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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寻心记——梦中的那些事儿[第12页] |
作者:莫雨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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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好么,有什么变化?那男人哪里的,叫什么?是北天域下的么?” “回天侯,二人属下并未亲见,只是听说而已。” “那会是谁呢,难道她从死……从那地方出来了?”我自言自语道。 “天侯此去可见到我妹离若?”铁手见我情绪稳定了些,问起了他最关心的事。 “这位就是,”我指着碧尘道。碧尘完全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地面。 “她?”铁手仔细打量着碧尘,摇摇头道:“不是不是,绝不是。” “人总有一死,你的离若在这个世界已经死了,她是离若在,在另一个世界的……体现,本质上其实是一个人。”我试图解释碧尘和离若之间的关系,但这是很难说清楚的事情。 铁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碧尘一笑:“妹妹,真的是你么?”碧尘哪里听得懂阴山语,只瞪着一双大眼看着我。我对她泥丸宫一指,将阴山语的用法强行打入,她愣了一会才用阴山语回道:“我……我叫碧尘,是何大哥的朋友。” |
“天侯您看,她真的不是。”铁手失望地对我说。 “她是离若,你过于执迷色相,故不能辨别。”我听闻绮月就在城中,心里混乱不堪,只想马上飞过去找她。 铁手微微一笑:“不管她是不是我妹子,属下都感激不尽。天侯先在府中安住几日,也让属下略尽孝心。” “我要见圣王圣母,现在就去。”我满脑子都是绮月,哪里听得到他说什么。 “啊?”他大吃一惊:“会不会有危险?” “他们会有危险,我没有。”我站起身来,“你先和碧尘姑娘亲近亲近,最好能彼此相认,我去去就来。” 他不敢阻拦,叮嘱道:“听说带公主回来那男子法力高深,天侯此去万要小心!” “你是急着见那个公主么?”碧尘虽不了解我和绮月的纠葛,但凭片言只语和女人的直觉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都要看看,你在这等我,哪也不许去。”我哪有心情管她,不待她回答便化作一阵狂风飞出红水府,直奔王宫而去。 我速度奇快,一秒不到已来到王宫上空,殿前广场上戒备森严,上千阴兵手持钢刀严阵以待,不知在防备什么。 宫墙上密密匝匝落着数百只红色的灵鸦,这种鸟耳朵极灵,可以听到千里外的声音,若闻异响就会高声啼叫示警。鸦群中有一只体型硕大,五色斑斓的大鸟叫凤鹂,是阴山城的鸟中之王,它的眼睛特别厉害,能识各种变化。我虽不怕却也不想被它认出来,用白光封住它眼睛,现真身落在宫中,大踏步向阴山王的寝宫走去。 |
寝宫大门紧闭,八个金刀侍卫守在门前,见了我大吃一惊,纷纷横刀当胸,为首一人高声喝道:“何人擅闯寝宫?” 我瞪他一眼道:“我是你祖宗。”他立刻呆若木鸡动弹不得,手中金刀也掉落在地,其余七人没有命令不敢上前,都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冷笑一声,一脚踢开房门走了进去。 阴山王果然没死,不过也没好,奄奄一息地瘫倒在床榻上,美艳无双的阴山圣母坐在他身旁,低声吟诵着玄阴陀罗经为他祈福。 “北天侯别来无恙?”阴山王见了我并不意外,像是一直在等我。 “我可好了,”我几步来到榻前,吓得圣母丢下经书站起身来,我对她点头一礼,又对阴山王道:“可惜你的女儿我没能带回来。” “月儿前几日已经回城,阴山城香火得续皆是天侯之功。”阴山王以为我不知此事,神情诡异地说。 “那就好,”确定绮月在此,我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她人呢,我很想见她。” 阴山王吃力地坐了起来,圣母忙拿过一个软垫垫在他背部,他已是虚弱不堪,双手撑住残缺不全的身体靠了上去,喘了一会气才说:“你见她做什么?” “不做什么。” 阴山王对圣母道:“烦劳夫人把月儿和女婿叫来,给北天侯见见。”圣母点了下头就走了出去。 “女婿?绮月结婚了?”阴山王阴险狡诈,他的话我自然不信。 “正是。” “嫁了谁?”我杀心顿起。 “自是送她归来之人。” “叫什么?” “苏隐。” 听得苏隐二字我眼前一黑,若是旁人就一剑杀了,可苏隐是我自己啊,我怎么能自己杀自己呢? 不过苏隐只是凡夫俗子,如何能够跳过死生宫直接来到阴山城?这能耐别说我没有,就是无量劫后的老六也做不到,否则他也不会借物去找我们了。 “何兄弟,是你么?”正胡思乱想间,一个头戴钻云冠,身穿瑞兽锁金甲,外披沉水点翠战袍的英武男子快步走入,一把拉住我的手,上下瞧着我。 果不其然,来人正是苏隐。他面容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白了些,神情凝重气宇非凡,看样子早已脱胎换骨了。 “苏大哥,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在凡间比他小一些,所以仍叫他大哥。 “真的是兄弟,”他满脸喜色,“坐下慢慢说。” 我点点头,坐在床边一张雕花木椅上,他在我对面坐下,为我讲述起他的经历来。 “兄弟降服黑龙王那晚,我和大小姐正在黑木苑休息,忽被一声异响惊醒,睁眼一看,房中竟然出现一个黑洞……” “黑洞?在哪里?房门还是窗户?”我打断道。 “不在物上,是在床前。” “你是说那洞凭空而现?” “正是。洞中射出万道毫光,将屋内映得通亮……” “说重点。”我急于了解过程,出言提醒道。 “好。”毕竟之前救过他几次,他对我还是心存好感的,“洞中传来声音说我是天命之主,让我取了造化珠随他去,我问他是谁却不回答。” “然后呢?” “我说造化珠是无边林之本,拿走的话这里就完了,而且我只是个凡人,没能力取珠。那声音要我别管那么多,直接去拿……” “然后你就去了?” “是的。当时好像中了魔,昏昏沉沉地走了出去,直接来到聚灵塔下。那洞一直紧紧跟随,里面的声音命我上塔取珠,我很害怕,只想回去,声音忽然尖利起来,聚灵塔受不住开始剧烈抖动,接着不知从哪打来一道白光,直射在塔顶,再然后……” “破了个洞对么?” 他点点头:“正是。造化珠从洞口飞出来,落在我面前快速旋转,那声音又命我把它吞下去,我深知宝珠对无边林的重要,哪里肯吞……” “最后你怎么吞进去的?”他浑身散着安静祥和,又生机勃勃的气息,和造化珠一模一样,显然宝珠已在他体内。 |
“那声音见我迟迟不肯答应,又威胁说不吞就会对大小姐下手,兄弟你知道大小姐就是我的命,没办法,只好咬牙把造化珠吞下去。” “当时怎么不找我?”说完这句话我有点后悔,他已脱凡入圣,又做了阴山王的女婿,老魔头死后多半会接管王城;如果当时找我的话,我一定会阻止他吞珠,他也只能继续做个凡人,哪里有现在好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像鬼迷心窍一样,完全被那声音操控了。宝珠入腹后不住旋转,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巧,然后就……” “飘起来了吧,”我自然知道由凡入圣那种脱离引力束缚的感觉。 “是的,直接浮在半空中。我吓得要死,心里也挂念大小姐,说也奇怪,刚有这个念头一下就回到了房中,大小姐以为咱们抛下她走了,正在低声啜泣,我忙好言相劝……” 我虽早知二人关系,但现在苏雯已经变回绮月,而绮月应该是我的女人!听到这里妒意顿起,直接打断道:“直接说你们是怎么来到阴山城吧!” 他也发觉不该说这些细节,俊面一红道:“那声音要我抱着大小姐进洞,我推说洞口小进不去,那声音说我已服造化珠,自有无穷造化之妙,身大可及天地,小堪比微尘,让我观想自己变小的样子。我就试着观想了一下,谁知身体真的一下缩到地上。” “造化珠果然厉害!”我由衷赞叹道。自己虽为天侯,若想改变形态也得起念诵咒,本为凡人的苏隐吞了宝珠后竟能随心所欲,真不知他哪来这么大的福德。“大小姐呢?也跟着变小了?” “她没有变化。那声音又命我观想她变小的样子,我动念一想……” “她也变小了?” 苏隐点点头——难道这小子已经可以随心所欲了?我阴着脸问:“那之后呢?你没说一声就直接走了?” 他忙解释道:“兄弟别生气,当时只是好奇,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就出来,没想到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 “为什么出不来?” “我也说不明白,里面很热,四下都是滚烫的红水,不知为何那红水只近不得我。我怕烫了大小姐,紧紧护着她。过了好久红水才慢慢散去,我和大小姐好像浮在一片虚空之中,周围是数不清的光点。我当时想回去,可哪里有路呢?正茫然无措之际,那声音又说了句现形,我一下子变回原状,同大小姐一起向下坠去,直接落在宫前广场之上,被卫兵带了进来。” |
