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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尘道》—连载(死魂鬼道、生人江湖,茫茫尘世,沉浮莫测)[第7页]

作者:PN_一杯淡味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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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9

    只见她清叱一声,玉掌一挥,嫩指一掐,随即灵光一闪,那腰间的束带竟霞光大盛,瞬间化出九条红绫,直朝章天问捆锁而去。
    条条红绫来势汹涌,那沧水长剑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蜂鸣颤动,蹦然欲出。
    “剑起!”
    随着一声暴喝,章天问飞跃半空,一个腾挪翻滚躲过两条绸带,然后左手掐起剑指,右手瞬间抄剑划出一片蓝光。
    那些迅疾无匹的长绫打在剑气上激起一圈红霞之光,虽声若炸雷、瑰丽无伦,但终是没能突破御剑之防,俩人各自收器暂退数步。
    胡玫九虽停住了手,但转念一想似是万分委屈,她猛地一跺脚,接着双手交叉掐指,聚出了一丸灵光。
    少顷,她细长的睫毛之下,那水汪灵动的大眼睛里竟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乌溜打转就要夺眶而出。
    此刻,一旁的胡薇和胡雁飞已是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因为他们知道这是狐族最厉害的大杀招之一“孤月之泪”。
    传说数千年之前,狐族有一位叫孤月的长辈,苦苦修炼千年之后终于得道成仙。
    偏偏在她前去蓬莱登册仙籍之时,狼妖大军联手山雕妖族偷袭了狐族的修炼之所。由于狐族道行最高的孤月不在,留守家中的众狐浑然不是狼雕联军的对手。
    等孤月回到族所之时,眼前已然血流成河,一片狼藉,只剩一对当时有事外出侥幸躲过一劫的小狐妖嗷嗷哀鸣、瑟瑟发抖。望着满地的族亲尸骸,她霎时悲愤填膺,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报仇雪恨。
    于是孤月将原来的家园付之一炬,然后找了个隐秘之所安顿好两个小狐妖后毅然下山而去。
    她穷尽天涯海角,将参与屠戮狐族的狼妖和山雕妖逐一诛杀,不留一个活口。杀戮既起,自然免不了伤及无辜。
    虽然大仇得报,但孤月深知自己杀孽太重,仙籍必然留之不住且天谴必会随之而来。她迅速赶回了那个隐秘之所,将一把赤光剑以及噬魂弓传给那幸存的男狐,再将九红绫授予女狐。
    天劫即来,大限将至之刻,孤月想起这千年之苦、那亲人逝别之痛竟是悲伤欲绝。
    借着天雷霹雳之火,她在殒命之前穷尽一世之法力将自己的灵元炼成了一滴晶莹的泪珠并最终传给了那名小女狐。
    这“孤月之泪”一旦滴落在狐族主人灵力生成的一丸灵光之上,周遭数丈之内的时空将会瞬间停滞数秒至数分钟不等,落此范围内的敌手在这期间将会五内俱焚且动弹不得、任凭宰割。
    正是因为此招威力实在太过霸道,所以胡薇姐弟才会倏然而惊。就在此时,但见胡庄主手腕一动,剑指一扬,一道凌厉的无形剑气疾射而出,霎时便将胡玫九的一丸灵光打散。
    接着,他收起笑容肃然说道:“九儿不得无礼!天问贤侄身具南道法水之力,兼有伏魔仙侣御剑之能,你这小丫头那点道行莫要班门弄斧了。”
    止住胡玫九之后,他走到章天问跟前,哈哈大笑道:“今日得见故人之后,甚感欣慰啊!英姿勃发,出手不凡,如此年纪修为已达伏魔高阶之境,好!甚好!走,我就带你去品品那数百年的封坛之酿。”
    胡庄主一边说着一边笑呵呵地拍打着章天问的肩膀,接着直接牵过他的左手领着他往那小宫殿一般的楼阁走去。
    章天问茫然地将长剑入鞘,然后并肩跟着胡庄主前行,胡薇等人便也纷纷跟上。
    胡玫九本来十分生气,但自己的大招未出便被家主给硬生生地卸掉,而且一向对自己不打诳语的家主居然说即使那招使出以自己当下的功力估摸着也制不住章天问,她心里顿时由生气变成了小孩童般的沮丧。
    眼见大家都跟着家主往殿屋里走去,她落在后面又感到甚是乏味,于是嘟嘴寻思片刻,便跺脚也跟了上去。
    44-1

    第四十四章 美酒

    殿厅之内,胡庄主领着章天问到左首的座位坐落,再留下胡薇和胡雁飞作陪,然后让其他人等各自退去。
    胡玫九既不落座,也不出去,她只顾像个孩童般东瞧瞧西转转,胡庄主微笑着看了一眼,也就听之任之。
    少顷,这小女子又撇着嘴来到章天问身旁,煞是好奇地看着他身旁的沧水剑。
    章天问见得这漂亮的小狐妖像个耍性子的小孩子一样,想起方才之事,心中亦是有些过意不去。
    想了一会,他从包裹里取出了一支精美的桃花银簪,对着胡玫九笑道:“玫九妹子,这银簪是我前些日子在闽越买的,送你可好?”
    那小女子看到这雪亮剔透的饰花坠叶银簪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少顷,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缓缓接过簪子,轻轻地插到那可爱的发辫之间,然后直定定地望向章天问。
    但见这小女子刘海轻摆,银簪飘坠,尤其那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灵动如星,章天问忍不住赞道:“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胡庄主在上座呵呵笑道:“还不快谢谢哥哥!”
    胡玫九脸上瞬间灿烂如花,她嘴唇微翘,半仰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章天问,一脸精灵顽皮的神气。
    顷之,那对灵动的眼珠一转,终是轻轻地说道:“谢谢哥哥。”
    那声音既娇且嬬,似是早已把之前的恼气抛到了九霄云外。
    章天问微微一笑,心道:“这簪子本是自己精心挑选送还程瑶的,如今送了这小妹妹,见得如此欢喜,想必自己是买对了。不过只能以后再买来送与程瑶了。”
    胡玫九得了簪子便跑到右边的一个座位上坐下,专心致志地玩弄着自己的小礼物。
    胡庄主和章天问寒暄了一会后,下人将一坛窖藏美酒小心翼翼地抬上案来。
    胡庄主看到这坛陈年藏酒,像是瞬间想起了尘封往事,竟突然间热泪盈眶,不能自已。
    他目光迷离,似是穿透岁月,随着缓缓诉语,时光好像回到了五百年前。
    那一年,辛酉鸡年,正值地势阴脉流转,人间魔邪并起,生灵涂炭。
    先是冥荒里的一些门派串到人间来,到处寻脉,以图据之为穴。后来魔域的冥魔也纷至沓来,想要抢那地脉。那些冥幽、冥魔串行人间,自然便是肆意屠戮无辜之人,顿时到处妻离子散,血流成河。
    其时人间众多修道之人奋起反击,只是魔邪甚众且很多都是修炼数百乃至数千年的狠角色,由此各路道师损失惨重,不多久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值此危难之际,一对在昆仑山修炼得道的仙侣终于携长短双剑下山扶难。这俩人便是南道的章同舟和灵山的程思君。
    那章同舟自幼天资聪颖,资质上佳,是百年难遇的习道奇才。最关键的是他凭机缘成功取得了石碑岭的法水。
    南道大掌事及诸位长老亲自给其传法,对其寄予厚望。同时外堂的掌事更是将自己的掌上明珠石语卿许配与他,打小便订了娃娃亲。
    那程思君本是越州南海城郊一位秀才家的小闺女,原本家里比较宽裕,整日里便是习些书画女红,过得无忧无虑。偏偏在她十岁那年,一伙打家劫舍的强盗不知从何处串到了南海。
    44-2

    那伙强盗提前踩过点,凌晨时分直接瞄准秀才家下狠手,除了家财被掳掠一空之外,府上大小二十余口人多数遭难。
    幸好当时的灵山门主程暮雪从寻江府办事回来,路过南海城郊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她马上出手将那些盗贼统统诛杀。但终是晚了一步,那小女孩的父母、兄长等亲人皆已遇害。
    程暮雪见那小姑娘实在可怜,便将她带回了灵山,收为自己的嫡传弟子并给她重新取名唤作程思君。这小女孩家门遭此变故,很是懂事上进,她一心一意服侍门主,报答其救命之恩,同时跟随门主苦心修炼。
    后来,程暮雪倾囊相授,也将她作为接班人一般培养。
    本来章同舟和程思君两个人都按着本门师长设好的轨迹一步一步地成长,最终定会成为各自门派的掌门,领着门人修功炼法,抵御妖邪护得一方平安。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俩人后来皆生变故,最终也就造物弄人,物是人非。
    那时南道和灵山虽然练功法门各异,但先辈之间颇有渊源,两派向来和睦相处,而且还经常联手共同对付一些妖魔邪怪。
    两个门派的弟子初学有成之后也会常常结伴去各地游历,既增长见识又帮人度难以度人度己,提高自己的修为。
    章同舟和程思君等人一起结伴走南闯北,他们过越州、去豫章的南州府、荆楚的江城以及北方的洛邑、河东等地。
    本是两个门派之间结伴同修,相互照应,谁料章、程俩人竟相伴时久,互生情愫,乃至最后铸成大错。
    南道的长辈知悉俩人恋事后自是坚决反对,因为章同舟和石语卿有婚约在先,而且俩人联姻关乎到内外堂之和睦团结。灵山那头也是不能答应,因为程暮雪唯寄希望于程思君继承衣钵,若其嫁去南道此事便会成空,多年的心血也就付诸东流。
    但章、程俩人情意深切,两边师长使尽浑身解数皆已无法说服,无奈之下,两派只得分别将俩人囚禁起来,不允许他们再行相见。
    谁料想程思君被禁囚之后竟然发现自己已经怀上身孕,灵山门主虽然气愤万分,但毕竟多年来她待这名悲惨身世的小弟子就如同自己亲骨肉一般,俩人朝夕相伴、感情深厚,所以气愤之余更是无奈之极。
    她放下身段再探了南道那边的情况,知得俩人成婚基本没有可能。于是她干脆把程思君怀孕之事隐藏下来,想着待她生完小孩后,估计南道那边章同舟和石语卿早已成婚,到时俩人便也只能死心了。
    那料事情偏不如其所愿,变故纷至沓来。
    那章同舟身旁有一名叫做筠儿的侍女,出生在穷苦人家。小时候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为了养活她两个弟弟,她父母就将她带到盘龙集,打算将其卖掉换点粮食。
    章同舟的父亲也就是当时南道的大掌事章宗显,见那小丫头实在可怜,就收留了她,让她平时像姐姐一样照顾自己的小儿子,同时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大也正好做个伴。两个小伙伴一起长大,虽是主仆但却像朋友甚至姐弟一样相处。
    当时,筠儿看着章同舟痛不欲生地被关在祠堂思过室里,心里很是难受。她偷偷跑去灵山,打探程思君的消息,却屡次皆被赶出山门,无计可施。
    过得几个月,章同舟已是心伤若死。他不是嫌弃石语卿相貌或其他,反而那石家闺女打小便是远近有名的美人儿,俩人小时候也经常一起玩耍,他们和筠儿是南道小孩群里有名的“铁三角”。
    但他心里对石语卿的感情更像是兄妹一般,直到他遇到灵山的程思君才终于有了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而石语卿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大便是要嫁给章家的,而且她心底确实也很喜欢这个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哥哥。当她知道章同舟喜欢的并不是自己时,心里自是无比心酸。
    又过了一段时间,听闻灵山那头也是坚决不同意俩人恋事,而且筠儿几次三番去看程思君都被决绝赶回,章同舟便是真正的心如死灰,在长辈再次以断绝关系之类的逼迫之后,他准备同意迎娶石语卿。
    44-3

