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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寻心记——梦中的那些事儿[第11页] |
作者:莫雨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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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运神去找,猛然间又是一阵恍惚,身体不出所料地又回到了村口,一个老妇和两个老头颓然地站在我面前。三人都是衣衫褴褛目光呆滞,一脸沧桑之色。不用说,这正是苏隐,苏雯和魏志明的老年状态。 “您可是何爷?”老魏开口问道。 “自然是我,你们咋老成这样了?”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啊,何爷好啊,自延庆一别,怕是有四十多年了吧,咋能不老啊。”老魏开始胡扯,或者是他认为的真实记忆。 “你……你真是何兄弟?一晃这么多年了,你咋一点不老呢?对啊,你有神通。”老年苏隐上下打量着我,小心地说。之前那个英俊潇洒的苏隐居然变成这副模样,不禁让我有些心酸。 “对,我是何风。苏大哥,你和大小姐成亲了么?”其实单从外表看,我叫他苏大爷更合适。 苏雯虽也上了年纪,原本一头秀发已经花白,但眉宇间仍留有一丝当年的风采,听我这么问竟白我一眼,一笑道:“孙子都有了,还问这个。”说完红了脸,像小姑娘一样摆弄着破烂的衣角。 “何兄弟这是哪里啊,树怎么这么高?这一眼都看不到顶啊。”苏隐已经很衰弱了,吃力地指着身边一棵大树问道。 我没有回答,目运神光向前方望去。村里还是那几人在交谈,一切都和最初一样,连说的话都一样,像是反复在看一个录像。但在神光照射之下,隐约可见一层薄薄的气膜覆在其上,放着五颜六色的光彩。 不出所料,这村子是有禁制的,而且这禁制非常怪异,应该是传说中的时空禁。从外面看去,里面永远是一个固定的时间;如果硬闯,入侵者的时间就会被重置,马上就会回到村外,永远也进不去。 |
从前在云隐山修行的时候,师父曾讲过天下诸禁,也提过时空禁。因时间久远,具体细节记不太清了,大意是此术可重置时空,将敌人的时间错开,是禁中之最,三界之内还无一人使得,连师父自己也不会。在出山后的漫漫岁月中果然没见过此禁,不想在此处遇到了。 不知什么原因,眼前这时空禁非常诡异,时空重置得很随意,我是圣体寿命极长几乎不受影响,其他三人寿命要短得多,所以一会儿小一会儿老的。这倒应了造化之祖那句话:过去也是现在,现在也是未来。 时空禁虽极玄妙却仍属禁术,我的黑玉剑不仅有无穷威力,还是一把钥匙,专破天下诸禁,我相信它也不例外。 禁制这东西听起来很玄,其实是很常见的事物。比如门锁就是最简单的禁制,能够保护人们安全。而围墙,沟堑,山川河流,甚至一句承诺都算禁制。 对于凡人而言一生都生活在禁制之中:胚胎被困在子宫里;出生后被困在摇篮里;少年青年又被困在学校里;成人后被困在单位里;老了被困在家里或是公园里——体弱的还被困在轮椅中;死后自然就进了棺材或骨灰盒中了,这些对人来说都属禁制。其实宇宙就是个最大的禁制,无数生灵被困其中而不自觉;而我们的身体则是最常见的禁制,它牢牢困住我们,让人一刻不得自在。 我正要举剑破禁,苏隐苍老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何家兄弟,这前面是哪里啊?那些人你认识么?” “我也不知道,我们一同进去看看。”说完举剑对着气膜就是一下,噗地一声轻响,气膜略微晃了晃却没破,这时几个女人也演到头了,又重复着刚才的语言和动作。 我奋力又劈几剑,气膜终于承受不住,肥皂泡一样破掉了。眼前几个谈天的女人马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个身形高大,手持钢刀的赤膊汉子,正惊恐万分地看着我们几人,显然这才是真实情况。 “他们都是什么人?”苏隐扯着我的衣服问,声音虽然慌张,却比刚才年轻了许多。我回头一看,三人已恢复原状,不老也不小,果然是时空禁搞的鬼。 “阿刚思都,提巴哈?”没等我说话,一个头顶金冠的男子举刀问道。 这句话属于一种很偏的语种,用的人极少,而且和刚才幻象种那几个女人说得完全不同。不过我有意通,听一句就会了。 这里阿是助词没实际含义,用于句首表示尊敬,看来他虽然举刀相向,但对我们并无太大敌意,只是问我们为什么强闯栖云庄。 我把剑插回腰间,一拱手回道:“阿卡里丝带,黑卡拉。”意思是我们在林中迷了路才误入贵地,请几位谅解。 见我收了剑又会讲他们的话,金冠男冲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一同把刀放下了,又道:“不要骗我,金长老说过,我们庄有真灵护持,外人绝对进不来。莫非你们是黑太子的人?”说完这话他脸上露出一丝惧色。 我能耐再大也不知黑太子是谁,摇摇头回道:“我们四人真的只是迷路的人,黑太子这名字我第一次听说,怎么可能是他的人呢?” “是不是他的人自己说的不算,跟我去见长老,由他老人家盘问!”金冠男一把拉住我的衣领,不由分说地把我向前拖去。他的身材虽高大,力量却比普通人强不多少,如何拖得动我呢?累得气喘吁吁也没拉动半分。我轻轻拉开他的手:“不必用强,我们跟你去,头前带路吧!” |
金冠男万没想到我居然有如此力量,心里有些畏惧,尴尬一笑道:“也好,请随我来吧。”见识了我的实力后,他也懂得用个“请”字了。 苏隐听不懂我们的对话,问我是什么情况,我回答说这些人要带咱们去见长老,他又问我此行是否安全,我摸了摸腰间宝剑要他放心。我们四人在他们的监视下向前走去,因时空禁已被破掉,这回才算真正走了进去。 |
晚些更。 |
村中景物和刚才两次看到的大致相同,依旧是那些排列整齐的木屋,但几个聊天的女人却不见了,她们果真只是影像,就像村头放的电影。各屋都关着房门,门口摆放着一排排木头拒马,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 很快我们就来到刚才那片小广场上,金冠男指着前方那座三层建筑对我说:“这就是三老院,有什么话对金长老说吧。” “好好,兄弟辛苦了。”我不想多生事端,客客气气地说。金冠男满意地嗯了一声,带我们向房前走去。 三老院朱门紧闭,金冠男上前扣动门环,门很快开了,一个头戴高帽身披红袍,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金冠男忙给他深施一礼,吹嘘说自己抓了几个可疑的人要交长老处置。年轻男子没说什么,摆手示意我们进去。金冠男又施一礼,命人把我们四个推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极大的厅堂,很像古代的衙门,但面积要大得多。两侧站着十几个手持钢刀的红衣大汉,拧眉立目地瞪着我们。前方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端坐正中,中间的一身黄袍,手持一根黄金拐杖,杖顶镶着一颗圆溜溜的红珠,放着柔谧的红光。两边的老人穿白袍,手中各持一根木杖。三人年龄相貌都很接近,乍看还以为是同一个人乘以三。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金袍老者开口问。“十年来,栖云庄尚无一人能进来,”左侧的银袍长老接口道。“天机大阵佑我栖云庄多年,若无金长老许可连只鸟都飞不进来,你们到底怎么进来的?”右侧的老者补充道。 “禀三位长老,”我拱手回道:“我们几个是做生意的,在林中迷失方向,误闯贵地,还望恕罪。” |
“撒谎!”“你们根本不是生意人!”“定是那黑太子的探子!”三个老头又像事先约好一样每人喊了一句。我一脸无辜地说:“什么黑太子?他到底是谁?我都没听说过!” “他好像真不是黑太子的人,身上没有腥味。”左侧的老者判断道。“有点道理,黑太子手下都身有股渗人的戾气,他们一点没有。”右侧老者点头附和,“那他们是怎么避过天机阵进来的?”金袍老者问二人。 这三人不仅模样差不多,说话也是不多不少每人一句。我好奇地问:“你们谁是庄主,为何要每人说一句话?” 金袍老者回道:“我们三兄弟都是庄主,我叫唐科里古都,” “我是木科里古都,”“我,温科里古都。”介绍完三人又齐声道:“我们兄弟不分彼此,谁持金杖谁是当月庄主。” 没等我开口,三人又把一句话分成三段问道:“你们呢?”“都叫什么?”“快一一报来!” 我如实回答:“回庄主,我叫何风,这几位分别是苏隐,苏雯,魏志明。”除我们来历,这些倒也不必隐瞒。 “何风?”“竟敢叫这名字?”“完了完了,全完了!”三人又一人一句地惊呼起来,“怪不得此人能破天机大阵,”“先师曾言,此阵有难而兴,遇风即止,”“这回死定了,咱们这小小栖云庄倒没什么,无边林众生该怎么办?” 我问道:“什么遇风而止?” “别问了!大难临头!”“都是天数!”“你们不想死就快走吧!” “为何大难临头?先师又是谁?”我对这罕见的时空禁很感兴趣,想知道他们口中的先师是哪路高人,居然会设这么高级的禁术。 |
“唉,你有所不知。” “我们这片林子叫无边林。” “原因有三,其一林木无边无际,其二林中生灵无穷无尽,其三我庄中宝珠灵气充盈,无有尽时。”三人一人一句地介绍起来。 “能不能一个人说话,我听得好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说话方式,心里很崩溃。 “我看是可以的。”“让塞尔齐克乌思代我们说吧。”“也好,他是先师身边人,曾无故消失十年,这阵子才栖云庄,这祸事来龙去脉他最清楚不过……乌思何在?” “属下在,”从屏风后转出一个一身粉衣,头戴粉帽,面容俊俏的小男孩,先给三老施了一礼,又朝我们点点头,规规矩矩地站好。我注意到这里的人眼珠都是黑色的,他的眼珠却呈淡金色。 “你给这几个外人说一下黑太子的事。”“挑要紧的说。”“说完好打发他们走,天机阵毁了,敌人说话就到。” 男孩面无表情地对我们点了下头,金眸一闪开口道:“几位贵客好,我是栖云庄的乌思,你们叫我金童就好。” 我拱手还礼:“金童好。”其余三人完全听不懂,只愣愣地站着。 “我们栖云庄虽然不大,但无始以来就存在了,庄民世代以打猎为生,也过得悠然自在。距此十万里有一处冷海,极广极深,不知何年生一条恶龙出来,自称黑龙王,神通广大,降服了很多地方。那时无边林由先师护佑,黑龙王不知先师道法玄妙,无故进犯,被先师一招制服,伤其根本,逃回海中隐匿不出。” |
“先师是谁?怎么这么厉害?”我对什么龙王太子不感兴趣,只想了解下这位先师。 金童淡然一笑:“先师乃绝世高人,无名无姓,无边林便是他老人家一手所创……何止无边林,这世界也出他妙手,海中恶龙便是先师一丝杂念所化。” “原来如此,继续说吧。”我隐约感觉先师应该就是造化之祖的化身,他曾说过这无边林是他新写出来的。 “数年后先师见缘分已尽,便飘然而去了。临行前给我们留下了一枚宝珠,此珠乃万灵之根,造化之本,内蕴无尽灵气,滋养无边林中树木生灵,我们叫它冥灵造化珠,又称如意宝。说来也是我庄之福,无边林中大小村庄近万,这珠子偏偏就示现在我们栖云庄内。” “既享如此殊誉我们自不敢怠慢,倾全庄之力建起聚灵塔,日夜供奉造化珠。”说到这我就明白了,在林中感受到的那股强大柔和的气息应该来自这颗宝珠。“谁知那恶龙伤而不死,修养千年后又开始兴风作浪,先灭极北玄陀国,又降南极堪荀大城,一时间权势熏天,无人能敌。” “此龙是先师杂念化生,心胸甚狭,连平二地后便兴兵来犯我无边林,欲报千年前那一箭之仇。无边林虽广却只知日做暮息,如何扛得住如此恶物,半日之间便被其占了大半。庄主眼见有灭林之祸,只好同他议和。他尽占上风如何肯善罢甘休,定要我们交出造化珠才肯退兵。此珠是无边林之本,实在送不得,庄主只好强开先师所遗的天机大阵,让黑龙王看得见进不来。” “黑龙果然不解此阵之妙,试了百次仍不得入,只好暂回冷海,留下龙子做无边林主。” 我插问道:“你们说的黑太子就是这位龙子吧?” “贵客说得对,正是他。黑太子仗着黑龙王的威风在林中无恶不作,残害生灵无数,又逼迫数千村寨为龙王修庙祈福,大家皆惧黑龙王不敢不从,只有栖云庄他进不来。” “黑太子虽然残暴却很有孝心,十余年来从没忘记为其父夺珠。为了进庄他用尽各种办法:水淹,火烧,挖洞,空降……怎奈层次太低,这些法子均不奏效。他实在没办法,便命人将栖云庄团团围困,企图让我们屈服……” “团团围住?我们进来之前怎么没看到有人?”我打断道。 “不光是人,庄外几棵高大树木也是他的眼线。这些年来他在栖云庄周围布下无数机关,为的就是得到宝珠。”金童语气平和,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造化珠不仅是栖云庄的根本,”“还是无边林之本!”“除非栖云庄的人死绝了,否则他想都别想!”三位老者忽然激动起来,一人一句地表着决心。 “这是自然,换作我也会舍身护宝。”我对他们的事兴趣不大,只想找个地方待些时日,等老六走了我再送苏隐苏雯回人间去。异界生生死死的事情太多了,我虽有能耐也不想干预。 |
“现在天机阵被你破了!”“用什么都护不住了!”“黑太子倒没什么,他爹怎么办?”三人突然异口同声地责怪起我来。 “交出宝珠会怎样?”三人显然要我为打破天机阵的事负责,不过这事的确怨我。 “不是说了么,此宝是我无边林根本!”“如果交出去,无边林数百亿树木都将枯死,不复存在!”“我们也都会跟着玩完的!” “那跟我有屁关系。”我终于丧失了耐心,转身改用汉语对苏隐说:“咱们走吧,他们一会要打架了。” “好,走……走吧。”苏隐几人完全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一切行为只能由我决定。我白了三老和金童一眼,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此劫本与贵客无关,但现在想走怕也迟了。”金童淡淡地说。 我怕自己心一软留下来,没搭理他,决然地向前走去。十几个持刀大汉也没有拦我,任由我们走出大门。 被金童猜着了,还真迟了一步。 门外广场上不知什么时候已聚满了人,密密麻麻地分成两队对峙着。门前一队有四五十人,俱是手持钢刀钢叉的男子,为首一人身材高大头戴金冠,正是带我们进庄的那人。 对面一队约有千人,整齐地站成十数排,第一排士兵身穿蓝色华服,蓝发蓝眉,手中长刀也是蓝色的;第二,三排都是金甲武士,手持金枪;后面的人衣着杂乱,武器也各不相同。 |
金冠男冲对面高声喝道:“黑太子在哪儿?来都来了不敢出来一见?”嗓门虽大却毫无底气,对方的人实在太多了。 “整整十年,终于给我进来了,我可想死你们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队尾响起,接着鼓声大振,震得地面一颤一颤的,人群马上一分为二,让出一条通路来。一头深青色的大象从后方缓缓走来,象身插着一把金色的大伞,伞下端坐一人,黝黑的脸庞,粗眉凸目,身披玄色重铠,看上去十分英武。 “你就是黑太子?”金冠男紧握手中钢刀,刀身不住颤抖着。 那人嘿嘿一笑:“对啊,就是我。”随后轻拍象头,借力高高跃起,稳稳落在金冠男面前。 这时身后的上千士兵一同跪倒,齐声高呼:“卫灵军恭迎太子圣驾!愿殿下早夺宝珠,江山永固!祝龙王圣寿无疆,福寿安康!”此处虽是异界,但拍马屁的方式和人间也差不多。 “都平身吧,省点力气,一会还得杀人呢。”黑太子依旧笑眯眯的,看不到一点杀气。 卫灵军又高声喊道:“谢殿下天恩!”说完又磕了个头才一同站了起来。 黑太子问金冠男:“金老儿呢,怎么不出来接驾?” 没等金冠男回答,身后已传来栖云庄三老的声音:“我在这。”“找我们有事?”“怎么只有你,你父王怎么没来?”我回头一看,三个老哥们在众人的簇拥下已走了出来,金童一脸漠然地跟在后面。 “哈哈,金老儿好久不见,”黑太子对持金杖的唐科里古都说,“你们哥仨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十来年怎么一点都不老啊?” “哪里哪里,殿下也没什么变化,”“你把这小小栖云庄围得水泄不通,哪里有药吃?”“没饿死就不错了!”三人仍一人一句地回答着。 黑太子摆摆手道:“好了,废话少说,虽然你们用恶法对抗天威十载有余,但今日我却想做个善人。只要乖乖交出宝珠,本王保证一人不杀,秋毫无犯,你看如何?” “想得美,没了宝珠我们一样会死!”“只要栖云庄还剩一人,就绝不会让你带走造化珠!”“别说是你,就是你爹黑龙王亲至也不给!” 黑太子听三人提及乃父名号立时改颜换色,厉声喝道:“老不死的,若非依那恶法相护,本王早就把这庄子犁为平地了!既然急着求死,那本王就成全你们!”说完一举手,身后千余卫灵军各举兵刃,准备冲上前厮杀。 “且慢,”金童不急不缓地从人群中走出,给黑太子鞠了一躬,开口道:“殿下,造化珠是先师遗珍,先师有训,宝珠能者得之,否则必遭其噬,悔之不及……” |
