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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三界穿梭流水帐[第29页]

作者:御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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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手放下篮子,一手牵起我的手,说:“这么好看的手指,这么柔软的指腹,可是要用在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我笑出了声。
    他俯首在我耳边说出答案,害我羞得一下子丢下毛衣,溜出门去了,背后传来他爽朗大笑的声音。
    走在池塘边,有我们种的一亩菜地,绿油油的葱苗刚刚冒出来,他喜欢吃青葱炒蛋,还有大葱炒肥肉。人要是有钱,可真好,但是贫穷也有另一番滋味。我拿出小刀,一边割着葱,一边观察着昨天种的红蕃茄有没有长芽了。油灯的火光比较微弱,映射着泥土间的积水,有点闪烁。我刚刚站起身,背后传来一阵暖意,胡子高大的身躯覆盖着我的身后,双臂环抱着我。
    “这里有蚊子,回屋里去吧。”他体贴地说。
    “好。”难以想象一个粗糙的大男人竟会如此细心。池塘边坐着一只水猴,传说中的水鬼,原本好好地坐着呢,胡子一出现,他以飞快的速度蹿到水里头去了。
    每天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睁开眼看见胡子。还有晚上睡觉前,能一只脚跨在胡子的腰上,那种感觉就好像你抱着一只非常大的熊娃娃。
    胡子比我想象的要深藏不露,比如,他会中国功夫,拳脚特别利索,而我从来没有看过他打架,都说会武功的人才爱打架,他就算是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也不吭声。按照我的坏脾气,估计早动手了。可他遇到这种事,都是沉默,让人欺负完了,就算了。
    我在码头看见他第一次打架,是因为一个瘦弱的工友被工头打断脚了,他才还手打人的。现场乱作一团,后来平息之后,他看到角落中的我,赶紧跑过来,抱着我。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他居然这么说,“我以为不会随便动手了。”
    我惊讶地发现他居然这么关心我,关心着两个人平静的生活。“你没事就好。”
    我摸了摸他的手臂,因为被一棒子打下来,没有断骨头,肯定也很疼,都青肿了。
    “疼吗?”我问着。
    他摇了摇头,拉起我的手,说:“回家。”
    一路上,他表示很惋惜,“这个月白做了,要是不动手,工钱就能拿回来了,抱歉。”
    “没事。”我轻声说。
    “不生气吗?”他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只担心你的安危,钱算什么呢?还有我呢,我也会赚钱,不会饿死的。”我表示自己很开心。
    “我这么大块头,没事的。”
    “万一人家动刀动枪呢?”我警告着他,可不能让他洋洋得意。
    “以前在赌场看场子,刀枪雨林的,早就习惯了。”他一边拉着我往前走一边说着,没有注意到我有些湿润的眼眶,我真的会心疼他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把鲜少的十多片肉都夹给我。“你吃吧,我工钱没拿,明天开始吃菜就好了。”
    “你要做苦力呢,需要吃肉。”我多么想告诉他,青菜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在地狱想吃还没有呢。我把肉全拔给了他,安慰着他:“工钱没有就算了,人没事就好。”
    “你出乎我的意料。”他一边扒着白米饭一边说,手里还拿着一个大白馍馍,夹着辣椒萝卜。
    “怎么?”他以为我很爱钱吗?
    “老许家的婆娘,一看老许没拿工钱回去,就骂他。”
    “老许?”我问,平常胡子很少跟我闲话家常,工作上的事情我也不是特别了解。
    “就那个被打断脚的工友,瘦弱得很,每个月赚的钱很少,他家里的婆娘还老要买好吃的。”
    “他的脚断了,怎么办?”
    “他表弟和小舅也在那工地,会把他扛回家。工头扣了我们这个月的钱,说要下个月才能拿,老许想预支,拿不到,就跟工头起冲突了,怂恿大家罢工。”
    “那接下来要重新要找工作了。”我给他添了饭,心里挺担心他自己在意那些钱,钱很重要,可是人更重要。“你今晚就好吃好喝,好好地睡一觉,前面一段时间为了挣钱也好辛苦,先休息一段时间,慢慢找。”
    “我明天一大早就去看哪里还招工。”
    “哦,不要再去看场子了。”我提醒着。
    “为什么?”
    “我不希望你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鬼知道我就是一路打打杀杀过来的,万一胡子发现我就是天天舔刀口舔血肉过日子的会不会被吓跑?
    “好,但就赚得不多,饭吃得一般,穿的也一般。”
    “我不介意,真的。我也会一起赚钱的,好吗?”我给他夹了菜,满满的一碗,还有萝卜骨头汤,这个年代没什么人要骨头,肉就很珍贵,每天家里都炖了骨头汤,胡子超爱喝。
    我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在保障能够吃饱穿暖的前提下,要求真的不高。幸好胡子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人,也不是那种爱争面子活受罪的人,只要他是认认真真地过日子,我就会好好地对待他,一辈子不改变地走下去。
    每一天,我都会熬牛骨汤和白萝卜,时间一长,隔壁的邻居也爱上喝这种汤,尤其是白萝卡,经过熬煮之后,味道特别美,以至于后来餐馆洗碗的活儿我也不用干了,直接在家门口卖起牛骨萝卜汤了。
    胡子去粮食供销社找了份差事,一样是让他做苦力,我看到每天晚上回来,脖子都会酸痛,还要帮我熬白萝卜,帮忙把汤上面的渣捞掉,感觉真的是一个苦命的男人!
    都说有背景可以少受很多罪,可是以前某人背景强大受的罪也不少,敢情我遇到的都是受罪的男人?想想我自己这么多年来,也是挺受罪的,幸好我比较乐观。
    “明天我们再开两亩地来种青菜好不好?”他突然这么说。
    “为什么?我已经忙不过来了,你呢,还有精力吗?”
    “粗重的我来做。”他这样说的时候,简直要感动死我了。“然后你平常卖萝卜汤,还可以烫几把青菜在里面,像我平常吃的一样,可以再卖点价钱。”
    因为家里小,只能在门口摆摊卖,没有桌椅让人吃,生意倒也还过得去。有几个小乞儿每天清晨总会捧着破碗来盛热汤,偶尔有剩,会下点面条给他们吃。
    胡子起床下楼,小乞儿准会一呼而散。
    “奇怪了,你又没凶过他们,怎么他们好怕你啊?”我一边用勺子捞着煮得熟透的萝卜一边好奇地问。
    “谁让我长得凶神恶煞。”天气还算热,胡子在井边用水洗着脸,脱了上衣,擦拭着背部,虎背熊腰大概就是这样了,长年累月当苦力,背肌都出来了,还挺好看的呢。“你呢?为什么不怕我?”
    “呵呵呵。”每次他都能一句话就把我逗笑,虽然我总是不知道在笑什么,好像只是因为附和他而已。
    “我去上工了,可不准在别的男人面前笑成这样,风骚得很。”他没有在人前恩爱的习惯,看了我一眼,就拿起毛巾盘在脖子上离开了。
    有一个大伯伯,总会在每天早上十点,来卖两碗萝卜,最近都没来了。后来他出现了,人有些憔悴,我猜是生病了吧。
    “大伯伯,好久不见了呢。”我热情地招呼着他。
    “妹子,来两碗,哦,不,来一碗萝卜。”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尽显苍凉。
    “大伯伯,跟婶子吵架了吗?不买给她了?”我只是猜测。
    “哦,不,我们一辈子没真正吵过架呢。平常多了几句,一下子就和好的。”他一边回忆着一边还露出微笑,只不过,是一抹比较凄苦的微笑。
    “知道你们俩感情好呢,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是我的萝卜吃腻啦?”
    “不,不,怪想念那会天天来买两碗的,以后,就一碗了,一碗了。”
    “一碗?婶子不喜欢啦?”我一边接过他递来的碗,一边添多了几块萝卜,算是久违的见面礼。
    “你婶子她……走了,去逍遥快活了。”
    “走了?”我这才意识到,大伯伯说的是什么意思,婶子去世了。“大伯伯,今天的萝卜,不收钱了,再给你一碗,给婶子。”我又添了一碗,虽然婶子吃不到,可是拜祭总行吧?
    “不用,不用。”大伯伯连忙摆手。
    “要的,要的。”我从家里拿出一个碗,一个碗对我们而言是很珍贵的呢,普通人家家里也就几个碗,还很多是木的,没有瓷的。“大伯伯,婶子会一直活在你心里,只要你想着她,她就会在你身边。”
    “好,好。”大伯伯接过两碗萝卜汤,转身准备离开了。