    大婚之前,他央着筠儿再去灵山最后一趟。
    筠儿万般叹息,不忍拒绝,便偷偷地跑去灵山,求程暮雪让她与程思君最后见一面。
    知得南道章、石两家婚事已成,程暮雪终于网开一面,如了她愿。
    当筠儿来到灵山坛宫不远处的一间偏室时,却见程思君抱着一名婴儿拾帘而出……
    筠儿匆匆赶回南村,将这个惊人的消息诉与章同舟。章同舟知道程思君有了自己的小孩,而且母子二人日夜思念自己时,他更是无法再与石语卿成婚了。
    苦思良久,他决定要带程思君母子两人远走高飞。于是他假意答应马上与石语卿择日结婚,同时特意让人将此消息递与灵山,灵山门主知晓后便也放松了对程思君的看管。
    大婚前日,章同舟一大早便让筠儿偷偷去灵山,以拜帖为由找个机会将一封书信交到了程思君之手,约定翌日晚上一起远走高飞。
    接着他又暗地里让靠得住的朋友准备了两辆马车,夜里一辆在南村村头偏僻处候着,另一辆在灵山脚下接应。
    大婚之夜,南道上下欢聚一堂,远近亲朋开怀畅饮。就在众人喜庆沉醉、疏于防范之时,章同舟给石语卿留下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道歉之信,告之自己与程思君之事,然后乘隙溜出村口到盘龙集与程思君母子汇合。
    石语卿见信,凄然落泪。
    南道和灵山几乎时同时发现了章、程俩人私奔之事,瞬间南村和灵山两条通往盘龙集的乡道上,追赶的车马灯如流水,络绎不绝。
    筠儿是最先追上章、程俩人的,那天她整日里心神忐忑不宁,一直注意着章同舟的身影。
    章同舟前腿坐上村头的马车,她后脚就独自骑马追了上去,其实她心里也说不清到底让他走了好还是拦下为好。
    待她追到盘龙集时,章同舟和程思君母子正好汇合,这时南道和灵山追赶的人马也已纷纷追之将来。
    章、程俩人深知无论被两派任何一边追上,俩人断无再见之日,而且如是遇上那些固执的执法长老更是可能两个人中会有一方性命难测,最终便会导致南道和灵山结仇火拼、两败俱伤。
    但若要逃跑,那孩子又尚在襁褓之中,断然无法承受这风餐露宿、车马劳顿之苦。
    眼见山道上那些影影绰绰的火光越来越近,筠儿把心一横,对俩人说道:“把小孩给我,我定会把他带大成人的。你们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只有这样,才能护得你们和这孩子的周全!”
    俩人脸露难色,迟迟无法狠心丢下孩子。
    筠儿急道:“你们不走,不仅自身难保,还会将南道和灵山拖入相互残杀、报复不休的万恶深渊。你们走了,他们即使再难为于我,也断然不会忍心对小孩子下手。无论如何,这都是南道大掌事的孙儿,灵山门主的准外孙。你们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章同舟和程思君终是没有办法,只得万分不舍地把那小孩留给筠儿,然后坐上马车,抱头痛哭而去。
    筠儿抱着那个婴儿回到南村祠堂,南道和灵山的掌事、长老和堂主齐集一堂,双方已然剑拔弩张。
    44-4

    俩人私奔之事涉及到章家、石家和程家三个家族、两个门派的脸面,特别是南道这边大喜之日竟发生如此之事实在令人气愤难平。
    南道的几位长老怒不可遏,直言要将俩人的孽种逐出家门。接着又有数人开始指责灵山门教化不良,教出的徒儿不守妇道,勾引婚约在身之男。
    而灵山等人听罢,亦是愤懑不已,针锋相对地指责章家男子没有道德,有婚约在身还要去祸害良家女子。
    双方越吵越凶,筠儿怀里的小孩更是成了双方责难和撒气的焦点,南道的几名长老便要命人将这孽种随便寻户人家连夜送走。
    章宗显虽然贵为南道大掌事,但是自家儿子做了此等理亏之事,竟是只能闭起双目,缄口不言,黯然神伤。
    因为南道数千年来,一直肩负着守护石碑岭法水的使命。无数的邪魔妖道皆在虎视眈眈,这么多年来虽然多次历险但最终都平安度难,关键就在于内外堂同心协力。若因为章同舟之事造成内外堂分裂,这个责任谁也无法承担。
    那小娃儿被吓得哇哇大哭,筠儿想要死死护住,但又怎能抵得住那些堂汉的抢夺。
    “都给我住手!”
    就在此时,祠堂外一声大喝,一个凤冠霞帔,满脸泪痕的女子快步走了进来,却是那石语卿。
    她三两下扒开筠儿身旁的堂汉,高声呵斥道:“我嫁给了章同舟,就是章家的人了。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谁敢对孩子有半点不敬,我跟他没完!”
    话音刚落,满堂皆惊,屋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事情终于得到了相对体面的平息,章宗显感到愧对南道上下,于是辞去了大掌事之职。南道内堂和外堂的裂痕也在族老的维系下慢慢愈合,但南道和灵山却自此结下了数百年的梁子,明争暗斗不断。
    章同舟和程思君为了躲避家法的追杀,只好远遁北土。直到几年之后,事情方开始慢慢淡却。俩人远离故土,难以割舍对孩子的深切思念,于是他们冒险偷偷地潜回了盘龙集。
    章同舟一番打听得知,自己走后石语卿便如正常媳妇一般入住了章家,不但领养那小孩,而且将其父母如同自己长亲一般对待。
    正是石语卿此举才真正化解了南道内外堂的危机,不过她所承受的委屈和心酸实在令人唏嘘。
    更为叹息的是筠儿因为此事收到了极大的牵连,她又不似石语卿那般有内外堂的长辈一起呵护,于是在南村处处受到诸多的白眼和责难。她整日过得郁郁寡欢,事后不到两年就忧愁成疾,年纪轻轻便含恨而逝。
    章同舟和程思君知晓之后心里更是愧疚。
    俩人原本是想回来偷偷看看亲人,然后再看有没办法将日夜思念的孩子带走。然而当他们回到南村伏到暗处时看到的却是这般一幕: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正开心地围着石语卿和他爷爷奶奶在满地奔跑,那三个大人紧紧地盯着孩子,脸上满是幸福和满足。
    章、程俩人看罢,心里五味杂陈,他们知道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带走了。
    44-5

    俩人悄悄地去拜祭了筠儿之后,又偷偷去了一趟灵山,远远地探望程暮雪和众位门亲。
    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阵阵往事不断浮上心头,筠儿已死,家亦难回,俩人极是心酸。好在知道孩子和亲人现在都过得很好,他们便也没了太多牵挂。
    事已至此,俩人痛定思痛,决定浪迹天涯,找一个地方好好修行,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是日,他们辗转来到了终南山下。
    就在俩人走过一条山沟之时,遇到了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人,那道人手里拎着一条乾坤索,索上绑着一大一小两只受伤的白狐。
    俩人细细望去,那大白狐不时拼命地挣扎着舔向小白狐,呼呼哀鸣、泪流不止。
    他们看了于心不忍,便掏出身上仅剩的一些银两恳求那老道人饶了这两只白狐。
    老道人见到俩人诚挚恳切,摆了摆手,长叹一声道:“这两个东西不是一般的狐狸,都是数百年道行的狐妖。他们光天化日闯进人间烟火之地,我怕他们祸害百姓,所以拿住他们给他们点教训。如今碰到你们为其求饶,估计这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哎,罢了。”
    说完,他直接收起乾坤索,将那两只被打回原形的狐妖放走。那两只白狐甚是感激地看着章、程俩人,走了很远还不时回过头来。
    这白狐正是当年的胡善翎和他的女儿胡薇。当日他带着胡薇来到人烟之地以助其过言关考验,不料偏偏却被去终南山云游访友的西昆仑掌门玉玄真人撞见并被其锁拿。
    幸而他们得到章、程俩人及时解救,没有伤及灵元根基。
    放走俩狐妖后,这俩人与玉玄真人一起结伴上山,他们一路谈经论道,十分投契。
    后来,玉玄真人干脆带着俩人一起走访终南山道友,几日下来,三人相处甚欢,竟结成了忘年之交。
    得知俩人想寻一清净福地专心修道,玉玄真人恳切邀请他们一同到昆仑山去。想到昆仑山乃万山之宗,仙修圣地,俩人寻思一番后欣然同往。
    从此,章同舟和程思君便隐居在西昆仑道门的后山崖上。
    某日,他们在昆仑山深处机缘巧合拾到一块陨铁。在西昆仑道友的帮助下,俩人下山寻得巧匠将那陨铁炼成一长一短的两把宝剑,长剑唤作“沧水”,短剑名为“巫云”。
    他们又请来能匠将山崖上的石洞改成“阆苑洞”,以双剑为钥,布以睡所、客厅、厨房、经阁,种以奇花异草为伴。
    俩人专心修炼,遇到疑惑时便下得山崖到西昆仑道宫里向玉玄真人等请教或相互探讨。
    数年之后,俩人道行圆满,功已达仙剑之境,德已明圣人之行。
    及到辛酉年,魔邪并起,俩人便毅然告辞西昆仑众道友,关闭阆苑洞,下山而去。
    其实局势混乱,不仅肆意越规的冥幽和胆大妄为的冥魔对地势阴脉志在必得,而且很多妖族也已开始蠢蠢欲动。
    因为妖族辛辛苦苦修炼数千年都不一定能成仙,而如果占据地脉,聚人间之灵气精华,可以取捷径修炼得法,还可以避过天劫直接得道,这个吸引力自然无比巨大。
    如果妖族也加入抢地脉之祸事,那局势将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章、程俩人下山第一件事便是先去说服妖族不要去掺和那些冥幽和冥魔逆天抢脉的祸事,至少应该保持中立。
    当时妖境之中,数狐族和狼族势力最为庞大,实力也最强。其他妖族要么妖类数量过少,要么高手不多,不成气候。
    那狐族和狼族之间偏偏又是世仇,双方长年累月都是水火不容之势。
    44-6

    章、程俩人先找到了狐族的家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陈以利害。而几乎同一时间,狼族竟然派使者带来重礼游说狐族摒弃前嫌一起合作去夺那地势阴脉。
    因相救之缘,胡善翎和胡薇全力帮着俩人去说服当时的狐族家主,综合考量之后狐族家主终是决定听从仙侣之言,所有狐族一脉全心修炼,断然不准出去祸乱人间。最终,狼族等其他妖族因为有狐族在后制约,亦是不敢轻举妄动。
    章、程两位仙侣腾出手来,先是扫平幽冥里窜犯人间的幽邪,然后再施以大法将逆天抢脉的众魔直接封印在地势阴脉里。最后俩人功德圆满,羽化成仙。
    说到这里,胡善翎感慨不已,他转过头望向章天问,缓缓说道:“真想不到,转眼沧海桑田,你们先祖这些事迹想必现在的人都已知之甚少。老夫第一眼看到你的模样,还有你背上的沧水剑,脑里就想起了当年的恩兄,仿佛那些事儿都在昨天发生的一般。
    当年你先祖救了我和薇儿,昨天你又救了雁飞,五百年一个轮回,看来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啊!你知道那逍遥宫主是谁么?”
    章天问沉吟半晌,愕然道:“难道她就是……筠儿?”
    胡善翎默默地点了点头,少顷继续说道:“其实她算得上是你的先祖姑姑,但她这人最不喜别人说她岁老,所以平常你最好直接叫她姑姑,她定会十分欢喜。
    “当年她病逝之后,被阴差押往冥司。她从小被亲人遗弃,只有和同舟恩兄在一起姐弟相处的日子最是温暖舒心,但后头又发生了那般变故,她便觉得人生在世甚是凄苦,不愿再走那遭轮回。
    “于是她在忘川河边寻隙逃入了冥荒,恰好被当时的逍遥宫主江明月相救并收留。冥荒众邪蜂起抢地脉之时,逍遥宫素来无欲无求不愿参与其中,谁料反被几个邪派明攻暗袭。
    “逍遥宫寡不敌众,损失惨重,就连江明月也被重创。幸好同舟和思君两位仙侣正好来到冥荒准备荡平那些串犯人间的邪派,他们救下了逍遥宫,也终于遇见了筠儿。
    “只是筠儿如论如何也不愿再受轮回之苦,于是两位仙侣便授之冰符之禁、幻剑之术、道护霞光之法以护得她自身和逍遥宫周全。江明月重伤之后功力已毁,无奈只得留住魂根转入五道轮回,她离开冥荒之前便将逍遥宫一派尽数托付给了筠儿。
    “后来,两位仙侣在太苍山封印群魔后,曾带着筠儿来到我们灵狐山庄就是现在的胡庄,来感谢我们当时的家主相助。他们带了数坛美酒,与我们一起痛饮三日,最后特意留下一坛让我封存已待五百年后再与有缘人同饮。果然,五百余年过去,你带着故友的口信来了。”
    章天问听之,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逍遥宫主处处皆为自己着想,处处护着自己,原来她竟是自己的先祖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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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善翎又道:“今日你姑姑让你前来问酒,便是如同五百年前我的两位恩人前来找我们家主一般,其实是想要了解我的心迹。我们狐族屡受你们大恩,定然不会负义背叛,你可让你姑姑把心放宽。
    “今日,故人之后到了我胡庄,这坛美酒便是可以启封痛饮了,可惜你姑姑没来,那她就没有这个口福了,哈哈哈!”
    说完,他长袖一拂,右掌一抬,但见一道凛冽的掌风呼啸而过,那封坛之盖蹦跳而起。
    顿时,佳醪喷香,溢满全屋,酒未入口,肺腑已然半醉……
    又是聚饮一日,章天问便要告别胡庄回西都去。
    胡庄主带着狐族众人前来送别。
    胡玫九头一回与凡尘中人接触良久,她望着自己使性子与之相斗也不生气的大哥哥,又看了手中那支精美的桃花簪子,顿时惆怅满怀:“这是第一个对着我微笑,送我礼物的人;他还告诉了我外面世界许许多多的精彩,许许多多的无奈;现在他就要走了么?”
    想着想着,不知咋的,她竟鼻子一酸,突然眼泪就要掉将下来。
    于是她直接上前拉住章天问的衣袖,仰头说道:“天问哥哥,你还会来看我么?”
    章天问点头道:“玫九妹子,有时间我定会回来看望大家的。”
    胡庄主拔下三根胡须,放到一个小锦囊包好,然后交与章天问道:“我们狐族修炼,须得远离烟火之地,所以请贤侄记得替我等保密。还有我们马上就要搬家了,你在西都若是闲来无事想来喝酒亦或是有事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就找一个僻静处点燃一根胡须,然后在原地等候,到时我会派人来接你。”
    章天问点头谢过,然后依依不舍地拜别而去。
    这一趟胡庄之行,终是知晓了先祖之事。他心里想着赶紧回西都然后去一趟冥荒,除了答复海棠信中之托外,更多的是看一看先祖姑姑,跟她郑重地说一声谢谢。
    只是江湖既然已经风起,本来寻常的回程便也变得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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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血狼

