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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尘道》—连载(死魂鬼道、生人江湖,茫茫尘世,沉浮莫测)[第5页]

作者:PN_一杯淡味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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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6

    “五雷五雷,急会黄宁,天雷斩,起!”
    张九鸣再也按捺不住,随着咒起剑出,但见一道霹雳从天而降,对着迷雾里的大宅院直劈而下。紧接着一声轰隆巨响,那电火所过之处已是烟尘弥漫,阴宅幻境荡然无存。
    然而,烟尘过后,浓雾重生。
    “哈哈哈哈!”那把苍沉的邪笑又在夜幕里响了起来,听起来好像在很远的地方,又好像就飘忽在眼前。
    与此同时,河滩四周突然冒出了堆堆巨石、层层石林,飘渺无际。
    众人瞬间又被困住,大家望着眼前乱石堆里无数条浸在浓雾里的小道,顿时茫然不知所措。
    张九鸣见状,赶紧取出包里的小罗盘,像师父独孤无名一般唱咒起诀,再拈起剑指定在指针处。那指针哗哗地转了几圈便指向了正东方向的一条小路。
    他赶紧呼唤众人跟紧,然后摸着浓雾,看着罗盘走了进去。
    然而越往那小路里走,罗盘的指针便晃得越厉害,他只得运足念力将剑指死死地压在天池的玻璃盖上。
    又往前行了十来步,罗盘的玻璃盖轰然爆裂,里面的指针猛地蹦跳而出,不知掉落到了何处。
    范相成甚是着急,急切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张九鸣挠了挠头说道:“这五行六合之术我也才学没多久,罗盘控不住,只能再想其他招了!”
    再往前走,路宽了许多,但雾气越来越大,众人近在咫尺却也是只闻声音不见人影。
    张九鸣让众人稍稍退后,然后再次运念、拈诀、抽剑,准备祭出地雷斩。
    “星罡霹雳……”
    七星法剑,剑影方起,浓雾里竟射来数把石剑,硬生生地将其雷斩之术截停下来。张九鸣只得抽剑回防,勉力荡开来袭之器。
    章天问和石秀也长短双剑齐出,划出一片蓝光,将那石剑纷纷挑落。
    而范相成与庆阳宫的道汉们却是每人手上持着一把八卦兽头锤,那锤头之古兽面目狰狞可怖。这些人也奋力挥舞铜锤击落石剑,护得自身周全。
    正当众人忙于对付来袭之剑时,四周的石堆居然在浓雾中快速地穿梭挪动。
    章天问见得一块巨石飞滚而来,赶紧御剑飞斩而出,然而等他击碎巨石回过头时,身旁的石秀却已不见了影踪。
    他四下望去,早已不是方才之景,其他众人皆已不知去了何处。只见自己困在一个迷宫一般的石堆林里,前后左右分别有四条路,皆是幽深望不见尽头。
    他心头很是着急,连声高呼石秀的名字,偏偏那声音像是被密封在一个石屋子里一般,只听得到阵阵的回音。
    章天问只得定下心神,然后取出四张血符,往四个路口各甩去一张,同时化出四片符火。
    符火过处,那边上的虚山幻境在一刹那间消失了片刻,他能看到自己此时正站在河滩之上,不远的北边和东边好像皆有人影。
    于是,他打算先尝试往东边走。
    走进东边乱石堆,那路甚是弯曲幽深。
    这时,他的耳边竟然又响起那阴宅里的欢声笑语,而且那幽怨的戏腔也开始飘了过来。
    章天问努力平息心境,再向前行了一段。
    朦胧之中,前面开始变得开阔起来,只见大树挺拔,宅院深深,灯笼彤彤……
    “你大爷的,怎么又是这个鬼地方!”
    章天问知得还是在阴幻迷境里,而且那阴宅之门定然不能进去,于是他向前抛出一道血符,然后转身就要往回。
    那门内却飘出了一个鬼魅般的老妇人之声:“来都来了,进门坐一坐咯,嘿嘿嘿!”
    那桀桀的笑声充满了幽灵一般的邪气,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章天问猛地回过头来,看见那阴宅门外正站着一位怪异的冥幽女子。
    35-7

    那女子满头的白发垂到了地上,听方才的声音极像一位老妪,可偏偏它脸上的肌肤却是如同婴儿般娇嫩。只见它双目如星,嘴角含笑,一颦一笑之间尽是娇媚之态。
    这冥幽看不出年岁大小,看不清修为高低,也不知道它的意图何在。章天问只得紧紧地盯着它藏在长袖里的双手,生怕其突然偷袭。
    然而,那女子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手里的沧水长剑,神情甚是古怪。
    顷之,长剑开始颤抖蜂鸣,剑尖居然缓缓地指向了北面的方向。章天问知道石秀那边定是极为危险,心中焦急万分。
    “七星流转,御剑飞斩,起!”
    他不再犹豫,当即运念出剑,直取那女子而去。
    女子也是不敢大意,右手长袖猛地一拂,射出了七颗七彩宝石,那些宝石打在剑气上碰撞出五颜六色的奇光。光影掠过,七道剑气居然被硬生生地卸御一空,只剩下沧水长剑飞转而回。
    而七彩宝石卸掉剑气之后,在空中逗留了片刻,然后竟飞快地弹向地面,如同打水漂一般直袭章天问而来。
    那宝石弹地所过之处,竟生出了条条寒冻无比的冰石笋,瞬间便将地上众物如同冰尸般封在了里面。
    章天问看得骨寒毛竖,但当下已然没有时间再去思索。
    “万灵聚气,御剑飞行,起!”
    就在这生死关头,他运足念力,拈诀起咒,拼命向上一跃。万幸他赌对了,这阴幻迷境里的磁场甚似幽冥之境,沧水长剑猛地将他的双手吸紧,嗖的一声便如一道轻烟向北飞出了数丈之遥。
    而北侧的乱石堆中,和众人隔散了的石秀和四名庆阳宫道师早已陷入了险境。
    幻境中的阴宅前,站着一个冥幽男子。那男子头束发冠,一袭白袍,一副清朗小生装扮;但偏偏它又生得一身粗肉,赤眉横须,五官看起来甚是粗狂强悍。
    这冥幽极不相称的穿着和样貌令人看得实在忍俊不禁,但此刻石秀等人却是心惊胆战,完全笑不出来。
    “哈哈哈!我先送这个小朋友进去看戏。可惜是个酸臭的牛鼻子道士,我家那老婆子定是不喜欢,我也很不喜欢!”
    冥幽男子一边望着脚边的石棺里那名庆阳宫道师的魂魄一边阴哑地自言自语,那声音无比的苍老而邪性。
    说完,它随意地脚尖微抬,石棺便重重地合上顶盖然后嗖地一下飞进了那宅门之中。
    石秀实在没有碰到过如此强悍的邪物,出手既快又狠。
    方才只见它抬起左手,对着掌心的幽光萤石轻轻一吹,一条长链便疾飞而出。
    走在最前的一名庆阳宫道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链头上的萤石重重地敲在面门之上,但见一道淡淡的影子被颤抖地从躯体中弹了出来,随即就被长链卷到了那副石棺之内。
    那名庆阳宫道师哼都没哼出一声便面目狰狞地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锁元入石!”
    余下的三名庆阳宫道师霎时瞠目结舌,他们想努力地举起八卦兽头锤,但发现自己的手脚皆已不听使唤。
    35-8

    石秀反应却极为迅捷,马上持剑疾闪退后。
    然而,忽然之间那些乱石堆竟飞快转动,转眼功夫便在她的身后堆成了一堵高耸的石墙,便是再也退无可退。
    冥幽男子略为诧异地盯着石秀,顷之,哈哈大笑道:“好个钟灵俊俏的小姑娘,我那老婆子见了定是欢喜得紧!她吸了你的精元,必然更加年轻、更加漂亮……”
    “漂你个大头鬼!五行乾坤、御剑飞斩,起!”石秀未等它讲完,手里短剑便已化出五道凌厉的剑气飞刺了过去。
    那冥幽却没有躲避,直接扬起铁链对着来剑横扫而出。
    只见链头的萤石迸发幽绿之光,轻松地刷掉四道剑气,剩下的巫云短剑硬碰硬地击起一片蓝光后也被卸掉了气力,腾转而回。
    那冥幽惊愕地“咦”了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石秀手中正兴奋地蜂鸣蓝闪的短剑。
    趁着这边交手之际,幸存的三名庆阳宫道师手脚并用,四下散逃。
    那冥幽却毫不理会,呆滞片刻后狂怒地甩出幽光萤石直攻石秀而来。
    石秀大叱一声,化出一道幻影躲过来袭之石,然后疾闪一旁再次飞出短剑。那冥幽反应更是迅捷,长链一抽,萤石幽光闪烁再次将来攻之剑通通刷掉。
    那长链卸掉剑气后仍没半点停息,直甩在半空之中犹如一条恶蛟般翻腾飞舞,链头的萤石之光如火似潮。
    幽光越盛,四周的石堆转动越快,还有一块块的石头化为利剑飞刺而出。
    石秀只得一边疾闪一边飞符挥剑格挡,那巫云短剑不断蜂鸣蓝闪,但形势已然岌岌可危。
    36-1

    第三十六章 幽市

    正当石秀疲于奔命地挡御流石飞剑之际,那副石棺又从阴宅里飞了出来,冥幽男子在旁瞅准一个空当便甩出幽光萤石直取她的面门。
    眼看就要难逃一劫,这时半空之中一道凛冽的剑光暴闪而来,那长剑“铿”的一声直将那萤石撞开了去。
    剑石相交,荡起一片耀眼的蓝绿之光。
    顷之,长剑回转,只见章天问空中一个翻滚稳稳地落到地上,石秀见之大喜过望。
    那冥幽收回链石,歪着脑袋诧异地盯着眼前两位俊秀的年轻人。
    不一会,空中传来两声“嘿嘿”邪笑,婴面白发的女冥幽也已追了上来。
    “刚才谁唤的老婆子!是不是你穆坤元吃了豹子胆了呀?嗯?”女冥幽飞落到石棺之旁,冷冷地看着章、石俩人。
    那唤作穆坤元的冥幽男子貌似对其甚是畏惧,马上走到它的身旁躬腰低头不断赔笑道:“岂敢,岂敢!我怎敢对我家小仙女不敬呢!您不老,谁敢这么叫,我就去撕烂他嘴巴!肯……肯定的……”
    章、石俩人看到那五大三粗的邪物竟在这个女冥幽面前突然变得犹如一只温顺的小猫一般,顿时哭笑不得。
    那女冥幽也不言语,只默默地将目光转向俩人手中之剑。
    穆坤元偷偷地抬头撇了一眼,然后急切地说道:“娘子小仙女,待我去锁了这两个小子,好给您做补品。”
    女冥幽手里捏着七颗彩石,轻轻地点了点头,嘴角边掠过了一丝诡异的邪笑。
    见得终于有了回应,穆坤元大为兴奋。
    这邪物急于表现,出手就是狠招,抡起长链便向俩人猛扫了过去。
    那铁链被甩得呼呼作响,大有疾风迅雷之势,那链头的萤石更是迸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幽绿之光。
    章天问气沉丹田,体内法水之力汹涌而出。他大喝一声,飞身直上,手中的沧水长剑挥如游龙,半空之中唰出道道蓝光。
    链石狂舞,剑飞如虹,蓝绿之光激烈碰撞,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石秀紧随在旁,巫云短剑斜持在手,随时警戒防守,还不时地瞅准空当飞符协攻。
    俩人默契地使用南道双剑合璧之术御敌,长攻短守,互补纰漏;连过数招,俩人渐觉体内的念力威势大增,顿时信心倍加,守是守得牢固严密,攻亦攻得淋漓酣畅。
    穆坤元手中的链石时而陡伸陡缩,时而狂风暴雨,招数狠辣无比;偏偏对手就似扎手的刺猬一般,毫无破绽,一时竟是毫无办法。
    那女冥幽在旁看得恼怒异常,长袖一抬,就要出手。
    这时,突然地动山摇、泥土翻滚,但见一条“长龙”在地下左冲右突,最后更是直接从地上的一堵石墙当中穿了出来。
    穆坤元和章、石俩人同时停手跳出战局,女冥幽也收住长袖满脸狐疑地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满身石粉的枯瘦老者左手握着一副尖爪,右手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正笑嘻嘻地抖拂着衣裳。
    “楚天阔!这个老阴物也来了!”章天问心中顿时大惊。
    其实吃惊的并不止他,对面的穆坤元和女冥幽也是眉头紧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楚天阔讪笑着看了看章、石俩人,然后偏过头去对那两个冥幽嘿嘿笑道:“何来凤、穆坤元,别来无恙啊!”
    36-2

