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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尘道》—连载(死魂鬼道、生人江湖,茫茫尘世,沉浮莫测)[第6页]

作者:PN_一杯淡味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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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3

    这别墅房间众多,木阳径直领着他们来到了二楼左首一间空荡荡的大房子里。
    他先熟练地将窗帘全部拉了下来,然后开始交代规则:“由一男一女搭配成一组,一共三组分别站在三个角落,这样其中一个角落是空出位置的。
    “游戏开始前默数十八个数,数完后三组人中空位后方的那组上前拍下一组的臂膀,当每一组走到空位时就由女生咳嗽一声代表你们此时在空位然后接着向前走去拍下一组。
    “你们几个女生记住,不要转头看,也不要说话。游戏规则你们记住了吗?”
    那三名女生和章天宝都认真地点了点头,郭牧遥只是轻轻地笑了下。
    接着,木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香烛,再取出一只小瓶子,从瓶里倒了几滴浑浊的液体在那烛芯之上。
    随着香烛点燃,一股十分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郭牧遥知道那是尸油,早已提前紧紧地捂住了鼻子。
    顷之,木阳阴恻恻地嘿嘿一笑,将电灯关灭,那几个女生霎时发出连连尖叫。
    木阳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拉过小柳跑到了一个角落站定。
    接着郭牧遥一脸兴奋地拉着欧阳站在他们的后面,最后章天宝牵着小白站在最后的角落。
    只见木阳挥起一阵掌风,地上的香烛霎时扑灭,屋里顿时漆黑一片。
    那些女子哇叫着扑到旁边男子的怀中,三个男人皆得意地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随着木阳发起游戏正式开始的指令,屋子里完全静了下来。
    那名叫小白的女子将章天宝抓得紧紧的,手指都要掐到那肉里去了。
    章天宝正在无比享受这一刻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小柳的咳嗽之声。
    咳嗽声落数秒,他的肩膀便被拍了一下,他就拖着小白走到郭牧遥和欧阳身后拍了一下俩人的肩膀,那俩人被拍后便往前走,走到空位也咳嗽了一声然后接着去拍木阳和小柳。
    一圈又一圈,一轮又一轮。
    突然章天宝身旁的小白背部冒起了冷汗,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听见咳嗽声了。
    她记得木阳说过只有走到空位才咳嗽,她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就再也没走到过空位,难道说此时房间的角落上站着四组人?那多出的那组……
    想到此处,她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
    就在她忍不住想转过头看看时,一阵阴寒猛然袭来,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几下,接着后背被狠狠地拍了一下,人便哐当倒地昏了过去。
    章天宝知道有阴物袭来,仓促转身,左手剑指捏出,右手扬起就要出符,这时黑暗中有人快速地出掌将其手腕格住。
    “老弟,是我!”那人笑着喊出声来,却是木阳的声音。
    顷之,房内灯火被一一打开。
    章天宝定眼一看,郭牧遥拉着欧阳笑哈哈地站在门边,木阳就在身后,小柳也在后面不远的地方,只有小白一动不动地卷缩着躺在地上,背上还贴了一张黄符。
    看着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欧阳和小柳两个女子更是笑弯了腰道:“看他们两个这胆小的样子,哈哈哈!”
    郭牧遥拉住欧阳向外走,临出门前转身抛下了一句:“你们玩归玩,练功归练功,可不要太过分到时不好收场哦!”
    木阳嘿嘿笑道:“自然,放心咯,我会教好他的。”说完,甚是特意地递了个眼色。
    郭牧遥便也不再言语,拉着高挑女子笑呵呵地转身离去。
    39-4

    接着木阳让小柳到楼下等着,然后将房门关起,将章天宝唤到跟前,神秘地说道:“老弟,你想快速地提升念力,赶上章天问那小子,就得听我的。
    “郭兄、我和你都是极有可能将来继承道门的接班人,你功力压不住别人,你就没说服力啊!
    “我在我们庆阳宫藏经阁里找到了一本古道藏,上面记载了一个快速提升念力的法门,唤作‘吸幽大法’,基本原理估计你也听讲过,就是采阴补阳术。
    “古人云:纯阳为神仙,纯阴为冥幽,半阴半阳乃为人。阳从阴中来,大概的道理都是一致的。但这吸幽大法与普通的旁门法术不一样,它不仅在提高念力方面见效神速,而且你练出来的念力将无比蛮横霸道。
    “一旦功力大成,你便可以克压你们南道数百年死对头灵山的阴念之功,你想想,到时那帮老家伙是不是得老老实实扶你上位?
    “所以,方才玩游戏的时候,我用尸油引了一个冥幽进来,然后用符箓帮你把它封印在了小白的身上。一会我把修炼的法门告之你,你按法行事即可。”
    说完,他轻笑着递过了一页黄纸,章天宝接过来一看顿时面红耳赤。
    木阳笑道:“哎呀,真看不出。老弟还是个纯情小白菜呢!”
    接着,他又拍了拍章天宝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出房间,临到门口还不忙回头坏笑着叮嘱了一句:“我就不打扰老弟练功了,不过记得练完就把符箓撕去,不然那冥幽封在身上时间过长,小白可就遭殃了。”
    房门缓缓关上,章天宝内心激烈地挣扎了许久,终于他还是蹲了下去,哆嗦地剥去了那女子的衣裳……
    光阴荏苒,转眼便又过去了两个月。
    是日,西都城郊的一片荒山之所,石清云亲自带着南道堂口诸人修习念铃之功。
    首先由章天问和石秀开始,俩人念力深厚,一同上香后便脚踏步罡开始起诀。
    顷之,俩人双手掐诀置于膝上,盘膝对向而坐。仅过了片刻功夫,那三尺铜铃剑便开始激烈地抖动起来,随着俩人同时扬指将剑诀飞出,那剑铃骤然大响,瞬间飘到了数丈之遥。
    石清云满意地点头笑道:“不错不错,小小年纪有如此念力!只是剑铃之声虽快、响且远,但节奏还不够稳定,这个需要你们勤习道法,提高道功境界。”
    接着轮到石少初,他依着爷爷所授之法,罡步踏起,丹田起念,以笛御剑。虽然花费了较长的时间,但剑铃也终是响起来,飘了出去。
    最后上场的章天宝却是令大家刮目相看。他自小家境优越,练功也不甚能吃苦,由是念力一向是弱于前面几人。
    但这一回,偏偏令人出乎意料。只见他缓缓地站起,上香、踏步起诀,然后左脚踏离位,右足踏坤位;左脚转震位,右足转兑位……
    一番行步后随即起咒,接着他盘膝坐下打出双手印,然后双手掐诀置于膝上。
    过了几十分钟,那三尺铜铃剑竟慢慢地抖动起来。又过了半刻,他头上开始真气拢聚,随着左手一记剑诀飞出,那法剑上的两枚古铜钱骤然爆响,响遍山谷。
    石清云顿时大喜过望,呵呵笑道:“天宝进步甚大,实在令人欣慰,晚上我得给大掌事师兄打个电话,好好表扬表扬你!”
    章天宝连忙吐纳收功,然后谦虚地感谢师叔教诲,不过内心却是甚为得意。
    40-1

    第四十章 诡案

    七月初,西都大学又到了暑假之期,章天问和石秀等人都在盘算着找个地方游玩一番。
    南道诸人皆来自岭南偏僻之地,由是他们对天南海北的各地风俗景致甚感兴趣。
    有人建议继续一路北上,去并州、幽州,过雁门观长城烽火、看千年古城;有人建议往西南,品天府险隘,尝人间美食;还有人建议往南,游三湘四水,见湘女多情;诸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就在此时,章天问竟然接到了乔辅秦的电话。想起巫咸门这帮豪气干云的铁血汉子,他自是十分高兴。
    乔辅秦才和他寒暄了几句,就被杜风烟抢过了电话,哈哈大笑道:“天问老弟,快过来喝酒!这边酒好,景美,那个、那个人也俊!”
    章天问道:“杜大哥,你们在哪啊?”
    杜风烟道:“我们跟圣女一起,在闽越的龙汀城,这边的土楼壮观之极,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最关键是这里的沉缸酒清香浓郁,酒味醇厚,入口甘甜,啧啧啧!这几个词我这粗人背了半天,就为了讲给你听……”
    杜风烟还没说完,那边电话已被钱望津抢了过去,这个精干谨慎的汉子难得开怀大笑道:“这喝酒我最有发言权,这里的酒真不错!天问老弟,听说你们放假了,快过来吧,哥哥们陪你好好喝一盅。”
    章天问微笑道:“钱大哥,你们去闽越作甚?”
    钱望津道:“前几个月,听圣女讲你在金皋幽市碰到过羊瘸子,我们派人顺着这条线索四下打探终于得到了一些消息。现在,他很有可能到了闽越这一带。
    “而且这些天我们在龙汀走了很多地方,听闻了许多奇怪之事,我们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地方很不平静,很有可能也是那些阴邪布阵的地方……”
    就在章天问接到巫咸门几位堂主电话后的第二天,道联竟然也接到了官家的电话,正是关于闽州第七局发来的协助调查申请。
    原来近段时间在龙汀城陆续发生了几起离奇的命案,死者皆是男性。
    最近的一起命案发生在当地最豪华的云岛度假大酒店里,遇害者是龙汀城有名的大富豪常少佟。
    这名富豪身家数十亿,产业涉及地产、金融、酒店旅游等,偏偏料想不到竟突然死在自家名下的豪华酒店套房里。
    据酒店服务员反馈常老板不怎么回家,平常有一大半的时间都住在酒店为他专设的豪华套房内,事发当晚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晚上十点服务员还照例送了一份水果上去。
    这常少佟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不管他睡多晚,第二天早上七点都会准时起床到健身房跑步半个小时左右然后再开始洗漱、吃早餐。
    那天早上,酒店专职服务员发现常老板没有如常起床运动,也没有唤叫早餐服务。
    开始她以为老板是前晚应酬喝多了想多休息一会所以也没去打扰,但一直快到中午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而且其秘书也因联系不上老板直接到酒店找人,这时服务员终于在按门铃没回应后直接将那房门打开。
    秘书进门,见得里套间的房门是打开的。她在外边唤叫几遍没应答后便来到门前,然而尚未踏进门去她便“哇啊!”一声惊叫,转身就像丢魂丧胆般疯跑了出来……
    警方接到报警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整个云岛大酒店都被封锁、拉起了警戒线,刑侦技术专家小心翼翼地在常少佟的房间里搜寻着命案现场的蛛丝马迹。
    房间里有一股奇怪的淡淡的香味,像是香水但偏偏又有点泥土的自然气息;像是花香但又仿佛带着一丝血液的腥味。这种香味让人忍不住想深深呼吸几口,但一吸入又觉得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更奇怪的是这次的命案跟前几起如出一辙,既没有血浆横飞的凶杀场景,也没发现凌乱不堪的打斗痕迹。死者被发现时全身赤裸地躺在宽大松软的大床中间,已然成了一具干瘪可怖的干尸。
    那尸体的血肉、水分皆已完全失去,只剩了一层皱巴巴的人皮摊覆在骨头之上。
    40-2

    警方赶紧查看酒店监控,监控显示,事发当晚十二点过后,有一位戴着黑帽子白口罩,身材打扮甚是性感的长发女子进入酒店,径直穿过大堂并坐上电梯来到常少佟房间前。
    接着,她直接推门而入,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才轻轻地出门离开。
    只见她缓缓地走在过道里,快到监控摄像头底下时还不忘抬头邪魅地笑了一下,只是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太清具体模样。
    监控里曾经看到过人,但是酒店前台服务员对这位女子根本就没有半点印象,她们皆表示在监控标识的时间段根本就没人进出酒店,这点也得到了电梯前大堂保安的印证。
    更奇怪的是那房间里没有采集到监控里那女子的任何生物信息,包括指纹、足迹、皮屑、分泌物等。
    警方对比了近期发生的几起诡异的案件,发现了几个共同点。
    相同的地方包括死者都是男性,皆是陇州外来人口,死状皆极其恐怖;被害时间段内皆会出现一名女性,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第一次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身影,但看完之后录像会自动消失,即使提前翻拍、录制也毫无作用;案发现场附近每次都有其他人在场,但没人看到过监控视频中的女子。
    这几个案件实在诡异,而且有很多没法解释的地方,所以警方就申请第七局介入调查。
    诛邪道联接到官家电话后,在西都办事处内召集了包括长阳宫、道渊门、庆阳宫、西昆仑、南道、德清宫及天道门一起商议龙汀城之事。
    刘山珉代领天道门已有一年之余,无为道长在年初终于正式任命其掌门之职并报与道联和官家,然后他又从德清宫道法堂中选了一位有能力的法师接替了刘山珉原来的德清宫掌事之职。
    德清宫离龙汀城最近,所以本次会议将其新掌事善信道长也请了过来。
    提起各地频现的有关七星连珠冥阵之事,玄妙道长甚是忧心,好不容易平静了一段时间,时下地处闽越的龙汀城竟又出现了端倪,着实令人疲于奔命。
    无为道长领着江南一带道门,自当全力协助道联电字门探查此事。然而他尚未开始部署,庆阳宫的木连山掌门却带来了一个更为震撼的消息。
    原来那常少佟竟是庆阳宫西都堂口堂主常有德的弟弟,常有德就是去年在药王庙打伤石秀和程瑶的胖道人。
    而且最近另外几名在龙汀城遇害的年轻人也都是庆阳宫的人,按木掌门之言,他们到闽越之地是为了帮助常少佟处理项目工地上偶尔出现的一些邪异之事。
    木连山言及此事语气平平淡淡,但座上众人却皆是悚然心惊。
    无为道长暗忖道:“看来这木掌门实在心存志远,他们庆阳宫也早已开始在各地布局,包括以前太极宫的谭四通,还有产业覆盖闽越、陇州、秦原等地财力雄厚的常少佟……”
    木连山似乎看出了诸人的心境,肃然道:“我们庆阳宫立足于陇地,同时和并州、冀州等地的一些本地道门互联同保,守护苍生正道。
    “我们也会派人到江南之地,但主要都是为了帮助我们庆阳宫自己人办些公务。太极宫的谭道长虽然是我的亲戚,但他触犯了道规我也是支持对其处罚的。
    “庆阳宫向来拥护道联,以玄妙真人唯首是瞻。这次龙汀城的邪事,依我看十有八九是冥荒那些邪物因为我们破了他们恶水滩邪阵进而报复我们的。
    “前些日子听到我们几名道师出事的信息,我便打算让宇文雄师弟亲自带人过去护得常少佟等其他庆阳宫福主的安全,只是想不到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闽越是无为道兄管辖之所,事已至此,唯希望独孤道兄和无为道兄两位能帮助彻查此事,木某感激不尽!
    “昨天,宇文师弟已带着我们庆阳宫一批同门先行出发赶往龙汀城处理常少佟福主等人后事,到时两位道兄这边有什么需要协助的,他们定将全力配合、听候差遣。”
    4.-3

