儿的却在右手。那时琳儿的手倒是先伸出来了, 可是稳婆觉得不祥, 便又揉搓着将它塞进去了, 接下来老身腹中便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绞痛, 几次晕死过去, 只吓得兰、桂二女抱着老身是直哀嚎;所幸稳婆阅历丰富, 又是掐‘人中’, 又是灌湯药, 大着胆硬是把老身从鬼门关抢了回来。一个时辰过去, 绞痛终于有所缓解, 幸好老身并非初生, 任凭他俩如何折腾, 老身硬是忍着剧痛, 狠命将其中一个给‘挤’了出来,他就是现在这后来居上的逆儿和珅。原来这畜牲在老身腹中硬是将琳儿挤到后面去了, 可虽然他占了头筹, 可惜却错过了时机, 兄弟俩只落得个漂泊江海, 而自那之后, 也将老身折腾得双目失了聪。” 杜月仙惊讶的道:“已经露出盆腔的孩子居然还能缩回去, 真是大千世界, 无奇不有啊!” 和母翻了个身, 感慨的道:“这也许便是老身前世欠下的孽债, 今生托他们来讨还的了。” “干娘您如何这般说道自己的儿子呢? 依孩儿之见, 大哥可是虚怀若谷, 胸有大志, 将来的成就一定无可限量!” “珅儿是心比天高, 胸怀大志, 只可惜官却越做越小, 从五品一直降到了九品, 再过两年, 只怕老身得跟着他沿门乞讨了。” “乞讨者, 命也! 干娘您不是说过大哥若早出生一个时辰当贵为天子么? 那么只差一个时辰, 大哥再不济也得捞个侍郎或者尚书什么的当当, 决不会久居人下的。 “知子莫若母, 只怕老身永远沒那做老太太的命!” “干娘您不要说泄气话, 君子谋胜不谋败, 今天大哥被贬,出了这等事倒是谁也想不到的, 还请干娘宽怀。” 和母气愤之极的道:“怎么就想不到了? 人家曹雪芹与你无怨无仇, 你为何便想用人家的热血染红自己的顶子? 今天落到这步田地, 这是报应!” 杜月仙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只好缄口不言, 和母接着道,“闺女你不知道, 你这大哥从小就顽逆得很, 但凡他做错了事, 就一定推在琳儿身上。 老身眼睛不便, 虽然有心惩治这个仵逆子, 可他却刁钻得很, 总是逮不着, 老身也只能徒唤奈何。” 杜月仙劝道:“大哥是个明白人, 干娘若对他晓之以礼, 动之以情, 难道他会一点也听不进去?” 和母道:“他若能听话,那老身还干着什么急呀!有一次,他又伙同狐朋狗友偷了人家的东西,失主吿到了老身面前,并威胁道:‘你自己如不严加管教,咱四周乡邻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别看他现在倘未成年,官府也不能将他怎么样,但如果让他缺了胳膊少了腿,甚或沒了眼睛,也许他自己就学乖了!’老身闻言,只吓得浑身直冒冷汗,你想啊!一个人正常人倘真的短了斤、少了两,那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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