之后的事不必说也知道,阴山王身体虽然垮了,自己女儿还是认得出来的,一家人也算团圆了,还多了个女婿。 “好,多谢苏兄为我解惑。你知道那声音是怎么回事么?”无边林属于死生宫内的异时空,即便是阴山王的破天锥也只能破开一层而已,且已毁去,到底是谁有那么大本事,能凿穿通道让他们直接来到这里? 苏隐一脸真诚地回答:“我来到王城后那声音就消失了,实不知是谁。” 我点点头又道:“大小姐在哪儿,我能见见么?”这个要求颇为无理,虽说是故人,但人家现在是新娘子,理应避讳才是。 然而绮月对我来说不是普通的故人,再无理也得见她一面,否则我不会死心。 “好,我这就去叫她。”苏隐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转身向外走去。 “何大哥别来无恙?”没等他走出寝宫,一个眉眼如画,明艳动人的女子款款走来,笑着和我打招呼。 来人正是苏雯。她的样子和人间变化不大,只是更丰润了些,眉宇间已有些魔气。 我点头一礼:“你好大小姐,我还好。刚知道你和苏大哥已喜结连理,匆忙中竟未带贺礼……” “贺礼不必了,城中什么都有,多谢。”她浅浅一笑,面若桃花。 “现在阴山城应该没事了吧?”我扭头问阴山王。 “正是。此城香火得续皆赖天侯不世之功,若非残躯不便,本王定当起身,替城中万民拜谢天侯大德!”圣王不阴不阳地回答。 “那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告辞!”我冲圣王拱了拱手,转身准备离开寝宫。 “兄弟要去哪里?”苏隐问。 “我还不知道,随缘吧。”我淡然答道。 “若无去处,何不在城中暂住几日,与为兄叙叙旧事也好。”他虽已入赘,但在这里谁也不认识,真心希望我能留下来。 “不了,我还有事要做。望你和大小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祝福的话我是用汉语说的,毕竟圣王圣母都知道我爱绮月,不想他们听到尴尬。 苏隐也用汉语回道:“既如此为兄也不勉强,我夫妇二人承蒙兄弟一路看顾,不知如何感谢,请受我二人一拜!”说完拉着苏雯就要跪下,我忙将他搀住,正色道:“万万使不得,我岁数小受不得如此大礼,何况救人便是救己,我也有些功德。” 虽然拉住了苏隐,苏雯却碰不得,还是受了她一拜,我忙躬身还了一礼。 |
苏隐问:“用不用派人送你?” “不必,我自己走就好。那造化珠有乾坤再造之妙,大哥万要善用,绝不可为恶,否则我不会不管。”说完这句半嘱咐半威胁的话我双眼一闭,打算化狂风而去,谁知寝宫中居然设有禁制,刚一动念无尽黑莲层层叠叠直扑上来,企图封住我真窍,正是阴山王杀三个师兄时用的黑莲大阵。 我不知这阵是专为我设的还是原本就在,不过在我面前如同儿戏,当下不住提气,灼热的真元从全身毛孔不断激出,黑莲花如何受得住,纷纷枯萎燃烧,瞬间烟消云散。我对阴山王拱拱手:“我兄弟为人正直,又做了你家女婿,绝不可打他主意。”说完抽出黑玉剑向上一指,一道白虹穿破屋顶直冲天宇,我纵身一跃,借虹光而去。 须臾间已回到红水府,铁手和碧尘正无言对坐,场面十分尴尬。见了我二人一同起身迎了上来,寒暄几句后铁手问:“天侯此去见到圣王圣母了么?” “见到了,带公主回来那男人也见到了。” “公主也见到了?”铁手知我倾心绮月。 “嗯,也见到了。” “她……美么?”碧尘酸酸地问。 我看着她的小脸笑道:“没你好看,你也见过的。” “我见过?我第一次来啊,怎么可能……” “她就是苏雯,送她回来的是苏隐,都是不是生人。你俩聊得怎么样了?” “这……”铁手面露难色,碧尘也低头不语,看样子彼此都不认可对方。 “想是缘分不到,过些日子再说吧。”千辛万苦入死生宫带离若出来,铁手却不认她,这结果让我非常沮丧。 铁手眉头紧锁:“好……吧,碧尘姑娘先住下,红水府虽小,也颇有几间空房,我现在就让人打扫一下……” “我不要……何大哥去哪我就去哪。”没等他说完,碧尘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娇柔而倔强地说。 “也好也好,姑娘金玉般的人物,在我这太委屈了,还是跟着天侯好。”铁手也不愿留个生人在家,眉头立刻舒展开来。 我虽然知道碧尘就是离若,但人家本主不肯认也没辙,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带她走吧。” 铁手深鞠一躬道:“属下谢过天侯!”碧尘死死抓住我的胳膊,生怕我突然跑了。 我摆摆手:“不必谢,我没本事,到底没能让离若起死回生。” “唉,这孩子命苦,怨不得谁的。天侯欲向何方?” |
“自然是北天阙,残心已经寻回,该向帝君复命了。”我下界时间虽久,但应远不到云宫百日之期,帝君只让我取回本心,并未说要剿灭阴山城,否则我也绝不会进死生宫找绮月回来延续这魔城血脉。 “好,天侯此去珍重。属下会在府中为天侯设一香堂,供奉天侯名号,早晚叩拜,为天侯祈福。” “万万不可,我是个福薄之人,受不起。”想到永远也见不到绮月了,心中一阵凄苦。 “我亦知碧尘姑娘是妹子的……分身,怎奈肉眼凡胎,不能观透玄机,还望天侯恕罪。”他还以为我因其不认碧尘的事生气,笑着解释道。 “别说你,我又何尝不是肉眼凡胎,”其实刚才在王宫时我曾暗下决心,就算回来的是苏雯我也要抢过来,谁拦杀谁,苏隐也杀。可见到苏雯和绮月外表相差甚远,这念头就打消了,显然也被色相所迷。“圣王圣母已知我在城中,久留怕对你不利,我这就走。只是这一去不知何日还能相见。” 铁手也有些伤感,红着眼圈说:“属下本领低微,无力出城去找天侯,倘若日后绮月公主归来,还望天侯再降,属下也能复睹天颜。”说完用手擦着眼睛。 “一定,走了。”我对他一拱手,领着碧尘来到府外,取出黑玉剑当空一抛,本想变个青枭一类的大鸟带我们回天阙,谁知这次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玄 上生着根暗红色的长角,样子有点像青背驼龙。 “天侯这是何物?”铁手从没见过这东西,指着大龟问我。 “随缘之物,我也不知其名。”我抱起碧尘纵身跃上龟背,上面刻着四个大字:花开世灭。我猛然想起金童说过的那句谶语:明珠归明主,魔花为魔开。明珠归明主说的应该是苏隐吞服造化珠这件事,但魔花为魔开又作何解? |