    自己卖牛骨萝卜汤,时间一长,我都不爱喝了,天天闻着这味道也不喜欢了,倒是胡子,超爱喝,每天一大碗都是他的。
    “今晚吃鸡肉哦!”我拿着半只鸡,好不容易等到隔壁家做喜事杀鸡了,才买得到的,价格不高,感觉这鸡好无辜。
    “怎么吃?”他问。
    “一点用来炸,其他水煮,捞一点做成白切鸡蘸酱油,剩下的用来加土豆炖汤,你觉得好吗?”
    “很好,听起来很美味的样子。”
    “那是,我的手艺还不错。”
    “我真想象不到你竟然还会做菜。”他拉过我的手,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惜了,家里穷,没能让你煮些像样的东西。”
    “不要老是这么说,这日子我很满足了,真的。”我顺势依靠在他身上,“你看,我们俩都健康,有房子住,有生意做,有得上工,还能赚钱买到衣服穿,很好了。”
    “谢谢你。”胡子突然认真地说。
    “客气。”我忍不住回他。
    第二天,街头有两三户人家来找我,说他们准备开始卖牛骨萝卜汤了,以后的牛骨,不会再供货给我了,他们就是屠户。我的生意至此中断,所幸胡子跟我做的不是同一行,否则两个人都会被饿死。
    不让我卖牛骨萝卜汤,我就做别的,比如做香包、做花茶,把这些活儿分摊给附近的妇女一起做,然后我负责收货与买卖,一开始很辛苦,因为打不进上流市场,直到几个有钱人家的小姐跟我买过几回,认定了我的脾子,才帮我拉新客户的。不过,她们就是埋怨我东西卖得比较贵。
    “你还取了名字?”胡子回家的时候,笑着问我。“胡子川。”
    “嗯,村里的老人组说报你名字。”我一边炒着菜一边轻笑着。
    “你怎么想出来这个名字?”
    “不好吗?挺好听的呢。容易记。”
    “行,我的外号都上族谱了。”他脱下外套,天气开始转凉了,走了好长一段路还是挺热的。
    “哈哈哈,有什么不好呢?”
    “咱们俩是逃犯吗?”他问着,因为平常我都很少曝光姓名,一般是随便弄个外号。
    “差不多啊,爱情逃犯。”我说。
    “说,你是不是从你夫君那里逃出来的?”他突然这样问。
    “哪有?是他不要我的。”
    “我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不要你?”他在脱下鞋子了,难得有一些布鞋,我不会纳鞋底,还是隔壁大婶帮忙纳的呢。
    “因为难以沟通啊,他要的我给不了,我要的他帮不上。”
    “你要什么?”胡子问。
    “我比较自私。”我把菜放到盘子上,然后再用淀粉煮下肉,淋上去,胡子不挑食,这也是他长得如此高大威猛的原因。
    “哪里自私?”
    “不会体谅他啊。”我收拾着碗筷。
    “我发现你这个女人很冷血。”他笑着,不是故意这样凶我的,但是语气听得出是在取笑我。
    “我哪里冷血了?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过得可好了。”
    “是吗?你问过啊?”
    “我猜应该很好,否则早就回来找我了。”
    “你总是猜猜猜,这么自以为是,你那个夫君知道吗?”
    “胡子禹,我警告你,不要再提起他。”我把大碗饭重重地放在他桌前,他挑了挑眉,不再接话,开始吃饭。
    农村的天空很美,好多好多的星星啊,那天傍晚,村里出现晚霞,十分美丽,大家都跑河边看晚霞去了,不知道我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美的一副景象了,如画一样的自然景观了。
    村里的孩子都喜欢在河边烤鱼,烤地瓜,我们也不例外,没事的时候就会搭起炉子,跟村里的孩子们一起野炊,这生活过得倒是还挺精妙。
    晚上的时候,河边很美,月亮投在水面上,闪烁离奇,我比较喜欢拿石子投在水面上,看月亮被打散又凝聚成圆的样子。
    “你说,月亮上有没有住人?”胡子鲜少说这样的话,不过倒也不奇怪。
    “有吧,嫦娥仙子啊。”我笑着。月亮上面有个月宫,月宫是一个娱乐型的大宫殿,不止有嫦娥仙子,还有诸多貌美的仙女在上面住着,侍候着战神们。神仙并非无情,只是他们的兴致总会比较高雅。成了神仙,人间的一切肉欲早就看淡。
    “嫦娥?很美吗?”他问。
    “美,比你看过的任何女人都要美。”
    “比你美啊?”他笑着刮了下我的鼻子。
    “当然比我美。”
    “但我比较想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你愿意待在我身边。”
    是呢,爱无非就是在一起,坚持在一起,如此而已,不管以什么样的形式,朋友、恋人、夫妻、兄弟等等,所谓在心里爱着的,行为上分离的,这是什么感情?一定很特殊。
    “隔壁老王要去北方打药材了。”我描述着。“家里的妻子、孩子、老人,在一起生活,他一个人去外面生活。”
    “为了都有饭吃,没办法。”胡子是男人,站在男人的角度上面,表示生存比生活更重要。
    “那样要分开好久。”我说。
    “怎么?要是我也想去呢,你会舍不得?”
    “我会选择跟你去。”
    “万一家里有孩子呢?”他问。
    “还是要一起去,带上孩子,或者是,把孩子送人。”
    “你这是亲妈吗?”
    “是,反正不允许你丢下我们。不管什么理由。”
    “好幼稚。”
    “嗯,如果你没有想要永远痴缠在一起的想法,那就别考虑要孩子。”我居然下的的杀手锏了。
    “痴缠?听起来好可怕的样子。”
    “哈哈,怎么?后悔了吧?随时可以走哦。”
    晚上不知道聊了多久,只知道风很轻,感觉很舒服,我们一起坐在河边,我的头靠在他手臂上睡觉了,回家的时候,知道他是在背着我,因为迷糊中我睁开了眼,他的步伐很稳,感觉真是幸福。这样幸福的日子,不要那么快结束,好吗?
    前段时间一直忧愁生计,现在生活慢慢进入正轨,我开始有点闲空有点闲钱玩乐了。
    “你的玩乐就是做包子?”胡子每天回家的时候,都发现有不同口味的包子可以吃。
    “甜的咸的酸的辣的,都有,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开心地端着今天的红薯馅包子给他吃。
    “不错,有点甜。”他讲话非常直接,不过我喜欢。我看着他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可真满足。“马上就要冬天,家里要多准备点柴火和粮食,一旦下雪,就要好几十天出不了门。”
    “是吗?下雪啊?”我一脸兴奋,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活像看到妖怪。
    “你是没见过雪啊?居然这么开心,每天的冬天,都要死很多人的。”
    我拉下脸,不明白。“为什么?”
    “饿死的,冻死的,知道吗?”
    我不敢表达自己有多么开心,因为雪对我而言就跟玩沙子一样有趣,而并非人们所说的,冻。
    趁着冬天还未到来,我们腌了好多的凉菜,晒了很多的鱼干、果干,还有干的面条、腊肉。原来北方的感觉是这样的,我一直以来,都是住在南方,因为北方比较干燥,我的鳞片偶尔会从身上脱落,每天都得找个时间泡在水里,保持身体有水份。除此之外,北方很好。
    “这些腊肉味道可好了。”胡子问着房梁上一串串的腊肉,一边闻一边感叹。
    “我今天还泡了一罐姜丝蜂蜜。”我得意地看着新作,每次要做东西,都得跟隔壁的大婶问,其实是害怕做出来的东西吃了有毒。
    “不错,又有进步了。”胡子开心地笑着,望着他的笑脸,觉得生活这样也很好。简单,快乐。
    隔壁的大婶很泼辣,但是人挺好,平常教了我很多手艺,每次她一边教我都会一边说:“你怎么老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以前家里条件比较好,什么都不用考虑嘛,现在比较落魄。”难道我能告诉她,我已经很久没来人间了吗?再说了,我又不需要吃东西,这些食物对我而言,只是骗骗嘴巴开心而已,吃了没什么用处,反而是胡子,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人味,吸一口,都会觉得饱。我平常都得观察着胡子的身体好不好,怕等下被我吸干了可怎么好?
    某一天,胡子回家了,给我带了一张红色的喜帕。
    “好漂亮,手艺不错,你买的?”我开心地接过手,端详着上面的龙凤图案。
    “是啊,你跟着我这么久,从来没有为你揭过喜帕,甚至,没有给你办一次像样的喜礼。”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都不好意思了。
    “要不然,跟村里面的李叔叔要个好日子,我们来办一场喜事可好?”他这样问着,那么诚恳。
    “为什么?不是过得好好的?还需要补充吗?”我倒觉得无所谓。“或者是,你想当新郎呢?觉得这一辈子,总得当一次新郎,对吧?”
    “不,我已经做过一次新郎,是怕你留下遗憾。”
    “做过一次新郎?”我倒是没觉得多奇怪,只是好奇,他是怎么做过一次新郎。
    “战争的时候,家里人全失踪了。”他淡淡地说。
    “失踪?”我没什么能力再去掐指一算,到底是失踪还是已故。