“你他妈是谁啊?”黑太子挑着眉毛问:“牙还没长齐就跳出来,再说一句就宰了你!”言罢宝剑出鞘,恶狠狠地看着金童。 金童毫不惊慌,金眸一转道:“殿下何必心急,万事有定,万物有主,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却勉强不得。”我听此言心中猛然一震,这说的不正是我和绮月么?不禁偷偷向苏雯望去,她和苏隐正紧紧依偎在一起,呆呆地看着前方。 “哈哈,人不大道理不小!不过我认同这句话——能者得之。你来说说看,现在谁是能者?”也许被是金童凛然自若的气质所折服,黑太子并没动手。 金童微微一笑,不急不缓地说:“谁是能者,试过方知。恃强凌弱,不合天德。你我各选三人出来,比试一下可好?” “好,父王常说千金易得人心难伏,今日我就让你们输个心服口服!长风何在?”黑太子扭头吼道。 “属下在。”一个锦袍男子从队伍中走出,跪在黑太子身前。 “你出去布置一下,将栖云庄团团围住,若走脱一人,你也不必回来复命,找个地方自尽吧。” “遵命!”长风答应一声,起身向后走去。 金童又开口道:“殿下要的只是造化珠,何必虚张声势?若殿下赢了宝珠自是你的,我们一庄老小也任由殿下处置;若太子输了,栖云庄却也不会任由宰割。” 金童说的句句在理,黑太子一时竟无语相对,犹豫片刻点头道:“你说得对,长风回来。”又扭头问金童:“那就开比吧,挑三人,是三局两胜还是什么?” 金童道:“不是三局两胜,输的要么下去要么死,赢的继续打,直到对方三人全输为止,这可公平?” |
黑太子看了看面前这几十人,忍不住笑了:“行行行,很公平。长风你闲着也是闲着,来打头阵吧,好好打,别给我丢脸!” “是!”长风从腰间抽出一把黑沉沉的大刀,缓缓来到金童面前,恶狠狠地瞪着他。 金童毫不在意,侧头高声喊道:“朵那齐堪思古,你来接这位将军几招。”他也选了一人,这名字很有意思,翻译过来是“勇猛的圆球”之意。 “好!”人群中挤出一个光头男子,比其他人足足高了一头,穿着一件兽皮背心,满脸横肉,手拎一把大斧,看起来甚是威猛。 “你要和我打?”长风见猛球生得高大,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和你打!”猛球向前跨了一步,提起大斧,眼里几乎喷出火来。他虽比长风壮硕很多,但脚下虚浮,声高而无力,应该不会什么功夫;长风步伐沉稳,中气十足,应该是个久经阵仗的老将。 “好,承让!”长风礼貌地冲他一点头,举刀猛劈过去,正常来说猛球应该避开或举斧招架,可不知是太笨还是能力有限,他竟不躲不架,举起利斧对长风的头直劈下去! 这下不仅是长风,在场的人都吃惊不小,没想到猛球人如其名竟如此勇猛。长风就算能把对方劈死自己也得跟着两半,只好硬抽刀回来硬接这一斧。刀斧相交当地一声巨响,长风究竟力气不如,被震出三尺多远。 猛球一击得手占了先机,壮硕的身躯竟如打鸡血般灵活起来,手中大斧像风车一样不断向长风砸去,砸得他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眨眼功夫猛球已劈了十几斧,长风虽一一架开,但额上已满是汗水。黑太子选他打头阵功夫自是不弱,只是气力不如。猛球看似笨拙招数也单一,但这种只攻不守的打法恰能扬长避短,最大限度发挥自己在力量上的优势。 “还不出绝招,等着他自己累死么?”见长风情况危急,黑太子忍不住出言提醒。长风立时会意,怒吼一声将巨斧荡开,左手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刀。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猛球一愣神,手中大斧也略微一缓,长风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将长短两刀相互一击,发出一声尖利的怪响,震得众人纷纷捂耳。 “雌雄双刃,互击可发出迷魂之音,你且小心。”金童识得长风兵刃,也出言提醒猛球。长风又连击数下,逼得猛球连连后退,接着双刀齐出,向他腰间斩去。猛球依然不理,怒吼一声抡斧直向长风头顶砸落。长风右手举长刀相迎,左手短刀噗地一声砍在他腰上。猛球没有铠甲护身,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猛球见了血更是疯狂,抡起大斧狠命砸向长风。长风反从容起来,不慌不忙地招架躲闪,不时用双刀左右互击,以迷魂音扰乱对手心神。时间一长猛球渐渐不支,动作越来越慢,血也越流越多,把脚下地面染成了黑红色。 |
金童见状开口道:“就到这吧,第一阵我们输了!”猛球却并不甘心,怒吼一声举斧还要上,金童高声斥道:“技不如人有何不甘?还不快回来!”他这才停手,一瘸一拐地往回走,没等回到人群中就再也坚持不住了,轰地一声砰然倒地,一个白袍白发的老者忙走上前去为他止血疗伤。 黑太子踱步到金童面前,轻佻地说:“小杂种,我们再胜一阵又如何说?”现在傻子也能看出来金童才是栖云庄实际的领导者,三个老头不过是摆设。 “殿下再胜一阵,我们还剩一人。刚才有言在先,我方三人全败造化珠才会甘心奉上,栖云庄也任由殿下处置。”虽输了一阵,金童却毫不在意,语气依旧淡然,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黑太子点头道:“好,不怕你们跑了。”回头问长风:“你怎么样,还能打么?” 长风将手中雌雄双刀一横傲然道:“回殿下,属下没事,还可再战几人!” 黑太子料定小小栖云庄绝不会有比猛球还厉害的人,笑嘻嘻地说:“甚好,你们第二场谁上?要是没人可就算我们胜了!” “烦劳金长老下场走一遭,”金童回头对唐克里古都说。 “怎么是我?”金长老傻眼了。 “你把着金杖,你不去谁去?”“我俩在下面给你助威,放心吧!”另两个长老马上举双手赞同。 “长老放心,这人武功虽好却胜不得你手中宝杖。”金童语气虽然平和,却带一股威严萧杀之气,让人违拗不得。 金长老看了看眼前长风,咬牙道:“好,就由老朽来这第二场!”“这就对了!本该你来!”“这才是一庄之主!”他一开口,两个弟弟立刻把话补全。 金长老慢慢褪去金袍,露出里面一副薄若蝉翼的丝甲,又理了下满头白发,缓缓来到长风面前,默默地看着他。 |
黑太子看着形如枯槁的金长老笑道:“你们庄子真是没人了,金老儿今年得有一百多了吧,这年岁也该入土了,死了倒也没什么。” 金长老没回答,依旧死死盯着长风。长风也没动手,手中雌雄双刀却不住颤抖着。 黑太子觉察到有些不对劲,连声催促道:“长风你看什么呢?快劈他!一刀两断!” 长风这才举刀过顶,可不知为何仍不劈下去,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这时我才明白金长老一直在装傻示弱,他其实还有点能耐。 “砍啊,等什么呢?”黑太子不耐烦了,厉声喝道。长风扭头看了他一眼,还是不动,笑容也逐渐僵住。金长老抬起金杖对长风一指,低声说了句什么,他立刻浑身酸软瘫倒在地,嘴角流出口水来。 “这才对!早该躺下了!”“小小指挥使怎么可能是大哥的对手?”见胜负已分,另外两个老者才补齐三句话。 刚才长风发愣时黑太子就料到会输,所以并不十分意外,跨过长风的身体来到金长老面前:“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可惜你这摄心法只能对付他这样的粗人,在本王面前有屁用?” “的确不值一提,让殿下见笑了。”金长老不卑不亢地回道。 “摄心法可不简单!”“我学了很多年都没入门,怎么会不值一提!”二老忙接口,看样子老大就是放个屁他俩也得跟上。 “你们俩能不能把嘴闭上!”黑太子再也受不了三个老头一人一句的说话方式了,指着二人吼道:“再多嘴我直接剁了你们!” 金童不动声色地说:“殿下休要动怒,无边林中谁不知栖云三老一语三言,生来便是如此,一时怎能改掉?现在你我各损一人,请再选一人出来应战。” |
黑太子瞪了金童一眼,我以为他要亲自出手了,他却回到队伍中,抬手拍了拍象头说:“青枫将,你来这第二场!”青象闻言仰头长啸,后蹄一蹬居然站立起来。 这头大象本就比人间的高大不少,站起后竟如一座小山,迈开粗壮的象腿走到金长老面前,一人一象相对而立,从表面看这一仗也不用打了,大象一抬脚就能把老头踩扁。 这时我感觉有人在碰我,回头一看正是苏隐。他悄声道:“怎么大象还能站起来?这里实在吓人,咱们还是快走吧!” “有我在你就放心吧,”我拍拍他手背安慰道,“再说这事和咱们没关系,看看热闹也好。”他点点头,又轻轻搂住苏雯,苏雯也有意无意地把头靠在他身上,看来二人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 金长老仰头看着青象,高声道:“青枫,你当真要和你金爷爷为敌?”看来他们是认识的。“臣服黑太子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帮他对付我们,你还有良心么?”“你对得起你爹象王迦楼罗伽么?”两个老头在身后附和道。 青象闻言垂头不语,也不知会不会说话。金长老又道:“你若还认金爷爷,现在就过来同我们一起守护宝珠;如若不然就出手吧,金爷爷陪你过几招!”“你真以为我们怕你不成?”“你的本领还是我们哥几个手把手教的,别看我们老了,你爷爷还是你爷爷!” 没等青象回答,黑太子先沉不住气了,对青象吼道:“青枫你为何还不动手?莫非真要临阵投敌,和本王作对不成?” 青象长鼻一卷瓮声瓮气地说:“金爷爷,我是你养大的如何敢同你动手,只不想看到栖云庄被毁罢了。我斗胆劝你一句,还是把宝珠交出来吧,栖云庄绝不是殿下对手!就算你不怕死,作为庄主也得为一庄老少着想啊!”原来它还真的会说话。 金长老惨然一笑道:“孩子,我自然知道斗不过。但你也知道造化珠是无边林的根,如若交出,别说栖云庄,整个无边林都将不复存在,到时候我们怎么活?”“难道要大家住黑龙王的冷海么?”“所以就是死也不会交出去的!” “废什么话?杀了他!”黑太子真的怒了,头发根根直立,浑身上下弥漫着奇腥无比的龙气。 “好,既然不交,就别怪我无情了……金爷爷小心!”青枫说完将卷起的长鼻垂下,扭头一甩向金长老干瘪的身体抽了过去。这象鼻比老头的腰还粗些,他哪敢怠慢,金杖一点高高跃起,躲开了这致命一击。我万没想到金长老这把年纪居然还有如此身手,忍不住喊了声好。 青象一招落空,嘶鸣一声又扭头用长牙去刺还在空中的金长老,老头出手如电,一把抓住象牙,另一手举杖向青枫头上打去,青枫体积虽大却甚为笨拙,一声闷响,金杖结结实实打在脑门上。金长老借势向后一跃,身体稳稳着地。青象虽挨了一杖,但皮糙肉厚也没受伤。 “给我踩死他!”黑太子在后面指挥着大象。青枫低吼一声抬起水缸般的象腿向金长老踩去,金长老向后疾退,嘭地一声尘土乱飞,大象踩了个空。看来金童选金长老出战是有道理的,他的身手的确不错。 青枫怒了,象鼻暴长,巨蟒一样向老头缠去。金长老不敢硬接,仍一跃躲过。象鼻极是灵活,在空中紧追金长老不放,他无法躲避,只好挥杖朝象鼻打去。象鼻十分柔软,挨一下不痛不痒,自己却被紧紧缚在半空。 |
“勒死他 !”黑太子眼中冒火,恨不得立刻拿下第二局。金长老不慌不忙地对杖头红珠吹了口气,那珠子立刻爆出红光,一头暗青色的大象隐隐浮现在光中。 青枫一见此象便呆住了,身子一软趴倒在地,金长老趁机挣开束缚,轻巧地落在青枫面前。青枫用头狠命地捣着地面,给光中的虚影磕着头。 “还认得它么?”金长老问青枫。“它是你父迦楼罗伽王!”“象王虽早已身陨,英灵却从未离去,一心护佑栖云庄,再看你!”俩老头见缝插针,跟着说道。 “父王,孩儿知错了!”青枫巨大的象眼流下了泪水,光中巨象点点头,象鼻高高竖了起来。青枫跟着点点头:“孩儿明白,誓死护珠!”象王闻言长鼻一甩消失不见,珠上红光也暗了下去。 黑太子怒道:“护珠?你要造反不成?”青象没有回答,缓缓站立起来,调转巨大的身体看着黑太子。黑太子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问它意欲何为,青象尖叫一声,象鼻闪电般地卷出,将黑太子死死缠住了。 “放肆!”黑太子极力挣扎,却如何脱得开?象鼻越勒越紧,把他勒得脸色发白,长长的舌头耷在嘴角。 金童子开口道:“殿下若肯退兵,青象自然放开。”黑太子口不能言,只是张着大嘴,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 金童子发觉他已经说不出话来,改口道:“太子只需点头,我便让青象饶你。” 黑太子没有任何表示,仍不断吸着空气。金童又问一遍,他脸上却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我马上明白他丹田气息已足,准备还击了,正要犹豫着要不要出言提醒(毕竟不想干预异界的事情),他已鼓起腮帮,从口中吹出一股冰冷的气息。青象不及躲避一下僵住了,柔软的象鼻也变得如坚冰一样,不过仍缠着黑太子不放。 黑太子一击得手自是得意,对金长老高声喝道:“金老儿你瞧仔细了,若不献宝,这便是你的下场!”随后用力一挣,象鼻如玻璃一样碎裂开来,噼里啪啦地掉落一地。 金长老见状忙问青象:“青枫你怎么了?”另外俩老头也跟着问:“鼻子怎么一下就没了?”“没见血应该没事吧?”青枫却不回答,只呆呆地矗在地上。 我有些低估黑太子的实力了,他吹出的寒气并非普通的低温气体,而是一种让物体由内至外冻结的酷寒之气。无论是生物还是物体,只要沾到这股气,外表看没什么,内里已经冻实了。所以青象看起来还算完整,其实已变成一只冻象。 黑太子阴阴一笑:“你们仨别叫了,它早死了。”说完朝身后一摆手,一队人高马大的蓝衣卫士立刻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冻象抬了下去。 |
黑太子慢慢走到金长老面前,咬牙切齿地说:“老不死的有点本事,居然连我的坐骑都策反了,你们栖云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金童一字一句地说:“殿下勿恼,青枫本就在栖云庄长大,你不明就里强让它来与我们为敌,它幡然悔悟也算有良心。殿下扪心自问,倘若我们逼你去□□龙王,你肯做么……” “住口!我父圣号是你能说的么?再提一字,我立刻诛了你!”听到金童说黑龙王的名字,黑太子立时打断,双目暴突,愤怒到了极点。 “好,那我不提,”金童微微一笑,“现在你们连折两阵,下面谁来?” “第三阵自然是我,”黑太子从背后抽出一把黑沉沉的大刀,刀身泛着幽幽蓝光,对空虚劈两下,耀武扬威地看着金长老。 |
金长老虽连胜两阵,但都有投机取巧的成分,他除了手中金杖有点门道外,实力其实很一般。真要同黑太子交手,恐怕连他一口冻气都接不住。 金童显然也知道他绝非黑太子对手,开口问道:“长老这阵还打得么?若觉不适万不可勉强。” “规矩就是规矩,说好了赢了继续打就继续打,只可惜了青枫这孩子。”面对黑太子的大刀金长老毫无惧色,提起金杖准备迎战。“大哥行么!”“要不换我俩上吧?”两个弟弟一起完成了后两句。 “那你就死吧!”黑太子一脚踢去,金长老抡杖相迎,咔嚓一声,金杖被黑太子生生踹断,老头大吃一惊,显然黑太子的力量和速度都远超他的预料。没等他作出进一步反应,第二脚又踢了过来,这次速度更快,别说金长老本事平常,就是功夫再高十倍也躲不过,一声闷响正中胸口,老头一下仰倒在地,口中鲜血狂喷,头一歪昏死过去。 这结果虽然和我估计的一样,却没想到二人差距如此之大。人群中早冲出几人,小心翼翼地将身负重伤的金长老抬了回去。 “现在打平了吧!”黑太子得意洋洋地说,“还有谁出来送死?” 两个长老和庄兵们都默不作声,看来是被他的身手和气势吓住了。黑太子又连问数声,还是无人应答,转身对栖云庄的实际的领导者金童说:“既然都这么没种,那便是我赢了,你还有何话讲?” “还差一场,”虽然金长老生死未卜,但金童根本不放在心上,忽然对人群中的我说:“贵客,祸事皆因你起,还要等到何时才肯施以援手?” 我依然不想多生事端,反问道:“此事祸根早埋,怎么因我而起?各因各果,你们自己了断吧。” 金童似笑非笑地说:“贵客无端破掉先师所留天机阵,难道就没个说法?” 其实刚出门就碰到黑太子一伙,我已隐隐感觉今天这一仗非打不可了。时空禁的确是自己破掉的,而且黑太子如此嚣张,也未必能让我们安全离开,于是点点头道:“好,那我来打第三阵吧,倘若侥幸取胜,想来也能弥补在下破阵之过。” 黑太子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又跳出个人来,强压一腔怒火,一对凸眼瞪着我吼道:“你不怕死?” 我嘿嘿一笑反问道:“你不怕死?” 黑太子彻底被惹火了,怪叫一声举刀向我头顶砸下,我不慌不忙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夹住刀锋,他拼命向下压,却哪里动得分毫? “你不是栖云庄的人!”他的脸憋得通红,好像长期便秘。 “当然不是。” “你可知我父是谁?”他已知我实力深不可测,开始提人。 “是我。”我稍一用力将刀锋掰断,掷在地上。 |