没等我细想,大龟仰头向天吐出一股红雾,四脚用力一蹬便腾空而起,铁手忙跪倒相送,高声道:“祝圣将军一路平安!”我也向他挥手告别。 大龟看似笨重却一点不慢,眨眼功夫就离了阴山结界,飞行在浩瀚的星空之中。碧尘是凡体不能在真空生存,我动真气罩住乌龟,确保她可正常呼吸。 本想先回自己的北天阙,再去云宫复命。但猛然想起阙中暗藏帝君耳目,我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其监视之下。之前七魔闹云宫便由绮月私闯天阙而起,倘若再带个陌生女子回去,帝君责罚倒是小事,命我除去碧尘怎么办?我已经骗过帝君一次,绝不敢再来一次,想到这忽然后悔没把她留在铁手身边,现在虽然不能相认,过一阵没准能够想起对方。 灵龟是黑玉剑所化自然与我心意相通,觉察到我的犹豫,慢慢停了下来,在空中漂浮着。 “何大哥,我们是不是停了?”碧尘发现周围星空不再变化,轻声问道。 “是的,休息一下。”我不敢告诉她真实原因。 “你……是不是不想我缠着你?”她虽天真,但直觉很准。 “没,没有,怎么会呢。既然把你带出来,自然会一直保护你,放心吧。”我边说边思考着合适的地方。 “其实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这里没有外人,她不再羞涩,瞪着清丽的眼睛大胆地看着我。 我首先想到的是王大美的红鱼城,那里相对封闭些,但作为北天域下最大的中转地,人多口杂,想保密是不现实的。除了红鱼城,最熟悉的地方莫过云隐山了,那是我自幼生活修行的地方,而且是个禁地,便是帝君的人也去不得。 云隐山位于三界之巅,是世上最无上清静的地方,密禁甚多,在在无尽岁月中几乎没有人能闯进来,现在来看是最合适安置她的地方。 刚想到此处,灵龟已洞悉我意,口吐红雾向上飞去,越飞越快,眨眼间周围的繁星就连成一片了。只半柱香功夫,灵龟已冲到天顶,这里一片清明,除了满眼祥光外什么都没有,云隐山就在这片无尽光明之上。 这里已是三界中最高的地方,再往上升虽无阻碍却没有意义,因为无论怎么飞也还是一片虚空,没有实际意义。 “这是哪里,好美啊!”碧尘四下望着,发出由衷的赞叹。 “这是大光明天,除了咱们要去的地方,没有比它再高的了。” “这里真好,如果能永远住在这里就好了。” 我笑道:“这有什么好,咱们要去的地方才好,你闭上眼。”她嗯了一声,乖巧地合上双眼。我轻轻搂过她的纤腰,念动回山密咒,咒音产生一种奇妙震动,周围祥光随之震颤起来,光线渐渐散乱扭曲,一遍念完,一个深邃的光洞赫然出现在头顶。 灵龟知是玄地不敢擅入,只在洞口徘徊。我拍拍它的头说了句警语:本是冲天物,缘何不识家?它如梦方醒,一跃钻入光洞之中。 |
洞中景象和大光明天差不多,只是光线更强更耀眼,但毫无不适之感。灵龟极速上升,不多时就来到光洞尽头,洞外云气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正是云隐秘境。 云隐山是至清至净之地,不容一切变化,灵龟怪叫一声变回黑玉剑,我一把接在手中,抱着碧尘跳了上去。 高耸入云的云隐山倒悬在面前——没错,世上的山皆是正生,只有云隐山是倒长,山顶在下,山脚在上,像个无比巨大的椎体。山高万仞,终日紫雾缭绕,到处是奇花异草,数不清的珍禽异兽,至大至美,至清至真。 我说了声好了,她缓缓睁开眼睛,一下呆住,半晌方开口:“这又是哪里?天,世间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这是我从前的家,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走,咱们进山。”说罢我牵着她的手向山上(下)走去。一路清风拂面,百鸟争鸣,让人身心皆悦。 山间没有远近之别,无论多远最多百步即可到达,这也是云隐山的独特之处。恩师虽未将我逐出师门,但毕竟也是被赶出去的,自不敢擅回紫云阁,我要带她去的是一个神秘之处。 山中结界无数,每个结界都各有洞天,恩师所在的紫云阁只是其一。刚走几步脚下便腾起一股云雾,将我们送至山腰。此处遍地五色玄草,鲜花凌空怒放,山涧溪水潺潺,山石晶莹如玉,碧尘看得喜不自胜,反倒领着我走在前面。 我在一处石壁前停下,壁上用暗语写着灵趣两个大字,是我在山中修行时留下的记号。石壁后藏着个玄妙之地,除我以外没人知道。 “你怎么不走了?”她扭头问道。 “我们先住这儿吧。”我指着石壁回答。 她上下看了看,噗嗤一笑:“这里怎么住?挂上面么?” “自然不是,”我提气升到石壁上方,对着灵趣二字轻轻一指,卸了暗禁,随即轻飘飘落了下来。 “也没怎么样啊?”碧尘望着石壁道。 “还想怎么样,”我迈步向前走去,直接穿过石壁来到洞中。 “哎?人呢?何大哥你跑哪去了?”碧尘不知此中关窍,在洞外焦急地喊道。 “你直接走进来!勇敢点!” “我该怎么进去?你又是怎么进去的?” “你大胆往前走,石壁已被我破掉了,你看到的不过是虚影,实在不敢你就上闭眼硬闯……”话音未落,碧尘已经走了进来,洞里很暗,她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
“这地方没名字,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我叫它灵趣洞。” 她看着黑黝黝的石壁,不断滴水的洞顶问:“灵趣?这里很有趣么?” “当然有趣了,从前我一待就是几天,谁都找不到我。” 她小嘴一撅:“黑黑的有什么好,咱们还是出去吧。” “是么?”我暗念心咒调动阴阳二气,眼前渐渐明亮起来,一轮红日现在洞顶,一侧的石壁也缓缓消失,化作一片无边的草原;另一侧石壁也随之不见,变为一个湛蓝的大湖。湖边是一座构造精巧的茅屋,两只通体鲜红的小鸟站在屋顶愉快地鸣叫着。 碧尘再一次惊呆了,她万没想到这样狭小的洞中居然暗藏玄机。其实灵趣洞中虽然什么都没有,却是个汇阴阳,转乾坤的妙处,能将心中所想化为真实场景,这种结界可遇不可求,即便在云隐山也不多见。 我这人比较简单,青草碧湖就是内心最向往的地方,宁静而安详,没有尘世的喧嚣,远离诸苦,只有无上的清净,眼前景物正是心境所化。 碧尘回头一看,洞口也化为青青草原,一望无垠。她开心极了,拍手笑道:“何大哥你真厉害,竟弄出了这么美的地方,我去湖边看看!”说完撒欢似的向大湖跑去。 身处内心向往之地,没有欺骗与伤害,也没有乱我心神,让我堕落的绮月公主,我也感觉无比轻松惬意,跟着她来到湖边。 湖水清澈见底,无数五光十色的小鱼来回游动着,碧尘看得出神,幽幽地说:“何大哥,我们现在像这鱼儿一样自在啦!” “是的,在这里没人能管你,当然除了我。”我笑嘻嘻地回答。 她小脸一红嗔道:“讨厌,我才不听你的!”说完又向茅屋跑去,快活得像一只小鸟。 屋中的陈设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两张竹床,两个蒲团,一张木桌,两个木椅,一个香炉而已。这自然也是我心中所想,虽然做了很久北天侯,但我仍是个非常单纯的人。 碧尘在靠窗的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说:“我……我可就住这张床了,可以么?” |
我答道:“当然可以啊,我睡另外一张。” 碧尘抻了抻腰左右看看,又问道:“没有厨房怎么做饭啊?还有我不吃鱼的。” 我笑着回答:“你个小丫头要求还挺高,在我这还用做饭么?不吃鱼也不要紧,要什么有什么。” “要什么有什么?我可不信。”她将信将疑地说,“我现在就饿了,你弄些吃的过来吧。”说完向我挤了下眼睛,可爱得像只猫咪。 我说了声好,闭目设想一下接下来发生的场景,然后拍了拍手,五个头戴百花丹凤冠,身穿碧色水纹袍,手捧银盘的侍女飘然而入。第一个银盘上摆放着两枚红艳艳的鲜果,这是云宫翠园中忘忧木结的果实,甚是难得,我为天侯也只品尝过几次而已;旁边还有十几颗仙枣,也是翠园所产,凡人吃一个便可除百病,益寿延年。 第二个银盘上摆的是各色点心,鲜翠欲滴,色味俱佳;第三个放的是两方洁白如玉的糕点,内嵌红丝,是我在天阙中经常吃的红纹白玉糕。此糕制作方法甚繁,需将阙中万里玄田生长的五色麦用白玉碾碾碎,将玉果抽丝混入,以天泉水调和,再用文武火蒸熟。第四个银盘上则是绿油油的菠菜,又称叠翠,也是云宫特产,清甜无比。最后一盘摆着一个玉茶壶和两个玉杯,两副翠竹筷子。 五人依次将银盘摆在桌上,又站成一排对我们微一欠身,含笑退了出去。 |
几人离去后碧尘酸酸地问:“这些妙人是你养在此处的?” 我解释道:“自然不是,她们只是化生之人,其实并不存在。” “就像那个魏大哥一样?” “还不如他呢,老魏是捏土化出来的,她们只是心生,连身体都是空的。” 她吐了吐舌头:“你可真厉害,什么都会变,怎么没变个公主出来?”说完不客气地拿起一枚忘忧果放到嘴里,一咬之下汁水横飞,险些溅到我身上。 碧尘在阴山城没吃什么,又经过一段时空之旅,现在是真饿了,一会功夫就把满桌美食一扫而空,掏出手绢擦了擦嘴,嫣然一笑道:“我吃饱啦!真好吃啊,比无边林强多啦!” “不够还有。”我拍了下手,刚才送饭的五人再次鱼贯而入,悄无声息地端起银盘,又用洁白的丝绢把桌子拭净才欠身退下。 我和碧尘就在灵趣洞住了下来,虽同处一室却分床而眠,并无越礼之行。因洞中景象皆是意念所化,所以也有黑白之分。白日赏鱼观花,晚上吟诗弄月,倒也过得逍遥自在。我知长此以往必要有个名分,便欲收她为徒,可提了几次她只是不肯。 这一日吃过早饭,我同她携手在草原上漫步。我属阳她属阴,阴阳二气相融给这里带来了无穷生机,天空中百鸟翱翔,地上满是小鹿小兔和白羊,湖中的鱼也越来越多,投食时层层叠叠挤在一处,甚是壮观。这些事物虽然是我们灵气所生,但在洞中它们就是真实存在的,与现实世界无异。 “碧尘妹子,”我郑重其事地说:“云隐山是我门派修行重地,按理说回来应去拜会恩师和师兄弟,可我是被赶出去的,不敢去见他们。” “嗯,怎样?”见我如此严肃,她也有点紧张。 |
