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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一个林场司机的真实经历[第6页] |
作者:药之物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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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警察和街道办的介入下,金姐和他离了婚。那个公交车司机也被追究了法律责任,他被抓去了应该去的地方。 金姐带着丽丽搬出了那个小区。 经过这一段失败的婚姻后,金姐心灰意冷,彻底打消了找个男人来一起养女儿的想法。 凭着积攒下来的一点点积蓄,金姐盘了一个小店面,开始做服装生意。 金姐说:服装生意,你不做不知道,一做才知道,这个钱难赚啊...... 因为没有本钱,一次进不了太多货,金姐每次都得拉下脸皮去求批发商:能不能少拿一些货? 为了省一些车费,金姐每次都顶着售票员和司机的白眼,拖着大大的装满服装的袋子挤上公交车。 在店里,费尽心思摆好衣服,还得花时间守着店铺,还得提防小偷和用假币的顾客,还得应付每天来店里不怀好意的地痞...... |
服装生意做了3个月后,金姐认识了一个男人,一个在他生命里留下重要一笔的一个人。 那天上午,金姐在一个批发商那里,看上了几个样式的童装,但是又拿不了太多的量,她就在那里说好话,求批发商,能不能让她少拿一点货? 谁知那个批发商奇货可居,他一口咬死,拿不到量,就别来我这批发。 金姐正在陪着笑脸说好话,这时,金姐旁边一个男人说:我帮你拿货。 金姐回过头去看,一个干瘦矮小的中年男人站在旁边看着金姐。他有一点谢顶,穿一件白衬衣。 他看着金姐,又说了一句:我帮你拿货。 经过了第一个男人的挫折,金姐对这种男人的小把戏洞若观火,她没理他,二话不说,当即就转身走出了那家店。 谁知,那天下午,满满一大蛇皮口袋那种款式的童装被送到了金姐的店面上。 随后的半年里,这个中年男人展开了对金姐的追求。 |
说到这里,我和金姐发现一瓶二锅头居然不知不觉中被喝完了。 金姐招手叫来服务员,二锅头,再来两瓶。 我吓坏了,说:姐,您海量啊,咱别可劲整行不? 金姐哈哈一笑,说:姐不喝酒,就讲不出这些事。放心,姐心里有数,绝对不会横着出去的。 就这样,两瓶二锅头又送了上来,放在桌子旁边。 |
金姐说:他是个好人。 金姐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身家好几千万的老板了,在哈尔滨买了楼,还买了一块地皮,开宝马7系。 他不是东北人,是甘肃人。 他老家特别穷,勉勉强强地供他上完了大学,他毕业后不停的换工作,后来慢慢开始自己做生意,水果、农产品、皮革、干货、服装、全部都倒腾过。 他的爱人,几年前就去世了,没有留下孩子。 金姐一开始根本就不相信他,在金姐心里,这完全就是一个玩良家的土豪而已。所以金姐根本就没给他好脸色看过,但是他一点也不介意。 有一次,丽丽来店里写作业,和金姐诉苦,说有几个英语单词怎么也记不住。谁知道他站在旁边,看了几眼,就凑上来说,你看,你把单词拆开来,分几部分,这样记...... 没想到这一招管用,丽丽一下子就记住了。 金姐还是嗤之以鼻,这只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而已。 第一个男人留下的阴影还没有散去,金姐不愿意让他跟丽丽走的太近。 真正打动了金姐内心的,是有一次,在服装市场里,他对丽丽的方式。 |
那年8月底,丽丽暑假快结束,快开学的时候,有一天,丽丽来金姐的店里面帮忙看店。 下午3点多钟的时候,店里面来了几个小伙子。 他们随便的挑一挑衣服,然后就缠着丽丽搭话。 一个个子很高、胳膊上有纹身、挺壮的一个男孩子,爬在柜台上,紧紧盯着丽丽说:你整这家店,一天能赚几个小钱,还不如给哥做个扒蒜小妹,哥给你买白貂穿...... 丽丽没有理他们,其余几个男的见状都哄笑起来。 可能是觉得没有面子,爬在柜台上的小伙子抓起计算器,直接就砸在了丽丽的脸上。 丽丽捂着脸哭了起来。 金姐想赶那几个男的走,结果反倒被围住动手动脚。 这时,他出现了。 |
说到这里,金姐喝了一口酒,眼睛看着远远的地方,她说:我还记得,那天,他一进店门,看到丽丽站在一边哭,我又被那帮人围在中间动手动脚。他二话不说,就象一只追兔子的老狗那样,冲上去打那几个年轻人。他那么矮、那么瘦,怎么能打的过啊,他们把他围在中间,打倒在地上,围着他拳打脚踢,他躺在地上,满脸是血,但是还是拼命的去打去踢那几个年轻人。 金姐收回目光,看着我,笑笑的说:不怕你笑话,姐活到这一把年龄,只有这一个男人愿意为了我们娘俩拼命,真的。 后来,保安和警察及时赶到,他和几个年轻人全部都被带走了。 金姐说:那天我关了店,我让丽丽早早回了家。我去停车场守着他的宝马车,后来他一个人回来了,鼻青脸肿的,还包着纱布,眼睛都被打肿了。 我问他,你到底图我什么? 他盯着我瞅了好一会,说,我觉得你人好。 就这样,我们俩在一起了。 |
金姐说:在一起以后,他就给我娘俩买了一套房,我们就搬进去住了。虽然他单身,但是我们俩一直没有领证,他也没有给我任何名分。 半年后,他在高速上出了严重车祸。 金姐和丽丽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不过还是拼命的用眼睛示意,让金姐把他的手包打开。 金姐打开包,在他的示意下,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给他看。 拿到一张银行卡的时候,他眨了眨眼睛。 然后金姐问:你想说什么? 他看了看银行卡,又看了看丽丽。 金姐问:你是说这张卡留给丽丽? 他眨了眨眼睛。 金姐说:我们不知道密码。 他看了看银行卡,又看了看丽丽。 然后,他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再也没有睁开来过。 |
金姐说:那张卡的密码就是丽丽的生日。 我问:他给丽丽留了多少钱? 金姐说:挺多钱的,足够丽丽上完中学,再上完大学,也足够她的嫁妆钱了,还能留下好多当私房钱。 他去世后,从他的老家过来了很多人,他的东西一样一样被他们拿走,金姐和丽丽住的房子也被收走了。 金姐反而很坦然,没等他们上门来催,她就主动和丽丽搬出去了,谁教咱没有名分呢。 从那以后,金姐就一边供丽丽上学,一边做自己的服装生意。 几年以后,金姐逐渐觉得身体吃不消,就把生意逐渐好起来的服装店转让出去,自己来超市打工卖盒饭,一直到我碰见她这一天。 |