    那唤作何来凤的女冥幽极是恼怒,冷哼一声道:“楚老怪,你卑鄙无耻地偷了我们石冢的遁土破石术册,还躲到黑域里。几百年了,以为你早死了,想不到今天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章天问与石秀对视一眼,心中暗道:“原来这两个冥幽都是冥荒石冢门的,而且跟楚天阔好像还曾有过节,当下虽是危险之极,但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但见楚天阔哈哈大笑道:“你这个老太婆,几百年了脾气还是这般臭!说了是借,怎么成了偷咧?”
    “你是要找死!”穆坤元听到“老太婆”三字,脖子粗涨,须发皆张,大吼一声便摆出了一副随时欲与之拼命的模样。
    然而样子虽然凶狠,脚下却很是实诚,看得出来它对楚天阔甚是忌惮。
    何来凤长袖一拂,将其止住,然后冷然笑道:“那你今日闯到我们阵中是为何意?难不成是终于良心发现,要将遁土破石术册还给我们?”
    楚天阔道:“术册是借的,当然得还啦!不过嘛,我有个条件,这两个小朋友你得把他们交给我。”
    穆坤元听罢,脖子青筋暴起,上前两步大声喝道:“偷了我们东西,还要跟我们讲条件,真的以为我们怕了你吗?”
    楚天阔却仍然十分平静,他用左手上的利爪轻轻地捋了一下脏乱的胡子,然后笑嘻嘻地盯着穆坤元说道:“你这个家伙动不动就要拼死拼活的,你不想想,稍微你不小心魂飞魄散了,最后便宜了谁?隔壁你那个同门莫十三人家可是长得比你帅,而且听说几百年来一直对你那小娘子念念不忘呢。”
    这话似乎戳到了它的痛处,于是这个五大三粗的邪物挠了挠头,竟悻悻地退了回去。
    何来凤更是气愤,一巴掌拍在穆坤元头上,喝叱道:“你这个猪头,出息点行吗?”
    说完,它转过身来,冷冷地对楚天阔道:“如果我们不答应呢?”
    楚天阔平静地回答:“那我就帮他们打你们!”
    章天问在一旁听着也是哭笑不得,心中寻思:“原来石冢门的两个冥幽都有几百年的修为,张九鸣他们那边还有一个莫十三,而且还有一个出手更为恐怖的楚天阔,若是硬拼自己和小师妹定然凶多吉少。当下最好是它们相互冲突起来,自己跟小师妹瞅准机会御剑而走估计尚有一线机会。”
    不过他转念一想,不管是生是死,自己终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心中也就释然了许多。
    他转头温笑地看着小师妹的脸庞,石秀大体也知得他的心意,也便轻轻地靠了过去。
    眼见何、穆两个冥幽和楚天阔突然剑拔弩张,这时夜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骇人的闪电,接着一个晴天霹雳震破苍穹。
    几个冥幽皆是面露惶恐,因为它们知道这是冥司之怒,一个来自忘川河边高墙大殿里的警告。
    顷之,河滩旁的山腰上又传来串串沉闷的古铜钱碰撞之响,那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越发清晰。
    三尺铜铃剑,南道的人来了!
    何来凤和穆坤元望了望章、石俩人,又恨恨地看了一眼楚天阔,终是不再犹豫,同步跳上石棺瞬间飞入了那阴宅之内。
    楚天阔寻思片刻,也是摇头叹息一声,然后双脚并拢向下一蹦霎时钻入地中悄然遁去。
    几个冥幽皆已离去,那阴宅之门缓缓关闭,不一会整个阴幻迷境烟消雾散。
    36-3

    不一会,一队人马举着火把、提着叮当作响的法剑从山上跑了下来。放眼望去,原来是石长风和一众南道西都外堂的汉子。
    而此时,一群劫后余生的人也正零零散散地站着河滩之上。
    最北边的是章天问和石秀,离他们不远的地上躺着一名气绝身亡的庆阳宫道师。
    在东边还散落着三人,正茫然而颤抖地举着一把兽头锤。
    而张九鸣、范相成却是在西南方向的河滩旁,这边的形势最为凶险,两名满身血迹的庆阳宫道汉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水边的流沙窝里,还有一名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范相成死里逃生,百感交集。虽然庆阳宫与南道之间颇有嫌隙,但他毕竟是官家之人,久经历练、处事圆熟,只见他快速地汇拢众人先给前来救援的南道堂汉感谢致意,石长风等淡然回之。
    此役,庆阳宫众人甚是狼狈,两死多伤。
    石长风便领着南道众人与张九鸣一起帮着范相成将死伤之人或抬或搀回到柳树岰,然后赶紧驱车往金皋城赶。
    回到城里已是凌晨时分,范相成向石长风等再次致谢,然后命人安顿好死伤人员后便匆匆离去。
    章天问和石秀跟着自家众堂汉回到酒店,简单洗漱后皆沉沉睡去。
    这一晚实在累乏。第二天,直到日晒三竿,章天问才被石秀的敲门声吵醒,原来已是吃午饭之时。
    他穿好衣服,胡乱地洗了一把脸后便打开房门准备去叫石长风等人。石秀连忙摆手笑得:“叔叔他们早吃了,他们有事出去了。咱们赶紧下去,张九鸣他们等着咱们呢。”
    章天问跟着石秀下到二楼,刚踏进餐厅,却霎时愣住了,原来眼前除了张九鸣和曲灵嫣,竟然还有程瑶。
    他看着程瑶,茫然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程瑶笑道:“我来的时候,某些人还像猪一样睡着。”
    石秀听了,狠狠地锤了她一拳,佯怒道:“你什么意思,这是把我也骂了!”
    众人哈哈大笑,程瑶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算。”
    章天问甚是尴尬,干脆也随着众人疯笑,顷之却瞬间收住笑脸正经问道:“老实交代,你家族婆怎么放你出来溜圈的?”
    程瑶来了一口深呼吸,然后学着灵山族婆的语调缓缓叹息道:“哎,丫头真是长大了,会飞了,女大不中留这话看来真是一点都不假哟!”
    众人听了更是笑得弯下腰去,程瑶话出了口却是感觉有些许不妥,霎时暗红了脸,好在大家正疯笑着也没注意。
    过了半晌,章天问方收住大笑正色道:“快说,你突然过来到底是干嘛呢?总不会是专门请假过来旅游的吧?”
    程瑶道:“饿死了,先吃饭,一会再说。”
    36-4

    众人到饭桌前坐定,张九鸣饮了一口热茶,长吐一口气后如释重负地说道:“昨晚真是凶险,好在我们电字门的任务完成了。现在也知道了是冥荒的石冢在恶水滩布的邪阵,就看雷字门这边玄妙道长他们怎么决策了。”
    曲灵嫣舌头一吐,说道:“还好我是分在寻石村,不过昨天丁家玉石加工坊也是怪异,我感觉那个叫贺万成的工人精神也不太正常。你们去恶水滩后,我看到他好几次一个人偷偷地跑到玉石街后面的荒地里像唱戏的武生一般翻起跟斗来……”
    提到贺万成,章天问想起此行的目的,顿时又陷入了烦恼当中。他思索片刻,想起一事,便问道:“对了,木阳和几个庆阳宫道师昨天不是跟你一起在寻石村吗?他们人呢?”
    曲灵嫣道:“昨天凌晨,你们从恶水滩回来不久,范相成就带着木阳匆匆走了,说是要赶回庆阳宫。昨晚他们吃了大亏,以庆阳宫一贯的秉性,这事肯定不算完!
    “早上的时候,我可听说这回庆阳宫会全力出击,要对恶水滩那帮邪物下死手,顺便给道联去封了那冥口。他们的孟津度老掌门给我们师父打了电话,他要亲自带着庆阳宫长老堂、道法堂以及练功堂过来,应该明天一早就会到,到时恶水滩定是寸草不留!”
    章天问急道:“我昨天仔细看了那怪石又问了贺万成话,他和孙万芳的一道魂魄定是被石冢的冥幽封在了那石头里,这可如何是好?”
    36-5

    曲灵嫣道:“我就说,怎么孙老板娘和贺万成都是疯傻的样子,原来魂魄已残缺。不过庆阳宫可不会管这些,估计也管不了,他们只会直接下死手破了恶水滩那邪阵,同时势必会对那些冥幽大开杀戒。”
    章天问道:“石冢那几个冥幽都不知几百年的道行了,估计不会这么容易哦!我以前在洛邑北芒山的昭唐皇帝陵里看过木堂主出手,他对付天威道长的血灵都吃力得很,后来还是无为道长和你师父他们帮忙才把天威的旁门妖术给破了。”
    程瑶在一旁边吃边听着,轻轻点了点头。
    曲灵嫣却摇头说道:“你们都被假象蒙蔽了。我曾听师父评述过当今各教派高手,虽然他老人家只是跟朋友饭后茶谈,但我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相对公允的。
    “他说如今的世道人心不古,不少人为了权势名利尔虞我诈,更甚者不惜手段地相互倾轧,比如天威道长。所以遇到事情的时候,很多人都会选择隐藏实力,或者是干脆出工不出力,所以一般看不出大家的真正道行,十几年前南州府诛灭僵煞那一役便是如此。
    “师父讲虽然我们长阳宫被大家尊为道联执事,但很多时候组织各门各派去诛邪伏魔也很是吃力。比如上回在巴瑶山布十绝阵诛杀崔山踞和赵南藩两个冥幽时那几声莫名其妙的炮响,至今也不知是谁在给那些邪物报警,也不知道他们那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到此处,她停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去先吃两口菜。
    这曲灵嫣自小家境殷实,虽有些小姐脾气但性格甚是率真,而且作为玄妙道长的徒儿,接触到的信息自是比他人多些,众人也便听得津津有味。
    张九鸣连忙催促道:“接着说呀!别岔开话题,到底玄妙真人对各门派高手是怎么评价的?”
    曲灵嫣停下筷子,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然后微笑着继续说道:“我师父说当世功力达天师之境的人凤毛麟角,你们昆仑老祖应是当世第一;我们长阳宫的云善长老和庆阳宫的孟津度老掌门道功也是达到了天师境的。还有两位,一个是虎邑山的池若谷法师,不过此人向来都是不管世事且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如今是否安在;另一个就是你们南道的三太爷,他能以念铃之功压制石碑岭群魔,功力应当也是达到了天师境的,只是可惜十几年前他已仙去了。
    “接下来到达十级自然之境的人也不多,天问爷爷和苏北游前辈的修为应在伯仲之间,六太爷道法更加精纯,而苏老爷子做事不拘一格,手段便也更多。当然我们长阳宫弘法堂的玄真师伯也是到达了这层境界的,九鸣的师父独孤前辈也快达到自然初阶了。
    “南州府一役后,江湖上纷传地势阴脉又到了流转之机,众门派都纷纷加紧练功以防不测,所以现今达到伏魔、玄武级的高手相对比以前多了。我师父每日里忙于事务,疏于练习,所以暂时还停留在玄武境界。
    “师父还说有两个人的功力他也看不清,一个是无为道长,一个就是庆阳宫的木连山堂主。无为道长一向淡薄名利,处事风格与世无争,但在江南一带深受各道门尊崇,他领下的道渊门也是声誉日隆;他很少出手,就算出手也非常克制,一向以度为主,所以看不出他实际功力,但修为绝对不低。
    “木连山堂主的处事风格却恰恰相反,他办事雷厉风行,手段老辣,同时在涉及本门利益的事情上向来都是锱铢必较。虽然江湖上很多人都觉得庆阳宫除了孟老掌门和三个长老外数练功堂的宇文雄堂主厉害,但我师父却认为木连山隐藏的功力可能会更高。这不,孟老掌门也很看重他,将他作为接班人培养。
    “所以说这一次庆阳宫精锐尽出,他们肯定是下了决心的,而且他们也有这个实力。”
    36-6