    周始镇是一个偏僻的小镇,位于西都的西南方一百余公里外。
    小镇上只有两条街道,一条新街,一条叫老街。新街的水泥街道宽敞平坦,沿着街道两侧建了不少的小高楼,邮局、银行、旅馆、超市、小歌厅、饭馆应有尽有。从邮局那个十字路口往北转过一道弯再往里就是老街,街道破碎坑洼,两旁大多都是低矮的自建老房子或是阴暗的小巷子。
    在新街“莺歌”歌厅旁边不远有一个“惠民”小酒楼,生意特别火爆,经常营业到凌晨三、四点才关门谢客。
    小镇上居民生活比较规律,一般晚上休息的时间较早,特别是晚上十点过后,想上街找点好东西吃的话,只能到两个地方找。
    一个是老街西边街口靠近河边的地方,那里有两户人家搭了个简陋的棚子常年摆夜宵摊做些烧烤、面皮和野味热粥之类。
    另一个便是新街的惠民小酒楼了,这里包厢大厅皆有,菜品量足价惠,环境干净整洁,最关键是里面有几个年轻俏丽的女服务员,于是街坊平时想吃个夜宵、聚个小酒的便喜欢到这里来,看得悦目吃得舒心。
    在酒楼的服务员里,有一名叫做郑茹的年轻姑娘,长相尤其出众,声音温柔甜美,很多回头老食客都是冲着看她而来。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那些无聊好色的男人对郑茹自是眼睛里充满了贪婪,嘴巴里装足了讨好和撩拨;但是她的女同事们却是个个对她满腔敌意,将她当做到处勾引男人的“狐狸精”一般。
    只有一位年纪相仿名叫王力的男同事待她特别好,有点想要追求她的意思。这反而更加引起了其他女同事的反感,处处对其冷嘲热讽。
    正因如此,郑茹在这个酒楼过得很不顺心。但是一个是可能家里条件实在不好,二个是老板为了留住回头客不断给她加薪,所以她还是坚持了下来。
    是夜,十一点已过,小酒馆里还有几桌客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吃菜、聊天、喝酒。
    突然,二号包厢门砰的一声推开,一个身穿花衬衣、脖挂粗金链的光头纹身壮汉粗暴地大喊了一声:“郑茹,快过来,给哥加茶啊!”
    这个男子嘴里叼着根烟,满脸横肉堆挤出一对三角眼,看起来既粗鲁又凶狠。他是小镇上有名的街混子,平时对郑茹经常是要么污言秽语调戏要么动手动脚骚扰,令其十分头疼。
    郑茹在前台旁开始眼神紧张地向王力求救,王力想起凶神恶煞的街混子犹豫了一下,不过为了心上人最终他还是提起了茶壶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谁知,才敲开那包厢门,他就被街混子生气地轰了出来:“你耳朵聋了还是咋的?没听到我叫的郑茹吗?有你啥事啊!滚!”
    包厢门被重重关上,霎时将门边的王力撞了个趔趄。旁边的一名女服务员一把将他拉了过来,瓮声瓮气责备道:“说你自作多情吧!关你什么事,你去触那个霉头。人家叫的是那小狐狸精,你看你……”
    前台上坐着的老板娘见状,赶紧给郑茹使眼色道:“你这丫头,我们做服务行业的,顾客就是上帝。快去给大坤哥道个谦,你说你,过去倒个茶应付他们一下你也不缺一块肉不是?快过去!”
    郑茹无奈只得提过茶壶,走进了那包厢里。少顷,里面便传来了放肆的哄笑之声和女子隐忍克制的惊叫声。
    王力在外面心急如焚却又无何奈何,而其他的女同事则是捂住嘴巴得意地暗自偷笑。
    大厅里正在吃喝的客人也纷纷转头望向二号包厢,不时地窃窃私语。
    只是大家都没注意的是此刻饭店大厅内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面色苍白的中年汉子。这名汉子带着墨镜,穿着一身黑色宽松的长衫长裤,此时一动不动,像两耳不闻窗外事般沉稳冷静地就着热茶吃着油泼面皮。
    又过了一会,估计是老板娘也怕郑茹一直被关在包厢里到时那街混子会闹出什么大问题,所以从货架上拿了两包好烟丢给王力让他送进去给大坤哥然后见机将小姑娘带出来。
    王力赶紧拎着烟敲开二号包厢门走了进去,少顷终是点头哈腰地拉着郑茹走出了包厢,这时那小姑娘已是衣衫不整、脸有泪痕。
    大厅里吃喝的人都转过头来笑嘻嘻地看着,而窗边那名黑衫汉子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
    与此同时,从离磨盘沟最近的那个小村子回周始镇的乡村公路上,章天问正在黑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这几天现实中正....正好到西都的西南边一个地市出差。。。实在有点忙,停更几天。。。不能回帖,其他...谢谢各位亲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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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早餐和胡庄众人送别耽搁了太多时间,他从磨盘沟走到有人烟的小村落时已是深夜,其时肯定是无法找到车子的,所以他只能慢慢走路先回到镇上再说。
    快到周始镇西郊时已是子夜时分,远远可看到老街入口不远的河边那两个夜宵摊还亮着昏黄的灯火。
    章天问已是饥肠辘辘,快步朝着灯火走了过去。
    行了一段,突然他发现前面十字路口旁的一棵大树底下站着一个人,淡淡的月光下那人弯着腰正在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他顿时心生疑窦,轻轻地靠前又行了几步然后藏在路边的黑角里。
    只见那人用打火机点燃了插在地上的两根白蜡烛,随着烛光亮起,见得那人是一个系着厨师围裙的秃头大叔。
    他从一条麻袋里取出了三碗白米饭摆在那蜡烛之后,接着每碗饭上插上一双筷子和一根点燃的仙香。
    再接着他又从袋里拿出了一只空瓷碗和一只筷子,然后半蹲起肥胖的身体用那筷子轻轻地敲起空碗来。
    这一幕发生在偏僻而又空旷的午夜十字路口,随着阵阵阴风刮过,实在是既诡异又惊悚。
    章天问冷冷地看着,心里惊道:“这个秃头大叔三更半夜在这里招惹脏东西做什么?”
    他悄悄地用两手结天丁印,以中指点眼头,放诀,又用剑诀点眼头打开慧眼,但是那空荡荡的路口什么别样的东西都没有。
    那秃头大叔仍在敲着那空瓷碗,敲了十来分钟忽然“叮”的一声,那碗竟直接豁开了一个口子。
    秃头大叔终于不耐烦地扔下筷子,愤愤地嘀咕道:“他大爷的,天天作死地催!派我到周始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都快一年了,别说游魂野鬼,就是虱子都要被抓光了。啥招都用上了,还差一个!”
    他越说越是气愤,抬起一脚便将破碗踢到一边,再把其他碗里的米饭、仙香统统倒到野草丛里,然后就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这时,路那头掠过一道黑影,转眼间一个带着墨镜、穿着全身黑衣的中年汉子突然间轻飘飘地来到了秃头大叔的背后,正是早些时候出现在惠民小酒楼里的那怪人。
    秃头大叔已然感到背后有异,他猛地放下麻袋,瞬间往前窜了两步然后倏地转过身来。
    那黑衫中年人直定定地站着,苍白的脸上邪魅一笑。
    “嗨,沐风,是你个死家伙,吓死我了!”秃头大叔似是跟来人甚是熟悉,长舒一口气后轻声抱怨道。
    顷之,他一拍脑袋霎时变了一副脸孔,喜笑颜开地问道:“你今晚过来,是不是又有货了呀?一个,我就差一个!”
    那叫沐风的黑衫中年人依旧没有出声,只是背着手冷冷地点了点头。
    秃头大叔见之大喜,急忙三抓两抓从兜里掏出了一根小钉子一般的物什,然后走上前去一把拉过沐风的右手,将那东西紧紧地放到他掌心里。
    秃头大叔道:“老规矩,什么时候交货?”
    沐风终于开口,那声音低沉而沙哑:“两个小时后,老地方。”
    秃头大叔低头沉思半刻道:“好!干完这一单,我这边够数了。东西给你了,以你的手段,他应该能撑到明天早上。这次你最好在新街口那边建筑工地找个木料堆,时间到了让他往木堆了一扎,天衣无缝。哈哈哈!”
    沐风道:“甚好,我也不想惹麻烦。”
    秃头大叔猥琐地嘿嘿笑道:“听说你看上了一个小妞?”
    沐风闻言,顿时脖上青筋暴起。
    秃头大叔连忙自己打嘴道歉:“你别生气!算我唐彪失言,该死该死!抱歉了,老兄……”
    沐风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转身往街里行去。
    少顷,唐彪也拎起麻袋,喜滋滋地往河边夜宵摊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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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俩人走后小半天,章天问才从路边的暗角里出来,然后穿过十字路口往老街里走去。
    快到街口的两个夜宵摊前时,只见左边的那个摊子上老板一家忙过不停,好多人都在排队等位子。
    而右边那家摊子两个年轻人却在刷锅收凳,准备收摊,边上一个秃头大叔正在不停地催促他们动作快一些。
    章天问感到甚是奇怪,心道:“想不到这唐彪竟是夜宵摊老板,那他半夜三更去路口做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干什么呢?”
    就在这时,左边摊子前排队的两个年轻人小声地嘀咕了起来。一个说道:“那边摊子以前的朱老板多勤奋,生意多好;转给这唐老板还不到一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估计这样下去很快就要关门了。”
    另一个点头道:“是的,味道没以前好就算了,这么早就收摊。哎,算了算了,这都不知得排到啥时候,我们去新街惠民小酒楼吃得了。那边干干净净,味道也不错,关键还可以看看郑茹那小美女!”
    “走、走、走!”
    俩人说完,相互嘿嘿地笑了几声,转身离开夜宵摊,往新街走去。
    章天问看了看匆匆忙忙收摊的唐彪,又望了望左边一大堆排队等位的食客,心道:“也不知那唐彪和沐风到底要做什么交易,算了,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没必要去多管闲事。赶紧到新街他们说的惠民小酒楼填饱肚子,然后再去找个旅馆歇一宿解解困乏。”
    想到此处,他便也迈起脚步直接往新街走去。
    待他来到惠民小酒楼推开那扇玻璃门时,开着冷空调凉爽舒适的大厅内,好些正在欢聊畅饮的客人纷纷都望了过来。
    只见章天问满身疲惫地背着一个长包径直走到一张靠窗的空桌前坐下,少顷,一名长得白白净净、瓜子脸、柳叶眉、杏眼薄唇的小女子提着一本菜单步伐轻盈地行了过来。
    他看着眼前这名俏丽的服务员,心道:“这应该便是那俩人嘴中说的郑茹了,长得确实漂亮。”
    他点了一份炒饭,又要了两个炒菜,然后拿起桌上的茶水满满饮了几口,身上的疲惫终于觉得减去了几分。
    他开始环视四周,刚才在老街碰到的两个年轻人在前边不远处正嗑着瓜子聊着天,同时不停地往郑茹方向瞄着。
    而右边邻近的那桌坐着几个身穿警服的警察,估计是刚外出公干回来,正在埋头吃饭。有一名老警察却不时地往章天问这头张望,目光甚是警惕地注视着他的长包。
    少顷,老警察终是站起身行了过来,他的几名同事也纷纷抬头看了过来。
    “你的身份证拿来看下。”老警察冷冷地说道。
    章天问从衣兜里取出身份证和学生证递了过去。
    老警察看着他的证件,语气稍微和缓地说道:“章天问、西都大学,到周始来干嘛?”
    章天问道:“旅游。”
    老警察道:“你这长包里是啥?”
    章天问犹豫了一会,将长包拉开,露出了里面的沧水长剑。
    未等老警察继续盘问,他赶紧从包里取出道联出具的牒文。那老警察接了过去,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然后转身示意一旁已经站起身来的几名同事坐下。
    接着,他弯下腰去简单掂量了下那把长剑并让章天问稍等一会,然后拿着牒文离开一些距离再拿出手机拨打了好一会,接通后像是在向电话那头不断询问着什么。
    少顷,他终于笑呵呵地行了回来,将牒文还回,然后对章天问说道:“我刚打通了西都第七局李飞的电话,知道了你的大概情况。你来得正好,赶紧过来跟我们一起吃,边吃边聊,有个头疼的事情说不定你能帮上忙呢!”
    说完,他不由分说将章天问的碗筷拎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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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个老警官是周始镇派出所的许所长,都快要到退休年龄了,不想这平静了几十年的小镇子最近却出了几件极为棘手的案子。
    最先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跟几个朋友到小歌厅唱歌喝酒,凌晨一点左右各自分开回家。从新街歌厅到他家不过两公里左右的距离,偏偏那晚他离奇地失踪了,家里人发动亲戚朋友折腾了一晚也没找到。
    偏偏第二天他自己回家了,但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却全部皆已忘记。大家都以为他是喝醉了,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在街上哪个角落睡了一晚,也没太多想。
    那小伙起初看起来也一切正常,回到家休息了一阵就上街买菜、做饭。做完午饭,他对家里人说感到有点困就饭也没吃就去睡觉了,谁料这一睡竟再也没醒过来。
    家里人连忙将他送医,镇上的小卫生院查不出毛病便又转到县里大医院,县医院的专家对他做了全身检查,查出他的心脏功能衰竭,做了一系列抢救措施,但还是为时已晚。
    比较怪异的是医生抢救时发现他体内的心脏是一颗垂死老年人般的脏器,与他的年龄一点都不匹配。而且他体内的血液早已凝固,背上不显眼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尸斑。按尸斑分析,这小伙子应该昨天凌晨已然死去。
    可偏偏他的身上又没发现任何伤口,而且当天早上还正常地去买菜、做饭,这一切都诡异得无法用常理解释,于是家人后来便报了警。
    紧接着,又陆续发生了几起类似的案件。一个是镇上的木材加工厂老板,死于奇怪的肝脏衰竭;一位是药店好色的男医师,死于莫名其妙的肾脏衰竭;都是诸如此类的案子。
    派出所特意请来法医对一些死者进行解剖,果然家属同意解剖的两具死者遗体内的脏器证实已被人调换,于是他们怀疑是贩卖人体器官的犯罪团伙在作案。
    但是自始始终无法解释的是那些死者身上完全找不到伤口,不知道那些器官是怎么被调换的;而且每次死者离世前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一段时间,回来时那段时间的记忆却皆已被抹去;最关键的是从他们身上的尸斑分析这些人在消失的那段时间里应该已经处于死亡状态。
    没有伤口、没有第三者指纹,也没有可疑的现场,这些案件实在是既惊悚又古怪,所以许所长看到章天问的牒文时才想起是应该通知第七局并让道联介入的时候了。
    就在众人正轻声交流案情的时候,二号包厢门砰的一声打开,那街混子大坤哥大声嚷道:“还不叫那小美女过来结账?”
    郑茹被这一声喝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她下意识般往窗口边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后无助地望向前台旁的王力。
    王力明白她的意思,马上拿起二号包厢的单据准备和她一起过去。
    大坤哥看到王力也要过来,又要准备发作,突然他看到了大厅里正冷冷地盯着他的许警官。
    这街混子马上换了一副脸色,哈腰点头向许所长打招呼:“哎呀,许所,您今晚也来吃宵夜啊?您早说,这、这、这,我帮您订个包厢……”
    许所长缓缓冷笑道:“你这架势挺足啊!又来这里欺负人了,是不?”
    大坤哥连忙哈腰道:“哪敢哪敢,我都老老实实的,这不准备买单吗?”
    说完,他赶紧让包厢内的几名纹身小年轻出来,然后挤做一团往前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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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坤哥脸上挤出一道尴尬的笑容对老板娘说道:“买单买单,顺便把许所那桌也买了。”
    “哎,廖丙坤,你可别买我们的单!”老警官毫不领情,站起来冷冷说道。
    大坤哥连连点头道:“好的好的,都听您的。”
    说完,他赶紧结完账就要匆匆溜走。
    许所长却大声喝道:“慢着!先别走!”
    大坤哥听罢,停下了脚步,脸上已是相当难看。
    许所长根本不正眼瞧他,只望着郑茹问道:“他们欺负你们了没有?”
    郑茹搓着双手低着头,少顷,终是咬住嘴唇摇了摇头。
    王力却是忍之不住,就要站出来说话,郑茹赶紧拽了把衣袖将他拉了回去。
    大坤哥悻悻地赔笑道:“许所,我早就变成良民了,哪能随便欺负人呢?不会的,不会的。”
    许所长冷冷回道:“最好不会,不然要你好看!”
    大坤哥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然后赶紧领着那几个小年轻推开门急不暇择,鱼贯而出。
    章天问和许所长、县里下来的两名刑侦、还有派出所的几名干警便接着一边聊着一边填着肚子。
    又过了一会,他想起老街口看到的那一幕,便说起了唐彪和那个怪异的沐风。许所长听了,若有所思,赶紧说道:“大家都吃饱了没?赶紧买单,去老街一趟。”
    一行人匆匆地往老街方向赶去,正当他们走到新街街尾那个在建工地旁时,迎头却撞见了几个惊慌失措的年轻人,就是方才跟大坤哥一起的那些人。
    许所长将他们喝住,厉声问道:“三更半夜的,你们在做什么?”
    那几个小年轻此时浑身哆嗦,吞吞吐吐地说道:“报告许所,大、大坤哥不见了!他说尿急,去工地上那垃圾堆旁撒泡尿,我们在街边等着。就一泡尿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也没听到什么不正常的声响。我们都快找遍了这一块,就是……就是寻不着人了。”
    许所长听了眉头一皱,他想了片刻,让众人赶紧对工地一带开展地毯式搜索,然而大家找遍了每一个角落最终却还是徒劳无功。
    章天问静静地站在大坤哥撒尿的那个建筑物垃圾堆前,看着地上的一丝尿痕,若有所思。
    他起诀打开慧眼,然后取出两道黄符,掷落在地。只见黄符落处,化出一道符火,火光中见得两个浅浅的脚印,脚印里冒着丝缕淡淡的妖气。就一转眼的功夫,符火烧过,脚印便已消失不见。
    “快,我们去找唐彪!”章天问想起老街十字路口那个魅闪出现的沐风,连忙喝道。
    许所长点了点头,厉声吩咐那几个小年轻继续在这一带找人,找到为止。然后,他领着干警们和章天问一起往老街跑去。
    然而待他们匆匆赶到老街夜宵摊时,“唐记夜宵”早已关门打烊,人去棚空。再一问对面夜宵摊上的众人,原来唐彪和那两个伙计早在一个多小时前便已收摊离开,好像是往街里走了,但是没人知道平常他们具体住在哪里,只是有人听唐彪随口说过租房子住在老街旧巷里。
    老街这边以前居民建的低矮砖瓦房或木板房很多,东拐西拐地围成了好些小巷子。在这三更半夜,要毫无目标地去找几个人,还真的是很难。
    许所长思量半晌,又跟县里的两名刑警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分头行动。
    他知道章天问走了一天的路已十分疲乏,于是让一名干警将其带到派出所旁边的招待所先好好休息一宿。
    然后他又将干警们分成了两组,他带着几个人继续在镇里搜寻唐彪、沐风和廖丙坤的踪迹,另外一名干警带着县里的刑警到新街那个建筑工地负责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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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天问来到招待所简单洗漱一下便沉沉睡去。
    夏夜静谧,月光如水,他感觉自己轻飘飘地站在一条迷雾缭绕的青石板老街上。少顷,一个穿着一套黑灰色“的确良”、弯驼着弓背、杵着一副拐杖的老婆子抖抖颤颤地向他走了过来。
    “叮咚、叮咚!”街上到处大门紧闭,只有那拐杖点地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神秘的黑夜。
    那老婆子越走越近,不一会竟抬起头邪魅地盯着章天问,寒巍巍地问道:“你看到我的孙儿了吗?就那么点大。他穿了一双小白鞋,你看到了吗?”
    章天问望着阴森森的大街和这个诡异的鬼婆,内心竟感到无比害怕,他转身拼命地跑。
    跑着跑着,突然前面却出现了两个恐怖的怪物,正是他小时候在南州府看到的那个独牙男僵煞和长发女僵煞。
    前有僵煞后有鬼婆,他心里已然万分崩溃。来不及多想,他转身钻进了左边那条幽深的巷子,谁料那巷里更为可怖,竟堵满了乌泱泱的一群冥尸。
    眼看四面八方的邪物步步逼近,章天问拼尽全力一声暴喝,随即他感到身上猛地抽搐了几下,接着怦然一震便醒了过来,原来一切都是可怕的梦境。
    他长舒了一口气,努力平息心田,过了好一会才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中,他看到有一道朝阳已经照射到窗边。一睡梦醒,天已大亮。
    他赶紧起床洗漱一番,正好这时派出所的一个年轻的干警前来敲门。
    章天问跟着那名干警到街边简单吃了个早餐,同时询问了昨晚搜索和蹲守两方的情况,可惜的是两边都没有什么收获,而且许所长整宿都没合眼,一大早又到新街建筑工地那边去了。
    章天问听之,连忙也与那名干警一起赶了过去。
    此时街上来往的人流已逐渐多了起来,晨跑的、上班的、买菜的、送小孩上学的等等,各类车辆铃声混杂,连同各种吆喝买卖声喧闹一片。
    许所长在工地上一栋还没装修的八层小高楼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工地四周,同时地面各要处皆已布下了便衣暗中值守。
    这个老警官又熬了一夜,此刻两眼布满血丝,正要点燃一根香烟提提神。看到章天问到来,他微笑地点了点头,然后示意大家都注意盯着东南角木料堆那块区域。
    时间分秒过去,突然,一名干警指着东南边街角喊道:“大家快看!廖丙坤来了!”
    众人齐刷刷望了过去,果然,在拥挤的人群当中有一个身穿花衬衣、脖挂粗金链的光头汉子不知从何处忽然冒了出来,正在木然地缓步走向建筑工地。
    街边蹲守的几名便衣开始慢慢地向他靠拢过去,眼看离得越来越近,那廖丙坤却像突然发觉有什么不妥一般,撒腿就往工地上的木料堆方向跑。
    四下埋伏的警察马上进行堵截,而路边的街坊不知道工地上发生了何事,也都慢慢地像潮水般聚拢过来看热闹。
    就在警察们堵得廖丙坤无处可逃之时,这光头纹身汉子竟像一头发疯的野豹般三两下便从两名干警中间的缝隙处狂窜了过去,然后似一辆失控的跑车般一头撞到了凌乱的木料堆上,霎时扑通一声倒到地上再也没有动弹半分。
    这时,那围观的人群里,不知是谁扯开嗓子高喊了几声:“警察打人啦,警察打死人啦!”
    越来越多的人围拢了过来,许多人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还有一些人开始借机起哄、不断责骂在场的干警。
    老所长见状,赶紧带人往楼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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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天问仍在楼上窗户边仔细地望着混乱的人群,隐隐约约之中他仿佛看到了一个黑影,一个带着墨镜、穿着全身黑衣的影子。
    那人好像也能感觉到他的位置一般,忽然间竟抬起头对着楼上瞄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邪笑。
    章天问本能地把身体往屋里收了些,同时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沐风!”
    就这躲闪的半刻功夫,当他再探身往下看时,那身影已然完全消失。于是他也赶紧跑下楼去,追上许所长等人。
    许所长首先上前对围观的群众喊道:“派出所办案,无关人等都往后退,不要围观,更不要寻衅滋事,起哄闹事!”
    说完,他便命令干警们在现场周围拉起警戒线。这老所长在镇上素有威望,经他这一吆喝,现场的街坊们纷纷都往外退却,那些原先起哄的人也都静悄悄地躲避起来。
    许所长这才转身走到那堆凌乱的木料之前。此时,只见那廖丙坤直挺挺趴在地上,光秃秃的脑袋上扎了很多尖利的碎木刺,但奇怪的是伤口却只流出了很少暗红、浓稠的血液。
    一名刑警蹲下去看了看他那蜡黄的面孔,再探了探鼻息,接着轻轻扯开那已然僵硬的腰背的衣角,顿时一块块暗紫红色的尸斑映入了眼帘。
    那名刑警眉头一拧,转过身向许所长轻轻地摇了摇头。
    方才还是疯狂窜跑的大活人,转眼间变成了一副带着尸斑的僵硬尸体,而且一切都发生在大白天,这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许所长眼角望向章天问,而章天问却还在迷茫地扫视着街边聚集的人群,从中寻找着沐风的踪迹。
    直到许所长咳嗽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他望着地上的尸体,寻思了一会,然后缓缓说道:“仔细看一下他的百会穴有没有伤口或异常。”
    蹲在地上的那名刑警听罢,小心翼翼地拨了下廖丙坤的头部,然后在百会穴的位置认真地检查着。
    “是有一个隐秘的小伤口,像是有东西刺进去了一般。”那刑警喃喃说道。
    少顷,他却瞪大了眼睛诧异地叫了起来:“哎!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一下子又没了?难道是我眼花了不成?”
    章天问摇了摇头,轻轻说道:“你没看错,开始确实是有的。”
    他思索了片刻便赶紧运念起诀打开慧眼,终于见得旁边的木料堆里有个地方冒着阵阵凛冽的冥气。
    他悄悄捻出一张黄符藏在手心之中,然后小心翼翼地翻开那堆凌乱的木料。
    原来,那些冥气都发自一根细长的桃木钉,那小钉子上沾满了暗红的血液,此时竟像被炭火焚烧般正在慢慢熔化。
    “锁魂桃木钉!”
    章天问顿时想起了蜀门的那些冥尸,他赶紧背着身子挡住后面,然后悄悄地向那桃木钉掷下银符。谁料,他竟小瞧了那东西的威力,只见那钉子突然蹿出火苗将黄符点燃,瞬间功夫皆化成了灰烬。
    章天问看得目瞪口呆,骇然自语道:“难道又是蜀门那些渣子下的手段?如果是他们,那下了手段又不控制这些邪物又是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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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所长在一旁,看出了异常,连忙问道:“刚才是什么回事?你知道是哪些人干的?”
    章天问轻声道:“廖丙坤被人施了邪术,但到底是谁现在我也不能确定,需要进一步确认,只是在这里不合适。”
    许所长点了点头便走出一旁打了番电话,然后回来说道:“县里殡仪馆的车子一会就到,刑侦方面的法医部门也准备好了。你跟我们一起去县里一趟吧,那边条件方便些。”
    周始镇离县城约莫一个小时的车程,解剖室里,法医已经对廖丙坤的尸体进行了全面系统的体表检验。
    初步得出的结论有几个,其一是从死者身上出现的尸斑判断死亡时间应该是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其二是死者颅脑正面有新撞击伤和碎木刺刺伤但从伤口和流出的血液分析应是死后碰撞硬木头之类所致;其三是身体和四肢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这个情况跟前面的几起案件极其相似。
    在法医准备进行下一步解剖之前,许所长想听听章天问的看法。
    章天问在去县城的路上反复思索,心中粗略已经有了一些方向,不过还是需要进行具体的验证。
    他走到那尸体之旁,先是拈起请神指,接着化指成诀,再将一张银符用剑指抵在廖丙坤尸身的檀中穴上。
    “摧山倒岳,伐恶除妖。天地威猛,检察神明……”,随着法咒声起,那剑指押着银符缓缓向下,直抵到尸体的丹田位置。
    但见一团符火烧起,竟有一股腥臭的黑雾从尸身飘升而起。众人再定眼看时,见得那尸身上从檀中到丹田突然呈现了一长条恐怖的伤口,伤口两边翻开的皮肉之上尽是利爪打出的细孔,那些细孔之间通过红色的动物毛发交叉缝合了起来。
    “血狼!”章天问悚然而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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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灭口