“你敢报上名字么?”他彻底懵了。 “我叫何风。” “你不过是力量略大,有什么了不起,”他也把断刀扔在地上,“本王这就给你去去火!”说完后退两步,张嘴对我吹气。我早料到他会用这个手段,也不躲闪,任由他吹。他的冻气虽然很强,但在我面前和蚊子扇风差不多。 他吹了一会见丝毫伤不得我,不禁又气又怒,腮帮鼓得溜圆,一股更强的冷气从口中吹出。我依旧纹丝不动,时不时打趣道:“要不你歇会儿再吹?我不跑。” 他也知再吹下去只能空耗真元,便闭了口,一脸阴沉地瞪着我。 “真听话,这才是乖孩子,别板着脸,给爸爸笑一个。”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脸,有意在众人面前羞辱他。 “今日若不杀你,我还有何颜面待在无边林?”黑太子向后疾退几步,脸上肌肉挤在一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言罢猛吸一大口气,呕出一个红灿灿鸡蛋大小的圆珠,接在手中问道:“你可识得此宝?” 我一看便知是他体内龙珠。凡是龙种体内都有龙珠,红色是最初等的,由血肉凝成;高一等是青色,气血化成;再往上则呈紫色,龙气淤成;然后是黑色,真元所化;金色最高,心念成就。规制越高能量越强,金龙珠甚至可以移星换斗,覆地翻天,不过成者极少,我还没见过。 见他吐的只是最初级的红珠,我摇摇头道:“龙珠不可轻易离体,对你伤害太大。” 黑太子咬牙回道:“看不出你懂得还挺多,不过迟了!”红光一闪,红珠直奔我面门而来。我本可一指将其戳破泄了他的龙气,让他变成“植物龙”,又觉得和他无冤无仇没必要这么狠,便将真气凝在手中接了过来。此珠极是光滑,在手心滴流乱转,红得煞是可爱。 龙珠是龙种根本,就像蜜蜂的毒针一样,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会自吐龙珠伤人,看来他真的急了。 见我轻描淡写地接了龙珠,黑太子顿失锐气,面如死灰地说:“要杀就杀吧,我父定会将你碎尸万段,为我报仇。” “你我并无冤仇,我也不想管你和栖云庄的事情,只是欠栖云庄一个人情,所以出来和你玩一下。”我摆弄着手中的龙珠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殿下如此嚣张跋扈,就算我不出手也会有人站出来的。” “要杀便杀,何必多言。”他失了龙珠,气息渐渐弱了下去。 “你还年轻,为何求死?我杀你也没什么好处。这样吧,咱俩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见有一线生机,他眼中立刻放出光来。 |
“你不是要什么宝珠么?我不信天底下还有什么宝珠比你这颗龙珠更珍贵,毕竟这是你的根本。我问你,现在宝珠还是栖云庄的,并未归你所有对吧?”他忙点头道:“正是,还属栖云庄。” “我就用你的龙珠换这颗本不属于你的宝珠如何?”我怕他不同意,把话说得很婉转。 “此话当真?”他万没想到还有这样便宜的事情,吊着嗓子问。 “自然当真,你同意么?” “好,把龙珠还我,我撤兵便是。”他脸已呈青紫色,看来龙珠对他来说比我想的还要命。 我扭头问金童:“我这样做可以么?” “可以,但三日后他必回来复仇。”金童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我还个屁,让他死了吧。”我把龙珠向上一抛,又接在手中,这动作把黑太子吓了一跳,忙开口道:“绝不会,我怎么说也是太子,怎能言而无信?” “如果你言而无信怎么办?”我捏着龙珠问,“敢发个誓么?” “好,我发誓绝不回来复仇,若违此誓,天地诛灭!” “龙族发誓,必有应验,你好自为之吧。”我把龙珠向他掷去,他忙双手接住,马上塞入口中吞了下去,闭眼缓了一下,脸色顿时好多了,恶狠狠地瞪我一眼道:“何风,我记住你了!”转身向后走去,千余卫灵军也一同转身,待黑太子走出广场才缓缓而动,整齐有序地退出栖云庄,只把青象那庞大僵硬尸身留了下来。 我赶紧去看金长老,他双目紧闭气若游丝,胸前塌了一大块,想是肋骨尽断,不知心脏有没有受损。我摸了摸脉搏,时断时续若有若无,看来性命只在顷刻。 另外两位长老以为我无所不能,开口问道:“英雄,大哥还有救么?”“只要能救活大哥,除了宝珠外你要什么都行!”虽然金长老说不出话了,他们还保持着一人一句的“传统”。 “我虽有些法力,但只能疗伤不能救命。生死是每个人自身的造化,我还不知道谁有起死回生之术。眼下他伤得如此严重,我也只能尽力而为,治不好可不要怪我。”我按住金长老额头,暗中注入一股柔和的真气。他体温很低,肌肉也已萎缩僵硬,真气刚进去就散了出来,应该是心脉断了。 |
“怎样?”“有救么?”二老瞪着眼问。 我摇摇头:“没有办法了,准备后事吧。”话音刚落,两个老头和周围几个庄兵立时哭了出来,金长老听到哭声猛然睁开双目,用微弱的声音说:“二弟三弟,过来。” 二老忙走到近前,俯身一同道:“大哥,我们在。” “你我三人一母同胞,自幼形影不离,老庄主本选我为新庄主,我自知德才浅薄不能独当大任,便制此金杖,嵌红珠为凭,约定持杖者为一庄之主。现栖云庄遭此大难,金杖亦毁,我性命只在顷刻,此皆定数。你们二人听好,现将庄主之位传于二弟木科里古都,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共卫宝珠!” 木科里古都哭着回道:“大哥,这怎么担得起?你没事,会好起来的!”奇怪的是这次老三没接口,看来三兄弟一人一句只是习惯,并非必须如此。 “历代庄主都由上任庄主指定,二弟勿要推辞。”金长老声音越来越弱,嘴唇不断颤抖着:“黑太子虽然暂去,但他们父子窥视宝珠多年,岂肯善罢甘休,过不了几日就会重回栖云庄,二弟千万小心。” “这,这可如何是好?”新庄主顿时没了主意。 金长老吃力地抬起右臂,指了指我又放下:“先师曾言破阵之人亦是救命之人,欲除此厄仍需此人出手。十年后我当再来,降生在距此百里的黄麒欢乐树下,额有红点,名厄颂齐姆措,到那时我们兄弟三人再会吧!”言讫闭目而逝。 “大哥!”“老庄主!”众人见金长老已死,纷纷痛哭开来,和人间的场面没什么不同。金童却面瘫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
“那老人是死了么?”苏隐小声问我,他和苏雯都听不懂这里的语言,只能靠猜。 “是的,老庄主死了,现在那人是新庄主。”我指着木科里古都回答。 众人哭了一会儿,金童忽然开口道:“金长老既已归天,据他老人家遗命,由其弟木科里古都继栖云庄庄主之位,从现在起,木科里古都就是金长老!” 木科里古都闻言擦了擦眼泪,给众人深鞠一躬:“我才疏德浅,大哥在日尚可维持,现在大哥已逝,栖云庄又大难临头,此身如何担得起这万钧之任?此事万万不可!” “先师早已写就……不是,早有谶言,你们三人同任庄主后由你继之,”金童边说边从地下拾起金长老那半根残杖,郑重其事地交在木科里古都手中,“希望你不负先师和金长老重托,尽心竭力护佑宝珠!”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了。”木科里古都接过半截金杖,又给大家鞠了一躬,朗声道:“既有先师圣训,老庄主遗命,庄主之位我接了便是,希望大家一心御敌,誓死捍卫造化珠!”众人闻言纷纷跪倒,乱七八糟地祝贺着,金童仍没什么反应,冷静的像一块石头。 “你是天林真君吧?”我用汉语问金童,其实我早就怀疑他就是造化之祖身边那个“读书人”了,只是不能肯定。他对我一笑,也用汉语回道:“时辰正好,贵客也该看出来了。” “果然是你,我早该知道的,”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好歹也算个故人,我很开心:“你不是负责读书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先师构化如此,我焉能不来。刚才我说了,三日后黑太子必回,贵客要小心。” 我笑道:“来不来和我有啥关系?你让先师把黑太子和他爹都写死就完了,再给庄里每人分一万亩林子,那什么宝珠一人一颗多好。” “先师既是造化之祖,自然有自己的规矩,必要阴阳调和才可滋养万物。你看眼前诸人,哪个有如此富德能受此善报?” “也是,连我都快自身难保了,别说他们。”我笑道,“那栖云庄能不能保住造化珠呢,能不能为我预言一下?” “这个我也不知,还没读到那里。”他冷冰冰地回答,面容也冷冰冰的,“既然被你认出,我也该走了,贵客多保重。”不等我出言挽留,他一下就不见了——既没有化风也没闪光,就这么没了。奇怪的是周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件事,好像他应该消失一样。 “他们现在没事了,咱们可以走了吧?”苏隐悄声问道。 “我看可以。早知这里如此麻烦就不进来了,接下来你想去哪儿?” |
“要不咱回人间吧。我倒没什么,大小姐这么久没信儿,老太太怕是要急死了。”他只是个凡人,异界超自然的生活对他来说实在太刺激了,估计已经到了极限。 我正要说好,新任金长老木科里古都走了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道:“抱歉抱歉,刚才太忙,怠慢贵客了。几位先去黑木苑休息,待我们葬了大哥和青象,祭过天地后,再请贵客前来相叙。”说完不等我回答,转身对后面一个高大的庄兵道:“克里温,你把贵客带到黑木苑安歇。”庄兵答应一声,对我拱手一笑说了声贵客请,便向广场外走去。 苏隐大概猜出是什么意思,问道:“兄弟,咱们去么?” 我略想一下回道:“去吧,现在回人间还有些早,老六未必离去。咱们想走随时能走,不如呆几天再说。” “也好,大小姐去么?”他又问苏雯。 “去呗,反正眼下没地方可去。”苏雯可没苏隐那么多顾虑。魏志明更不用说,根本没自己想法,于是我们四人便随克里温离开了广场。 走了一会我才发现栖云庄比想象中要大很多,一排排木屋看不到边际,一草一木都经过精心修剪,只是看不到人,估计闻风都躲了起来。 又行一刻钟,前方林中有隐隐可见有一座巨大的黑色宅邸,克里温回头一笑道:“那便是黑木苑了,贵客请随我来。”说完快步走上前去。 “这地方不错,挺幽静的。”苏隐四下看了看说。“还有股香味,真好闻。”苏雯也很满意。说话间已进了大门来到前厅,厅中摆满了各色鲜花,异香扑鼻;一盘点燃的香蜡吊在屋顶,也发出阵阵幽香;地上铺着厚厚的红毯,踩上去如棉花一样柔软。一个身穿白衣,容貌娇美的女孩迎上来款款下拜,樱唇轻启柔声道:“奴婢碧尘,见过几位贵客。”说完美目一抬看了我一眼,赫然正是离若! 这时我忽然有点感激造化之祖了。他显然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所以把离若写在了这里。碧尘看到我也是一惊,嘴唇微动却没再说什么。 我冲她一笑,拱手回礼道:“什么贵客,姑娘客气了。”苏隐苏雯不会说这里的话,只能点头致意。克里温完成了使命,向我们施了一礼便出去了。 碧尘柔声道:“来了自是贵客,请几位随我来。”说完娉娉袅袅地向侧廊走去,看身形可比离若女人多了。侧廊只有两扇房门,相隔甚远,看来客房的面积小不了。她在第一扇门前停下,回头道:“这是黑木苑最好的上房,贵客请进。” 我尴尬地说:“我们有四个人,都住这里么?” “上房甚大,别说四人,十人也住得了。”栖云庄可能对男女之防不太严格,她觉得这么安排没问题。 “我和他住这里吧,”我指着魏志明对她说:“前面不是还有一间房么,你带这位公子和小姐去那间。” “行行,兄弟你和魏师傅在这休息,我俩住另一间。”苏隐听我这么说马上面露喜色,苏雯狠狠瞪他一眼,却也没表示反对。 碧尘虽不懂人间的规矩,但她是个聪明人,当即莞尔一笑道:“好,那请二位贵客先进去休息吧。”随后引着苏隐苏雯向前去了。三人虽然语言不通,但这么简单的事情应该不需要做深入交流。 我一把将魏志明拽进客房,用力关了房门。他刚脱离外人的视线眼睛就失了神采,自己走到墙角罚站去了,这是“术生人”一种保持体内能量的机制。 |
不出所料房间面积果然很大,屋顶极高,倒开着百余朵粉红色的鲜花,花芯处放着柔光,让人身心皆悦。一棵粗壮的大树长在房屋中间,十几张宽大的木床围着大树摆成一圈,被褥雪白,和人间高级宾馆区别不大。 我随便找了张床坐了下去,床头木几上摆着一盆红花,见我坐下竟对我微一点头,花瓣微微颤动,放出一首曲子,旋律温婉动人。无边林还真是个妙处,一草一木都有灵性。 我对栖云庄的造化珠很有兴趣,虽然还没见到真容,但它放出的气息如此强大又柔和,给人一种喜悦安稳的感觉。我任天侯以来见过的宝贝也算不少,但像这样能够一直滋育万物而不衰竭的却没有。万物有生就有灭,如果真能用之不竭的话,定是个反规则的异物——也难怪黑龙王父子想要,连我都有点动心了。 我在房中闷坐了两个时辰,忽听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来人正是碧尘。她弯腰施了一礼,笑意盈盈地说:“新长老请两位贵客移驾三老院赴宴。”说完用如水的目光打量着我,好像在寻找什么。 能在异界中的异界见到离若,这是多么巧的机缘,这次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把她带回阴山王城,送到她哥哥铁手身边。 她见我一直盯着她却不说话,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贵客请。”说罢抿嘴一笑向后走去。魏志明见了外人立刻恢复了活力,跑过来猫腰问我:“何爷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吃你。”我瞪了他一眼,他马上明白这殷勤白献了,嘿嘿一乐又跑回墙根罚站去了。 “他不去么?”碧尘手指魏志明问。 “他不饿,不用去。” 碧尘冰雪聪明,点点头并未多问,引我来到苏隐的房前。她举手轻轻敲了两下,屋里二人窸窸窣窣地半天才开门,苏隐衣衫不整满脸汗水,苏雯云鬓散乱满面潮红,都低着头不敢看我。我怕二人尴尬,只微微一笑并未说话。 |
我们三人随碧尘来到三老院,不到半日功夫这里已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一扫金长老死时悲伤的气氛。广场上密密麻麻摆满了桌子,五六百庄民已经入席,只是还没上酒菜。 木科里古都端坐主桌上首,身穿金袍,头戴金冠,手持半根残杖,看起来颇显威风。见我们到来忙起身相迎,对我拱手一笑:“今日若非英雄出手,栖云庄怕已成齑粉。” 我道了句没什么,他请我们依次坐下,提起酒壶先给我倒了一杯酒,又自斟一杯,朗声道:“英雄,大恩不言谢,老朽先干为敬!”说罢仰头把酒干了。 我客气一句也端杯一饮而尽,这酒味道香甜,多半是水果酿的。 新任金长老见我也干了,笑道:“英雄还真是爽快人,好事成双,你我再饮一杯。”又要过来给我倒酒,我见碧尘站在身后,忙道:“担不起担不起,让碧尘姑娘倒吧。” 他看看我又看看碧尘,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嘿嘿一笑:“丫头还不快给英雄斟酒?” |
听得新长老发话,碧尘不敢怠慢,拿起酒壶给我倒满一杯,又给苏隐苏雯各倒一杯。新长老忽然问道:“这两位朋友为什么从不开口?” 其实苏隐和我说过几句话的,只是他没注意而已。我解释说二人语言不通所以不便开口,新长老这才恍然大悟,对身后一名侍女道:“碧珠,取两片百音叶过来。”碧珠答应一声下去了,新长老示意左右开席,一百多个盛装少女手捧各色菜品开始上菜,一时广场上欢声四起,觥筹交错,场面和人间的婚宴别无二致。 我和长老又喝了几杯,碧珠手捧银盘走了过来,盘中是两片薄薄的红叶。金长老指着叶片介绍道:“这就是我栖云庄独有的百音叶,外人冲水服用后即可听说无边林之语。”碧珠将百音叶小心地放入两个水杯之中,倒入热水冲泡,摇动几下放到苏隐苏雯面前。 金长老笑眯眯地对两人说:“喝了这百音水就能说我们的话了。”他俩不敢擅动,一起看着我。我点点头示意没事,苏隐才放心喝下百音水,苏雯见他喝了,自己也一饮而尽。 我问新长老:“金长老和青象已安葬了么?” “是的,我们按无边林的最高礼节把他们葬在了无极灵根树下。好在大哥十年后就会重生,想来再会之期不远。不只大哥,青象不久后也会重生。无边林中死去的生灵都会复活,生生不息。”怪不得他们这么快就开始大排筵席,原来死亡对他们来说并非永别。 新长老见苏隐二人已喝下百音水,端杯走了过来,微一欠身道:“敢问二位尊姓高名?”他俩果然听懂了,赶紧站起身来还了一礼,报上自己名字,说的已是是栖云庄的语言。长老哈哈一笑道:“俊男美女天生一对,让老儿甚是艳羡。在下栖云庄庄主木科里古都,敬二位一杯!”说完又一饮而尽,苏隐苏雯道了声不敢,仰头陪了一杯。 几杯酒下肚,我也有些高兴起来,同新长老言谈甚欢。碧尘一直在身边给我倒酒夹菜,我见她媚眼如丝身姿摇曳,居然有些意马心猿。新长老已喝得口歪眼斜,走过来一把揽住我的腰,在耳边悄声道:“我知你们绝非是普通生意人,不过也不想问,只要帮我们保住造化珠,栖云庄的东西任由你选。”说完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觉得有点恶心,一把推开他:“长老误会了,我真的只是替天行道,绝不求什么回报。怎么一直没见你三弟温科里古都呢?”我试图转移话题。 他打了个酒嗝:“我让他去聚灵塔看护宝珠去了,大哥在时我们三人都是庄主不分主次,现在大哥走了,我得把规矩立回来。” “宝珠还在聚灵塔中?”我以为大敌当前,他们会把珠子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正是,所以才派三弟前去看守。” “金童怎么也不见了?”我知道金童就是天林真君,想看看他知不知道此事。 “那小家伙本是先师身边童子,先师走后他也跟着没了。前些日子才又出现,言说大阵将破,破阵之人亦是解难之客。现在何兄弟既然来了,他使命已完,自然也该走了。”他完全没有认识到金童的重要性,轻描淡写地回答。 宴席一直持续到很晚才结束,新长老吩咐碧尘带我们几人回黑木苑休息。接下来两天我们都在黑木苑度过,这里各方面条件都好,饮食也还习惯,至少相当于人间的四星级宾馆的标准。苏隐苏雯一直待在屋里没出来,不知是不是在做羞羞的事情。 第三日中午时分,碧尘急匆匆地来找我,说黑太子带着黑龙王进庄了,正在聚灵塔下,金长老已带人过去了,要我马上也去。因金童预言黑太子三日必来,所以我并不十分意外,抓起黑玉剑直奔聚灵塔而去。 |