“我虽隐了气息,但也只能瞒得一时,恩师很快就会知道我在这。” “那又如何?”她知我有话说,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你看……” “我看什么?直接说吧。” “我想先离开一段时间,不会很久。先去云宫复命,再回天阙处理一些事情,等一切安排妥当后就来接你,你看如何?”我鼓起勇气,说出这几日一直想说的话。 “你想把我一人丢在这不管么?”她幽幽地问。 “不,不是的,我只是暂时离开,事情完结后马上来接你。”毕竟离开北天阙太久,虽有四角将代行天侯之责,但遇到大事他是无权处置的,离开这么久,一定要回去看一下。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呢?”她似笑非笑地问。 “这里不好么?非要出去?”有她在我什么都干不了,就像带个孩子在身边一样。 她小嘴一撅:“我不,你去哪我去哪。” “你听话好么?一是我去的地方你去不了,二是也不方便你去……”我几乎在求她放过我了。 “还有呢?”她的泪水已在眼中打转。 “还有就是你我也,也……不能无名无分地这么住下去啊!”无奈之下我终于把实话说了出来。 “那为何不娶了她?”一个苍老而庄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接着天空忽然红透了,无尽红莲花雨点般不断降下,空旷的草原上异香扑鼻,又有阵阵仙乐隐隐传来,不用说,老师来了。 莲花落地后并不散开,而是缓缓聚在一处,形成一朵巨大无比,鲜艳欲滴的红莲,一位鹤羽仙袍,手持拂尘的老者笑意盈盈地站在花上,正是恩师幻真祖师。 我慌忙跪倒,口诵吉语:“徒儿悟心恭迎老师,祝老师福寿恒昌!” “起来吧,”恩师从大红莲上飘然而下,平地生出两朵白莲托住双脚,悠悠来到我俩面前。师父法身乍看是实体,细瞧却只有光影,非实非虚,故名幻真。 我又给恩师叩了三个头,起身绕他走了三周,以完师徒之礼。恩师点点头道:“悟心,你回云隐已有多时,怎么不来见我?” |
这事果然瞒不过老师,我忐忑不安地回道:“徒儿无令擅回云隐,不敢见师尊及诸师兄弟,还望老师恕罪。” “嗯,这女娃是何人?”恩师看着碧尘问。 “我叫碧尘,是无边林人。”碧尘欠身回答。 恩师目光如炬地看着我:“无边林?那是无量劫前的地方,如今早已不在。你去了死生宫禁地?” “是。”我如实答道。 “那你见过师伯了?他还好?” “见过了,他老人家独守死生宫,一切都好,只是寂寞。” “傻孩子,那死生宫乃三界至妙之地,要雨有雨要风得风,他同我争了许久才去得,如何寂寞了?” 我不解地问:“那里除了一座墓园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如何是妙地?” “三界内无量众生的记忆都存在那里,他想是谁便是谁,万千造化都由他享用,如何不是妙处?”另一个悠扬庄严的声音远远传来,天空中撒下万朵青莲,漫天碧霞仙乐大振,我抬头一看,七头青象拉着一辆金辇缓缓而来,车上端坐一人,正是云宫帝君。 见帝君亲至,我忙跪倒在地:“臣李心拜见我主,祝我主福寿无量,社稷长青!” 金辇须臾降落,帝君微微颔首,示意我平身,随后飘下七象金辇,地面顿时涌出两朵翠莲,接住他法身。帝君拱手对恩师道:“经年未见,师兄别来无恙?” 师兄?原来帝君和恩师也是同门,怪不得他会收留我,还让我做了北天侯。本以为完全凭自己本事,现在看多少有些裙带关系。 “还好,师弟如何?”恩师捋着胡须笑问。 “也好,只是事多,难讨一刻清闲。” “你掌管三界之事自然辛苦些,我这劣徒就没少给你惹祸!” “没法没法,”帝君苦笑一声:“眼下又有一祸,焉能不来。”听到这我心中一紧,暗忖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师父点头一笑,显然已经知道是什么祸事。 “北天侯,你的残心可否取回?”帝君转头问我。 “回我主,已经取回。”帝君极少离开云宫,这次亲至云隐山,定是有天大的事情发生,我额头已渗出汗来。 “既已取回,为何不回云宫复命?”帝君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是我要他在这里陪我的。”在我惶恐万分之际,碧尘忽然开口替我解围。 “你是……” |
“我叫碧尘,无边林来的。”没等帝君说完,碧尘抢先答道。 我忙开口斥道:“碧尘休得对我主无礼!” 帝君并不介意,沉吟道:““无边林?无量劫前的地方,不知隔了几多沧桑,看来你到底还是去了死生禁地,真是天意难违!” “臣罪该万死!”我伏地请罪。 “不关你事,一切都是魔头算计,你也在算计之中。我虽早知此事,却有心无力。” “罪臣从没见过什么魔头,如何被他算计?”我不敢起身,依旧跪在地上申诉。 “你起来说话,”师父飘到面前甩拂尘将我带起,“你可知自己来历?” 我不安地回道:“徒儿自幼在山中长大,蒙恩师苦心教诲……” “不是,我问之前从哪来,父母又是谁?” “这却不知,从记事起就在山中了。”我的身世阴山王曾提过一次,说我非此界中人,是他用玄石锥破开时空把我带回来的,不过他的话可信度基本为零。 “你是摩劼立支天人,此天深藏三界外无尽的世界海中。”帝君接过话来,“那魔头本名阴摩罗华,是三界黑暗之祖,每逢天地遇劫,他必现世颠倒乾坤。七十万年前他曾独力攻上云宫,被我和你师父,师伯三人联手击败,困在暗界无边苦海中。” “当时为何不杀了他,这样三界不就永远安宁了么?”碧尘好奇地问。 师父笑道:“哪有那么简单,三界本是阴阳互依互生之物,无阴哪来的阳,又哪来的三界!” “师伯也去了?他老人家不是在死生宫么?”我脱口问道。 师父解释道:“我们所处的三界只有现在,没有过去未来;死生宫则是有过去未来的三界,你师伯看似枯守空宫,实则无处不在,无论古今,一念即至。” 帝君接着说:“那魔头肉身被囚心却不死,怨念化成一食心恶魔,终日游荡在天地间,妄图夺三界心,成不死身。可那食心魔本领平平,万年间竟一心未得,魔头知其无用,便采苦海中五光奇灵树的树枝合自身阴血做成五色玄锥,命食心魔持此锥凿穿三界,另寻一人回来扰动阴阳。” 师父接过话来:“出三界后,食心魔在界域寸步难行,被卷入星旋之中,误入摩劼立支天天宫,顺手偷了个婴孩回来!” “那食心魔可是阴山王?那婴孩是我?”我第一次听闻自己身世,字字动魄惊心。 师父点点头:“正是,你其实是摩劼立支天天主之子龙华。” “他偷我来意欲何为?” “摩劼立支天人心随意动,无上之力随心而发,可毁天灭地。他正是要你这股力量!”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弑魔一剑了,原来根本不是三界中人,可以不遵这世界的规则。 帝君继续说道:“你既是摩劼立支天天子,初来时天震地动,群星黯然。我和你师父寻息追去,食心魔自知非敌,用玄石锥刺入你心,揪一片出来,又把你弃在无尽虚空之中,任你自生自灭。” “他为何要我一片心,打算自己吃么?” |