    据章同舟和程思君在昆仑山仙侣崖阆苑洞里留下的那本《医诀》所记载,血狼是狼族修炼的一种偏门术法。
    狼族修炼法门大体有三种。
    第一种是常规的修仙之法。有灵根的狼族通过泰山娘娘考试成为生员之后,开始循序渐进地炼形修丹。通常要在夜晚反复对月长嚎吐纳,经百余年后方能炼得人形。成形之后还得过言关考验,找有缘人问询自己是否像个人儿样,得到对方肯定答复才能过关。过言关后再坚持苦修数百年,最后渡过天劫便能得道成仙。
    第二种是邪恶的妖修之法。一些急于求成的狼族不愿循规苦修,于是他们往往修炼数十年拥有一定妖力之后便到人间去猎取一张人皮以画皮成形行走于人间。之后,他们食人之心肝维持容貌,吸人之精血增加妖术道行。这种妖修之法最容易招致天雷之谴,所以他们每历百年之期便躲到幽冥黑域等邪荒之地躲避天谴,避过之后再以妖身复回人间。
    第三种是亦正亦邪的偏修之法。一些有灵根的狼族通过泰山娘娘考试成为生员之后,循序渐进地炼形修丹。得了人形之后,他们不再按常规修炼,而是开始到人间去专门寻得那些为非作歹的恶毒之人,取得他们的心肝脾肺肾,逐一将自己体内的脏器换掉,每过数十年就得换一次以续其命。因为他们下手的对象皆是作恶多端之徒,而且每个人只换取一样器官,所以实行此法一般不会招来天谴,往往还能除暴安良,化解人间苦难,便也能够逐渐积累些许功德。只是此法进展甚是缓慢,而且那些歹人往往都是有钱有势,所以很容易遭受报复。
    这按第三种偏修之法修炼的狼族把体内脏器换完一遍之后,便会成为血狼。在月圆之夜他们在僻静之所对月长嚎时便能见得真身,此时他们全身的毛发皆是血红发亮。
    血狼不能对人动感情,一般也不会长久呆在同一个地方,因为他们常年隐藏行走于人间,稍有不慎便会露出踪迹,到时招致道佛各门的追杀将会得不偿失。
    他们妖术颇为高明,剖开目标人的肚子换取所需脏器之后往往还会用自己身上的血色毛发将那些人的伤口缝合。
    血狼的毛发自带灵力,就像一道妖符般瞬间愈合伤口,而且能生出幻境蒙蔽大家的双眼。即使如章天问修到了伏魔高阶之境,如果不是在《医诀》上提前得知血狼幻境破解之法,他也是无法发现廖丙坤尸身上的剖肚伤痕的。
    接着,法医继续对尸体进行系统的解剖。果然,他们发现廖丙坤体内的脾脏确实已被换成了一颗老年人的脏器。
    基本情况已然明了,章天问和许所长等人来到刑警队,开始对案件进行系统的梳理。
    “周始镇的这些离奇案件看来皆出自血狼之手,但为何这个狼妖竟违背常理不仅直接置人于死地,而且在同一个地方连续下手呢?”言及于此,章天问不由得想起唐彪和沐风这两个怪人。
    46-2