    张九鸣听到自己师祖排在第一,神情甚是得意。而章天问听得庆阳宫的动向后心里却甚是郁闷,他倒不是说单纯为了完成任务圆满自己的功德,而是内心里确实想救孙万芳和贺万成。他觉得那两个人实在可怜,特别是丁家的惨样更是让他无法释怀。
    石秀见到他闷闷不乐,知道定是为了孙、贺俩人之事,于是宽慰道:“先吃饭吧,总有办法的,这不是程姐姐也过来了嘛。”
    章天问听罢,突然拍拍脑门,抬头兴奋地看着程瑶,说道:“我真傻!现在不是有程大小姐在吗?哈哈!”
    程瑶见他那着急样子,忍不住笑道:“你这么激动干嘛,赶紧先吃饭吧,我也不一定能帮你。何况我就是过来玩的,哈哈。”
    听到章天问想赶在庆阳宫直接下死手破掉恶水滩邪阵之前将孙万芳和贺万成被锁禁的那道魂魄救回来,张九鸣和曲灵嫣也是想着助其一臂之力,但此事确实甚为棘手。
    曲灵嫣道:“庆阳宫的人明早到了就会动手,他们只想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报仇,定然不会为了两个无关紧要之人而贻误战机。这样来看,时间真是无比紧促了。”
    章天问沉吟半晌,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们先把这事捋一下,然后赶紧计划看怎么办。恶水滩这个地方怨煞之气常年堆聚沉积,那些邪物利用这个阴地轻易地打造出了阴幻迷境。而且幻境的怨根就是传说中野驴沟洪水之夜中遭受灭顶之灾的卢家大财主一家亲朋,这些人在大喜之日遭此大难自然怨气难平。
    “但光造出幻境还不够,还得找到与怨根有关联之人,在他们身上偷偷地下阴蛊。被下蛊之人自然难逃一劫,死后也被带到幻境之中,而且蛊毒还会像蜘蛛织网一般发散,造成越来越多的人莫名其妙地遇害。
    “如此下来,就可以用阴幻迷境中的怨魂作引启动引阴冥阵,然后源源不断地锁禁新的阴魂进去以造地势……”
    听到此处,张九鸣大惊失色道:“你的意思是这里也与那些邪物的七星连珠邪阵有关?”
    章天问道:“我想定是如此!”
    石秀道:“可阴幻迷境只有蜀门和梅山那帮邪巫才会布,而且都是那老鬼婆在里面压阵作恶,但恶水滩上的幻境里却都是石冢的冥幽,实在让人不解。”
    章天问寻思片刻,说道:“我想起了去年调查巫咸门之事时,海棠曾经跟我说过的话。当时她猜测七星连珠大阵的背后有布局的高人,这些人以蜀门和梅山怨养的邪物为本、以白虎殿的引阴冥阵为根、以巫咸门的堪舆之术为导,他们与幽冥里几个有野心的门派联手就是为了抢地脉聚气修炼,硬改天命。如今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海棠所言非虚啊!恶水滩这事,也肯定是他们联手干的。”
    曲灵嫣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章天问道:“目前看来,丁家作坊里的那块怪石就是那帮邪物散播阴蛊的介质,它里面的画面跟恶水滩阴幻迷境是紧密关联的。中了阴蛊的人不会马上死去,而是先抽去一道魂魄,留着他们继续散播蛊毒,当魂魄抽完也就没救了。
    “从昨晚幻境里石冢那些冥幽的手段来看,孙万芳和贺万成的那道魂魄应该是被石棺锁在那个阴宅之内。”
    说着,他转眼望向埋头吃饭的程瑶,说道:“能否把俩人的魂魄救出来,当下只能看程美女的了。”
    36-7

    程瑶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正色说道:“海棠昨晚让我先赶过来就是为了此事,秀妹子哥哥和姚楠现在应该也在赶过来的路上了。不过,蛊毒能解,引魂我却没有绝对把握。
    “破冥之术我尚未学得,只能用魂引之法。但以我现在的修为,要将俩人的魂魄成功地从那些邪物布的阴幻迷境封印中引出来,就得知道那个怨根和被下阴蛊之人到底有什么关联。只有理清里面的关系,才有可能成功。”
    章天问道:“传说中的卢家大财主到底与丁祖安一家会有什么关系呢?”
    程瑶道:“那传说都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头,现在我们唯有去一个地方才有可能查得到。如果今晚在那个地方也查不到,那么最好的结果便是明天庆阳宫破了那邪阵而孙、贺俩人只能疯疯傻傻地过一辈子了。”
    章天问道:“哪个地方呢?”
    程瑶抬手饮了一口茶,然后缓缓吐出俩字:“幽市!”
    曲灵嫣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道:“还真有这么邪乎的地方啊?偶尔听师叔伯他们提过,我还以为他们是开玩笑的呢!”
    看着章天问和石秀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程瑶笑道:“你们都是名门正派,长辈当然都不屑于提这种地方,他们一般也不会去!
    “你们想想苏北游老爷子是怎么帮你们寻到沧水、巫云这两把仙剑的,你们不会真的相信他在沧州流浪了几年就发现了太苍山里的地势阴脉吧?”
    章天问愕然道:“你的意思是说苏爷爷也是在幽市里查到那地脉信息的?”
    程瑶点头道:“苏老爷子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不问手段,不好功名,不落俗套,能做到这几样我也甚是佩服。”
    曲灵嫣听了,更是好奇,连忙问道:“那幽市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程瑶道:“这幽市位于阴阳交界的隐秘之处,是冥幽、冥魔等妖邪做买卖交易的地方,当然还有一些术士、类似我们这种旁门左道也偶尔会去逛一逛。
    “那里面你想象不到,真是啥宝贝都有,上至几千年的文物古玩,下至现如今世上流行的物什,反正你想买的基本都能找到。
    “里面还有专门售卖信息的地方,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它们经常能把你要查的人祖宗十八代的信息都给你翻出来……”
    张九鸣在旁听了,啧啧称道:“这么有趣的地方……”
    程瑶道:“那地方可不仅仅是有趣,同时也是凶险之极。里面有千奇百怪的规矩且到处都是凶狠狡诈的阴物,一不小心走错一步,说不定小命就得交代在那里了。
    “而且,管理幽市的肆主一般都是幽冥界黑域里的大拿,甚至是冥仙级的。他们的脾气也是稀奇古怪,所以千万别想着在里面耍小心眼。”
    张九鸣舌头一吐,说道:“再危险我也想去逛一逛,快说,到底怎么去?”
    程瑶道:“这东西不是每个地方都有,但金皋是座底蕴深厚的历史名城,这边恰好就有一个。
    “即使有也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我现在手里也只有两张通行票,一张是我们族婆给的,另一张是海棠给的。这玩意可是稀罕得很,有金银财宝也不一定有门路能买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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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天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去幽市才能把事办成呢?”
    程瑶道:“我来之前心中大体想了一个方案,不过这事得大家一起帮忙。幽市子时打开,五更鸡鸣前定要返回,不然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和你进去调查卢家大财主和丁祖安一家的渊源。平常我一个人去倒也无所谓,但你是头一回去那地方,保险起见在进去之前我会留下一盏定魂灯和两道护魂符。
    “这灯关系到咱俩的性命,由秀妹子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亲自守护,因为她和你心意相通,关键的时刻能护住我们魂根。
    “一旦我们在里面遇到危险,灯火就会摇曳不止,这时就得赶紧点燃我留下的符箓,还要不断地烧买路的元宝纸钱,确保灯火不灭才行。
    “九鸣和灵嫣,我也给你们两道引魂符,你们务必要想办法将符贴到孙万芳和贺万成身上。一旦我们这边得手,我就会施行魂引之术将他们被封印的那道魂魄召回来。
    “如果魂引成功,那么明天姚楠到了再将孙、贺俩人身上的阴蛊邪毒解了,那这事也就彻底大功告成了。”
    石秀听罢,寻思片刻后说道:“我想了下,一会我去找长风叔叔他们一起帮忙。一则是丁家的人没见过他们,他们可直接以云游道师的身份去找作坊的钟老太太,再以治病之由将引魂符放到那俩人身上,这样比较稳妥。
    “二则这金皋城我们人生地不熟,这边石冢的邪物甚是猖獗,而且那个楚天阔也可能在暗处虎视眈眈,所以晚上护魂时有他们在更加安全。”
    程瑶点头道:“能如此自然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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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魂引

    午后,寻石村玉石街上,行人寥寥,众多店铺门可罗雀。
    一个道士打扮的青年人走进了丁家玉石加工坊,钟云英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将其引到了琳琅满目的货柜之前。
    那道士却只是简单地瞄了几眼柜上陈列的玉石,然后就转过头在坊内四处打量。此时,屋内没有其他顾客,只有两个工人在另一旁正忙碌地打理着屋角的石料。
    钟老太太微笑着说道:“这位师傅,您是想看玉石吗?我们这里有上好的祁连玉、甘泉玉,更有精美绝伦的黄河奇石,您看下……”
    道士却没有接过话头,只是看着老人,淡淡地说:“老太太,我不是来看玉石的,我来看人。”
    钟云英一愣:“看人?”
    道士说:“没错,我从西都来到此地,见到空中阴冥之气极盛,然后我跟着那股冥气就来到了你这坊里。”
    钟云英瞬间收起笑容道:“师傅您是走错门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哪有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说完,她就要准备送客。
    那道士却哈哈笑了起来,边笑边掐指点算。顷之,他压低声音说道:“老太太,如果我没看错,您这院内已经送走俩人了,现在还有俩人已然呆傻,如果再不采取措施,一切都将晚矣……”
    钟云英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这个道士,想了一会,终是长叹一声。接着,她冷冷地瞄了一眼坊外,确认没人注意后便快速地将其领进了后院。
    这道士不是别人,正是南道的石长风。
    钟云英将他领进了一个窗户闭紧的房间,那里面的气氛甚是诡异。
    只见孙万芳将床单撕烂后像戏服一般披在身上,脸上也涂满了红红的胭脂,正一边鬼魅地笑着一边不断地在床上走着台步。
    石长风见状,左手捻出一张驱邪符,然后脚踏步罡,右手拈起剑诀,唱着静心咒缓步走了上去。
    随着一片符火划过,孙万芳茫然地停了下来,呆呆地站在床边。
    石长风赶紧扬起剑指快速地点在她右腕的内关、神门以及合谷三穴之上。随着念力缓缓输入,孙万芳先是浑身颤抖了片刻,接着似是从万分恐惧中解脱的样子,慢慢地闭上双眼,困乏地瘫倒,再沉沉地睡了过去。
    石长风让钟云英将窗帘、窗户都打开,让暖阳照将进来,然后从怀里取出了程瑶留下的那道引魂符,折叠成三角让她放到孙万芳怀里去。
    一切布置妥当,石长风再对钟老太说道:“她这是被邪物下了毒蛊,掠了一道魂魄。今晚我会尝试着将那她丢失的东西召回来,明天再给她解蛊毒。希望一切顺利,不然就只能先保住她的命再说了。
    “其实这一切祸事都跟您儿子从恶水滩捡回的那块脏东西有关。您务必记住两个事,一个是不要再让外人进她的房间,要确保明日天亮之前方才置放的那道符一直在她身上;二个是将存放那块脏石的房间锁起来,明天中午之前任何人都不要让他进去。”
    钟云英见状,早已不敢再有怀疑,将孙万芳房里简单拾掇一番后便领着石长风到贺万成住房去……
    掌灯时分,在金皋南郊一处僻静的民宿小院内,张九鸣、曲灵嫣和三三两两的南道外堂汉子正在忙碌地按照天罡北斗的方位埋着符箓,而石秀也正在房内端坐着,静静地盯着桌上的那盏守魂灯。
    37-2