我担心长老和庄兵坚持不了多久,提气猛冲,须臾已来到塔下。 聚灵塔不算高,隐在林中很不起眼,难怪之前没看到。整个栖云庄的卫士好像都来了,约有一二百人,衣着混乱,之前受伤的猛球也在其中,新长老和守塔的温科里古都站在队伍前面。 对面却只有两个人,一人正是黑太子,另一人身材高大,凸目高鼻,头顶紫金碧玉冠,身穿暗纹龙鳞甲,约是人间四十岁左右的样貌,浑身上下漫着龙气,定是黑龙王了。 我虽来得无声无息,却难逃黑太子的眼睛,他指着我对中年人说:“父王,伤我的就是此人!”中年人看了看我,悄声对黑太子说:“他不是无边林中人,你也远非敌手。”然后又问我:“你是何人?为什么无故伤我孩儿?” “我叫何风,你儿子为抢宝珠杀了金长老,我替天行道罢了。”我逐一回答着他的问题。 “好个替天行道,金老儿依仗天机阵抗拒天兵多年,现在才死已是迟了,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天道!”说完从腰间抽出一根红黑相间的龙头软鞭,怪叫一声向我抽来。 我虽知今日免不了一战,却没想到他性子这么急,一言不合就开打,看来他很是溺爱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我真元已在造化之祖那里恢复了五成,对付这条恶龙应该绰绰有余,对他微微一笑,伸手向软鞭直抓过去。 黑龙王似乎料到我会伸手抓鞭,将鞭一抖,鞭梢的龙头目露凶光,张口咬了过来。我怕这小龙有毒,忙收回手臂,一脚朝黑龙王胸口踢去。他好像又提前知道了,早早跃起,扬鞭来抽我的头,我下腰躲过,也跃在半空同他打在一处。 黑龙王的确有两下子,强他儿子百倍不止。不过单论拳脚功夫仍远不是我的对手,只是每次都能提前预判我的招数,所以一时也伤不到他。饶是如此也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取胜显然只是时间问题。 几十招过后黑龙王已尽现疲态,而我越打越精神,毕竟歇了两天了。他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体力却跟不上了,一不留神被我抓住鞭子,用力一扯便夺了过来。说也奇怪,鞭上的龙头也闭了眼一动不动,看来是个依龙气而生的小东西,有气则动,无气便停。 黑龙王虽被我夺了兵器却并不吃惊,这也难怪,毕竟他可以未卜先知。冷笑一声对我说:“果然有两下子,怪不得我孩儿吃了亏,你这样的对手我从未见过,真是可惜。” 我挑眉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你就要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圆睁二目,双手猛然向前推出,一股强劲的掌风直奔面门而来。我不敢怠慢,也是一掌拍出,两股掌力相激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大地微微颤动。我纹丝没动,老龙却被震出数尺,险些摔倒在地。 我一笑道:“想送我归天,这点力量怕是不够。” 老龙并未回话,慢慢坐在地上,闭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怎么,上岁数了,还要中场休息一下?”我出言讥讽道。 他毫不理会,继续低声念着听不懂的语言。我正要出手,猛然发现他身后飘着个模糊的黑影,只有常人一般大小,像个孩子,老龙念一句那黑影用极小的声音随着念一句。 我觉得很滑稽,高声道:“打不过,叫个鬼来有何用?”说完挥拳就打,他猛地睁开双眼喝道:“解甲!”话音刚落,我的外衣居然一下滑落在地,只剩一件贴身布衫。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吼道:“解剑!”黑玉剑立时毫无征兆地从腰间脱出,深深插在地上。 |
“这是什么法术?”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把戏,吃惊地问。 黑龙王仍不理我,又命令道:“跪下!”这次却没有奏效,我依然站立,他又连喊两声还是不起作用。 老龙每喊一句,背后的黑影马上跟着喊一句,声音极其微弱,怕是只有我能听到。见此场景我马上想起可以把故事变成现实的造化之祖,又想起他本是造化之祖杂念所成,看来他也有这个本领,只不过要弱很多。 那黑影应该是为他读故事的人,相当于老祖身边的天林真君。金童曾说过造化之祖写故事也要符合一定规律,绝不会随意乱写。黑龙层次并不高,如何受得起我的跪拜?也亏得如此,否则我就得给他跪下了。 既然他是造化之祖的一部分,能预判我的招式也就不奇怪了,毕竟所有一切都出自的他笔下,包括我的一招一式。 “死一人!”他被激怒了,喊了个莫名其妙的命令。我倒没怎么样,只听扑通一声,身后一个庄兵扑倒在地,蹬了几下就不动了,面容扭曲口吐白沫,显然已经死去。 看来这法术对低层次的人还是有效的,我担心他瞎喊个死一万人,把全庄人都咒死,抡拳猛击过去,他仗异术居然不躲,而是喊了句“趴下”,可这法术如何命令得了我?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胸口,一声闷响后他高大的身躯向后飞了出去,直直撞在一棵大树上,软软地滑落在地,黑影随即消失不见。 “你接着玩,”我几步跑到他面前,蹲下去看他那满是鲜血的脸,“刚才不是玩得挺开心么?来,再命令几句我听听。” 他伤得极重,吐出一口污血恶狠狠地说:“我要把你,还有这无边林都……” “都你妈!”我甩手打了他一嘴巴,“继续玩啊,来啊,乖,来一句让我死!”说完又是一嘴巴,这两下打得他七荤八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见我已完全占据上风,一直没敢吭声的新长老顿时来了精神,冲我高声喝道:“黑龙王作恶多年,不知残害了多少生灵,何英雄千万勿要手软!” 听新长老跳出来煽风点火,黑太子再也按捺不住,抽刀向他直砍过去,早被十几个庄兵拦住。他举刀胡乱劈了几下,忽然转身向我头顶砍来,显然他真正想杀的人是我。 对他这种低级选手我看都懒得看,一脚向后踹去,正中黑太子前胸,咔咔几脆响肋骨不知碎了多少,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我问老龙:“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话?”其实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毕竟和他们没深仇大恨,完全是为栖云庄出头。 “你不能杀我,”他脸上现出一丝奇怪的表情,但不是恐惧,“和万物一样,我也是先师一念所化,我死了这世界也会坍塌……” “那就塌吧,”我无情地打断道,反正造化之祖把此间过去未来都写好了,就算真坍塌了也是他的谋划。 “那你试试看!”他使出激将法。 “那便试试看!”我一抬手,黑玉剑立时飞回手中,在日光之下闪着夺人心魄的光芒。见我动了杀机,黑太子奄奄一息地说:“英雄请放过我父王吧,一切都因我而起,我……我愿为父抵命!” “栖云庄乃先师讲法圣地,岂能任由欺凌?现在知道后悔了?你的烂命能让大哥能死而复生么?”新长老连问三句,不待黑太子回答举杖就打,痛得他连声惨叫。黑龙王见状大怒,腾地一下站起来要杀新长老,却被我用剑抵住咽喉。 “我不信你敢杀我。”他见我没动,出言激道。 我点头回道:“当然不敢了,你毕竟是龙王嘛,多威风,多金贵。”说完轻轻一推,黑玉剑已深深插入颈中,随即一旋,黑龙王已身首分离,壮硕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脑袋却依旧悬在空中。一股黑血从腔中汩汩而出,头部却没出血。 “现在你有什么感想?”我知这东西一时间还死不了,抓紧采访一下。 “我死了,你们还想活么?”虽然没了身体,但他一气不散,居然还能口出狂言。 |
“对啊,你说会天塌地陷,那我们等着就是。” “我死不足惜,只可惜了这界生灵……”他话锋一转,居然开始悲天悯人。 我刚想说那也是他们的命,天空却忽然暗了下来,仰头一看傻眼了,在栖云庄……或者说整个无边林的上空,悬着一个无边无际,黑沉沉的东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下降。 “那是什么东西,难道天真的塌了?”我指着上空问已经半死的黑龙王。 “冰山。”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原本湛蓝的天空忽然变成一座冰山,很难去形容这奇异的景象。不仅是我,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异象吓坏了,惊呼声此起彼伏,几个胆小的庄兵惊得匍匐在地,一动不敢动。 黑龙王的头颅仍不肯落地,阴笑道:“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杀了我就没事了?我倒要看你如何救度无边林!” “救不救是我的事,不过我不想让你看。”我举起黑玉剑,准备把他的头劈成两半。 “等等!”背后传来新长老的声音,“何英雄,你问他能不能把这东西撤了?如果撤去,或可饶他们父子不死!”他怕了。 没等我回答,黑龙的头颅抢先吼道:“做梦!你们把我父子伤成这样,不仅栖云庄,整个无边林都要陪葬!” 看来这老龙一时还真杀不得,我将黑玉剑插回腰间,问道:“这冰山真的是你作法搬来的?” “是你搬来的!”他中气十足,看来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死到临头还嘴硬,”我心里飞快地想着应对之策,“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说先送你儿子走!” 他神情凄楚地看了眼趴在地上的黑太子,叹了口气道:“极北冷海同我本是一体,都是先师一念成就。我的头便是撬动海水的玄关,世人多知此事,所以没人敢杀我。你动手前也告诉了你,你却不信,你说是不是你亲手搬来的?” “冷海应该是海啊,怎么会变成冰山?”我不解地问。 “天下诸海,冷海最冷,海水只要离了北地便会凝为玄冰。” 我见冰山下降实在太快,恐怕顷刻间就会砸在地上,便一把薅住黑龙的头发,用剑对准他的眼睛说:“先让冰山停下,否则挖出你的眼珠!” |
“晚了,”他凄然一笑,说了句颇有哲理的话:“该来的必然会来,任你是谁也躲不掉。”说完长吁一口气,萎靡地闭了眼。与此同时一股污血从断颈处喷涌而出,我忙撒开手,头颅也失去了浮力,重重摔在地上。 “父王!”黑太子见黑龙王已死,惨叫一声从地上爬起,举刀直劈过来。 “英雄小心!”新长老高声提醒着我,我却没躲,心想自己杀了他父亲,给他出出气也好。大刀不偏不倚地劈在头顶,啪地一声断掉了。 “你……你难道是金刚之躯?”他傻眼了,拎着断刀问道。 “差不多吧,反正比你强。”我捡起黑龙的头抛了过去,他一下接在手中,泪如雨下。 “带你父王的脑袋走吧,今天我不想再杀人了。”他们虽有错在先,但眼下大患已除,没必要赶尽杀绝。 “父王既死我焉能独活,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为他老人家报仇!”黑太子举着断刀又劈过来,我仍不躲闪,任由他猛劈猛砍。他也不客气,一气砍了十几刀,却如何伤得了我。 我觉得他的气也出的差不多了,便开口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回去修炼些时日再找我吧。”此时冰山已降至距地面不足百丈处,气温也随之骤降,人们纷纷哆嗦起来。 黑太子咬着牙恨恨道:“何须十年,再有片刻冰山就会降下,将无边林碾成齑粉,你们一个不拉全得死!” “那也是你先死!”新长老一声怒喝,举残杖向黑太子抡去,他悲愤之下哪知躲闪,金杖重重砸在头上,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黑龙王的人头也滚落一旁。 新长老不依不饶,如疯了一样拼命猛砸,眨眼间就把黑太子的脑袋砸个稀烂,血浆喷了一地。 我冷冷地看着新长老,没想到他看似和蔼出手却如此凶狠。他擦了擦溅在身上的污血,对我解释说若放他离去日后必回栖云庄寻仇,只能现在解决。 我摇摇头没说什么,抬头一看,头顶的万里冰山已触手可及,四下漆黑一片,林中高大的树木多被压断,惊起无数飞鸟在空中乱叫。 |
“这如何是好?英雄可有良策?”虽然气温已经很低,新长老的冷汗却流了下来。 这东西实在太变态了,可又不能不管,只能咬牙试试,于是问道:“长老,你看这山有多重?” “这……这如何晓得,我只知冷海长宽各十万里,深浅不一。看样子老龙把一海之水都移了过来,少说也有十万亿斤吧!”他擦了下额头的汗水答道。 “远远不止,”我凝视着冰山,心中估算着它的体积和重量,“至少还要多一万倍,也就是十亿亿斤。”无边林的斤比人间的还要重些,别说我自己,就是四大天侯齐至也奈何不了它。 “先别管多重了,快想办法啊,马上就下来了!”老三温科里古都也急了,扯着嗓子吼道。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逃跑,不过动员整个无边林的生灵一起逃到几万里外的安全位置,大概需要一年左右。 “各人听命,速取长木过来支在地上,先护聚灵塔!”新长老见我迟迟不动,知道我也没辙了,开始折腾庄兵。庄兵们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散开伐木去了。 我心道这不是螳臂当车么,能有什么用?苦笑一声举起双手,手心放出两道白光直射上去,死死抵住冰山。这是调用体内真元去扛这无边无际的冰山,和自杀差不多少,可惜没有选择。 冰山下降的速度瞬间缓了一些,但它实在太重了,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压在身上,这时才明白黑龙王口中天塌地陷的含义。没办法,只能将体内真元源源不断地催出,虽说肯定托不住,但至少可以延缓冰山的下降之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额头开始冒汗,新长老和一众庄兵都紧张地盯着我。碧尘领着苏隐苏雯也过来了,二人见到我正在力扛冰山,都惊得合不拢嘴。 很快我就到了极限,丹田麻木得像块石头,无论怎么调动也挤不出一丝真元。冰山下降的速度一下又快了起来,惊得众人四散奔逃。 “天侯辛苦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循声望去,冰山下方不知被什么东西捅了个洞,一个金光四射的孩子从洞中钻出,瞬间落在面前,正是金童。 “你……你怎么来了?”我气力将竭,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 “黑龙王本是先师杂念所化,你为他老人家除去杂念,他命我前来相谢。”金童恭敬地给我鞠了一躬,“要…要是真,”我喘了口粗气:“真心,感谢,就把这山,撤,撤去……” “这也不难,只需将造化珠嵌入山中即可。” “这如何使得?造化珠乃是无边林根……”新长老听说要动宝珠立刻出言阻止,哪里管我的死活。 “动一下而已,不要紧。”金童冷冷地看着新长老,“这也是先师的意思。” “那也不行!”新长老摆手拒绝。金童嘿嘿一笑,用手对聚灵塔一指,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鸟扑棱棱地从塔顶飞出,直奔冰山而去。 新长老惊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自然是造化珠了。”金童回道。 |
明天继续 |
“休要骗我,谁都知道造化珠是一颗宝珠!” “既是造化之珠,自不拘形貌,可随意示人。”金童话音未落,白鸟已由他刚才破出的洞口飞入山中,我身上的压力顿时减轻,冰山的颜色也越来越浅,越来越透,阳光穿过厚重的山体重回地面。 冰山顷刻间已完全失去了重量,剩下的一点虚影也在日光下汽化了。白鸟扇着翅膀在苏隐头顶盘旋三圈才重回塔顶,清脆地叫了两声又钻进塔中。 冰山的万钧之力虽已卸去,我的损耗也是极大,眼前一黑瘫倒在地。苏隐忙过来将我搀起,金童将一粒红丸塞在我手中,说这是混元再造丹,服下后无论伤成什么样都可瞬间复原,是先师的一点心意。 我见此丹红灿灿甚为殊胜,不像是毒药伪装的,便放入口中吞服下去。效果立竿见影,丹田马上沸腾起来,一股强大到难以置信的真元源源不断涌出,漫入四肢百骸,金童没骗人,我真的完全恢复了。 金童向我施了一礼,开口道:“此间因果已完,天林就此别过,不久你我还会相见。”说完向空中一招手,一只青色的仙鹤从天而降,金童足尖点地,轻飘飘地落在鹤背之上。 “真君能留下句话么?”我想他既然是故事的朗读者,一定知道将来发生的事情,希望他能给点提示。 “明珠归明主,魔花为魔开。”他扔下这十个字便踏鹤而去。 新长老见造化珠安然无恙,眉开眼笑地对我说:“今天若非英雄出手相救,无边林怕是没了。” “那你打算怎么谢我?”我睨着眼问。 “我虽只是栖云庄庄主,但方圆万里也有几分薄面。英雄只管开口,除宝珠外皆可奉送。” “那我得好好想想了,你就等着吧。”言罢转身要走,新长老明白自己见死不救的行为惹恼了我,陪笑道:“何英雄,不是老头不想救,只是这宝珠对我们来说真是太重要了,它……” |
