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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凶案突发!房产商一家三口在自家别墅被杀,警方调监控发现令人震惊一幕![第9页]

作者:磨剑少爷
首页 上一页[8] 本页[9] 下一页[10] 尾页[1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好了,不跟你说这些题外话了,说正事吧。”李八斗问,“你是两点左右打电话给唐白说一起吃生日饭,是吧?”
    “嗯,是的。”唐世德又急问,“八斗,唐白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先别管那么多,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听清楚了吗?”李八斗沉下脸,声音里也有了几分威严。
    “嗯,好的,好的。”唐世德说。
    “当时,你有跟唐白说生日饭在什么地方吃吗?”李八斗问。
    唐世德说:“当时没有说,我说找好地方了发信息他,后面我选了白山大酒店,就告诉他了,没想,他后面还是没来。”
    “你为什么不在家里过生日呢,这么好的别墅?要是家里的话,也许他就来了。”李八斗故意试探着问。
    因为唐白是来别墅这里吃生日饭,走到半路突然不想来的。
    “我也想喊他来家里吃,但不行啊。”唐世德说,“他发誓了,这辈子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进我的房子。所以,我才选了个酒店,但他还是没来。”
    “所以,那天你不是喊他来家里吃?”李八斗问。
    唐世德说:“不是,是白山大酒店。”
    “后面他没来,你有给他打电话吗?”李八斗问。
    “嗯,打了。”唐世德说,“打了好几个,他都没有接。”
    “好吧,了解了。”李八斗站起身。
    “八斗,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唐白怎么了?”唐世德又问。
    李八斗说:“没什么事,只是一个例行调查而已,好了,我走了。”
    “等下。”唐世德赶紧喊。
    李八斗站住,一脸漠然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吗?”
    唐世德讪讪地笑着:“八斗你看啊,怎么说我们原来也是邻居,开个门都能喊得应的,你跟唐白感情也好,那时他总跟你一起玩,你看能不能帮我劝劝他。过去呢,我确实对他们母子有亏欠,但现在我有钱了,我能让他们过更好的生活,他就不要那么固执了,在书店那里拿个千把几百块的没前途,出来跟我一起做,多赚点钱,对他好,对他妈也好。”
    “你虽然是他爸,但你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他是个有骨气的孩子,他看起来文静,但内心很坚硬,我恐怕帮不了你这个忙。”李八斗说。
    “可是,这社会光有个性是不行的,得学会变通啊。”唐世德说,“生下来都是好人对不对,可长着长着,都变了。你看这满世界的人,当官的,做生意的,救人的医生,教书育人的老师,谁不爱钱啊,要办事不给点好处人家都白眼你,社会就这样,死脑筋不行的啊。”
    “这些话你自己对他说吧,我不参合你们了。”李八斗说着折身就走。
    “喂,老公,你在干嘛啊,说给人家削水果的呢,怎么不见人了?”突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喊声。
    李八斗回头一看,只见得一个穿着睡裙身材高挑的女孩打开别墅门出来,她边用毛巾搓着湿漉漉的头发,边往这边过来。李八斗忍不住细看了眼,长得还挺不错,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年龄很小,顶多也就二十多点。
    唐世德都快五十了吧。
    李八斗在心里叹息得一声,转身走了。
    还是三人行书店。
    唐白坐在那里,看着门外如织的行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一道影子就挡在了门口,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八斗哥。”唐白从某种思绪中回过神来,赶忙起身。
    “你们这书店真只是个摆设,没顾客啊。”李八斗往书店里扫了一眼,只有一排排的书架,没有人。
    “这里主要是学生买书,现在上课时间,所以没什么人。”唐白说,“放学的时候,就会忙一会。”
    “小地方的人,还是没有读书的氛围。”李八斗说,“我在省城的时候,去图书馆,哪天都会看见很多人在里面。”
    “不一样嘛。”唐白说,“大城市从业的人多,他们需要查资料什么的,都会去图书馆了,但总的来说,现在买书的人少了,整个书店行业的销售数据,都不理想。很多人更爱看电视,更爱玩微信,更爱看短视频,或去KTV,所以,整个图书市场都不是很好的,要不是有国家补助,很多书店都得关门。”
    “这是件很不好的事啊。”李八斗叹口气,“一个国家是不能没有文化的,再有钱,都不能没有文化。就跟咱们农村有些人一样,赚了点钱,就一身名牌,戴大金链,招摇过市,张口闭口就是老子有钱,没点素质,人家叫暴发户,被城里人笑话。文化是精神层面的东西,少不得的。”
    唐白说:“道理是这样,可买书的人越来越少,已是不争的事实。”
    “好了,不说这些闲话了,还是说正事吧。”李八斗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看着唐白的目光也有了几分凌厉。
    唐白一脸错愕:“又有什么事吗,八斗哥?”
    李八斗开门见山:“我去找你爸求证了,他说他约你一起吃生日饭不假,但不是喊去他家里,而是去白山大酒店。所以,那天你出现在半山别墅,并不是为了吃生日饭,也不是突然不想去而调头了,你就是跟踪了夏东海,为什么跟踪他?”
    “我真不是跟踪那个什么夏东海啊,八斗哥。”唐白说,“我都不认识他,跟踪他干什么呢?我爸确实是发了信息给我说在白山大酒店吃饭,但发信息的时候还早,我没放心上。下班后我就忘记是去酒店,而是直接往他家里去了。”
    “唐白,你要清楚,我不想带你去局里,我希望你下班了能按时回家,不让你妈等你妈担心,所以,不要跟我撒谎!”李八斗说,“真的,你可能也懂点刑侦,但跟我懂的比起来,还差得不是一点点!”
    “我没撒谎啊,八斗哥。”唐白一脸委屈,“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有一说一,你为什么就不信呢?”
    “有一说一?”李八斗说,“那我问你,你有没有跟你爸说过,只要你有一口气,就不会进他的房子?”
    唐白点头:“有。”
    “既然你这么说过,那天你就算忘记是去酒店吃饭,也不会往他的房子那里去吧?那你为什么就往那里去了呢?”李八斗质问。
    “我说了,一个下午我都在纠结这件事。别说去他的房子,就算跟他一起吃饭我都是很排斥的,正是因为他说了那句话,他已经老了,过一个生日就少一个了,我突然觉得他是个可怜人,就有些心软了。在生活里,我们说过很多斩钉截铁的话,那些以为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后来都有可能心软,释怀,不是吗?”
    李八斗摇头:“不,你不是那种会随便心软的人。”
    “是吗?八斗哥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唐白问。
    李八斗说:“现在这个社会,有太多人势利,圆滑,只要有好处,他们随时可以出卖别人,甚至出卖自己,叫别人爸爸。但你自己的亲爸爸,就因为曾经对不起你,哪怕现在有钱了,能给你安逸的生活了,只要你点个头,表示原谅,一切都唾手可得,但你还是宁愿过着清贫的日子,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说明你有原则,而且内心坚硬,你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念头。唐白,有什么事都跟我说吧,我说了会帮你的,我不希望你犯错,在有些路上回不来。”
    唐白淡然一笑:“八斗哥你看我像是犯法的人吗?”
    李八斗说:“如果只从外表就能看出有没有犯法,那就不会有坏人逍遥法外了。”
    唐白说:“八斗哥你是认定我那天在跟踪那个谁了吗?你觉得我跟踪他干什么呢?偷他?抢他?虽然我穷,但还不至于为了钱去犯法吧,我也没这个胆量。何况,你都知道我爸这里,只要我点个头,什么都会有。”
    李八斗说:“要只是被偷窃或者抢劫这样的事,我也不会一而再地来找你了。”
    “那是什么?还有更严重的事吗?”唐白问。
    “那个人,他们一家三口都被杀了,包括,一个几岁的小孩。”李八斗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着唐白,在看他的反应。
    “一家三口都被杀?”一直云淡风轻的唐白脸上突然惊诧,好半天才问得一句,“所以,八斗哥你怀疑是我干的?你觉得我杀了人?”
    “你不是看过刑侦学吗?”李八斗说,“在没有证实真凶之前,所有人都可以是嫌疑人,所以,这是我的工作,不是针对你。”
    “我理解。”唐白点头,“说真的,小时候呢,我是很多人眼里的乖孩子,听话,不惹事。后来在学校里了,这样的乖孩子,就特别容易被人欺负,因为都知道,欺负老实人,没有代价。尤其,在我爸妈离婚后,我家又搬回农村了,我更像是别人眼里的笑柄,可怜虫。不管是对我的欺负还是同情,我都觉得是对我的侮辱。我也曾想过,让自己强大一点,譬如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能反抗一下。可我发现我在这个世界就像一座孤岛。别人有事了,可以喊一大群朋友帮忙,我不知道谁能帮我,所以我害怕抗争后被更可怕地报复。我想着,不管什么事忍忍就好了。要是我有杀人的胆和杀人的本事,我今天也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吧?那我手上也不止三条人命,应该很多条人命了。因为,这个世界,确实有很多人都是该死的。”
    “好吧,你再仔细想想,这个月14号晚上你在哪?”李八斗问。
    “14号晚上?”唐白说,“不用想的,我住乡下,不是城里,没有夜生活,晚上我都在家睡觉。”
    “不见得吧。”李八斗说,“你忘记15号晚上12点过了你还在县城,是我送你回家的?”