    与此同时,城西郊河口村村头的夜市摊上,章天问和程瑶一边吃着酿皮子一边凭栏眺望着不远处的点点渔火。
    顷之,俩人目光回转环顾四下,但见大山之下村宅错落、槐树绕屋,黄河盘龙、星月辉映,小街之上许多父母长辈正牵着小孩欢笑地守在热气腾腾的各种小吃摊前。
    程瑶竟是看得入了神,喃喃说道:“这一辈子,若能如此生活,却也是多好。”
    章天问点头叹息一声,却也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只怪自己嘴头笨拙。
    又过了一会,程瑶回过神来,正色叮嘱道:“晚点我们去那个地方,到了里面,你定要记住我讲过的话。
    “第一,走在大街上不管谁突然拍你的肩膀,不管谁唤你的名字,记住绝对不能答应。因为很多阴物会用这招硬借别人的阳寿,你答应了,那就麻烦大了。
    “第二,不管是买还是换,不能讨价还价。你觉得值当就交易,你觉得不划算就不要做声直接往前走就行。
    “第三,不要一直盯着那些东西的眼睛,无论它怎么看你,你不理会就行。如果它硬是像个蚂蟥一样贴上来挑衅,你就将左手握拳放到它脸前,然后大拇指伸出,再狠狠地点在拳头上就行。这是表示警告,在里面一般那些阴物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找事,惹怒了肆主说不定皮都会给它们扒掉。
    章天问挠头道:“那如果不小心犯了规矩呢?”
    程瑶双手一摊,笑道:“那就只能看你的运气了!”
    章天问想了片刻,再道:“我还是没明白,一会到了里面我们拿什么跟它们交易啊?”
    程瑶道:“那些阴物,各有各的需求和爱好。反正除了咱人间现用的钱币到了里面没啥用,其他什么东西都有可能派得上用场。
    “比如说有的阴物要冥币,有的要金银古玩,有的却只想要它故乡的一抔土或者只要你帮助它实现一个遗愿。当然,也有狠的,只想要生人的寿元。
    “双方可以现场交易,也可以在契约单上签字然后先取走你要的东西,反正也没人敢赖账。
    “因为真等幽市肆主派贾师和巡差来索债的时候,那就不是双倍或三倍奉还就能解决的事了。所以,我们到了里面看情况,随机应变就行。”
    俩人填饱肚子后,程瑶拿出一张手绘的地图领着章天问围着这个黄河边的小村又逛了几圈。
    不知不觉雾起夜深,村头小街上早已灯稀人散,村子里偶尔除了一两声狗吠之外再无人音。
    程瑶带着章天问悄悄穿过村子,来到村后的大山上。
    河口村依山临河,属于古人传说中的风水宝地,所以村后大山里的古墓群特别的多。
    邻近村民也习惯地把先人的坟墓扎堆地建在后山,所以山上坟冢累累,甚是阴森可怖。
    俩人并肩沿着小道来到山坳里的一颗大槐树下停了下来。
    程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打开盖子后从里面挑出一点像清凉油一般的药膏轻轻地涂在自己的印堂之上。
    接着,她将小瓶子递了过去并说道:“这是我们族婆用符箓和一些阴气较重的植物炼制的药膏,可以暂时掩盖生人的气息,赶紧涂一点。”
    章天问接了过来,也用指甲挑了一些涂抹在额头之上,顿感头上甚是阴凉。
    顷之,程瑶看了下时间,然后走到大树旁不远的一口早已荒废了的枯井旁轻轻地蹲了下去。那井从上面看不是很深,底下好像有一层浅浅的井水。
    她先从包裹里取出了一叠纸钱,接着捻出一张奇怪的符箓化出一片符火将那纸钱点燃。纸钱烧完之后,俩人便纵身跃进了枯井之中。
    37-3

    明明看着那口枯井很浅,俩人跳进去之后却像穿过了一条时空隧道般一直往下掉,直到穿过了一层浓雾后落在了暗河边的一个小码头上。
    只见上面摆着一张木桌,一个身披蓑衣的冥幽正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头脸上盖着一个大竹笠,看不见具体模样。
    那冥幽知得章、程俩人到来,却是头也未抬,只是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只有两只船了。大船冥币八十斤,小船四十斤,大还是小?”
    “俩人,小船就行!”章天问随口应道。
    程瑶刚想开口,被抢了先,只得咬了咬嘴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冥幽还是懒洋洋地问道:“现付还是画押?”
    程瑶道:“画押。”
    那冥幽便从桌下摸出一个本子、一支笔,随意往俩人脚边一丢,再也不吱一声。
    程瑶拾起笔册,在空白处写下了一行娟秀的小字“欠冥币四十斤,翌日付清。”
    添上日期再直接用大拇指往上一摁,那黄白色的本子上居然直接留下了一道红色的指纹印记。
    她将笔册轻轻地放到桌上,没过多久便见到暗河迷雾深处缓缓漂来了一只奇怪的小船。
    与其说是船,还不如说就是个漂浮的棺材。只见水下有一双苍白的手悠悠荡荡地将它推了过来停靠在码头边。
    小船的舱门缓缓打开,程瑶没好气地哼道:“大哥,请吧!”
    章天问上前一看顿时尴尬得直挠头,原来那里面封闭的空间甚是狭窄,坐起来会碰头,只勉勉强强容得下两个人侧躺。
    但事情已成定局,他只得跳上船头爬进船舱,把脚对着船外水下那双磕碜的推船之手的方向,然后抱紧背包里的长剑,侧着身子躺了下去。
    程瑶叹息一声,随之上得船去,然后背着身紧挨着便也躺了下来。
    舱门关闭,小船开始离开码头,晃晃悠悠地往前漂。
    透过船壁上的小孔,可以看到外面朦胧的水面上折射着五颜六色的奇光,那场景甚是梦幻。
    寂静的暗河里只有小船淌水的潺潺之声,俩人紧紧地挨在一起,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章天问闻到程瑶身上散发的淡淡的幽兰之香,竟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突然有了一股想转过身去的冲动。
    程瑶仍然静静地躺着,但心里早已五味杂陈。
    时间分秒过去,随着哐当一声,小船停了下来。
    舱门再次打开,章天问随着程瑶爬出船去。他揉了揉眼睛,只见眼前是一个石梯码头,那台阶一直往上直至淹没在烟雾之中。
    俩人跳下船去,沿着石阶往上,穿过烟雾便来到了一扇朱漆大门之前。
    程瑶再次递过眼神示意当心,然后走上前去,叩了几下门上的骷髅头铜环。
    顷之,那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了一位戴着狰狞古兽面具的冥幽,正是幽市的看门人。
    程瑶从包裹里掏出了一黄一黑的两块精致的小令牌,那冥幽接过去仔细端详后沉声说道:“灵山一位、逍遥宫一位,过。”
    说完,它将令牌还回再大手一挥,示意俩人进去。
    程瑶却不着急,她取出了一颗十分漂亮的七彩弹珠子放到那冥幽的手中,然后轻声问道:“我要打探一个事,哪一家店铺比较靠谱?”
    看门冥幽捏着弹珠看了会,激动地抖了两下肩膀,貌似甚是高兴,不过瞬间便恢复了平静,只是淡淡地说道:“街口进去右边第三家。”
    说完,它便只顾着盯着珠子玩,不再作声。
    程瑶思量片刻,又取出三颗递了过去。
    那冥幽笑道:“左边第七家,还有睡在街尾烂书堆里的那个老醉虫。”
    说完,它将弹珠通通收进衣袋之中,再次挥手示意俩人快走。
    37-4

    章天问和程瑶便踏进门去,只见街上店铺鳞次栉比,往来之众熙熙攘攘。
    那些冥幽穿着各种各样、各朝各代的衣服,脸上的神情也是喜怒哀乐、千姿百态。
    看到街门打开,来了新客,阴物们纷纷转过头来。
    章天问看到这些邪物,死死地盯着自己和程瑶,有些脸上还不时地咧出鬼魅的邪笑。
    他不由得眉头一拧,霎时感到后背发凉,心中直打鼓道:“这都是什么鬼地方啊!”
    程瑶却像多见不怪的样子,根本不去理会,只示意他赶紧往前走。
    俩人来到街右边第三个店铺之前,只见这个铺头装饰得甚是气派,上下两层,碧瓦红柱;那门头的红绸下悬着一块写着“通博轩”的匾额,两边还挂着两只大红灯笼。
    走进店门,左侧是一个柜台,里面站着一个蓝带束发、腰系玉带的青衣男子。这个冥幽男子身形极为欣长,苍白的脸上透出了一股冷冷的高傲。
    店子的中间摆着三条长凳,上面已坐满了神情各异的冥幽,还有一些捞不到凳子坐的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店子的后面是三间挂着帘子的小屋和一个后堂,不时有冥幽随着柜台叫喊的排号或进或出,或喜或忧或惆怅。
    俩人走到柜台之前,青衣冥幽冷冷说道:“排队,第三十一号。”
    程瑶直接取出一枚闪闪发亮的小金币,放到柜上。
    青衣冥幽“咦”了一声,捻起瞄了两眼,缓缓抬头说道:“黑水冥河里的金石做成的,确是好东西!说吧,寻人还是问事?”
    程瑶道:“问事。”说完,又掏出了一枚,递了过去。
    青衣冥幽收起金币,略微惊讶地看了俩人一眼,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唱道:“两位贵客,问事,二楼请。”
    章天问和程瑶便转过身,准备绕过大厅到二楼去。
    这时长凳这边排队的诸多冥幽瞬间狂躁起来,有一个粗壮如牛、面目狰狞的阴物竟直接闪到俩人的跟前,那嘶牙咧嘴的模样仿似要将俩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章天问上前一步挡住,同时右手已按在了剑把之上。程瑶却轻轻地拉住了他,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顷之,从后堂里突然闪出了一道影子,一个店小二打扮的冥幽瞬间袭来,抬手便将那挡道的阴物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拎着后脖直接摔到了店外。
    店内那些躁动的冥幽片刻间便安静了下来,还有个别阴恻恻地看着章、程俩人,不过再也不敢动弹半分。
    青衣冥幽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那店仆便对着长凳这边狠狠地扫了一圈,然后转身回了后堂。
    章、程俩人穿过大厅,快步走上二楼。
    店铺二楼被隔成了里外两间,里边像是一个大书房般整齐地摆放着许多的书籍。
    外间是个古典精致的待客室,入门正对的板壁上也挂着一块“通博轩”的匾额;匾额下正中是一副古香古色、亦幻亦真的水墨山水画,画的两旁对称贴着两条字幅,左边写着“通前至后”,右边写着“博见洽闻”。
    板壁之前放着一个长条案,案前是一张八仙方桌,左右两边配着一把太师椅。此时右边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位中年儒生。这儒生颏蓄短须,双目紧闭,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端坐着。
    客室中间对称地摆放着两套几、椅,那中年儒生眼睛都没睁开,却抬手示意俩人到椅上落座。
    俩人刚坐下,程瑶便直切主题地问道:“金皋城外传说中的野驴沟卢财主跟现在寻石村的丁祖安一家有什么关系?”
    那冥幽思索半晌后,微睁双眼,举起两根手指说道:“两枚黑水冥河金币。”
    程瑶依言取出金币,起身放到八仙桌上。
    那冥幽便继续说道:“卢财主跟丁家祖上是准亲戚关系。”说完便再次闭上双眼,挥手示意俩人离开。
    37-5

    章天问还想开口问些什么,程瑶赶紧止住了他,俩人快步下楼,径直走出店铺回到大街之上。
    街上“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金银珠宝、四海珍奇比比皆是,章天问竟是看得眼花缭乱,一时意乱情迷。
    程瑶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那些歌姬舞女漂亮吧?看够了没?”
    章天问脸上一红,不过他反应甚是迅捷,霎时转头盯着程瑶,故意一本正经地说道:“看够了,都没有你好看!”
    程瑶哼笑道:“别油嘴滑舌了,看够了就赶紧走吧!”
    俩人挨间店铺数着,一直走到左边第七家。
    然而,俩人不知道的是自从踏进街门那刻开始,街边暗处便有多双眼睛一直在背后偷偷地盯着他们。
    这一家店铺的名字叫做“知意堂”。
    俩人刚刚走到门口,一个店仆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直接将他们往二楼上领,仿佛它早就知道俩人要来、特意在此等候一般。
    二楼客厅上首坐着一位憨态可掬的胖掌柜,它笑呵呵地招呼俩人坐下,又命店仆奉上茶点。
    程瑶将手放进兜里,反复掂量着剩余的金币。
    胖掌柜却静静地看着俩人,微笑道:“你们想问卢财主跟丁家祖上具体是什么样的准亲戚关系,是吧?”
    程瑶诧异地点了点头。
    胖掌柜说道:“你兜里还剩六块黑水冥河金币,回答上面你们俩想知道的那个问题是四个金币,剩下两个金币是订金,因为一会你肯定会折回来问一个你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程瑶低头思量片刻,竟又点了点头。
    胖掌柜接着说道:“丁祖安的先祖丁大有是卢财主的准女婿,卢财主的女儿还没过门便死于那场大洪灾,后来那男人便重新娶了一房妻子。丁大有和卢财主女儿俩人的生辰八字你得去找街尾烂书堆里的老醉虫。”
    程瑶道:“我们已没金币了。”
    胖掌柜呵呵笑道:“它不要金币,去吧。一会你回来,我再回答你自己想问的问题。”
    程瑶略作沉吟便和章天问起身告辞,俩人走回大街。
    街上仍然川流不息,章天问老感觉后背凉嗖嗖的像是有东西在后面盯着自己,但转头一看却又没发现什么特别反常之处。
    37-6