说到这里,已经是晚上10点多钟,大排档的人少了很多,街道上也没有什么人了。 两瓶二锅头已经下肚,桌上的菜已经见底。 金姐放下酒杯,她说:大兄弟,姐年龄大了,爱唠叨,有时候心里也闷。今晚拉住你,害你喝这么多,还讲了一连串自己的破事给你听。姐没文化,不比上班的人,你别介意哈...... 我深深的沉浸在金姐的故事中,也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我觉得这两个小时里,我好像经历了另外一个人的一生。 我说:姐,我没喝多,其实,这酒大部分都被您喝了。我特别特别爱听您的故事,您要是不介意,我下次来哈尔滨,还找你唠嗑。 金姐笑了,她说:没问题,姐一定陪你。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问金姐:为什么,那个老人,她没有给你教她的医术呢?如果她教会了你,你完全可以凭这些医术过很好的生活啊。 金姐还是淡淡的笑笑,她说:我还小的时候,就缠着她想学,但是她怎么也不肯教我。她说,我的命,是注定跳不出红尘。我打小从雪地里来,将来,我还是要从雪地里走的...... |
那天晚上,没喝完的一瓶二锅头被金姐带回了家。 我回到酒店,躺在床上,却怎么怎么也睡不着...... 2011年的9月,我出差去哈尔滨,再次去了那个新一佳超市,可是我却没有见到金姐。 后来,我辗转找到一个认识金姐的阿姨,她给我说了金姐的事情: 2010年7月底,丽丽大学毕业,因为丽丽平时学习成绩就很好,加上大学时候就通过了一些外语考试,所以,大学毕业后没多久,丽丽就去了国外读书。读书一个多月之后,丽丽又让金姐辞了工,她把金姐接到国外去住了两个多月。 一直到2010年的年底,12月的时候,金姐才回到哈尔滨。 12月底的一天晚上,哈尔滨有暴风雪,天气特别的寒冷。 但是,金姐心情特别特别的好,她特地在一家馆子里包了两桌酒席,请她们这帮平时一起工作过的老姐们老哥们一起吃饭。 在酒席上,金姐说:美国特别好啊,我女儿还给我找了一份在超市里打工的工作,每天只要工作8个小时,不会说英语都能做下去,轻轻松松,一个礼拜就有4000块钱拿啊。 那帮老姐们还问她:那你为什么不留在美国,还跑回来干什么? 金姐笑的象满脸开了一朵花一样,她说:那些洋鬼子,喜欢我们家丽丽,追我们家丽丽。我们家丽丽虽然不理他们,但是我能看出来啊。我这老娘们呆那里当什么电灯泡?咱不能耽误闺女的终身大事...... |
那位阿姨说,那天晚上,金姐特别特别高兴,一个人至少喝了三瓶二锅头,还喝了好几瓶啤酒。 那天晚上,席散后,他们就各自回各自的家。 暴风雪中,金姐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只是,她再也没能回到自己的家...... 第二天清晨,环卫工人在一条街道边上发现了已经被冰雪遮盖住的金姐的遗体。 据说,发现的时候,金姐面目如生,闭着双眼,但是满面笑容。看上去,她好像只是睡着了,只是在做一个很美好的梦一样...... |
2011年,一条经过林场的高速公路正式通车了。巧合的是,这条高速公路的一个休息站,正好就建在当时金姐长大的那间小庙的位置上。 有很多次,我开车回林场的时候,虽然只剩下几公里路就到达目的地了,我也会开进这个休息站呆一会。 虽然已经面目全非,虽然找不到任何当时的痕迹,我还是会站在停车场里面,好好的四周看一看。 我想,这辈子,我都忘不了那天的情景: 那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小小的庙门前,金黄色的落叶随着微风在地上轻轻的翻转、飞舞。 秋天下午暖暖的阳光下,一个大概有9、10岁的小姑娘,坐在庙门口的石狮子脚下的台阶上。她手里拿着几颗红红的塑料珠子,在一颗一颗的用针线穿起来玩。 一个相貌端正的女人站在小姑娘身旁,她中等个头,身材匀称,皮肤白皙,一头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的盘在脑后,一双眼睛明亮、和善,充满笑意...... 本故事终 |
非常感谢各位亲的支持,更新一个故事: 1994年,位于贵州省贵阳市的都溪林场,在长达几公里的区域内,400多亩的松树林被齐刷刷的成片成片拦腰截断。一时间,社会上对这种现象的解释层出不穷,有说外星人UFO来访的、有说陆地龙卷风带着闪电经过的、有说得道高人斗法的,各种不同解释众说纷纭。 其实,在我上班的林场里,也经常有某片区域内的树木同时被拦腰折断的现象,特别是夏秋两季,很多很多。 区别只不过在于这片区域的大小和树木被折断处的高度和倒下的方向,有时候只是几棵树,有时候则是一大片十几棵树,而且,在同一个区域、同一个时间、同一片被折断的树木,它们树干上被折断的高度和倒下时指向的方向,都是一致的。 但是象都溪林场事件中的400多亩那么大面积,我们林场从来没有发生过。 林场对这个现象也进行过科普教育,就是强对流天气、雷电、甚至动物造成的,这个解释也非常科学合理。 |
1999年的5月,我认识了陈老板。 不用说,陈老板又是我们给他起的绰号,我们山里人,自由随便惯了,实在不习惯叫人的大名。 1999年的时候,陈老板50岁。他是广州人,中等身材,白胖,一直留着近乎光头的平头发型。 每个林场都有过一段监管混乱的时候,特别是面积大的林场。那时,陈老板正当壮年,他投资在林场里开了一个小煤矿,据说当年煤矿人丁兴旺,还专门修了一条运煤炭的铁路和通过林场的支线铁路并轨,陈老板很是赚了一笔钱。 后来煤矿被勒令关闭,陈老板处理完煤矿的事务,就很少回去广东。他娶了一个18岁,年龄都能做他女儿的本地姑娘,两口子就住在离林场300多公里的市里。 |
1999年5月初的一天,从一大早开始就下雷阵雨。下午2点的时候,阵阵雷声和瓢泼大雨中,我开着破皮卡车,在盘山公路上爬坡。 在一个转弯处,透过快速挥动的雨刮和在车窗上不停流泻的雨水,我看到一个人,披着草绿色的军用雨衣,站在路的左边,靠着大山的一边。 那些年,我在山里开车,路边看到有陌生人了,我一定会减速多看几眼,特别是恶劣天气的时候,还一定要停车,摇下玻璃喊一声要不要帮忙。 这不是学雷锋做好事,那个年头,在那么深的大山里面,不管多少人,一旦遇到麻烦真不是闹着玩的。还有,有些在林场山路上碰到的陌生人,可能真的是迷路了或者是想去寻短见、甚至是想蓄意纵火犯罪,才跑到林场大山里,所以,在我们林场的大山里,路边遇到陌生人,感觉奇怪的,就一定要停下问问,遇到能帮的一定要帮。 有的朋友问,你这样乱问,会不会遇到坏人?我回答,会,而且大部分林场司机,包括我,都遇到过。不过这是另外的故事了,我们以后再慢慢讲。 我开到那个人身边,停下车,摇下玻璃,雨水一股一股顺着车窗往下流。 我向着他喊:没事吧?要帮忙不? 那个人凑到车窗跟前,军用雨衣的大帽子里,一张笑嘻嘻的胖脸上、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和善的看着我,他说:小师傅,我去林场,搭个便车好不? |