    “是的,那是一个很少的例外。”唐白说,“我对县城不熟,找朋友住的地方很久没有找到,不然我十点钟是可以坐公交车回镇上的。”
    “嗯,好吧,我暂且相信你说的,如果有什么遗漏,随时打电话给我。”李八斗说完,离开书店,直接开车往唐白家里而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唐白心里似乎藏着某些秘密,可他还是不认为是唐白制造了夏东海一家三口的命案,但出于职责,和必要的程序,他需要做一些求证及排除。
    他把车子停在了离唐白家还很远的一处路边,步行往唐白家。
    寂静的山脚之下,那几间房子的存在显得格外地孤独,阳光都被高大的山峰和茂密的林子挡住了,哪怕田地和小路上都铺着一层明亮的阳光,而那几间房子,却在山的阴影中,如同坟墓一般地死寂。
    房子分为两个部分。
    一个部分是人居,一个部分是养家禽和牲畜的。
    李八斗先是走到了养家禽和牲畜的那边,这是他必须了解的一部分,他曾问过唐白,说他家就养了一匹马,就是那匹早产马,他得证实一下。
    如果没有相似的,或者可疑的马,也没有作案时间,那就基本可以排除了。
    李八斗走近那几间房子,门是关着的,但他听到了咕咕的鸡叫声,和猪的哄哄声。他轻轻地打开门,里面的鸡和猪以为是主人来投食,动静一下子大起来,纷纷往栅栏围了过来,叫唤声里充满了讨好和饥饿。
    里面弥漫着鸡屎猪屎各种的屎的混合味,非常难闻。但李八斗觉得还好,因为他小时候没少闻这种味道,这种味道从某种意义来说,让他觉得亲切。
    最外面的圈养着鸡,大约有十来只,公鸡和母鸡都有,李八斗觉得有些奇怪,大白天的把鸡关在圈里干什么。他知道农村的鸡都是散养的,白天的时候让它们去田里地里或者林子里找虫子吃,暮色时候,鸡能找到回家的路,会自己回到圈里来。
    唐白家的鸡为什么大白天的关在圈里呢?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大概是他妈精神不正常,万一有些鸡不按时回来,她也不知道去找,唐白一天忙的事多,也顾不过来,所以干脆就关着养,省心。
    前面的圈里养了两头猪,再往前就是那匹乌黑色的早产马,里面还空着两个圈,石板上的粪都已经干成壳了,可见里面已经很久没养牲畜了。
    看来,这一点唐白是没有说谎的,他家只有一匹马,而且是一匹早产马,身形比驴子大不了多少,缺少了凶马案疑马的条件。而且,李八斗站在马圈前,看着那匹早产马,早产马也看着他,和前面的鸡和猪不一样,它很安静,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澄澈,就像小孩子的眼睛一样,那么地天真无邪,看不出半点杂念。
    一匹多好的马啊,可惜命运没有善待它,它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母亲的尸体,所幸的是它遇到了一个好主人,没有因为它的残缺而抛弃它;所幸马的世界里,也没有歧视,所以,它看人的时候,目光里一片纯澈和温情。
    只要再向唐白母亲求证一下14号晚上,唐白确实在家,没有作案时间,就可以将唐白从凶马案中完全排除了。
    李八斗这么想着,就往屋外出来。
    人到门口还没冒头,突然一道影子劈头落下。
    “你个砍脑壳死的,又来偷我家鸡,我要杀了你。”袁秀英手持一把锄头怒骂着。
    李八斗毕竟练过,反应很快,身子急退,就将那一锄避开,锄头挖在地面的石头上,铿锵声响,溅起一片火星来,可见袁秀英拼了全身力气,确实要人命。
    “今天不杀了你,我就不是人,我杀,杀,杀……”边骂着,袁秀英再次扬起锄头,往李八斗挖来。
    李八斗不退反进,一伸手抓住了那把至头顶落下的锄头,一闪身到她身后,将她的双手控制住解释:“秀英阿姨,是我,我是八斗。”
    “我管你是八斗九斗,我是玉皇大帝,阎王都怕我,你敢偷我鸡,我要咒死你,老君显灵,急急如律令……”
    李八斗把她手里的锄头夺下,然后就松开了她,一手从身上摸出警官证,说:“别动,我是警察!”
    没想这一说还真震住了她,她愣了下,立刻瑟缩着身子往后退,一脸害怕的模样,口中连说着:“别抓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站着别动,不然我就抓你了。”李八斗吓唬她。
    “不动,我不动,我没杀人,你别抓我。”她果然站那里不动了。
    李八斗说:“我问你问题,你回答我了,就不抓你,怎么样?”
    “嗯,回答,别抓我,回答……”
    “你想一下,唐白14号晚上去哪了?”李八斗开门见山。
    “唐白?”她的神情突然被刺激了下,转着眼睛四处看,“唐白在哪?唐白怎么了?谁欺负他了?我要跟他拼了!”
    “警察在这里,没人欺负他。”李八斗又问,“你好好想想,14号晚上,唐白去哪了?”
    “晚上?晚上睡觉,天天晚上都睡觉。”她还是有些语无伦次。
    “唐白每天晚上都在家睡觉吗?”李八斗问,“有没有哪天出去了,没在家睡觉的?老实回答我,不然会抓你的。”
    “我老实回答,老实回答,别抓我。”她又十分害怕的样子。
    “那你告诉我,唐白有没有哪天晚上出去了,没在家里?”李八斗继续问。
    “唐白没出去,他都在家睡觉,他不会出去的,他是个听话的乖孩子,他晚上从来都不出去的,他只在家里睡觉。”
    李八斗摇了摇头,觉得问不出什么来。
    她的神智完全不清醒,回答问题牛头不对马嘴,起不了用。
    叹息一声,李八斗将警官证收起,说了声:“没事了秀英阿姨,你做自己的事去吧。”
    “你真的不抓我了吗?真的不抓我了吗?”
    “嗯,不抓你,你是好人。”李八斗说。
    “你也别抓唐白好不好,唐白也是好孩子,全天下最好的孩子。”她说。
    “嗯,不抓,我都不抓,我先走了,秀英阿姨。”李八斗说着转身。
    “真的,你要相信哦,唐白真的是个好孩子,很听话的好孩子,嘿嘿嘿……”弄不懂她是开心还是痛苦地傻笑着,就那样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影子慢慢地去远,那脸上的笑慢慢凝结,眼里突然有了一种晶莹的东西。
    李八斗开着车走了。
    突然,他又把车停了下来。
    他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刚才的场景,突然觉得有些什么不对。
    秀英阿姨为什么会说唐白晚上没有出去过,都在家睡觉?
    就算唐白14号晚上没有出去过,但15号晚上肯定是不在家的,因为是他凌晨两点多才把唐白送回来,而把唐白送回来的时候,袁秀英已经睡了。所以,她说的唐白晚上没有出去过,都在家睡觉,显然不对。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唐白本来在家,等她睡着了再出去的,等她醒来已经回来了,所以她不知道呢?
    李八斗很快就否定了这种可能,15号那天晚上唐白去县城,应该是下班后直接去的,如果他回家一趟,得一个多小时,再从家里去镇上,又一个多小时,来回得多花两个多小时了,完全没必要。所以,由此推断,唐白是下班后直接去的县城。那么,按照道理讲,他妈没有等到他下班回家,会一直等他。相依为命的母子,心里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在天黑之前等着另一个人的回家吧。
    或者,唐白不回家,会给他妈打个电话,说他有事会晚点回来。
    无论怎么说,他妈都会等,会牵挂,也会对这件事记忆深刻,毕竟这种事不是经常发生,她没法当成一件寻常的事。而且,这件事才刚过几天,她脑子是一定有记忆的。
    尤其是唐白母子这种情况,他妈就算会忘记全世界的事,对于唐白的牵挂不会忘记。疯疯癫癫的人,内心比一般人更脆弱,更需要情感的依靠。那么,她为什么会说唐白晚上没有出去过,都在家睡觉呢?
    她刚才的神智不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八斗知道,袁秀英精神有问题是事实,但他也清楚一点,绝大多数的精神病人,都不会是一直的,而是间歇性的,多数时候会神经错乱疯疯癫癫,也会有短时间的清醒。所以,袁秀英刚才是发病时间,还是其实清醒?她的回答就是随口的,还是有意的?
    如果是有意的呢?
    又意味着什么?
    李八斗总有一种直觉,唐白母子之间都藏着好些让人看不懂的秘密,但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或是什么样的可能,他却无法猜测。
    一个被丈夫抛弃再遭遇父母离世和生活方方面面打击而精神失常的女人,一个从小听话长大了也本本分分在书店上班的少年,为了心中最真挚的情感,宁愿选择和疯疯癫癫的母亲相依为命,也不接受父亲施舍的荣华富贵,他身上的优秀品质是显而易见的。
    这样一个孩子,他会犯罪吗?
    那么,他身上又到底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哎,还是先顾凶马案吧,这才是当务之急。
    李八斗当即开车返回,到镇上的时候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一看时间已是中午一点多,就随便在街头找了家饭店。
    那是一家川菜馆,他刚走进门,一个男子也从里面出来,两人在门口狭路相逢,男子抬起目光看见他的时候,有瞬间的停顿,似有些意外,不过马上就移开目光,错身出门。李八斗也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似曾相识,但又不清晰。
    他也没当回事,进里面找了张桌子坐下,脑子里还是很较真地在想刚才那人到底是谁,怎么那么面熟?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他想起来了,是他在菜市场找阎老三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可疑墨镜男,因为刚才没有戴墨镜,所以他只是有些熟悉的感觉。他赶紧起身到门口,想看一看对方的身份证,查一下到底干什么的,可这不到三十秒时间,已不见了那人身影。
    门口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他并不知那人是往左还是往右走的,所以也没法追,最重要的是对方又不是什么案子的疑犯,他没有对方的犯罪证据,也不至于搞得大动干戈调监控全城搜捕的动静。
    他回到座位上,点了两个菜饱起肚子来。
    吃完饭已是两点多,李八斗想了想,觉得回城去好像也没什么事做,案子需要新的线索,还是去16号别墅再看看案发现场吧,也许有不一样的灵感呢?