    俩人快走到街尾之时,终于在左边拐弯的墙脚处看到了一个十分显眼的大窝棚,那里面就像个收破烂的垃圾站般乱得一塌糊涂。
    但奇怪的是,棚里横七竖八、堆积如山的竟然全部皆是书刊纸物,旧如龟背、竹简、缥缃,新如报刊、杂志,与文字相关的古今图书一应俱全。
    俩人走到门前,只见窝棚的正中有一张方桌,桌上残酒半碗;旁边是一张床,床上也堆满了书籍。
    那书堆之中半埋着一个银发白须、不修边幅、醉气熏熏的小胖老头,正打着呼噜睡得正香。
    俩人面面相觑地看了一会,终是等之不起。程瑶是女孩子家,自是不方便擅闯,章天问只好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散落的书籍,东一脚西一脚地探进门去。
    刚踏过门槛,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那老头却突然睁开了双眼,噌地一下半坐了起来,那身上的书本哗哗地掉了一地。
    章天问猛地被吓了一跳,连忙打招呼道:“老前辈好……”
    话没说完,那老头却直接将其打断:“哎哎,停!我不是什么老前辈,我是老醉虫,它们都这么叫我的。”
    说着,它揉了揉眼睛、嗅了嗅鼻子,再看了下眼前这个不知所措的年轻人,嘿嘿笑道:“哟,还是大活人咧!”
    章天问正想说出此行目的,那老头又突然激动地打断道:“你别说,让我来猜。你此番来找我,是不是想要……原版的《金瓶梅》?”
    说完,它竟无比得意地拎起手指颤笑了起来:“小子,我说中了吧,哈哈哈!”
    章天问被它突然来这一下,不由得转头看了看门后的程瑶,尴尬得脚趾头都能抠出个大坑来。
    程瑶看着他的囧态,再也忍之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
    37-7

    “咦!怎么还有小丫头?”那老头听到门外的笑声竟是猛地一个激灵,慌忙把衣服往身上扒拉了几下,偏偏那圆滚滚的肚子怎么都收不进去,那着急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那小丫头别进来!” 它干脆背过身去,然后继续说道:“看来我搞错了,不是来买书的。说吧,你们来找我做甚?”
    程瑶捂住嘴笑着往外退了几步。章天问也强忍笑意,假装咳嗽一声,然后走过去正色说道:“老醉虫前辈,我们来是想找金皋城南郊寻石村丁祖安的先祖丁大有以及当年野驴沟卢财主的女儿就是他的未过门媳妇这两个人的生辰八字。”
    小胖老头听了,抓了抓脑壳,思索半晌后回道:“可以。不过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章天问道:“何事?您说。”
    那老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去年我到你们人间去溜了一趟,看到了一本书,写得挺有趣的,你找到后烧给我就当成交。”
    章天问道:“什么书?哪里能找到?”
    老头告诉他是在一个论坛上,然后将论坛名称、作者名字以及小说标题通通告之。
    恰好章天问平常无事之时也会偶尔逛下那个论坛,所以对那篇小说有些印象,于是他微笑说道:“此事容易,我回去就给您办。只是好像那作者还没写完,而且有一段时间没更新了。”
    老头也不介意,轻轻笑道:“你把已经写完的整理出来烧给我就行,他再不更新,到时我自会上去找他……”
    章天问差点噗嗤一口就笑出声来,不过还是拼命地忍了下来。
    老头便爬起身来,哆哆嗦嗦地走到左边的书柜,然后打开下方的一个抽屉,在一捆发黄的纸张中抽出了两页递了过来。
    章天问一看,正是丁大有和卢财主女儿的生辰八字,于是赶紧道谢告别。
    临出门前,那老头还不忘在背后嘟囔了一句:“可别忘了赶紧把那书烧给我,这里的我都看完了,无聊得紧。”
    章天问诚恳地转过身去,狠狠地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出窝棚,终于忍不住地捂住嘴巴笑得弯下腰去。
    程瑶见状,一掌拍过来,佯怒道:“别笑了,我们得抓紧点。我还要去一趟知意堂,你是一起过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看《金瓶梅》?”
    章天问右手下压来了一个深呼吸,终于站起了身子,然后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是跟您一起啦!”
    程瑶笑着瞪了他一眼,俩人便赶紧往回走。
    快到知意堂门口的时候,章天问心中还在偷笑道:“原来传说中的‘男人只有挂到墙才能老实’这句话也是不对的。就像这个小胖老头都不知道成了冥幽多少年了,却还不是死性不改!真想不到,那么粗俗的情色小说它居然还念念不忘……”
    想着想着,他又是忍之不住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程瑶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于是止步回头说道:“好了,你就在这里等我,顺便笑个够,我要上去问个事。记住我叮嘱过的话,一会我就下来。”
    说完,她看了几眼四周,见得没什么异常后便快步走进了知意堂。
    37-8

    章天问也不知她神神秘秘的到底还要去问什么事,于是守在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热闹的街景。
    突然,肩头好像被人拍了一下,他赶紧转过头来,而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陡然吓了一跳,背后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
    那人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尖长脸、鹰钩鼻、下巴一撮山羊胡,一身长袍马褂瓜皮帽,戴着一副墨镜,左手还提着一杆平金幡,原来是个算命先生。
    “小伙子,算一卦不?不要钱。”那人阴森森地开口了。
    章天问心中甚是诧异,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虽然声音鬼魅,但脸颊红润,身上也没有什么阴冥的气息,也就是说这也是个大活人。
    那人见他半天不作声,便继续说道:“你是南道的人,你背上的那把长剑叫‘沧水剑’,还有一把短剑叫‘巫云剑’,但却不在刚才跟你一起的那女孩手中,是不是?你想不想知道,刚才那个女孩上辈子或上上辈子跟你有什么姻缘?”
    章天问警惕地转过身来,也不搭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算命先生见他貌似没有兴趣便咧开嘴阴恻恻地笑了一下,然后幽幽地抛出了一句:“你一年多前曾因别人的暗算而受了重创,你把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可以给你算出那两个人是谁。”
    章天问听到此言,往事瞬间浮现,竟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但想起程瑶的千叮咛万嘱咐,他便咬牙忍了下来,再次摇了摇头。
    算命先生眉头拧了一下,也就不再勉强,呵呵冷笑几声就缓步离去。
    擦身而过时,章天问侧身看了一下,这人走路时右脚有点一瘸一拐的。
    看到算命先生消失在街角,他转身向知意堂望去,程瑶却还没有出来。
    正当他想进去一探究竟之时,突然之间,不远处传过来了一声似曾相识的声音:“天问哥!”
    章天问猛然回头,却见巫咸门的上官明月正满脸惊喜地从街对面的一间店铺里走了出来。
    居然在这种地方遇到故人,他一下子就迷糊了,看着这个带着一股英气的娇美女子笑着走过来,不知是应好还是不应好。
    上官明月还是披着那件深蓝色的白毛绒领口披风,手上捧着着一只黑色的小匣子。
    她见章天问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便停下脚步,招手道:“天问哥,我上官明月啊!快过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章天问还是没有应答,不过脚下却缓缓地往那边移动着。
    上官明月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脸上笑盈盈的,接着右手把小黑匣抬高了些许,左手就要将其打开。
    这时,一根银钗突然从知意堂里疾飞而出,直取明月咽喉。
    那上官明月反应也是迅捷无比,一个魅闪瞬间往侧后退了数尺避开了来袭之钗,然后她马上左手一按,那匣子里竟射出了一颗冒着森然毒气的小黑石,直朝章天问的面门飞射而来。
    在此电光火闪之间,但见一根银钗再次凌空划过,硬生生地将那毒石弹飞。紧接着,见得程瑶抱着一把古琴,从知意堂里一个飞跃,再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身边。
    与此同时,章天问也刷地一下抽出长剑护在身前,额头冷汗已然涔涔而下。
    上官明月却没停歇,朝着俩人又要打开匣子。
    程瑶毫不客气地射出了第三根银钗,谁知那明月这次只是虚晃一枪,只见她身影陡动忽然顺手一抄便将附近的一个老冥幽拉过来挡在了身前。
    银钗狠狠地射进了那冥幽的胸膛,那老阴物瞬间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再一看,上官明月已飞快地混进了街上慌乱的群幽之中,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挑衅地把伪装的面皮拉下,朝着章、程俩人阴恻恻地笑了一下。
    章天问顿时傻了眼,原来那根本就不是明月,而是一张略带俊秀却又苍白而病态的脸,那是一个带着画皮的男冥幽。
    38-1

    第三十八章 传位

    幽市的知意堂外一片骚动,越来越多的冥幽围拢过来,它们一边看着地上被银钗射中的那个老冥幽,一边对着章天问和程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正当俩人准备赶紧离开的时候,青石板街上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街上的众冥幽如潮水般快速地朝两边散开。
    只见十几个粗壮的蓝衣冥汉统一提着一把鬼头刀飞奔而来,在它们的后面则是一辆由黑白双马拉着的精致的马车,原来是幽市的巡差和贾师来了。
    那些巡差个个粗犷彪悍,动作整齐划一,从奔跑的步伐和身上散发的冥气来看,它们的修为绝对不低,至少都在香头级别以上。
    随着巡差停下脚步、散到两旁,那马车缓缓地跟了上来。
    赶车的冥汉将那缰绳一收,黑白两匹骏马霎时急踏而起,鼻中甩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接着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
    街边的众冥幽看到巡差已到,顿时气氛就被点燃了起来,它们沸腾地咆哮着向章、程俩人逼了过来。
    章天问手中长剑斜出,将程瑶挡在身后。
    那些巡差迅速地将围在倒地的老人周边的阴物驱开,然后赶车的冥汉小心翼翼地卷开帘子,里面的贾师便缓缓地踏下车来。
    这个贾师长着一张瘦削的脸,面色黝黑,两道凌厉的剑眉下,那眼珠就像冷冷的琉璃珠子般透露着肃杀之气,仿佛可以穿透一切。
    它走过去,默默地看了下地上那个老人越来越模糊的幽影。
    片刻后,它半蹲下去,捏开老人的嘴巴,呼地喷了一口漆黑的冥气进去。然后,它右手伸出两指猛地一下就将银钗拔了出来。
    只见黑液四溅,那老人开始万分痛苦地扎挣起来。
    贾师面无表情地冷冷说道:“抬到医馆去,别让它死在幽市里。”
    两个巡差赶紧上前,抬起地上的老人飞奔而去。
    贾师眯起双眼,拎起那支还滴着黑液的银钗细细看着。顷之,它缓缓地走到了章、程俩人跟前,冷冷地问道:“这钗子是你们的?”
    说话间,那些巡差也紧跟着围了上来。
    章天问回道:“钗子是我们的,但我们不是故意的。有人偷袭我们,我们反击时……”
    话未说完,巡差后面的那群冥幽之中已经有人在高声起哄着将其打断:“他们两个是阳世的人,居心叵测地到咱们地盘捣乱,还伤了我们的老兄弟。撕了他们!”
    “撕了他们……”街上的咆哮声又开始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那些冥幽个个露出了狰狞的面孔,顿时无比凛冽的冥阴之气瞬间便将俩人笼罩了起来。
    章天问和程瑶体内有石碑岭的法水之力且都服用过逍遥宫的黑水逍遥丸,绝不至于为冥气所伤,但面对当下如此阵势,俩人心里亦是不免砰砰直跳。
    贾师将手一举,街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它用阴鸷的眼神冷冷地盯着俩人,缓缓说道:“我是金皋幽市的贾师,替我们肆主管理这个地。幽市有幽市的规矩。在我们这里,伤人者卸胳膊一条,杀人者偿命。
    “如今,你们伤了别人,不管什么原因,都得按规矩办。说吧,卸谁的?”
    章天问急道:“是别人先偷袭我们,而且我们自卫反击时它恶毒地将方才那老人拉过来做挡箭牌才会造成误伤。”
    街边的那群冥幽却又开始吼叫起来:“就是那个小丫头发射的银钗伤的人,卸了她胳膊!”
    贾师扫了一圈,回过身面无表情地说道:“它们都看到了是你们伤的人,你说的我们又没看到。那个老头没有魂飞魄散,这已经是幸运的了。既然是这个女娃子伤的,那就主动地留下一条胳膊吧,不然待会我们的人动手的话那就要遭大罪了。”
    说完,它转过身便背手往马车走去,而那些提着鬼头刀的巡差已气势汹汹地逼了上来。
    38-2