    独孤无名道:“勘查甄别本乃电字门之责,木道兄不必客气。”
    无为道长也正色道:“诛邪伏魔不分门派,贫道定会全力协助电字门查明此事。若真是冥荒那些邪物造的孽,我们定会让它们有来无回。”
    说着,他站起身来,先缓缓地看了一周,然后望向石清云说道:“当下乃是地脉流转的非常之期,今日趁各位道兄都在,贫道还有一个提议,我诚恳地希望南道能正式地重返道联,大家摒弃前嫌,共同匡扶诛邪大业。
    “这事昨日来西都之前,我特意跟你们章之恒老前辈和章福大掌事也通了话,聆听了他们的教诲,他们是不反对的,主要看石兄的意见。所以,贫道恳请石兄能给予支持。”
    玄妙道长、独孤无名等人听了,纷纷点头赞许。
    木连山便也站了起来,拱手道:“石道兄,虽然我们常师兄曾经跟贵门产生过误会,但那都是因为灵山那些巫邪所引起的。
    “我们皆是道门正统,自当同气连枝。庆阳宫愿与贵门摒弃前嫌,共诛妖邪!”
    石清云思量片刻,终于站起,拱手道:“南道愿与各位同门一起匡扶正道,为诛邪伏魔尽一份力。”
    众人听罢,皆甚是宽慰。
    翌日一早,独孤无名亲自带着电字门的张九鸣、林鹤飞、章天问和石少初随着无为道长一起前去龙汀城。因为想一睹土楼景致的缘故,石秀和姚楠便也随之同行。
    众人到达龙汀城已是第三天的下午,庆阳宫宇文雄已经提前为大家打点好住宿事宜,众人抵达之后可直接入住常少佟出事的云岛大酒店。
    南道诸人心里对石秀去年被常有德击成重伤之事终究还是心存芥蒂,所以他们以朋友有约为由婉拒了,然后住进了巫咸门诸人所在的旅馆,那里离云岛大酒店也不甚远。
    当晚,闽州第七局的领导举行简单的晚宴为众人接风洗尘,饭后再对几个诡异的案件进行了详细的通报。
    当会议室投影上打出常少佟的照片时,章天问再次大吃一惊,因为实在有些面熟。
    苦苦思索半刻后他终于想了起来,原来此人正是去年自己帮西昆仑寻找金鼎之时,在西都城北郊区韩三的夜宵店里碰到的为难钟胜的那个常姓男子,当时还有一个三十左右极其势利的艳丽女子和他在一起。
    接着,投影上又打出了几名死者遇害现场的照片。看到那几具被吸干血液精气的干尸,他第一时间又想起了奚小虹的姘头、那个死在花阁折花冥使手下的潘老板。
    顿时,许多的疑问翻过章天问的脑海:难道这次龙汀城也是花阁那些邪物做的祸事?可是明明跟庆阳宫结仇的是冥荒的石冢门;监控视频里曾出现过的奇异女子又是谁?
    正思索间,独孤无名转身望向他说道:“天问,你可记得去年西都北塔村服装批发市场天桥底下遇害的那个潘老板?”
    章天问点头道:“记得,那惨死之状跟方才放出的照片里遇害者的模样确实十分相似。”
    独孤无名道:“冥荒之中阴邪门派众多,但以这种手段杀人的目前据我所知只有花阁的那些邪物,所以它们的嫌疑最大。
    “我们老祖曾讲过冥荒里的一些门派,他说花阁的那些阴物性格极其怪癖。整个门派里只有女冥幽,即使有男冥幽,也是那种不男不女的东西。
    “听说是因为它们门主曾经受过严重的情伤,所以恨透了出轨或者沾花惹草的男女,它们主要杀人的对象亦是此类。在历史上,这些邪物基本都是呆在冥荒中修炼,除了给新入门的冥幽报仇泄恨外它们极少到人间来,也基本没有随意滥杀的记录。
    “但这次突然在龙汀城对庆阳宫的福主和道友大开杀戒,这个实在是奇怪。”
    40-4

    无为道长沉吟半晌,说道:“如果是花阁杀人,是否跟七星连珠冥阵有关呢?也就是说有没可能龙汀城是那些邪物布阵之地?”
    闽州第七局的雷惊春探员摇了摇头道:“目前来看也不太像。自从去年江城连湖镇蛇渊门的冥口被封、河东巴瑶山白虎门的邪物被诛杀到今年年初金皋城恶水滩石冢门的邪阵被破,冥荒中的那些邪物按道理说要布阵定是静悄悄地做,不应该如此大张旗鼓。”
    众人听了,皆觉得也是在理。
    章天问却说道:“可我听说巫咸门的上官弘羊有可能在闽越之地,此人善于堪舆之术,而且跟冥荒那些邪物勾连甚多,西都盟水新天地购物广场、金皋城恶水滩两个地方的引阴冥阵皆有他的影子。”
    雷惊春道:“如果此人真在我们闽越,很有可能那些邪物想在这边布阵。但每个引阴冥阵需要九九八十一个怨魂作引启阵,然后源源不断地锁禁新的阴魂进去以造地势。我们调查过近期死亡的人口情况,暂时没有发现相关的痕迹。”
    宇文雄道:“这几起诡异的案件遇害的都是我们庆阳宫的人,其实我们还是更倾向于是冥荒的那些邪物报复。以独孤道兄所言,如果凶手是花阁,那么很有可能花阁跟石冢之间有所勾结。”
    独孤无名沉思半刻,问道:“龙汀城附近可有幽市?”
    雷惊春道:“龙汀城不是个大地方,没有幽市。不过这里也是个历史古城,所以传说逢阴历一、四、七日在城外三十公里处的野狼山上有幽集。
    “不过那个地方是片乱坟岗,基本没有人烟,大晚上也没人敢去。一般人估计去了,也找不到地方。”
    独孤无名又想了一会,看向无为道长说道:“看来如今之计,我们先要从两个地方开始调查,一个是幽集,另一个就是冥荒。”
    无为道长点头赞成,然后让雷惊春先领着大家到常少佟出事的房间去看一看。那房里仍然保持着案发后原样,现在已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空气之中仍有一股奇怪的淡淡香味,有点像花香,但又说不出是哪种花。
    由于众人赶路皆已甚为疲倦,而且还要等一天才到阴历初四,所以独孤无名和无为道长商议后决定大伙先行休息一晚,翌日准备好后再逐步行动。
    会商结束之后,章天问和石少初返回旅馆,巫咸门的众人早已找了一个当地特色的美食店子,温好了酒菜。
    但见三张大桌之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佳肴,酒醉河田鸡、连城白鹭鸭、簸箕粄、烧肝花等。
    上官明月和彩云看起来与石秀和姚楠聊得甚是投缘,她们一边吃菜一边谈笑风生,而乔辅秦等巫咸门的汉子正在痛快畅饮。
    巫咸门几位堂主的身旁留着两个空位,上面早已斟满了两大碗沉缸美酒,待到章天问和石少初进入包间,里面气氛顿时便被点燃了起来。
    俩人因事来迟,自是先罚酒一碗。
    40-5

    众人自巴瑶山一别已是大半年未见,觥筹之间互诉衷肠,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巫咸门的这几名堂主虽然读书不多,但他们重情重义,而章天问洒脱随意、石少初敦厚老实,由是酒桌之上甚是开怀欢畅。
    虽说那酒芳香扑鼻,醇厚馥郁,但终究俩人架不住乔辅秦、杜风烟和钱望津等巫咸门汉子的轮番敬酒,顷刻功夫便已得三分醉意。
    于是,桌子之上杯盏放慢,众人开始聊起龙汀城近期的诡案。
    章天问道:“你们是如何发现羊瘸子踪迹的?”
    杜风烟道:“自从上次他被你们发现躲在金皋幽市之后,我们寻遍陇州、秦原、并州一带的大小幽市,不过皆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前段时间,圣女筮草占卦,一连算了几卦那卦象都显示羊瘸子当在东南之所。我们便掉头南下,经过南州府来到闽越。
    “最初,我们在闽州四下搜寻。终于有一天,乔兄堂口的一位老兄弟在一个大医院的太平间附近发现了他的踪迹。
    “虽然当时他施了易容术,但是我们门内的老教徒还是可以通过走路的姿势和语言神态将其辨认出来,可惜的是当时他跟貌似是蜀门或梅山的人在一起,没有下手之机。
    “而且这伙歹人非常警惕,似乎很快就发现了有人盯梢,所以我们支援的兄弟还没到他们就跑了,自此之后在闽州也就没能再找到他们的踪迹。
    “直到前些日子听闻龙汀城这边发生了多起诡异的案件,我们就跟了过来。我们巫双长老听说有了羊瘸子的线索,也带人从河东赶了过来,应该明天会到。”
    章天问道:“你们老门主那边还是没一点消息吗?”
    巫咸门众人听了皆低头不语,明月也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
    章天问见了,默然叹息。少顷,他便岔开话题问道:“你们到了龙汀,有去野狼山幽集看过吗?”
    钱望津道:“自然去过。不过幽集可不像幽市那般有冥仙或者黑域里的大拿管着。幽集就是妖魔鬼怪临时聚集易物之所,就像乡下赶集一般。
    “里面没啥规矩可讲,基本就是坑蒙拐骗、弱肉强食,实在凶险无比,所以我们也不敢停留太多时间,暂时也没有什么收获。”
    章天问想了一会,望向上官明月道:“方才开会之时,他们认为龙汀城这次案件不像是那些邪物在布引阴冥阵,倒像是蜀门、梅山那些歹人和冥荒里那些阴物一起在报上次恶水滩冥阵被破的一箭之仇,你们怎么看啊?”
    明月略为思索,回道:“从目前我们所知的信息以及一般常理来判断,龙汀城确实不像布阵之地,甚至闽州也没有相关的痕迹。但是我堂哥和蜀门、梅山那些歹人偏偏这个时候一起出现在闽越之地,你说如果他们不是为了七星连珠冥阵又会是为了什么?这事暂时我也想不明白。”
    石少初道:“常少佟可是庆阳宫的大福主,是他们主要的经济支持来源之一。有没可能他们在联合冥荒那些门派想掐死庆阳宫的经济命脉以报恶水滩之仇呢?”
    明月点头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敌暗我明,又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你们明晚去幽集时一定得万分小心。
    “而且这几个案件确实极像是花阁所为,这花阁聚集了众多怨念极深和修为极高的冥幽,如果它们跟石冢等一起作祟,那真是相当棘手!”
    言及于此,章天问和石少初等点头称是。
    4.-6

    翌日一早,巫咸门几位堂主就带着门徒分头到龙汀城周边的乡镇、村落继续搜寻上官弘羊的踪迹。
    因为到晚上才正式集合去幽集,而且蜀门、梅山那些邪巫也正由官家进行搜捕,所以南道诸人和姚楠、上官明月、彩云等便想趁着白天的空闲一起结伴去龙汀城南边的土楼游玩一番。
    土楼群在定静县境内,离城里大概八、九十公里,有专门的旅游中巴每天往返,途中还会经过野狼山。
    几人到汽车站买票上车,因为是周末的缘故,去土楼群游玩的游客甚多,车里顷刻间便已坐满。
    中巴晃晃悠悠地驶出市区,车上很多外地的游客一边看着路上秀丽多姿的风景一边兴高采烈地聊着。
    这龙汀城外到处都是大山,一会是漫山遍野的山茶树,一会是清香扑鼻的乌心草,一会又是临风摇曳的野兰花……
    出城大约十余公里的山脚下更有一大片花海,远远望去,荟聚了醉蝶花、飞燕草、百日草、向日葵及彩红杨等多种缤纷花草,甚是美丽壮观。
    车内一名本地中年男子正在给身旁的朋友介绍道:“这是我们龙汀最大的花卉基地。以前这一带叫游龙岭,就是一片荒山野岭,后来被一个姓潘的大老板承包了,建了这个花卉场。
    “听说这个潘老板生意做得很大,在闽越、南州府甚至秦原都有大买卖,只可惜去年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西都。后来那基地听说是他老婆卖给了龙汀的大富豪常少佟……”
    听到此处,章天问不禁微微一怔,不由得转头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车子继续往前又走了二十来公里,前面就是野狼山了。
    眺视山野,但见这片山里的古樟树、榕树、柏树、松树长得特别的葱郁,清风吹过,如波涛汹涌,沙沙有声。
    树林之间隐隐约约可看到一些坟墓,有些坟坑的边上还横七竖八地散落着腐烂的棺木,令人不寒而栗。
    这个地方离后面的市区甚远,离前边的乡镇也有不近的距离,甚是偏僻,杳无人烟。
    车上的那名原本滔滔不绝的本地人似乎对此地颇有忌讳,突然止口不言,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那名司机也不像开始那般随意,他全神贯注地握着方向盘,加快了车速。
    偏偏这时,车里一名游客似是突然闹肚子,连忙上前招呼司机停车给予方便。
    司机却是眉头一拧,冷冷说道:“坚持一下,这地方没有厕所。”说完也不去管他,只管加快向前。
    车子在大山脚下飞快盘旋,山风打在车窗上呼呼作响。
    又过了几分钟,车子转过一个山腰。那名游客已然坚持不住,额上的冷汗已如黄豆一般涔涔而下,他痛苦地半蹲下来再次要求司机停车。
    司机无奈地叹息一声,一脚把车刹住,哐当一声把车门打开,然后严肃地叮嘱了一句:“千万不要跑远,就在路边那树后就行,一定要让我们知道你在哪里。”
    那名游客早已快支撑不住,二话不说赶紧往树林子里跑,司机又在他身后吆喝了几声,但他估计也没时间听了。
    这片山林甚是古怪,明明是炎炎夏日,偏偏这里山风阵阵,还带着一股阴寒呼啸袭来。
    才过了片刻,司机已经不耐烦地按了几次喇叭提醒那名下车方便的游客加快速度,但林子里却没有半点回应。
    40-7