    当他把车开到往16号别墅的岔路口时,却在抬眼间看见那里站着一个人,在别墅的大门上写着什么。
    他把车开近,那人看见警车来,赶紧慌慌张张地离开。
    李八斗直接开车追上去,挡在他面前,他又转身跑。但他肯定跑不过李八斗,李八斗几个箭步就追上了他,一伸手就把他抓住了。
    “跑什么跑?”李八斗厉声喝问。
    此时他才看清这个人,大约四十多岁,穿得挺脏,身上沾满了油渍和灰尘,脚上还是一双破了洞的解放胶鞋,头发乱糟糟的,整张脸上一副饱经风霜的邋遢。
    “啊啊,啊啊啊……”那人直冲李八斗摇着头,一双手在比划着什么。
    李八斗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哑巴,他张嘴时口中没有舌头。
    “走吧,去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李八斗揪着他的衣领,带他回到门前。
    干了什么一目了然。
    本来干净整洁的门上歪歪斜斜地写了好些红色的字,那些字虽然看着一点也不工整,甚至称得上丑陋,但李八斗还是能认得出来。
    那上面写着——
    老天开眼了,你总算遭报应了,死得好啊,你父母也该死,不该生了你这个祸害,你们全家都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很多个该死,很多个触目惊心的红色感叹号。
    “你们有什么仇?”李八斗问。
    问完才想起他不会说话,当即带着他回到警车边,从里面拿出了纸笔来:“我问什么,你就在纸上写下来,老实回答,否则就把你抓走关起来,听明白了吗?”
    那人“啊啊”地点着头。
    “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李八斗问。
    那人就在纸上写着:“王全民,环卫工。”
    “你和刚才那家人有什么仇吗?”李八斗问。
    王全民指着自己的嘴,然后在纸上写着:“夏东海找人割的,我没法说话了,我媳妇就跑了,我也不能做别的工作了,就扫大街过日子,他是个畜生,我一直希望他早点死,现在好了,他终于死了!”
    “你原来是夏东海手下的包工头吧?”李八斗想了起来,魏大勇说过这事。
    王全民写着:“是的,我在夏东海手里包人工,他压着工人的工资,我让工人去劳动局,他知道了,就找人把我舌头割了,让我一辈子不能说话……”
    “你应该知道他做的很多过分的事吧,你知道谁最恨他,想杀他吗?”李八斗问。
    王全民写:“我知道很多人都想他死,但我不会说的,你也别套我的话,他这样的人死了好,杀他的人是好人,你们如果抓好人,你们就是坏人。”
    “杀人永远都是犯罪,而法律不会纵容犯罪。”李八斗说。
    王全民摇头,又写着:“没有法律的纵容,就不会有那些黑恶势力的坐大和猖獗,我就不会变成这样,就不会有人被逼到自己拿起刀来杀人。每一个恶人的被杀死,都是好人的无路可走。我是老百姓,我懂这个道理,没人愿意走上绝路,只有法律给不了人公道了,人才会想办法自己要公道,我自己也要不了公道,我怕死,所以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你看我,以前家庭美满,就因为那个畜生把我舌头割了,我像什么样了?他割了我舌头,每天大鱼大肉,又快活了好多年,而我,却一直像狗一样活着……”
    那双男人的眼睛里,慢慢地湿润,那些心酸或痛苦的过去一下子被撕开缺口,两行老泪瞬间滚滚而落。
    “行了,你走吧。”李八斗知道,夏东海之死绝非他所为。
    凶手不可能幼稚到跑回死者的家门口来写这些泄愤的话,这只能是一个懦弱者所为,在死者生前无所作为,只能等死者死了,来发泄一下心中蓄积已久的怨恨。
    王全民走了。
    走前还冲着16号别墅狠狠地吐了口口水,“啊啊啊”一通大骂。
    没人能听懂他骂了什么,但那听不懂的语言,饱含了无法言说的愤怒和心酸。李八斗在那里看着,都觉得心里特别地不是滋味。
    而此时,在百米之外的一幢别墅楼顶,倚墙而坐着一个男子,男子正拿着一支长筒望远镜将16号别墅前发生的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将望远镜聚焦在离去的王全民身上很久,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才又将视线收回到李八斗身上。
    李八斗进了别墅里面。
    他就站在院子中间,脑子里一直回想着那天在监控里看见的场景,那匹马越过一米多高的围墙,围墙上插满了玻璃片,丝毫没有将马伤到。格力犬扑过来,马顺势一脚,格力犬就被踢飞了出去,这个过程,就像是事先排练过无数次的电影片段一般流畅。
    这其中难道就没有点什么问题吗?
    突然,李八斗的脑子一亮。
    如果说夏东海的右腋窝和肋骨受伤,是马蹄所为,而马蹄戴了蹄铁,所以没有任何关于马匹的DNA线索。那么,马当时踢格力犬的时候,貌似是用的前腿,而不是马蹄。前腿上是没有任何东西遮挡保护的,与格力犬直接接触,并且用了那么大的力道,也许留下了毛发,或者体液气味之类的东西呢?
    李八斗顿时兴奋起来,当即给技术科打电话,让他们带着设备来16号别墅,对现场和格力犬进行一次查找。
    三点半的样子,梅花红带着一个技术人员从县城匆匆赶到。
    由李八斗指导着先在马踢格力犬的地方扫描,再沿着格力犬飞出去的线路,及摔落的地方寻找。
    然而,并没有发现掉落的马匹毛发。
    李八斗又带着梅花红去了埋葬格力犬的地方,重新将土挖开,还没有看见格力犬,一股浓重的腐臭味就扑鼻而来,令人作呕。挖掘的技术人员将口罩戴上,继续挖掘下去,很快就看见了已经高度腐烂的格力犬尸体。
    梅花红开始拿出工具在格力犬被马踢伤的位置搜寻蛛丝马迹。
    李八斗也忍着恶臭在旁边看着。
    远处的那支望远镜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梅花红和另外一个技术人员脸上的汗水涔涔而落,最终,还是对李八斗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一无所获。
    李八斗在旁边看见了整个过程,梅花红已经检查得很仔细了,没有任何瑕疵。
    “不至于啊。”李八斗说,“监控里可以真切地看见,马是用小腿位置踢的格力犬,能将格力犬踢飞数米,说明用力之猛,彼此的身体接触,应该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
    梅花红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可事实就是什么都没有。这会有两种可能,一是马确实没有落下毛发;一是马有脱落毛发,但没有着附到犬身上,落到地上被风吹不见了。毕竟,又经历了这几天,那样的证据很难在没有受到保护的环境里保留下来。至于彼此身体碰触的地方,体液或气味之类的东西,有了泥土之类的介质,还生了蛆,就算有也被破坏了,找不出痕迹了。”
    “行了,辛苦红姐了,我再看看吧。”李八斗说。
    梅花红带着技术人员走了。
    李八斗一个人留在了别墅,又回到屋里面看了一圈,不断地假设现场,然而那些现场是他怎么都复原不出来的。
    太过不可思议了。
    如果夏东海只是个普通人,也还好解释一些。可他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当过兵的,常玩枪的,每天保持着训练的散打高手,他有着很强的力量,速度及应变能力,却被一匹马轻而易举地杀死!
    这种轻而易举体现在马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甚至都没有在现场落下一根毛发。而夏东海的左小腿受伤,右腋窝和肋骨之间受伤,肋骨还断了一根,脑袋还被砸了个稀巴烂,可见他是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被杀死的!
    要出现这种情况的最大可能,就是夏东海中了毒,体能急剧下降,没法还手了,可法医鉴定,他是没有任何中毒迹象的。
    李八斗站在阳台上,边嚼着口香糖,看见夕阳慢慢地从天边落下,盏盏的灯火自幢幢高楼里,或路边街角中亮起。
    又是没有答案的一天。
    他下了楼,开车离去。
    百米之外的那个人仍然举着望远镜,看着黑夜之中的16号别墅。
    带着一身的疲惫,李八斗回到了刑警队。
    没想,在上二楼的时候,他竟看见走廊上透出一线灯光,让他颇感奇怪,因为现在已是八点多钟,各部门的人都早下班了,谁还在加班吗?
    他再仔细看了下,那边是技术科,技术科也就四个人,他都认识,这时候谁还在?
    好奇心起,他便往那边去看。
    门虚掩了一些开,人大概在屋子的另一边,透着门缝看不见,他便把门推开了些看,没想是姜初雪在里面。
    姜初雪正拿着仪器在做数据分析,听见开门声回过头,见是李八斗,就很生硬地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我看灯亮着,过来看看。”李八斗说。
    “听红姐说,下午你又去了现场,有什么发现吗?”姜初雪问。
    李八斗摇头:“一无所获,还是等各方面情况汇总了再看吧,你怎么这么晚还没下班,在忙什么?”
    “分析夏东海一家人肠道中的消化物。”姜初雪说。
    “不是已经分析出来了,消化物没毒吗,还分析什么?”李八斗问。
    姜初雪说:“我想了想,那个夏东海有很强的格斗能力,马却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杀死,而他又没中毒,那会不会是有些食物虽然没毒,却也能对人的精神状态起到至关重要的影响呢,譬如吃了巴豆拉肚子,整个人就会显得虚脱。所以,我想仔细分析一下他的消化物是什么成分,看会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嗯,你这个思路很对,我下午也想到过这个层面来,但只想到了有毒无毒,没想到某些正常食物的影响,希望能有个有说服力的结果出来,辛苦了。”李八斗说。
    “我这算不算加班?”姜初雪突然问。
    李八斗一愣,但还是答:“算,当然算了。”
    “那你等下要请我吃个夜宵吗?”姜初雪问。
    “吃夜宵?”李八斗愣住。
    姜初雪让他请吃夜宵?