    “肩膀上那条疤痕,就是在战场上被敌人有军刀砍的。”他伸手摸了摸肩膀,好像还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都过去了。”我拉下他的手,把自己依进他怀里,还是那样温暖,火热而有力的心跳。“现在都太平了,不是吗?”
    “你说,如果有神明,为什么会允许战争如此惨烈?”他问着。“你呢?好像不知人间哀愁的样子?”
    “我……我一直都住在大山里,不清楚。”我是这样回答的。
    “有些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他一定是思考了许久,才问这句话的。
    “什么话?”我有不太好的预感。
    “为什么那次洪水,你从头到尾没受到一丁点伤?”
    “你不也没受伤吗?”我觉得不能让他想太多。“你看,你不也是好好的,我们都一样。多幸运啊!”
    “是幸运吗?”他问。“知道我为什么要带着你离开村里吗?村里的长舌妇怀疑你了。”
    “怀疑什么?”我该直面这样的人生。
    “怀疑你的来历。”他是这样平静地叙述着,“没有人知道你是怎么来到村里的,也没有人知道你是怎么立足的,更没有人知道你的一切。”
    “你打听过啊?”我离开他的怀抱。
    “是,因为关心你,关注你,所以打听过。我一直都尽我所能地忽视这一切令人心生疑惑的地方,因为就算你是……你是……你是什么奇异的体质,我也可以接受你,继续爱你。”
    “什么奇异的体质?”
    “冬暖夏凉,没有心跳。”他俯在我耳边,轻声说。我身体一征,差点就真的心跳了。
    “我没有害人。”我试图平静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你对我还很好。”
    我一直无法想象,胡子会如此心平气和地跟我讨论这个问题。“你……不怕我吗?”我问着他。
    他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我想,你比较怕我,对吗?”他居然这样反问。
    我点了点头,是的,我确实比较怕他,可能是他比较大块头吧,又或者,是他这个人比较凶,我心生敬畏。
    “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人很多,我也是其中之一。”我只能这样回答他,总不能就这样掉进他的陷阱,然后说些该说也不该说的。“我……我的心跳很弱,但不是没有,要不然我怎么可以见到阳光呢?你说是吗?”
    “是,我相信你。”他突然转过身,“我去洗澡了,你要一起吗?”这里没有冲浴,也没有澡堂,只有自己家里的小木桶,然后用毛巾擦洗。
    “不了,你先吧。”我惊讶他到这个时候还能开点玩笑。
    晚上,村里的人都很早就睡觉,没什么夜生活可言,连电视也没有,更别提网络了,一片漆黑寂静。
    “明天我想学习酿酒。”我一直想要开一间酒肆呢。
    “嗯,不要太辛苦了。”胡子总是习惯把手臂给我当枕头,只是我一睡着之后,就会抱着袍子,把他推一边去。
    “不辛苦,每天做新鲜的东西给你吃,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如果一辈子就这样快乐地过下去,该多好?”他这样说。
    “当然,我们一定可以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的。”
    冬天就要来临,隔壁大婶家却出了点意外,老王的媳妇耐不住长期寂寞,跟别人跑了。她临走前跟大婶吵了一架,说她不想留在这里,每天都只是干活吃饭,也不知道生活有什么盼头。愁着生计,还没有一个人可以依赖。老王的媳妇走了,连孩子也不带走,那是一个刚出生四个月的小娃儿,眼窝有点深,挺可爱的。因为刚好过了四个月,大婶就抱他出来见人了,只是每天见到谁,都会抱怨一次,说她的媳妇有多么多么地坏。
    某天,刚好在家吃饭时,我提起这件事,问着胡子:“你说,老王去北方打药材,是对还是错?”
    “你应该是问我,如果我去北方,你会不会嫁给别人?”他抬起头。
    “那你呢?你会舍下我,一个人去北方吗?”
    “有时候是没法控制的,比如家里有老人孩子,不可能夫妻俩一起去。”
    “有时候是没法控制的,比如生活永远都是老人孩子。”我没有说老王的媳妇是对的,可是她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并没有错,可惜了还有孩子。“就是那个孩子比较可怜。”
    “作为一个男人,我只感到悲哀。”
    “你觉得那媳妇错了吗?”
    “我觉得悲哀的,不是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媳妇,而是自己做了什么样的事。”他说,“像你说的,要么不去北方,要么把妻子也带去。”
    “感觉好纠结的样子。”
    “不要讨论这种话题了,怪伤感的。”
    这一个经济落后的地方,生活变成了一个充满食物就快乐的生活。后巷有个女孩家里是地主,比较富有,她经常会来找我买香包,偶尔会弹一曲琵琶给我听,都说了富家女儿嚣张跋扈,我看倒不是这样子的,还蛮有教养。
    “今天好开心啊,地主家的小姐来家里弹琴了。”我一边煮着肉汤一边背着胡子,讲述着今天的生活。
    “开心就好。”胡子脱下鞋子,忙了一天,累死了,他说:“你帮我补鞋子了?”
    “嗯,早上起来,你还没醒的时候补的。”
    “哦。”这年头,一年就那么两双鞋子,补补也是能穿的。
    “你呢?想买新鞋子,可以去买。”胡子对我挺好,这倒是不用怀疑的。
    “不呢,我平常很少出去,鞋子一直好好的呢。”
    “你老爱在家里打赤脚。”
    “家里干净,打赤脚怎么?还能省下买鞋的钱。”
    “哦,还会勤俭持家?”
    “你说呢?”
    “有点意思。”
    “好香啊,什么味道?”胡子的大嗓门响起。
    胡子今天比较晚回家,外面已经一片漆黑了,家里的油灯也不是很亮,他进门的时候,我往他身上扑过去。
    “酱油煮猪蹄。”
    “哇,今天是大餐哦。”胡子不喜欢猪蹄,他说有股小骚味儿。
    我就很喜欢啦,每隔半年才能吃上一次猪蹄,这个年代真的是穷酸得很,经济条件很一般。
    “你不喜欢吗?我下了一些香料,把小骚味儿盖过去。”
    “嗯,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做的海鲜。”他说。
    “好呢,下个月我交待市场留一点虾,做虾饼给你吃,好不好?”
    “你真乖。”
    晚上吃完饭,闲聊几句就上床睡觉了,千万别觉得私生活有多丰富,这个年代没有夜生活。
    “你端盆水做什么?”胡子坐在床上,看我走过来,赶紧问。
    “帮你洗脚啊。”
    “臭吗?”他居然这样问。
    “不是,是想侍候你,行吗?你每天那么累,让你放松下。”
    “哦,这么温柔啊。”他好像有点吓到了。“看你平常一副气场十足的样子,真的能蹲下来给我洗脚?”
    “当然能,既然你都给了我喜帕,我就认你了,侍候你是应该的。”
    “哦,感觉很幸福。”胡子一定没被人侍候过,瞧他的脚底板刚给我拿起来的时候,马上缩了回去,而且我伸手在他脚上擦洗的时候,他居然……有反应了。
    “你赶紧把水倒了吧,该睡觉了。”最后只剩这句话,就灭灯了。
    “除了洗脚,你还会多少绝学?”他问这样的话,就要把我笑死了。
    “按摩。”我说。“不专业的。”
    “哪儿学来的?”
    “让人家帮我按的时候,学的。”
    “谁?”
    哦,我忘了,这个年代是没有美发师的。“给推拿的医生啊,小时候腰肩不舒服,按过。”
    “哦,能娶到你,还真不错呢。”
    “是吗?哈哈。”突然觉得被他这样形容,感觉还不错啊。我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天气转冷,居然在冰天雪地里,有点感叹人生不易。
    且行且珍惜。
    胡子真的是一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至少到现在,没有听他说过一声抱怨。
    后来有一次,我看到他回家的时候,抱起隔壁家的孩子,那一脸羡慕的样子,才惊觉,我好像没有给他下颗蛋的意思。
    “你喜欢孩子吗?”晚上,给他洗完脚,他趴在床上,我跨坐在他腰上,给他捏着肩,话说他这身板真的是很壮,我坐上去,居然觉得高了不少,这腰板估计也得有二十公分那么厚吧。
    他不回答,闭着眼睛。我看到他眼皮在跳动,没有睡。
    “想生个孩子吗?”我问。
    “有就有,没就没。”他说。
    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怕我不会生,还是怕他自己不会生啊?有点回避这个问题的样子。
    巷口搬来一户人家,外地来的,炒得一手超香的粿条和面条,火爆的摊位,特别少见。每天中午,都能闻见那香香的味道。
    地主家的小姐说家里的米面放到有些发霉,门口却每天都有无数的乞丐坐在那里,病的残的,连做苦力的机会都没有。
    我跟胡子提议一起去吃,他居然说我能炒,事实上我炒的功夫很差,因为火候不好,锅也拿不起来,做不了大厨。
    