    章天问也不由得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那林子里草树茂密,光照不进,还有一层似雾似烟般的朦胧。
    倏尔间,一只野鸟噼啪地扑腾了几下然后从林里嗖地一下掠飞而出,留下了一声凄厉怪异的长鸣。
    正看间,就在拉肚子游客蹲下的那颗大树后面,突然伸出了一张戴着黑帽子白口罩的长发女子的脸,那东西好像还盯着他的双眼邪魅地笑了一下,但也就刹那间的功夫已然消失不见。
    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揉了揉眼睛,然后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了一下旁边车窗前的其他人,但那些人好像都没甚反应。
    石秀在旁倒像是觉察到了不正常,她也往林子里看了几眼,然后疑惑地对章天问轻轻说道:“怎么啦?你看到什么了?”
    章天问望着幽深的林子,长舒一口气后微笑说道:“没事咧。”
    那司机又摁了几下喇叭,好像越发急躁,他对着跟拉肚子游客一起上车的几名男女喊道:“他是不是你们亲戚或朋友啊,你们赶紧下车去看一下,别出事了!”
    那几人听罢,甚是不满,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长发纹身小伙子站起身来,很是生气地回了一句:“你这个司机怎么回事,人有三急,才几分钟,你催命啊?”
    那司机望着眼前这个蛮横的小伙子,叹息一声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这些外地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也不看看山上一堆一堆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还说我催命,我告诉你这里邪得很呐!”
    这时,那名本地人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紧张地劝说道:“这野狼山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出了多少事了。你们赶紧下去看看吧,此地不宜久留啊!”
    长发纹身小伙那伙人看了几眼司机和那本地人,又看了看山上星星点点的坟冢和阴森森的密林,霎时竟有些面面相觑。
    少顷,终是这个小伙子鼓起勇气拍了拍胸脯说道:“光天化日之下有啥可怕的,你们等着,我下去看一看。”说完,他便跳下车去。
    章天问也微笑着看了下几名同伙,接着站起身说道:“我坐车久了,腿脚发麻,我也下去活动下。”说完,他轻轻拍了下石秀的头,然后绕出座位径直走下车去,留下了身后满脸错愕的司机。
    石少初也要跟着下车,石秀摆手示意让他先等一等。
    那纹身小伙左瞧瞧右看看,一步一步地往林子里走。章天问在后喊道:“老兄,等我,我也要过去方便一下。”
    他快步追上,笑呵呵地打招呼道:“兄台好,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啊?”
    小伙操着一口浓重的河东口音说道:“你好,我们从并州过来的,你咧?”
    章天问道:“西都。”
    小伙说道:“看你不像陕原人啊?”
    章天问道:“是的,老家岭南,在西都读书,暑假正好到这边玩下。我叫章天问。”说完,他伸出了右手。
    那小伙也甚是爽快,伸出手握了下,笑道:“龙城刘不平。”
    俩人边聊着,便往林子里走去。林子里草高树密,寒意森然,不时还会看到那些三三两两的荒坟古墓,确实让人瘆得慌。
    当他们走到原先闹肚子那人蹲下方便的位置时,映入眼帘的一幕更是把俩人吓了一大跳。
    40-8

    只见那人直挺挺地躺在大树底下,双目紧闭,已然一动不动。
    刘不平赶紧上前先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片刻后才边捂着鼻子边摇晃着他的脑袋愤然骂道:“吕绩,你这个没出息的,吃点海鲜还能把你拉成这?直接给整虚脱了,快起来……”
    然而,那个唤作吕绩的小伙子却仍然瘫睡在地,全然没有反应,刘不平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章天问看了看地上之人那发黑的印堂,又看了看四下树林深处,赶紧对刘不平说道:“老兄,我对医术略懂一二,让我来瞧瞧吧。”
    说完,他俯下身去,抬起吕绩的左手。然而那人的手腕却紧紧地垂贴在地上,再仔细一看,有一条黑线正缓缓地沿着他的手臂上串,已经快到孔最穴的位置。
    章天问丹田一沉运起念力,左手两指飞快地紧扣在他的孔最穴上,然后转头对刘不平说道:“赶紧叫几个人过来把他抬回去,顺便拿些水过来。”
    刘不平不敢耽搁,起身就往回跑。
    待其离开,章天问右手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四张银符和四枚古铜钱。只见他手腕连抬,“咻咻咻咻”接连四声,每一枚铜钱分别将一张银符深深地钉在周围东南西北四个角落的四棵大树之上。
    密林里山风阵阵,不时有枯叶飞扬滑过,那树上的银符被吹得噗噗作响。
    章天问紧接着掏出了一张血符,他扬起剑指将符箓紧紧地按在吕绩手腕的黑线之上。
    “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急急如律令。”
    随着咒念同起,他用剑指上的内劲压着血符缓缓往下,直将那黑线压回了吕绩的左掌心中。
    “灵符驱邪,破!”随着章天问一声低喝,吕绩的掌心“噗嗤”一声蹦出了一个小血洞。
    紧接着,一粒小小的如同花籽一般的东西从血洞里弹飞而出并直接钻入了旁边的泥土之中。片刻间,那潮湿的泥土上竟冒出了一朵暗红的小花蕾,带着缕缕阴寒的冥气。
    章天问眉头一皱,不待那花蕾绽放,他便取出两张黄符弹到那邪物之上,然后化出一团符火将其烧成灰烬。
    再回过头时,吕绩的左手小伤口上流了一些黑色的毒血之后,那血色终于开始慢慢地变红。
    这时,石少初提着一杆长笛跑了过来,刘不平也带着三人跟在了后面。
    石少初警惕地看了下四周,然后站到章天问身旁问道:“没啥大碍吧?”
    章天问轻声道:“应该就是个小警告,问题不大。”
    刘不平等人也走了上来,连忙问道:“老兄,吕绩是怎么啦?”
    章天问沉吟片刻后回道:“他应该是不小心被这林子里的小毒虫咬了一口,不过问题不大,放心吧。”
    说完,他便按了下吕绩的人中,再在其内、外关穴上揉按了几下,那吕绩忽然咳嗽一声便缓缓地醒了过来。
    章天问让刘不平等人赶紧用水将吕绩的伤口和衣裤上的污秽冲洗干净,然后先扶着他回车上给伤口上些药。
    密林里依然阴雾四溢,章天问看了下四棵树上被山风吹起放肆飘舞的银符,轻轻对石少初说道:“我们走吧。”
    说完,俩人转身退出了林子,上车而去。
    41-1

    第四十一章 陷阱

    掌灯时分,龙汀城云岛大酒店的会议室里,无为道长和独孤无名正牵头部署着晚上的行动。
    闽州第七局的雷惊春将龙汀本地灵宫庙一位名叫齐平的老道士请了过来,先给众人详细地讲一下野狼山幽集的具体情况。
    这名老道士的师父也是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得道高人,多年前曾多次带他进入幽集,几乎是在里面逛了个遍。不过后来他师父离开龙汀到远方云游便再也没回来过,他自己也就不敢再去那个地方。
    野狼山幽集有两个冥幽聚集的易货之所,不过地方都不大。
    第一个是坟口集,从山腰边公路进去将近两公里,其实就是从上午吕绩出事的那片林子一直往里走。走约莫两公里左右就会看到一个山坳口,过了山坳的另一边便是一大片乱坟岗。
    子夜之后,开了慧眼的人到了山坳口的地方会看到两条路,一条往左一条往右,径直往右走就能到达坟口幽集。平时在这个幽集里逛的大多数都是一些附近普通的冥幽或者游荡孤魂,但也常有一些厉害的阴物窜到里面肆意作恶。
    坟口幽集最容易发现,进去的风险也相对较小,巫咸门几位堂主当时进的就是这里。
    第二个是坟中集,这个地方就特别隐密了。到了山坳口的地方往左边的那条路走,走一盏茶的功夫便能看到一个大古墓群。
    先找到一个中间的那个墓碑断了半截的三墓碑连体古墓,然后绕过墓碑就可以看到后面的坟堆里有一个大坑,坑里有三口腐烂的棺材。
    从中间的那口棺材跳进去就可以到达坟中集,在那里面出没的都是一些无比阴险狡诈的阴物,不过它们手里的好东西多,知道的秘密也多……
    听完齐平的介绍,无为道长和独孤无名又轻声商议了一会便作出了晚上行动的安排。
    要到这种毫无规则可讲的邪荒之地去寻找线索,自然不是人越多越好。他们从在场的道门中抽出精干力量分成了四组,第一组由独孤无名带着章天问、张九鸣去坟中集;第二组由宇文雄带着林鹤飞、石少初去坟口集;第三组由善信道长带着一队德清宫的道师在山坳口左侧埋伏接应;第四组则是由常有德带着一队庆阳宫的道师在山坳口右侧埋伏接应。无为道长带着一些道师留在龙汀城,负责各方调度。
    这个谨慎的方案主要还是防备冥荒中的那些邪物,特别是章天问讲述了白天游客发生之事后,大家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一切安排妥当,道联的大队人马坐上了两辆中巴直接往野狼山开去。
    龙汀城里街灯闪耀、五光十色,充满烟火气的街道上,人们行走如常。石秀和姚楠坐在旅馆的阳台上,远眺着远处的苍茫夜色。
    上官明月看到了她们心中的忧虑,放下手中的茶杯,微笑着安慰道:“无为真人和独孤真人都在,他们就是去幽集探查一番,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
    说完,她思寻了片刻,将彩云唤到跟前低声耳语了几句,彩云听罢点头告辞而去。
    子夜时分,独孤无名带着章天问和张九鸣来到了野狼山乱坟岗山坳口。他取出了两道叠成小三角、挂在一根红绳上的黄符,对俩人轻声道:“这道符能掩盖活人的气息,你们把它挂在脖子上埋到衣服里,莫要搞丢了。”
    俩人戴好三角符,跟着独孤踏上了左边的道路。
    山里的夜雾特别大,满山满谷全是乳白色的雾气,浓雾随着山风汹涌翻滚。山道两旁树影重重,还不时地惊起几声野鸟怪鸣,走在路上根本就分不清眼里的景象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三人只管深一脚浅一脚地不断往前,摸行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前面的雾气开始慢慢变淡,抬头还可以看到一轮淡淡的月光。
    然而,前面还没看到古墓群,竟是又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
    路边不远处还有一个简陋的茅草棚子,棚里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桌边还摆着一把老式的藤条摇摆椅,上面躺着一位形销骨立的老头。
    三人大吃一惊,顿时停下脚步,皆在暗忖道:“这茬那齐平可没有讲到!”
    41-2

    正思量间,那摇摆椅上竟传来了“吱呀、吱呀”的声响。
    这地方、这景象、这声音,一切都显得即惊涑又诡异。
    三人警惕地望了过去,只见椅上躺着的那老头有着一张干瘪而多皱的面孔,两个眼窝深陷,皮肤焦黄,嘴唇发紫,鼻子上密密麻麻地点着老人斑。
    那老头两只无神的老眼正半睁半闭地看了过来,顷之,他竟举起那只枯柴般的右手,嘴里淡淡地嘟囔出两个字:“我……饿……”。
    章天问和张九鸣面面相觑,独孤无名却不动声色,他半扬左手示意俩人停下警戒,然后自己缓步向茅草棚走了过去。
    只见他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只大白馒头放到八仙桌上,再取出三根长香点燃后插在那馒头之上。接着,他又掏出一叠纸钱,放到桌下起火燃尽。
    默默做完这一切后,独孤退出棚子,静静地看着老头。
    那老头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少顷,他将那只青筋暴起的右手哆哆嗦嗦地指向了右边。
    独孤无名也不做声,转头示意后面俩人跟上,继续往前走。
    才行了几步,身后的“吱呀”声响忽然消失,三人回头一看,刚才那茅草棚、老头和里面的物什皆已消失不见。
    独孤眉头一挑,说道:“走!”,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左边的山道行去。
    张九鸣摸了摸脑壳,快步跟上并问道:“师父,方才那老头不是让我们往右吗?”
    独孤转头笑道:“那些阴物的话你也信啊?这里可不是幽市。”
    张九鸣还是不解地说道:“既然它们不可信,那我们还来这里干嘛?”
    独孤道:“哪些该信,哪些不该信,你自己心里得有个判断。”
    张九鸣道:“怎么判断呢?”
    独孤呵呵笑道:“感觉,还有直觉。”
    张九鸣又尴尬地挠了挠头,看了章天问一眼,看他没有接茬的意思,于是自己便也不再作声。
    三人往左又行了一段距离,终于到了一个谷口。
    从谷口放眼望去,但见苍石冢立,漫山遍野。那些墓群依山而筑,华表、碑石林立,皆掩隐在绿荫叠翠的黑影之中。
    再走近一看,那些古墓形色各异,有的只剩下一个长方形的土堆或一个光秃秃的石头堆子,墓碑上的字体都已模糊不清;有的墓碑上雕龙刻凤,但那墓室早已崩塌,筑墓砖块散落遍地;也有很多保持得比较完整的各代古墓,森然地散布在山野各处。
    三人又费了一通功夫,终于在半山腰一株高耸的古柏树下找到了齐平说的那个三碑连体古墓。
    绕过墓碑,后面果然有个大坑,坑里摆着三幅腐烂的棺材。
    独孤无名掏出了小罗盘,置放平稳后便将剑指按在指针处,就一瞬间那指针便激烈地晃动起来,直接指向中间那副幽深不见底的破棺材处。
    见此情形,他收起罗盘点头说道:“就是这个地方了。”
    接着他带头先跳了进去,其余俩人便紧跟着也纵跃而入。
    三人穿过一道白光,竟落在一条石阶之上。他们沿着石阶不断向下,穿过一层白色云雾之后居然来到了一个古村落前。
    这个村子坐落在一座大山脚下,村场看起来不是很大。放眼望去有一条幽深的巷道从村头一直往村后盘旋,道路的两旁稀稀疏疏地散落着一些古式的砖瓦房子,那些房子的门头都挂着一对红彤彤的大灯笼。
    此时,村子里到处都是大门紧闭,安静得可怕。
    三人嗅着诡异的气氛,一步步地踏进村巷。
    41-3