    他有点迷糊。
    她不是很讨厌他,视他为卑鄙下流之徒恨之入骨的吗?要他请吃夜宵?这是玩的什么套路?
    有陷阱?
    “怎么,不愿意?那就算了。”姜初雪说。
    “可以的,你说吃什么吧。”李八斗觉得,她想玩什么,就陪她玩吧,看她能玩出什么幺蛾子来,有些恩怨,总得了断。
    无论如何,他不至于会惧怕一个女流之辈。
    “我都可以,你请吃什么就吃什么吧,我不挑食。”姜初雪说。
    “那行,吃烧烤吧。”李八斗说,“我知道一家烧烤还不错。”
    “那你等我会,我这里还有些化验没做完,做完了再去吧,反正现在也还早,晚饭都还没消化的。”姜初雪说。
    “行,我先回办公室去,你做完了来喊我吧。”李八斗说完,离开了技术科。
    一路上他都觉得很纳闷,姜初雪到底想干什么呢?
    自从那一次跟踪小偷进她屋子误看见她洗澡之后,只要相见,她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甚至恶言相向,那种恨他不得好死的样子,如果给她权利杀人的话,她肯定已经把他杀死一千次一万次了。
    然而,今天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等着看吧。
    他回到办公室,又在网上查了一阵资料,大约十点左右,姜初雪出现在门口,对他说了声:“可以了,走吧。”
    他应了声,收拾好东西,跟着姜初雪一起下楼。
    姜初雪和他说了化验结果,没什么异常,一家三口的腹内消化物都很正常,只是一些寻常蔬菜和肉类。
    “那就搞不懂为什么了。”李八斗说,“我也见识过各种离奇案件了,但像这种匪夷所思的,还是第一次,再坚持一阵还没有进展的话,就只能请刑侦专家来了。”
    “听说在你手里就没有破不了的案,怎么,你也没信心了?”姜初雪问。
    李八斗说:“我觉得这已经超出了正常思维的范畴。”
    “你相信这世界有鬼神吗?”姜初雪问。
    “当然不信。”李八斗说,“我们做刑侦的,永远都是无神论者。”
    “那不就行了。”姜初雪说,“既然你不信怪力乱神,就说明这案子肯定是人干的,既然是人干的,就肯定有破解之法。”
    李八斗看着她,那眸子里有种特别的光亮,竟触动他心弦。
    “我觉得,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对方向。只要找对方向,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姜初雪说。
    李八斗点头:“是的,破案,灵感很重要,只要找到对的灵感,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我有个想法,也许可以试试。”姜初雪说。
    李八斗问:“什么想法?”
    姜初雪说:“把那匹马的相片打印出来,面向社会征集关于这匹马的线索。”
    “这个是很基础的办法了,找社会征集线索,我早就考虑过,但在这个案子里不适用。”李八斗说。
    “为什么在这个案子里不适用?”姜初雪问。
    李八斗说:“因为马是这个案子目前唯一的线索,假如我们向全社会征集关于马的线索,万一背后操控的人为了消灭证据,将这匹马给杀了呢?”
    “我们不征集线索,对方也有可能将这匹马杀了。”姜初雪说。
    李八斗说:“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姜初雪不解。
    李八斗说:“从那匹马的所作所为看,马主人在它身上肯定花了很多心血,而且,彼此的默契和感情都非同一般,若非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你觉得,会是那匹叫铁将军的马吗?”姜初雪问。
    李八斗说:“我只能说可疑,而且也有恩怨基础,黎东南和夏东海的关系不一般,也应该有某些利益纠葛,但这种东西没法肯定,只有等冷笑和包古的观察结果再看了。”
    说话间,车子已到目的地。
    一处位于河边的夜市区。
    沿着河边摆了一长条烧烤摊,烧烤摊的空位上摆了许多的桌子和沙滩椅,看起来特别休闲,抬眼望去,河对面的百凤山上,隐没在林中的盏盏灯光美得就像是散落在天际的星星一样。
    李八斗把车停好,带着姜初雪到了一家牌子叫“河鱼烧烤”的地方,说:“这里的鱼烤得特别好吃,比一般的地方贵一点,但都是正宗河鱼,或喂草塘鱼,肉质鲜嫩。”
    姜初雪说:“我倒是觉得这个地方不错,夏天,晚上,吹着凉风,看着夜景,吃着美食,真是人生一大享受。而且,尤其适合和喜欢的人,会很有意境。”
    “有男朋友吗?”李八斗问。
    姜初雪说:“目前,还没有看得上的。”
    “好吧,你牛。”李八斗说。
    “你呢?”姜初雪问。
    李八斗笑:“和你一样,生来优秀,眼光太高,我一直不信这世上有配得上我的,所以,落得如此,高处不胜寒。”
    “果然优秀。”姜初雪突然想起有件事,就表示质疑,“真的是一直?你没有过喜欢的女孩?曾经也没有?”
    “曾经?”李八斗的心里像被什么刺了下,他把目光转开,看向远方,夜一片模糊的黑暗,一如他的心里,“曾经,那已是很久很久了,遥远得,就像另一个世纪。”
    “那就是有了。”姜初雪问,“能说说你们的故事吗?”
    “没什么可说的。”李八斗说,“我不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
    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李八斗递给姜初雪,让她点。
    姜初雪也不客气,接过菜单,点了一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再要了点酒。
    两人就在夜的凉风习习中,吃着烧烤,喝着啤酒,说着一些有的没的家常,感觉倒也惬意,可惜的是一个背着音响的流浪歌手路过,被旁边店子的客人叫住,点了一首《丁香花》。
    本来和姜初雪喝得挺开心的李八斗一下子沉默了。
    就像一把刀子突然插进他心里一样。
    那一年,他很努力地让自己变得优秀,就想着某天对她说,已经喜欢她很久,想带她去一个幸福的国度。然而,恶魔把她带去了地狱。在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里,在那些看着黑暗来临长夜无眠的痛苦中,他突然听到了一首歌。
    那首歌就像是他和她的故事一样。
    充满了痛苦和遗憾。
    在数不清的夜晚,及白天,他听着那首歌发呆,或是抽泣,泪流满面。
    只要那首歌的音乐响起,悲伤就像一场海啸席卷而来,将他生生吞没,那已结痂和愈合的伤口就会又一次撕裂,令他痛苦。
    在后来很长的时间里,他都害怕听那首歌,他怕自己困在里面,把一生都变成黑夜,他想振作起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譬如寻找凶手。然而,那首歌又像是鸦片一样,那悲伤的味道令他迷恋,总会在某个风起的日子,或是夜深人静之时,想听着它,怀念她。
    那首歌就是——丁香花。
    姜初雪见李八斗一口气喝完半瓶酒后,突然仰靠椅子面向苍穹,闭上眼睛,入定了一般,开始还以为他喝多了,想问的时候,才突然发现他抓着沙滩椅的手很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红姐说的是真的,他对那个女孩确实用情至深。
    这世上真有如此长情的男人吗?
    她什么也没有说,就那样看着他,看着一个男人在痛苦的泥潭里沉沦,竟莫名地有一种疼惜,却也无能为力。
    一曲终了。
    李八斗慢慢地回过神来,发现姜初雪在看着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勉强笑了笑:“很难得,今天才喝几瓶,竟然有些头晕。”
    “看来,你今天不在状态。”姜初雪说。
    “也许吧。”李八斗说。
    “还能喝吗?”姜初雪问。
    “别喝多了,把开掉的喝了就行。”李八斗说。
    姜初雪知道是回忆让他变得消沉,她也很想问一问他和那个女孩的故事。她想知道,那是一段怎样深刻的故事,能让一个男人在多年以后,还守着那段感情,不愿离开。
    话到嘴边,她又忍住了。
    她和李八斗之间,还没有熟悉到说心事的份上,问着不妥,他大概也不会说。
    两人喝完开瓶的酒,李八斗买了单,然后在旁边喊了个代驾师傅,先把姜初雪送到家,再让代驾把他送到警队。
    停好车出来,他就在旁边扫码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向夜深人静的小巷。
    早上六点半,天已经微亮。
    还有些许薄雾笼罩着周边的山,鸟儿的叫声从林子里此起彼伏地传来。
    阎老三通常都是这个时候起床,从圈里揪出一头猪来杀,大卸八块后拉去菜市场售卖。他打开房门,看着亮开的天光伸了个懒腰。
    早在院子里转着圈子的狼狗见状,摆着尾巴往这边跑来。
    “别急,马上就有鲜骨头了。”阎老三说着,往院子的大铁门走来,将门打了开,视线一下子变得开阔。
    突然,他那漫不经心的目光瞬间睁大。
    他看见前面不远的路上有一样黑乎乎的东西,像是一个人躺在那里?
    “汪汪!”狼狗叫得一声,箭一般往那边窜出。
    “黑虎!”阎老三吆喝得一声。
    狼狗立马中途停住,转过身来看着他。
    阎老三已经看清楚了,那里确实躺着一个人。那个人既然躺在大路上,一动也不动,想必是死了。既然死了,得保护好现场,不然到时候有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喝止了狼狗,然后自己往那边过去看个究竟。
    狼狗摆着尾巴跟在他后面。
    走到近前,阎老三看清楚了,地上躺着的确实是个死人。
    而他看到那个死人的时候,就像是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刺到了一般,脸上的横肉也不禁颤了下,眉头微皱,一脸凝重。
    死者年纪较大,穿得也很破烂,正面朝上,头歪向一边,但双眼仍睁着,只是画面被定格了。嘴巴也是张开着的,然而嘴里没有舌头。
    阎老三再凑近看,看见了死者的喉管处有一道乌紫印,喉结处有凹陷的迹象。
    看到这里,阎老三的脸色再次变了变。
    这是高手的杀人手法,于伸手之间,将人喉管捏断而死,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通常只有练过的人,甚至经过了某种特殊杀人训练的人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杀人。
    这是什么人干的?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弃尸这里?