那天,天空中不停的打雷,雨也下的很大,我一路把他带到了林场。一路上,我几次怀疑的问他,这么大的雷雨,你是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么深的山里的。他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只是笑而不语。 这个人就是陈老板,他随身还带着一个大背包。 我们到了林场,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我没想到的是,陈老板居然和很多人都很熟,碰到了不但都能打个招呼,而且还能说上几句,甚至包括我们的保卫科长。 看着他那么熟悉热情的叫出这些人的名字和职务,这在相当大的程度上降低了我对他的怀疑。 后来,他都不用我带,一个人就背着大背包、拎着雨衣、熟门熟路的去了林场食堂买饭吃。看着他的背影,我想这人会不会是个林场的退休职工啊。毕竟,99年我还是个刚去上班林场没多久的新人。 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陈老板又主动跑了过来和我一桌,并且提出晚上能不能和我同住,就一晚。 1999年,林场还没有酒店和度假村,唯一的招待所即将拆掉,所以,当时能给外来客人提供的居住条件和服务水平都很差。 那年,我还是个20来岁的单身汉,自然就同意了,不过我也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你一定得给我说清楚,这么大雨,你到底跑这大山深处干嘛。 陈老板一听我这么好奇心重,当场五官皱成一团,不过马上,他又笑呵呵的同意了,表情变化的真快。 |
那天晚上,陈老板和我躺在干净凉爽的砖炕上,我们俩人居然一直唠到了午夜。 陈老板和我说,他来山里,是为了找一味药材。 我问他:什么药材,我们林场自己也有种药材,你可以去买。 陈老板神神秘秘的,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大塑料盒,打开后我看见里面又套着一个盒子。 这个象俄罗斯套娃一样的盒子套了足足有4层,到最后一个小盒子被打开的时候,我看到里面装着厚厚的一团绿草叶子,绿草叶子里面,包着一个深紫色蛋壳、蛋壳上还有一些白色的和黄色的斑点、两头尖尖的、野鸡蛋那么大的蛋。 我在林场上班,各种野鸡蛋、鸟蛋、蛇蛋都见了不少,但是还真没见过这种深紫色的蛋。 在确定这蛋不是被染的颜色以后,我对陈老板说:您可千万别乱收集这些动物的蛋,我们林场以前有个医生,在林子里捡到了几个野鸡蛋,就拿回来放在抽屉里,结果几天后小野鸡就破壳出来了。野鸡还好,万一要是什么毒蛇的蛋呢? 我说的也确实是林场里发生过的真事。 |
陈老板犹豫了一会,接着,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陈老板出生在广州,是家中独子,家里好几代人,都是在宝华路上开一间药店谋生。 陈老板自小身体就不好,结婚后第二年,因为陈老板身体的原因,妻子和他离婚了。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那时,家里传了好几代的药店生意不停的被一些子侄眼红争抢,陈老板是个老牌广州大学生,学的还是地质矿物专业。他文不善与人争辩,武不会动手打人,又舍不得花费大笔金钱耗费大量时间去打官司,加上妻子又离他而去,他遇到事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陈老板干脆一咬牙,不就是一家药店吗,他干脆把那药店的实际经营权转让给那些子侄们,自己掌握药店所有权和控股权,他一个人只求每月固定有一点分红拿就行了。 从那以后,一家人也伤了和气,陈老板也想眼不见为净,就频繁的来内地求发展找机遇,直到来了林场开了那家煤矿。 |
陈老板说,因为开过煤矿的原因,他对林场很熟悉。加上家里几代都是开药店,认识的人很多,他知道了一个秘方,可以调理他的身体。 这个秘方,就是在大森林里面,在那些同一时间里突然被拦腰折断的树的附近,会找到这种紫色的蛋。然后小心携带回家,不要打碎,带着蛋壳用清水煮熟后服用,调理身体的效果极好。 越往北,大森林里面找到的蛋调理身体的效果非常好,相比之下,南方森林里的效果要差一点。而且,北方大雪封山以后,能再找到这种蛋,就属于极品。 我对陈老板说:您说的这就属于封建迷信了,林场很多树上都有鸟窝,说不定就是树倒了以后,从鸟窝里面掉下来的鸟蛋。再说,我们林场早都科普过了。树突然被拦腰折断,是因为强对流天气、雷电或者动物的原因。这些来路不明的蛋,你小心吃了中毒。 陈老板叹了一声,他看着我说:你还很年轻,有些事情,我不好讲,是要年龄越大才越明白的。再说了,这个蛋,调理身体的效果好的不得了。要不然,我又怎可能娶了18岁的东北女孩子呢? 我一时恶心的说不出话来。 陈老板见我不说话,嘿嘿的笑着。他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拍着我的手臂,说:小师傅,你人那么好,我们也是有缘分,老陈对你没有一句假话。你有空,也可以去找一找、试一试这个蛋啊...... 我赶紧说:你拉倒吧,我还没有女朋友。再说了,我健康的和小男孩一样。 陈老板哈哈大笑,一张胖脸笑的象一个烂柿子一样。 |