帝君回答道:“他本欲如此,但层次相差太远,试了几次不能压服,只好带在身边,潜入暗界苦海逃走。我同你师父从无尽虚空中将你救回,养在云隐山中。” “既然如此,死生宫中为何还有我那么多记忆?”我虽知帝君和恩师绝不会骗我,但一时也接受不了自己来自异界这件事。 “万事本为虚幻,你入此界的刹那,无量岁月中也都有了你的身影,这也是为师一直为世人宣说的道理。”老师解释道。 帝君点点头表示认同,继续讲道:“食心魔带着你的残心去找魔头,想靠主人之力吞下去,魔头却用它做了个女子,欲以此女为饵,让你为其所用。” 帝君口中这女子定是绮月无疑了,怪不得对她一见倾心,原来她本就是我的一片心! 帝君又道:“亏得你一片赤诚,不仅没归顺魔头,反助云宫毁去彻地四环,魔头方知你冰心一片不能收服。又见食心魔难以成事,便派人伤了他,命他把强占你的残心还你。” “派去那人定是暗界巨赤马,可为什么要把心还我呢?”我不解地问。 老师回答道:“你如果不完整,过去的你也是残缺不全的,就像镜子一样。只有把这个你变完整,才能寻个完整的你回来。”这段话很难理解,大意是过去不是一成不变的,和现在息息相关,如果我有缺陷,过去的我也会有缺陷。 “我寻回那人只是个凡夫,魔头又有何用?”我追问。 “起初他的确只是凡人,有了造化珠就不同了,”帝君回答道,“造化珠乃造化之祖幻化出的异宝,有倒转阴阳戏弄乾坤之力,有缘得之便可不顾世间约禁,随心而为。” 我猛然想起黑龙王是造化之祖杂念所化,曾念咒让我解衣卸剑,心中猛然一紧:“有了造化珠,想怎样都行么?让我死我就得死?” 帝君傲然道:“这倒不能,三界不是无边林,还是有些规制的,便是造化珠也不可胡来。” “既然如此,魔头把苏隐弄来有何用?”现在已经可以断定苏隐在无边林听到那神秘声音源自魔头了。 |
师父问道:“你可知万事万物皆有生灭?” “弟子知道。” 师父点点头:“天地亦是如此。灭时或毁于大火,或绝在风中,或因水没,或崩离瓦解,各有不同。本劫却该魔花灭世,末劫时天塌地陷,五朵魔花齐开尽噬天地万物,三界从此终结。” “何时灭世?” “尚需云宫亿年。”帝君回答道,“但那魔头一心解困,竟欲以造化珠为种强开一朵魔花,倾天覆地……”云宫时间比人间慢得多,亿年大概相当于人间的一千亿年左右。 我忍不住打断道:“造化珠不是在苏隐体内么,怎么做种子?” 帝君回道:“你离开阴山城不久那食心魔就死了,苏隐为救城中万民续了香火,做了阴山新主。他天性良淳,本欲为城民造福,魔头却如何肯依?作法扰动阴城,百日间滴雨未下,城中赤地万里寸草不生,城民死伤无算……” “四角将为何不派人救助?”我离开天阙后已将大权尽数交付,事出北天域,他不该坐视不管。 “阴山城早被魔头拖入暗界,别说是四角将军,便是你也进出不得。苏隐眼见臣民接连死去,遍寻求雨之法而不得,走投无路之际魔音又现……” “魔音?就是在无边林指使他盗走宝珠那声音么?”我借机确认一下。 “正是,魔头肉身遭困百窍俱封,但仍可借震动传音。他告诉苏隐只有以身为种强开魔花,阴山城方可解困。苏隐信其言,掘万丈深坑跃下,又命人将坑填满。阴山城立时雨落倾盆,魔花遂破土而出。” “他死了?” “没有,他活在花中。何止他,那魔花初现便吞了阴山城,不多时暗界无尽众生都已被其所噬。它以暗界为基,遍吸天地之气,日升万里,现已长到你北天阙下了!” 这样不可思议之事若非出自帝君之口我是万万不信的,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我初来洞中不久,就算那花日升万里,怎么会长到天阙下?”暗界是这世界的最底层,距天阙何止万亿里,不可能这么快就到。 帝君长叹一声道:“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你进洞数日间,北天域下已过悠悠八百年矣。现北天灵气已丧大半,再有几日便会分崩离散……” “天塌一角?” “正是,到时魔头肉身会脱出一部,三界内无人能敌! “只是一部就天下无敌了不成?”我想自己既非三界中人,用弑魔剑法应该能与之一战。 帝君点头道:“到时唯有擎天玉柱可以降他。十劫前魔头也曾脱出一部,刹间破去四十九道禁制直上云宫,我与你师联手战他不下,反被他打成重伤。无奈只好搬动玉柱才将他打落云天,又祭凌天针刺入他周身十大要穴使他动弹不得,再将玉柱压在他头顶方将其镇住。可惜那擎天玉柱本是支地撑天的宝物,一动必会天塌地陷,万灵涂炭。幸得西方神女炼五彩玄石修补,又有东来神龟吐气充纳世间,三界方重焕生机,再续轮回。” |
恩师开口道:“现魔花已开,魔阵已成,若无擎天玉柱谁也破不了此阵。玉柱一动天宇势必倾陷;玉柱不动,北天坍塌魔头亦能脱身一部,此事已陷两难之境。” 我已然明白二圣为何一起来到洞中找我——苏隐是我寻回来的,事情是我惹的,现在该我出去了结这一切了。 果不其然,恩师微微一笑又道:“灭世魔花本是你的缘法,自万年前我将你抱回云隐山,便已知今日之祸。” “既是我的缘法,我去除了便是。”我迅速估量了下阴山城,苏隐和造化珠的力量,觉得还是有把握的,实在不行就用弑魔剑法,魔花再厉害也不过是一朵花而已,一定能灭掉。 “想得倒容易,”帝君冷冷道,“魔花有灭世之力,内蕴地水火风四元,三界之物皆出此四者,遇之则湮无可逃遁。云宫之中无人可破……” 我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朗声道:“请主上安心,此事皆因我起,臣粉身碎骨也要斩此魔花!” “快起快起,”帝君俯身将我搀起来:“非是我与你师狠心,只是此花该由你破,别人谁也不行。” “臣知道。”我从未见帝君亲手搀过谁,让我受宠若惊。 帝君嘱咐道:“魔头将魔家四宝都祭在阵中,此四宝虽不是离界之物却也万分厉害,便是我也惧三分,你万要小心。” 我一拱手道:“微臣明白。” 师父看了看碧尘又瞧了瞧我,捋须笑道:“你二人同住洞中多时,究竟是何关系?” 我最怕问这事,脸上一红道:“禀恩师,她虽来自无边林,却曾是我故友的妹妹,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此言当真?”师父问碧尘。 “何大哥说是就是吧,可是我……心里面着实喜欢他。”碧尘知道老师是至关重要的人,大胆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既如此,你二人何不结为夫妻?”师父笑着问。 “这……”我只爱绮月一人,又不忍出言伤害碧尘,只好支吾道:“眼下魔花现世,天地将倾,婚姻大事还是先放一放吧。” 我和陈嫣儿的事自瞒不过帝君,他自不忍宝贝女儿失望,皱着浓眉缓缓道:“正是此理,大丈夫当心怀宇宙胸纳乾坤,岂可被儿女之情所梏。” 师父略一凝神已知其中玄妙,颔首一笑道:“拉一个拽一个,这里又一个,实不可轻率。女娃,可愿拜我为师?” 碧尘瞪着一双清纯的大眼睛打量着师父,怯生生地说:“您是何大哥的师父,碧尘愿意拜您老为师。”说完学着我的样子双膝跪倒,甜甜地说:“无边林碧尘给老师磕头了!”说完咚地一声磕了个响头。 她乖巧的模样很讨人喜欢,师父连声称好,一甩拂尘将她搀起,正色道:“既入吾门当赐汝名。你这大哥在山外叫李心,法名离心;你随他而来就叫悟尘吧。从今后你二人便是同门,要敬天礼地互敬互爱,斩妖除魔替天行道,可否牢记?” |
这句问话看似简单却内蕴机锋,被询者只能回答弟子牢记,多一字少一字都不行,再给师父磕个头才算礼成,否则不管你有多大缘分也入不得门。我初来时还是婴儿不会说话,所以一直不算师门中人,直到七年后完成拜师之礼才算正式入门。 “弟子牢记!”不知是哪来的缘分,碧尘竟清清楚楚地说出那唯一正确的四个字。师父和帝君层次极高,说话不拘某种语言,直指人心,对方的话他二人自然也听得懂。说完又俯身跪倒给师父磕了一个头,完成了拜师之礼。师父对她额头一指顶开泥丸宫,一道白光从她头顶直射而出,冲入苍穹。她显已脱凡入圣,成就不坏之身。 师父伸手将她轻轻搀起,刚才还不是师徒所以只以拂尘相搀,现在自然没有这个忌讳了。碧尘微微一笑道了声谢,师父叮嘱道:“悟尘吾徒,从今起云隐山就是你修身之地,望你潜心修行勿存他想,你同悟心师哥自有再见之日。” “师哥不和我们回去么?”碧尘虽脱凡体,仍对我心存依赖。 “他要先去破阵了劫。”师父和蔼地说。 她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小嘴一撅:“我要同他一起去!” 我忙劝慰道:“妹子听话,魔花是我的缘分外人帮不得,你去的话反让我分心。你放心,待了劫后师哥马上回来看你。” 碧尘不顾二圣在场,一把拉住我的手柔声道:“那你一定要小心啊,须记得无论如何都要平安回来,我等你。”说完脸上红云密布,深深低下头去。 |