    这里可是独门独户,就只住了阎老三一个人。而且,这条路也只通他家,他家就是尽头,凶手为什么把人丢到他的门口来?
    看来,有问题。
    阎老三想了想之后回到屋子里,拿出手机,从通讯簿里翻着名字,翻到了标注着“买肉的1”上面,准备将手指按下去拨打的时候又犹豫了。
    最终,他继续往下翻,停在了存着“警察”的那两个字上,拨打了出去。
    那是李八斗来调查时想得知他的号码时用他手机拨的号,他就做了个简单的备注。
    此时的李八斗还在梦乡之中。
    手机铃声持续地响着,他只好放弃想继续睡下去的念头,伸手拿过手机,迷迷糊糊地瞄了一眼,来电显示:阎老三。
    他的睡意一下子清醒了。
    这个凶马案的重要嫌疑人,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干什么?
    他赶紧地接了电话,“喂”了声,静待下文。
    阎老三说:“我这里死了个人,你赶紧过来看一下吧。”
    “什么,你那里死了个人?”李八斗问,“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阎老三问:“死人的事也能开玩笑吗?”
    “死的什么人?”李八斗问。
    阎老三说:“不认识,看起来像个叫花子。而且,好像是个哑巴,嘴里没舌头。”
    “嘴里没舌头?”李八斗一愣,马上想起了在夏东海别墅前写诅咒的那个环卫工,而且,他也确实穿得破烂,像个叫花子,难道是他?
    “行,你帮我看着现场,不要让人接近,动物也不行,我马上过来。”说罢,李八斗挂了电话,赶紧翻身起床,随便洗漱了下就匆匆出门。
    在路上边开着车边给梅花红打了电话,让她立刻安排法医到现场来。
    一个小时之后,李八斗匆忙地赶到案发现场。
    没错,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躺在地上的死者正是昨日他在夏东海别墅前遇见的哑巴王全民。
    身上不见任何伤口,或出血。
    能看见的只有喉结处的一道乌紫印,喉结凹陷了下去,显然是被人用力将喉结捏断致死。
    王全民的眼睛仍睁着,那眼里一片灰暗。
    李八斗的心里汹涌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他又想起了昨天遇见王全民的时候,他说的那些话,曾经过得还算不错,就因为仗义直言得罪夏东海被割了舌头,再也不能说话,不能与人正常交流。
    活着,却不能说话。
    正常人体会不了这种痛苦。
    而更痛苦的是老婆嫌弃他,断了所有恩爱,离开了他;因为没法正常交流,很多工作也没法做了,只能靠扫大街活着,活成一个悲剧。
    当他知道让他命运凄惨的恶人身死时,以为苍天开眼了,以为他终于可以直起腰,像个人一样地活着了。
    结果,一转眼,又遭此横祸。
    到底是谁如此丧心病狂,竟连一个如此悲苦的残疾人都痛下杀手!
    跟夏东海之死有关吗?
    至少,不可能是凶马案的凶手所为。凶马案的凶手和夏东海有仇,而王全民也和夏东海也仇,所以,凶马案的凶手没理由杀王全民。
    那又能是谁呢?
    扫大街后的王全民已经活得很卑微,也很懦弱了,只能在夏东海死后去他的门上写字诅咒发泄,平常应该不至于去得罪什么人,甚至结下生死仇吧?
    更重要的是,李八斗又把目光落在他喉结处的致命伤上,能以指力捏断人的喉结致命,这不是一般人啊。
    其一,这人得有这个力量,其二,这人得有这个经验。
    这个人肯定受过特殊训练。
    李八斗抬起目光看着阎老三。
    “怎么了,你这眼神,是在怀疑我吗?”阎老三问。
    李八斗问:“你杀人通常都用什么方式?”
    “杀人?”阎老三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怎么杀人,杀猪的话我倒是很有经验,将猪按倒在板凳上,刀往猪脖子里捅进去,再抽出来就行了。”
    “你那院子的地上有血,都是在院子里杀猪的吗?”李八斗问。
    “是的。”阎老三答。
    “你的通话记录不是每天都有,所以你并不是每天和人联系,也就是说其实你杀猪都是你一个人完成,没有帮手?”李八斗问。
    阎老三愣了下,还是点头:“是的。”
    李八斗说:“常人得三四个人才能按住一头猪杀,你一个人就行,嗯,有点意思。”
    阎老三说:“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的了,我知道你怀疑我,有证据抓我就是,没证据,我得干活了。”
    李八斗说:“今天上午就好好呆在这里吧,你是报案人,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你配合。我们先来问几个问题吧,你是怎么发现死者的?”
    阎老三说:“这不是废话吗,推开门就能发现了,还能怎么发现?”
    “在此之前呢,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李八斗说,“譬如某些陌生的声音,或者你的狗叫?”
    阎老三说:“并没有,除非动静到门口了,我的狗才会叫。否则,外面就算塌了天,它也很安静。”
    “你最近有和人结仇吗?”李八斗补充说,“我指的是那种特别厉害的仇家?”
    “我每天卖肉,能跟人结什么仇?”阎老三说,“顶多也就是那些卖肉的对我有些不满,因为我的肉价比他们低,不过这么多年都如此,似乎也都习惯了,至于特别厉害的仇家,我这种人,能有机会得罪特别厉害的人吗?”
    李八斗说:“这周围四处并没有其他人家,只有你独门独户,这条路也是你自己修建,只通你家,人却死在你门口。很显然,人若不是你杀的,就是有人杀了陷害你。”
    “难道就不会是别人随便抛尸?”阎老三问。
    “随便抛尸?”李八斗问,“你觉得随便抛尸的话抛在哪里不好,要抛到这里来?而且,凶手为什么不找更隐蔽的地方,譬如深山老林里,会更隐蔽和安全,干嘛要这么明显地抛在你门口?”
    “那如果是陷害我,他为什么不直接把尸体丢我院子,要放离门口这么远的路上?”阎老三反问。
    李八斗说:“你都说了,任何动静到你门口,你的狗就会咬,那岂不是就把你惊醒了,那样的话,不管是你和警方,都能迅速行动起来,他想全身而退就难了吧?”
    “这么说来,这个人还挺聪明,想事情挺周到?”阎老三问,“难不成还真是为了陷害我?可又能陷害我什么呢?摆个死人在我家门口,就能证明人是我杀的吗?是他把我当傻子了,还是把警察当傻子了?我杀了人还把尸体摆在门口,然后自己报个警?”
    李八斗看着他,似乎不像在演戏。
    不过谁知道呢,在他碰过的疑难案件中,案件的发现者是凶手的,案件的记述者是凶手的,儿童和老人是凶手的,伤残者和病人是凶手的,尸体是凶手的,哪样都有。
    阎老三是个来历不明且深不可测的高手,他杀了人把尸体摆在自己门口,再报个警也不是不可能的。作为一名优秀的刑警,至少知道一点,有些非正常人的行为,不能以常理思维去推断。
    “不要急,我先看看再说,这里不是第一现场,只是抛尸地点,我先找找第一现场再说吧。”李八斗说着,仔细地在地面上寻找痕迹。
    阎老三修的这条路是一条土石混合路。
    所谓土石混合路,就是没有用水泥修得平整,只是在泥土中间嵌入了一些碎石而已,因为是天晴时,泥土没有被稀释,路面碎石也不平整,所以很难发现脚印。至少,想用肉眼发现脚印是很困难的。
    李八斗吩咐阎老三不要四处走动之后,就往道路前面找去,能看见一些残缺的车轮印,他仔细分辨了下车轮印,发现有三轮车印,还有磨损较大的长安车轮印,而阎老三的院子里恰好有三轮车,也有长安车。所以,应该不是凶手开车运送尸体来此。
    他又往前找了大约一百米左右,目光落在了路边干枯的玉米林里,倒着一辆破旧的电动车,压断了好几根玉米杆,静静地躺在那里。
    而路边的地面上,有一片泛白的泥灰。
    李八斗的脑子里马上就出现了一个场景,凶手捏着受害人的咽喉,因为没法呼吸,受害人的脚拼命地在地上蹬,所以将路面上干燥的泥土表层破坏,出现了一些因摩擦而泛白的迹象。
    电动车,应该就是受害人的了。
    所以,这里应该就是谋杀的第一现场。
    为什么这里是第一现场呢?
    从受害人的瞳孔扩散上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在四小时之内,也就是说被害人死于凌晨四点到五点之间。四点到五点之间,受害人骑着电动车经过这里,然后被杀害?
    或者,电动车是凶手的,他载着受害人到这里停下,然后将受害人杀害?不对,如果电动车是凶手的,他就不会丢下电动车这么重要的证据了,他会把电动车骑走。
    所以,电动车肯定是受害人的。
    可如果电动车是受害人的,那个时间他骑着电动车到这里来是打算干什么?这条路只有一个去处,就是阎老三的家。路到他家的院子就没路了,中间也没有其他人家。所以,他是打算去阎老三家吗?
    另外,他又是怎么和凶手在这个地方相遇,然后被杀害的呢?
    凶手跟他同行,坐着他的电动车?或是凶手跟踪了他?抑或是凶手知道他要在这个时间点来这里,就在这里等着他?
    一辆警车至远方扬尘而来,看见站在路边的李八斗后,警车减速,然后停下,姜初雪和一个技术人员从警车上下来,瞄了一眼倒在地里的电动车,问:“现场在这里吗,死者呢?”