那晚,黑暗中,我们躺在炕上,陈老板和我说:我的身体,在这种蛋的帮助下,已经调理的非常好了。每次进山,我都是坐一段车先进到山里,然后全部走山路。我现在每天最多可以连续走八个小时、走将近40公里的上坡山路,要是是下坡路的话能走更远,而且一点也不累。第二天马上又和往常一样,绝不会腰酸腿痛。 我不禁暗暗赞叹,我们林场里那样的山路,他一天能走40公里,相对他那个年龄,这是很好的一个成绩了,我可能都走不了那么远的距离。 陈老板还说,这种蛋,国外的人在花大价钱买。这个秘方,只有他一个人和极少数来收山货的南方人知道。但是,这个林场,他比那些南方人熟悉多了,所以,他的收获要高于那些人。 只是,每次有树被折断的时候,都是在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往往都伴随着很恶劣的天气,大风、大雨、要不就是电闪雷鸣;而且,有的时候,这种蛋还会被其它的动物抢先一步找到吃掉或者被踩碎。特别是如果在冬天大雪封山后还进山,那简直是等于往狼嘴里送人肉,风险巨大。 所以,想找到这种蛋,其实是很讲缘分的一件事。 黑暗中,我问陈老板:大山里面,你找得到路吗?万一迷路怎么办? 陈老板说:我会野外生存,还打了很多疫苗,我还有买最好的军用GPS和军用指南针。还有,我在山里开过煤矿,我知道怎么找方向,还有找水找路。 我相信这个学过地质的老牌大学生,陈老板应该不是夸大其词。 在林场里野外作业的人,都有一种必须要学会的求生技能,那就是站在山里视野开阔的地方、或者爬到树顶,不借助任何设备,单凭目测,在一片绿色的树的海洋中,根据树木的高度、走势和长势,判断出方向,判断出这密密麻麻的森林里面,哪个位置可能有一条河,哪个位置可能有一条大路,哪个位置可能有一间小屋或者是有一片空地,哪个位置可能有人口聚集点,而哪个位置纯粹就是一片密密的林子。 这个技能绝不是短时间内能习得的,因为,即使是同一座大山,上面的树木也会因为生长周期、种类、气候、病虫害、水源、山势的原因有各种各样的不同。 还有,从我来林场的第一天,确确实实,我就时不时的在路边、山谷、山腰、山口、山顶等不同的位置,经常能看到在密密麻麻的树林里,有某个区域的一些树被齐齐的拦腰折断。 |
最后,陈老板说:小师傅,老陈和你说了很多秘密,你可别和别人讲这些事情哦。 我说:又不是国家机密,难不成一辈子也不能说出去吗? 陈老板沉默了一会,说:17年以后吧,那时候就可以讲了。 我什么也没说。 陈老板又沉默了一会,他说:你信神吗?你信不信什么宗教? 沉沉睡意中,我慢慢的说:不相信。 那一夜,两个人自此无话。黑暗中,我和陈老板先后睡去。 |
第二天一大早,天阴的很厉害,乌云密布,我又要开车出山。 陈老板再次主动要求搭便车,我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不过这次他坐不了驾驶室,因为我还有其它同事一起上路,皮卡的驾驶室已经坐不下了。 陈老板倒是不介意,他背着巨大的背包,爬进了车厢里。 那年,林场的山路上也没有什么违章监控,所以货车人货混载是常见景象。车厢里的人需要下车的话,敲敲驾驶室的车顶就行。 到了头一天拉上陈老板的那个位置,陈老板敲了敲车顶,我靠边停了车。 陈老板背着大背包,轻快的跳下车后,我们随即继续前行。右边后视镜里,我看到越来越远去的陈老板,站在路边,他背着巨大的背包,向我们挥手。 我向路的左边望去,天空中厚重的乌云下,在盘山公路左边的山谷里,有一大片树木,齐刷刷的被拦腰折断,倒成一片。 |
从那以后,将近整整三年的时间里,我再也没有见过陈老板。 直到2002年4月,一次突然的偶遇中,我再次见到了他。 那年4月的一个周六,我在林场的医院里想开一些处理伤口的外用药。当时我正在收费处的小窗口缴费,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我回过头去,看到一张胖胖的圆脸,还有一双熟悉的、亮晶晶的眼睛。 他就是陈老板。 陈老板热情地、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他的力气可真大,我心里想。 陈老板一边紧紧抓住我的手,一边热情的说:哎呀,小师傅啊,小友啊,1999年我就说我和你有缘分啦。这么多年没见,你看,我们又碰到了。 |
那天,我和陈老板坐在医院大门口,聊了很久。 陈老板瘦了一些,皮肤也黑了一些,但是那一双眼睛,可真的是炯炯有神,精气神四射,比唱戏的眼神还要有神。 我经常在电影和电视剧里看到一些演员的眼睛光芒四射,但是那是拍摄时候灯光特意营造的效果。现实生活中,我到现在为止,只见过一个人的眼睛能这么有神,这个人就是陈老板。 陈老板对我说:这三年,我是把东三省的林场几乎转了一个遍,我还计划去内蒙大兴安岭那里转转。 我吃了一惊,东三省的林场加起来的面积,超过了很多欧洲国家。而且山路难行,冬天又大雪封山,一个50多岁的老人能在3年内跑遍,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 我问陈老板:还在找那种蛋吗? 陈老板笑眯眯的点点头。 陈老板掏出钱包,给我看钱包里面放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全家福,陈老板和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微笑着看着镜头,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小孩子,刚满月的样子。 我又吃了一惊,我问陈老板:这是,你的小孩? 陈老板哈哈笑着,收起了钱包,又象上次那个晚上,他拍了拍我的手臂,说:小师傅啊,老陈对你可是没有一句假话啊。我五十多了,还在生仔,你还能说那是封建迷信吗? 我沉默不语,不过看上去,陈老板的精气神确实比同年龄的人要好一些。 我问陈老板:现在收获怎么样?生意好不? 陈老板没有直接回答,他问我:你在那些山路上,晚上开车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林子里面有亮光? |
陈老板说的确实是事实,我有时候晚上在山路上开车,特别是夏天,经常能看到路旁的森林里有亮光,有时候还是很大团很大团的很亮的亮光。 我说:有看到过啊,不过,林场有科普过,那些是某一品种的特殊的萤火虫聚集...... 还没有说完,陈老板就打断了我:小师傅,我再问你一句,头天晚上你看见一片林子里有亮光,到了第二天,那片林子周边是不是一定就会打雷下雨?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是这样,不过我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 我说:就算下雷雨也很正常啊,是有一种萤火虫,好像就是雷雨天前出现的多,林场也科普过,好像是因为气压还是怎么回事。 陈老板说:我现在,就是追着亮光跑,头天晚上发现哪里有亮光,第二天就直接守在那等打雷下雨。成功率相当高,你看看我现在开什么车。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台崭新的、黑油油的路虎发现停在路边。 我说:陈老板,您喜得贵子,生意又做的那么好,这是要请客的哦...... 陈老板手一挥,他说:小师傅,想不想和我一起干? 我说:我不行,我最怕打雷。你这简直是追着雷跑,我可受不了。 陈老板不相信似得盯着我的眼睛问:你真的怕打雷? 我笑着躲开他的眼神,说:我有份安稳的工作,就挺好了。 |