“是无边林根本,林中万物都靠它滋养,没了它你们都得死。”我帮他说完。 “正是此理。所以我作为一庄之主,不能不谨慎行事。”他的老脸笑成一朵花。 其实我还真没生气,新长老这样的人在我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也不想和他一般见识。 现在此间大事已了,没必要再待下去了,晚上探查一下老六是否还在人间,如果走了明天就带三人离开这里。于是一笑道:“这是人之常情,理解。现在我累了,想先回驿所休息。” “碧尘!赶紧带英雄回黑木苑,仔细伺候着!”新长老不知碧尘是阴山城的离若,还以为我喜欢上了她。 “是!”碧尘应了一声快步来到面前,浅施一礼道:“英雄请随我来。”说完抿嘴一笑,媚眼含春,竟比苏雯还要美艳三分。 我们三人随碧尘回到黑木苑中,各自回房休息了。我的身体在再造丹的帮助下已经复原,无边林虽和人间不属同一时空,查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只须避开空间中厚重的暗物质和杂乱无章的星体即可。 我在房中休息了一会儿,碧尘又过来说新长老请我前去赴庆功宴,我不想去,同苏隐苏雯在饭厅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各自回房了。入夜时分我端坐在床头,收心凝神开始寻找人间的方位。 现在夜深人静,正适合运功。刚闭上眼,域外百千亿世界纷纷挤入心中。我逐一排查,很快搜寻到了人间的方位,上上下下仔细找了半天,一点老六的影子都没有,看来他是真的走了——或者说意识已经离开了。我长出一口气,懒懒地仰在床上,心想终于可以回去了。 人一旦松懈下来就特别容易疲惫,刚躺一会儿,几乎从不睡觉的我竟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开门一看却不是碧尘,而是庄兵克里温。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新长老有急事找我,让我速去三老院。我心道这里有再大的事我也不管了,便推说身体不适,不想动。他不敢坚持,施了一礼便匆匆离去。不多会儿新长老带着老三温科里古都一同来找我,失魂落魄地对我说造化珠丢了。 我知道是温科里古都负责守护宝珠,便问他:“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昨日打扫过战场,葬了黑龙王父子后,我就去三老院赴宴,午夜时分方回。还记得当时聚灵塔上灵气充盈,宝珠自然还在。一早醒来有人告诉我庄中树木枯死,百花凋零,我忙出去查看,只见聚灵塔顶不知被谁破出个大洞,灵气全无,我见状大惊,命人取来钥匙开门上塔,结果……”可能是担心二哥责罚他,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 |
“宝珠已经丢了。”我接口道。 新长老忽然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眼中噙泪:“正是,没想到栖云庄护珠多年,竟在丢在我手上,这让我如何去见死去的大哥?” “带我去看看。”兄弟二人一唱一和逼得我无路可走,只能再帮一次。 我这人什么都好,最大缺点就是心软,这个毛病无数次让我深陷困境。 刚一出门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昨天还郁郁葱葱的林木一夜之间已枯死大半,地上落叶足有半尺厚;空中百鸟齐鸣,遮天蔽日地来回乱飞;目光所及满眼破败,脚下的黑土也泛着森森白沫;偶见几个庄民都是满脸死灰,一副末日来临的惨状。 一行三人很快来到聚灵塔下,这里已聚集了上百人,嘁嘁喳喳地塔地说着什么。我向上看去,塔顶果然有个圆洞,大小刚好可以钻进一个成年人。 “英雄怎么样,知道造化珠下落了么?”新长老以为我无所不能,看到洞就能找到宝珠。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这聚灵塔修得结实么?” 新长老回答:“聚灵塔由海外玄石砌就,最是坚硬,常人别说破开这样一个洞,就是打破一点也万万不能。” 我点点头,慢慢闭上眼,潜心感知造化珠的位置。那宝珠内蕴无尽灵气,只要还在这个世界又不被人刻意隐藏,一定可以寻到。可找了半天,竟半点踪迹也无。 “英雄找到了吗?”老三焦急地问,毕竟宝珠是在他的看管下丢失的。 “宝珠不在这世界了。”我如实回答。 “不在……不在哪里?”他和新长老自幼便生活在栖云庄,世界观比较狭隘,无法理解超出无边林的概念。 “总之不在这里了,你知道的所有地方都没有。”我懒得解释什么是异空间。 “这便如何是好?”新长老一脸颓然地问。老三也哭丧着脸说:“这回全完了,我以死谢罪自不必说,无边林众生也活不成啦!”。 “英雄好人做到底,再帮我们一次吧!”新长老知道我心软,抓住我的手哀求道。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正色道:“既然宝珠已不在这世界,我本领再大也没办法,不过你们也不用死,金童肯定能解决,你们找他吧。我现在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今天就走。”说完转身要回黑木苑,却见碧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告诉我苏隐苏雯一同不见了! 其实刚进入死生宫墓碑时心态还是比较平和的,因为知道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只是记忆,和自己毫无关系。现在待得久了,感觉自己就是其中一员,听到他俩失踪心中不由一震,马上奔回黑木苑,来到二人房间查看。 |
房内非常素净整洁,床单平整得像一张白纸,没有一点住过人的痕迹。碧尘随后赶到,我问她打扫过没有,她说发现人没了就马上去找我,还没来得及打扫。 我再次沉心探查,他俩不会封禁气息,只要还在此界就能找到。可同造化珠一样,也是踪迹全无,不知是否还活着。 “难道二人被劫走了?”我自言自语道。这时新长老和老三也来到了房中,新长老明知故问:“英雄,你那两个朋友也不见了么?”我点点头,温科里古都说:“那快出去找吧,想是没走多远。” 我摆了摆手:“不必,他们也不在这个世界了。” “英雄,我说句不该说的……”新长老神情有些诡异。 “你怀疑他俩带着宝珠跑了?”我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人珠一同消失?” “你还真错了,他俩只是普通人,没有一点神通。别说在塔上破个洞,就是爬上去也难。” “倘若英雄出手……”他终于说出了自己最想说的话。 “我若看上这破珠,直接抢就好了,还用在这跟你解释?”他的愚蠢差点让我笑出声来。 “二哥,何英雄一心护珠,怎能如此相疑!”老三看不下去了,开口斥道。 “说什么都行,反正宝珠不见了,咱们就等着一起完蛋吧!”新长老狠狠瞪他一眼走了。 “英雄,现在如何是好?”老三小心翼翼地问。 “等着一起完蛋吧。”我模仿新长老的语气回道。 见我也没法,老三叹了口气蹲了下去。碧尘也不敢说话,一时间气氛无比尴尬。 我正琢磨着宝珠和二人的去向,忽听窗外响起沥沥雨声,向外一看,顿时满眼金黄——这雨居然是金色的。 |
“你们这的雨水都是这个颜色?”我还没见过无边林下雨,手指窗外问老三。 “不是的,平时没有颜色,”他如实回答。 “那就怪了,”我快步走到屋外,只见漫天金雨又急又猛,地上,房上,树上全是金水,奇怪的是空中不见一丝云彩,烈日当头,照得万物金光四射。我知这绝非凡雨,凝神望去,日光中隐现一只异兽,小头大肚子,四肢又短又粗,一身金鳞,正在向下喷水,看来这雨是它搞的鬼。 “英雄这是怎么回事,雨水会不会有毒?”老三也出来了,满脸忧郁之色。 “应该没事,”我伸手接了一把金雨,“此雨颇有滋养之气,是好东西。”说完纵身一跃直上云霄,瞬间来到异兽面前。这东西是半隐之体,普通人用肉眼看不到。它见我飞来吓了一跳,一下闭了口,用铃铛似的的眼睛瞪着我。 “天侯意欲何为?”一个光头男子忽然从兽背上出现,正是剧中金童的扮演者天林真君,此时已恢复了本来面目。 “真君好,这么快就见面了,这兽是你弄来的?”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点点头:“这是先师化出的碧水沉金兽,腹中自有一股阴阳之气,以玄金生真水,水蕴万千造化,可滋养下界无尽生灵。”和我想的一样,他是奉命前来救度无边林的。 “经雨水浇溉,无边林就没事了么?” “正是,”他面露得意之色,“真水渗入土中,将造化之气注入,无边林自会死而复生。”这东西有点像营养液,能给土地增加养分。 我知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开口问道:“那宝珠怎么没了?还有我带来的俩人哪里去了?我查过,多半已不在此界。” |
天林反问道:“天侯不是问过了么?” “是那句明珠归明主?”我回忆道:“恕我才疏学浅,实不解其意,能解释一下么?” “不能。”他果断拒绝了,抚着碧水沉金兽的脑袋说:“谶语岂可尽言?天侯何等聪明,一句话足够了。可惜这兽本应吐金水万钧,却被天侯打断,想是新庄主量狭才致如此,不过八千钧总是够了。” “明珠归明主,难道苏隐真的带宝珠跑了?可他哪有这本事?”我并不死心,希望他多少再给点提示。 “你们自有再见之日,到时问他本人吧。时辰已到,我要回去复命了,前途茫茫,天侯多保重!”说完对我拱手一礼,薅着沉金兽的鬃毛要走,我知他不会再吐露什么,只好拱手相送。 沉金兽低吼一声向上爬去,速度奇快,须臾间已消失在苍茫虚空之中。我缓缓落回地面,左右看了看,发现金水都渗入泥土中,刚才还打蔫的花草果然都重新抬起头来,树木也隐隐透绿,那种安静祥和的气息又回来了。 老三问我上面什么情况,我回道:“金雨可代替造化珠滋养万物,无边林得救了。”说完便回到自己房中,让魏志明背上东西准备走。他答应一声开始收拾,这时碧尘也走了进来,小声说该吃饭了。看着她那柔弱又不舍的眼神,猛然想起她就是离若,便问她是否愿意同我一起走。 “走?去哪里?”她一点准备也没有。 “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你哥哥在等你。”我知道她很难理解整件事情的原委,言简意赅地说。 |
“我没有哥哥啊,父母只我一个女儿。” “这个哥哥不是栖云庄的哥哥,而是……而是另一个,他很想念你,日夜期盼你回去。” “可是我真的没有哥哥啊!”她固持己见。 “你父母都在庄里居住么?” “是的。”她好像预感到什么,脸一下红了。 “那你成家了么?”其实我还不知道这里的人结不结婚,在他们语言中也没有和结婚准确对应的词语,最接近的就是成家这个词。 “还没,”她的脸更红了,头也深深低了下去。 “如此甚好,”没结婚就没牵绊,“走,跟我去见你们长老。”说完不由分说拉着她向外走去,魏志明背起大包也跟了出来。 我找新长老有三个目的:一是向他辞行;二是告诉他金雨完全可以代替造化珠,没必要再找;三是向他开口要碧尘,毕竟他说过栖云庄的东西随我挑。 没等出门就看到新长老带着一众庄兵进了黑木苑,满脸堆笑地跑过来,习惯性地握住我的手道:“英雄真是神通广大,这么会儿功夫就想出办法救我们,不知老朽该如何感谢?”看来他已经知道金雨的作用了。 我把手抽了回来,冷冷地说:“此皆先师之功,与我无关。” “那也有英雄周旋之力。” “你之前说过,无论我要什么都答应对吧?”我不想废话,直奔主题。 “是……是吧,”他怕我狮子大开口,支吾道。 我指着碧尘说:“此人是我一个故人的妹妹,现在想把她带回哥哥身边,你看如何?” “英雄说笑了,碧尘自幼长在庄中长大,家中只她一女,并没有什么哥哥。”新长老听我只要碧尘,一颗心落了地。 “这不重要,反正我要带她走。”我的语气基本是在下命令。 “好好,我答应便是。除碧尘外英雄还要什么?” “啥也不要,我这就走。” “碧尘,何英雄本是过客,却数次出手救我栖云庄,实是我们的再生父母。现英雄要带你走,你同意么?”他虽然是一庄之主,但这事怎么也得问问当事人的意思。 |
碧尘一张俏脸已红得不成样子,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回道:“但凭长老做主。” 新长老见她没意见,哈哈大笑道:“好好,你真有福气啊。别说咱们庄,就是整个无边林哪有何英雄这样的人物!你速回家禀过父母,收拾一下就来。”碧尘应了一声便向外跑去。 我告诉新长老黑龙王父子体内的龙珠都是好东西,闲时可以挖出来供奉,久受香火后自有无穷妙处。他听得心急,忙让三弟带人去挖尸取珠。 碧尘很快回来了,身后多了个粗布包裹,想是她的私物。我对她温柔一笑:“你准备好了么?” “嗯。”她哪里敢看我,东西是准备好了,心却没有。 “走吧。”我拉着她出了黑木苑,抽剑在手,暗向剑身注入一道真气,剑身立时光彩四溢。举剑向天一捅,一股凌厉的剑气直冲霄汉,空间如何承受得住这股力量,只听咔嚓一声巨响,早现出一道裂缝,缝中星光闪闪,正是浩瀚星宇。 “好厉害的剑!”之前降服黑龙王父子时没怎么用剑,新长老看到此剑竟有如此威势,不禁高声赞叹。 我将黑玉剑高高抛起,喊了声化,早化为一只巨大的青枭,风筝一样落在面前。我拽着碧尘的小手跃上枭背,魏志明怕我扔下他不管,赶紧爬了上来。 我对新长老一拱手:“这几日多有打扰,何风感激不尽。花无百日红,曲妙亦有终,我们后会有期!”不等他回答,我轻拍枭头直上云霄,眨眼功夫就没入缝隙之中。 一旦离开了某个体系,时间,距离这种概念就不复存在了,青枭在飞翔在无穷无尽的光明之中,我担心碧尘和魏志明窒息,依旧做了个气泡保护二人。 青枭并不识路,只顾向前猛飞。我用意念指引它,不断修正着路线。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巨大蔚蓝的星球出现在面前,机会难得,本想让碧尘看一下,她却依偎在怀中睡着了。 青枭一头扎进大气层,周围温度急剧升高,我忙念动真言做了个防护,以免被摩擦空气产生的高温灼伤。 不多时,青枭带着我们落在一个幽深的山谷中,皓月当空万籁俱寂,正是深夜时分。我抱着碧尘从枭背跳了下来,魏志明也学我的样子跳下,却重重摔在地上。青枭摇了摇头,吐出一大口剑气,瞬间又变回宝剑。 “醒醒,我们到了!”我轻唤碧尘。她慢慢睁开一双明眸,揉了一下问:“英雄,这是哪里?” 我回道:“这……这是人间吧。别叫我英雄了,不得劲,我叫何风。” 她睁大眼睛四下张望着,“这……人间,怎么同无边林差不多?” “本就差不多,我刚到无边林时也是这么想的。你在此言语不同,现在闭上眼,我教你。” “教我说话么?”她闭目问。 “自然,还能是什么。”我用食指对准她额头暗诵秘语,将汉语的字形读音语法强行打入她的头脑中,和无边林百音叶的效果相同。不过这方法太过野蛮,受者多半会忘掉之前掌握的语言,所以在无边林的时候没给苏隐他们用,毕竟只是暂住。 半分钟不到,我说声好了,她又睁开眼睛问:“什么好了?没觉得怎么样啊?”说的已是汉语。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已经变了,惊讶得合不拢嘴。 我笑着建议道:“你之前的名字翻译过来是碧尘,这个不用改,还叫碧尘吧。” |
“好的。”她乖巧地答应了,“现在我们去哪儿?” 我环顾一圈,发现对面半山腰有一处灯火,便拉着碧尘向亮处走去。她虽有些羞涩但也并不挣脱,任由我拽着前行。山路本就崎岖不平,又是晚上,我们三人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地方。 灯光是从一座破烂的茅草房发出的,应该是猎人在山中的临时住所。我直接推门走了进去,一股呛人的油烟味扑鼻而来。这是典型山里人家,墙上挂着柴刀,镰刀,还有几串通红的干辣椒,一堆干柴散堆在地。一位面如石刻,满头白发的老者正坐在炕上补鞋。 “老人家好。”我打了个招呼。 老人见了我们毫不惊慌,缓缓放下手中的活计,咳嗽一声问:“你们是谁,有何贵干?”声音死气沉沉的。 我见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活气,知道绝非人类,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我们是生意人,在山里迷了路,打算借住一晚。请问这是哪里?” “延庆。”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看来地方没错,我点点头又问:“现在是哪年?”其实这问题很怪异,正常不会问哪年,一般会问今天几号,或是几月几号。不过老头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眼球一轮回道:“一九五二年。” 我虽知异时空之旅会产生时间的改变,但万没想到只几天的功夫人间已过了三十多年。我盯着老头看了一会儿,大概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了,一笑道:“你有话对我说。” 老头点点头。 “那就说吧。” “我等你三十多年了,”他拿起烟袋,划根火柴点燃,猛吸一大口。 “老六要你等的?” “是他,北玄吉祥妙色天尊。”他说的应该是老六真正的名号。 “他人呢?在哪儿?”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现在苏隐苏雯都已失踪,老六就是还在应该也不会为难我。 “天尊说时辰已到不能不走,三十年前就离去了。我本是山间一块顽石,久受日精月华也有些灵气,只是无人相认。承蒙天尊看得起,唤我三声石先生才现人形。他要我在此等你,谁知这一等就是三十年。”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把烟袋在桌上敲了敲,“不管怎么说,总算把你盼来了。” |