    李八斗说:“尸体在前面一些,这里应该是第一现场,先勘察下吧。”
    姜初雪答应,回车上拿了设备下来,和另一名技术人员开始勘察现场周围,很快就得出了结论来。
    现场有两双脚印,一双为胶鞋,鞋码四十,磨损较大,鞋印不完全;另一双没法确定,大概是穿了鞋套之类的东西,所以可以根据一些大略的印记判断,除了胶鞋之外,还有一双脚印,但无法判断穿的什么鞋,可以大致判断鞋码在42码左右。
    “胶鞋印是死者的。”李八斗说,“看来,凶手很老练,懂刑侦知识,知道处理现场。”
    姜初雪问:“谁报的警,这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大案啊,怎么落到重案科来了?”
    李八斗说:“之前凶马案的一个嫌疑人直接打的电话给我,所以我就过来看了,很有可能,跟凶马案有所关联。”
    “跟凶马案有关联?”姜初雪颇感意外,“是死亡特征跟凶马案相似吗,还是有别的相同?”
    李八斗说:“死者的身份,就是大勇调查过的,曾经被夏东海割了舌头的王全民,昨天我去夏东海别墅时看见他在夏东海的别墅门上写了一些咒骂泄愤的话,我对他进行了一个简单问话后就让他走了,结果,今天他就出事了。而且,他出事的地方也很怪。”
    “怎么怪了?”姜初雪问。
    李八斗说:“这条路前面只通一户人家,拐个弯过去就是,到那户人家后路就到尽头了,而那户人家的主人就是凶马案的其中一个疑犯,那个杀猪匠阎老三。所以,王哑巴死在这个地方,就更有文章了,我认为与凶马案是有一定关联的。”
    “走吧,我们去看看死者再说吧。”姜初雪说。
    李八斗点头,上了警车往尸体现场而来。
    阎老三已经回到了院子里,他知道今天是没法杀猪了,而且,他也没心情去杀猪,此刻的他和警察一样想知道,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要说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一切纯属偶然,他自己都不信。
    因为,他认识死者,而且,有一些不能说的秘密。
    更重要的是,尸体被丢到了他的门口。
    可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怎么又突然和他扯上了关系?
    他干脆从屋里搬了把椅子,坐在大门口,翘起二郎腿,拿出一块槟榔嚼了起来。
    槟榔原产马来西亚,多分布在云南或海南等热带地区,主要是作为药材使用,但在湖南,被广泛作为一种咀嚼的休闲品而用。
    当初是阎老三一个湖南的战友带了这玩意到部队,阎老三和好些战友一样,开始嚼着那像老树皮一样的果子,感觉怪怪的,还发热,胸闷,很不适应。但战友让他多嚼几天,说会有很神奇的感受。
    就跟抽烟一样,开始抽烟的人都会觉得烟味苦涩,或辛辣,多抽一阵后就上瘾了,觉得那是打通全身奇经八脉的一种神物,一天不抽就跟丢了魂一样。
    多嚼得几次后,阎老三就迷上了槟榔,即便他回到白山县以后,这里的人只有抽烟的习惯,根本不知道槟榔为何物,他也托人从外地帮他买了槟榔回来,当成日常消遣品。
    他边嚼着槟榔,边看着前面不远处那具躺着一动不动的尸体,狼狗匍匐在他的脚边,就像一位待命的战士,保持着一种进攻的姿势。很显然,久经训练的狼狗,跟他有着某种默契,意识到了不寻常事件的发生。
    远方数百米之外的一座山上,丛林的缝隙之间,一个人正举着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他已经盯着这里很久了,在阎老三打开门发现尸体时,甚至,在更早之前。
    那张脸,特别严峻,眼神之中,有一种肃杀之气。
    他又把望远镜移往另一边的警车,将镜头在警车和阎老三之间来回切换着。
    警车很快开到了尸体位置。
    阎老三的眼睛突然睁大,他看见车上下来了一个女警,那女警的脸白得和月光一样,眼睛明亮亦如星辰,简直就是从月宫下凡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他脸上的横肉不由得颤动了下,神情里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怪笑,但一闪即逝,复归正常,他把手伸向旁边的狗头,轻轻地抚摸着。
    狼狗温驯地将头低得下了些,配合着他。
    姜初雪带着设备上前,检查了死者周围的脚印,以及死者身上的伤痕,被捏断的喉结。
    李八斗看见她的眉头皱起,神情变得严肃,离开死者时还颇为失望地摇了摇头。
    “什么情况?”李八斗问。
    姜初雪说:“在死者的致命伤处没有发现指纹,凶手戴了手套。”
    “看来,又是一桩棘手的案子。”李八斗说着,看向坐在那里的阎老三。
    姜初雪也跟着看过去,问:“那个人就是你说的来历不明可能受过特殊训练的杀猪匠?”
    李八斗点头。
    “他认识死者吗?”姜初雪问。
    李八斗说:“他说不认识,但是不是真的不认识,难说。即便他和死者不认识,但和凶手肯定是认识,并且有纠葛的。显然,尸体丢在这里是故意为之。当然,也不排除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他自导自演?”姜初雪问,“怎么说?”
    李八斗说:“你想啊,按照正常逻辑,一个人杀了人会把尸体丢自己门前,然后再报警的吗?”
    “当然不会。”姜初雪说。
    “所以……”李八斗说,“他这么做了,而且利用他所知道的刑侦知识,处理了现场的指纹和脚印,让我们拿不到关于他的证据,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这一切跟他毫无关系,越是聪明的人,越可能做一些反其道而行之的事情,而恰恰,他就是一个这样的聪明人。”
    姜初雪说:“这样的话,我们首先得证明他和死者认识,其次还得找到他的杀人动机。”
    “这会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但我一定会找到真相的。”李八斗咬牙。
    正说话间,又一辆警车卷起一片灰尘飞驰而来。
    警车停好,魏大勇和一名训导员带着一条从市禁毒支队借来还没有归还的警犬下了车来,这是李八斗特别打电话吩咐的,因为这种偏僻之地,警犬更有利于追踪。
    而县里没有警犬,有特殊案子了都是找市禁毒支队借调。
    李八斗大致说了下,训导员就带着警犬往阎老三的院子里来。
    阎老三的狼狗气势汹汹地站起来冲着警犬吠,意欲阻止,阎老三只喊了声,它就退开了,也安静了。
    姜初雪看了阎老三一眼,阎老三也看着她。
    为了打破这种僵持或尴尬,阎老三刻意地笑了笑,笑拉着脸上那条蜈蚣般的伤疤,令姜初雪不由得一阵恶心,赶紧地进院子里找疑点去了。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任何收获。
    没有在阎老三的院子里发现死者留下的指纹或脚印,警犬也没有搜寻出与死者身上相关的气味。
    李八斗一行又回到第一现场,想让警犬追踪出凶手的气息,或者死者留下的一些痕迹,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警犬几乎上只是在原地胡乱地转了转圈,感觉很茫然,它根本找不到哪个方向有它需要追踪的熟悉味道。
    “现在怎么做?”姜初雪问。
    李八斗说:“去查监控,找源头吧。”
    “需要我做什么?”姜初雪问。
    李八斗说:“你去查镇上出来往这个方向的路口监控吧,看死者什么时候骑车经过,是一个人,还是有跟谁,看了跟我汇报。”
    “嗯,那我先去了。”姜初雪说完离开。
    “我呢?”魏大勇问。
    “你留下来处理现场吧,喊人来把死者和电动车弄回去。”
    吩咐之后,李八斗也随即离开。
    他直接去了镇环卫所,找了负责人,人称老袁,问关于王全民的情况。
    老袁说昨天晚上王全民和一个叫孙永明的老头子负责半山北路的路面打扫,昨天晚上的事得问老孙。
    “他们一般晚上什么时间干活?”李八斗问。
    “大概?”老袁说,“三四点吧,一般都得等到路面上没有车子的时候再打扫,镇上安静得早些,大约凌晨两点后,路面上就没什么车子了。要是县城的话,热天吃宵夜的多,三四点都还有不少车子,但一般也是五点以前,因为往后面天亮起来车子就多了,车子越少打扫起来越方便,也更安全。”
    “能帮我打电话喊那个老孙来一趟吗?”李八斗问。
    “行,我给他打个电话。”警察查案,而且是刑警,老袁自然不可能拒绝。
    很快,老袁就挂了电话说:“打了,他还在睡觉,但我说有点急事,让他马上过来。怎么,王哑巴犯事了吗?”
    “他被人杀了。”李八斗说。
    “被人杀了?”老袁瞪大眼睛,“怎么回事,他一个可怜人,谁会杀他?”
    李八斗说:“我们也想知道是谁杀的他,所以才来向你们了解,他为人如何,与谁结过仇吗?”
    “他为人没得说,老实巴交的,老好人一个。”老袁说,“所以,他基本上不可能跟人结仇,至少我没听说过。就算有什么事,不管是别人占理还是他占理,他都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他本来又有残疾,可怜人一个,也没人跟他计较。这社会恶人不少,可也没人愿意欺负一个扫大街的哑巴是不是?”
    “是这个道理。”李八斗说,“所以你是说他很老实,有事也会退让,没有跟人发生冲突之类的吗?”