    胡子是一个传统的人,但是好在不会愚昧,起码他没有跟其他人家的男人一样,限制我做太多事情。这里的媳妇因为外来人口多,显得比较受管束,比如衣服不能穿太少,如果穿得少,家里还亮三个红灯笼,那就是能接客做生意的了。
    地主家的小姐为了尝到好吃的包子,总是来找我,在我们店里花了不少钱,后来她寻思着让家里的米面做成包子,供给官家富人家。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她出米面,我出创意,找一些小工来做。地主家的小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原来是她与妹妹很喜欢糕点,总想自己做,自己卖。
    
    短短的时间内,我就与胡子建立了不可磨灭的感情,事实上是,没什么矛盾会激怒彼此。胡子是个比较自觉的人,没什么好嫌弃的,而且也没有所谓的亲人朋友会来捣乱,难道我就只能与这样孤独的人在一起?好像反而得到了圆满的生活。如果说,胡子是太极的黑,我是太极白,这样在一起,是不是一切都完美了?
    “胡子,你真没想过要生孩子?”我问他。
    “自己都养不活了,哪里还敢养孩子。”他一边给刮伤的脚上药一边回答我。
    我蹲下身,跟他说:“我来帮你。”
    “不用了,小伤,没什么的。”
    “小心点好吗?我会心疼。”
    他听完我说的话,轻轻地笑了,然后用手掌温柔地抚摸下我的头发。
    “万一我们有小孩子了呢?”我问他。
    “那就好好地带大他。战争过后,人太少了,能生个孩子也算是宝贝。”
    “那你想要吗?”我急切地问着他。
    “只要是我们俩的孩子,我当然想。”他停下来,尔后说:“可是,有没有,都无所谓,只要我们能好好在一起,就行了。你呢?很想要吗?最近老问我这事儿。”
    “没有,我是好奇你为什么没说要。”
    “呵,傻瓜。”他抹好了脚,去洗了下手,手上还有清凉药膏的味道。“你在担心什么?”
    “怕你嫌我不会下蛋啊。”我环抱着自己,笑着说。
    “呵,指不定是我的问题。”他指了指自己,“别想太多,看天意。”
    我看胡子那一张不算英俊的脸,可以说,长得还挺粗糙的呢,然而,外表算什么呢?生活在一起,能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我觉得挺幸运的,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就要崩溃的时间段,遇到了胡子,这一个充满情义的市井小民。
    胡子身上的衣服,都是我给他做的,或是买的,他倒也不挑剔,只是不喜欢颜色鲜艳的服装,大多是灰色、青色、黑色或是浅棕色,浑身上下没有一个亮点,如果非要说有,估计是他脱下衣服后那一身长年累年因为做苦力而练就的肌肉。这个年代的男人都挺黑,他也不例外,有时候想想,真觉得可爱,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胡子连头发、胡子,都是我给他修整的,他问我为什么愿意帮他做这么多?我只知道,服侍他就是一种幸福,每个细节,都很幸福,当然,如果他不愿意让我这么做,我也不会强人所难,总觉得在一起,就是彼此尊重,在各自独立的情况下互相扶持,爱情不是如此而已。
    我是很明白,某人不会再回到我怀里了,哦不,我是不会再回到某人的怀里了,瞧他一副对西瑶充满感激的样子,只能让他们俩好好地在一起,一起幸福着。如果说,此前的纠缠,只是因为两个人心中怀有对彼此的怨念,那种痛并快乐着的爱情,其实不能算是爱情了,至少,那样的爱情是充满伤害的,无时不刻,充满伤害。以至于,到后来,居然在庆幸分开了。
    我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终止与胡子的相爱,但只要是在一起的每一刻,就应该好好地珍惜,生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可是回到根本,还是对彼此的一种珍惜,惺惺相惜。
    村里每到七月,总会非常认真地祭拜祖先,尤其是战争死去的亲人。我们虽然没有什么可拜祭的,但是村里的老人组说我们必须按村规来,一起祭祖。虽然有点半强迫的感觉,不过呢,这倒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村里的一份子了。我们买了一些瓜果和肉,全部是铺在地上的,因为大家都穷,家里也没什么桌子可以用。
    走阴公、走阴婆全都聚集在一起,带着大家伙一起跟阴间的亲人沟通。不一会儿,就有好多断手断脚的鬼来了,我可能是看习惯了,倒也没觉得多惊讶,而我分明在那群鬼的队伍末端,看到了某人。
    我微微一笑,转身离开。到家的时候,胡子正赶回来吃午饭,他带了几袋红豆回来,说是粮食供销社今天有便宜。
    “晚上煮来吃可好?”我掂量着这些红豆的重量与价格,感觉胡子真不是懂做生意的人,虽然说今天有便宜,可是份量并不够。胡子被自己的老板骗了,真是个单纯的好孩子。
    胡子身上有一股阳光的味道,是的,就是阳光的味道。我喜欢闻这样的味道,完全跟当年某人身上的烟味药味不同。这是一股非常健康的味道,一股充满人情味的味道。
    刚刚在街上看到某人的瞬间,心里居然没有一丝波动,当初连做梦都会啕嚎大哭的自己,已经痊愈了。虽然说,曾经的爱情是刻骨铭心的,可总不愿就吊死在那颗树上,无法很好地去面对,无法当朋友,就只能避开,永远地避开。
    鬼节当晚,整条村都是寂静的,这里有个习俗,鬼节当晚是不准出门的,当然,打更的除外,打更的是屠户,所说他身上煞气中,不怕。
    晚上睡觉前,我准备去另一间屋子小解,这里都没有厕所的,只有一个木桶,放在另一个屋里,已经算是奢侈了,刚小解完出来,我在门口看到了一个黑影,把我吓了一跳,以为见鬼的。
    果然,见鬼了。
    “好久不见。”这把声音,太熟悉了,是某人。
    我不吭声,估计沉默是最伤人的武器了,我看到某人走近了,月光晒在他脸上,那是一张并不快乐的表情。
    我越过他,不想再有交集,他拉着我的手,问:“就要这样恩断义绝吗?”
    “要不然呢?”我甩他的手,“好不容易我爱上别人了,你还来找我,这样有意思吗?”
    “你爱他?”他居然嘴角上扬,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为什么不爱?他没有为了权势而抛弃我,也没有为了亲情而忽视我,更没有为了对另一个女人的恩情,而选择委屈我。遇到了他,是一种幸运。”
    “那是因为考验还没开始。”
    “不关你的事,回你的地狱去吧。”
    某人深吸一口气,那表情分明是极力在忍耐,忍耐着看我什么时候要妥协。“好,我会等你回来的。”
    “为什么要回去?跟别的女人共享自己的夫君很有意思吗?”
    “你自私。”他是这样形容我的,“西瑶做错什么了?她一直在付出,你呢?”
    “我不想成为西瑶作比较的对象,因为没有任何一点可比性,你懂吗?元世剀。”
    “很好,还没忘记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你过得这么逍遥,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怎么敢?你可是元剀二世,女娲族的王爷,北宫的龙王,现任西王母西瑶的夫君。”
    “这样咬牙切齿地对话很有意思吗?”他严肃起来的样子真可怕,尤其是脸颊开始浮出淡淡的黑色纹路。“我会原谅你出轨的,真的。”
    “哈!”居然是我出轨,我什么时候出轨了?“谁出轨啊?我先认识你的,还是西瑶先认识你的?”
    “你明知道,我先认识西瑶,与她有情定,才认识你的。何必呢,这样自欺欺人?”
    “你想怎么样?”
    “不想我的女人流落人间罢了。”
    “哦,你还觉得我是你的女人啊?怎么我不觉得呢?”
    “傻瓜,你每次大哭,泪水都会流进我心里的。”他说的这句话好像无比浪漫,我却只觉得刺耳,因为这于我而言,是极其的讽刺啊!
    “当不了情人,就当朋友吧。”他说。
    “滚!”我忍不住低声怒吼。“我不想跟你做什么狗屁朋友,你见到你的朋友的时候,能想象曾经在同一张床翻滚过吗?你见到你的朋友的时候,能淡定在从他眼里看自己吗?你见到你朋友的时候,能开心地看另一个人窝在他怀里吗?你说我自私,你何尝对得起我?我为你做的这一切,却换回来的就是你对西瑶充满歉意,你觉得她下半身瘫痪需要你的同情需要你的怜惜吗?我因为你而被烧死的时候,你怎么没为我想过?”
    某人低头,不语。
    “不管西瑶多么好,不管我们俩对你是什么感情,总而言之,这一场三角关系,我退出。真的,我不要了,永远,永远,都不会再要了。”
    “你说好的不要呢?每一次情不自禁地哭泣,都是在唤醒我对你的感情,有本事你别哭啊!”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多久没哭过了。”到我这么说的时候,我是得意的,因为我从他眼里看到了震惊与难过。
    “是,因为你没有哭,我找不到你,今天的相遇,是意外的惊喜。”他这样说。“我承认,我是对不起你,可你呢,有没有一次能跟我好好地沟通呢?哪一次不是扭头就走,把我当什么?我是你夫君,不是你想耍任性就一走了之丢掉的玩具熊!你能不能学会尊重我一点呢?”
    “走吧。”我别过头,不敢再去看他那深情的样子。
    “如果你确定叫我走,我不再回头了。”他突然这样说,这样的不再回头,意味着什么?真的永远割舍掉了呢?
    “那就……”不要再回头。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胡子出来了。
    “跟谁说话呢?”他还没睡醒的样子。
    “没呢,在感叹今夜月色真美。”
    胡子走了过来,把我打横抱起,“月色真美?你也真美。”我们一起回了屋里。
    我转过头,看到空气中的某人,胡子看不到他,我看得到,他冷漠的脸,让我有些心动,但是如果回了头,又会再分离吗?如果在一起只是为了分离,那不如就这样散了吧。
    胡子的一辈子,很容易就过了,人的一生,多么短暂,谁都想认认真真地过好每一分钟,就算是为了生计而愁,就算是在病床前各种无奈,可是,这样的人生,也好过漫长的煎熬。
    跟胡子生活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虽然贫苦但是安心,或许人生本来就应当如此。
    我一直以为好日子会这样过下去,因为我们俩互相包容,互相疼爱。直到,胡子的妹妹出现了。以前总在人间说姑嫂难相处的问题,在我这里倒不夫,胡子的妹妹据说是战争时期的翻译,过得倒是还可以,就是性格有点懒惰,脾气大。
    胡子因为自己妹妹的出现,而心生愉悦,那是怎么样地一种重逢啊,兄妹之情远远比朋友之情更要亲昵。
    “你们俩怎么认识的?”胡子的妹妹坐在门口掰玉米粒,没事总爱问我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
    “以前我开了一个海鲜档口,他天天来吃。”
    “哥哥不爱吃海鲜。”胡子的妹妹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哦,是吗?那……他爱吃什么?”
    “哥哥特别喜欢吃羊肉和鸡肉,尤其是焖的。战争之前,我们家的生活还不错,那时候,哥哥嫂嫂很勤快,当时一家人是多么开心。”胡子的妹妹所说的嫂嫂,不是我。“可惜,后来嫂嫂就失踪了,我也没有再找着她。”
    “失踪不是死亡,或许有一天会出现呢。”我是理所当然这样安慰着她的。
    “你希望我嫂子出现吗?”听到没有,胡子的妹妹说的是我嫂子,证明在她心目中,我什么也不算。
    “胡子沐,你在说什么呢?”胡子刚好回家,阻止了他妹妹与我的交谈。
    胡子沐,胡子禹的妹妹,兄妹俩小时候家境过得去,读了不少知识,尤其是胡子沐,小时候总跟着父亲做生意,学会了讲日语。
    胡子沐对我算是很客气的,因为胡子跟她是这样介绍我的。
    “妹子,这是龙鳕,你嫂子,她对我很好。”胡子说我对他很好,正是因为这句话,本来胡子沐对我是有敌意的,就好像我分割了她的哥哥一样,这会儿倒是把我也当成家里的一份子了。
    有一次我在柴房做菜,正端着白切鸡回到屋里的时候,听到胡子对她妹妹说:“不要在她面前说起以前的事,那都是过去的了。我们都要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的,不是吗?”
    “是,都过去那么久了,宛茹不会再回来了。”胡子沐口中的宛茹,是胡子以前的妻子吗?
    “我们都无法证实她到底还在不在人世,如果是在的……”
    “哥,你找过她吗?她当初离开,可是万分不得已的。”
    “我理解,谁不希望自己家的女儿安然无恙,是我们没法留得住她。”
    “她那个爹也真是的,就这样把她带走,好歹我们都是十几年的感情了,是一家人了!”
    “你也知道她万分不得已,如果她现在过得好,我们干嘛还要打扰她。”
    “哥,你知道宛茹在哪?”
    “不要再问了好吗?龙鳕在柴房,你去帮帮忙。”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有强烈的预感,胡子知道他妻子在哪,那个叫宛茹的女人。只是,我不知道胡子是在什么时候找到他妻子的?是我还不认识他的时候,或者是最近?不管如何,我心里开始有些疙瘩了。回想起以前的感情,我现在也懂事了,不会再无端惹事,如果胡子能把事情处理妥当,我就按照他的安排,把这一世好好地过完就行了,谁知道死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就当这一次的轮回,是一种网络游戏的体验就好。胡子给我的感觉这么美好,我不想失去,尤其是看他对我那么珍惜那么爱护的样子,真的不介意他会如何安排我。即使他是叫我离开,我想,我也会怀抱着对这段感情的幸福离开。
    “最近妹妹刚联系上,她可能会说些不太中听的话,你不太在意。”晚上准备要睡觉的时候,我还在换衣服,胡子从我身后抱着我,他很少这么做,床上以外的地方,肢体动作很少,算是个正人君子,有些许传统与保守。
    “她没说什么,兄妹重逢,是一大喜事。”我转过去靠在他胸前,感觉很暖很暖。
    “我知道你不介意,不过,我有义务跟你说明白。”他抬起我的脸,察觉我真的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后,开始诉说那一段曾经。“我十九岁那样,娶了爹的生意伙伴的女儿,她人很好,活泼可爱,叫宛茹。宛菇家里环境特别好,比我家要好太多了,结婚多年,没有现在我与你的这种深切爱情,却平平静静地过着,也算是家里人。”
    他拉着我的手,一起在床沿坐着,拉起一件大衣给我披着,体贴至极。
    “你知道吗?宛茹对我,可谓是情深义重,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女人天生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自从我们成亲圆房后,她就说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一切,都是我的,就算我要毁掉,她也无怨无悔。”胡子这么形容宛茹的,听得我差点了陶醉了,这个时候的我,没有一丝醋意,跟着胡子的思绪一起来到他的过去。