    突然,巷子左边第四间宅子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一个罗纱罩体,酥胸半掩,束腰遮面的妖艳女子笑盈盈地行了出来。
    那女子声音极是娇滴,只见她轻浮地挑眉言道:“三位可要喝茶?”
    独孤取出一叠纸钱,淡淡说道:“问事。”
    女子听罢却是瞬间变了脸色,冷哼一声,径直转身,红袖一甩,宅门便重重地关了起来。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只得继续向前。
    窄窄的巷道里还是那般安静,只有他们脚步踏在石板上的嘀嗒之声。
    又行了一段,他们看到右边有一间宅子的大门是打开的,更令人吃惊的是门口还挂着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有人问事”四个大字,好像就是专门等着他们进去一般。
    独孤无名站在门前思量片刻,顷之,他取下背上的昆仑长斗在门边磕了三下,然后领着章天问和石少初踏进门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右边的那间屋子亮着灯火之光,拉起帘子的纸窗上映照出一个骨瘦嶙峋的老人的身影。
    屋里的老头说话了,那声音低沉而沙哑:“你们想问城里的那些人谁杀的?”
    独孤无名回道:“是的。”
    说完,他开始在院里烧起了冥币和元宝。
    就在独孤和张九鸣一边烧纸钱一边默默地盯着那亮灯的窗户时,站在后面警戒的章天问突然感到身后飘来一股阴寒之气。
    他猛地转身,见得一个戴着黑帽子、白口罩的长发女子从门口一闪而过。
    不容多想,他快步追出门外,果然那女子就在巷子前面不远处,不过她步子鬼魅,走得特别快。
    章天问犹豫了片刻,终是气运丹田,施展逍遥游之术追了上去。
    俩人一前一后,顷刻功夫已到了村后的荒山之上。
    突然,那女子在一棵大松树下停住并转过身来,章天问为之一怔也随即在丈余之外止住了脚步。
    他冷冷地盯着那女子,果然是白天在树林里闪过的那张面孔,于是他缓缓地抽出背上的长剑。
    那女子却娇滴滴地笑了起来,正笑间,她倏地将手一扬,顿时洒出了一把如同沙粒一般的物什。
    章天问早有防备,凌空几个飞跃避了过去。
    正当他落回地上就要出手还击之时,那女子却一个魅闪瞬间消失在苍茫的松林之中。
    章天问手持长剑,茫然地四下环顾。
    这幽集乃是阴阳交汇之所,看不清日月星辰,光线灰蒙混沌。
    他没注意到那女冥幽撒出的沙粒般的东西落地之后竟飞快地冒起血泡,血泡中长出了无数细小的藤蔓。
    过了好一会,听到四周纷纷响起不寻常的“嘶嘶”之声他才猛然醒了过来。再一看,地上那些血藤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长蔓延,转眼功夫已将他团团围住,到处皆散发出浓郁的阴冥之气。
    章天问眉头一皱就要准备挥动长剑夺路而出,这时他身边不远处的两棵大树上竟有两名黑衣人凶狠地持剑左右夹攻,荡袭而来。
    41-4

    仓促之中他见得左边那人半空中长剑划出了一个圆弧,右边那人亦是旋出了一道白色的光圈,剑圈罡风带寒,瞬间直罩其上身诸要穴。
    他根本没有时间细想,趁两剑尚未交会的那丝空隙快如闪电般向旁边拉了一个疾闪,堪堪避开这致命之袭。
    然而他避到数尺之外,脚步尚未站稳,两个黑衣蒙面人便又快速无伦地攻了上来。
    左边个子稍矮的黑衣人左脚一垫,挺剑旋起,半空之中双手轮转如风,划出了数个剑圈,如疾风猛浪般直取他檀中、鸠尾、巨阙三大要穴。
    章天问习练道剑之境日久,又多次在实战中领悟苏北游人剑合一的节奏之领,眼看一团凛冽的剑圈无比凶狠地涌来,他把心一沉,当即挥剑向着剑圈直接斜刺,指向那人的眉心。
    这一招看似简单,实则大巧若拙,打的就是个时间差。如果矮个子黑衣人继续挺剑前刺,章天问长剑从圆圈中斜刺向上后发先至先刺中他眉心的概率大了许多。
    矮个子黑衣人终是不敢去赌,趁着剑势未老赶紧收回长剑回挡。当的一响,双剑相交,俩人皆往后退却三步。章天问但感对方剑劲刚猛霸道,震得自己右臂隐隐发麻。
    才击退左边之敌,右边的高个子黑衣人又已攻了上来。
    这人招数更是奇怪,只见他右手捏着剑诀,左手挥动着长剑从容不迫地往前逼来。
    那长剑在他的手中只是平平无奇地抖动画圆,剑尖不断颤动,划出了无数个圆圈。他往前逼几步,左边那黑衣人便绕圈一般往侧后退几步,俩人始终像太极鱼眼一般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高个子黑衣人虽然进逼缓慢,但是使剑却是极快,那剑圈一个未消另一个又已再生。
    随着剑圈越划越多,那闪烁的寒光直照得章天问眼睛都睁不开来。于是他不再犹豫,直接祭出一记七星流转斩。
    七道剑气疾飞如虹,直取高个子黑衣人,但只听到“叮当”数声,剑气撞到那圆圈剑墙上竟瞬间就被卸御一空。
    那沧水长剑旋转腾飞回到手中时,章天问还感受到一股厚重的阴绵之劲,直震得手心发痛。
    还没来得及歇息片刻,那无数个耀眼的光圈之间又是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快捷无伦地刺向了他的咽喉。
    这一刺慢中生快,突然之间直取要害。章天问剑方回手,起招格挡已然来之不及。他甚是狼狈地翻倒在地,避过一剑,然后双足一挺,作势跃起挥剑斜上以图反击。
    然而,左边那矮个子不待他势起,又已呼啸跃来,手中长剑弧形一闪刺向他持剑之手的肋下。章天问只得途中变招,由攻回守,奋力格开来袭之剑。
    那高个子黑衣人趋退如电,眼看一击不成便一个跃闪回到了后方的位置,接着扬起左手又开始挥剑画圆。
    这俩人一人长剑大开大阖、势道雄浑;一人疾趋疾退、阴绵狠辣。他们时刻脚踏太极之位,阴阳交替,攻击不断。
    章天问左支右绌,苦不堪言;又斗了一会,更是心生怯意,额头渗出了滴滴汗珠。
    偏偏这时,四周那些恐怖的血藤竟然不断地飞缠过来,只要脚一沾地,它们便疯狂地往人的身上缠绕,锁手束脚,剑砍不尽。
    但那两个黑衣人却似对这些妖藤免疫一般,丝毫不受影响,他们依然肆意地起剑攻袭。
    矮个子黑衣人半空中长剑一挑,挥出圆弧,对着章天问面门又是攻来势大力沉的一剑。
    章天问赶紧举剑来挡,脚下霎时却被那些血藤缠住。
    好不容易击退一个,那高个子黑衣人赶着剑圈又已攻到了身前。
    章天问身上的血藤已是越来越多,握剑的手臂也越发沉重,眼看自己身上就要被那黑衣人连穿几个窟窿,他心急如焚但又无何奈何。
    正在他闭起眼睛长叹一声、引颈受戮之时,那高个子黑衣人却只是惊异地“咦”了一声,收回左手长剑,然后快速地伸出右手两指点向其檀中穴。
    章天问但觉心头一荡,垂头倒地便昏了过去。
    41-5

    这时,随着那些血藤缠得越多越紧,他浑身上下竟开始热气腾腾地冒出阵阵白雾。
    随着那蒸气越来越浓,那身上的血藤居然开始慢慢枯萎、剥落、消散。
    矮个子黑衣人啧啧叹道:“如果不是种花使者出手帮忙,我们还真的很难制服他。但你看,即使是花阁的血藤,也抑制不住他体内的法水之力。看来,我们现在出手是对的,取了他的道血,灵山和西昆仑的东西迟早也是咱们的……”
    高个子黑衣人得意地轻笑几声,然后沉声说道:“其他几处尚不知进展如何,我们还是不能大意,赶紧先把他藏起来。”
    说完,他便准备弯腰下去,先捡起章天问手边的沧水长剑。
    突然,半空中“嗖嗖”几声,几枚暗器对着两名黑衣人疾射而来。
    俩人反应甚是迅捷,马上转身起剑挥挡,听得“叮当”几声,那来袭之器已然坠落。
    俩人侧头一看,心中甚是诧异,那震得他们虎口发麻的暗器竟然只是几根鱼骨针。
    他们再抬头看时,见得不远处有四人正在大步飞奔而来。
    为首的是一个头戴包巾,一袭灰袍的黑脸老汉。他左手斜提着一根岰黑的叉棍,棍上挂着一串龟贝、鱼骨;右手半曲,指上捏着的几片贝壳正待机而发。
    后面跟着三名脚步如风的精壮汉子,一人提锤、一人抄刀,另外一人提着一把铜钱铁算盘。
    这四人正是巫咸门的巫双长老以及乔辅秦、杜风烟和钱望津三位堂主。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那高个眉头一皱,恨恨地跺脚道:“先撤!”说完,俩人纵身一跃,霎时消失在后边的松林之中。
    巫双长老来到血藤围起的圈场之前,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香灰似的物什撒在那藤蔓之上,然后起符化火。
    符火烧起,随灰蔓延,那些血藤纷纷发出噼啪之响,顿时灰飞烟灭……
    就在章天问出门追赶种花冥使之时,那写着“有人问事”牌子的宅子里的老头正在回答独孤无名的问题。
    只听他低声说道:“那些人,是花……”
    话音未落,却见那亮着灯火的纸窗之后突然传来了“砰砰”声响。少顷,一抹黑血噗嗤一声溅到那纸窗之上,那老头的身影一歪便倒了下去。
    独孤和张九鸣赶紧走进内屋,再从房门处破门而入。俩人定眼看时只见得一条罗纱红影倏地破窗飞闪而出,而倒在窗边床头上的老头却是三岔路口茅草棚里指路的那个老冥幽。
    此时,那老头身边一个接收香火供奉的老瓷碗已被摔得稀烂,它的身上长着一株可怖的冥花,那花瓣如长了尖牙利齿般正在啃食着它的阴魂。
    独孤叹息一声,拈出一张道符掷了过去。符火过处,那株冥花霎时烟消云散,只留下了一缕淡淡的怪香。
    少顷,那老头的残魂变成了一丝烟雾,飘然而去。
    独孤和张九鸣不再停留,赶紧追出门去。
    大宅之外,那一袭罗纱红衣的妖冶女子并没走远,正在村巷前边的拐弯处挑衅般等着他们。这下看得真切,原来正是进村时在左侧第四个宅子里见到的那个娇滴媚艳的女冥幽。
    独孤冷哼一声,一个飞跃便追了过去,张九鸣在后面飞奔跟随。
    41-6