    老袁说:“是的。”
    “你跟他关系怎么样,对他很了解吗?”李八斗问。
    老袁说:“关系很好,就是我把他招进环卫所的,都快十年了吧,我肯定了解他了。他的日子本来很好过的,就是为人太直了点,是个好人,这世道他妈讲的是趋利避害,做好人就是找死,所以,他被人割了舌头,他原来并不是残疾的。”
    “你是说夏东海那事吧?”李八斗问。
    老袁点头:“是的,要是换别人,老板给下来的钱,不管多少,包工头都还得扣点在自己手里,只要自己不吃亏,管别人死活干什么呢。可他就不,他就觉得底层人不容易,别人干了活,就没理由扣别人钱,老是去找老板讲道理,惹老板不高兴。他也不想想,老板是给活干的人,是衣食父母,得罪老板能有好果子吃吗?这社会,有几个能拿到大工程的,做成大老板的,背后没点势力或猫腻,他完全没看透这社会险恶,觉得这社会是讲理的,结果,人家不给他讲理,把他舌头割了。然后,他老婆跑了,他也没法包工了,那些工人看他出事,都吓到了,离他远远的,人心呐,他总算看透了。所以,我把他招到环卫所以后,他一不管闲事了,二不与人争执了,就算是他占理的,也给人点头哈腰一下,先陪不是,不信理也不信法,虽然窝窝囊囊的,但也还能太太平平地过。十年来,我也没见他与人红过脸,怎么突然就被人杀了呢?”
    “他还有什么家人,或亲人吗?”李八斗问。
    “有个儿子,但跟没有没什么区别。”老袁说。
    “为什么?”李八斗不解。
    老袁说:“因为当初儿子跟他老婆走的啊,这些年,他也不知道他儿子在哪里,他儿子也从没来找过他,你说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咯。”
    “没有其他家人或亲人了吗?”李八斗问。
    “没有了。”老袁说,“本来有父母的,他出事之后,先是老爸心脏病突发,没多久他老妈又脑溢血。对了,他好像有个兄弟,但在坐牢。”
    “在坐牢,犯的什么事?”李八斗问。
    “杀人。”老袁说,“据说也是个狠角色,书不好好读,在城里跟人混社会,为了一个妞,把人大哥给捅死了,判了无期。”
    “嗯。”李八斗听后若有所思。
    很快,跟王全民一起当班的老孙来了环卫所,老袁向他介绍了李八斗,说是老王昨天晚上被人杀了,让他配合一下调查。
    “什么,老王被人杀了?”老孙说,“那就难怪了。”
    “那就难怪了,什么意思?”李八斗似乎从这话里嗅到了某种气息。
    老孙说:“我们以前当班都是各负责一段路打扫,打扫完了再一起集合,抽一支烟回家睡觉。今天早上我把我的打扫完了,发现他的区域只扫了一段路,却不见人。我给他打电话也不通,就以为他是临时上厕所或者干什么去了,就帮他打扫,我都帮他打扫完了,也没看见人,我又给他打电话,还是打不通,我想着他肯定是有什么急事走了,手机没电也没法跟我说,我也就回家睡觉了,原来他是出事了。那个时间,他能跟谁发生什么事呢,竟然这么狠心要他的命?”
    “还在调查呢。”李八斗问,“你能带我去他打扫的那个区域吗?”
    老孙点头:“可以。”
    当下,李八斗留了个号码给老袁,让他想起什么来随时打电话,然后带着老孙上了警车,往王全民负责打扫的区域而来。
    王全民和老孙负责打扫的区域,其实就是绕着半山别墅的两条街道,两条街道呈直角形,一条靠近镇中心,一条靠近后山。
    老孙说,王全民当时打扫的就是靠近后山的那一条。
    李八斗让老孙带他到了那条街道上,并让他回忆一下,今天早上王全民打扫到什么位置,然后剩下才是他打扫的。
    老孙为李八斗指了位置。
    李八斗发现,王全民打扫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顶多只有整条街道的五分之一。
    “你们扫这一段街道,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李八斗问。
    “大概……”老孙说,“二十分钟吧。”
    “你们什么时候到这里开始打扫的,记得具体时间吗?”李八斗问。
    “记得,三点半到的这里。”老孙说。
    “对了,王全民是不是有部电动车?”李八斗问。
    “嗯,是的。”老孙点头。
    “你知道他昨天来时,电动车停哪里吗?”李八斗问。
    老孙说:“就停别墅大门口边上,因为那里有保安看门,没人敢偷。”
    “你有听他说过最近和谁发生口角之类的事吗?”李八斗问。
    “没有。”老孙说,“别说最近了,就从我认识他以来,好几年了,大概有五六年了吧,他比我先来,我都没有见他和谁红过脸,再说了他都不能说话,也没法跟人吵架是不是?”
    “好吧,你留个我的电话,如果想起或者知道了跟他有关的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李八斗说。
    “嗯,好的。”老孙说,“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啊,连老王这样的人都能下狠手,这狗东西太不是人了。”
    李八斗说:“放心吧,不管他是谁,不管他藏得多深,我都会把他找出来的。”
    老孙走了,李八斗当即去了别墅区保安室,调看了大门监控,三点五十八分的时候,王全民骑着电动车离开。
    他一个人。
    而此时姜初雪也打了电话来,说在出镇子的路口监控看见了骑着电动车的王全民,时间为四点一十二分,只有他一个人。
    “你找部电动车,从出口监控那里到半山别墅北门,看一下需要多少时间。”李八斗说。
    “嗯,好。”姜初雪答应。
    李八斗接着又去镇派出所调了监控,想看一下王全民打扫的那一段路,他到底是什么原因突然停止打扫,因而骑着电动车离开,去阎老三家?
    可惜的是,镇上的监控系统并没有城里那么完善,除了红绿灯路口外,能监控到极小部分的路面,多数的地方都是监控盲区。能在派出所监控里看见的,也只是王全民骑着电动车离开。
    而且,离开的样子并不是很匆忙,不像是发生了急事的样子。
    李八斗又给魏大勇打了个电话,让他先把王全民的手机拿去解锁,或者直接拿他的号码去通讯公司,看一下王全民今天凌晨的信息记录。李八斗觉得,王全民那个时候突然停止打扫而离开,应该是收到了谁的信息,有什么事。
    而更合理的推断,他应该是收到了阎老三的信息。
    因为王全民骑着电动车是去阎老三家。
    虽然他的尸体是被凶手丢到阎老三的门口,但他骑着电动车走的那条路,及他被谋杀的地点,同样只能通往阎老三家。
    接着,姜初雪打了电话来,她找了一部电动车,从出镇子的路口到半山别墅北门,花了十六分钟时间。
    李八斗问:“等红绿灯,或者堵车了吗?”
    姜初雪说:“等了两个红绿灯。”
    “大概等了多久?”李八斗问。
    姜初雪想了想:“大约,一分钟左右吧。”
    “我查了王全民骑电动车出镇子的时间,三点五十八从别墅监控离开,四点十二出镇子,花了十四分钟。而你找人花了十六分钟,慢了两分钟,但你是白天,车辆多些,速度略慢点,而且等了将近一分钟的红绿灯,和王全民的时间还算吻合,说明他在中途并没有停留,或耽搁,说明这个过程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可以排除。”
    “有什么别的线索吗?”姜初雪问。
    李八斗说:“他是今天凌晨打扫之时突然离开的,肯定是有什么事。这不外乎两种情况,一是有人通过手机信息联系了他,二是有人亲自找了他。我已经让大勇去查信息记录了,我现在派出所这边看监控,看那个时间,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进入或离开过那个路段。”
    “那我现在做什么?”姜初雪问。
    “你先回去给尸体验伤吧,看还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吩咐完,李八斗继续查看监控,从王全民到打扫区域的三点三十二开始,一直看到他离开的三点五十八,都不见有人或车辆进入那个路段。
    镇上的凌晨三点,半山别墅又是位于边缘地带了,四处死一般的寂静,连路灯都亮得特别寂寞,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只老鼠出现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李八斗除了看见王全民和老孙两个人把车停好,然后各自去自己的路段,就没有在那个时间段见到过别人的出现,甚至连流浪狗都没有一只,流浪狗通常也是在比较繁华的路段,容易捡到东西吃。
    为了更稳妥一些,李八斗又把时间往后看了两个小时,一直到凌晨六点,都不曾见人进入或离开。
    唯一的可能,就是王全民收到信息才离开的了,李八斗觉得,只有等魏大勇那里的通信记录调查才有结果了。
    他先回了刑警队,开始进行整体案例分析。
    而魏大勇很快就打了电话给他,说查了王全民的通话记录和信息记录。通话记录肯定是没有,因为他是哑巴,不会说话。信息有一条,凌晨三点的时候,老孙发给他的,就三个字,开工了。
    “再没有其他信息了吗?”李八斗问。
    “没有了,干干净净的。”魏大勇说。
    李八斗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这完全不合理。
    因为嘴巴不能说话,和以扫大街为生,曾经那个可以靠着一张嘴聚拢人心成为包工头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王全民完全地变了个人,变得胆小了,老实了,也内向了,除了和环卫所的几个同事有来往,基本上没什么社交。
    除了扫大街,他也没什么业务。
    那么,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整个小镇都已进入梦乡,这个时候的王全民就更不会有什么事了,那他为何大街扫至中途突然离开?
    一般此种情况都是至亲挚友突然遇到急事了才会离开,王全民一是没有至亲挚友,二是也没人来找他,他也没收到信息,那他为何突然离开?
    与人有什么约定?
    也不可能。
    一是跟谁会约定在凌晨四点多见呢?二是若真有约定,他就可以请假,或是与人换班,不会来把大街扫到一半突然走,甚至都没和老孙说一声。
    那他为什么突然要走,而且跑去乡下,还是一条只能通往阎老三家的独路?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怪。
    李八斗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和凶马案一样,让他这个刑侦天才都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来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那样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他突然想起来,一大早就在忙案子,还没来得及向领导请示,当下打了个电话给厉长河,说了下情况。
    “你的意思是可能跟凶马案有关?”厉长河问。
    李八斗说:“至少,在目前看来,有一定联系。”
    厉长河说:“你的意思是都拿过来并案侦破,是吧?”