    “可是后来,我家道中落,我爹因为家里染布坊的几个合伙人好吃烂赌,把作坊都给输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务,那几个合伙人全跑了,而我爹,跑不得,他有妻女,他不愿意流离失所。那个时候,我跟宛茹新婚不久,我奶奶是个迷信的人,她拉着宛茹去算命,说她八字大,克夫家,事实上不是这样子的,那个算命只是顺着我奶奶讲的一切,给宛茹下了一个如同死刑一样的枷锁。你要知道,在我们这个年代,一个女人被扣上克夫家的名头,该是有多么地不幸。不管我怎么安慰她,她始终对我们家怀有怨恨,因为我奶奶、爹娘,都质疑她。子沐从小跟宛茹一起玩到大,说什么也不愿意冤枉宛茹。
    再后来,战争爆发了,我们家连饭都吃不起了,而宛茹家,因为跟敌方有工厂上面的合作关系,家境比之前还要更好一些,宛茹的爹不愿意宛茹受苦,更见不得我们家把失败算在宛茹头上,就这样,宛茹是恋恋不舍地走了,那时候,我没有留住她,因为,我也舍不得她跟着我受苦。总觉得,她应该去过更好的生活。”话说到这里,胡子把我搂在怀里。
    “我今天对你坦白,是因为我的全身心都是你的,不想对你有所隐瞒,以前不说,是觉得没必要,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跟她相遇。”胡子这么说,倒是验证了我的猜想。
    “你找到宛茹了,是吗?”我问他。
    “你找到宛茹了,是吗?”我问他。
    胡子看着我,说:“不管怎么样,我心里这个位置,都有你,这个家,也不会少了你。”
    “你找到宛茹了,是吗?”我保持着这样的问话,没有表情的。
    胡子点了点头,那一刻,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脱口竟然是公式化的关心。
    “她还好吗?”我问。
    “不好。”他告诉我,“我是在最近遇到她的,21号那天。我问她过得好不好,她直接就说她不开心,说她一直很压抑,一直……”
    “一直?”我猜想得没有错,只是现在少了一些歇斯底里。“一直想你,是吗?”
    “龙鳕。”胡子拉起我的手,“你要理解,一个女人,总会想着她的第一个男人,况且,我还与她有一段婚姻,她……”
    “她想你,对吗?而你呢?你把她给忘了?还是说,你想把她接回来?”
    “战争年代,妻离子散,很平常。我以为就算不把她接回来,她一样能够凭着家里的好条件,嫁个好人家,只是……”他有些迟疑。
    “只是她只想跟你一起。”我不得不作这样的猜想,胡子没有回应,但是他的眼神是肯定的。
    “不,因为她家里跟敌方工厂有勾结,今时不同往日,十分落魄,你不知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吃一块发了霉的馍馍。”
    “那天你把身上的工钱全给她了,是吗?”我问,对于胡子身上有多少钱,我是很清楚的,那天知道他身上少了一袋钱,我没问他,总觉得胡子应该有自己的经济自由,并且我相信她。
    “是,我能帮助的,就是给她钱,没有别的了。”
    “你可以把她接回来。”我低下头,这个提议,总好过从胡子的嘴里说出来吧。
    “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胡子问出了这样的话。战争过后,所有人对生命都是惺惺相惜的,这个时候是没有爱情的!只要能够凑和在一起生活,那就是美好的愿望了。
    我不能说自己愿意不愿意,如果总有个先来后到的原则,那我不过是胡子与宛茹感情中的第三者,是他们婚姻的小三而已,根本轮不到我来说决定要不要把宛茹接回来。
    胡子把这问题丢给我,倒是有些让我为难了。
    我不说话,不想娇情地做一个宽容的人,更不想狭隘地去离间他们俩原本就已经存在的婚姻。什么也别问,让我静静!也别问我静静是谁!
    就这样,日子还是和平地过了下去,虽然家里多了个胡子的妹妹,我们俩不再像以前那般亲昵,倒是有点像老夫老妻似的,过着普通而少了情趣的生活。我开始有点烦了,自由惯了,快乐惯了,多了一个家人来介入,感觉是比较奇怪的。幸好,我没有表现出来,胡子说他大大咧咧,对我倒也特别上心,我的每一个小小的举动,他都看在眼里。比如,只要他妹妹在,我就不会像以前一样粘在他身上,他也不会在平常的生活中,对我表现出过多的体贴与呵护,两个人的感情开始有些淡了。
    那一天,下大雨,我在家里等着胡子与他妹妹回来,他说带他妹妹去买点衣服,我还拿了一些钱给他,希望他能给自己的妹妹打扮得开心些。他们俩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很狼狈,很让人心疼。
    我还没有开口问,妹妹胡子沐就高兴地对我说:“龙鳕,我嫂子回来了。”
    胡子与我一样是愣了一愣,胡子可能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总不能在宛茹面前说,我才是他妻子吧,或者,在我面前说,宛茹不是他妻子吧,怎么说,他都是错的。