那天,我们就谈到那里了,陈老板一再表示惋惜。 不过,我回忆着和陈老板的谈话,总是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似乎不太对劲。 3个月之后的一天,那天又是雷阵雨,雷声大作,大雨哗哗的下。 我开着破皮卡车,在大雨中缓慢的、吃力的爬着盘山公路,副驾驶上坐着我的领导。 破皮卡车好不容易爬上一个山坡,眼前突然就是一道刺眼的闪光,紧接着,一个炸雷好像就在头顶正上方炸响。 轰隆隆的炸雷响声还没结束,我和领导同时看到一台黑色的越野车以极快的速度、风驰电掣般从我们的破皮卡旁边掠过。 我们领导在旁边说:这谁啊,下这么大雨还开这么快,不要命了么...... |
10多分钟后,我们的破皮卡车绕着盘山公路慢慢下山的时候,看见了那台翻倒在路边,四轮朝天,还在大雨中冒着热气的黑色越野车。 那是陈老板的黑色路虎发现。 我们赶紧发对讲,给林场发方位坐标,让林场报交警。 大雨中,我和领导下了车,想把车里的人先救出来。但是那台车可能是翻滚了好几周,驾驶室变形的太厉害了,车玻璃虽然也满是裂纹,但是怎么也敲不下来。 车里面的人也一点动静也没有,静悄悄的蜷曲在里面,我们在外面拍车、喊他,他也不配合我们。 30分钟后,大雨中,交警的救援车终于赶到了,把那台路虎发现给翻了过来,然后拉上了路面。 但是还是太迟了,陈老板就那么走了。 |
事后过了几个月,一天,我在领导的办公室里,无意中发现透明玻璃罩着的博古架上,在一个角落,放着一只白色的瓷碟子。碟子上面,摆着一只奇怪的蛋。 那是一只紫色的蛋,紫色的蛋壳、蛋壳上还有一些白色的和黄色的斑点、两头尖尖、野鸡蛋那么大的蛋。 这只蛋,和陈老板找到的那只蛋一模一样。 领导看见我盯着那只蛋出神,就过来看了一下,然后笑着说:这个啊,是一个朋友送的。据说很稀有,吃了可以调理身体,只不过,我不敢吃而已...... |
到今天为止,距离我和陈老板第一次相遇,事情已经过去整整17年零1个月了,我终于可以把陈老板的故事写出来,讲给大家听。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1999年的那个晚上,陈老板为什么说:17年以后才可以说给别人听呢...... 本故事终 |
感谢各位的支持,更新一个新故事: 1998年,我刚到林场上班的时候,有一个夏天的下午,骄阳似火,我拉着满满一车物资返回林场。 进了林场大院,我停车熄火,下车准备找人过来卸货。这时,一个黑瘦的、30来岁的高个子男人,穿一身旧旧的迷彩服,直冲冲的跑到我跟前,堵住我的去路,差点撞到了我。 我随即闻到一阵浓重的汗臭味,他伸出一只黑瘦的手,一把攥住我的袖子,嘴巴不停的说: 你……你…… 很明显,这个人讲话有点口吃。 我问他:干啥? 他眼神焦灼急切,手舞足蹈,一只手抓住我的衣袖,另一只手指指皮卡车,又指指林场大院的大门口,嘴巴里费力的还在嗫嚅:你……你…… 我一头雾水,刚刚进大院的时候,我好像也没有撞到、没有压到什么东西啊? 他的脸都涨红了,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但是憋了半天还只是这两个字。 出啥事了?我接着问他。 我看到一道白沫从他的嘴角流出来,突然,他黑瘦的手紧紧拽着我的衣袖,一瘸一拐的、拉着我就直直的往大门口方向跑。 |
他力气挺大的,我被他拉着、莫名其妙的、跌跌撞撞的一直跑到了大门外才停下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距离林场大院大门大概100多米处、满是尘土的街道上、躺着一大捆崭新的、黑色的电缆。 原来,因为皮卡车的车厢浅,这次的物资装的又有点多,所以,刚才在我转弯进大门的时候,有一捆电缆被甩出了车厢,而我那时根本就没有发现。 而这个刚才拉着我一路跑过来的人,在这时,他仔细的、直直的看着我的脸,直到确定我看到了那捆电缆,就马上放开了我的衣袖。接着,他转了个身,一声不吭的、一瘸一拐的顺着街道、向另一个方向走了。 夏天下午的烈日下,我看着他一步步离开,他很瘦,像个衣服架子一样,洗的发白的破旧迷彩服挂在他黑瘦的躯干上,边走边晃荡,林场街道上的尘土在他身边飞扬。 我赶紧在他身后大声说:大哥,谢谢了! 这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感激,那一大捆电缆真要是被别人捡走了,我两个月工资全贴进去都不够赔的。 他没有理我,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头也没回,一瘸一拐的走远了。 |
那几天,林场大院正在改造供电线路,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停电。停电后,百无聊赖的时候,我就试着从同事那里打听这个口吃的、好心人的事情。 打听到的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他的大名叫何战天,他不但是个结巴,还是个瘸子,而且,他还是个傻子。 同时,他还是我们林场大院看门的何大爷的侄子。 我正琢磨着怎样向何大爷开口时,何大爷却在几天后的另一个夏天的傍晚,在林场大院门口主动拦住了我。 和他侄子一样,他们两个人都有高大的身材。那个夏天傍晚淡淡的夜色中,何大爷的满头白发格外引人注目,他站在我面前,堵住我的去路,眼睛直直的盯住我问:你个新来的,打听我侄子干哈? 那天,我和何大爷说清楚缘由后,我一直忘不了老人的神情,那是一种混合了沧桑和酸楚的神态。 |
在林场大院里,何战天每天帮何大爷干一些力气活,他也出去帮林场周边的人干活。工钱看着给,多少随意,如果不给钱的话,给几包烟,给几瓶白酒也可以。何战天不抽烟,也不喝酒,他会把烟和酒拿回来给何大爷。 1999年开春的时候,何战天的名字再一次在林场大院里被人提起。 那年4月,何战天去给一个来自辽宁的木材老板干了两个礼拜的搬运原木的活,包吃包住。 到了辽宁老板要走的那一天,他把何战天叫到一边,给了他厚厚的一叠票子。 他对何战天说:我看你这人特老实,干活特卖力。工钱我多给你一些,比给旁人的都多。这是今年刚发行的新钱,你收好了,小心别人看见眼红。你去买身好衣服、买几瓶酒,好好休息一下,过几个月我来林场了还找你。 何战天感动的一塌糊涂,他一只手里拿着钱,一只拍着胸脯,结巴着还想对辽宁老板说些什么。那个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亲手帮他把钱装到胸前的衣兜里,扣好扣子,转身就上车走了。 |