    “是的。”李八斗说。
    “但是,凶马案你都还没有打开缺口,又并一个案子过来,你能忙得过来?”厉长河问。
    李八斗说:“既然是互有牵连的案子,我自然希望这两个案子可以擦出火花来,撞出突破口,而不是增加负担。”
    厉长河说:“行,我马上跟王队汇报下,你准备下会议,我要听取一下这个案子的具体情况。”
    李八斗答应,当即召集成员开会。
    半个小时后,除了还在马场那边负责监视铁将军动静的冷笑之外,凶马案专案组成员都赶到了会议室。
    首先由李八斗大概介绍了王全民案的情况。
    “这么说来,又是一个很邪乎的案子了?”厉长河说,“一个老老实实的哑巴,扫了十年大街,不与人争长短,没与人红脸,却在凌晨四点,大街扫到一半,没有任何信息,也没有任何人来找的情况下,突然离开,去往乡下的僻静之处,被一个受过某些特殊训练的人,一招捏喉杀死,大家有什么看法吗?”
    “死者和那个杀猪的阎老三认识吗?”包古问。
    李八斗说:“阎老三说,他不认识死者。”
    “如果他不认识死者,死者既没收到信息,也没人找他,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大街扫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跑去找他?难道中邪了?”包古很有把握地说,“显然,从死者电动车倒下的位置看,他除了去找阎老三,没有别的目的地。”
    “重点还是讨论,凶手的杀人动机吧。”厉长河说,“死者身有残疾,老老实实的扫大街,十年没与人红脸,为什么会突遭杀身之祸?凶手为什么杀他?又为什么选在那样一个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地点?”
    “你好像说过昨天在夏东海的别墅门口遇到过这个哑巴,他在夏东海的别墅门上写一些乱七八糟咒人的话?”姜初雪看着李八斗问。
    李八斗说:“是的,怎么了?”
    “那有没有可能是因此招致杀身之祸?”姜初雪问。
    “因此招致杀身之祸?”李八斗问,“谁杀他呢?”
    姜初雪说:“那肯定是夏家的人啊。”
    李八斗说:“首先,夏东海死了,夏家还有没有杀人的那个实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昨天我遇见王全民的时候,是下午了,太阳还有点大,夏东海别墅的门关着的,周围也没见着人,夏家人肯定不会知道王全民在夏东海别墅门上写字的事。其次呢,即便知道,他们也不大可能因为王全民在门上写了一些泄愤的话就杀人吧,夏东海作恶多端前车之鉴,血淋淋的例子还摆着的呢,夏家人都还没缓过神来。”
    “那到底是谁,因为什么杀他呢?”包古说,“这真邪门啊。”
    李八斗说:“我不知道谁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杀他,但有一点我差不多可以肯定,这件事肯定跟阎老三有关。”
    姜初雪也说:“是的,死者不但自己骑着电动车往阎老三的家里去,他被杀死后,尸体就丢在阎老三门前二三十米的地方,他的死肯定跟阎老三有关系的,毋庸置疑。”
    “凶手为什么不在阎老三门前杀死死者,而要在几百米外杀死,然后再移尸过去,费这个事呢?”魏大勇疑问。
    李八斗说:“这个可以理解,阎老三其人,受过特种训练,而且还养有一条堪比警犬的狗,凶手如果离阎老三的房子太近杀人,恐弄出动静,难以脱身。远距离杀死,再移尸过去,会更神不知鬼不觉。”
    “所以,这么说,可以排除阎老三是凶手吗?”魏大勇问。
    “不能排除。”李八斗说。
    “为什么不能?”魏大勇问,“难道阎老三他自己还怕惊动自己,所以在几百米外杀人,然后再弃尸过去?”
    “聪明的凶手总会做一些不合常理的行为来麻痹警方,以此洗脱嫌疑,这种事,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断的。”李八斗说,“阎老三更是一个足够狡猾的人,他善于伪装自己。而且,他至少具备了凶手的三个必备条件。”
    魏大勇问:“哪三个?”
    李八斗说:“其一,他的虎口和食指指腹处有茧,说明他经常摸枪,他对这事也没否认,而且说他没有权利告诉我,我也没有权利知道他的过去,由此推断,他曾经应该在秘密特种部队或国安部门服役,他具有可以将人一击必杀的本领;其二,受过特种训练的人具备和警察相似的某些特点,譬如反侦破经验,处理现场证据之类,所以现场没有指纹,也没有脚印;其三,死者所死的位置,和他有关。”
    “嗯,八斗说得有理。”厉长河说,“可关键的问题在于,怎么证明阎老三和死者认识,又为何杀死者,杀人动机在哪?”
    “这个,只能再去从死者周边的人摸查一下了。”李八斗说,“不过,我突然想起,这里面还有一个很大的疑点存在。”
    “什么疑点?”厉长河问。
    李八斗说:“这个哑巴就是曾经得罪夏东海被割了舌头的包工头,阎老三也是夏东海被杀案的嫌疑人,他们都是与夏东海或直接或间接有关系的。所以,我在想,这是不是其实还是凶马案恩怨的一个延续?”
    厉长河说:“如果找不出哑巴被杀的其他理由,那这是比较有可能的了。对了,凶马案呢,有什么进展吗?”
    “包古,你们对马场的监视怎么样?”李八斗问。
    “这个,怎么说呢。”包古说,“我们观察了,首先呢,铁将军的很多外形特征确实与监控中的凶马相像,而且,铁将军也确实是一匹经过训练并且深通人性的马,黎东南骑着它,能在坎坷崎岖的山坡上驰骋,如履平地。但是,除了马的坐骑功能外,我们并没有发现它的某些思维能力和攻击能力。”
    “可问题是思维能力和攻击能力才是凶马的两个主要特征。”厉长河说。
    “这么说来,铁将军不是凶马了?”魏大勇说。
    “不一定。”李八斗说,“包古他们没有发现铁将军的思维能力和攻击能力,也许并非它不具有,而是没有一个条件让它展现呢?一个退役的士兵,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你从没有见他拿过枪,你能说他不懂射击吗?只是寻常骑玩,能怎么看出它的思维能力和攻击能力呢?”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制造个机会试探它一下吗?”厉长河问。
    李八斗说:“只能这样了。”
    厉长河问:“怎么试探?”
    李八斗说:“我们可以重复一个凶杀案当晚的情景,找一只警犬,出其不意攻击铁将军,如果铁将军能迅速反应,甚至反击,那十有八九它就是涉案凶马了,如果它惊慌失措地闪躲,那它肯定就不是了。”
    “这是个不错的办法,可有一个很难办的问题。”厉长河说。
    李八斗问:“什么问题?”
    厉长河说:“即便试探出铁将军具备凶马的所有特征,我们又用什么来确证它就是凶马,确定它去了16号别墅杀人?若是人的话,还可以从相貌、指纹和脚印这些作为标准确证。而16号别墅案的凶马是戴了蹄铁的,眼睛也比铁将军的红,它们只是相像,我们即便求证了铁将军的思维能力和攻击能力,也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来证明它们是同一匹马,我们甚至没有凶马的DNA数据,无法得到铁证。”
    李八斗说:“求证,总得一步步来,只要求证出铁将军的思维能力和攻击能力,我们心中有数了,就可以锁定它,寻找新的证据。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求证它是不是具有强大的思维能力和攻击能力,这是凶马和一般马的一个根本区别。”
    “好吧,还有个更难办的问题是……”厉长河说,“如果我们求证了铁将军不是凶马,它不具备那种人类的思维和攻击能力,被警犬咬伤,我们怎么对黎东南交代?他在白山县乃至省内都有一定影响力,我们却为了做一种试探,让警犬咬伤它的爱马,他肯定会很气愤,事情闹大起来,我们怎么收场?”
    “没什么不好收场的。”李八斗说,“它的马和凶马相似度极高,警犬把他当成凶马进行扑咬,那是警犬的事,我们第一时间进行制止就行,如果将他的马咬伤,就合理赔偿呗。不是什么大事,顶多也就是把马脚咬伤,警犬也会有一定分寸,提前做几次模拟训练就更好了。”
    “行,你去安排这事吧。”厉长河说,“一定要注意分寸,不要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李八斗说:“科长放心吧,不会捅娄子的。”
    “行,先就这样吧,哑巴案和凶马案并案侦查,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抓紧点,王队每天都会找我过问一次,不能老是说在查在查,得有结果才行。”
    说完,厉长河就走了。
    李八斗看了眼剩下的组员,问:“大勇,你找那个张宝龙的呢,有什么消息了吗?”
    魏大勇摇头:“没有,我问了跟他关系比较近的一些朋友和亲戚,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和他的老婆孩子去了哪里,我甚至查了他一些亲戚的通话记录,都和他没有联系,他们一家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越是这样,越有问题。”李八斗说,“继续查,想尽一切办法地查,一定要查出他的下落来。”
    魏大勇点头去了。
    “我呢?”包古问,“还回马场去吗?”
    李八斗说:“是的,继续监视马场动静。”
    “你不是说要用警犬去试探的吗?”包古问。
    “过两天吧,得先找训导员说声,提前演练一下,让警犬把分寸注意好,别真把黎东南的马给咬狠了。”李八斗说。
    包古说:“行,那我等会去马场接冷笑的班。”
    说罢便走了。
    李八斗拿出电话,打给了那位还留在县里的市禁毒支队训导员,说了下用警犬事宜。
    “需要我干什么吗?”姜初雪问。
    “你?”李八斗想了想,“你去找几张阎老三的照片,拍在手机里,然后发给我吧。”
    “嗯,行。”姜初雪也没问干什么,应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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