    我给宛茹烧了一大桶热水洗澡,许久未见,胡子沐明显是高兴的,作为一个姑姑,她给自己的嫂子梳理头发,那个情景很温暖,真的就好像一家人一样,倒是显得我有些格格不入了。
    胡子把我从柴房拉到一边,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把我给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什么事了,胡子可是从来不会这样慌张。
    “对不起,今天是个意外,我们在街上遇见有坏人要对宛茹不轨,所以就救她,下着大雨,她家太远了,就把她带回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知道最近因为子沐跟宛茹的原因,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好。”他居然发现了。“我必须跟你强调,你在我心里,是有位置的。我也知道,你不会像其他女人一样心胸狭隘,你能理解我的,是吗?相信我,我会把这事情好好处理一下。”
    “哦,你还要处理呢?需要处理吗?”我以为根本不需要处理,就要不要带回来的问题。
    “事情没你想的那样简单,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我一直避开宛茹,第一次见面后,她就一直联系我,我也很为难。”
    “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本来你们就是在一起的。”这是事实,不能抹灭。
    “别这样,好吗?”他比我高得多,低下头来跟我讲话的样子,特别诚恳,搞得我好像都有些刻薄的样子。
    难道我要问很幼稚的问题吗?比如:“你爱我,还是爱宛茹?”
    “没有遇到你之前,我只对宛茹一个人好。可是,我现在没有办法忽略你的存在,也许时间本来就是残酷,我对她只剩歉意。”
    我们的对话,被门口的宛茹听到了,她正站在柴房门口,估计是想来帮忙做菜。原来就是水灵灵的一个妹子,现在的样子越发让人觉得可怜,我有些同情她了。
    有时候我是这么想的,因为我可以重新爱上一个人,去另一个地方,过新的生活,反而,像西瑶与宛茹这样的,根本没有办法离开她的男人,她们眼里的深情,每天都能把我刺得体无完肤,我几乎是像逃一样地离开世剀。是的,曾经还有个世剀,现在再来个胡子,生活,你是多讨厌我呢?还是多讨厌我呢?
    “我……我想来柴房帮忙。”宛茹断断续续地说,估计她被我们发现,是吓倒了,倒显得特别不好意思,好像我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谢谢。”我松开胡子的手,对他露齿一笑。“没事,吃饭吧。”
    我现在只想知道,胡子是不是一定要把宛茹带回来?如果说,他不是一定要,只是询问我的意思,那么,我的答案是肯定的,毫无疑问的。成全是也是一种爱情,不是吗?
    饭后,宛茹非要去洗碗,她那么坚定地要求帮我们洗碗。
    “去吧,让她去。”胡子是个果断的人,没再让我们互相让着。
    趁着宛茹去洗碗的时间,胡子对我说:“我尊重你,龙鳕。你说,留她吗?”
    “龙鳕,虽然你不是我的亲嫂子,可是这段时间我已经把你当成家里人了,我知道你对哥哥很好,哥哥跟你在一起也很开心,可是家里多一个人,也很好啊?你看,以前你俩就整天对着彼此,说有多无趣就有多无趣,出了什么事,人丁单薄的,也没多个人来照应。现在呢,宛茹……”
    “子沐,不要说了。”胡子喝住她,转而面对着我:“让龙鳕决定,她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胡子貌似深情与决绝,在我眼里,倒是有种把难题全部都丢给我的样子。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离开了,还会不会像离开世剀一样,自己一个人躲在水塔上大哭?我会吗?我会吗?
    我可以试一试。
    算一算,我跟胡子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就三年而已,不多不少,三年,过几天就是相恋的三周年纪念日了。
    接下来这段时间,我表现得很正常。每天还是安安份份地过着生活,宛茹时不时就会过来一起吃饭,仅仅是一起吃饭,没有过夜,就好像久违的朋友、家人一样,很亲切。我倒是没觉得我多尴尬,只是胡子,好像在避开她。
    一起洗碗的时候,宛茹跟我讲了很多以前他们俩在一起的生活,平静的、快乐的,有时候还有一些小激情,她说胡子是个没什么重情重义的人,遇见他是她一生的运气,可惜后来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并没有能够挽回什么,如果可以,她真想要 努力地学习、工作,为家里人付出,让家里人觉得幸福。
    宛茹对我的好,就好像西瑶对我的好,狠狠地往我心上扎刀。不过,宛茹扎的不是刀,而是绵绵的爱意。
    洗完碗,她也要走了,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我让胡子送她了。
    胡子回家后,问我:“为什么你要跟宛茹相处得这么好?好让人感到意外。”
    “宛茹是个好女孩。”是的,宛茹单纯,可能是出生的背景不同,她不像西瑶那样,表面完美得如同女王,其实为了自己的健全可以牺牲掉身边的人,跟在西瑶身边,太可怕了,她是颗美丽的毒物。“你不希望我跟她好好相处吗?”
    “当然希望。”胡子说。“可是,也不希望。你没有吃醋,你大方得就好像,你并不爱我一样。”
    “生活困苦,生命短暂,好好珍惜彼此吧。现在已经没有闲空去谈些虚无飘渺的爱情,生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哦,你也这样认为?”胡子说。
    最后的时光里,我给胡子办了一桌好菜,那天刚好是我们相遇三周年的纪念日。尔后,我消失在这个年华里。
    如今,我并没有去看胡子过得怎么样,我害怕会后悔,是的,孤独太久了,害怕会为了他的宠爱而回到他身边,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我觉得,应该会很好吧。
    黑熊精看到我的时候,我是露出原型,变成一条蛇,挂在竹林的一条弯着的竹子上,就算死了一样挂着,挂了好久。
    黑熊精拿着小竹子捅了我的蛇身一下,我看了他一眼,依旧不动。
    “死啦?”他故意这样问。“你待不了人间的,那个地方,恩爱情仇、忍让牺牲,哪像我们神仙妖怪,自由自在。”
    “你懂吗?”爱情是种力量,知道吗?我光是吃爱情就吃饱了!现在没有了爱情,只好挂在这个竹子上,像个活死人。
    “不懂,有时间不如去出任务吧,打打杀杀,维护阴阳和平,倒也是件好事,说不定还能成仙成佛,哦,我知道,你不喜欢皈依我佛,何必呢?来来去去不就是那样的结局吗?分开,分开,分开……”
    “啊!”我尖叫着,实在受不了黑熊精在我耳边叨叨叫。
    黑熊精走了,下一秒就见到了世剀,他伸出手,把我捞了下来,我坐在地板上,化成人形,抬起头望着他,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他蹲下身,把我揽进怀中。
    “何必跟我较劲呢?你明知道会输,还这么倔强。”他的话,是这么毒辣,把我的心一层层刮成碎末。
    我抓着他的衣服,使劲哭着。
    “别哭了,要闹洪水了。”他把我的下巴抬起来,轻轻拍着我的脸蛋。
    我使劲咬着自己的下唇,痛感让我减少眼泪。感觉我的人生怎么这样痛苦啊!
    “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不能总为自己而活,也得为别人想想。”世剀开始给我说教。“你想要人间那样的极致情爱,却不知道只有血族才可以这样,可是血族充满邪恶,你要吗?人间的生命是脆弱的,在生命面前,在生活跟前,都得扑倒。像你这个样子,不管去轮回多少次,结局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孤独终老。吵吵闹闹,何尝不是过了一辈了?女娲族的世界,你是接受不了,平和快乐,却永远都得跟人家分享,不管是情还是爱,都在分享,甚至是,一个三界任务下来,就得分离几百上千年。”
    我不想吭声,因为像世剀这样的说教,我在佛界是每天都听的,那个时候早就明白,这一切不能是完美的,磕磕碰碰,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咽下去也就过了。如果说成仙成佛,那么要舍弃的东西更多,比如自私的爱。
    我没有再开口提感情的事,每天跟着黑熊精接受魔鬼般的高压训练。
    黑熊精找到我的时候,一直在冷笑。“多好的苗子啊,为什么要在人间浪费生命呢?这段时间感情空白,是训练的最好时机,一定要抓紧机会啊。”
    就这样,我在黑熊精的带领下,几乎是上刀山下火海,除了被雷劈还要忍受各种水淹刺痛,如果说,身体上的煎熬是疼痛的,却远远不如心来得痛苦。
    世剀偶尔会来看我,不管他带什么东西过来,我都不喜欢,因为早就没有了喜欢的理由,我们长生不死,却不是永远能保持活力,能量少的时候就卡机,也就是停顿着,而非被世人所知,恩爱情仇恰恰就是我们的能量来源。情感,是一种强大的能量。
    七十二变,算什么呢?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变身。厉害的是他心通,他心通的等级,从初级知人心到高级的控人心,顶级的就是能够像女娲宫的核心处理器一样,可以对未来进行预算。
    最令人感到兴奋的,就是穿梭时空,这个需要机器与能量的结合,也就是血族与女娲族的合体,像我这样的,其实为数不少,只是大家玩腻了,都待在一个固定的时空过着悠哉的生活,而我呢,可能还小,喜欢体验不一样的生活,喜欢朝着自己的目标不断地寻找,寻找像长子说的爱,其实我就是在证明爱情的存在而已,并且证明着阴阳结合可以发挥出极大的力量,只是我失败了。
    血族在传说中,是魔界,但是原始的血族,只是一个金属时代,他并不代表魔界,只是在人间,因为低级的血族——吸血鬼在人间光明正大的吸人血,才会定义成魔。在动物的世界,人类就是魔鬼,因为魔鬼不吃动物,只吃人,因此动物崇拜魔鬼,早期的月宫在没有净化的时候,住的是就是魔鬼,后来才被仙界收纳,到现在月宫仍旧属于三不管地带,上面就好像人间的红灯区,充满情欲与虐杀。而月宫的核心地带,是仙人在统治,维持着月宫上面的和平。动物拜月,人类拜月,拜的不是月亮,而是内心对美好愿望的诉求,更甚,对私欲的诉求。