“好,我会小心的。”见她对我如此深情,心中不禁一动:“你随师父安心修行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她嫣然一笑:“好,你是天侯,说话要算数的。” “一定。”我轻轻捏了下她的小手,温柔而坚定地回答。 师父对碧尘道:“时辰刚好,悟尘随我回阁。”说完一甩拂尘,地上立时升起一朵洁净的白莲缓缓旋转着。碧尘踏上白莲对我凄然一笑:“师哥我去了。”我点头说了声好,她便同师父一起向天升去,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帝君金身一动已回到七象金辇上,开金口道:“你上车来。”印象中帝君这车从没有外人乘过,我不敢造次,拱手回道:“臣戴罪之躯不敢玷污金辇,愿为我主牵象。” 帝君厉声道:“赦你无罪,上来!”我不敢再辞,纵身跃上金辇,恭敬地站在帝君右后方。帝君手中如意一扬,七头青象早知其意,一同仰天长啸,脚下浓云骤起,耳边仙乐大作,金辇扶摇而起,瞬间便冲出云隐山结界,来在虚空之中。 我不知帝君要带我去哪里,也不敢擅问,只能乖乖站着。不过我对降魔除花还是有信心的,魔花再厉害也不足死绝之地那无尽法界坍塌之物万一,面对那样恐怖的东西我都可以逃生,区区一朵花应该没什么问题。 正胡思乱想间,一座恢弘的大城赫然出现在下方,正是我的北天阙。七象又是一声齐啸,引着金辇缓缓落在宁天殿前的广场上。我先从辇上跳下,帝君是圣体不宜轻履凡地,没等我召庆云出来托住他,一朵红莲已从天而下落在金辇前,帝君轻飘飘地移到莲上。 十几个殿前护卫见我和帝君亲至,都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一起跑来跪地请安。我喊了句平身,引帝君走入宁天殿中。 殿内侍女天虹,天月正歪在木椅上打盹,天虹的口水已把颚下软垫打湿了一片。四下凌乱不堪,满地落叶残花,八个鎏金香炉也香火皆无,显是多日未曾打扫。 我皱眉轻咳一声,二女闻声而起,见我和帝君就在面前,惊得滚落在地,哆嗦着说不出话。我正要出言斥责,帝君先开口道:“勿怪二人,魔花日夜吞纳天地灵气,她二人不知抵御故生倦怠。” 我点头道:“我主说的是。”其实天虹天月一直都很懒,和魔花基本没什么关系。我将帝君引至九龙盘根椅上坐下,自己在下首陪坐,又命天虹天月上茶,二女答应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帝君问我:“那魔花就在天阙下,你打算如何破之?” 我随口答道:“臣持黑玉剑斩去魔花便是。” “哪有这么简单,”帝君笑道,“魔花已绽数百年,花开五瓣,合五行之属;因是造化珠为种,所以无根无叶;日旋九周,应三界六道之数。又散地水火风四气,消融世间万物,任你是谁,近花则消,灰飞烟灭。初开时我也不识其威,亲率云宫诸将查看,结果手下云将十七员,云兵数万未及近身就被魔花所吞,不知所踪。” |
“既然天地未到灭时,此物应有破解之法,望我主示下。”原来帝君也试过灭花,失败后才去找我。 帝君回道:“魔花根本在造化珠,欲灭魔花必先除此物。” “造化珠已被苏隐吞服,臣应如何除去?”估计帝君要我杀掉苏隐,因为他是之前的我,没好意思直接说。 “不管你用何法,除花必除珠。”帝君眼神忽然严厉起来,让我不寒而栗。 说话间天虹天月手捧金盘上茶来了,哆哆嗦嗦地把茶壶茶杯放在玉案上,又小心地给我和帝君各倒一杯。我端杯喝了一口,噗地吐了出来,怒道:“这是什么东西,竟如此苦涩!” 见我发怒二人吓坏了,天虹结结巴巴地说:“回主子,这是园中那棵万年翠云绮香树采的嫩叶,用月露冲沏,不知何故没了香气。” 帝君也尝了一口,皱着眉吐在地上,二女慌忙跪倒不断说奴婢死罪,帝君摆手让二人平身,她俩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你看我我看你,想走又不敢。 我欠身对帝君解释道:“禀我主,这茶是阙中臻品,平日不敢擅用,逢节才摘些品尝,清香淳厚实为北天阙第一。今日不知怎么了,竟如此涩口!” “想来还是灵气尽失之故,灭世魔花只在阙下百里处,若非天阙有重重禁制早被它噬了。天阙是北天域最后的屏障,如若被毁,整个北天难存,魔头就会脱离苦海……” “属下这就去斩魔花,请我主在此稍候。”闻听此言我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准备除花。 帝君道:“你坐下,此心可嘉,不可造次。我先回云宫点将,明日同来助你破阵。”说完起身上了红莲,缓缓飘出宁天殿。我和天虹天月忙跟出殿外,门外护卫们强打精神站成两排,见了帝君纷纷跪倒在地,口诵吉语相送。 红莲径直飘到金辇前,帝君足尖一点跳到辇上,我也跪倒在地恭送。帝君朗声道:“明日清晨我携诸将再来,你且安心等候,绝不可无令擅为,切记!”言罢轻抬如意,七象齐鸣,金辇升天而去。 我忧心忡忡地回到宁天殿,天虹天月魂不附体地跟着我,我皱眉四下看了看,对二人一笑:“给你们一个时辰收拾干净,否则就给我去园子里养花吧。”说完撇下二女转身走了出去。 见我出来,宁天殿护殿卫官广德仙君忙上前问安,我拍了拍手,一只方头大耳,五色斑斓的异兽破地而出,正是我在阙中的坐骑聆天兽。我跨坐其上,微动心念,催它来到卫天殿前。 我回来的消息早传遍天阙,数百金甲卫士已整齐地侍立在卫天殿广场上,见我到来一起单膝跪地请安。我下了聆天兽高喊道:“安云使者何在?” 一个头戴庆云冠,身披皂色鹤羽袍的英武男子从人群中走出,在我面前俯身跪倒,朗声道:“安云使在此,祝我主圣寿千秋!” |
我命令道:“汝速鸣法螺,召集阙中所有将军使者来卫天殿集合!” “回天侯,四将军已……已陷身魔花之中,生死未卜!”安云使忐忑地回答。 “难怪未见四人前来迎接,白鹏将军何时回来的?”我最后一次见到白鹏还是被阴山王偷袭时,当时它为了救我身负重伤,之后便不知所踪。 “回我主,颇有些时日了,归来时灵力全失身负重伤,一直在菱心湖畔安住调养。” “四将如何没的?” “那魔花本生于暗界,不知何故日升万里,尽吸天地之气,一时间天域下星辰黯淡,有灵之物皆入其中。四角大将不敢擅转,四处寻找天侯未果,只好同三卫将军率数万卫士前去灭花,一战皆没。” “那把其他人都叫来!”我心中十分愧疚,若非我鬼迷心窍非要去那死生宫禁地,怎能惹下如此大祸? 安云使答应一声,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银螺,螺身上云纹密布,中间嵌着一颗巨大的宝石,正是天阙用来召人的响天螺。他将螺嘴塞进口中,腮帮一鼓,庄严悠远的螺音便响彻云霄。 不多时,天阙二圣使,玉门八将,五十四健将纷纷踏云而至,黑压压跪倒一片为我请安。我说了句平身,转身进了卫天殿。 卫天殿是阙中首殿,也是面积最大,最庄严的一个。整座大殿由一块巨大无比的琉璃石雕砌而成,流光溢彩,华美无比。殿内十八根高大的玉柱左右排开,殿顶星光万点,正是北天域的星图。一眼望去,天域下万千世界尽收眼底。 往日壮丽恢弘的星空如今却星芒惨淡,了无生气。天图中心有一个花形黑影正在缓缓旋转着,应该就是那朵灭世魔花。 我坐在蟠龙青云椅上,二圣使坐在下首,其余将领两侧侍立。“祥云左使,四将军如何破阵,又因何而丧,你且道来。”我要了解下魔花的威力。 “是。”祥云使站起身来到我面前,开口述道:“我主离开天阙后,四角将代行天侯事。那魔花不知何日生成,又借何力,竟日升万里直上天霄……” “这我知道,你说四将失踪的事。”我打断道。 |
“好。四角将见魔花势大未敢妄动,先派人前去探查,结果有去无回。他四处苦寻我主未果,眼见魔花迫近,只好亲率三将前去铲除。” 这些安云使都已说过,我又问:“你也去了么?” 祥云一笑答道:“回我主,四角将临行前又让我代行天侯事,因此属下并未随征。” “嗯,”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二圣使的法力并不高,甚至还不如玉门八将,但却是帝君亲自任命的,地位还在四将军之上,仅次于天侯。祥云使是左使,位置又比右使瑞云使高些,四角将若遇不测,由他代行天侯事理所应当。 不过他是帝君心腹,并非“自己人”,所以我临行前将大权交予四角将而不是他。四角将不仅是太初灵物,沉稳大气,更重要的是他是我的心腹,对我赤胆忠心。 “属下虽未亲去,但透过天图也略窥一二。”他说的天图就是卫天殿顶的星图,“此花除花芯外无门无户,无茎无叶,四角将军不敢擅闯,先后派四队人马前去查看,都被花芯吸入,去向不明。” |