“他为什么要你等我?” “为了把这个交给你。” 老头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红绸小包,小心地打开,将里面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递给我。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云纹密布气象万千,正是云宫的云语,看来这信是老六写的没错了,便屏气凝神地读了起来。 信上写到:李心吾弟,匆匆一别,再难相会,甚念。兄知你与苏隐同为一人,吾亦是无量岁月后的你。 弟虽贵为天侯,却不知有一操天纵地,颠倒乾坤之魔头存鄢。其自称灭世魔尊,世间万魔皆出其心,实为万恶之源。此魔无时不欲毁世再造,只因真身被困,有心无力,只能选一替身为其所用。 阴山魔头正是他所选之人,绮月女功法微末,如何去得云宫盗宝?皆赖魔尊之力耳。弟与阴山魔一战,魔尊又暗中相助,弟方不敌,坠入幽冥雪河。阴山魔虽是食心恶怪,却始终无法凑齐三界心,终被魔尊所弃。 魔心不死,世事难防。因弟有一招灭世剑法,竟被魔尊看中,欲以绮月女为饵,惑弟为其所用。然弟身在云宫魂出云隐,甚难驯化,虽心念绮月却不肯为其效命。魔尊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以阴山城百万生灵相挟,逼弟入死生宫为其寻人。弟心慈念善,为救万民直闯死生宫寻绮月女,却落入魔尊彀中。 苏隐同你我俱为一体,稍加指引便可激出灭世一剑,正是魔尊所觅之人。吾身不在此界然心系之,不惜违拗天意,借物念至。然弟黑白难辨,竟用灭世一剑相搏,吾方知天意难违,只能知难而退。 那苏隐借魔尊之力盗走无边林造化之珠,已携苏雯已回阴山城。他本有灭世之力,又有造化珠相助,其势已成,欲剿之实是万难,待花开之日,自有分辨。 言尽于此,世事有定,若得缘法,自会相见。前路渺渺,望弟珍重! 兄 吉祥妙色天 我一口气把信看完,不禁呆住了。我自恃聪明,却没想到稀里糊涂地成了魔尊的一枚棋子。之前虽有预感,也绝没想到老六就是未来的我,就像我是未来的苏隐一样。难怪他的眼神那么熟悉,而且居然也会弑魔一剑。 |
老头吐了一口烟,瞟了我一眼问:“上面写的是什么?” “没什么。”我把宣纸团在手中用力一攥,顿时化成一缕青烟。老头点点头继续抽烟,对自己守护了三十余年的东西并未表现出很大兴趣。 我四下看了看:“你就这一间屋么?”本想今晚先在这对付一宿,可这里如此破烂,实在住不了,除非动念改造一下。 “就一间……”话音未落,几个端着□□的人冲了进来,为首一人身穿草黄色军装,二十四五岁年纪,粗眉大眼英气十足,其余四人身着灰色粗布衣服,年纪也不大。 穿军装的男子绕过我来到老头面前,厉声道:“老石头,我们盯你很久了,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现在还有啥说的?” 原来老头姓石,倒也贴切。他看了看军装男,沉默片刻道:“什么狐狸尾巴?我又该说什么?” “你是保密局留下来的特务!”军装男做出一个明显错误的判断,“据附近群众举报,多年来你一直独居在此,既不打猎也不砍柴,每隔一月出山买一次东西。我们查过你的社会关系,你无儿无女无亲无故,究竟靠什么生活?谁给的钱?所以你一定是保密局的人!现在接头人也来了,还想抵赖么?”说完回头上下打量着我们。 我穿的是一件暗纹绣金黑绸衣,碧尘则是一身扎眼的烫金白缎紧身小袄,只有老魏还穿着开始的粗布黑衣,都与这个时代都格格不入。 “你俩也是保密局的吧,一个伪装成当铺老板,一个是富家小姐,还带个佣人。”他迅速作出第二个错误判断。 我噗嗤一声乐了,“笑什么笑?把手举起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把枪扬了一下命令道。 他们当然不知道在和谁说话,而且永远不会知道。我不想和这些凡人起争执,顺从地举起了双手,然后向碧尘老魏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也把手举过头顶。 军装男满意地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现在老蒋都跑到台湾去了,你们怎么还死心塌地给他办事呢?等着瞧吧,过不了几天就能打过去……” “我不是什么保密局的,现在烟抽完了,人也该走了。”老石头用满是老茧的拇指按灭烟袋,慢慢站起身来。 “坐下!举手!”军装男很是警惕,担心老头掏出手榴弹一类的东西同归于尽,忙掏出□□对准了他。 “天侯,天尊让你多保重。”老头石头一样的脸庞居然露出一丝笑容。 “谢谢你,我会的。”我知道他要解体了,点头一笑,谢他传信之德。 “那就好。事无常兮人怨,此身去兮了烦。”说完这两句话,他浑身上下发出一阵轻响,没等几人有所反应,居然裂解了,一时屋中尘烟四起,什么都看不清。军装男以为真是手榴弹,迅速卧倒在地,另外四人就在门口,一下跑了出去。 烟尘很快散去,军装男一骨碌爬了起来,见屋中除了我们三人和一堆碎石外就只剩他自己,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扯开嗓子喊:“老石头呢,躲哪儿去了?”这是在通知战友自己没事,赶快进来。 |
如他所愿,四人听到喊声马上回到屋中,军装男见自己又掌控了局面,用枪口顶了顶我的脸问:“老石头跑哪去了?” “他本就是块老石头,天长日久风化了。”我看着满地碎石,把实情告诉了他。 军装男当然不会相信,怒道:“看你这身打扮,就算不是保密局的,也是个专吸人民鲜血的王八蛋,快说,要不崩了你!”说完用力一推,把枪管顶进我嘴里。 我不想暴露本相,抓住他的手把枪推了出去,笑道:“兄弟让我说又堵我嘴,臣妾……不是,我办不到啊。” 他也觉得有点过分,不过也没认错,仍用枪对着我:“好,我不堵你嘴,如实交代吧!” “据我所知,老石头不是保密局的人,他甚至连人都不是。” “哦?不是保密局的?那你们深更半夜找他做什么?是不是要进行□□活动?”他不依不饶。 碧尘开口问道:“什么叫□□活动?”她刚学会人间语言,对新名词不甚了了。 “陈队长,别和他们废话了,先带回去吧,让特科的同志审,他们比咱们有经验!”那五大三粗壮的小伙建议道。 “不行,咱们的监控对象是老石头,现在人就这么没了,回去怎么和主任交代?”看来军装男姓陈。 “没准他从前是变戏法的,跟土行孙一样,会……会土遁?”另一位细眉细目的小伙子说道。人们遇到解释不了的事情,往往会编个理由欺骗自己。 “胡闹!别说主任,你自己信么?”陈队长斥道。 小伙子不敢还嘴,把气撒到我身上,猛地推了我一把:“你他妈快说,别找不自在!” |
明天继续。 |
“真是不知道,我们几个在山里迷了路,见屋里亮灯就进来了。”我耐着性子回答。 “你他妈是活腻了吧!”五大三粗那小伙并不了解我的隐忍,一脚向我猛踢过来。不用说,这一下犹如踢在石头上,只听咔嚓一声,小伙子已扑倒在地,双手抱腿不住翻滚,痛苦万分。 陈队长大惊失色,把枪口顶在我太阳穴上:“你用的什么阴招,快……”话没说完,窗外忽然亮了起来,随后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一个队员马上跑出去查看,陈队长立刻紧张起来,问道:“你们还有同伙?” 还没等我说话,那队员又跑了回来,跑到队长身旁耳语道:“是刘主任带人来了。” 听说是自己人,他顿时松了口气,命其余两人把我们带出去,自己先走了出去。 我们在枪口下乖乖来到门外,壮小伙听说领导来了,忍痛扶墙爬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看来伤得不轻。门前停着一辆敞篷吉普和一辆卡车,吉普前车门还有个淡淡的青天白日标识,想是平津战役时缴获的战利品;卡车上挤满了身穿草黄色军装,荷枪实弹的士兵。 一位着军装,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先从吉普上下来,陈队长忙走上前去敬了个军礼,说了声主任好,中年男子点了下头却没还礼。另一个穿浅灰色中山装,又矮又胖的中年男子也下了车,我注意到他一双眼睛灵动非常,好像有点门道。 “老石头呢?”刘主任问陈队长。 “报告主任,老石头……不见了。”陈队长不安地说。 “不见了?你们不是一直盯着么,怎么能不见了?平时怎么训练的!”刘主任怒了,一把推开陈队长向屋里走去。 这时断腿小伙也挪了出来,和刘主任碰个对脸。“你腿怎么了?”主任问。 “没大事,是他弄的。”小伙倚着木门,手指着我回答。 主任一皱眉来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刚要开口,那矮胖中年男子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来到我面前问:“小同志,你从哪里来?” “有什么话直说吧。”他的声音中气十足,我已断定他是个修行人,没必要绕弯子。 “怎么跟金政委说话呢!”刘主任生气了,冲我吼道。“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你还神气个屁!”陈队长岂能放过这么好的表现机会,抬腿向我踢来。 金政委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拽回来——总算保住了他的腿——拉下脸道:“工作要注意方式方法,如果都像你这样粗暴,和那些旧军阀,国民党反动派又有什么区别?” |
陈队长并不领情,低声嘟囔道:“他先放跑了老石头,又打伤了小赵,不收拾一下行么?” “那也不能随便打人,这不是我们人民军队的作风,以后要记住!”见他不服气,金政委的声音高了起来。 “知道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大好几级,陈队长只好先咽下这口气。 政委笑眯眯地看着我:“对不起小同志,委屈你了。老石头的确是我们的监控对象,你们找他做什么?” “金政委是吧,”我也一笑:“你看这么晚了,同志们也都很辛苦,还是直接进入正题吧。” “你说得对,不过问题总得说清楚……” “你们要找的不是老石头,而是我,如果是就别废话,如果不是就放我们走。”一个遥远的记忆忽然被唤醒,恍惚间我大概了解了他们深夜到此的真正目的。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这样吧,你跟我走一趟,回去慢慢谈。”我咄咄逼人的态度显然出乎他意料,他的真正任务也不能在这些战士面前暴露,所以打算先把我弄走。 “好,反正我们几个也没地方去,住店还得花钱。”我马上同意了。 金政委没想到我如此配合,笑着道了声谢,扭头对刘主任说:“这三个人坐我车,我带他们回部里。” 刘主任说了声好,命陈队长几人把断腿小伙抬上卡车,金政委打开吉普车后车门,说了声请,我便和碧尘,老魏挤了上去,金政委坐在前排。 山路崎岖难行,小车犹如波涛中的小船上下颠簸着,真不知刚才怎么开进来的。我紧紧抓住碧尘的胳膊,怕她被甩出去。老魏虽已经历过时空之旅,但坐车还是头一次,兴奋地看着车外急速后退的景物。 好在山路不长,很快来到大路上,车速也提了起来。碧尘虽是异界中人,但身体比凡人强不多少,经过一番折腾早身心俱疲,靠着我的胳膊睡了过去。 两小时后终于进了北京城。金政委借着月光看了下表,对司机说:“三点多了,再快点,天亮前一定要回去。”司机猛踩油门在城中疾驰,不多时就在一座三层建筑前停了下来。 “到了,”金政委扭头对我说,“路不好,辛苦几位了。” 我说了句没事,推醒碧尘,拉着她下了车,老魏也背着包走了下来,在金政委的带领下走进了大楼。 |
这栋建筑应该有年头了,大厅的地砖碎了好几块,巨大的水晶吊灯也残缺不全,灯泡都露了出来,估计是没有经费换新的。两个卫兵见了金政委忙立正敬礼,金政委点头还礼,带我们直接上了二楼。 楼上只有两个壁灯,左右两条走廊都一片漆黑。金政委说了句这边来,带我们向左边走去。走廊很长,死气沉沉的,还有股刺鼻的味道。 他在走廊尽头停了下来,轻轻敲了两下房门。黑暗中隐约可见门旁挂着一个牌子,上写甲申科三个字。 嘿嘿,甲申科,有意思。 “小金么?”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是我,丁老师。”金政委恭敬地回答。 “进来,门没锁。” “好的老师。”金政委小心地推开房门,里面比我预想的要大得多,对面墙上挂着两幅巨大的画像,分别是□□和朱总司令;画像下面是一张檀木桌,桌上摆着一个鎏金香炉,三根燃着的檀香插在里面,同上方的领袖画像格格不入。 房间正中是一张极大的桦木桌,桌上摆着个沙盘,盘中的山川树木,沟壑丘陵都做得颇为逼真,几面小红旗七扭八歪地插在上面。 一位身穿黑色中山装,慈眉善目的老者坐在桦木桌后,对我们点头一笑:“这么晚过来,都饿了吧,我这有饼干。” “我不饿丁老师,出发前吃过了。”金政委回答道。 “我们也不饿。”我面无表情地回答。看见甲申科几个字,我已经知道这老头子是谁了。 他仔细地打量着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然在暗中运功。看了一会神情忽然激动起来,从桌上抓起眼镜胡乱戴上,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你到底是谁?” “你们大半夜把我请回来,怎么还不知道我是谁?”老者当然是个修行人,而且修为比金政委强太多。 老者猛然站起,踉跄着来到我面前,拱手道:“老朽丁大盛,是这里的负责人,这位,”他指着金政委道:“金海峰,我助手。”金政委忙点头一笑。 丁大盛接着说:“小金脾气不好,总是毛毛躁躁的,说几回也不改。老朽替他道歉了!”说完居然向我鞠了一躬。我一把扶住他:“我才几岁,哪受得起您老一拜!” |
“坐下慢慢说,”老头拉过一把椅子,我不客气地坐了下去。金政委见老者对我如此殷勤,也明白我是个大有来历的,马上给我倒了一杯热茶。 “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丁大盛笑眯眯地说:“同志也能看出来吧,我其实是山里人。” “七星门吧,”我帮他说出来。 “正是。”听我报出他门庭,老头并不十分意外,“既然你都知道我也就不多说了,现在国家刚解放,百业待兴,我们七星门也不得不出来献一份力。” 我不住点头,没有插话。 “托祖师爷的福,国家很重视我们。在现今如此困难的情况下,拨下大笔专款成立了几个科室。甲申科主要负责看山观水。简单说就是观地气,测水文,寻宝探穴。” 这些我自然知道,等他说关键的。 “甲字头的科室共有十个,七星门独占其五。”丁大盛得意地说,“现在要打仗,飞机坦克轮船都离不开石油,大师兄的甲丙科就是负责找油的,二师兄的甲丁科找煤找气……” “对不起老爷子,我虽是闲人一个,也有点自己的事要做,您看……”见他还在兜圈子,我终于忍不住了。 “好好,不说别人,”老头嘿嘿一笑,“我们科主要任务是为国家找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比如呢?” “比如这里,”他指着沙盘中一个小旗道:“在黑龙江山河,拉林二县之间,埋藏着金国宝藏。” “金国宝藏?那是什么?” “具体情况我们还没弄清,大概是当年完颜宗弼(金兀术)灭宋后,在汴梁城中搜刮了无数金银财宝回去。其中相当一部分被当时的金国皇帝完颜吴起买埋在地下,以备不时之需。后来海陵王完颜亮迁都北京,这批宝藏就被人遗忘了,一直留存到今天。” 我闭眼飞快查了下,发现老丁的判断是错的。金国宝藏的确有,但数量并不大,而且也不在黑龙江,最关键的是这批宝藏要在百年后才有缘重现世间,提前开启是不可能的。 “我们先后实地探查了四次,都没能找到。现在国家经济困难,急需这笔钱,所以……所以请您回来指点一二。”老丁忐忑地说。 |