    高压训练后,黑熊精问我能不能帮忙出下任务,我拒绝了,早就厌烦了那种打打杀杀,什么维持三界和平,关我什么事啊?像我这样的俗人,还是去三界游玩吧。
    “自私鬼,教了你这么多,只惦记着情感,真是恶心至极!”黑熊精指着我破口大骂。
    “要不然呢?等我玩腻了再来出任务。”我看着黑熊精愤怒的嘴脸,下地狱去了。
    地狱里有一辆破旧的火车,专门载那些阳间的鬼下来的,我没事的时候,也会搭搭这辆火车,跟上面的鬼魂聊天,闲聊家常,大多是听他们对人间的各种留恋,各种悔恨,比如——
    “我还没好好地孝顺我爸妈!”
    “我还没跟我喜欢的人告白!”
    “我还没把实验做完!”
    “我还没杀了仇家!”
    “我还没认认真真地爱过妻子!”
    “我还没赚够钱让我儿子上学堂!”
    从他们的话里,我可以了解到,人间一直在进步着,从最初的温饱,到最后追求理想、渴求情感,这些都是进步。
    我在火车上,刚下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叫我,转过头,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满头白发,没有牙齿,脸皮也很皱。
    “龙鳕。”他喊着我的名字,难道是我在人间的朋友?思考许久,我想到了一个人。
    “胡子?”我回应着他,居然笑开了,对我而言,就像见到一个朋友一样开心,早就忘记了当初是谁背叛了谁。或许时间真的是治愈伤口的唯一工具。
    空气中出现世剀的身影,今天约好了要一起去血族看新武器的,长子邀请的。
    “啪”的一声,是胡子一巴掌毫不客气地打在我脸上。
    世剀瞪大了眼,以为是要开打,手就伸了出来,我制止了他。“你先回去,我有事跟他说。”世剀摇摇头,不肯走。
    “为什么不吭一声就走了?”胡子死后的灵魂,中气也是十足啊!
    我摸了摸被打痛的脸,揉了揉,倒也是没怪他。“因为……”因为什么呢?我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因为你心里怨恨,你不告诉我,一走了之,觉得自己很伟大吗?你觉得自己成全了我跟宛茹吗?”胡子是这样凶我的。
    “后来你们也好好地在一起了,不是吗?”
    “宛茹就像我的家人一样,而你呢,你是我的爱人,你说要永远在一起的时候,你说下辈子也要在一起的时候,有想过后来会是你离开吗?”胡子这是抱怨吗?我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子,被他劈头一顿骂。
    许久,看我不回答,胡子突然问:“我在做梦吗?龙鳕,为什么你一直不肯出现在我梦里?”
    “胡子。”我不得不提醒他一个事实,“你已经死了,这里是地狱。”
    “那你呢?你也死了吗?”
    “对。”我点了点头。“早就死了。”
    “你自杀啦?”他一脸震惊,“看你的容貌还很年轻。”
    “没,没有自杀,就是正常死亡了。”
    “什么正常死亡?”
    “她是妖怪,你听懂了没有?妖怪,不死之身。”世剀忍不住插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什么妖怪?不死之身?”他惊呼,“难道是真的?你那时没有心跳是真的?”
    “嗯。”我点了点头,使着眼色想把世剀支开,不要他来捣乱了。
    “他是谁?也是妖怪?”胡子直指世剀。
    “我是她夫君,在一起近千年了,因为她贪玩,就溜去人间,遇到了你。”世剀非常自觉地做简要介绍,我一个肘子就捅在他肋骨上,他吃痛地往后退去。
    “哦,你就是抛弃了她的那个男人?”胡子问。
    “不是我抛弃她,是她抛弃她自己,你也知道的,不是吗?是她离开的。”
    “别说了,时间要到了。”我把世剀推开,对着胡子说:“前面是鬼差,他会来带你去见孟婆,走奈何桥。”
    “然后呢?”胡子问。“既然都已经死了,不能好好地在一起?”
    “胡子,谢谢你在人间给了我一段美好的爱情。”我是诚心地感谢他,对于他打我的那一巴掌,我也接受。“去投胎吧,做鬼很痛苦的。吃不饱,穿不暖,没有自由,不见天日。”
    “我如何能够像你一样,自由自在?”他问。
    “没有所谓的自由,只有愿意被束缚。”我转身离开了。来了一群鬼差,今年的制服还是没变,依旧唐宋风格,乌纱帽黑马卦,长靴子,扎袖口。脸上是黑色、白色与紫色相间的脸谱,衣服胸前也有紫色的花纹,看来新任的阎王爷,喜欢淡雅的紫色。
    我对世剀,没有了爱情,虽然每天他都会来找我,像朋友一样,可是总不像当年那样惺惺相惜,爱恋的感觉。世剀似乎很享受现在的状态,就像冤家一样。
    “等下去血族,你打算留在那里多久?”世剀问,他知道,对我而言,血族更像个游乐场,各种新型武器、飞行器、时光穿梭机,都在那里。
    “不知道,看长子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新东西。”
    “他会很期待见到你的。”世剀说。
    “他一直想让我把你骗过去,以爱的名义,元世剀先生。”
    “哼,他以为我不知道?善果根本不是善的,而爱也不是他在研究的方向。”
    我停下脚步,反问他:“你都知道内情?”
    “当然知道,长子无非就是希望我们俩一起为他效劳,寻找更多能源,开发更多武器与领域。”
    “那你还一直上当?”我走在他前面,他脚步大,走在我后面,一下子就赶上来了。
    “龙鳕,是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善果原本就是一颗死的能量球,只是因为有人不断地注入情感,能量球就有了像人一样的感情,你的一切一切,都是周边的人带给你的。懂吗?至于爱,学会付出,学会忍让,学会成全,这些东西,是那么神圣却又可笑,但你把它们运用得很好,因为我上当了。我享受你给我的这些东西,并且,现在是我自愿带你去血族,不是你押着我去或是骗着我去。”
    “哦,你确定要跟我们一起做大事业啦?”我笑着问。
    “是,请费雪怀特小姐,带我飞。”
    在血族,我参观了博物馆,看到了人类的发展历程。从看不到的能量到单细胞生物,从四只脚的两栖动物到两只脚行走的人类,从古代只能跑不能飞到现代化能借助飞机四处旅游,从借助机器来维持生命到把身体与机器结合在一起……
    “原来古代人是不会飞的啊,那电视剧里的情节呢?”我问他。
    “很好笑吧,人类一直在导演着他们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比如,现代人越来越喜欢汉服,他们开始学会开发身体里的能量,借助各种各样的工具上天,最后,他们穿着汉服在天空中飞,其实就是电视剧里的神仙。”给我解说的是安吉丽。
    我站在画册面前,看着一张张进化的图片、视频,安吉丽突然转过身,嘻的一声笑开了,对我说:“好久不见,费雪。”
    “嗯,你还好吗?跟无尘?”
    “真好,你还记得。”安吉丽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她走上前,拉起我的手,“我想你了,真的。那时候你在天池爆炸的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内心的恐慌。”
    我放下画册,转身面对着她。“你是说?那一切都是发生过的?”
    “对啊,已经发生过了。”
    “为什么会那样?”我问。
    “因为你没有定期回来返修,身体出现问题,有了孩子却无法负荷,就爆炸了。”
    “返修?”
    “是啊,每一个血族与女娲族的合体,都必须定期回来返修,否则就会陷入死循环,直至爆炸。”
    我转过头看着世剀,他毫无疑问地点了点头。
    妖魔鬼怪到人间玩,损耗很大,就像打网络游戏一样,需要消耗点卡,论一个小时多少钱。世剀说我的行为就像人间沉迷网吧的孩子,我痴迷人间的恩爱情仇,以至于到后来,迷失自己。
    不管我在人间过得如何,回到地狱,仍旧是失败者一个,不愿分享自己的爱,不愿为三界奉献。
    
    西瑶坐阵女娲宫,她的管理能力与霸气是一流的,整个女娲宫在她的辅政下,平稳发展,世剀有野心去担任女娲宫王爷,却因为过份关照儿女私情,反而让老龙王看不起。是的,北宫与西冥虽说是老龙王与老妪开辟的,但是千秋万世,用心经营的,却是世剀与西瑶,沁妃充其量是后宫佳丽三千之一,而我只能算是世剀的哥们,他说我霸占着他的良知,同时又经常挑起他的魔性。
    世剀:我妒忌你过得那么快乐那么自由。
    我:什么快乐什么自由,去一回人间,还不是战败而归。
    世剀:你有争取过吗?所谓成全不过是认命。
    我:你都懂?我只是见不得宛茹一脸期盼的模样。
    世剀:就像你见不得西瑶作为主人的模样?她的气场完全秒杀你。
    我:那又如何?反正现在也不喜欢你了。
    世剀:你不适合当老婆或情人,做哥们最好,我会一直珍惜你,但与感情无关。
    我:好啊,试试。
    世剀撇嘴,望着我,一脸讨人厌的微笑。
    从竹林回血族,真心拒绝打打杀杀,投身血族的研究,日子开始朝万恶的实验前进。
    
    黑熊精要求我定期回竹林做武术考核,每一次的进步,都能让我欣喜,世剀偶尔会一起去,三个人一同上人间玩。黑熊精总喜欢揪着我的尾巴,在天空中甩来甩去抛进海里。世剀总是冷着一张脸跟我们一块玩,我知道他是开心的,只是后来都不习惯笑了。我们三个是哥们,那一段时光是纯粹的,原来没有爱情更幸福。
    胡子已经投胎转世,果然他是忍受不了地狱的生活,欠阎王殿生钱六十四万贯,转世在沧州,小富人家,女。女!难以想象曾经的他虎背熊腰。
    
    鬼界雄起,新一任的鬼王,请求与血族合作,希望鬼魂能通过与僵尸的结合,成为新一代生物,投放人间,这个实验项目是我参与的,但我始终持反对票,除非是开发了另一个空间,实在不想捣乱现有的人间。自从我回血族后,已经不再贪恋爱情,实验项目是我每天存在的理由,仅存的激情,全投入在工作中。
    长子都觉得我拼命得不是很正常,他知道我是在逃避,逃避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失败的感情。
    新一任的鬼王,多次请求未果,后来与魔界联手,悄悄地分为两派,一派成魔,一派成妖,后来,妖魔在多次阻挡女娲族神龙攻击中,竟然结为联盟,在战道与女娲族展开漫长战争。
    
    这场战争,跟血族无关,长子也吩咐过,不准插手。我依旧专心地呆在实验室,跟一堆机械打交道。
    长子说,没有灵魂的机械,缺乏战斗力,因为纯粹金属制造虽然有灵性,会听话会思考,但是无法辨别是非,简单来说,像个工具。
    世剀偶尔会过来,做正经事的时候是找长子,想玩新型的武器、飞行器,就会来找我。
    作为女娲族神龙,他对飞行器的概念就好比人类玩碰碰车。他尤其喜欢看我翻身变为一辆汽车、飞机、邮轮。
    那天我载着世剀去鬼界察看环境,怎料鬼界又开始发动攻击,这次有好料看了,鬼界居然有飞行器,已经攻陷女娲宫。
    说好的不插手呢?这批飞行器是血族哪个长老派的?自此,血族也瓜分为两派,一派与鬼界联手,一派与女娲族联手。
    我看到一批神龙在空中与发射炮火的飞行器交战,我只是静静地隐形在半空中,顺便把影像传回血族留档。
    西瑶有些凌乱了,我看到她紧张地望着空中的世剀,那是亲人般担忧的脸,我若是世剀,也要忍不住心动了。
    西瑶的左右护法,元月与元心,背叛了她,具体原因不明,我看到西瑶已经被挟击了,并且受了轻伤,老龙王发动整个三界河,水淹鬼界,世剀朝我发来密令,希望我能带西瑶进陨石洞,那是血族与女娲族合力研究出来的再生机器。
    