    “唐彪一年前就来到这个偏僻的小镇,盘下了老街那个夜宵摊。昨晚见到他时,他正在十字路口鬼鬼祟祟地招引脏东西,从后面他和沐风的对话可以知晓他是带着任务去抓那些幽魂,也就是说他的背后应该有一个团体或组织。
    “他与沐风做交易时,将一个小钉子之类的东西给到沐风,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早上从廖丙坤百会穴上蹦出的那颗诡异的锁魂桃木钉。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遇害者死后几个小时还能像个木头人一般出现在建筑工地上。
    “因为遇害者提前被凶手用锁魂桃木钉锁住了一丝残魂碎魄,然后躲在背后的邪巫就可以通过邪术对其进行操控。”
    章天问努力整理着线索,徐徐说道。
    “如果不出所料,沐风便是血狼,而配合他行凶的邪巫就是唐彪。他们当中的交易,现在还不明了。”
    许所长边听便寻思着说道:“每次作案没有伤口、没有第三者指纹、也没有可疑的现场,这样就能掩盖他作案的踪迹。这说明什么呢?说明这狼妖有所顾忌,有所留恋,他暂时不想离开这里。”
    章天问沉吟片刻,说道:“也许就是这般,所以他才有求与人,去和那唐彪做交易,换回锁魂桃木钉。
    “有所留恋……,哦!对了,唐彪昨晚曾问过沐风是否喜欢上了某人,当时好像戳中了这狼妖的心事,所以当时他反应甚大。”
    正说话间,有一名风尘仆仆的刑警走进了会议室向在场的领导汇报,原来刑警队和派出所已对周始镇展开了全面的搜索,终于在老街一条很偏僻的旧巷子里找到了唐彪那伙人租住的房子,不过里面早已人去楼空,想必那些人昨天晚上已然连夜逃走。那伙人留下的身份证复印件信息经过比对也都是假的,线索暂时中断。
    章天问想了会继续说道:“唐彪的任务就是锁拿怨魂,截止昨晚他只需要完成最后一个便能交差。如此看来,他和沐风的交易也就清晰了,他要的是死者之魂,而沐风要的是死者的脏器。
    “唐彪连夜奔逃是因为他完成了任务,而且可能感知了危险。沐风连续作案而不走,是因为他动了血狼本不该动的感情,他喜欢上了镇上的某位姑娘。”
    许所长道:“这姑娘会是谁呢?”
    一名刑警道:“昨晚遇害的廖丙坤,是个街混子,平时确实作恶多端。但偏偏昨晚出事,会不会有某种巧合?”
    许所长道:“赶紧打电话让干警们着重调查沐风这个人平常的踪迹,他经常去什么地方,接触什么人。我们马上回镇上去。”
    几辆车子风驰电掣地驶回了周始镇。
    一路上,许所长还在询问唐彪费尽心机去抓那些幽魂有何用处。章天问其实心里在怀疑那唐彪就是蜀门的邪巫,他们到处搜捕幽魂是为了做引在隐秘的某个地方启动引阴冥阵。
    但西都作为道联的总部所在,而且自从盟水新天地购物广场的邪阵被发现后,道联更是召集各道门在此布下重兵进行警戒,那些邪物真的有如此胆量敢在这个地方作恶吗?
    想及此处,他便不敢确定自己心中所疑。
    46-3

    回到镇上又经过一个下午的努力,入夜时分,辛苦了一天的干警们终于逐步将沐风的情况也收集了上来。
    此人平时总是带着一副墨镜,穿着一身黑色宽松的长衫长裤,身材高大壮实,年龄看起来四十岁左右。
    没人知道他是哪里人,也没人知道平常他住在何处,大概年初的时候一些老街坊开始发现他出现在镇上。这人有一个习惯,凌晨时分经常会到惠民小酒楼吃夜宵,服务员对他有些印象,因为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不起眼的窗边的一个位子上,基本不说话。
    “夜宵摊、谭彪,惠民小酒楼、沐风、廖丙坤……廖丙坤……”,许所长来回踱步,喃喃自语。
    忽然,一名年轻的干警拍了下脑袋说道:“老所长,你说会不会跟惠民小酒楼里那叫郑茹的小姑娘有关?”
    此言一出,众人顿惊,不过思量片刻之后却皆觉得有些道理。
    许所长连忙问道:“今日她可有正常上班?”
    那名干警道:“下午我们去酒楼调查时还在,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点不对劲。问话时她眼光总是忍不住偷偷地往一个方向飘。对!就是其他服务员说的沐风常坐的那个靠窗的地方。”
    一名刑警道:“看来这个郑茹确是可疑,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先对她进行跟踪布控,看能不能将那沐风踪迹给查出来。”
    一切布置妥当,夜幕已至,街灯亮起。
    惠民小酒楼里的眼线一直回复没有异常,直到凌晨打烊时分,也没看到沐风的身影。
    酒楼的服务员们都三三两两准备下班回家,郑茹换好衣服也要往老街方向走去。她租住在老街近郊庙村的一个庄户人家里,远是远了点,房子也是乡下的简陋老房子,但是租金便宜而且房东也很善朴。
    她走出酒楼,发现王力又唯唯诺诺地跟在自己身后。
    于是她回过头微笑道:“王力哥,你忙了一天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王力家就在新街离酒楼不远的地方,他跟着郑茹就是担心太晚了不安全,因为去庙村有点远而且那路坑坑洼洼,路灯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王力道:“没事,我先送你回去吧,你一个女娃,不安全。”
    这时,酒楼里另两名女同事看到了这一幕,嬉笑着喊道:“王力哥,我们家也不近,这三更半夜的也不安全,要不你也送一送呗!”
    “去、去!你们凑啥热闹,你们就在街上,能一样吗?”
    王力也不理会她们,只顾着跟在郑茹身后。
    郑茹却好像很不乐意的样子,皱着眉头推托了几番,但还是没法说服他,于是只好叹息一声,听之任之。俩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默然无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老街。
    街上灯火昏暗,静悄悄的。
    出了老街,便踏上了村道。这庙村就在大山脚下,村道两边尽是灌木杂草,夜风吹过甚是骇人,好在隔个一、二十米路边便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房屋,有些人家会在屋头亮着一盏昏黄的电灯,这也让夜行的人们惧怕之感稍稍减去几分。
    夏夜虫唱很是热闹,不时有一些山雀突然拖出一串长长的怪鸣。在这三更半夜的孤寂岭道上,莫说一个娇弱女子,便是王力这样一个年轻男子亦是感到些许紧张。
    但郑茹却似毫不在乎般,只管着快步向前。快走到庙村村口之时,她说什么也不让王力继续伴送,那样子已然十分生气一般。
    王力没有办法,只好停下脚步,悻悻地与之告别,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他咬了咬嘴唇,长叹一声便要转身返回,但不知为何想了一会,却又偷偷地跟着郑茹的方向轻轻地追了上去。
    46-4