何战天走进了林场街道上的一家商店,他挑了几瓶何大爷爱喝的白干,在柜台上一字摆开。 商店的老板认识何战天,他半开玩笑的问:你有钱没?一下买这么多酒。 何战天骄傲的拍拍胸前的口袋,然后他笑眯眯的掏出那叠刚领到的钞票,小心的数出来一张,递给店老板。 店老板接过那张钞票,脸色有点变。不过他也没说什么,他先是叫了自己的老婆出来看着店,然后,他找了一个大塑料袋,把这几瓶酒装在一起。 店老板对何战天说:这样吧,你这酒有点多,我帮你提给你何大爷,咱们一起去。找的钱等下我也给何大爷,你看好不? 何战天很高兴,当场同意了。 那天,店老板提着酒进了何大爷的门房,他拿出那张何战天给他的钞票,对何大爷说:这孩子是不是给人骗了,他想给你买酒,却给我这种钱。 何大爷拿过钱一看,那是一张酷似100元人民币的冥币。 何大爷忍住怒气,他问何战天:你身上还有多少这种钱,全部拿出来。 何战天老老实实的从胸前的衣兜里掏出那刚领到手的那一叠钱,笑眯眯的、很开心的双手递给何大爷看。 何大爷后来和我说,那天,他差点气晕过去。 那一叠钱,全部都是酷似100元人民币的冥币。 那天,何大爷没有骂何战天,也没有打他,何大爷用自己的钱付了酒钱。那天晚上,何大爷下班后,找了几张新版的人民币,和何战天一起坐在窄小的门房里面,教何战天认上面的字和花纹。 暖暖的、黄色的电灯泡光芒中,何大爷教的很认真,何战天也学的很认真。 |
何战天是个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我和何战天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我都能感觉到,他像一只刚断奶的小狗,对愿意跟他打交道的人有着天生的、近乎无条件的亲近和信任。 2000年7月中的一天,我直到晚上8点钟才回到林场大院。我停好车,一进到家属区,我就看到一帮人在围着追打一个人,那个被追打的人,就是何战天。他一只手里还捏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不停的遮挡着别人对他劈头盖脸的攻击。 而围攻他的那帮人,男女老少都有,甚至还有抱着小孩的妇女。几个上小学的小女孩,围着何战天,朝他吐口水、扔小石头。 不管怎样,打人是不对的。我看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何大爷在场,我上前好不容易把那些围攻他的人分开,混乱中还挨了来路不明的几拳几脚。在他们七嘴八舌愤怒的描述中,我总算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家属区有一个男女职工分开的澡堂,晚上7点多的时候,几个在女澡堂洗澡的女职工突然发现墙上高处的气窗缝隙中,有两只亮闪闪的眼睛在往里偷窥。 几个女职工火速套上衣服追出去,发现何战天一个人站在那堵墙下面,一只手里还捏着一包烟,笑呵呵地看着她们。 几个女职工的怒火被点燃了,在她们眼里,何战天的笑容是那么的猥琐和下流。没有经过任何询问和调查,她们理所当然的认为何战天就是偷窥女澡堂的人,她们一边上去殴打战天,一边叫人。到后来,连抱着小孩的家庭妇女也加入了围殴何战天的队伍。这就是我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当着大家的面,我问何战天:你老老实实的说,有没有干坏事? 何战天的脸上被抓出了好几道血印子,衣服口袋也被撕破耷拉着,头发被揪的像鸡窝一样,他越着急越口吃:没……没……就是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 我问他:你手里的烟是怎么回事? 何战天向周围看了一圈,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一样,一只手直直的指向远处的一个人。 那个人我认识,是林场新来的的一个临时工。 他本来是站在远处看热闹,一看到何战天指着他,他神色一下子就很不自然,转身就想走。 可是已经太晚了,洞若观火的围攻者们迅速截断了他的退路。 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明显了,这个临时工,看何战天比较好骗,脑子又不好使,就给了他一包烟,让何战天站在这里看着人,而他趴在墙上偷窥,墙上还留有他的鞋印,这就是铁证。当他被人发现后,他第一时间逃离现场,而不明真相的何战天傻乎乎的还站在这里,被大家当成了替罪羊。 后来受害者报了警,这个临时工被警察带走,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在林场里出现过。 |
但是,那些刚才围攻过何战天的人们,并没有一个人过来对他说一句对不起,哪怕是一个歉意的举动,都没有,一个都没有。 被群殴过的何战天并没有任何反击或者报复的举动,似乎也没有愤怒的情绪,相反,我看到他老是盯着那些抱着小孩的人看,一脸羡慕的表情。 那天晚上,何大爷是去了医院买药,事情就是发生在他离开的这一个小时里。当我把何战天送回门房时,何大爷也刚好回来。 我想起我车上还有一个处理外伤用的急救包,一直没有用过,都快过期了,我就去拿来给何战天用。 那个晚上,何大爷看着我把何战天送回了门房,他特意去买了一瓶白干、两个酱肘子、一包花生米。窄小的门房里,何大爷把我留住,从我第一次打听何战天到那个晚上,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两年了,何大爷终于完完整整给我讲述了何战天的故事: |