    那女冥幽却没有要交手的意思,只是仗着对地形的熟悉不断地领着俩人东跑西遁,还不时地回头嬉笑挑衅。
    追了半晌,独孤无名突然停下脚步,张九鸣也随之一个脚步急刹差点就飞扑到前面的屋角之上。
    原来独孤在追逐的过程中冷静下来,察觉似是中计,便当即收住脚步。
    他转头急道:“天问去哪了?你见到他没?”
    张九鸣喘着大气,摸了摸脑壳,脱口而出:“不好!刚才他好像转身出门往后边去了……”
    独孤思寻片刻,果断转身往村后跑。俩人跑到一半路程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一伙人。
    他们定眼一看不禁大喜过望,那来者正是章天问和巫咸门诸人。
    坟中集这边算是有惊无险,而坟口集那旁却是不一样的一番景象。
    子夜过后,宇文雄领着林鹤飞和石少初来到乱坟岗山坳口,他们起诀打开慧眼,然后径直往右边的山道里走。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穿过一个浓雾缭绕的岭口,他们发现前面有一条向下的石阶,石阶下是一个灯火通明的集市。
    那幽集极像以前乡镇赶集的那种街道,贩夫走卒熙熙攘攘,引车卖浆吆喝不断。
    街口的地方有一棵大榕树,树下或坐或站,围着一堆着装各异、年龄不一的冥幽,皆是眼巴巴地望着台阶的方向。
    三人沿着台阶行了下去,还没来到树下,那些冥幽便蜂拥着围了上来。
    一名看似中年的短发男冥幽挤在最前面,满脸期待地抬头看着三人,神秘地低声问道:“你们新来的吧?要不要车票?到幽都的、到冥荒的甚至到黑域的都有,坐车、坐船都行,还可以开冥司发票,要不要看一看……”
    话没说完,它已被旁边的一名粗壮的女冥幽挤到了一旁,那女冥幽像放连珠炮般吆喝道:“三位爷,要不要住宿?豪华套间、双人间、三人间都有,还带沐浴按摩,跟姐来,价格绝对便宜公道。”
    紧接着,又一个胖乎乎的男冥幽身子一扭从人群里拱了过来,它眨巴着眼睛,满脸猥亵地笑着说道:“哥们,看美女吗?现代熟女、古代碧玉,有没兴趣瞧一瞧?”
    那些冥幽七嘴八舌地将三人团团围住,就像绿头苍蝇一般在他们耳边喋喋不休地推销着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买卖。
    宇文雄三人但觉万般无奈,即使他们再努力回应不需要也不能让这群冥幽让出一条通畅的路子。
    过了半晌,林鹤飞终于急中生智,他从背上的袋子里抓出一大把打孔黄纸钱用力往外一甩。
    这幽冥之地,流通的货币主要有三种。一种是黄纸手工折贴好并铺上纸芯的大元宝,这种冥币一般伴随香火奉愿,烧后供冥幽取用,最是值钱;第二种是用冥纸折的小金元宝、银元宝,基本也是烧后供冥幽取用,价值次之;第三种便是打孔小黄纸钱,这种带到幽冥地可以直接使用,不过价值相对较低。
    不管钱多钱少,终是白捡之物。随着空中飘落了无数的冥币,那些冥幽轰然而散,纷纷跑去哄抢。
    三人终于得以脱身,走过街口,进得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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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有一个看似百年之前剃发留辫、穿着一身破旧的长衫马褂、脸色苍白的小伙子一直锲而不舍地跟在身边。
    这个冥幽还在喋喋不休地说道:“我在这幽集都混了百多年了,龙汀城方圆百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你们想买货,想问事都可以找我小路子。”
    说着,它指着左边不远处那几个生意火爆的包子铺低声说道:“这三家铺子,你别看桌上那些包子皮薄馅大,但都是挂羊头卖狗肉,那肉馅都是用小老鼠肉做的。我就知道在后巷有一家正宗的珍味坊,那里的人肉包子倍新鲜,还有醋溜肝尖、烧鹿筋、爆炒凤舌……!”
    宇文雄打断道:“现在这太平世道,去那搞新鲜人肉,你唬谁啊?”
    小路子将辫子一甩,得意地说道:“所以说你们新来的不知道了吧。前段时间幽集来了一伙人,卖了好些新鲜货给那老板,听说都是在医院偷的。”
    宇文雄想起章天问说过巫咸门那些人看到上官弘羊和蜀门、梅山的邪巫曾在闽州大医院附近出现过,于是顿时来了兴趣。
    他停下脚步,侧头问道:“你知道是那些人是什么来路吗?”
    见得三人终于起了兴趣,小路子赶紧上前一步,眼睛砸吧几下后嘿嘿笑道:“当然知道,不过我肚子饿得很,手头也紧!”
    宇文雄淡笑道:“带我们过去,管你饱,钱也好说。”
    小路子点头哈腰地说道:“好咧!快走,一会边吃边唠。”
    说完,它乐呵呵地领着三人左行右拐,来到了街集后面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
    街上的那些冥幽三三两两,面无表情地行来走去;偶尔街边的一些阴物也会阴鸷地直盯过来,不过看到小路子和三人走在一起倒也没有其他的反应。
    小巷的尽头是一个大门紧闭的大宅子,小路子走上前去,叩响朱门上的门环。
    少顷,那大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了一位堂倌打扮的中年冥幽,它看到小路子又扫了眼其身后之人,只淡淡地说道:“进来吧。”
    小路子连忙领着三人走进大门,绕过照壁,来到院子里。
    这个宅院在外面有高墙挡着看不见里面景象,进来一看方知其富丽奢华之态。
    整座宅院竟像一个江南园林一般,高阁回廊、亭台水池一应俱全,中间主楼和左右两厢房子皆是斗拱飞檐,彩饰金装,砖石木雕,工艺精湛。
    此时,院房各处灯火通明,丝竹、酒乐之声阵阵入耳。
    小路子颠起小碎步带着三人来到左边一个雅间里,宇文雄看了看墙上的古画、案上的瓷瓶以及桌上的插花,不禁暗叹道:“这个偏僻的幽集竟有这般奢华的食肆,看起来丝毫不逊色于人间那些富豪私人会所。”
    顷之,一名小堂倌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之内摆着一个个精致的木雕菜牌和一个雕花竹筒。
    小路子早已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猛地抹了一下口水,开始放连珠炮说道:“不用看啦!新鲜肉包子一打、上好的猴儿酿一坛,再来一碟醋溜肝尖、一份鸳鸯炸肚、一碗带冻姜醋鱼……”
    点着点着,他摸了摸脑壳,再笑呵呵地看向三人问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啊?”
    宇文雄淡笑道:“我们吃过了,不吃。”
    小路子有点不可置信,愕然道:“这里的珍味可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你们真不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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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雄点了点头,然后望向堂倌道:“看下需要多少钱?”
    小堂倌捻起手指头算了一会,答道:“五十斤大元宝。”
    宇文雄望了眼林鹤飞身旁的袋子,说道:“你先给它上酒上包子,其他的菜品晚一点再说,我们还要聊一会。”
    小堂倌应诺一声退了出去,少顷,它领着另一名小堂倌将一坛美酒和一篮热气腾腾的肉香包子搬了过来。
    小路子也不客气,斟满美酒就着包子就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林鹤飞和石少初想起方才他说的肉馅不由得眉头一皱,退后几步侧头望向一边。
    宇文雄仍是冷冷地看着,待它吃完一个大包子,才呵呵笑道:“慢点吃,别噎着,一会还要上菜呢。现在我问你,送肉馅的人是什么来路?跟龙汀城最近的几个命案有没关系?”
    小路子提起袖子抹了一把油嘴,说道:“先上俩菜。”
    宇文雄微笑点头,唤来堂倌,上了一碟醋溜肝尖、一份鸳鸯炸肚。小路子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往嘴里塞肉,那神情十足一个饿死鬼般。
    它风卷残云般将两盘佳肴吃尽,又咬了一个大包子,然后才开始喘着大气说道:“当然有关系,它们在龙汀杀人就是为了报仇……”
    话说了半句,突然它捂住肚子支支吾吾地说道:“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肚子顶不住。你们稍等会,我先去茅……”
    说话间,它快速站起,径直向屋外后墙边的厕所跑去。
    三人面面相觑,只得苦笑着坐下等候。
    过了半晌,仍然没看到小路子回来,林鹤飞和石少初坐之不住便想出去看一看。
    俩人才走出雅间门口,开门的那个中年冥幽却匆匆地走了过来并冷冷地说道:“珍味坊里不可随意走动。”
    俩人无奈,只得折身返回屋内。
    又过来大半天,那小路子仍然没有半点动静,三人无法再等,赶紧唤叫堂倌。
    那个中年冥幽又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宇文雄道:“看到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没?”
    中年冥幽道:“你是说小路子吧?它早就走了,走之前还留了话说你们请客买单。”
    宇文雄听罢,心中自是气愤,不过他还是冷静地问道:“多少钱?”
    中年冥幽冷冷地道:“一份大田鼠肉包、一坛猴儿酿、还有两个珍味菜品,一共四十斤大元宝,现结不赊账。”
    宇文雄不再言语,取过林鹤飞脚边的袋子,抽出三根长香和四大叠黄纸大元宝,然后到门边的炉子里起火点燃。
    中年冥幽仍然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三个大活人,来我们这种地方也不小心一点。”
    说罢,它右手前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冷冷地盯着三人走出宅门。
    三人走回集上,望着光怪陆离的街景,石少初喃喃说道:“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小鬼头从咱们进来的第一时间就黏上了上来,吃饭时还说了句‘它们在龙汀杀人就是为了报仇’,它肯定是知晓一些东西的,而且我有种感觉它不太像单纯就为了骗一顿吃的。”
    宇文雄点了点头,沉思半刻后轻声说道:“我的心也是惴惴不安,不知道坟中集和外面接应的同门怎么样了。如果刚才那个小鬼头是故意拖延我们的时间,那就说明今晚肯定有陷阱。我们加快寻一圈,如果没啥发现就得赶紧先回撤,小心为上。”
    宇文雄和石少初的担忧诚然是正确的,就当他们在珍味坊里苦苦等候的时刻,坟中集那边章天问正与黑衣蒙面人苦斗、独孤无名和张九鸣正在穷耗时间追赶罗纱红衣女冥幽,而外围接应的道师以及龙汀城外却是一片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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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中计

    夜已深,乱坟岗山坳口右侧道路往里,在那个浓雾缭绕的岭口旁,庆阳宫的常有德领着十名汉子悄悄地伏在林子里紧紧地盯着石阶方向。
    宇文雄带着林鹤飞和石少初走下幽集已有好一阵时间了,四下静悄悄的,只有不知名的虫儿在吱吱地叫过不停。
    突然,石阶那旁传来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少顷,只见一个穿着一套对襟唐装、三十余岁的精神汉子拎着一把兽皮古伞缓缓地行了上来。
    常有德眯眼望去不禁眉头一皱,那来人正是自己的师弟宇文雄,但是他的身后却没有了其他俩人的身影。
    宇文雄走到岭口,停下脚步,微笑地看向林子里说道:“是在这里吗?都出来吧。”
    藏在树林暗处的庆阳宫众人面面相觑,少顷,常有德满腹疑团地站了起来,余下的道师也便纷纷现身。
    离岭口较近的四名汉子拍拍衣裳上的尘土首先往路边靠拢过去,常有德等人跟在后头。
    那宇文雄在路边笑吟吟地迎着他们,右手还提起古伞点人数般指向走在最前的四人。
    突然之间,他手腕倏地一停,手指猛地一按,只见伞纸砰的一声炸开,里面射出数道寒光,条条尖利的伞骨瞬间射向众人。
    走在前面毫无防备的四名汉子霎时便被那伞骨刺穿额头,顿时倒地身亡。后面还有两名汉子“哎呀”一声便已被刺伤,顿时痛苦地满地翻滚。
    常有德作为孟津度的亲传弟子之一,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他虽然身材矮胖,反应却极是迅捷,手中天蓬尺“当当”两声击飞两根伞骨,然后厉声喝道:“大家当心,他不是宇文雄师弟!”
    路边那名假冒的男子哈哈大笑,他丢下手中破伞,然后左手往脸上一扒将那面皮揭去,露出了一张略带俊秀却又苍白而病态的脸,原来正是石冢门的莫十三。
    常有德一个箭步飞跃,左手甩出一片符火,右手举尺朝着莫十三额头直劈而下。
    莫十三却阴恻恻地嘿嘿一笑,顷刻间它的手里已多了一把冥石铁扇。它顺手一个拂摆便将那飞来的符火统统扇落,同时还刷出了一道十分晃眼的炫光。
    常有德跃在半空,猝然之间被那炫光照得目眩神迷,差点就一个趔趄摔落下来。好在他功力深厚,就在眼睛完全睁不开的状态下奋力向前挥舞法尺,既在紧急之时护住胸前要害,又借力减轻了下落之势。
    电光石火之间,他脚尖触地一点,再顺势往后一个翻滚,只见一个肉团一闪,他已退后数尺站稳并重新摆出了防御之姿。
    身后剩余的四名汉子也手持庆阳重剑靠拢了过来。常有德望了眼旁边还在痛苦挣扎的两名受伤的同门,咬牙道:“上,先灭了那阴物!”
    众人提尺持剑齐齐向莫十三攻去,那邪物却毫不在乎,它不断腾挪躲闪,出扇格挡,攻守之间竟是游刃有余。
    它的招数不在于快、不在于繁而在于诡,每一次出手总是声东击西,倏进陡退,实在诡秘阴毒。
    但见莫十三直欺而前,铁扇点向常有德的咽喉,常有德提尺一封,其余四名汉子连忙从四周举剑夹击而上。
    那个邪物却突然之间攻势一收,像个蜗牛般头朝下、双手触地、双腿收缩卷成一团,转眼间却又一个翻滚双腿猛地向后一蹬,重重地顶踏在正后方那名庆阳宫汉子的身上,直接将其顶飞到数尺之外。
    这一招更是匪夷所思,事先既无半点征兆,身法亦如同杂耍一般,直看得庆阳宫众人心头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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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同门,又想到自己在药王庙被灵山族婆重创后尚未完全恢复的功力,常有德知道此时实在没有胜算。
    他赶紧提过身旁一名汉子的重剑,用剑刃在自己左手的手指上轻轻一抹,接着怒吼一声,将鲜血引到那天蓬尺上。
    “威尺神王,斩邪灭踪。天蓬元帅,助我神通。”随着法咒唱起,常有德将手中天蓬尺往那邪物方向猛地一掷。
    只见法尺旋飞半空,尺身四周雕刻的符咒沾了道血之后化出道道红光如同神剑利刃般直刺那邪物而去。
    望着空中气势如虹的符咒血刃,莫十三亦是不敢大意,它奋力扇出一片冥石炫光。
    血刃红光和冥石炫光激烈地相互碰撞,顿时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声若炸雷。
    常有德浑身颤抖,双目紧闭,念力全起,他双手捏着请神指死死地指向半空中的天蓬尺。
    符咒血刃红光洒射并一步步地挤压冥石炫光,朝着莫十三方向挪动。
    对峙了片刻,那莫十三却不再硬拼,它猛地扇出一团炫光之后,哈哈大笑一声,突然收起铁扇,一个飞闪瞬间消失在黑暗的树林之中。
    常有德收回法尺,捂住肚子喘了几口大气,再对身旁仅存的三名堂汉咬牙喝道:“大家快扶起受伤的兄弟,赶紧撤!”
    众人连忙将路边被伞骨刺伤的两名汉子扶住,然后相互搀扶着快步往山坳口外撤去。
    乱坟岗山坳口左侧的山路上,此时也是砰嘭声响,喝声震天。但这旁善信道长所带德清宫队伍的遭遇却又比右侧庆阳宫众人好了许多。
    这善信道长为人极为谨慎,出发之时,他提前将十二名道汉按三人一组分成四组,每组当中一个主攻、一人主守、剩余一人掠阵警戒。
    接着,他又将四组人马按照道家四象阵法持剑占位,自己居中调度。一切安排妥当,他们才在路边找了一块合适的林子蹲守埋伏。
    袭击这一侧的阴物正是花阁那个不男不女的折花冥使,它与另一侧的莫十三几乎是同时出手。
    但偏偏这个阴物碰到了硬茬子,它才飞身入阵就被德清宫的道师困在了阵中。
    折花使者喝叱连声,乱发狂舞,双手不时抄起两簇长发忽东忽西,忽前忽后地四下攻击。
    然而站在法阵中间的善信道长却是稳如泰山,他左手只管起符化火,右手法剑起舞如风,折花使者竟是寻不得半点空隙。
    关键是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这四象之位上的汉子总是默契地起符扬剑助攻,处处皆是符火,方方都有剑光。任其攻击哪一个方向,背后和侧面都会漏出空当。
    折花使者终是过于轻敌大意,战局未开已然先陷阵内,由是失去先机,处处被动。它既惶怒又无奈,战了一会更感吃力。
    少顷,这个邪物抡起长发倏地往左首的三名汉子虚晃一枪,待善信道长和前后两面的汉子准备全力靠拢支援时,它却抓住阵型流动时瞬间的机会猛地一个转身从三面合围中闪出,并在右边的汉子尚未完成补位前遁出阵去。
    善信道长不急不乱,领着四组道师井然有序地追了上去。
    折花使者往山坳口方向疾跑,偏偏却与右侧撤退的庆阳宫道师撞了个满怀。
    42-3