“既如此何不暂回天阙,上奏帝君?”四角将素来稳重,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祥云使推断道:“详情属下不知,但见天图上一物振羽而起直扑魔花,料是白鹏将军在空中现了法相,双翅遮星盖月,似欲一口反吞魔花,竟须臾不见,想是也被魔花吸入。” 我叹了口气道:“那灭世魔花如何吞得?白鹏将军也是太初灵物,怎能如此轻率?” “据天图所显,白鹏将军被吸去后,大片云兵接连消失,想是四角将率众将士前去救人,结果尽丧花中。”祥云使说完跪地叩了一首,起身回到座位上垂手而立。 我说了声落座,他一拱手坐了下去。 我环视一周道:“那魔花不是凡物,阴阳万物无所不吸,万千法界无所不纳。玉门八将听令!” “属下在!”左右各闪出四人跪倒在地。 “你们八人各引本部人马严守阙下禁界,无我亲命不可出战,违者定斩不饶!”禁界是天阙和下方世界的分界处,此间不仅有历代北天侯设的禁制,还有历代帝君的禁制,魔花之所以升不上来全因这层禁界。 八人齐声道:“得令!”叩首而去。 “织娘听令!”我又唤织娘出来,她是阙中负责养育天蚕的女官。天蚕是云蚕一种,幼时红色,只食红锦桑梓之叶,饮初月之露。体成后转金色,开始吐丝结茧。其志高洁,所吐金丝亦有仙韵,多用来织仙衣仙袍,最上者可作金丝云,其质极轻可浮在空中,宛若万朵金花,放万丈金光,只迎圣者。 帝君身份极贵,出行时足不履地,或踩莲花,或踏祥云,再就是蹬这金丝云或银丝云(品质差些的金丝云称银丝云)。北天阙库中本备些金丝云,但远不足迎帝之用,所以喊织娘出来再织一些。 门外闪入一黄衣美人,迈莲步走入殿中,在我面前款款下拜,开口道:“织娘林素珍给我主请安!” “你速备一亩,不,三亩金丝云,置阙上一里处,明晨恭迎帝君及云宫诸圣!” “领旨!”林素珍又拜了一拜,起身而去。 “二圣使随玉门八将督阵,其余诸将各归其位待命,无令切不可私自越禁界!” 面前五十余人异口同声回道:“属下领旨!” 我起身走出走出卫天殿,身后呼啦跪倒一片,齐声高呼:“属下恭送天侯!”我心情烦乱,也未骑聆天兽,走着回到宁天殿中。天虹天月正在打扫,见我提前回来吓得魂飞魄散,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
我无心斥责,摆摆手道:“你俩退下吧。”二女如遇大赦,说了声是就跑了出去。我默念真言将殿中门窗禁闭,转身来到寝宫中,此间燃有万年不熄的沉心香,香气四溢,宁天床前帷幔重重,只是久无人居颇显寂寥。 我来到床边,轻抚床头玉蟾脊背,蟾目立放两道白光,鼻中喷出一股青烟,蟾口缓缓张开。我从它口中取出一片绿叶在唇边吹“响”,然后焚一炉静心香,端坐宁天床上等待。 这叶子能吹出玄阳法音,属极高频的一种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到,但寝宫中藏的一只鸟却能听到。 这鸟自称不世神鹦,是北天阙最大的秘密,多半连帝君都不知道。它是个不生不死之物,也不知活了几大劫,通晓三界过去未来一切事,和师伯的见识差不多。只是其心甚傲,直接唤它多半不出来,就算出来问什么也很少回答,所以我平时不怎么叫它。现在这魔花事关三界存亡,不得不请教一下了。 半柱香后,一只绿色小鸟从天而降落在香炉山,头顶翠冠目射寒光,先琢了一口香灰,又对我点了三点,开口道:“本是梵天客,奈何下九玄。千年未振羽,天侯问何言?”这是它说话的风格,颇有趣味。 从前闲时也问过它很多问题,比如它曾见过几任北天侯?它回答说生来不计年,日月蕴心间。云帝百千数,侯爵比星繁。意思是帝君就见过上千个,至于天侯比星星还多。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它,良久才开口问道:“我为何招你出来?” 它小脑袋快速动了两下,又扇了扇翅膀回道:“魔界开魔花,忽而上天台……” “你好好说话!”平时也就罢了,现在实是没耐心听它拽文辞。 “是。天侯自是为魔花唤我。”它不敢再吟诗,直接回答道。 “给我讲讲魔花来历。” 它小脑袋又飞速转了两下,先啾啾叫了两声才回答道:“灭世魔花只在劫末开放,花开五朵尽吞三界,此为魔花灭世。一劫后五花合一,散地水火风四气,合阴阳再造世界,此为花开生世。” “魔花灭世你见过几次?” |
“不可数。” “下面这花,是灭世魔花么?” “有形无神,有名无实。” “我能破得了此花么?”前面的问题无关紧要,这才是我真正想知道的。 它脑袋飞快动着却不回答,我又问了一遍,它只叽叽咕咕地乱叫,就是不说人话。我本就心烦,见它如此不禁吼道:“快说!”它吓了一跳,振羽飞到半空回道:“此事虽知,却不可说。” “有去无回么?” “一虚一实,一凶一吉。”好不容易回答却是个哑谜。其实任何预测都不会明确说结果,多半是双关语或穆棱两可的话,让人难以捉摸。 “我还能找到绮月公主么?”魔花除不除是天地的事,这是我自己的事,相比除花我甚至更想知道这件事的答案。 “自会相见,此番缘尽,后会无期。”说完小神鹦又啼叫数声,扑棱着翅膀飞上屋顶,盘旋数周一闪而逝,也不知去了哪里。还好它最后扔下的四个字给了我希望,否则我真不知活着还有什么盼头。 我向窗外看了眼,月华如水,夜色已深。我动心念将室内其余四个香炉中的残香引燃,顿时烟雾缭绕满屋清香。本欲潜出天阙看看魔花究竟什么样子,又不敢违背帝君禁命,只好枯坐入定,静侯天明。 定中时间过得很快,刚坐一会儿就闻听殿外螺声大振,声音高亢雄劲,正是云宫法音。我忙从床上跃下,对铜镜理了下仪容,出寝宫来到殿外。天空中红云密布瑞气千重,各色天花飘飘而下,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芬芳。红云下是一层厚厚的金云,正是织娘连夜赶织的金丝云。我足尖点地升至半空,悬在金丝云前恭候帝君圣驾。 过了一会螺音渐息,仙乐又起,一位头顶白玉冠,身着素云袍的英俊男子拨云而下飘至面前,一拱手道:“北天侯,帝君请你上去。”来人正是云宫五使中地位最高的白云使。 我问道:“诸位为何不移驾金丝云?”帝君虽极少驾临天阙,但依例应落在金丝云上,否则我也不会辛苦织娘。 “帝君说此云早已糠坏,有形无实,”白云使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玉骨扇,打开轻轻一扇,三亩金丝云迎风而解,无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我惊出一身冷汗,金丝云虽绵软,但其质最韧,最长可千年不解。白云使的能耐我是清楚的,无论如何也不能一下驱走三亩金云。 白云使一笑道:“魔花离得这么近,阙中灵气已失大半,天蚕早奄奄一息,如何吐得佳丝?”说完转身向上升去,我紧随其后钻进浓密的红云中。 云上万朵红莲竞相盛放,帝君端坐于青鳞百首兽上,四云使分列两旁,三位天侯则按三才位侍立,再后是无数云宫护卫,一眼望不到尽头,旌旗招展,衣鲜甲亮。青鳞百首兽属异种,不是说有一百个头,而是由一头母兽和其九十九子合一的灵兽,能避水火发百音,天上地下随心而至,传闻还能穿越时间,三界只此一只。帝君平日巡天多乘七象金辇,只在祭天大典时才乘此兽,看来今日非比寻常。 |
我偷瞄了眼南天侯陈嫣儿,她美目低垂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她对我视而不见,心里有些失落,木然随白云使来到帝君面前跪倒请安。帝君抬了下如意示意我起身,正欲依例站在南天侯身边,帝君先开口道:“不必过来了,昨晚睡得可好?” “回我主,还好。”我不知什么情况,忐忑不安地说。 “今日正是破花之期,不可延误。我且问你,你之后谁可继之?” 这话把我问糊涂了,继什么?难道是北天侯之位?略想了下回道:“回我主,是我的北天侯之位么?” 帝君点点头:“正是。”果然如此,看来这是要我交代身后事了,虽无情却也合理。 北天域作为四天之一不可一日无主,新天侯原则上须由老天侯提名,帝君任命才行。天侯一般是终身制的,只要不升迁不造反没人被轻易替换,除非意外身亡。帝君现在要我指定继任者,看来此行基本是有去无回了,毕竟他预测的本领比我强得多。 继任这事绝非儿戏,我低头想了又想,祥云使地位虽高法力却很低,肯定不能胜任。天阙中除我外法力最强的是白鹏将军,最持重的是四角将军,二人同其余两位将军已殒身魔花中了;玉门八将和五十四健将更上不了台面。思来想去没合适人选,只好拱手回道:“禀我主,北天四将已丧,阙中精良尽陨,属下实无人选。” 帝君显然已经知道这事,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为你指派一人,悟尘师侄何在?”话音刚落,一位身穿鹅黄道袍,体态婀娜的女子从百首兽后方转出,来到帝君面前款款下拜,柔声道:“悟尘给师叔请安!” 悟尘不是离若的法号么?眼前人虽没看清容貌,但从身形声音判断绝不是离若,那她又会是谁呢? |