    我拒绝帮忙,长子说一旦帮了,要么我被踢出血族,要么就会害整个血族卷入战争。
    我不想帮西瑶,因为元月与元心正是西瑶拿她们俩来修炼,企图修复自己的半身瘫痪,才会叛变的。
    世剀明显对我很失望的样子,我丝毫不在意。直到西瑶趴在我脚边,整个身体都染着自己的蓝血,我第一次看她那样无助。
    西瑶:龙鳕,救我……救我……肚子里的蛋,我还没来得及跟王爷说。
    我真该死!因为她这一句话,原本应该漠不关心或妒火中烧的我,竟然有了恻隐之心,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既然我不能以血族的身份来帮西瑶,那只好化身为龙,借助在竹林学的那一套,将元心封印在忘川河底,而元心在最后一刻,乞求我放过元月,元月则被洗掉记忆,作为西瑶的女儿,西瑶将她肚子里的两颗蛋寄生在元月身体中。
    
    女娲族与鬼界的战役,渐渐落幕,老龙王启动了三界河的攻击装置,最后不得已将自己锁进三界河的河心中,作为修复三界河的核心处理器,也就是那个龙潭。
    西瑶问我:你想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我轻笑:你以为我帮你是为了什么?
    西瑶:你可以女娲宫,与我平起平坐。
    我摇了摇头。
    西瑶:你希望我让位?
    我还是摇了摇头。
    西瑶:难道,你希望王爷与你堕入轮回?
    我当然是摇了摇头。
    西瑶: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开心地笑:我要女娲族的大医师团。
    西瑶:什么?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我们正在研究再生技术,需要借助大医师的丹药,你希望你的腿能康复吗?
    西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我不是对你好,这是我的工作,负责任而已。到时,你来做我的小白老鼠,测试。
    西瑶瞪大眼,张大嘴,那模样别提多有趣了。
    
    我仍旧愿意相信,世剀是一个美好的人,以前总是质疑他、否定他,以至于他后来跟我在一起,都觉得是在自寻死路。
    时隔多年,终究是不敢在一起了,生怕像刺猬一样,互相伤害。
    在世剀眼里,权势很重要,顾大局也是他成熟的表现,他爱我的时候,是因为他还幼稚,如今,我保持着幼稚与快乐,而他早被自己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我能做的,就是像一个哥们一样安慰他。
    我不太想见到他了,因为他的一句哥们,我对他失去情欲,就好像激情嘎然而止,十分心冷。
    我独自躺在山顶看天空,有点冷,但星星很美。
    人间是个美妙的游乐场,可以体验很多不一样的幸福,而幸福的背面是痛苦紧跟着,好像一对孪生兄弟,原来,阴阳总不分离。
    我所期待的完美,终究是要放弃了。
    世剀的衣摆在我脸边出现,他突然问我:如果下一刻我就消失了,你会做些什么?
    我毫不犹豫地说:我很爱你。
    
    世剀蹲下身,对我说:可惜我们不会再在一起。
    我开始笑了,说:这样也很好,自由快乐。
    世剀:谢谢你帮了西瑶。
    我:客气,她会在人间休养很久,你会寂寞吗?
    世剀:你会陪我,不是吗?
    我:我哪有闲空陪你,一边工作,一边旅游,还要留点时间勾搭异性。
    世剀坐在草地上,拨起一根草,捏着根部旋转着。
    世剀:好好在血族找个适合在一起。
    我:说了不找血族。
    世剀:为什么?
    我:我喜欢女娲族身上的味道。
    世剀:什么味?臭腥味?
    我:烟味加药香。
    
    血族身上的味道,是血腥味加油味,神仙的味道是檀香加花香,每一种味道都不一样,甚至,每一种物质都能带着味道,越没有味道,级别越高,比如光。
    世剀看着我,此刻有夕阳西下,很美。
    他问:你会怀念我吗?
    我不想回答他,生怕那么快的回应,他会骄傲。
    我:你会怀念我吗?
    他说:不会。
    我:男人薄情。
    他说:我希望你会一起留在我身边。
    我:没有爱情,没有妒忌。
    他说:这样才能永远。
    我:永远是什么?
    他说:每天看到你,听到你的笑声,闻到你身上淡淡的奶香,这样就够了。
    我:这是精神出轨。
    他说:我就算是肉体出轨,也没有谁敢阻挠我。
    我:西瑶对你真好。
    他说:她同时得到应有的一切,权利地位,貌美如花,还有我的尊重。
    我转过头,望着的是世剀的下巴,没有胡渣,少了一丝人情味。
    我:我要是跟别人睡在一起,你会不高兴吗?
    世剀沉默,许久,笑着说:别幼稚了,带着对我的爱,跟别人睡在一起,你会高兴吗?
    
    世剀:我羡慕你,我妒忌你,你总是能够抛开一切束缚,去玩自己觉得开心的事。
    我:你呢?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世剀:靠自己得来荣誉,让身边的人成为彼此的骄傲。
    我:你对幸福的定义是这样的?
    世剀:你从小没有过苦日子,知道被抛弃的滋味吗?知道被离间的痛苦吗?知道无能为力千刀万剐的感觉吗?或许以前是为了自己,慢慢的,总得为了整个女娲族。
    我:元骏,你是元骏,不是我的世剀。
    世剀:叫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留得住谁。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拢了拢我的头发。
    世剀:不再靠近你,是不是让你难以承受?
    我:女娲宫的核心处理器已经预算出这种结果了,我若不能与你君临天下,那只好自己东山再起。
    世剀: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昨晚。
    
    世剀:爱情是什么根本不重要,最长情的告白,是在一起。
    我:在一起?
    世剀:见面,安静地相处,即使不说一句话,也不会尴尬。
    我:那是兄弟姐妹,家人,甚至,战友。
    世剀:人类的一生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工作,他们的爱情对象是同事,是客户。
    我:千刀万剐只为一人,心甘情愿为他奋斗、坚强。
    世剀:你觉得什么样才是爱情?撒娇、吵架?
    我竟无言以对,照他这么说,我是不是真的太幼稚了?
    世剀:西瑶只求保住自己的地位,从未排斥你。你呢?你心里想着她主动让位,嘴里念着不能伤害她,行为上不断地冲我发脾气。
    我:你这是在指责我吗?
    世剀:是,我珍惜你,但不愿意看你这样折磨自己。能学着长大吗?
    他这么说,我又想哭了怎么办?
    世剀:说你两句就扁嘴,明知道一哭就会连累人间降雨,你还敢?能学习着为别人着想吗?
    我一把无名火没来由地烧了起来,从地上坐起身,五官都要扭曲了。
    我:元世剀,你够了吗?
    世剀:脾气这么坏,又霸道,怎么会有男人肯要你?
    我:你要吗?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已经可以感觉到我的双眼变成血红色,还冒出火苗来了。
    世剀:我怎么敢要?我要不起啊。
    我: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世剀:闲来无事就会想起你,一有暴动就会担心,看你只剩血元的时候,除了被长子冷嘲热讽我无能,好像也不能想要怎么样了。
    
    世剀: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竟无言以对,扁着嘴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世剀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
    世剀:如果说西瑶要的只是权势,而你呢?你要的是我的爱情,自私地只为你一个人存活。相比起来,似乎西瑶更符合我的择友标准,通过合作,互补,共同经营女娲族。
    我都不敢抬头看着他了,总觉得他说的话越来越有理。
    世剀:你一直都让我觉得有新意,不管是哪方面,可是要有多大的权势地位,才能一直消费得起新意?
    他把我拉近,按在他怀里。熟悉而陌生的怀抱,没有了最初的温暖。
    世剀:有没有打算把我抢走?告诉天下你是有这个胆的。
    我:用得着抢吗?
    世剀:难道我会自动送上门吗?
    我:现在不就是了。
    世剀:好,我完败。
    
    世剀:元月最近怎么样了?
    我:你应该是问,她身上的两个寄生蛋怎么样了?
    世剀:嗯。
    我:不太稳定,出现排斥。元月有些虚弱,需要大医师献出丹药来维持。
    世剀:没问题,需要什么丹药,你列个清单给我。
    我:还有,其中一颗寄生蛋有病变。
    世剀:病变?
    世剀的脸色一变,我平静得就像是在跟家属谈病人,根本不觉得那是情敌与我爱人共同孕育的孩子。
    我:有个不太好的设想。
    世剀:你说。
    我靠近世剀的耳边,轻声说:可能要牺牲元月,让其中一颗寄生蛋与她结合,可是,这样就违背了我当初答应元心,要保元月一命。
    世剀:还有其他选择?
    我:没有,那颗寄生蛋现在是没有办法离体的,以后也没办法,一旦离体就会爆炸。
    世剀:如果跟元月结合,意思是……元月会成为我女娲宫的公主?
    我:蛋的能量比元月要强悍很多,慢慢的,元月会被蛋吞噬,只剩一个躯体,然后蛋就会慢慢长大为元月。
    世剀:这个蛋,要留,双蛋是有很大作用的。
    我:我不知道这双蛋对女娲宫是什么用途,但是,我答应了元心,万一封印时间到了,她出来,我怎么面对她?
    世剀:女娲宫的安危,比一个元心重要多了。
    我:我不否认你的说法,只能尽量看大医师的丹药起作用吧。还有,你们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做体外移植?这才是导致一颗蛋出现问题的原因。
    世剀:因为你。
    世剀面对我的时候,是充满无奈的,而且带着指责。
    世剀:因为你对我有埋怨,我……
    我:我对你们俩之间的亲密行为是有心里准备的。
    世剀:这是我唯一能对你的忠诚的,明白吗?因此,你是多没有良心,多没有感情,才会一直无视我的付出?
    我:哦,感觉我要融化了,是要趁着西瑶重病休养,我们俩外遇吗?
    世剀:我不介意。
    我:世剀王爷,拜托了,我已经被你吊在半空中,吊到快死了!
    世剀:好呢,不吵这个。想办法,保住那两颗蛋,尽一切能力。万一蛋没保住,元心元月也没法存活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些,绝不是威胁。
    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两颗蛋是代表元心元月来执行什么功能的,作为西瑶的药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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