    这个邪物甚是阴狠狡诈,瞅准一名因伤而行动不便的汉子便甩出一缕长发。常有德眼疾手快,从身旁的道汉手中抢过法剑猛地一掷将那阴邪的长发斩断。
    不过终是晚了一步,那名被伞骨刺伤的汉子此时失血过多没能做出任何闪避或是还击的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诡异可怖的断发倏地一下扑到脸上,拼命地钻进他的鼻子、嘴巴和耳朵。
    折花使者也不恋战,一击得手便飞快地往山林深处遁闪而去。
    待善信道长带着德清宫的道师追上来时,再次被击中的那位庆阳宫受伤的汉子此时已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他的身上已泛起无数的白点。那些白点迅速长出朵朵花蕾,再竞相绽开血红的冥花。少顷,那些冥花飘散消失,那汉子却已干枯蜡黄,成了一副骇人的干尸。
    夜,深沉,可怖。
    幸存的庆阳宫汉子愤怒,沮丧。
    那常有德额上汗珠涔涔,终于忍之不住,弯腰捂紧肚子,一口鲜血便涌出了嘴边。
    独孤无名、宇文雄两组人马也撤了下来,众人赶紧联系留守城里的无为道长,还好龙汀城里没有异常。幽集之行,处处被动,各队人马不是被那些邪物牵着鼻子走就是被蓄意暗算、损伤惨重,当下之计便也只好简单收拾一番然后先折回城内待天明后再从长计议。
    回城时,德清宫和庆阳宫的道师心里多少还是抱着道巫有别的心思,于是他们一起挤在一辆中巴上。
    而独孤无名为人胸襟坦荡,章天问自巴瑶山一战后也与巫咸门几位堂主关系甚为亲密,由是他们便跟巫双长老等人共在一辆车上。
    如此下来,几组人马便腾出了一辆车子以将那些遇难的庆阳宫道师运回城去。
    一路上,众人心情沉重,即疑惑茫然又悲愤不已。
    章天问苦苦回想着那两个黑衣蒙面人出手的细节,俩人使的是道家正统的太极两仪剑术,剑法皆极为精湛。特别是那高个子,念力深厚绵长,明显是一个修为高超的道家高手,偏偏他的道家剑式却带着鬼魅般的别样狠辣,而且更为奇怪的是俩人的内劲当中都带着一股森寒诡异的阴冥之气,实在令人费解。
    “正统道功,剑法娴熟,念力深厚怪异,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呢?偷袭自己的目的何在?”
    他将思路反复梳理,慢慢想起了前年在盟河边不堪回首的那个夜晚,同样是两个黑衣蒙面人,用纯正的道家重手在自己身上下了两道封印,弄得自己苦不堪言。
    “这两次偷袭会不会是同一伙人呢?”章天问眉头紧锁地暗忖道。
    正闷思间,旁边的杜风烟用粗厚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老弟莫要忧愁,那些偷袭的鼠辈见不得光,诚不足惧!以后有啥事提前跟我们几位哥哥讲,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赴汤蹈火、义不容辞。若是白大哥在,他定然也会如此……”
    说起白天涯,巫咸门的几位汉子顿时黯然神伤。
    42-4

    章天问也甚是难过,叹息一声后说道:“今晚若不是圣女有心,同时幸得巫双前辈和三位大哥前来相救,想必我已罹难。不过九泉之下,想到有白大哥把酒相伴,倒也是没那么惧怕。”
    巫双长老正在后面和独孤无名低声寒暄,听到他们之言便停了下来,颔首说道:“都说章之恒有个好孙儿,今日所见,确是个重情义的善良娃儿。”
    少顷,他提高声音朗声说道:“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我相信白堂主绝对不会白白牺牲,终有一日,我要让羊瘸子这个叛逆还有那些滥杀无辜的阴物付出代价!”
    众人听罢,点头称是。
    三辆车子又往前行了一程,突然前面的车子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再仔细一看,原来已到了游龙岭,此时山脚下的花卉基地却是火光一片。
    众人纷纷下车,看到前面庆阳宫众人个个神情惶急无比,那常有德更是抑制不住大吼一声,又一口鲜血呕出嘴角,顿时昏了过去。
    看着熊熊烈火,纵是一向沉着的宇文雄,此刻看起来也是紧张不已。
    不过他很快便重新冷静下来,他当即与独孤无名和善信道长商量由德清宫众人先护送常有德和受伤的汉子到城里医院去,再知会闽州第七局并将遇害的道师送到殡仪馆,最后又联系无为道长请求赶紧带人过来支援。
    独孤知道花卉基地现在是常少佟名下的产业,跟庆阳宫自是密切相关,不过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他们对这个偏僻的地方会如此在乎和紧张。
    待德清宫护送伤员和遇难者走后,众人马上快步往花卉基地跑去。
    着火的是基地的住宿大楼,此时火光冲天,不过并没有听到人员的呼救之声。
    宇文雄带着三名庆阳宫汉子一马当先,然而当他们飞奔来到大楼跟前时却是霎时目瞪口呆。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名道师,虽然体温尚存,但个个面目狰狞,早已没了呼吸。
    宇文雄看着每名死者额头上那流着绿液的凹洞,目眦尽裂地咬牙说道:“幽光萤石,石冢穆坤元!”
    那三名庆阳宫汉子发疯般想冲进屋子,但大楼之内早已是浓烟冲天,烈火“噼啪”作响,独孤和章天问等人只得将他们死死拦住。
    少顷,乔辅秦等又在屋后发现了数具尸体,皆是全身干瘪得如同腊尸一般,一看便是花阁那些邪物下的毒手。
    看着眼前满目疮痍的一幕,几个庆阳宫的汉子皆是双手捶胸,嚎啕大哭……
    翌日,天高云淡,尘埃落定。
    在闽越当地的一份报纸不显眼的角落里刊登了一则寥寥数语的新闻:昨晚龙汀城外游龙岭花卉基地发生了一起火灾。初步怀疑起火原因是基地住宿大楼线路老化所导致,大火于凌晨时分被有效扑灭,相关财产损失正在评估当中。
    天已放亮,花卉基地的遇害者皆已处理完毕。无为道长和独孤无名、宇文雄等人正协助第七局对基地方圆数里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寻找着那些邪物的一切踪迹。
    章天问和石少初在游龙岭一条狭长的山谷里忙活着,这里是花卉场的边角,种着一大片的紫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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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正值二次开花的时节,花架之上,一串串紫莹如蝶的花朵犹如瀑布一般垂直向下。簇簇花海,如梦如幻,芳香浓郁。
    章天问默默地步入花海,看着花团锦簇之下那些细长柔嫩的藤蔓,闻着这阵阵清香,他脑海里竟突然闪过那些骇人的血藤。
    少顷,旁边的石少初“哇啊”一声惊叫起来,他指着一处低矮花架的垂地花团深处喝道:“快看,这里有个人。”
    俩人小心翼翼地拨开花簇,只见花丛深处有一位披头散发的女子正浑身发抖地卷缩一团。
    这女子衣衫不整,满脸满身污泥,更骇人的是手里还扒拉着一个头盖骨不断地放到嘴里啃咬着。
    章天问仔细打量片刻后眉头一皱,脱口而出:“这不就是去年在韩三夜宵店里和常少佟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吗?”。
    眼前的这个女子已然疯癫,看来昨晚在这个花卉场发生的事情真是无法形容的残酷、恐怖。
    无为道长等人知得信息后也迅速地赶了过来,但是那女子却只是哆嗦发抖,乱啃乱叫,已经完全不能正常交流了。
    第七局的几名探员在雷惊春的带领下,将那低矮的花架卸开,看到女子原来躲藏的地方被她胡乱地挖了一个土坑,那坑里不仅散落着许多人体躯骨,而且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冥气。
    那冥气跟紫罗花的浓香混在一起,说不出的奇怪。
    少顷,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惊呼了起来:“常少佟遇害的酒店房间里也是这种怪香……”
    花卉场里,官家和各道门又是忙碌一片。
    众人回到龙汀城已是下午,大家草草填了下肚子便集合到云岛大酒店的会议室里共会议商。
    独孤无名边来回踱步边说道:“我反复梳理昨晚各处发生之事,有两点我觉得是显而易见的。
    “第一个是冥荒的石冢和花阁是此番作恶的主要元凶。
    “第二个是那些阴物提前知晓了我们晚上的计划,所以它们在各处布下了陷阱,先是用虚招拖住了我和宇文道兄,再在其他地方下狠手,各个击破。
    众人听罢,皆以为然。
    无为道长也颔首说道:“目前来看,确是如此。不过有一点贫道不明,木掌门什么时候派了这么多道师到龙汀?这花卉基地又是什么回事?以前也没听他说过。”
    宇文雄闻之,表情颇为尴尬,不过略微思量后还是如实答道:“这花卉基地原来是一位姓潘的老板承包,就是去年被花阁的折花冥使在西都北塔村杀害的那位,这事独孤道兄和天问老弟比较清楚。
    “潘老板生前跟我们常少佟福主有很多业务往来,待其遇害之后他夫人也没有精力经营,所以今年年初的时候就找到了常福主想要把花卉场转卖。
    “常福主买下花场之后,到游龙岭看了一圈,觉得这个地方山若游龙,藏风聚水,很像个风水宝地。所以他就打电话给他大哥也就是我常师兄带人过来看一看。
    “常师兄过来看后也觉得这个地方山灵水韵,特别适合我们道门建观修行,所以就匆匆回报木掌门。
    “上午我们在花卉场发现的那女子是常少佟福主相交多年的一位好友,叫郑美丽。常福主盘下花场之后暂时是把花卉业务交由她来管理。”
    42-6

    听到此处,章天问不由暗忖道:“这有钱人就是任性,花这么多钱买下这一大片的土地还有花卉场,估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给那势利俗气的‘小三’织个笼子罢了。”
    宇文雄仍在继续说道:“前些日子,郑美丽告诉常福主花场里面邪得很,她和工人经常发现奇怪的事情。比如晚上经常做恶梦,梦到基地里到处都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夜里厕所的水龙头经常自动打开,去看时又是空无一人,诸如此类。
    “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埋在紫藤花下的那些怨魂作祟。那个地方在花场的边角地带,平时也不大注意,常福主曾派了一些人过去察看也没能发现问题所在。
    “正好木掌门听了常师兄回报之言,又接到少佟福主转述的邪乎之事,于是就派了一大批道师过来,一是查明阴邪之事护得花场周全,二是为建设道观做好前期准备。
    “闽越道事当属无为真人管辖,我们庆阳宫要到这边建观立堂肯定是要先知会真人获得首肯的。只是因为事发仓促而且恶水滩之战后,木师兄接任掌门时日尚短,事务繁多,然后又出现了少佟福主等几个祸事,所以还没来得及与真人商议。此事,我们庆阳宫深感惭愧。”
    无为道长轻叹一声,终是说道:“大家都是道门一统,自是应当同气连枝,共对妖邪。若是你们提前跟我讲,我让刘山珉或善信道长带人过来一起协助,又或是先到花卉场去详加勘查一番,或许可免昨晚之祸啊!”
    宇文雄听了,心知庆阳宫不打招呼就在江南发展堂口,建观立庙制造既定事实,这种事情最是见不得光。虽然无为道长心胸宽广,照顾庆阳宫面子没有明言,但自己亦是感到万分惭愧,顿时面红耳赤,黯然无语。
    独孤无名看到会场气氛颇为尴尬,便岔开话题说道:“我想了一事,去年在西都北塔村那个潘老板被折花冥使杀害时,天问贤侄正好目睹了整个过程,所以天问你好好回想下潘老板当时是怎么招惹来那个邪物的,或许我们可以从中捋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章天问对那晚潘老板点燃纸花跪请冥幽那诡异的一幕记忆犹新,于是缓缓说道:“我记得那潘老板取出一朵冥纸折成的白花,点燃后对着西边磕头,嘴里念叨片刻后,那折花冥使没多久就现身了。
    “潘老板自称弟子,然后唤那个阴物为折花大仙,在他们的对话中我还记得两个关键的信息,一个是潘老板一直供奉着花阁的冥幽,还有一个是他当时正在帮那些冥幽寻找独孤前辈你们西昆仑的金鼎。
    “那折花使者杀死潘老板后就想去钟胜那里取鼎,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
    独孤无名点头道:“嗯,如此说来,关于花卉场的一个大疑问就理顺了。这潘老板不知何因被花阁的冥幽所惑,他将那些邪物当神仙一样供奉。
    “所以,游龙岭的花卉基地应在很久之前便被那些阴物下了手脚。上午我用符箓等法器仔细试了,那些紫藤花都是用死人的怨魂做肥料养的,所以底下有那么多腐骨。
    “再结合常少佟的案发现场那种古怪的香味以及天问贤侄和巫双长老等人看到的血藤,基本可以断定花阁那些邪物前期一直在花卉场用这种紫藤来修炼血藤邪功。”
    42-7

    宇文雄沉吟半晌后说道:“怪不得那帮邪物处处针对我们庆阳宫。自从我们常福主接手这花卉场后,定是打乱了花阁那些邪物的邪修计划,再加上恶水滩一战我们跟石冢也结下了梁子,所以两帮邪物一起联手在龙汀对我们庆阳宫相关之人赶尽杀绝。”
    独孤道:“你说的这两个因素肯定有,但也不排除那些邪物想在这里布引阴冥阵。虽然上午我们仔细检查了花卉场,没有找到引阴冥阵相关的痕迹,紫藤花下那些怨魂也不像恶水滩那般被彻底锁死在一块阴地里,但蜀门、梅山那些邪巫包括羊瘸子一起出现在闽越总归是有目的的。游龙岭山灵水秀,又是花阁以前的邪修之所,难保它们不动心。”
    无为道长道:“独孤兄所言极是,冥荒那些邪物越来越不敬畏天道,而且它们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定要考虑周全。游龙岭这个地方风水好,离野狼山乱坟岗也近,确实极有可能被那些邪物选中,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提前阻止它们的阴谋。
    “综合来看,最好的方案莫过于在此地建一座道观,派上一帮得力的道师驻守,既可以看守风水又可防止那些邪物占地作祟。
    “你们木掌门想在此地建观立堂是没错的。只是庆阳宫离闽越路途实在遥远,而且冥荒石冢和花阁现在也都对贵门虎视眈眈,所以宇文道兄是否跟木掌门商量下看有无更加妥当之策……”
    无为道长话已说至此等份上,宇文雄除了对此前庆阳宫私自越界之事更感惭愧之外自是不容再加耽搁,他赶紧走到会场之外给木连山去电汇报。
    会场之内,无为道长继续说道:“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昨晚在幽集有两个黑衣蒙面道人联手花阁的冥幽一起袭击了天问贤侄,当时要不是巫咸门的巫双长老和几位堂主及时出手相救,那就真的是危险了。
    “这俩人使的是正宗的太极两仪剑法,修为极高,只是念力极为古怪,带着冥阴之劲。其中有一人左手使剑,功力更是可怖,身法趋退如电、出手即老到又狠辣。
    “听天问贤侄讲这俩人好像在西都也出现过。我苦思良久,仍是没能想到他们到底是何人、来自何方。他们对天问下手,极有可能跟江湖上那个传言有关——‘铜铃镇法水,金鼎烹仙参。若得灵山法,破冥会蓬莱’。
    “如果只是为了那个传言倒也不足大惧,偏偏这俩人还跟企图七星连珠定地脉的阴邪们有所勾搭,这个就比较危险了。所以今日也希望大家都好好想想,是否有些许这方面的信息。”
    众人听罢,议论纷纷,可惜半晌过后,除了一些无端猜测之外仍然没有得出半点有用的线索。
    又过了一会,宇文雄走到会议室门口将无为道长和独孤无名叫了出去。只见他轻声地和俩人说着什么,那俩人边听着边微微点头。
    42-8