何战天的出生地在哈尔滨市,他的母亲复姓欧阳,也是在哈尔滨市出生长大。欧阳的家庭是诗书传家很多代的书香门第,她的爷爷是民国时期东三省有名的国学大家,在当地颇有声望。欧阳是家中的独女,不但容貌漂亮、性格开朗活泼,而且学习成绩极好。 在欧阳刚读到高一的时候,整个中国所有的学校,都停课了,开始集体闹革命。 在当时,欧阳是积极的革命派,是带领着红小兵造反的女政委。两年后,欧阳经人撮合,她嫁给了何战天的父亲,就是现在看大门的何大爷的哥哥,当时,他是哈尔滨附近一个公社的民兵队长。 在那个年代,这无疑是一桩顺应了当时时代潮流、让很多人都羡慕嫉妒的婚姻,但是男女双方之间的家庭背景和文化水平的巨大差异、加之何主任婚后不断的对欧阳上演家庭暴力,还有,欧阳的身体一直比较差,所以,他们的婚姻生活并不如外人看上去的那么美满幸福。 他们结婚一年后,何战天出生了。何战天这个名字,是他做民兵队长的父亲起的,取战天斗地之意。在何战天出生的第二天,那是一个滴水成冰的冬天,何队长破天荒地做了一锅肉汤送到医院。他对欧阳说,赶紧趁热吃,这是很难得的鹌鹑汤,对产妇很滋补的。 那一锅肉汤,欧阳当时趁热给吃了个精光。在物资匮乏的那个年代,作为一个虚弱的产妇,能喝到这种新鲜美味的鹌鹑汤,她甚至觉得很幸福了,看着躺在襁褓里刚出生的何战天,她开始在心里慢慢的接受何队长这个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对她并不好的男人。 |
几天后,欧阳和孩子一起,被何队长接回了家里。欧阳产后的身体非常差,在东北严寒漫长的冬季里,她再次想起了那锅美味的肉汤。有一天,当欧阳和何队长提起那锅肉汤时,何队长带着讽刺和鄙夷的神情说:你还真以为那是鹌鹑汤?告诉你吧,那是用你自己的胎盘炖的汤。 欧阳是个读书人,她的家庭是诗书传家很多代的书香门第。她根本不敢想像,自己怎么会把自己的胎盘有滋有味的给吃了个精光。她当即就趴在床沿上,吐的翻肠倒肚,加上产后她身体本来就很差,没一会,她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欧阳再次清醒过来以后,精神状态就不正常了。过去的那个不但容貌漂亮、性格开朗活泼、学习成绩极好、在人前出尽风头的人尖子欧阳从此以后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欧阳,开始疯狂咒骂自己的丈夫、咒骂自己的亲生父母、咒骂所有一切把她带进这个婚姻里的人。 她骂何队长残忍下流、虐待妇女;她骂自己的父母利欲熏心、逼女儿嫁给这种人,吃自己女儿的人肉包子人血馒头;她骂所有的亲朋好友虚伪无情、道貌岸然。 精神失常的欧阳,每天可以从早晨一睁眼一直骂到凌晨两三点。何大爷回忆说,欧阳是个很有才华、很有理论水平的女人。因为,他曾亲眼目睹过,他的嫂子可以骂上整整一天,而没有一句重复的话,也不带一句脏话。 每天,欧阳唯一能够安静下来、神态举止都正常的时候,就是当刚出生的何战天哭了的时候。只有在给何战天喂奶、换尿布的时候,欧阳才能安静下来,眼里才能有一丝丝母性的光辉。 看着已经疯了的妻子,何队长只是骑着自行车去了岳父岳母家,心平气和的告诉两位老人这个事实。然后,他继续心平气和的骑着自行车去上班、去闹革命。 欧阳的父母找了一架平板车,悄悄的把还在坐月子的女儿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外孙都接到了自己的家里。从那以后,每天,不管欧阳怎样指着他们怒骂、怎样摔东西,老两口一句话也不说,默默的做着家务,照顾着女儿和外孙。 日子,就这样在欧阳的愤怒、何战天的哭泣、还有老人们的沉默中,一天天的、默默的过着。 |
何战天两岁半的时候,那年8月的一天早晨,已经会说话的何战天,对欧阳说:妈妈,我想吃冰棍。 据何战天的外公后来回忆,那天,欧阳出奇的安静,早早的就起了床,没有骂人,也没有摔东西,也不说话,就一直静静的坐在窗前看全家的相册,看上去似乎病情突然间已经大有好转。 听到何战天奶声奶气的说要吃冰棍,欧阳就起身去洗手间对着镜子收拾了一下自己,理了理头发,然后对她的父亲说:爸,给我钱,我给天天买根冰棍去。 欧阳的父亲赶忙找出几分钱,给了女儿。看着女儿出门后,他又觉得不妥,就马上又抱着两岁半的何战天,跟着出门了。 老人家没想到的是,他抱着何战天跟出去后,就再也没有找到欧阳。 而且,从那以后,何战天的妈妈,欧阳,她彻底消失了,再也没有回过家,再也没有出现过。 |
何大爷在回忆这一段的时候,他对我说:我哥是个畜生。 我问何大爷:您为什么这样说? 何大爷说:欧阳的老父亲发现女儿丢了,老两口就立即抱着孩子,去找我哥,问我哥能不能帮忙找找。当时我也在场,你知道我哥怎么回答人家的? 何大爷说到这里,他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何大爷说:我哥当时说,人是你们照顾的,走丢了你们要负全部责任。还有,我并不觉得我给她炖胎盘有啥错,对了,你们还有胎盘吗?有的话别藏着,拿出来我炖给你们吃。 何大爷捂住了脸,长叹一声,他继续说:丢人啊,你七尺高的男人,怎么能对一个老人家、对自己的长辈说这样的话?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欧阳还给老何家生了个孙子啊…… 何大爷说:那个时候,老两口因为解放前的事情,也被整的很惨,动不动就被人说他们是什么右派、是什么残渣余孽。那天,听何战天的亲生父亲这样说话,老两口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抱着何战天、流着眼泪、悄悄的离开了那个公社。 何大爷说:那天,看着老人家走了,我就和我哥说,你这里的事,我干不了,想回老家。我哥立马说,赶紧滚犊子,别在这碍我事。 从那天开始,何大爷就离开了他哥哥做民兵队长的那个公社,回老家务农。何大爷老家离哈尔滨市大约80多公里,何大爷每个月会去城里看一下何战天和他的外公外婆,顺带送一些农产品。 |
何战天3岁那年的春天,他患上了一场重感冒,高烧一连烧了好几天,整个人都烧糊涂了。他的外公外婆抱着他到处看病,但是都没有什么效果。老两口看着浑身滚烫、神志不清的何战天,咬了咬牙,抱着孩子又去找了何战天的父亲,那个民兵队长。 出乎意料的是,何队长这次却二话不说,立即找了赤脚医生来给何战天看病,一针打下去之后,何战天的烧很快退了。但是他醒来以后,老两口却发现他变得傻傻呆呆的、说话也说不利索、反应非常迟钝、眼神老是死死的盯着一个地方看,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何战天病好以后,一条腿居然莫名其妙的瘸了。 在生病之前何战天是一个很灵动、很活跃的男孩子,病好后却成了一个拨一下才能动一下的瘸腿木偶,他再也恢复不到生病之前的状态了。 何大爷说:生病前,战天是个很活泼可爱的孩子,我们都还在心里默默想,还好孩子没受她妈妈的影响,谁知道又出这种事……作孽啊…… 何战天变傻变瘸了以后,他的外公外婆很内疚,觉得对不起已经失踪了的女儿。何战天的外公,在一个后半夜,他带着工具,悄悄的找到了自己家已经拆了的祖屋原址。黑暗中,他凭着记忆,找准了位置,从地下挖出了一小罐银元,有几十块。那是过去的人,为防土匪和大饥荒悄悄埋在地下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挖出来。 老人家把银元用一个特意缝制的小布袋子装着,悄悄拿回了家。他们老两口商量好,想抽一个时间,把银元全部带到乡下,全部给何大爷,让何大爷想办法在乡下悄悄换成钱,再给何战天治病。 |