    夜幕沉沉,山里浓雾四起。
    郑茹的格子花裙子在前头不远的地方随着手电微光点点晃摆,在一个分岔路口的地方,这小女子竟没有继续往村里走,而是转头探望了几下确认没人后便快步沿着小道往大山里走去。
    王力跟到那分岔路口,看着树高草密的深山,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还是悄悄地跟了上去。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后面其实还跟着一伙夜行人。
    越往山里走,小路越是崎岖,周边漆黑一片,甚是阴森可怖,即使在这炎炎夏夜,亦是让人感到脊背发凉。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郑茹急促地停下了脚步,她走到小道边的一块大石旁,高兴地笑道:“风哥,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今晚你要到寒水涧修丹练功,没这么快来接我呢!”
    随着她的手电光望去,隐隐可见大石之上盘膝端坐着一人,正是那神秘的黑衣人沐风。此时,只见他双目紧闭,头顶之上红气氤氲,渐聚渐浓,似那蒸笼一般。
    少顷,他双掌交合缓缓错开,再气沉丹田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睁开双眼满脸温笑着说道:“傻丫头,我挂念你,早早完成玄功吐纳,然后就在这半道上一边筑炼内丹一边等你回来。对了,今晚风哥要练功没去街上接你,你一个人走夜路回来,怕不怕?”
    郑茹娇笑道:“其实挺害怕的,不过想到有你在,便也不怕了。”
    那沐风听罢哈哈大笑,连忙将她的小手紧紧地攥在手里。
    才行了几步,郑茹想起警察到店里问询之事便惴惴不安地说道:“风哥,今天有好些官家人到酒楼里调查那个大坤哥的事,还特意问起你的情况,这还不会有事啊?”
    沐风笑得:“小傻瓜,听说那个街混子早上莫名其妙死了,他昨晚去过你们酒楼吃饭,官家当然会去调查一番的。没事的,那种作恶多端的歹人死不足惜。
    “何况,跟咱们也没有半点关系。我练功也练得差不多了,明天我们就收拾一下,然后烧掉百草庐离开这个你不开心的地方。我们去海边寻一个好地方,过我们的神仙日子去。”
    郑茹听了,甚是感动,她甜蜜地依偎在沐风的肩旁,俩人一步步地往山里走去。
    走了一段,郑茹却突然抬头道:“风哥,这路不对呀?我们回百草庐不是要走右边吗?”
    “今晚我带你抄近路,莫要紧张。”那沐风语气甚是温柔,但黑夜之中他竟忽然回过头来,脸上偷偷地露出一丝得意的邪笑。
    王力悄悄地跟在俩人的身后,心里早已五味杂陈。他感觉自己的内心突然受到了千斤重击,顿时便是满腔的酸楚和痛苦。
    他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麻木。
    待进入一片密林后,他在小路中间停下了脚步。他呆呆地望着前面随着手电光摇曳的阵阵你侬我侬的笑语,终于觉得没有了再跟下去的任何理由。
    于是他泪流满面地转身,然而就在他想迈步往回的时候,眼前却闪出了一道耀眼的白光。
    等他回过神来,已然来到了一个怪异的村落之中。
    这个地方看不出是黑夜还是白天,灰蒙的天空闪着魔幻的蓝光,周边的景物就像老胶片放映一般,让人不知道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走在前面的郑茹突然吓得一个激灵,浑身颤抖地惊叫道:“你……你不是风哥!你是谁?啊……”
    只见那“沐风”脸上一阵红一阵绿,转而桀桀邪笑起来。他左手抓住郑茹,右手猛地将自己的头皮一揭,霎时一阵红雾腾起,其全身上下已然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46-5

    郑茹见得眼前之人疏发盘髻、高鼻英目,苍白而僵硬的脸上笑出了狰狞的神态,那高大粗壮的身段在这诡异的幽光里黑衣风摆,令人产生一种窒息的寒栗。
    她拼命地挣扎,大声尖叫道:“放开我!你放开我……”
    “好,好,好!放开你。”
    那梳着道髻的狰狞大汉哈哈大笑,竟真的将她的手腕松开了去。
    郑茹连忙转身撒腿就跑,不料才跑出几步却与懵懵懂懂、东张西望的王力撞了个满怀。
    “王力,快跑!”
    她也顾不了许多,一把扯过王力,拼命地往后直跑。
    那大汉却也不去追赶,只是盯着俩人的背影桀桀地笑过不停。
    俩人用尽全力在这光怪陆离的村落里飞快地奔跑着,但见身边不断地闪过间间房屋,白色的、紫色的、绿色的,各种各样,特别像办白事时烧给死人的那种纸屋子。
    最恐怖的是屋前皆站着一个个面无表情的人儿,老少皆有,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都是僵硬地站着,还不断地向着他们诡异地招手。
    “来啊……快过来啊……”
    郑茹和王力已被吓得魂儿都快丢了,他们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那些屋子和怪人,只顾朝着那大汉相反的方向疲于奔命地疾跑。
    不知跑了多久,俩人皆已气喘吁吁,腿脚发软,实在跑不动了。
    万不得已,他们相互搀扶着停了下来。少顷,俩人叉着腰鼓足勇气抬头一瞥,竟霎时又被吓得浑身发抖、面如死灰。
    原来俩人跑了大半天却发现又回到了起点。那个狰狞大汉仍在那棵大树下抱着手桀桀地笑着,四周都是一栋栋门头吊着两只大红灯笼的房子,门前站着一个个面如白纸的怪人。
    “别白费力气了,你们跑不了啦!你看看你们左边那几个,都是沐风那死狼妖做的孽。”
    那大汉开口说话了,声音阴森可怖。
    郑茹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敢去看,不过听到那大汉在侮辱自己的心上挚爱,竟不知突然哪来的一股勇气,她咬牙恨恨地说道:“你才是邪妖恶魔,我风哥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那大汉听罢,仰天长笑道:“可怜的女娃,竟然还不知道,你自己看看你左边。”
    郑茹把心一横,转过头去,王力在旁想要遮挡已然来之不及。
    云雾缭绕,幽光蓝闪。
    只见左边第一间房子前站着的竟是那廖丙坤,这光头纹身大汉此时满脸阴沉。他双手“哇啦哇啦”不停地比划着,偏偏嘴里什么也讲不出来,那嘴角更是不断流出黑血。
    突然,他张开大嘴“哇啊”一吐,竟吐出了一堆黑乎乎的东西。
    “叫……快叫沐风……还我脾脏……”
    廖丙坤凄惨地唤出声来,那声音渗人入髓。
    接着第二个紫色宅院前站着的是镇上大药房的钱医师,这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脸上尽是愤怒之态,白大褂上沾满了血渍。
    只见他哆哆嗦嗦地打开扣子,颤抖着双手捂住腰部,嘴里不断地嘟囔着:“好好的肾脏,没了……都是那个死狼妖……他会受报应的……”
    钱医师越说越激动,那样子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郑茹再也看不下去,眼前一黑便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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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丙坤、钱医师,还有数个面目狰狞的冥幽张牙舞爪地一步一步围逼了过来,王力也已频临崩溃,他哆嗦着缩作一团却还在试图将郑茹护在怀里。
    此时,藏在一颗大树之上的章天问已轻轻拔出了长剑。
    从惠民小酒楼打烊时起,他和几位民警便一直跟在俩人的身后,直到山上树林子里白光闪现,眼看着王力瞬间被卷吸了进去,他也来不及跟其他人解释,只凌空一个飞跃便跟进了幻境。
    他曾几番进入此类阴幻迷境,知得其中厉害,于是赶快伏到路边隐秘之处。他先取出独孤无名在龙汀野狼山上送的那枚小三角黄符挂到脖子上,然后又用程瑶在去金皋幽市时送的那瓶药膏涂抹印堂,尽力掩盖住自己的生人气息。
    准备妥当后,他借着路旁树木杂草的掩护缓缓地跟了上去,接着趁路上那些人都没注意之际悄悄飞跃到一棵大树之上。当那假冒沐风的汉子将头皮揭下恢复真容时,他瞬间便被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那疏发盘髻、高鼻英目的人如此眼熟,这不正是天宿山的付道长么?这个冥幽被老鬼婆收伏之后,屡次伙同那帮邪物到处作恶,想不到今天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地方!”
    眼见那些冥幽就要对王力和郑茹下手,章天问来不及多想,就要出手相救。
    这时,天边的幽蓝之光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一团红灿如火的光影闪烁而出。那光影之中竟生出数头通体血红的暴狼,像一团团炽烈的火球般冲着那些冥幽咆哮袭来。
    原本对着地上俩人围逼的众冥幽霎时吓得四散而逃,动作稍慢的被那赤焰火狼咬中,顿时哀嚎不止。
    “沐风,你终于来了!”付道长哈哈大笑,摇身一闪,手上已多了一把鬼头刀。
    只见它狠狠地将刀插在地上,然后围着那刀像个陀螺一般飞快地旋转起来。
    鬼头刀的四周马上旋出了无数的幻影,那些幻影发出了摄人心魄的鬼嚎。转眼功夫,无数的冥幽也跟着嚎叫并重新聚拢起来,它们散发出团团凛冽的阴寒之气,就像潮水般将赤焰火狼统统包围。
    那些原本勇猛无俦的火狼竟势为之夺,嗷呜低叫着步步退却,身上盛燃的焰火也逐渐熄淡。
    形势已然岌岌可危,终于天边传来一声震天狼嚎,那片红光陡然大盛,紧接着一条黑影凌空穿过,稳稳地落在郑茹和王力身边。
    红光映照,那些火狼逐渐恢复了威势,它们张牙舞爪,肆意咆哮,但那些冥幽带着如墨的阴气向后退却了一段距离后却不再相让,双方进入了激烈的对峙状态。
    沐风收住长啸,冷冷地示意王力让开,然后甚是怜痛地把郑茹抱在怀中。
    顷之,他抬头盯着付道长,厉声喝道:“敢问阁下,我们素不相识,井水不犯河水,你冒充我伤害无辜又是为何?”
    付道长倏地将身形一收,站在鬼头刀后,右手指向不远处的几个冥幽哈哈笑道:“无辜?你也敢说无辜?你仔细瞧瞧,难不成他们的心肝脾肺肾都是自愿换给你的?”
    沐风顺着它的手指看了过去,片刻之后却也仰天大笑起来。
    只见他目光如炬地一一扫过那些冥幽脸上,然后甚是不屑地哼道:“你廖丙坤,欺行霸市,在各个市场上强买强卖、收保护费、肆意殴打老弱妇孺,令多少村民失去生计甚至家破人亡;你还屡次欺负良家妇女,无耻之极;最关键的是你吃了豹子胆竟敢欺负我的女子!就你这种渣滓,我要你一颗脾脏,都算便宜你了!
    “你钱医师,屡次在歌厅的酒水中下药,迷晕无辜女子以满足自己和你那些猪朋狗友的淫欲;你乱开药方黑心敛财致使多少街坊、村民受害;换你一颗肾器,你还有意见不成?
    “赵老板,你这个木材加工厂老板更无耻。你贿赂官家不良之人,强征民田,断人生计;还勾结钱医师残害良家女子;取你一颗肝脏,便又如何?
    “还有谁不服的?需要我沐风一一点名评判吗?”
    46-7

    那几个冥幽原来气焰最为嚣张,听了此言竟纷纷歪着头陷入了一阵迷茫的思虑之中。
    沐风继续厉声喝道:“你们歹事做尽,我也没赶尽杀绝,只是换了你们一个脏器,真正想要你们命的是唐彪!”
    言及于此,他突然明白过来,于是转头瞪着付道长哼道:“我明白了,你和唐彪都是……”
    眼见那些冥幽在沐风的威喝之下,阴怨之气慢慢消淡,付道长马上将其打断,大声叫道:“你这狼妖,妖言惑众!今日我就老实告诉你,你若依唐彪之言,回去劝你们狼主一起合作共图大业,大家都将能得成正果。如若不然,我们就只好得罪了!你一心贪恋这小女子迟早会把我们拖下水,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
    “好!很好!这是要撕破脸皮、过河拆桥了!”沐风冷冷哼道。
    付道长道:“再问最后一遍,你从不从唐彪之言?”
    沐风望了一眼怀中沉沉昏睡的郑茹,哈哈大笑,少顷一字一顿地回道:“我若就是不从呢?”
    付道长似是怒极,不再作声,马上掏出一只奇怪的骷髅头鬼牙铜铃狠狠地摇将起来。
    随着磕牙一般的响铃之声,不远处出现了一间断壁残垣的土砖破房子,房里像喷泉般涌出了漆黑如墨的冥气。
    那些冥气有的如甲胄般附在那些冥幽的身上,有的像潮水般向赤焰火狼的防御圈不断冲击而来。
    不多会,那些火狼的红光便被慢慢冲淡,西南角的几头火狼更被冥气瞬间吞噬、续而殒命当场。
    沐风踢了一脚瘫软在地的王力,然后将郑茹轻轻放在他旁边,凛然说道:“帮我看着她。”
    言罢,他两脚呈弓步分开,双拳下摆,丹田一吸,然后开始仰天长啸。但见呜嗷震天,他的全身肌肉如同火山爆发般砰然一声直接将上衣崩碎,接着身上抖出了无数倒竖的狼毛。
    顷刻间,那些的红色狼毛像弓弩利箭般纷纷朝着四周围逼的冥幽疾射而出。
    一圈又一圈的冥幽被那血色毛箭射中,纷纷如灰尘般烟消云散。先前唤出的赤焰火狼也重新兴奋起来,进行猛烈的反扑,一下子又将那些冥幽推出数尺之外。
    然而,令人无法置信的是,那些被击碎的冥幽在鬼牙铜铃的召唤之下竟在冥气之中顷刻之间便又恢复了原形,一圈一圈,一个一个,击之不尽。那些火狼越来越少,沐风也已汗血淋漓。
    如此下去,沐风必定力竭而亡。现在他要自己逃跑估计还来得及,但若要救出地上俩人却是万万不能,因为俩人都无法穿过那些浓密的冥气。
    章天问在暗处早已震惊不已,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何才一年左右的时间这付道长竟变得如此厉害。
    望着幻境里的形势,他心里很是矛盾:“自己身负法水之能,不会被冥气所伤。但若想救人,暂时又想不到太好的办法。
    “自己不下去相助,郑茹和王力必死无疑,那狼妖亦是不能幸免;若自己下去救人,极有可能自己也会陷困其中无法脱身,因为直至现在那付道长根本都还没亲自出手。
    “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半点把握。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狼妖和两个素不相识之人冒着生命危险去贸然出手?”
    46-8