    自从幽集和游龙岭出事后,龙汀城内外突然之间又恢复了平静,蜀门、梅山那些巫师以及冥荒的邪物似乎报复目标已达,顷刻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巫咸门的巫双长老组织人手在龙汀和闽州一带再次仔细寻查,终是没能再找到上官弘羊的消息,于是便只能先返回河东。
    几日后,宇文雄带着尚未痊愈的常有德和幸存的庆阳宫汉子也匆匆撤走。那个叫郑美丽的女子仍是疯疯癫癫、无从医治,所以庆阳宫众人将她一同带回了陇州。
    龙汀官家迅速收购了游龙岭的花卉基地,然后专门划了一片地方用来修建一座道观。道观建成后,计划由无为道长调拨一批得力的道师驻观弘法,并由善信道长暂领住持之责。
    无为道长和独孤无名等留在龙汀城继续做着善后工作。按原来的计划,如果幽集上没有收获便是打算再派人去冥荒查探一番,自然这个事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章天问了。
    只是石冢和花阁那些邪物已然公开联手,它们在龙汀诡计得逞后必定紧盯着道联的行动,而且暗地里还有一个从黑域中跑出来的狠角色楚天阔一直对其虎视眈眈,由是当下去冥荒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此事便也只能暂时作罢。
    就在章天问等人准备返回西都的前一个晚上,众人吃过晚饭后回到了房间。
    突然,房外穿了一通“叮咚”的敲门声响。章天问打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十来岁的男童,他左手拿着一支棉花糖,右手捻着一个精致的信件。
    小男孩脆声问道:“你是章天问吗?”
    章天问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小男孩将信件递了过来并轻轻说道:“刚才外面一位漂亮的小姐姐让我拿上来给你的,她还让我问你‘她送给你的那块白玉有一直带着吗’。”
    章天问笑着点了点头,接过信封,并谢过小孩。转身回到房间,关上房门,他缓缓地将那信封打开。
    只见淡香扑鼻的第一页纸笺上写着数行娟秀的小字:十二日请去秦岭胡庄一趟,行程注意保密……
    信笺落款是逍遥宫的海棠,后面还附了一页,上面描着西都到胡庄的详细路线。
    43-1

    第四十三章 胡庄

    胡庄位于神秘的秦岭深处,就算在比例尺最大的当地地图上也找之不到。
    因为海棠在信中言明切不可对第三人泄露此行具体信息,所以章天问回到西都后只能简单告之小师妹和石师伯自己要暂且出去几天为逍遥宫办些私密之事。
    从城里先坐车往西南方向走,大约两个小时后到了一个唤作周始的偏僻小镇。从小镇坐着搭客的摩托车又往山里走了约莫三、四十分钟就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小村子。
    那司机将他带到村后的小道旁,指着前面的苍茫大山说道:“再往前就没路了,那边都是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
    顷之,他满腹狐疑地看着章天问继续说道:“听老人说你要去的那个磨盘沟得从这里一直往正南方向走,爬山越岭得走好几个时辰,直到你在一座大山脚下看到一窝清泉还有一块大盘石,然后沿着石头旁边的小河往里走才算是进沟了。
    “我就是在这条村子长大的人,所以再次提醒你,那地方跟原始森林别无二致,山豹野狼常年出没,就是我们本地人也根本没人敢去,你可要三思啊!”
    章天问微笑道:“我们采药之人,常年跟深山老林打交道,不碍事的,谢谢您了。”
    说完,他付过车费,转身往大山里走,留下了一脸错愕的搭客人。
    越往里走,越是荒芜,山高林密,鸟叫虫鸣。
    章天问将饮水、干粮和沧水长剑背在肩上,然后盯着指南针寻径探路一步步地继续前行。
    不知爬了多少座大山、驱走了多少虫蛇野兽,饿了就吃点干粮,渴了就饮几口凉水,走走歇歇,又来到了一座石山之上。
    顺着半山腰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后,终于远远可看到在前面不远的山脚之下,有一股股清泉从大山深处缓缓流出汇成了一眼泉窝,泉窝边上有一块巨大的盘石,那些泉水从大石旁淙淙流淌,淌成了一条撒欢的小河。
    “就是这里了!”章天问望着前面的景象仔细地比对着地图。
    走了大半天,又热又乏,眼看终于到了磨盘沟外,自是不禁喜出望外。他飞跑着落到山脚,来到大石旁的泉窝旁。
    只见泉水冲击着五彩斑斓的卵石,清澈见底;阳光照射之下,水面五光十色,波光粼粼。
    章天问将背包放到大石之上,然后拔过一根黄茅草打了个结将其丢到泉窝之中。
    又过了一会,他才缓缓地弯下腰去捧起一把那清泉之水,痛快淋漓地洗了一把脸。
    正俯身舒气享受清爽间,突然一股冷嗖嗖的山风旋刮而过,章天问但感身上一阵痉挛,禁不住大声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赶紧站起身子,警惕地四下张望,只见右边林子里竟刹那间闪过一张模糊的似人非人般的脸孔。
    他迅速地转身抓过长剑,然而林子里却霎时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时下已是下午,放眼四顾,大山上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林子里雾气缭绕,神秘莫测;更远处的青山更是若隐若现,阴凉的山风刮过,令人顿感凄然。
    章天问心道:“这胡庄在此等荒僻之所,看来真不是一般的村庄。偏偏海棠让我到庄上找美酒,实在奇怪。不过,这种地方若真找到了原始的猴儿酿,那也不算是白跑一天了。”
    眼看时间已然不早,他稍为歇息一阵后便赶紧收拾行当,快步往磨盘沟里走去。
    沿着蜿蜒曲折的小河边往里,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前面拐弯之处传来了哗哗轰鸣的激流之声,那声音里竟还隐隐约约夹杂着阵阵铿锵叮当的剑器相交之鸣。
    章天问心生疑窦,连忙屏气敛息,猫着腰顺着小路旁的草丛慢慢地向前探去。
    43-2

    原来河湾那头居然有一条从数十米的悬崖石壁上飞泻而下的瀑布。那瀑布仿似一条白龙般从天而降,但见银须抖动,狂奔怒吼;击石迸裂,玉珠飞溅;扑入潭窝之中,更是雨打花开,幻作朵朵白莲漂浮。
    在瀑布边上的一方大石之上,此时两名男子飞来扑去,剑棒交加,激斗正酣。
    那名头发蓬乱、四肢健壮、膀大腰粗的灰衣汉子挥舞着一杆狼牙棒虎虎生风地飞跃而起,势大力沉地击向右边的白袍男子。
    那白袍男子身材高挑,衣发飘逸,五官俊美,手中握着一把精致的赤色长剑。
    眼见棒影凌厉袭来,他挥剑而出,划出一片亮闪的赤光。就在剑棒相交的一刹那间,俩人身旁荡起了一圈强大的气团,那气团砰然扩散竟将瀑布之下的深潭激起了阵阵炸雷之响,荡起了一片狂风暴雨。
    灰衣壮汉飞在半空,不断加大手中气力,那狼牙棒压着长剑逼得白袍男子步步退却。
    白袍男子大喝一声,双手持剑格住长棒,用尽全力止住脚步。
    灰衣壮汉一边继续挥棒沉压,一边哈哈大笑道:“胡雁飞,我看你是飞不了啦!乖乖束手就擒吧,我取了你的灵元,还会给你体面地留着这一身好皮囊。如若不然……,哈哈哈!”
    白袍男子此时已是面红耳赤,条条青筋暴起,他奋力抵住长棒,恨恨地回道:“嗷天,你这个死狼妖,我们家主不会放过你的!”
    灰衣壮汉啧啧笑道:“那也得等他知道啊!哎,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把赤光剑给了你这没有的东西。”
    说完,只见他仰天低嗷一声,接着向上一个翻滚,双手握住狼牙棒舞出点点光影,排山倒海般向着胡雁飞罩砸而来。
    棒影重重,避无可避。
    “赤光火舞!”
    随着胡雁飞的一声暴喝,但见数道炙热的赤色剑光迎着狼牙棒格挡而上。
    棒影寒光与赤火剑气再次猛烈撞击,顿时四下气流喷涌,炸水如雷,石破天惊。
    但只是一瞬之间,胡雁飞便觉气息窒滞,踉跄地退了几步,手中赤光剑呛啷坠地,人便也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嗷天收起狼牙棒,翻跃落地,然后缓步走到胡雁飞跟前,轻蔑地笑道:“小狐妖,赤光火舞也不过如此嘛!”
    说完,这名粗壮的汉子弯下腰去。只见他左手握住狼牙棒往地上一杵,然后半跪在地,兴奋而又狰狞地仰天低嚎了一声,那故意压抑着的嗷呜之声分明就是发自一头激动万分的野狼。
    少顷,他紧紧地按住胡雁飞的丹田之处,再用力地将其嘴巴捏开。接着,他开始浑身颤抖,全身上下冒出了如倒刺一般的狼毛。
    章天问伏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不禁皱眉暗忖道:“好家伙!原来海棠让自己来的地方竟是妖境,这两个家伙便是一个狼妖、一个狐妖!”
    嗷天已经张开了血盘大嘴,露出了两颗尖利的獠牙,只见它对着胡雁飞的嘴巴奋力吸气,不一会便有一颗弹丸大小的发光红珠缓缓地从这狐妖的嘴里吐之欲出。
    43-3

    章天问知道再不出手已然来之不及,若等那嗷天吸了狐妖的灵元,自己很有可能也会在这荒山野岭遭其毒手。
    唰的一下长剑出鞘,紧接着半空中寒光一闪,但见一道如虹般的剑光嗖的一声直朝那狼妖飞刺而去。
    嗷天听见响动,侧头一看,慌忙往后一个翻跃堪堪避了过去。
    然而那长剑竟在半空中拐了个半弧再次疾刺而来,嗷天看着那蓝光寒闪的剑气丝毫不敢大意,挺起狼牙棒奋力挥扫。
    随着锵的一声,两团气流猛烈一碰,那长剑颤动蜂鸣终于朝着数丈外旋飞而去,而嗷天仓促被袭心里有所畏惧未能使出全力,于是甚是狼狈地再次往后退了数步。
    待这个狼妖立住脚步,喘气抬头,方见得数丈之外有一个长相清秀的弱冠青年左手拈着剑诀,右手半曲握着那把飞转而回的长剑,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嗷天心里很是震惊,因为它能明显感觉到对方那深不可测的念力,而且看着那把镇魂摄魄的噬血之剑不断蜂鸣寒闪,实在令人生畏。
    而章天问内心此刻也甚是忐忑,他刚才见识过这个狼妖的实力,自己只是突袭出手占了先机,若其回过神来全力攻杀,自己能否顶得住其实心里亦是没有把握。
    双方皆是不敢轻举妄动,冷然对峙了片刻,地上昏迷的胡雁飞缓缓地醒了过来。他捂住胸口,微微挣扎了一下然后喘了几口大气便撑地坐了起来。
    嗷天眉头一锁,看了看持剑待发的章天问,又瞧了瞧半坐而起的胡雁飞。终于,这个狼妖像是失去了到口猎物的猛兽一般,气得浑身发抖,毛发竖立,无比不甘地嚎叫了一声。
    不过只片刻之后,它便不再犹豫,飞快地掠入丛林,消失在迷雾之中。
    胡雁飞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拾起赤光剑,诧异地望着不远处突然出现的这个年轻人。
    章天问也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继续往前走还是先过去跟那小狐妖打个招呼。
    少顷,他还是摸了摸脑壳向瀑布那边迈动了步子,一边走一边尴尬地问道:“你……你没大碍吧?”
    胡雁飞反应过来是眼前之人救了自己,连连点头抱拳谢道:“应该死不了、死不了,多亏了兄台救命之恩!”说着,竟要跪将下来。
    章天问看他满是感激涕零的样子,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连忙上前将其扶住并让他先坐着休息一下。
    胡雁飞觉得体内气息翻滚,仍是有些难受,于是便听言坐下,轻轻闭上眼睛,双手交合,运气调息。
    又过了一会,他终于长吁一口,缓缓地睁开眼睛,这时他的脸色已然好了许多。
    章天问习过《医诀》,深知内伤之判,他让胡雁飞伸出左手,然后将两指轻轻搭在其脉搏之上。
    胡雁飞舌头一吐,说道:“想不到兄台年纪轻轻,还懂得老郎中之术,快帮我仔细瞧瞧,老实说我心里其实还是害怕得很。”
    说着,他哈哈地笑了几下,却又不小心扯动了内息,顿时痛得额上冷汗直冒。
    章天问示意他先别动弹,然后静静地探了一会,见得那脉搏虽然尚有些许细缓,不过问题却也不大,于是便微笑着说道:“没有伤及内脏,只是气息尚有些紊乱,千万别激动,保持心态平和,好好运息调养几天即可。”
    胡雁飞眨巴眼睛说道:“真的没事?”
    章天问见其一本正经之样,忍不住连连点头呵呵笑了出来。
    胡雁飞见其确认,甚是开心,想要大笑终是忍了下来。少顷,他抬头说道:“我叫胡雁飞,还未知恩兄高姓大名?”
    “章天问。”
    “章兄一个人到这荒山野岭来作甚?”
    章天问也不诓他,如实答道:“受人之托,去趟胡庄。”
    胡雁飞更是诧异地问道:“去我们家?”
    43-4