    章天问见这形势,暗忖道:“看来这种阴邪之地跟它们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了。”
    事已至此,他把心一横,聚精会神地气沉丹田,左手捏出剑指,右手快速地将沧水长剑提起,然后斜指前方做出了防御之势。念力自丹田汹涌而起,手中的长剑寒光顿闪,蜂鸣颤动。
    与此同时,程瑶也迅速地往后退了几步,在街边的石凳上坐下,然后将古琴摆至膝上。
    只见纤指撩拨琴弦,一阵清婉流畅的琴声似碧海翻潮,似微风拂浪,悠悠扬扬地飘了出来。
    顷刻间,街上的冥气竟在琴声中逐渐变淡,那些原来凶残而狰狞的冥幽竟也纷纷地像沉醉般随着琴声微笑、落泪、失神落魄……
    眼见幽市就要失控,那些巡差也就不再犹豫,抡起鬼头刀便要朝着章天问夹攻而上。
    “且慢!”那贾师停下了脚步,满脸狐疑地回过头来大喝一声。
    巡差们听到喝停便都收回刀势,围成一个半圆将章、程俩人堵在街边。
    这时,漆黑的天边划过两道火光,接着无数的冥币像雪花一般飘然而落,堆在俩人的脚边。
    程瑶玉指一沉将古琴停了下来,而章天问手中的长剑却仍然爆闪寒光,蜂鸣不已。
    琴声忽止,周边的那些冥幽竟还沉浸其中不能自已。
    贾师脸上的表情甚是奇怪,它喃喃地说道:“几百年了,沧水诛邪,灵山破冥……”
    说话间,街尾方向跑来一位巡差,神情惶急地上前禀报:“报贾师,不好了,幽市的出口大门自动打开了,关……关不上!”
    贾师闻之神色稍变,咬牙哼道:“灵山魂引……”
    此时,不知从何处又跑过来一名巡差,匆匆走到贾师耳边低语几句。那贾师一边听着,一边眯着那双冷峻的眼睛轻轻地点头。
    天空的冥币还在不断飘落,章、程两人脚边已是满满一堆。
    贾师终于发话了:“肆主有令,让他们走!冥币当做这事的赔偿了,知意堂的那把古琴也留下!”
    那些巡差得令,持刀往两边让开一道口子。
    程瑶轻轻地放下古琴,站起身子,右手捻飞一支鲜红的彼岸花。但见花瓣飘洒,空中的冥币停了下来,她上前扯了下一脸茫然的章天问,微笑道:“还愣着干嘛,快走吧!”
    俩人不再言语,快步走到街尾,头也不回地走出幽市大门。
    贾师和巡差们冷冷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而街上其他的冥幽们如梦初醒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一会便四散而去,幽市很快恢复了平静。
    码头边上,几只大船上坐着三三两两的冥幽准备发船。
    章天问尴尬地站着,也不做声。
    程瑶沉吟片刻,转头红着脸轻声道:“便宜你了。”
    说完,到旁边的桌子前对那售票的冥幽说道:“一个小船,画押,到河口村。”
    那冥幽丢过本子和笔,冷冷说道:“四十斤冥币,次日结清。”
    狭窄的封闭小船里,俩人背靠背静静地卧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奇光不时随着河水的颠簸闪射进来。
    章天问终于开口打破了这暧昧的平静:“你不是说你还不会破冥之术吗?”
    38-3

    程瑶轻笑道:“我那是唬他们的。破冥之术入门包括抚魂、乱魂、诛魂,其实我就会抚魂、乱魂当中的皮毛,遇到狠角色根本没用。
    “今天我们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一是它们不知道我们的底细,仓促之中看到你的沧水剑,又看到我像模像样地弹起破冥古曲,它们被震慑住了;
    “二是得多谢你小师妹守住了定魂灯,她及时点燃我们的护魂符触发了我提前布下的魂引法门令幽市的出口大门突然打开,它们感到不可思议;
    “三是她在不断地烧纸钱,那些冥币表明了我们的态度,同时也给了它们台阶可下,正好那个贾师也接到了肆主的放行命令。
    “但我也没搞懂这里的老大到底是突发善心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是这次不大想为难我们就放咱们走了,要不然估计我们还真出不来。”
    章天问听了,默默点头,顷之继续问道:“你返去知意堂问到你想问的事了吗?”
    程瑶沉默半晌,轻轻叹息道:“没有。或许它们不知道,也有可能它们知道但是不愿说。不过,那个胖掌柜倒是会做生意得很。
    “那会儿一个店仆跑上来跟它耳语了几句,然后它站起走到窗口边看了会,就去取了那把古琴给我,说我们马上就会用得上,抵掉了一枚金币;
    “接着它又告诉我,你当时非常危险。给你算命的那人是巫咸门的上官弘羊,还有正跟你说话的上官明月也是假的,那是冥荒里的狠角色,正要暗算你。这样,它又抵掉了另一枚金币。”
    章天问咂舌道:“这个知意堂真是神通广大,我估摸着从咱们进幽市的那刻起,它们已经把我们盯得死死的了。只是又欠了你十枚金币,三支银钗,这账是越欠越多了……”
    程瑶嗔道:“你知道就好。那黑水冥河金币花的是海棠的,我倒也不心疼,但我的三支银钗,你得连旧账一起记着,哈哈。”
    章天问道:“那是自然。不过,那些冥幽和巡差逼上来时,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程瑶笑道:“你在想我们要完蛋了。”
    章天问道:“我其实在想用沧水剑割破手掌,再用念力将融了法水的血喷洒出去,给你杀开一条血路,你可以用魂引之法逃走……”
    程瑶听了,沉默无声。
    过了半晌,她才幽幽地说道:“其实你走不了,我定然也不会走的。”
    聊到此处,小船里又重新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宁静。
    章天问感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他竟然控制不住地转过身来,身旁的女子却还是静静地侧卧着,不知道她到底在想着什么。
    他想去轻轻地抱住程瑶,但手伸出一半便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小船在暗河里随波摇荡,时间分秒过去,章天问内心激烈地斗争了许久。
    终于,他缓缓地将手收回,只是将头靠了过去,轻轻地在那幽香的长发上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一口。
    程瑶仿佛睡着了一般,她的内心其实早已融化。
    俩人回到河口村已是四更时分,石长风派出的两名外堂汉子早已在村后山坳里的那颗大槐树下等候着。
    38-4

    看到俩人从那口枯井里飞跃而出,他们赶紧上前奉上孙万芳和贺万成的生辰八字。
    程瑶接了过来,四下环顾一番后便走到大树底下。
    她让章天问和两名南道堂汉分别往外走一段距离帮忙站位警戒,然后自己半蹲了下来。
    只见她往地上撒下一层红色的花瓣,然后左手捏指、右手轻轻地取下头上的银钗在花瓣上起咒划动。
    顷之,她取出丁大有和卢财主女儿的生辰八字放在花瓣之上,接着取出一道符箓起咒道:“化度众生离苦海,令归正道离邪宗。先世之怨先人解,莫使后世报不歇。开冥门、放无辜,吾奉九天玄女急急如律令。”
    咒罢,她用纸符化出一道符火,再将丁、卢俩人的生辰八字点燃。
    过了一会,她又拿出两张引魂符,将孙万芳和贺万成的生辰八字置于符上,然后念起引魂咒:“荡荡游魂、何处生存,河边恶滩、怪石封存。虚受惊吓、失落真魂。吾奉九天玄女急急如律令,去封印,送还魂,起!”
    随着两道符火点起,那写着孙、贺俩人生辰八字的纸片也缓缓地燃了起来。
    但令人奇怪的是明明那符火烧得很旺,纸片却只是燃起点点火星。直到符火燃尽,那纸片还在冒着缕缕白烟,那火星更是随时熄灭的样子。
    程瑶眉头一皱,喃喃道:“这恶水滩这么多年的怨煞,还加上石冢的封印,看来真没这么简单。”
    说罢,她双腿盘坐,运足念力,拈起一支鲜红的彼岸花;花影划过夜空,洒下点点花瓣。
    片刻之后,她再次抽出一张符箓,起咒道:“开冥门、放无辜,吾奉九天玄女急急如律令。”
    符火爆燃,终于将孙、贺俩人生辰八字的纸片烧成了灰烬,程瑶起身长舒了一口气。
    众人回到金皋南郊的民宿小院时已是五更时分,石秀仍在房中全神贯注地守着定魂灯,章天问见了心头无比感动同时却也甚是自责。
    翌日一早,石少初和姚楠抵达了金皋城,众人马上领着他们去了寻石村。
    孙万芳和贺万成皆已醒了过来,不过俩人脸色苍白,神情甚是憔悴,看起来皆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姚楠让众人退至门外,然后依次地给孙、贺俩人解蛊。费了一大番功夫,她才大功告成。
    接着,她又取出两包干山药草,让钟云英和贺万成的老婆柳月用开水泡开后给那俩人服下。
    孙、贺俩人服药后脸色已然好了许多,姚楠再叮嘱家属买来两盘龙血树放在俩人卧室之中,有助于俩人休养康复。
    钟云英和柳月等人自是千恩万谢,激动不已。
    于此同时,庆阳宫的大队人马正在孟津度老掌门的亲自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奔向恶水滩。
    孟老掌门虽然年事已高,但看起来精神矍铄,眼神坚毅。只见他头戴紫阳巾,身披八卦袍,银须风摆,此刻正站在半山腰上默默地凝视着山下的河滩。
    顷之,这位老人示意身边道童递过包裹,然后从里面取出了一道黄符和一只纸鹤。
    只见他闭起双眼口中念咒,片刻后左手将黄符化出一道符火;符火过后,山风吹起,那只纸鹤的双翅竟慢慢地随风扇动。
    不一会,纸鹤脱手而出,朝着河滩飞去。
    38-5

    远看这只纸鸟像是随风飘荡又像是挥翅展飞,它绕着河滩足足飞了一盏茶的功夫,最后停在一个位置上盘旋,盘旋片刻后突然像折断了翅膀的鸟儿一般一头栽了下去。
    见此情景,孟老掌门大手一挥,说道:“走吧,我们下去会一会这帮邪物!”
    说完,他带着庆阳宫长老堂、道法堂和练功堂诸人大步流星地走下山去。
    众人来到河滩之上,见得那只纸鹤一头插进了沙土之中,纸张颜色已然变黑。
    孟津度哼笑道:“那引阴冥阵的邪阵之根就在这下面,我们马上布阵钉死它,老夫倒要看看这帮邪物有多少斤两。”
    言罢,他命人摆开坛桌,将主坛就设在此处。
    方桌撑起,香烛点燃,桌前已整齐地摆放了一碗糯米、一碗朱砂、一块五雷牌、七枚古铜钱以及一把奇怪的古伞。
    那古伞看起来年岁已久,伞面是一张兽皮,外面绘着太极八卦图案,里面用朱砂写着一行行的咒语。
    庆阳宫众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老掌门亲自起坛了,他们按堂口整整齐齐地排成几队,神情肃穆地等待着号令。
    只见孟津度打起请神指默念法咒,接着左手拈起剑指,右手取出一张黄符,化出一道符火先将地上的纸鹤焚化。
    顷之,他再次捏起请神指向坛桌后面的三清尊像打了三个叩首,然后右手拿起五雷令,用令牌在神案上一敲,嘴中唱咒道:“令牌一响,地动山摇。万神齐诺,呼圣集仙。敢有妖魔奉命不虔,灭以黄鉞,斩以钁天。令持在手,永镇吾权。急急如律令,敕!”
    敕令一出,他从坛桌上抄起一把糯米直接洒落地上,但见糯米落处,嘶嘶作响,打开慧眼的道师更是看到了阵阵阴冥之气。
    孟津度也不去管它,紧接着大喝一声:“起阵破邪,动土!”
    道法堂的木连山堂主立刻带着几个堂汉快步上前抡起锄头、挥动铁锹,在撒米之处往下挖坑。
    河边沙土之地,挖掘速度极快,不一会功夫已是下掘数尺。然而,再深挖一会之后,那沙坑之中竟涌起一股漆黑冒泡的污水。
    同时,河边突然旋刮起阵阵阴风,顿时沙尘漫天。而且,深坑之下还隐隐约约传来了鬼哭狼嚎般的骇人声响,那阴冥黑气也是愈加浓烈,最后竟拧成一股直冲云霄,令人不寒而栗。
    孟津度淡淡哼笑一声,取过一道血符,开口起咒道:“火晶飞鸟,凤嘴龙鳞。飞符前路,剪除妖氛。敢有妖孽,断宗灭形。神威到处,食鬼吞精。急急如律令!”
    咒罢,他直接将血符化为符火,洒到那沙坑之中。符火过后,他厉声喝道:“钉镇邪柱!”
    木连山马上命人将那根最大最长的刻满了符咒的法柱抬过来,直接钉到了沙坑之中。
    法柱落得越深,底下传来的哭嚎之声越响,坑里涌出的泉水竟然逐渐变成了深红,那股阴冥黑气也像被硬生生地摁了回去一般,只剩下丝丝缕缕烟雾淡淡地散发着。
    38-6