    正犹豫间,地上昏睡的郑茹悠悠地醒了过来,她呆呆地望向四周,看到了狼毛如箭、目眦尽裂、身上鲜血淋漓且正在苦苦支撑的沐风,心里顿时百感交集,说不清是感激、痛爱还是酸楚。
    终于,这个苦命的女子大声哭了出来:“风哥,你别管我了,快走吧!不管你是狼妖还是人,你都是我这一辈子里对我最好的,无论怎样我心里都有你。快走,别管我!”
    沐风尚未答话,那付道长却邪笑了起来:“别做梦了,你们谁都走不了!”
    话音刚落,它一边摇着鬼牙铜铃,一边飞快地绕着鬼头刀重新旋转起来。顷刻之间,见得数个幻影提着鬼头刀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沐风此刻状若癫狂,忽东忽西地乱砍乱杀。但杀退了前头的幻影,后边的冥幽又逼了上来;堵住了左边的空隙,右边却又漏出空当,眼看三人殒命只在须臾之间。
    章天问看得热血上涌、心头震荡,他一个翻跃凌空而下,人在半空,手中之剑已然祭出。但见七道如虹的剑光刷刷掠过,瞬间便将那些挥舞鬼头刀的幻影击碎一片。
    “你守护他们两个,我来对付这个鬼道人。”
    他对着沐风喊了一句,然后不断御剑飞斩,与付道长旋出的鬼刀幻影战作一团。沐风看到来了援手,也管不了许多,抖擞精神四面出击去补上那些火狼防御的漏洞。
    有了章天问的加入,局面稍有缓和,但仍是无法突围而出。
    沐风箭毛似雨,拳掌如风,但那些冥幽身上的怨甲越来越厚,每击倒一个皆是愈加吃力,而且这些邪物被击死后总是在冥气中瞬间聚形重生,就像永无止歇一般,令人心生惊涑,无可奈何。
    沐风和那些幸存的火狼打出片片赤焰之光苦苦抵御着如墨的冥气,只是红光之圈却已越来越小。
    章天问连绵不绝地飞剑御挡,守住一头,但急切之间亦是寻不到法子来打破这种致命的局面。
    红圈之内,王力已然绝望,而郑茹早已泪如雨下,她对着王力跪了下来:“王哥,实在对不住,连累你了。若有来世,愿做牛马再来报答。”
    言罢,她挣扎起身声嘶力竭地哭喊道:“风哥,求求你!你们快走,别管我们了!”
    眼见四面楚歌,气力将竭,沐风对着那些冥幽猛击一通后跃回红圈之内,他紧紧地拥起郑茹深情地在其额头上留下凄楚的一吻。
    顷之,他决然地将这小女子推到王力身边,然后行出几步。随着这血狼一声暴喝,只见他纵身一窜跃至半空,接着一颗红亮如火的丹珠从他的嘴里喷吐而出。
    那数百年的血狼内丹瞬间点亮了整个幻境,接着如烟花焰火般飞向天际。
    红霞漫天,血光似火,一道霹雳天雷轰隆而至。
    那炸雷将血狼丹珠轰成碎末,同时也将阴幻迷境一扫而空。
    付道长拾起鬼头刀仓促闪逃,而章天问转过身时,那沐风剩下了一副人脸狼身的残躯正从半空中飞速坠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章天问等皆快步上前查看,见得沐风脸上已然变得苍老无比,壮实的狼躯之上血肉模糊,没有了半点完好的毛发,那情形既凄凉又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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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茹泪如雨下,紧紧地将他偎靠在怀,痛泣道:“风哥,你醒醒,你不能有事……”
    不远的地方,几头幸存的赤焰火狼哽咽地低声呜嚎着,样子看起来甚是凄楚。
    片刻之后,沐风的身上开始荡起一片淡淡的红光,那几头火狼拢成一排,对着月亮的方向长嚎一声。接着它们竟化成了一具具幻影,纷纷跳到红光里并缓缓地融进了沐风的身体之中。
    章天问和王力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少顷,那沐风身躯一颤,终是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的面孔干枯而褶皱,此时全然已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模样。
    他缓缓地抬起左手,想去抚擦郑茹的泪痕,举到一半却发现那手指已然成了尖利的狼爪,于是沮丧地放了下去。
    火狼入体之后,他的精神头恢复了许多,但是身体变化也很快,那张人脸也开始快速地长出狼毛。
    他赶紧用尽全力集中意念,先望了望郑茹,然后将王力唤了过来。
    “小茹是个苦命的孩子,十来岁时父母离异。她爸爸重男轻女不要她,让她跟妈妈走;妈妈带着她远离故土辗转来到周始这个小地方,后来重新组建了家庭。
    “但妈妈对她也不好,一直将她当做一个累赘;有了弟弟后新家这边的人对她更差,动则羞辱打骂,所以她从小到大寄人篱下尝尽了苦头。
    “一年前,我来到周始。第一次在惠民酒楼看到满脸忧郁、楚楚可怜的小茹,我便喜欢上了她。只可惜……
    “哎,或许这就是宿命。刚才我用数百年修炼的内丹引来天雷之火方将那些邪物赶跑,不过我的修行也已毁于一旦了。小伙子,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小茹,你能答应我好好待她么?”
    沐风一口气将话说完,然后双眼满是期待地盯着王力。
    郑茹却嚎啕大哭:“不……我只要在你身边……”
    沐风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傻孩子,我不能再陪你了,你别哭,要……要听话。”
    说罢,他再次抬起头紧紧地盯向王力。
    “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茹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愿意帮她去扛,即使搭上我的性命,我也愿意!”王力狠狠地点头说道。
    沐风终于欣慰地笑了,他挣扎着半坐起来,然后指着郑茹对王力说道:“小茹我就交给你了,你带她离开周始到怀远的兴庆府去找她奶奶。她家里只有她奶奶待她最好。记住了么?”
    王力用力地点了点头,而郑茹已然泣不成声。
    沐风再转过头来看向章天问,此时他脸上的狼毛已越长越密,脸型也开始慢慢变样。
    他甚是吃力地说道:“这位兄台,感谢你出手相救,看你的身手定是道门之人。”
    “南道章天问。”
    “南道的人,很好。刚才那个鬼道人和唐彪是一伙的,他们到处搜抓怨魂是为了……为了……填喂邪阵之眼,养冥气,引地脉。据唐……唐彪说,他们和冥荒里好多门派都在合作,已经……已经成功启动了几处引阴冥阵,你们……你们定要……当心……”
    沐风话尚未说完,浑身一个颤抖,全身上下皆已变成了一头野狼模样。
    它猛地从郑茹怀里挣脱,嗖地一下跳到了数尺之外。
    这头老狼身上血渍未干,它向外走了几步竟回过头来,那双血红的双眸深望了郑茹一眼,接着呜咽地哀嚎了一声。
    郑茹失声痛哭,想要追上去,王力在旁苦苦地将她拉住。
    顷之,老狼目光变淡,像是忽然忘却了一切,它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密林里奔跑,瞬间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章天问在旁,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为何世间总是如此残忍?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上了对的人,终是遗憾收场。既然有缘,为何无份?既然无份,何必有缘?……”
    47-1

    第四十七章 祖姑

    回到西都,章天问心里不断浮现这些日子见识之事,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堂口的人都在问他几日来去了何处,他一般以帮朋友办点私事为由简单搪塞了事。
    他先是给爷爷和父母打电话诉说了先祖章同舟、程思君和筠儿的事情,电话那头听罢也是一阵沉默与叹息;言及沐风所述邪阵之事,家里人皆甚为担忧,都再三叮嘱他注意安全,千万莫要逞强。
    接着他对领驻西都堂口的石清云、石清尘两位长辈以及小师妹也将相关事情扼要告之,但他遵守诺言始终没有提及狐族隐修的具体位置。
    邪阵之事事关重大,石清云亲自前往道联去和玄妙道长、无为道长、木连山、独孤无名以及第七局的领导商议对策。
    在前期成功摧毁了西都盟水新天地购物广场、江城临湖村、金皋恶水滩这些有痕迹的引阴冥阵之后,那些邪物都转入了更加隐秘的地下活动。
    虽然大家都知晓他们在做这阴邪歹毒之事,但却无法找到他们准确的布阵之地。更关键是七星连珠之势尚未完成,那些零散的引阴冥阵里养出的阴幻迷境已然恐怖如斯,若是被他们阴谋得逞,那不知人间将会遭受多大的浩劫,实在令人揪心。
    道联决定在前期风字门(情报)、电字门(侦查)和雷字门(诛邪)的基础上,明确划分南北两个区域进行责任落实。
    由无为道长负责南部,包括巴蜀、江南、岭南一带,往北大部分区域则由木连山道长负责,然后玄妙道长负责居中调度并亲抓秦原一带。同时玄妙道长也与本相禅师进行了协商,争取一些紧要之所能取得佛门的大力支持,大家一起协同作战。
    浮世若梦,江湖繁华。
    这一段时间正是九州百废待兴、欣欣向荣之期,然而普通老百姓们都不知晓,在风平浪静的背后将发生一场场惊天动地的道邪大战。
    就在章天问准备去一趟冥荒拜见祖姑并回禀胡庄之行结果时,海棠却又差人送来一信,让他带着石秀和程瑶悄悄地返回胡庄,并言明逍遥宫主已在那里等候他们。
    由于来信要求严加保密,所以章天问和石秀只将此事告之石清云,然后约上程瑶悄然离开西都。
    他们先坐车来到周始小镇,又从镇上叫了一辆三轮车搭到牛背峪村,然后开始翻山越岭向磨盘沟走去。
    一路上走走歇歇,那两名小女子也知晓了南道和灵山先辈的恩恩怨怨,她们虽是感慨良多,却也说不出其中对错。
    程瑶也终于知晓了族婆不允许自己与南道的人过于亲密交往的原因,不过未知之前甚是好奇和煎熬,待知道之后却又更是纠结和无奈。
    她心里不断自语道:“想那么多烦恼之事作甚,先辈的自己管不着,以后的谁又能知道,干脆别去理它图个轻松自在多好!”
    章天问看到她一路上心事重重,便跟她们讲起狐族的趣事,讲起胡庄的吃住修行,讲起可爱的胡玫九。
    那俩人听了,连忙问道:“那我们此番前去能否与他们相会?”
    章天问想了片刻,说道:“我也不知。按道理说他们应该都搬走了。”
    石秀道:“那祖姑让我们到胡庄相会又是为何呢?”
    章天问摇头道:“现在我也不知道。不过大家记住,胡庄主当时特意交代,见到祖姑我们叫她姑姑就好,她最烦人家说她岁老。”
    石秀和程瑶相对抿嘴一笑,连忙点头。
    47-2