“请我?你们怎知我会在那里出现?” 他沉默片刻才说:“这是本门的秘密,不过对您也没必要隐瞒。我们七星门有一本《定天要术》,是谶书,内容极艰涩难懂,几代掌门都难解其意。不过机缘巧合下,老朽却破解了其中一条谶语,说的是七星汇聚之日必有高人临凡,算起来正是这几天。老朽年迈不能行动,就让海峰出去寻找。” “我调动了十几个巡查队在山中布控,还真把您给等来了。”金政委在一旁笑着说。 听到这里我心中暗惊,本以为自己高高在上来去随心,万没想到早被人算出行迹,还记在谶书之中,不由对丁大盛和七星门高看一眼。 丁大盛见我不说话,忙道:“不敢十分劳动高人,只需在这沙盘上指一下宝藏的具体方位即可。”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我不想让他失望,而且也想为祖国尽一份力量。但我清楚眼前的一切并非真实存在,只是死生宫中的一份记忆罢了,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现实,于是开口道:“老伯也是修行人,通晓玄机造化之理。我们所在这个世界已坍塌毁灭过无数次,地下有都是宝贝,越深越多。但绝大多数都有守护,不可轻启,否则必有祸事。” 他点头道:“非缘不开,这也是本门首忌。” “你说的金国宝藏位置不对,时机也不到,别想了。不过这地方倒是有一宝贝有缘现世。”我指着插红旗的位置说。 “哦?就在这里?是什么?”老丁握住镜框,俯身查看。 “虚实之物。”我说的是虚质,也就是甲申科后来的负责人丁墨云让我在凤凰山找的那东西。 “虚实之物?那是什么东西?很值钱么?”金海峰问。 “不值钱,但很有价值,所以俄国人和日本人都在找。” “这块山很多,具体在哪儿?”金海峰眼睛一亮,追问道。 “我很累了,有事明天说吧。”我察觉到二人一直在骗我,打了个哈欠,作出十分疲倦的样子。 丁大盛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扭头看了下身后的座钟:“也是,天都快亮了。对了,还没请教同志高姓大名?” “何风,这是我妹妹碧尘,厨师魏志明。”我逐一介绍道。 老头一笑:“好名字,旭日和风嘛。小金,带几位客人上楼休息,开那个高间。” “何风同志,请随我来。”见我的确有两下子,金海峰的态度也热情起来,点头哈腰地带我们上了三楼。 |
二楼还有点机关单位的样子,三楼完全旧式旅馆。走廊挂着一排宫灯,装修得古香古色的,房门比二楼少了很多,看来房间面积很大。 金海峰打开其中一间房门,进去打开灯,笑着说:“这是部里最好的房间,住过好几个首长呐,您看还成么?” 我走进去四下看了看,这是间相当大的客房,衣柜,椅子和茶几都是红木的,散发着芬芳的味道。地上铺着厚厚的绿毯,几盆鲜花争相吐艳。 “不错,我很满意。麻烦给他也找个房间。”我指着魏志明说。 “您和妹妹住一间?”金海峰不解地问。这时刚刚解放,人们的思想还很保守。 “对,我俩住这。”碧尘初来人间,必须形影不离。 “那……好吧。”他认定我俩是双修的伴侣,也不敢说什么,“那二位同志好好休息,明天见。”说完带老魏走了出去。 房里有一大一小两张床,我让碧尘睡大的。无边林的风俗习惯和人间差不多,碧尘与我同处一室不免有些害羞,红着脸上了大床,和衣躺下了。也许是太过劳累,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此时天已大亮,窗外隐约传来卖早点的叫卖声,悠远绵长,正是老北京的味道。我想出去走走,又不敢留碧尘一人在房间,只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又过了一个小时,服务员敲门进来,送来两碗豆腐脑四个包子,还有两碗豆浆。我把碧尘叫醒,同她一起吃了起来。 “味道怎么样?”我担心她吃不惯人间的东西。 “真好吃,”她甜甜一笑,“比我们那里的东西好吃多了。”包子是肉馅的,自然很香。 正吃着,丁大盛和金海峰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二人眼睛通红,想是一夜未眠。 “休息得可……”老头开口问道。 “可好了。”我抢着回答,“从没住过这么高级的地方。” “那我就放心了,就担心高人住不惯。”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摊在茶几上,指着上面红圈位置说:“这就是我们确定的位置,有上千平方公里。以目前的技术条件,找出来最少还需十年。” |
“金国宝藏么?”我冷冷地问。 他尴尬一笑:“高人看出来了,的确不是什么金国宝藏,就是昨晚您说的那虚实之物。此事极为隐秘,我怕小金找错人,故意说成宝藏。都怪老朽一时糊涂,还望高人勿要见怪。” “没事,我也觉得你们不会有这么大偏差,毕竟连俄国人和日本人都大概知道是什么。”对于他的欺骗我并不放在心上,毕竟他根本看不透我,有些提防是对的。“俄国人进行过先期勘探,但并未确定位置,只在周围简单钻了几个洞;九一八事变后日军强占东北,靠神道教几个高人找到了地方,聘了几个德国工程师,耗巨资挖了十余年,但限于技术水平一直没有太大进展。”这些事情之前我并不是很了解,但现在只要一想,相关信息马上从脑海中蹦出来,看来丁所长说的全息宇宙理论还是有道理的。 他听我说得如此详细,马上兴奋起来,俯身问道:“具体位置在哪儿?以我们现在的条件能不能挖出来?” 我摇了摇头道:“不能。第二空间内的山体极为坚硬,需钻探技术有几次大的突破才行。当年负责这个项目的日本人叫藤本次郎,是个中国通,日本投降后没回去,化名李德敬藏匿在拉临县,若能找到此人对勘测工作大有裨益。” 丁大盛扶了扶镜框,激动地说:“高人几句话真是拨云见日啊,老朽感恩不尽!”说完掏出一支铅笔递给我,“请帮我们画出具体位置吧,给国家,也帮我们节省点资金。” 我接过笔在地图上划了个大圈,他比量一下,皱着眉说:“范围太大了,怕有二百多平方公里,能再缩点么?” “不能,”我一口回绝,“机缘未到没办法,而且有些事必须你们亲力亲为。”具体位置应该由藤本次郎带他们找,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我无力改变。 他是修行人,明白这个道理,小心地卷起地图:“大恩不言谢,有什么需求尽管提,近期我们刚申请了一笔经费……” 我猛然想起一事,插话道:“我和妹妹想出去见个人,您看行么?” “这怎么不行?”听我没有要钱的意思,老头松了口气,“需要我们出车么?” |
“不用,我认得路。” “解放后城里很多地方都改了名,怕你们找不到,还是让小金送你过去吧。” “真的不用,我们顺便也看看新中国。”我再次拒绝。 “好吧,”他不再强求,“小金,给两位同志拿两套衣服过来,”金海峰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什么衣服?”我问。 他拍了拍我肩膀:“你们这身已经没人穿了,太扎眼,还是换了吧。” 一会功夫金海峰提着两套簇新的蓝布制服回来了,满脸堆笑地说:“现在都穿这个,很时髦。”我点点头接了过来,二人识趣地离开了房间。 我心念微动,身上的绸衣便同制服换了个位置,还挺合身。碧尘嫌丑不想换,劝了一会才同意,让她闭上眼,对着她吹了口气,制服像活了一样直接飞起套在她身上,同烫金白缎小袄融为一体。 她睁眼一看,觉得还好,甜甜一笑道:“何大哥你真神气,什么都会。”说完走到镜前,仔细打量着自己。 “挺合适的,小美人。”见镜中人身姿窈窕楚楚动人,我忍不住称赞道。 “真的么何大哥?”女人天生喜欢新衣服,无边林的女人也不例外。 “自然是真的。”碧尘虽远不及绮月明艳动人,但更清纯可爱。 “那你说,我和苏姑娘谁好看?”她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转过身眨着清亮的大眼睛问。 “为何跟她比?” “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你知道吧!”她诡秘一笑。 “自然是你好看。” “别骗人了,我哪里有苏姑娘美。”她嘴上不承认,却忍不住回头美滋滋地瞄了镜子一眼。 |
“别误会,苏雯是我兄弟的爱侣,我怎么会对她有想法。这房里很闷,跟我出去走走吧!”我大方地拉起她的手。 “去找你朋友么?”她并未挣脱。 “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你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什么啊?” “出发。”言罢身形一晃,带她穿窗而出,眨眼功夫已落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我的身法极快,大概只用了1微秒左右,人类是绝对无法察觉的,倒是被路边一条黄狗看到了,吓得汪汪乱叫。我瞪它一眼,它像受了很大委屈,呜呜叫了两声掉头跑了。 |
这时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少,人们的脸上都是宁静而喜悦的;店铺鳞次栉比地排列着,门前插着五星红旗,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碧尘第一次见到人间的街市,比栖云庄可热闹多了,她东瞧西看,觉得什么都新鲜,拽着我的衣袖不住问这问那,只是不敢上前。 一个卖糖人的吸引了她的目光,站在前面不肯走。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见碧尘有兴趣,便指着面前木板上插着的各色糖人道:“随便看看吧,喜欢哪个就拿。” 碧尘初入人世不懂商家的客套话,听他说随便拿,就抓起一个糖娃娃在手中把玩。 我问摊主:“这个怎么卖?” “现成的300一个,现吹的话500。”摊主回答。 我一听怎么这么贵,猛然想到现在用的才是第一套人民币,一万只相当于以后的一块钱,已经非常便宜了,便笑道:“那吹两个吧。” 老头听我一下要两个,立马来了精神,拿出勺子盛了满满一勺糖稀摊在木板上,用一根麦秆挑起一块来,用嘴一吹,糖稀马上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老头用粗壮的手指快速掐了几下,又拿几根牙签出来,在一个装有五彩糖稀的盘子中挑出各种颜色,在糖人上不断点动,一分钟不到说了声得嘞,把做好的糖人递给我。 我本以为他捏的是我,接过来仔细一瞧却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我问这是谁,他笑了笑没回答,又给碧尘做了个老太太,她也不大喜欢,皱着眉头接在手中。 我正要掏钱,老头呵呵一笑,说了句天机勿漏好自为之,一张老脸忽然开始扭曲变形。我心知有异大忙伸手摸剑,老头的身体却已塌了大半,堆萎在地上,大半个身体已经化为浓稠的糖稀。 “哎呀他怎么了?”碧尘被吓得后退几步。老头残缺不全的脸冲我俩呲牙一笑便彻底软下去,完全铺在地上化为糖水。 |
“化了。”我知道遇着高人了。 “我说两位买个糖人儿吧,都是进口糖,特别甜!”一个四十多岁,浑身脏兮兮的男人提着裤子跑了过来,咧嘴一笑道:“刚才内急,去墙根方便一下。哎,我的桶漏了?”他发现满地都是黏糊糊的糖水,以为自己装糖稀的桶破了。 “这摊儿是你的?”我问。 “是啊,怎么了?”他注意到我穿的是制服,表情有点紧张。 碧尘提醒道:“刚才有个老人家……” “没事,”我忙打断她:“我们就是随便看看。” “这俩糖人在哪买的?”他指着我和碧尘手中的糖人笑嘻嘻地问。 “在旁边。”显然他才是真正的摊主,刚才那老头不知是哪路高人变化的,提醒我不要对丁大盛泄露太多秘密。 “喔,这手艺得饿死。”他见糖人做的粗,出言讥讽道。 “是不怎么样。”我附和一句。 “要不我给你俩再捏一个?” “不必了,反正要吃进去。”我摆摆手拒绝了。见一个小伙子拉着洋车跑过来,我抬手拦下,拉着碧尘上了车,告诉他去恭王府。他瞪大眼问:“恭王府?兄弟外地来的吧?” “延庆的。” “难怪呢,您有所不知,早没什么恭王府了,那地方先是辅仁大学,现在改成什么音乐学院了。” “哦,那就去音乐学院吧。”我摸出一张纸迎风一抖,变作一张淡红色的一万元人民币交给他。他一把抢在手中,对日光看了下:“坐稳了您。”迈开大步向前奔去。 我要去的是恭王府旁的何记酱斋,想看看那里还有没有故人。小伙子跑得飞快,不多时就到了。王府早不复昔日的风采,两扇大门红漆斑驳,门额也不知去向,两个手持钢枪的解放军战士站在门前警觉地看着我们。 我凭着依稀的记忆去找位于凤翔胡同的何记酱斋,老屋很快找到了,门前牌子写的却是“东方合营食堂”六个大字。 |
“二位吃饭么?”一个五十上下,衣着朴素的男人从店内走了出来,正是当年的何风,只是苍老了许多。 令我不寒而栗的是他的样貌居然和我手中糖人一模一样,看来我的一举一动仍被人监视着,那么问题来了:刚才融化掉的老者究竟是谁?还有就是我记得当年自己和日本人都死在了罗布泊地宫之中,眼前的老何又是怎么回事? 我问之前的自己:“你是这里的老板?” “什么老板不老板,以前是,现在改成公私合营啦,人民群众才是老板。” “冒昧问一句,您是何风吧?” “是我,进来坐吧。” 店内的格局变化很大,原来的柜台和雅间都被拆掉,换成了简易桌椅;墙上一幅贝勒赏的松鹤图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 和总司令的画像。 我们在临街位置坐了下来,老年何风扔给我一本菜单,“先点两个菜,有事慢慢说。”说完掏出一根香烟,大口大口地抽了起来。 我拿起菜单翻了一下:“酱牛肉,酱蹄筋,酱豆腐。”这三样是何家最拿手的。 老何微微一笑,向里面喊道:“酱三样,快点。”“知道啦。”一个女声回道,听声辨人,正是冯瑞。 女人提着一个大茶壶从厨房走了出来,诡异的是我第一眼看她居然只有线条,随着我的注视才慢慢成形,这过程极快,几乎低于一个普朗克时间——即10的-43次方秒,凡人是绝不可能觉察到的。难道世界上的事情真的是随心所化?我不能回答。 不出所料,女人的样子同那老者捏的老太太也一模一样,看来我的一切行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也许是女人不禁老吧,冯瑞看起来竟比何风要大不少,满头白发,眼角满是皱纹,只是那灵动的眼神依稀有点当年的影子。 她真的是当年大漠中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么? “两位同志先喝点茶水,”她吃力地提起茶壶,给我们俩倒了两杯热茶,回厨房切肉去了。 “我们是地质部的,”我吟了一口茶,味道有些苦,“这次来想找你了解一些事情。” “地质部?以前属重工业部吧,最近才分出来。”没想到老何知道的还挺多。 “对,刚分出来不久。我们有些内部资料,记录了日本人在三十年前的一次违法行动,这里面有你吧。” |
“看来我们的资料有很多失实之处,回去后我会向领导汇报的。”我继续扮演着调查员的角色:“你们一行人当中有没有一个叫天雨的女人?” 虽然时隔多年,老何听到这两个字仍似心头一震,手臂也跟着哆嗦起来,沉默片刻才开口:“你是说藤本美子么?” “藤本美子是谁?资料里可没有。” “就是那个天雨,我家老何喜欢得不得了,为她差点没自杀,是不是啊老何?”老年冯瑞端着一盘切好的酱肉走了出来,伶牙利嘴地说,何风马上红了脸。 “她怎么是日本名?” “她和藤本毅本是两口子,按规矩改了日本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老何回道。 “这个天雨你从小就认识吧?” “对,她是载滢贝勒的私生女,不知怎么和日本人混到一块儿去了,我老婆给她做过丫鬟,了解得比我清楚。”老何很不喜欢我提到天雨,把问题抛给了冯瑞。 “丫鬟个屁,伺候两天罢了。我家老何嘴笨说不明白,问我也是一样的,肯定不说谎也不隐瞒。”冯瑞放下盘子,一屁股坐在老何身边,一只粗糙的手暗中握了一下老何的手,提醒他别乱说。 冯瑞当年那清秀可爱的面容,清澈见底的眼睛早已被乱世和岁月抹去,只剩下满脸的市侩与风霜。我对她微微一笑:“那好冯瑞同志,请你介绍一下你所了解的情况。”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似笑非笑地反问。 |
“这个……我们资料里都有。”我敷衍道。 冯瑞管老何要了根烟,点燃吸了一口:“其实也没啥好讲的,就是跟日本人去一趟罗布泊,那阵国家乱没人管,不光日本人,欧洲好些个国家都派人去找宝贝。” “这个情况我们知道,日本人究竟要找什么?” “上次也都交代过了,就是个石像。他们不知从哪得到一张地图,凭这图在那找到个石阵,我家老何帮着解开石阵……” “阵中有个地道对么?” “对,有地道,不过坑口早被沙子埋死了。我们几人挖了好久也没进去,几天后来了一百多日本人,又折腾好几天才挖开。下面是个很大的空间,不过除了一个大石人像外也没什么别的东西。石像很重,有一千多斤,日本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拖出来,用八匹骆驼驮了出去。” “之后呢?石人被运往何处?”她说的情况和我记忆中完全不同。 “出沙漠后,他们把石人装上汽车运走了,运去哪里我们可不知道,人家也不可能说。藤本留了二百大洋说是劳务费,把我们扔在那儿不管了,孙奎跟他们一起走的。” “我们俩在那人生地不熟,那时想回来也没车,亏得他会做酱肉,就盘了个小店过活。那边人爱吃肉,生意不错,我看老何人还不错就嫁了。”说到这里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居然露出些许羞涩之情。 “那你们怎么又回北京了?”看来她所经历的完全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结局比我经历的好多了。 “再后来局越来越乱,几伙人你打我我打你的,隔三差五就来人收钱,拼死拼活赚点钱都不够上供的,我俩年纪也大了,就把店低价盘了出去,带着孩子回了老何父母家。” “你们有几个孩子?”这已是私人问题,我纯属好奇。 “一个儿子俩闺女,都上班去了。”冯瑞一根烟抽完又点了一根,怪不得老的快。 “说说那个天……藤本美子的情况吧,你做过她的使女?”我想知道在这个版本的故事里天雨是什么结局。 |