    随着那法柱彻底钉入沙坑,孟津度一敲五雷令牌,开始正式布阵:“青龙孟章居吾左,白虎监兵居吾右,朱雀灵光居吾前,玄武执明居吾后,存四神各执火轮,随方服色,降立左右前后。”
    只见庆阳宫长老堂年龄最长的施问古长老左手提着一杆道幡,右手提着一把红色的法尺,从主坛往前行了一段距离,然后停下将那道幡往地上一插。
    一群道师马上跟上,在道幡旁边开始掘坑,然后再抬来一根法柱钉了下去。
    接着长老堂的高寻泉、车寒川两位长老以及练功堂堂主宇文雄如法炮制,分别从主坛往后、左、右三个方向走出一段距离并插幡钉柱。
    四神镇位后,开始进行七星封钱。木连山开始指导木阳在河滩之上进行七星定位。方位勘定之后,木阳便领着一帮年轻的道师依位挖出七个沙坑,每个坑里埋下一道血符和七枚古铜钱。
    庆阳宫的七星四神诛邪大阵布置妥当,孟津度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将众人召集一起,凛然说道:“今日天气晴朗,阳气十足,我们在此布下大阵,将这恶滩几百年的怨煞冥气死死地镇压了下去。
    “怨气被镇,那些邪物布的阴幻迷境便会不攻自破。只要我们守住坛阵到明天五更鸡鸣,里面的怨魂如果不卸煞散逃定会被法阵诛戮殆尽。
    “守这阴幻迷境的石冢门也是冥荒里的狠角色。长阳宫的云善道兄和玄妙真人都认为这些邪物在联合蜀门、梅山在这里以幻境为引启动引阴冥阵以实现它们七星连珠抢地脉的邪恶计划。
    “老夫料想石冢那些邪物不会善罢甘休,今晚势必会有一场恶战。大家赶紧休息一番,养精蓄锐,待到入夜随我诛邪伏魔,扬我庆阳宫之威。”
    众人大声应诺,有条不紊地严阵以待。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是深夜。
    金皋南郊的民宿小院里,张九鸣、曲灵嫣、程瑶和南道诸人皆在静静地看着那块从丁家玉石作坊里搬过来的邪石。
    下午时,那怪石里的水墨画突然出现了五座大山,那些山峰竟将原来的高宅大院深深地埋没在山峦之中,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点点的屋顶。
    章天问看着那宅影里无数像人头一般的黑点挣扎着沉入谷底,激动而又怅然地说道:“看来庆阳宫有孟老掌门出手,必能破了此处冥阵,只是对于无数被拘禁在阴幻迷境里的野驴沟洪水怨魂那可真的就是万劫不复了。”
    程瑶道:“七星四神诛邪大阵确是蛮横无比、大有斩尽杀绝之势,但他们是诛邪报仇,旁人也是不好插手的。”
    众人听了,皆是默然。
    恶水滩之上,庆阳宫的众道师皆已手持法器按紫薇四神七星之位执守警戒。
    子夜过后,河边浓雾骤起。阵阵夜风刮过,五个坛案后的道幡轻轻摇摆,案上的香烛也开始闪烁摇曳,但无论如何风吹雾浸,那坛火和四处的火把仍然红彤彤地点亮着整片河滩。
    突然,河里翻出了如开水煮沸般的气泡,接着响起了一个鬼魅般的老妇人之声:“我道是谁,原来是庆阳宫的杂碎!竟然敢封了我们的法门,看来上次的两颗人头是送少了!”
    38-7

    说完,又飘过一阵桀桀的笑声,但见一道鬼魅之影从河中掠出直奔阵中而来,来者正是石冢门的何来凤。
    但闻一阵“咻咻”声响,那邪物飞在半空,手中便已射出七颗七彩宝石直取前坛的施问古长老全身要穴。
    施长老反应极快,左掌往坛案上一拍,右手法尺一扫,案上的七枚古铜钱便疾风迅雷般弹射而出。
    气势如虹的七彩宝石竟被那几枚沉闷作响的古铜钱硬生生地撞了下来,暴出了一团赤绿之光。
    何来凤勃然大怒,长袖一拂,那些被撞落的宝石便飞快地弹向地面。然而弹地之处却像被布了天罗地网一般,处处符火爆闪,不仅没能生出石笋冰柱,那些宝石反而纷纷在地上磕成了粉末。
    这个邪物更是怒不可遏,猛叱一声直入阵中。只见它身形飞旋,双袖疯狂地摆舞飞扬,顷刻间荡出无数石剑朝四面八方的庆阳宫道师疾刺而去。
    在这电光火闪之间,主坛上的孟老掌门飞快地将那古伞一展一掷,只听到一声震人心魄的古兽之嚎,那伞面在半空中竟化出了一只巨型的赤色太极八卦图,图影覆罩之处那些石剑霎时皆化沫成粉,消失不见。
    接着,那古伞旋舞几下便悬在了半空。随着孟津度口中咒语加快,伞盖里的法咒如同条条火红的烙铁般直朝着那个邪物烫击而去。
    何来凤心头大骇,拼命地倏上倏下避闪。
    然而,孟津度却大喝一声:“起令!”
    但见主坛旁的木阳将手中红色令旗一举,前后左右四个分坛的道师开始手持重剑绕着坛桌按太极八卦之位不断龙游行走守住阵门;大阵之中四队道师按照北斗七星之位不断踏阵夹攻而来。
    木阳身旁,更有木连山手持拷鬼棒掠阵警戒,不时地寻着空隙起符袭攻。
    那何来凤不断挥动着长袖腾挪躲闪,然而躲得过七星剑雨便逃不过空中符咒之袭,左冲右突皆不得出。
    顷刻之间,它已被那古伞之咒烙中了几回,只烫得身上皮开肉绽,惨不忍睹。这邪物拼尽全力,凌空呼出一声悲戚长啸。
    啸声未落,夜空之中再次飞出两条黑影,一左一右袭阵而来。
    左边的幽冥男子正是穆坤元,看到伴侣困在阵中,它已急得须发皆张,满身的粗肉抖动不已。
    它长吼一声,凌空甩出幽光萤石直扫左坛的烛火而去。
    护坛的车寒川长老二话不说,抬起法尺飞跃而出,刷刷几尺挡住那怒潮狂袭般的链石。
    眼看阵中何来凤被古伞洒出的法咒不断击中、痛苦哀嚎,穆坤元状如疯虎,它直接突到左坛之前,在护坛的众道师之中忽东忽西地乱抽乱打、狂冲猛击。
    只见链石运转如飞,幽光炫目,锵锵数声,剑石相交,直撞得那些道师东倒西歪、叫苦不迭。
    那些庆阳宫道师虽然甚是狼狈,但他们训练有素,依然手持重剑依太极八卦之位死命地合力游动防守,那护坛的车长老更是不断挥动法尺守缺有攻,由此穆坤元攻势虽是凶猛无比,一时之间却也徒劳无功,无可奈何。
    况且,它已见识了七星四神诛邪大阵的厉害,其意只在拼命打开缺口让何来凤突逃,自己却也不敢重蹈覆辙陷到那大阵中去,战局便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对峙的僵局。
    于此同时,右边的宇文雄也在领着护坛道师与另一个冥幽男子奋力游斗着。
    这个邪物长着一张俊秀而又冷峻的脸,正是章天问在幽市里碰到的那个戴着画皮面具的冥幽,也就是石冢门的另一位统领莫十三。
    38-8

    这个冥幽出手极其冷静狡诈,它手持一把铁扇,扇上镶满了五颜六色的冥界奇石。
    那些冥石的炫光十分晃眼,铁扇一摇便带出一道长长的寒光,照得众人眩晕窒息。
    它身形鬼魅,忽东忽西,忽上忽下,总是突然闪到八卦游走的道师身前开扇突袭,那些手持重剑的道师仓促之间竟被晃得无从还击。
    不一会功夫,便有三三两两的练功堂道汉被放翻在地。
    但那宇文雄却不着急,他始终稳如泰山地守在坛桌边上,不断地指挥候补的道师入阵替缺。因为他深知坛火不灭阵角不缺那阵中的邪物撑不了多久便会魂飞魄散,到时前来突阵解围的邪物自然也只能退败而走。
    莫十三缠斗半天,始终寻不到破阵之机,自知遇上了极为难缠的对手。它终于无法忍受,直接撇开那些游阵的道师,啪的一声捏开铁扇直朝宇文雄和他身后的坛火挥去。
    伴着一阵凛冽的阴风,半空之中顿时刷出了一道无比汹涌的寒炫之光,旁边的众道师惊呼不妙。
    不料宇文雄等的却正是这个机会,只见他左手掌一翻,掌中居然藏着一面太极八卦镜;镜光一闪霎时就把那炫光齐齐反射了回去,反将那邪物晃得目眩神荡,差点就直接跌落下来。
    幸而它修为较深,反应迅捷,在心神荡乱之际竟奋力一个空中翻滚躲过脚下那些道师刺来之剑,然后本能地向下挥摆一扇,再借力一个倒跃瞬间飘到到数丈之外。
    这几下兔起鹘落,犹如一气呵成,实则凶险无比,一不小心陷落阵中便是剑刺符烧,定是魂飞魄散、有去无回。
    莫十三站在阵外,看着左边激斗正酣的穆坤元和阵中摇摇欲坠的何来凤,额头的冷汗已如黄豆般涔涔而下。
    终于,它仰天发出了一声无比凄厉的呼号,似哀求似控诉。
    陷在阵中的何来凤此时已被古伞之咒烙得面目全非,眼看这邪物数百年的修为就要毁于一旦,这时山谷里传来了一声排山倒海般的咆哮。
    接着山谷、河湾到处浓雾弥漫,那大雾深处更是飞出了一口石棺,那石棺直闯阵中,七拐八拐地撞翻数人后,稳稳地停在了何来凤身边。
    只见“嘭”的一声巨响,那棺盖腾空掀起霎时挡住了那古伞之咒,那邪物大喜过望,纵身一跃便隐到了石棺之中。
    棺盖随即落下,将石棺紧紧地封闭起来。
    大阵突然遭此变故,一下子阵内依北斗七星踏位的道师便慌乱一团,那怪棺就要趁机离地而起掠出阵去。
    这时孟津度出手了,他道袍一挥如一道闪电般飞跃而起,右手将那古伞一抄同时左足一点便把那石棺踹回了地上。
    那石棺还要拼命跃起,他将手中古伞一收,伞头死死地顶在棺上。
    山谷之中的咆哮越来越烈,如猛虎下山,如狂风暴雨,震耳欲聋,那石棺亦如猛兽越栏般疯狂地往上顶起。
    孟津度面色一凛,大声喝道:“石冢法王来了,各坛起令!”
    奉茶致意
    38-9