    章天问听罢,倏地一惊,暗忖道:“你们家?原来海棠所说的胡庄根本不是一个村庄,就是一个狐狸窝!我就说,正常的人怎么可能隐居在这种地方!”
    胡雁飞歪着脑袋,连珠炮般问道:“你要去我们胡庄作甚?”
    章天问哈哈喜笑道:“你是胡庄的啊?那敢情太好了!我去你们庄里给胡善翎庄主带个话,顺便来找美酒。”
    胡雁飞闻之,神情既错愕又滑稽,半晌后方嘿嘿笑道:“找我们家主也属正常,我带你去便是。不过你要去惹那个小魔头干嘛?我们躲都来不及咧!”
    章天问不甚明了他话里之意,也不知他说的小魔头是什么意思,不过心想他能带自己直接去找善翎庄主,自己肯定省事很多。
    于是他连忙笑道:“那就烦请胡兄带个路了!”
    胡雁飞笑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有啥客气的。天色已然不早,我们赶紧回庄里罢,晚上先到我那休息一宿,待我好好款待兄台。明儿一早,等我们家主回来,我就带你去见他。”
    章天问道:“胡庄主现在不在家吗?”
    胡雁飞道:“出去找小魔头了,明儿一早准回来。”
    章天问本想再问下到底是什么小魔头的,不过想想俩人也就刚相识太多打听别人的私事也不好。
    于是,他便不再作声,稍微拾掇后便跟着胡雁飞径直往沟里走去。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俩人已经走到磨盘沟谷底,前面都是悬崖峭壁,再没看到有路可走。
    只见胡雁飞捡起一块小石子,轻轻用劲往一面悬崖上突出的一块大石“咻”的一声弹了上去。
    顷之,数十米高峭壁上的那块大石后面甩下了一根长索。
    胡雁飞向章天问点头示意一下,然后先走了过去。只见他握住绳子,脚上往身后岩壁一点一荡,再凌空一个翻滚,瞬间便已稳稳地落到了那大石之后。
    那绳子又抛了下来,章天问如法炮制,飞跃而上。
    来到大石之后,见得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领着两只乖巧的小白狐呆在一旁,神情甚是惊诧地看着俩人。
    章天问也是凛然一惊,见得眼前这位女子香娇玉嫩,笑靥如花,举止投足之间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他感到自己心跳加速,竟是不敢与之对视。
    胡雁飞朝那女子做了个鬼脸,嘿嘿笑道:“我朋友,不,我救命恩人!今天在沟外差点就被那死狼妖暗算了,多亏这位章兄出手相救,不然你要少一个弟弟了!”
    那女子白了他一眼,哼道:“早就跟你说了不要乱跑,偏偏不信,差点闯祸了吧?”
    说着,她拉过胡雁飞前后打量了一番,满脸关切地问道:“没伤着吧?我正要出去寻你来着。”
    胡雁飞笑得:“没事、没事,我赶紧先带恩兄回去好生招待,休息一宿后明儿带他去见我们家主。”
    接着,他见到章天问呆呆站在一旁神情有些尴尬,于是连忙将其拉过来对女子介绍道:“这就是我恩兄,姓章名天问。”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胡薇谢过章公子了,救了我这顽劣的弟弟。”
    俩人又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不过章天问终是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胡薇两姐弟留下那两只小白狐守在那绳索旁,接着领着他往大石后的洞穴里走去。
    章天问跟在后头,看着这个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的女子,心里仍是不禁暗暗惊叹:“这世间怎能有如此妩媚动人的女子”。
    七拐八拐走出石洞,竟来到了一片广阔的天地,原来在崇山峻岭的隐秘之处还藏有这一处人间仙境般的世外桃源。
    43-5

    只见四面山崖之中嵌有一方山谷,谷中树木葱茏,绿草如茵,到处皆是奇花异果。
    此时黄昏已至,晚霞如火。远眺山峦叠嶂,影影绰绰,近观花园幽径,如幻如梦。
    绝壁之下,花树之后还有着数间精致的亭台楼阁、木屋别院,三三两两的曼妙女子和俊秀少年穿梭其中。
    章天问望着这美妙仙境瞬间便已入迷,少顷更是长叹一声。
    胡雁飞歪着脑袋,甚为不解地说道:“章兄,你还有何烦恼?我们苦苦修炼数百年才能成人,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羡慕你们!”
    章天问苦笑道:“其实这世间,人情世故,最是痛苦!若是像你们天天在这仙境般的地方无忧无虑,自由自在,那该多好!”
    胡雁飞道:“我们躲在这山窝窝里有什么好的?我曾去过城里很多地方,大街小巷,灯红酒绿,吃喝玩乐,啥东西都有。这人间烟火,才是最美!”
    世人总是羡慕他人之好,只因自己没有身在其中之故,章天问知得如此便也不再出言解释。
    胡雁飞将他领进了一间精致的木结构小楼阁里,先到二楼左边的厢房放下随身物什,然后让他小憩片刻,胡薇则去安排美食佳酿准备好生招待客人。
    庄里的其他人等听说来了外客,纷纷兴高采烈地聚拢过来,不过皆被胡雁飞挡在了门外。
    月上山头,灯火阑珊。
    一大群男男女女围在一簇篝火之前烤着野鸡飞禽,饮着野果佳酿,放声纵唱,其乐融融。
    好些乖巧的小白狐也围在众人身旁,不时随歌起舞,欢快无比。
    章天问看着周围一切,竟是觉得从来都没有这般快乐过,饮了片刻已然微醺。
    那些修行的众狐想必也是头一次和世人如此亲近地开怀畅饮,便有数不完的稀奇古怪的问题想问。
    有问这人世间吃的如何,有问住的如何,还有问车马如何的,诸般不等,章天问俱耐心地一一解答。
    胡雁飞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烤鸡,一边入神地听着。少顷,他插话说道:“我们修炼数百年,成了人形,然后不断地学习你们的语言文化。你们那些古文典故,实在深奥难懂,我往往看得半天,几个短句寥寥数语,我亦是不能理解,时常甚为沮丧。”
    43-6

    章天问笑道:“不光你们,我们从小学起,日夜读练,也是感到头疼无比呢!”
    胡雁飞点头赞同道:“你看《木兰诗》,那木兰确实真豪杰,令人好生佩服!只是你说这一介女子,混在行伍当中,如何能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不露半点痕迹?”
    这个问题,章天问其实也不晓得如何作答,寻思半晌,竟是答非所问的脱口而出:“或许,那是因为‘木兰无长兄’吧。”
    话刚出口,他才想起周边胡薇和好多女子皆在场,不禁满脸通红。
    不过好在那些狐修女子皆是涉世不深,便也没有在意。
    章天问赶紧举杯邀众同饮,然后补充说道:“像木兰这种巾帼英雄自古以来确实不少,比如穆桂英、梁红玉等都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我也好生敬佩。”
    胡薇端坐在篝火旁,以手托腮,静静地听着、想着。
    顷之,她抬起头来,默默地看着章天问突然问道:“章兄,我想问一事,你说到底这人世间情为何物?”
    章天问正与众人欢聊畅饮,忽然听到此言,竟不由得呆若木鸡。他霎时想到了小师妹,心底却又止不住的涌起程瑶的身影,于是便喃喃自语起来:“是啊!你说这人世间到底情为何物呢?”
    过了半晌,他自己也没能想到答案,于是便如实答道:“这人世间,唯这‘情’字最难琢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个问题我实在答不出来。”
    月光如水,篝火彤红,旁边的一名曼妙女子不知何时吹起了羌笛,笛声一起,如流水悠悠,凄楚而悲凉。
    胡薇听得甚是沉醉,也不晓得她心里想的是那般,或许是特别的希望能像普通人一样享有一份真挚的情爱,也或许是在经年苦修的生活中寻找的一丝慰藉。
    43-7

    是夜,月亮格外圆润。
    章天问已是饮之将醉,他不是完全对这帮狐族没有半点防备,而是经过与他们同聊共处,内心相信他们不会无缘由地伤害自己。
    这帮狐族心底可能亦是如此念头。当月亮爬上树梢之时,好些男女连同那些尚未修出人形的小白狐一起,站到了一块大石之上。
    少顷,胡雁飞也跑了过去。他们以站立之姿仰首望天,向着月亮来回吐纳。
    只见这些狐族气一呼,一颗弹丸大小的发光红珠竟从口中飞出,直奔圆月而去;顷之,他们再气一吸,那灵元内丹却又从苍穹中坠落,复回到他们的口腹之中。
    胡薇望着那些练丹的族亲,惆怅地说道:“我们狐族修道成仙是有多难啊!先得通过泰山娘娘的资格考试,这一关便刷掉大部分。
    “通过考试成为生员之后,开始辛辛苦苦地炼形修丹。通常要经百余年后炼得人形,还得过言关考验,找有缘人问询自己是否像个人儿样,得到对方肯定答复方能过关。
    “再接着修行数百年炼出九尾,最后渡过天劫才算是真正得道。在这过程中最后成功者寥寥无几,实在艰难。
    “好些修者坚持不下,得了人形之后,不愿历此等艰苦,所以他们屡屡食人之心肝维持容貌,吸人之精血增加妖术道行,最后彻底沦入了邪道,更是可惜。
    “今日你来到此,还救了雁飞,这都是缘分。如果你晚来几天,也就见不到我们了。”
    章天问道:“为何呢?”
    胡薇道:“现在到处皆是人间烟火,适合我们生存和修炼的地方已是少之又少。我们家族在这个小洞天已经生活了上千年,但现在也不得不搬家。因为你也知道,只需大半天的时间,那些村民就可以来到这里。
    “我还有个顽皮的妹妹,在这里呆烦了,听说家主找到了个新的好地方,腿儿一溜就自己偷偷跑过去了。
    “现在外面乱得很,家主怕她惹祸,所以追了过去,明儿一早他们准回来。不过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很快就会搬走了。”
    章天问也不知说什么好,举起酒碗敬了一口,那野果佳酿醇香四溢,醉人肺腑。
    胡薇继续说道:“我那妹妹从小便是家主的掌上明珠,脾性刁蛮,不过本性并不坏,明天相见恐她任性胡为,在此先请章兄多多担待。”
    章天问听罢,微笑点头。
    夏夜短暂,朝日来早。
    章天问早早醒来,胡雁飞和胡薇已在客厅等着他一起用早餐。桌上摆了葡萄、草莓、蜜桃等诸般水果,还有几份精致的小点心。
    那点心香酥可口,水果更是甜爽无比,他觉得这份餐点实在要比街上乃至酒店里的好得太多。
    才用完早膳,屋外便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
    胡雁飞笑得:“定是我们家主揪着那小魔头回来了。”
    章天问连忙坐起身来,将长剑背在背上,再将衣服简单拾掇一番便与胡家姐弟走出门去。
    远远看到群狐如同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位中年人模样的男子和一个盈盈十六、七模样的娇美女子正缓缓地走将过来。
    那男子方面大耳,相貌堂堂,一身黑色长袍随风摆舞,自有一股威严尊贵的气质。他背着双手行在群狐之中,虽是笑容亲切,但两眼精光闪闪,顾盼生威。
    那少女头上云髻翠钗,身着浅粉纱裙,手上捻着一根野芒草,脚上踢着一对小蛮靴,人尚未至,一股出水芙蓉、天真烂漫的灵秀之气已是扑面而来。及近再看,圆圆的脸蛋上,肤如凝脂,笑靥如花,明眸顾盼而生妍、梨涡浅笑更出娇;容貌更胜胡薇,少了一分媚态,却更是清丽脱俗,清新可人。
    章天问望着那女子,心道:“天上下凡的仙女,估计亦不外如此了。”
    43-8

    那中年男子正是胡庄的庄主胡善翎,只见胡雁飞快步迎了上去,向其诉说着章天问来访以及昨日意外相救之事。胡庄主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点头微笑着望向客人。
    章天问正欲上前施礼问好,那胡庄主身旁的小女子却嘟着嘴,摇着野芒草大步地走了过来。
    她径直来到跟前,那双灵动水清的双眸上下打量了章天问一番,然后嘴角微翘地哼道:“我说你这人,直溜溜地盯着我作甚?听说你找我?我又不认得你!”
    章天问心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找你,实在有点莫名其妙。”他被眼前这鬼马精灵的女子弄得无所适从,只得抱起双手,微微笑道:“现在好像是您在直溜溜地盯着我吧!”
    胡薇见状,赶紧上前喝止那女子道:“玫九,不得无礼。”
    接着她转头对章天问略带歉意地笑道:“章兄,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小妹胡玫九,玫瑰的玫,九数的九。”
    章天问听罢,不禁哑然失笑。
    那少女却根本不理会胡薇,更加不忿地说道:“我还以为什么了不起的人要找我,原来是这小子。你看他,还笑,笑比哭还难看咧!”
    胡善翎这时终于走了上来,他摆手示意玫九退下,然后笑呵呵地端详着这个身材颀长的背剑少年。
    章天问赶紧作揖道:“南道章天问见过胡庄主,奉逍遥宫主之托,特来问好。宫主还让我给您带一句话‘年岁如梭,云烟数载,那年封坛的美酒是否还在’……”
    话未说完,一旁的胡玫九便已忍之不住,愤然哼道:“我最讨厌别人在我跟前提这什么酒呀坛呀,还盯着我看说什么找我来着,原来又是可恶的酒鬼,该打,看招!”
    只见她突然之间手里的野芒草已然挥出,直扫章天问面门。这出手快如闪电,丝毫不按常理出牌,边上众人竟是连阻拦都来之不及。
    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章天问但感一阵疾风刮过,眼看那芒草花就要扫中自己的脸颊,他瞬间运念起诀,一个疾闪避到数尺之外。
    这胡玫九打小格受溺宠,平常大家也基本都会顺着她意说话办事,她就像狐族里的养尊处优的小公主一般。本来她听说有客人专程要来看望自己,心里极是欢喜。
    谁知刚一见面,章天问不但笑话自己,而且他来这里的目的原来就为了那酿封之酒而已。
    小丫头顿时感到既是失落又伤了面子,于是想着用那芒花扫拂一下他的脸蛋,这样也让他出出丑,大家就算扯平了。
    哪想章天问偏偏不如她意,她一扫落空更是大为光火,干脆调转那秆野芒草径直欺身而上。
    但见这女子身形飘忽来去,直似轻烟,瞬间功夫手里的草秆便如点点寒星尽往章天问身上各处要害戳去。
    胡雁飞和胡薇见状,大吃一惊。俩人双双掠出就要上前制止,不料却被胡庄主霎时按住肩膀并微笑着示意他们先等一等。
    果然,章天问的道剑之境已习得娴熟无比,那胡玫九的速度虽快,却始终碰不到他分毫。
    因为他从胡玫九出手一刹那间手腕抖动的细小动作提前判清了出击意图,所以他总能不慌不忙地后发而动,利用时间差避开了去。
    偷袭不成,强攻也不下,这小女子算是彻底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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