终于,老两口找到了时机。他们带着装有银元的小口袋,抱着何战天,坐上班车,去了何大爷的老家。 老两口找到何大爷的老家,进门刚坐下,还没顾上喝口水,还没有说清来历,就听到有人哐哐的敲大门。 原来是当地的革命组织警惕性非常高,看到有生人来,主动第一时间上门了解情况来了。 老两口平时在城里就被各种揪斗,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当下情急之下,把随身带着的何战天的一块尿布,也就是过去雨伞上用的那种可以防水的油布,拿出来把银元口袋包在里面,再用布条绑紧。然后假装上厕所,把这个油布包沉到了何大爷家后院旱厕的露天粪池里。 造反派了解到老两口在城里就是大右派,当即就围着他们全家,进行了一个批斗,也就是人身攻击和喊口号仪式,然后就撤离了。老两口一看此地也不可久留,就马上给何大爷说清楚了来意,何大爷一听立即拿了工具去粪池里捞那个油布包。 可是,在那个小小、浅浅的粪池里,何大爷反反复复的仔细捞,捞了有半个小时,却什么也没有捞到,哪怕是一根布条、一片油布。那个油布包,就这么神秘的永远失踪了。 老两口一见油布包就这么找不到了,他们抱着何战天,小声的哭了起来。 何大爷说:这老两口,在我面前哭了两次了。第一次是我嫂子走丢了他们被我哥当面羞辱,第二次就是银元在我家里丢了。那年头,他们连哭都不敢大声哭,都是静悄悄的、面对着面的互相望着哭,两个老人哭的满脸都是鼻涕眼泪,眼泪还顺着下巴吧嗒吧嗒往下掉。我现在想起来那情景,都心酸哪…… 何大爷说:打那天开始,我就把何战天留在了我家。我这辈子一直都是打光棍,我也一直把他照顾到现在。 |
我问何大爷:那何战天的外公和外婆呢?他们后来情况怎样? 何大爷说:那天,我提出把何战天留我家,由我以后来照顾他。老两口哭了一场,后来也就都同意了,他们当天就回城了。 何大爷说到这里,头低了下去,眼睛看着地面,他说:老两口回城后就被批斗,说他们搞黑帮串联。到那年5月的时候,战天外公先去世了,然后不到两个礼拜,他外婆也跟着一起走了。我们老何家,对不起他们啊…… 我问:何战天的亲生父亲呢? 何大爷说:我就当他是死了没埋,我们老何家没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看着战天的面子,我再没和他吵过。战天呆我家的时候,他每年会回来看个3、4次,每次放点钱就走。后来1980年的时候,战天14岁,他最后一次来看战天,说什么他要去美国,我没理他,我心想他那德性,跑到月球上去又能怎样? 我问:80年到现在,20多年了,战天都30多岁了,他父亲再也没联系过? 何大爷说,再也没联系过,狼心狗肺的东西…… 何大爷后来年龄大了,干不了农活,就经人介绍,来了林场大院,做了看门人,何战天也跟着他一起,两人俨然父子一般。 |
2000年的9月,何战天又出事了。 9月中旬的一天早晨,那天,天还没大亮,何战天在林场布满灰尘的大街上捡到了一个小纸箱。他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弃婴,还是个男孩。 弃婴用一个小被子裹着,分明是刚出生还没多久的,脸上的皮肤还没有展开,皱皱巴巴的。但是弃婴还活着,他会哭,尽管哭声微弱的像小猫一样。 捡到这个弃婴后,何战天突然间变得分外忙碌,他先是把小婴儿连着箱子搬回了何大爷的门房,何大爷正好去林场大院里打扫卫生了,他就把何大爷的衣服兜里所有的200多块钱全部都掏走。 然后,何战天抱着裹在小被子里面的弃婴,一路一瘸一拐的跑着先去了医院,他结结巴巴的和医院值班的人说,他要买奶瓶和奶粉,医院的人回复他说,这些东西你得去百货商店里买。 何战天又抱着小婴儿,一瘸一拐的跑到了他曾经用冥币买过酒的那家商店门口。时间实在是太早了,商店还没有开门,他就站在门口等。后来,小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微弱,何战天一边抱着小婴儿,一边拼命的砸门。商店老板爬起来开了门,看到何战天抱着孩子,得知他要买奶粉,商店老板还是像上次那样说,要不咱们先去找下何大爷。没想到这次何战天一把就把他推进店里,接着一团被捏成一卷的钱就塞到了他的手里。 商店老板说,他从来没有见过何战天做事这么聪明、这么有条理过,何战天一手抱着小婴儿,一手在货架上摆的奶粉中挑,后来他终于挑出一袋奶粉。商店老板定睛一看,他居然给挑对了,那个奶粉确实适合新生儿吃。然后何战天又一手抱着小婴儿,一手挑奶瓶。这时商店老板看着他确实吃力,就提出要帮忙,结果何战天一个狼一样的、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他,直接把他吓退了。 那天早晨,何战天像劫匪一样,在林场街道上最大的百货商店里,用最短的时间,给这个小婴儿买齐了奶粉和奶瓶,他甚至还没有忘记从商店的饮水机里打出热水,给小婴儿冲了奶粉。就是在冲奶粉的时候,何战天也不要别人靠近他和小婴儿,他跪在饮水机前面,把小婴儿小心的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打水,试水温,放奶粉,摇匀,然后塞到小婴儿嘴巴里,再把小婴儿小心的抱回怀里。 商店老板在一旁看呆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个一天父亲都没做过的、这个傻子、这个结巴、这个瘸子何战天,居然能这么熟练的照顾一个小婴儿,他是从哪里学会的? 何战天看到怀里的小婴儿开始吃奶了,就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收银台后面,他找了一个塑料袋,装好奶粉和奶瓶,一边提着塑料袋,一边走出了店门。 何战天走出商店后,商店老板随即报了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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