    说完他猛地将左手剑指咬破然后紧搭在右腕上,那殷红的道血点点滴落在那古伞之上。
    顷之,他丹田一沉,高声起咒道:“赤天神兽,威震乾坤。四头八臂,叱咤雷霆。真灵护佑,与道合真。除邪斩妖,救护群生。急急如律令。”
    咒罢,一道符火划过,那古伞砰然展开,一尊似蛇如龟的玄武神兽幻象从那伞里嘶鸣而出。
    那神兽四脚一踩,瞬间便把那石棺死死地压在地上。
    接着,那龟背上的大蛇张开了血盘大嘴,仰天怒啸。那啸声沉闷而嘶哑,却偏偏能与山谷之中的咆哮持续抗衡,不分上下。
    过了半晌,河滩上依旧杀声阵阵,但石冢门始终没有得手。
    时间分秒过去,终于,山谷之中传来一个冰寒彻骨的阴冥之音:“好!既然你们玩狠,今晚大家就同归于尽吧!”
    话音方落,突然之间地动山摇,主坛旁那根深埋的法柱之下竟如洪水狂泻般涌出了如墨汁一般浓郁的黑雾,无数阴幻迷境里的冥幽蜂拥而出,硬生生地将那法柱一寸一寸地拱了起来。
    那些冥幽的怨煞之气已被大阵钉死,此刻与普通的游魂别无二致。但石冢的邪物却干脆将阴幻迷境里那大宅门的封禁打开,然后驱逼着它们如潮水一般拱顶主坛法柱并闯进庆阳宫的法阵之中不断耗损护阵众道师的精元和念力。
    只见一批又一批的冥幽飞蛾扑火般涌入阵中,不断地被那符火、法剑无情诛杀。
    如此下来,恶水滩数百年荡积的冤魂肯定是死伤殆尽、那何来凤迟早魂飞魄散同时那些邪物辛辛苦苦布下的引阴冥阵也是破灭无疑,但庆阳宫要守到五更时分势必也要付出极其沉重的代价,确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打法。
    主坛边的木连山正不断起符扬掌想把那法柱一点点地推压回去,但在源源不断的冥幽拱顶之下竟是越来越是无能为力。
    河滩之上,鬼哭狼嚎,游魂冤魄贱如蝼蚁,但庆阳宫的道师也在不断地倒地不起。
    孟津度终于长叹一声,收起左手剑指,然后将那古伞一收,再用伞尖一挑把那石棺挑飞出阵。
    “滚吧!”
    他放了何来凤,然后快步走到法柱之前,二话不说,就用那古伞将法柱顶回坑位之中。
    穆坤元和莫十三随着石棺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但石冢法王却依然没有停息之意,无数的恶水滩冤魂仍被驱逼着源源不断地冲阵而来。
    这时,在恶水滩下阴幻迷境的大宅院后头,几个年轻人踏着彼岸花影,匆匆地一闪而过。只见程瑶手持银钗走在前头,后面紧跟着章天问、石秀和张九鸣。
    38-10

    几人来到了大宅的后门,却见得后门已被一块巨石堵得死死的,那巨石之上还蹲着几只凶残的食魂冥虎。
    那些冥虎闻到生人气息,纷纷咆哮着转过头来。
    电光火闪之间,章天问和石秀手中的长短双剑已经带着凌厉的剑气飞斩而出,那些邪兽还没反应过来皆已殒灭当场。
    “星罡霹雳,地雷斩,起!”张九鸣手中的七星法剑也已出手。
    见得轰隆一声,一道霹雳雷火从天而降,霎时便把那堵门的巨石劈成粉碎。
    紧接着程瑶迅速拈诀起咒,向那宅里飞去一朵鲜艳的彼岸花。
    花瓣纷飞,凌空飘洒。
    那大宅里的无数游魂望见花影,顿时不管不顾地往后门纷涌逃散,其势猛如洪水不可阻挡,石冢的那些香头、阴兵再也无法约束。
    程瑶赶紧扬起另一朵彼岸花,众人紧随花影全速前行,终于穿过一片白光后回到了民宿小院。
    四下鸡鸣声起,已是五更时分。丁家捡来的那块邪石里的幻境皆已消失,当下就如一块普通的石头般别无二致,只是在中间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像血又似泪。
    天已露白,恶水滩上,一切归于平静。
    孟津度老掌门双眼紧闭,静静地盘坐在主坛前,其门下众人皆忧心忡忡地围在一旁。
    经过一夜恶战,这个耄耋之年的老宗师已是灯枯油尽。只见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先将宇文雄唤上前去。边上木连山顿时慌张起来,不过他脸上失望之色却仅是稍纵即逝,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宇文堂主上前跪下,神情甚是悲戚。
    孟津度满脸笑容地看着眼前这个待如己出的得意弟子,缓缓说道:“雄儿,你生性淳朴,沉浸于道,而且遇事沉着冷静,为师甚是喜欢。只可惜当今江湖,人心不古,你适合苦修得道却不适合掌管一门。”
    说着,他轻轻地取过古伞,放到宇文雄手中,再叮嘱道:“这把灵兽诛邪八卦伞是我们庆阳宫的镇宫之宝,现传授于你,你定要勤加修炼,辅助以后的掌门师兄,护得我们一门周全。”
    宇文雄双手接过,终于再也忍受不住,伏地痛哭起来。
    孟津度招了招手,让施问古长老过来将宇文扶了下去。
    接着,他再抬起头来,徐徐地看了一圈,嘴角动了几下。
    半刻之后,他终于将目光落到木连山身上并开口道:“连山,你过来。”
    木堂主抽泣着快步上前,跪下道:“师父,您老人家可要保重身体啊!”
    孟津度沉吟半晌,轻叹道:“连山,众弟子之中,你办事能力最强。你人脉广,做事雷厉风行,从来不让自己人吃亏,在这点上把庆阳宫交给你我甚是放心。
    “但你心太大,有时做事不择手段。这是一把双刃剑,把控不好,会毁了自己,也会害了门众。
    “这段时间,我一直苦苦思量,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将掌门之位传之于你。你定要倍加勤奋领悟道法之理,善度修德,带好木阳这些年轻人。
    “时下地脉流转,魔邪作乱,你们都要好……好……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这个已达天师境的一代宗师已闭上双眼,溘然长逝。
    恶水滩上,哭嚎之声,响彻天际。
    39-1

    第三十七章 旁门

    从金皋城回来,章天问给上官明月打了一个电话,告知上官弘羊出现在金皋幽市之事。
    明月甚是激动,她们巫双长老之前派出了诸多门徒苦苦搜寻了许久也没有半点信息,实在想不到那羊瘸子竟藏在这种阴冥之所。
    虽然现在赶去金皋幽市定是来之不及,但总归是为以后的搜索提供了更好的方向,明月自是感谢不已。
    同时,自恶水滩道邪大战之后,官家对七星连珠定地脉之事也终于引起了足够的重视,他们召集诛邪道联和仁龙寺商议对策准备对那些蠢蠢欲动的巫邪进行强硬反击。
    但就在官家准备动手的时候,原先屡屡在西都、南州府、江城、河东及洛邑等地冒头的冥邪皆突然没了踪影,就连蜀门、梅山那些巫道也像顷刻间完全从人间消失了一般。
    盛世繁华,浮生若梦,江湖平静得让人向往而又担忧。
    一个周末的早上,章天问百无聊赖地躺在堂口卧室内翻着幽市里老醉虫钟意的那本情色小说。
    从金皋城回来,他辛辛苦苦地整理了两天方将那小说从网上摘抄下来,打印成册时还不忘给自己也留了一份。
    但那书通篇皆是粗俗之极的情欲故事,初时翻看觉得气血上涌,看了一会便也索然无味。
    这时石秀过来敲门,他便赶紧将书本胡乱塞回铺下,再简单洗漱后跑到大厅与堂口诸人一起用起早餐。
    章天宝似是有约在身,匆匆扒了几口便出门而去。
    石清云闲来无事便打算去西昆仑堂口喝茶,而石清尘和石长风等人要去城西殡葬用品老街办事。
    南道西都堂口的特产店和中医馆仅能勉强维持开支,所以他们经常会去接一些业内外单。
    西都一带的人要做驱邪或祈福类法事,他们一般会找长阳宫或者庆阳宫,但也常有一些大老板或事主要办一些不好见光的私活,这时他们就会到城西殡葬用品街几个老店子找中介,一般给的价钱也比较高。
    石清尘和石长风等经常会到那边买些符纸、香烛之类的物什,一来二去他们跟几个老店子掌柜也熟捻起来,那些掌柜碰到一些私活时就会介绍给他们,自己再从中抽点提成佣金之类的。
    是日,石秀心血来潮,想到东街去一逛。她拉上姚楠和石少初,章天问自然也就一同前往。
    大周末的东街,人流涌动,热闹非凡。
    几人游街走店逛了半天,觉得有些累乏,于是便在步行街边的一条长凳上稍作休息。
    天气有些炎热,章天问去排队买了几杯果汁。四人惬意地荡着脚,喝着冷饮,看着街上欢笑穿梭的游客。
    但他们浑然不知的是此刻对面音乐小酒馆二楼的窗户上,有三双阴鸷的眼睛悄悄地盯了过来。
    那三人正是郭牧遥、木阳和章天宝,他们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天南海北地胡侃乱吹着。
    看到章天问四人,木阳阴恻恻地对天宝笑道:“你们南道那些老家伙最是偏心。你爷爷和伯父都是大掌事,偏偏得了石碑岭法水的是下面那个小子。
    “而且你爷爷过世后,更没人把你当回事啦!虽说现在你伯父是大掌事,你老爹领着儒门,但章之恒啥时候给过他们面子?
    “章之恒和苏北游得了沧水、巫云神剑,也是给了那小子,而且听说你伯父去石家给你说亲……”
    “别说啦!别说啦!”章天宝愤然将其打断,然后猛灌了一口啤酒。
    他已然脸色涨红,进而发青,明显木阳之话深深地击中了他内心的郁闷与痛楚。
    39-2

    郭牧遥瞪了木阳一眼,说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出来玩,不就是图个开心嘛!天宝老弟,没事,只要咱兄弟们一起努力,以后肯定比下面那小子混得强。”
    木阳讪讪笑道:“那是那是。再怎么说天宝也是南道根正苗红的接班候选人之一,前途无量!说不定若干年后,咱们三兄弟各领一方大放异彩呢。当然,无论何时,郭兄都是咱们老大,嘿嘿!
    “再说,虽然章天问那小子拥有了法水之基,但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赶超他。据我所知,有诸多旁门道术可以迅速地提升功力。”
    章天宝道:“我们自幼都是讲究道修正统,修习那些旁门左道之术只怕不是太妥。”
    木阳呵呵笑道:“老弟,你太迂腐了。你说旁门,传说太清道德天尊精通道家三百六十种旁门法术,你敢说这不是正统吗?
    “自古以来,修道之法玄之又玄,法门众多。正统、旁门都是人为划分的,你只有自己功力修为快速提升才能更好的度人度己,出人头地。哎,咱们也别扯这么多了,晚上我带你去开开眼界。”
    说完,他对着郭牧遥挤眉弄眼地一笑。郭牧遥似是心领神会的样子,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木阳能言会辩,章天宝自知说不过对方,而且他也摸不准其中对错,于是便默然地跟着喝酒陪笑。
    夜深时分,在木家于西都买下的豪华大宅之内,一伙人正觥筹交错地嬉闹着。
    大厅内满满一桌的菜肴,座上除了郭牧遥、木阳和章天宝外还有三名穿着时髦的风骚女子。他们从入黑开始一直欢饮到深夜,此时皆已有了几分醉意。
    木阳斜着醉眼,一边紧搂着身旁的女子一边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轻浮地笑道:“小美人,今晚我们一起玩个游戏,如何?”
    “好啊好啊!我最爱玩游戏啦!”那女子还没搭话,郭牧遥身旁的那位高挑女子便抢着先叫了起来。
    木阳转头看了一眼,见得郭牧遥瘫摆着日益胖硕的身躯,一边抚摸着高挑女子的小手,一边悠哉地用两指夹着香烟,瞥了下头示意木阳继续讲。
    木阳便扫了一圈,然后故意提高嗓子嬉笑着说道:“天宝,你别光顾着搂小白喝酒啊!快,大家都先听正事,我们玩个游戏!”
    章天问和他身旁那名叫小白的女子放下酒杯,齐齐地看了过来。
    那高挑女子性急着说道:“什么游戏,你倒是说呀!”
    木阳看了在场的三个女子一眼,笑道:“你们想不想刺激刺激,见一见那些飘来飘去的玩意!”
    说完,他拉起眼皮、伸出舌头做了一个冥幽的动作。
    小白似是特别害怕的样子,小猫一般就往章天宝怀里钻,天宝平时接触女子甚少,一时之间竟是既期待又惶恐的样子。
    那高挑女子不屑地哼笑道:“我说小白,别装啦!我还不知道你哈哈。三位哥哥都在,我跟小柳都不怕,你怕什么呀?”
    木阳身旁叫小柳的女子马上附和道:“欧阳姐姐说的是,怕什么啊!”
    小白听了,哼了一声就从章天宝怀里钻了出来,高声说道:“一会谁怕谁是小狗!”
    郭、木俩人一旁看着,相视而笑。
    趁着酒兴,说玩就玩。木阳看了一下时间,子时已到,于是他便将客厅的灯全部关灭,然后带着众人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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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0-04 00:02:27  更:2022-04-06 17:3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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