“刚才老何不是说了么,她本是王府里头的女孩,后来不知怎么嫁给那个藤本了,当年这种情况还挺多的,富家女么,受不了苦。我是临时被找去照顾她的,对她了解不多。” “你和她交流么?”关于天雨的事情我总是特别感兴趣。 “很少说什么。她平时说日语,我听不懂,何况我一个下人和我有什么说的。” “她后来去了哪里?” “藤本说完事后带她回日本,不过去没去我也不清楚。”她很聪明,觉察到我对天雨很关心,吐了口烟笑道:“她就是活着岁数也和我差不多了,怎么你这小同志还有点想法?” “大姐说笑了,这些历史问题都要搞清楚,要归档的。你们现在过得还好吧?”见她看出端倪,我忙转换话题。 “好,当然好了。解放后人民当家作主,能不好么。以前没觉悟,开饭店为有钱人服务,现在为老百姓服务,钱虽然少但心里高兴。”冯瑞掐灭烟头站了起来,“还有什么要了解的么?” “没了,就到这吧,多少钱?”我指着酱肉问。 老何咧嘴一笑道:“什么钱不钱的,你们是公家人,就当老哥请了。” “那好吧,谢谢你们的配合。”我拿起筷子夹了块酱肉放入口中,味道不如他父母做的,想是少了几味草药的缘故。碧尘也好奇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边嚼边说做的香。 冯瑞把酱蹄筋和酱豆腐也端了上来,老何又拿过一瓶白酒,倒了两杯摆在我和碧尘面前,又自斟一杯,笑问:“还没请教两位同志大名?” |
“何大哥,我也叫何风,这位是我妹妹碧尘。”我如实答道。 “那可真巧了,”听到和他同名老何并不十分惊讶,“看来真是有缘,大哥敬你一杯!”一扬脖把酒干了。 “谢谢大哥大嫂!”我也一饮而尽,然后要碧尘也尝尝,她拿起酒杯闻了一下,皱了皱眉放下了,老何笑着说别难为小姑娘,让冯瑞上了一碗酸梅汤给她喝。 我放下筷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对老何说:“这是你父母当年埋在王府中的东西,是老两口一辈子的血汗钱,不知什么原因出府时没一起带出来。现在被我们找到了,完璧归赵。” 这当然是假话,包里的五根金条的确是我在王府里凭空抓出来的,查了下来历,是末代亲王溥伟埋在地下预备复辟用的,不过他在十几年前就饿死了,这东西自然没了主人。 老何小心地打开布包,一下呆住了,颤声问:“这真是我家的东西?爹妈怎么没告诉我呢?” 我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真是你家的东西,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查实来源,收下吧。不过现在时机不好,先别着急变现,等几年再说。” “好好,老哥也不知咋感谢你们,冯姐!切几斤好肉给同志带上。”他虽是老板,却已潦倒不堪,除了酱肉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我记得他比冯瑞要大些,不知为什么叫姐,可能是她平时很强势吧。 “我们单位有规定,不能拿老百姓的东西,别麻烦嫂子了。这个小东西是我刚才在街上买的,送你留个念想吧。”我掏出那个老何模样的糖人递给他,本以为他会很惊喜,谁知他只说了声谢谢便收入怀中,丝毫不感奇怪。 “何大哥,你看这糖人……”我以为他没注意到糖人的样子,出言提醒道。 “像我像我,”他嘿嘿一笑,也掏出个糖人放在桌上:“这是今天早上我媳妇买的,她还有一个。”我拿起糖人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分明就是我的模样! “嫂子的糖人呢?” “在这呢,”冯瑞从厨房走了过来,在围裙上蹭了蹭满是油腻的手,从口袋中掏出个糖人给我——不出所料,正是碧尘的样子! |
我问她:“这东西是谁卖给你的?” “一个老头,和我家老何岁数差不多。”她说的应该就是卖我糖人的那位。 “他对你说什么话没有?” 冯瑞微微一笑:“他说上午会有一男一女过来了解情况,就这模样,让我买回去候着。我问不准怎么办,他说不准倒找钱,没想到还真把你俩等来了。” 难怪老何见了我就招呼进去,原来早有人提醒他,我却对他一无所知,老东西的能耐高出我太多了。我拉起碧尘对二人道:“一会就到饭点了吧,我俩不多打扰啦,再次感谢你们的配合!” 老何起身笑道:“谢什么,应该的。老哥也不敢留你,下次来咱爷俩好好喝点!” “小同志下次别带任务来,嫂子做几样拿手菜,和我们家老何好好聊聊!”经过岁月的无情磨砺,冯瑞已彻底变成一个合格的老板娘。 离开了老何的合营食堂,我不再“打车”,借日光直接回到了老丁给安排的住处。房间已被人仔细打扫过,我让碧尘先休息,独自来到二楼老丁的办公室。 丁大盛正猫腰用放大镜在地图上找着什么,金海峰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喝茶。见我进来,老头放下放大镜,笑问我们上午去了哪里,我说随便逛逛,这就要走了。 “对,今天也该走了,先坐吧。”老丁并不意外,不知是不是卖糖人的提醒过他。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金海峰殷勤地给我倒了一杯热茶。 老丁喝了一口茶道:“《定天要术》中写得明白,高人一日即离,不可强留。”原来书中早有记载,并不是那老者吐露的。 我点点头:“既然有缘,又承蒙两位如此照顾,不能让你们白费心,把地图拿来。” 老丁忙把手中地图推给我,我拿起一根红蓝铅笔,在图中山河,拉林县二县间画了个小红圈,放下笔道:“地方就在圈中,方圆五公里左右,这回你们省事多了。” 老丁有些失望:“那地方我们去过,各处都差不多,即便是五公里恐怕也要费一番功夫。” “万事都讲个舍得,有舍才有得,不费点力气怎么行?” “高人说得在理,不过……多少还请您再给点线索吧,”老丁起身来到面前,带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说。 |
盛情难却,我提笔在地图上写了首打油诗:欲破藏宝关,只在凤凰山。前山如玉兔,后山起狼烟。谷中设迷局,地下有青天。云开雾散日,沧海已桑田,又写下古月三兀四个小字,撂下笔道:“除此以外我实在没什么能说的了。” 他点点头道:“宝物何时开启?” “还是不能说。先去找化名李德敬的藤本次郎,他会告诉你们具体方位。你在十四年后会有一劫,万要小心。” “我呢?会有什么危险?”金海峰忙问。 |
我看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你能力不错,再过三年就会负责科里日常工作,不过十五年后要被下放到农村,退休后待遇很高。你儿子将是一个千人企业的头头,孙子子承父业,改制后富甲一方,孙媳妇是个著名演员。曾孙能力差些,在科里做司机(金山),不过你是等不到那天了。另外,”我顿了下:“这些预言自己烂在心里,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一定会有变数。” “这个自然。”他显然不太满意被下放的一段经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我的事不要留下任何记录,我既然能帮你们,也能坏了你们,言尽于此,好自为之!”说完也不再掩饰,在二人面前化作一缕青烟从窗口飘出,直接回到三楼的房间,慢慢凝结成人形。 碧尘躺正躺在床上摆弄着糖人,时不时伸舌舔一口。我在一旁暗暗看着,心想这次总算没白来,至少能把离若带回去。 她虽没什么法力,但毕竟是无边林的人,感觉比常人敏锐得多,猛然觉察我在看她,嫣然一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走门?” “刚回来,走窗户方便些,”我坐到她身旁:“好吃么?” “很甜的。”她把糖人递过来,“你想吃么?” 我摆摆手:“你吃吧,我不喜欢甜食。现在要走了,我把老魏叫来告个别。”说完动念唤他,不多时魏志明便推门进来,用老式礼节给我鞠了个躬,笑问:“何爷想吃点什么?” 他虽是化生之人,和我们接触久了也沾染许多人气,现在基本上与常人无异了。 “你跟我很久了,花有败日,缘有尽时,现在时候到了,走吧。” 他眼圈一红:“何爷要我去哪儿?” “找个饭店先干着,你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很快就能进大使馆给阿尔巴尼亚人做饭。稳定后找个女人结婚生子,好好过日子,关于我的一切都要烂到肚子里,记住了么?”这番话既是嘱托,也是命令。 “哎,好,好。”他擦了擦眼睛,背起大包出了门,在门口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哽咽道:“何爷,谢谢您,多保重!” 我也有些伤感,勉强一笑道:“你那包裹内含阴阳二气,吃食每天可取一次,万勿贪多,那气没处补去,也不能被他人看到,否则会泯为俗物,切记!” |
他点点头,抹着眼泪走了。 “何大哥,魏大哥要去哪儿?”碧尘瞪着大眼睛问。 “他该去的地方。” “那我们呢?” “我们该去的地方。” 她小脸一红,竟主动靠在我怀中:“何大哥,你心跳好快啊。”其实我心跳只比常人略快一点,她不知我心里只有绮月一人,还以为我喜欢她。 我让她闭上眼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睁开,她嗯了一声,乖巧地闭了眼。我左手揽住她纤柔的腰身,右手食指中指贴在拇指上作出手印,轻声道:“你在心里默想三个阿字,不停地想,其他事情我来做。”她点了点头,整个人完全趴伏在我胸口,小脸红扑扑的。我也闭了双眼,默念那三个极简单却极玄秘的阿字,这是太玄之音,万音之本,也是宇宙间最根本的震动。 没有异声,没有震动,甚至连最基本的空气流动都没有,我已感觉来到了另一个地方,睁眼一看,果然已身处死生墓园那无边的墓碑海之中,眼前的墓碑已经完全暗淡,看来其中的故事也结束了。 碧尘依旧被我抱在怀里,缓缓睁开双眼四下看了看,好奇地问:“大哥这是哪里?感觉好可怕。”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有我在没事。”我犹豫了下,没有说出死生宫三字。 “但说无妨,她合当来此。”一个苍老庄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回头一看,赫然是街头卖糖人那老者,只是手中多了把蒲扇。 “弟子李心祝师伯圣寿无疆!”我一见此人忙跪倒请安,其实早疑心他是师伯,除他老人家外还有谁能自由出入死生宫? |
“起来吧,”师伯轻摇蒲扇笑眯眯地说。 碧尘问:“您不是化成糖水的老伯么?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是这里的主人,当然要在这,我做的糖人好吃么?” 碧尘甜甜一笑,脆声回道:“还好,特别甜。” “你是俗体,若无我那灵犀丹相助焉能来此,”原来那糖人是一种能让人脱胎换骨的丹药,“黑龙一死,无边林便是世间第一幽静之处,为何不远万里到死生宫来?” 碧尘小脸一仰,骄傲地说:“何大哥去哪我就去哪。” “好痴心的小丫头,那魔家女若及你半分,北天侯也不必如此辛劳。” “还不快拜见师伯!”我见她有些无礼,出言提醒道。她这才款款下拜,学着我的口吻道:“碧尘叩见师伯,祝师伯……永生……不死!”刚才我的福语她只记得前三个字,后面全忘了,不过还算得体。 “真乖,快起来吧,我可不是你师伯,叫我大伯就好。”师伯爱怜地说,“你与北天侯缘分匪浅,万要珍惜。” “碧尘遵命。”她的脸马上红了,偷瞄了我一眼。 “师伯,苏隐和苏雯二人怎么不见了,老六又是什么来头?”我忙岔开话题。带她出来只是为铁手寻妹,不想耽误她。 “那两人的事我不便说,日后自会相见。老六的信中写得明白,他正是后世的你,层次高你甚多。虽贵为天尊,却仍勘不破造化之妙,借物遁入死生宫中,妄图强改因果,反逼你逃到异界。不过这也早有前定,没有半分差错。这是你第四千次问我,老朽也答你四千次了。” 我知道师伯通晓过去未来一切事,追问道:“我进死生宫前曾遇一怪虫,口口声声说是被什么六爷抓到那里囚禁起来的,那个六爷是谁?老六么?” 师伯回道:“正是老六,也就是你的后身。” “原来如此,怪不得把我看成了他,”我恍然大悟道,“还有,阴山王说破天针已经用了三次,第一次和我有关,这又是怎么回事?”机会难得,要抓紧解开心中所有困惑,就像金海峰找我算命一样。 |
“此事也该告诉你了,你可知自己为何会弑魔一剑?” “弟子实是不知。” “因为你是个离界之人,是被那阴山魔偷过来的。” 我大吃一惊,万没想到那魔头和我的渊源如此深厚,忙问:“他偷我做什么?星际人贩子么?” “此事与魔尊有关,我不能多说,日后自然明白。好了,时辰已到,这就送你们出去。”师伯居然下了逐客令。 “我来这里是找绮月的,现在人没带出来,我怎么能走呢?又该去哪里?回北天阙还是阴山城?”我并不想走,同外面相比死生墓园更好玩一些。 “随心而定,此是终语,去吧!”师伯抬起蒲扇,不由分说地对我俩轻轻一扇,眼前的景物立时模糊起来,“可我究竟要去哪里啊……”我不甘心地喊出最后一句话,眼前的墓园,师伯,碧尘连同自己的身体都像沙子一样地坍塌下去,这个“我”同眼前的一切瞬间融为一体。 在比瞬间更短的时间内,我已经觉悟,明白了一切道理——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道理。道理是思想创造出来的,现在连思想都没有,还哪来的道理。 我真的不知过了多久——因为时间也是由思想创造出的一种度量,在思想未有之前根本没有时间——我终于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和碧尘正躺在一片黑色的土地上,一座阴沉沉的古城矗在前方,高耸的城墙放着黝黑的光泽,城头上黑旗招展,天空阴云密布,不用说,正是处在空间旋涡中的阴山王城。 师伯还是替我做了选择,直接把我们送到了阴山城。看来王城并未坍塌,害我不浅的阴山王应该还活着。这里虽属魔境,但温度气候和人间差别不大,空气中的含氧量甚至比人间还高些,碧尘完全可以适应。 “何大哥,这又是哪里?”连换两个环境让碧尘有点懵。 我回道:“是你另外一个家,我现在带你去见你的哥哥,他很想念你。”铁手层次甚低,不知能不能认出她来。 |
“可……可是,我真的没有哥哥啊!”碧尘跺着脚说,她怕离开我。 “见了就知道了。”我发现她还穿着甲申科发的蓝布制服,不禁莞尔,估量下她的身材,伸手向城中虚抓一把,抓来一套簇新的酱色绣花缎袍,动念直接套在她身上。 “这是做什么?”同时穿两件衣服让她非常难受。 “城中漂亮的女孩子都穿这样的衣服,”我向她一指,里面的制服顿时脱落在地,碧尘羞愧难当,撅起小嘴嗔道:“干什么脱我的衣服?” “你外面不是有新的么,还留它干嘛,”我又一伸手,抓来一件半新不旧的暗色镶金大裘,以极快的速度套在身上,随后一抖,把自己的制服也脱了下来,一笑道:“现在咱们和里面的人一样了,走吧!”说完拉起她的小手向城中走去。 阴山城城墙经万年修建,已极高极厚,禁制重重。城上驻扎阴兵数万,是个插翅难进的地方,不过在我面前就是纸糊的。我暗运神通,同碧尘借风飘入城中,城上阴兵无一察觉。 |
阴山城分为内外两城,铁手只是个坛主,所以居住在外城。外城面积很大,但戒备远没有内城森严,人口密度也不大,街上稀稀拉拉看不到几个人。 我凭气息很快找到了铁手的红水府,这是一座两层高的建筑,同我的将军府比要简陋很多。好在院落很大,也不失庄严。门前站着两个倒提钢刀的阴兵护卫,见我远远走来高声喝道:“这是红水坛坛主府邸,闲人不可靠近!” 我并不理会,眨眼间便来到二人面前。二人以为我要硬闯,纷纷举刀相向:“再近一步,格杀勿论!” “干什么大呼小叫的?”一个身材挺拔,身穿黑甲的年轻武士从府中走出,上下打量着我和碧尘。 “坛主,这人不听劝告,强闯……” “圣将军是你么?”不等卫兵说完,铁手已经认出了我,跑上前来俯身跪倒:“红水坛坛主铁手拜见黑风圣将军,祝圣将军福寿安康!”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北天侯,只是此间不便明言。 两个卫兵见我居然是黑风将军,也一同跪倒为我请安,我说了句请起,铁手站起身来四下看了看,悄声道:“请圣将军随我来。” 我们跟着他走进府中,碧尘很害怕,紧紧拉着我的衣角,生怕我丢下她不管。我拍拍她的手用汉语说:“他就是你哥哥,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了,别怕。”她听了直摇头,小声说她没有哥哥,也不要住在这里。 府中陈设颇为精巧,地面由阴山城特产的荨香黑木铺就,奇香无比;廊顶嵌着十个一样大小的夜明珠,放着五彩华光。此珠是黑莲湖中紫玉蚌孕育的,最大的直径可达一丈,重数百斤,生长极其缓慢,便是府中这样大小的也需万年方可长成。 铁手将我俩带到厅中落座,早有侍女过来沏茶,他先喝了一口,待侍女出门后才悄声问:“天侯此去可好?” “不太好,绮月公主没找到。”见他并未急着和碧尘相认,已知他认不出另一时空的妹子了。 “不会吧?绮月公主前几日已经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她……她不是死了么?跟谁回来的?”听他说我朝思暮想的绮月回来了,我心猛然狂跳起来,语无伦次地问。 铁手没想到我有这么大反应,支支吾吾地回道:“听说是和一个男人回来的,详情……属下也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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