    三人又是翻山越岭来到大山脚下,然后沿着那块大盘石旁的小河走进磨盘沟。经过河湾处的飞龙瀑布再往前走一炷香左右的功夫,便到了沟底的悬崖边。
    章天问捡起一块小石子刚想弹向悬崖上突出的那块大石,这时上面竟直接甩下了一根长索,接着海棠便笑盈盈地探出头来。
    三人依次荡绳而上,见到海棠免不了开心地寒暄一番。
    石秀和程瑶穿过石洞,看到了四面山崖之中隐藏的这片如人间仙境般的世外桃源,片刻间便已沉醉。
    海棠笑道:“宫主还在听云阁等着大伙呢,你们随我先去见她,完了再欣赏美景也是不迟。”
    章天问边走边看着这些奇花异草、亭台楼阁、木屋别院,脑海里不禁浮现前些日子与狐族那些曼妙女子和俊秀少年一起欢歌畅饮的热闹场景。而现在这个地方却是静悄悄的,转眼之间已然物是人非。
    听云阁是坐落在北面山崖边的一座建得颇有诗情画意的小楼阁,整个楼阁嵌于险要的绝壁之上,常日里穿云腾雾,便得了“听云”之名。
    海棠领着三人穿过侧廊,将行李放在一层大厅里然后拾阶而上来到二层,便见得一位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的端庄女子依坐在门前入神地看着远处群山伴晚霞的壮景,正是那逍遥宫主。
    听到脚步声起,她忽地回过神来,背着众人缓缓笑道:“你们来了?”
    章天问等赶紧上前问好:“见过姑姑。”
    逍遥宫主听了点头大笑,甚为高兴地转过头来仔细地端详着海棠身边这三位略显局促的小青年。
    “嗯,真好!别紧张,咱们又不是初次见面。你们都过来吧,陪姑姑看会美景。”
    章天问和石秀、程瑶便走上前去,逍遥宫主也站了起来,靠着廊边栏杆眺望远方。
    “群山点翠,斜阳映霞。若是不问世事,无所羁绊,在此度日却也多么逍遥!这狐族真是会挑好地方啊!”逍遥宫主忍不住喃喃叹道。
    三人看了,也是止不住啧啧称奇。
    屋里海棠已备好了茶点,她上前与逍遥宫主说道:“宫主,茶水好了。您跟他们好好聚旧,我去准备晚餐。”
    “好,有劳了。”逍遥宫主微笑回道,然后示意章天问三人到屋里坐下喝茶歇息。
    待坐落之后,她又微笑着将三人打量一番,然后笑道:“姑姑看到你们,心里真是高兴。每次看到你们,就像见着了故人一般。弹指一挥间,已是五百多年了,怎不让人叹息。”
    石秀开始时被她盯得有些害羞,顷刻后见得面前的祖姑比第一回在逍遥宫里初见时更是和蔼亲切,于是也便慢慢放松下来。
    “姑姑,您的样子真好看,像古画里的仙女一般!”
    “哈哈,你也是个灵俏的小仙女。”
    逍遥宫主开怀大笑,三个小青年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少顷,章天问说道:“我前些日子在此见过胡庄主后,本来想着马上赶回西都然后到逍遥宫找姑姑的,不料想返程时耽搁了几天。”
    接着,他将周始镇上狼妖沐风、邪巫唐彪以及鬼道长付星寒之间发生的事情详细诉与祖姑。
    逍遥宫主听罢,沉吟半晌道:“看来我跟胡善翎借这个隐秘之所来与你们相见便是对了。
    “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冥荒里蛇渊、黑泽、白虎、石冢以及花阁这些门派都已出手,它们在和你们人间的蜀门、梅山两个邪派一起勾结布那七星连珠的邪阵。
    “其中参与者应该还有巫咸门的叛逆上官弘羊以及蜀门、梅山背后的神秘策划人。至于魔域那些冥魔有没有掺和,现在不得而知,至少从去年他们袭攻西昆仑这事来看,取到金鼎彻底摆脱魔域束缚应该才是他们的当务之急。”
    47-2
    章天问道:“七星连珠需要启动七个引阴冥阵,目前已知冥荒里有五个邪派参与其中。从布阵痕迹来看,西都、江城、金皋都曾发现过,但都被及时扑灭;前段时间的闽越龙汀城也发现了那些邪物的踪迹,不过只是发现他们借地练功和报复庆阳宫的动机。整体来看,那些邪物布阵之事还是扑朔迷离。”
    逍遥宫主点头道:“他们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止,而且近段时间居然加强了对逍遥宫的监视,说明他们已经注意到我们之间的交往。
    “所以你们现在进入冥荒是十分危险的。虽然他们目前还不敢对逍遥宫下手,但他们对付你们是绰绰有余的,何况暗地里还有一个楚天阔一直在虎视眈眈。思来想去,想到狐族要搬家,我便想到向胡庄主借地方,把你们叫到这儿来是最安全的。”
    “还是姑姑想得周全。”章天问感激地说道,然后摆出了这些日子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的一个疑问。
    “姑姑,有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就是那两个屡屡偷袭我的黑衣道人到底是谁?我刚到西都时在盟河边被他们下重手暗算,封印了我的念力;然后前些时候在龙汀城外的野狼山幽集里又被他们用太极两仪剑围攻,差点殒命当场。”
    逍遥宫主思虑半晌,摇了摇头道:“我暂时也不知道,如果知道定然饶不了他们!
    “你这孩子是个性情中人,做起事来随意洒脱,这点跟同舟极像。你心地善良、不好勾心斗角这也是好的,只是这尘世甚是复杂,善良也得多留心眼,处处注意安全。
    “还有,不是至亲、正直之人,切不可掏心掏肺。你们两个小丫头也是一样的!”
    三人点头称是。
    过了一会,程瑶问道:“姑姑此番让我们到这里来,是不是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呀?”
    逍遥宫主正色道:“极是!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寻思,现在各界表面风平浪静,实际早已暗流涌动。我们要跟那些邪物抢时间,要在他们抢阴脉之前制止他们,这就要比他们更强才行。”
    石秀道:“我第一次是从苏北游老爷爷那里听说地势阴脉这个东西,它跟人们常说的龙脉是一样的吗?”
    逍遥宫主道:“非也!其实一般人都不知道,地脉也分阳脉和阴脉。人们常说的龙脉是阳脉,主要跟福禄、官运、皇气相关;而阴脉主要跟寿元、法修、天命相连。”
    “原来如此!”石秀轻轻点头。
    章天问接过话头说道:“我曾看过飓蝠魔主和楚天阔出手,实在恐怖之极!冥荒里面那些香头、统领也是个个极难对付,还不说那些长老、法王。如果我们有昆仑老祖他老人家的本领就好了,他对付这些邪魔应该不在话下。”
    逍遥宫主道:“那西昆仑的老头确实有本事,只可惜一个是他年纪大了,另一个是他肩负着守护上古金鼎牵制冥魔的重任,也腾不出手来再做其他。
    “诛邪伏魔这事不能指望别人,特别是天问你是有石碑岭法水机缘之人,背负南道未来。那些邪魔一旦七星连珠抢脉得逞,最先受害的必然是我们南道、灵山、西昆仑三家。
    “因为南道法水、西昆仑金鼎、灵山魂引和破冥之法都是他们最想得到的东西,得到这三样宝物,去取那长白仙参那还不是囊中取物。”
    章天问挠头道:“我已经很努力了,可……”
    逍遥宫主笑着打断他道:“莫要灰心,你们小小年纪能有现在的功力已经非常不错的了。不过时间和形势皆不等人,你们还得加快再加快,这也是今天我把你们叫到这儿来的主要原因。”

    47-3

    原来她决定将当年仙侣所授之术予以相传,三人自是大喜过望。
    当日皆已乏倦,三人用过晚餐后便围在逍遥宫主和海棠的身旁,他们对几百年前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于是便有数不清脑洞大开的问题想要去问。
    逍遥宫主慈祥而又耐心地一一回复他们,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真正被亲情和温情环绕的感觉,便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她带着章同舟和石语卿一起玩耍的那段美好时光。姑侄几人聊到很晚才依依不舍地前去休息。
    石秀住在以前胡玫九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布置得很是精致,即使她们搬家了仍然保持得十分整洁。
    柔软的精雕木床搭着晕红的幔帐,镂空的雕花窗桕沁入了斑斑点点细碎的月光,古色古香的红木梳妆台上还留下了一面菱花铜镜。
    那铜镜的旁边还放着一个小本子,上面潦草地记着一些话语。石秀顺着那片枫叶书签轻轻翻开,只见上面写着:这个大哥哥还算挺有趣的,我知道了很多外面世界的精彩,其实很想出去看看。他还送了我一支漂亮的钗子,我很喜欢。不过下次再见时,我想把他捆住吊起来,然后让爹爹看下我能打赢他。当然,我会很小心不会让他受伤的,同时我要送他一件很好的东西做补偿。送什么呢?到时再说罢。
    石秀看完,噗嗤一笑,将本子合上便放回了原处,她想那胡玫九看来还真是一个很有性格的小妹妹。
    翌日,用过早餐,逍遥宫主便给三人分别授法。
    她先将冰符之禁教与石秀。这术法分三层境界,其一是化水成冰并注入符禁,可控人定妖制邪;其二是化气为冰并注入法咒,可封土生毒御境;其三是化虚成冰并锁禁时空,可令周遭数丈之内的时空瞬间冰锢直至解禁方止,这层境界与狐族的“孤月之泪”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威力显然更大。
    这三层境界,第一层练习起来较为容易,念力深厚的数日便能小成;第二层数月亦能小成;唯有第三层极是难练,小则数十年、大则上百年、甚至数百年也未必能成,成功与否全靠个人悟性和机缘。
    此术对付楚天阔之流最是有效,而石秀目前在三人之中功底相对最浅,若是不小心遇上那些阴邪极是危险,于是逍遥宫主便将此术传授于她。
    石秀从练符开始修习,那符文也不复杂,只是最终需凌指快速虚空简笔成符,此举甚是困难,须得反复习练才行。
    接着逍遥宫主开始教程瑶修习道护霞光之法。程瑶平时使用的武器是钗子或银针,皆是远程攻击为主,近战之时颇为吃亏,所以护身之术对她最为适合。
    这道护霞光之法根本原理是用念力化出护体气墙,并且这气墙之中注入了道法加持,功力越深霞光越盛,防护范围便越大。
    道护霞光一出,冥气不得侵,妖术魔法不得害。除非对方邪灵之力超出太多彻底压制住护体之光,但即便如此它也能给自己提供从容应对或者寻隙逃跑之机。
    练习此术,首先要修习念力,然后通过特殊的法门运转念力,在吐纳的同时默念道咒,将法咒逐渐注入到念力之中。
    程瑶自小修习念力,又得有部分石碑岭法水之能,由是习练道护霞光之术亦算颇有根基。
    47-4

    最后逍遥宫主给章天问指导幻剑之术,这幻剑是当年章同舟从御剑术中悟创出来的一套高明的伏魔诛邪剑法。
    幻剑其实结合了意剑与仙剑两种御剑境界里的一些技巧,以气化剑、以物化剑,剑带道意,意到剑成。
    这剑法说起来简单,但练起来却甚是困难。修习之人除了要有非凡的悟性之外,更要有深厚的道功根基。
    章天问虽道功已达伏魔高阶,但终是尚未达到玄武之境,所以虽然剑理听得明白,习练时却甚为吃力。不过进展虽然不快,但他可以对照《道书》所教的御剑之术融会贯通,收获自然也是良多。
    如此数日,三人在逍遥宫主的指点之下勤奋练功。
    程瑶空暇之时也会缠着她帮忙指点魂引和破冥之术的不明之处,这逍遥宫主当年深得仙侣的授术指点,而且真正见识过程思君施展这两种术法,所以她能很好地答疑解惑终使程瑶受益匪浅。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已月余。
    眼看开学日期渐近,章天问三人也得准备返回西都。
    数日相处下来,众人竟突然觉得有点难以分舍。
    是日,憩息之余,逍遥宫主对三人幽幽说道:“你们就要回去了,姑姑这段时间跟你们在一起甚是开心。
    “只是冥幽与人已是殊途,如果不是去年海棠机缘巧合遇到天问并带回了逍遥宫,我根本就不想再抛头露面。
    “现如今,地脉流转,各方势力交错复杂,大家皆难独善其身。既然趟了这趟浑水,就已没了退路。回去之后,你们定要勤练功法,莫要辜负了姑姑一片苦心。”
    三人点头称是。章天问想起了一个困扰已久的问题,于是开口问道:“姑姑,你说不管是人间那些邪巫还是冥荒里的邪灵亦或是各路妖魔,他们不惜冒着天诛地灭的风险去抢那地势阴脉,历史上到底有没成功的呢?”
    逍遥宫主道:“怎么会没有呢?你想想唐末那个黄朝和朱温,他们原本都是狼妖,因机缘巧合占得地势阴脉终于修得人身并练就了一身好本领。
    “本来他们潜心修行迟早可以得道成仙,偏偏他们贪得无厌,一心想着凭自己一身的本领癫覆乾坤。‘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这些狼妖志向不小,只可惜道行不够。
    他们妖性未除,残暴好杀,行军从来不带兵粮,到了哪里就残杀百姓当军粮;后来那朱温更是灭绝人伦、尽做禽兽之事。如此违背天道,最后自然是功亏一篑,落得个惨死下场。
    “比这个更早的时候,两晋南北朝时,妖魔并起,生灵涂炭。中原的人口都快被屠杀殆尽,这些残杀百姓的妖魔鬼怪其实也是因为他们占据了阴脉而修功得势。所以说,每次的地势阴脉流转之际,如果不能将其好生保护,必将会给人间带来惨烈的大灾祸呀!”
    “原来如此。”章天问听罢,默然点头。
    顷之,他望着祖姑,诚恳说道:“姑姑,我跟爷爷他们说了您的事后,他们在祠堂里祭了先祖,也给您上了香火。爷爷说我们作为晚辈要时刻铭记先祖的恩德。”
    逍遥宫主沉默半晌,轻轻叹道:“有心了。”
    少顷,她唤过海棠,微笑道:“下午让他们早点吃饭,我们带他们去逛下古影幽市。”
    “古影幽市?”章天问不解地望向祖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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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0-04 00:02:27  更:2022-06-14 23:3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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