帝君微微一笑道:“平身!悟尘师侄,从现在起由你继北天阙红莲尊之位。李心,速将北天印化出交予悟尘。”天印是天侯权力的象征,四天侯各有一枚,不过并无实体,只是胸中一气,用时吐出自然成印。 我知此事已无回旋余地,麻木地说了句遵旨,闭目将藏于丹田的天印气抽离吐出,印气遇风化为一团白雾,迅速凝成一方洁白的玉印。我垂着头,双手捧印递了过去。她转身接在手中,莞尔一笑道:“离心师弟,经年未见别来无恙?” 听她居然叫我师弟,心中猛然一震,抬头一看顿时怔住了。 原来悟尘不是别人,正是我苦寻万年,梦萦魂牵的尘心师姐。眼前的她眉眼如黛,艳若桃花,较记忆中更美艳十倍;南天侯陈嫣儿已是三界难见的美人,同她一比顿失颜色。 “师姐?真的是你?出山后你去了哪里?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么?”这个惊喜太大了,也不顾帝君和云宫诸圣在侧,动情地抓住了她的手,生怕她从眼前跑掉。 “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哪儿也没去。”她玉手一翻,反握住了我的手,正是从前在云隐山我俩经常玩的把戏。 我自觉失礼,红着脸把手抽了回去:“师姐戏言。自山下一别,这才是初见。” “是么?”她噗嗤一笑,抬手在自己脸上一抹,瞬间变成碧尘的模样,娇声道:“何大哥你好啊!”没等我回话又抹了一下,变作离若,再抹数下,乌里真,冯瑞,古丽丹,红儿先后闪现,最后才又变回本相,美目一轮道:“这次想起来了?” “幽冥雪河和红鱼城你都曾去过?”黑风将军同王大美都提到过一位金光神女,我一直不知是谁,现在看多半是她。 师姐点点头:“对,都是我,两处都是你的劫难,我不能逆天而行,只能暗中助你……你怪我么?” 原来她真的一直在我身边,只是改容隐息让我无法觉察,而且还用了一身两现的秘法(冯瑞和古丽丹)。我一直在苦苦寻她,却有眼无珠,不知她就在眼前。一时间万语千言齐上心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师姐又是一笑,悄声说了句傻子,将北天印接了过去。从这一刻起她便正式接替我成为新一任北天侯,而我则彻底沦为一介白丁。 “礼成归位!”帝君旁闪出一个长眉细目,身材高大的令官,拉着长音喊道。师姐跪倒在地对帝君拜了三拜,高声道:“北天侯参见我主!” 帝君轻捋美髯,对美如画中人的悟尘点头道:“好,好,既为天侯,当不负天下生灵之望,心系众生,恪尽职守,护佑天域安宁!” 师姐又施一礼:“悟尘牢记我主教诲,不辱使命,为天域众生谋福!”说完起身来到南天侯陈嫣儿身边站定。东西二天侯都过来拱手相贺,陈嫣儿却只一点头,没有说话。 |
帝君开口问道:“白云使者何在?”其实白云使就在眼前,只是按规矩必须这么问。 “臣在。”白云使跪倒在地。 “汝为李心详述花阵。” “遵旨。”白云使起身对我一笑,朗声道:“李兄弟,这魔花我是没见过,昨夜扶乩问天才知晓一二,现试为汝解之,若有不尽之处还望见谅。” 我点点头:“有劳云使。” “据天显所现,此花名幽玫,又称聚散萝,世间本无其种,需由一人潜异界带回万想之珠,借阴王之力,培暗界之壤,天子之身育此灵珠,最后以阴王心血相祭方可开出。此花吸四气,纳五行,有灭天毁地之能。” 他口中的万想珠应该就是造化珠,天子应该指苏隐,因为恩师曾说过我的真正身份是摩劼立支天天主之子龙华。这些情况之前也都了解,只想知道魔花内部是什么情况。 “此花既非三界之物,所以不守三界之律——只有入门,进则无出,有去无还。门户即是花芯,蕴无极之风,藏开天之力,万物遇之皆为齑粉;复有水门,此水纳九阴之元,至阴至毒,可解世间一切事;复有火门,此火亦非凡火,乃是众生心火,有情众生遇火尽灭,魂飞魄散;复有土门……”白云使说到这停下了。 “继续讲。”帝君好像也很有兴趣,示意他接着说。 白云使拱手回道:“禀我主,天示到此即止,正所谓天机不可尽言。” “嗯,正是此理。”帝君点点头,“除四门外,魔头亦将魔家四重宝祭于花中,你万要小心。” “敢问我主,何谓魔家四宝?”听了白云使的介绍我对破花已基本丧失了信心,这玩意实在太强了,难怪人家提前选了新天侯。不过帝君既然提到四宝,怎么也得了解下。 “此四宝皆属天下密物,外人不知其详,便是我也只知是一枪一弹,一旗一镜而已,见此四物须万分小心。白云使,取我金铠过来。” “是!”白云使拍了下手,一名五大三粗的云将捧着一副金光闪闪的铠甲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他面前跪倒,双手将金甲恭敬奉上。白云使点头接在手中。帝君又道:“此甲名蝉金,极薄极韧,乃天顶玄工历三千六百日打成,云阙玉娘亲手穿连,云宫诸铠皆不及它,我亦甚惜之。本欲将来赐予爱婿,今日也顾不得许多,你就穿了吧!” “谢主隆恩!”我也跪倒在地接过金甲,扭头瞄了眼陈嫣儿,她闻听“爱婿”二字早满面绯红,一双妙目正直直地望着我,在我心中投出一片涟漪。 手中这副金甲约有数万片极小的金箔穿就,薄若蝉翼,几近透明又极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帝君轻咳一声,把我脑袋拉了回来:“蝉金有刀枪不入之功,水火不侵之妙,我曾靠它渡三劫五厄成圣。望你不负我望,穿此甲剪除魔花,立不世之功。现虽暂削汝位,待凯旋必有升迁。” |
我手捧金甲叩了一首:“我主重托李心谨记在心,此去定斩魔花重振天域,救天下苍生于水火!”说完起身将蝉金甲套在身上,金片自然收紧,牢牢箍住身体,我和帝君身形差不多,自然十分合适。 帝君满意地点点头,高声道:“四天侯何在?”包括师姐在内的四位天侯马上离了四象位,一同跪倒在帝君面前齐声道:“臣在。” “尔等天印皆含辟天之力,若以血淬之其功更妙。现各取汝印,刺血祭之为李心护法!” “遵旨!”四位天侯依次站起,东南西三天侯各吐气成印捧在手中,师姐则从怀中把天印取了出来。 东天侯玄净天魏天华不知从哪弄了根银针,在自己右手食指上轻轻一点,殷红的血珠立刻冒出来。他翻转天印接血,可刺得太浅,挤了几次才把天印染红。西天侯妙庄天也如法炮制,以银针刺血来淬天印,不过他刺得深,挤一次就浸红了手中的西天印。 陈嫣儿哀怨地望了我一眼,朱唇一动,鲜血已从嘴角流下,滴在手中天印上。和前面二人不同,她用的是舌尖血。 血祭法是普遍存在的,之前夏国以婴孩心血引阴兵相助,我用血淬铁索放出地宫里的铁手,用指血捏土做魏志明都属血祭。其实在人们日常生活中血祭也是很常见的,比如表决心要写血书明志,古时出征,动土前都要杀牲祭天,结拜时要歃血为盟,生病手术时出血都是,只是人们没意识到而已。 取血位置不同功效也不一样。连心部位的血最珍贵,其他部位次之,脓血污血不仅无用,反是亵渎。因为十指连心,舌又是心之苗,这两个部位都是连心的。舌尖血比指尖血更虔诚,效果也更好。看来嫣儿心中还是有我的,在帝君和云宫诸将面前咬破舌尖淬印,也不避嫌。 新任北天侯悟尘也取出一根银针,闪电般刺向自己左胸。虽只是根针,但用力极猛,鲜血立时涌出,染红了鹅黄色的衣襟。我大惊失色,一步上前搂住她,低头查看伤情。 “我没事,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多人呢……”她满脸潮红,轻轻推开我:“你说过要陪我一起放羊的,灵趣洞中虽没有羊,勉强算你做到了,要不我才不给你心尖血。”说完附身将血滴在北天印上,直至印章红透才点穴止血。 血祭的层次最高便是用心血来祭,不过心是五脏之首,凡人一刺必死,所以一生也只能做一次而已。显然最关心我的人还是师姐,为让北天印起到最大防护效果,不惜以心血相祭。 “师姐,你……你这是何苦?”回想起往日种种,我心欲碎。 “师姐本领不比你差,这点伤算不得什么。本欲替你除花,可恩师说花种来自摩劼立支天,只有摩劼立支天人能除,三界中人是没办法的……”她受伤极重,边说边剧烈咳嗽着。 |
“人是我带出来的,祸是我闯的,自然该由我解决,与旁人没有关系。可你……真的没事么?”我暗中运神查她伤情,不想她功力高我甚多,只能隐隐看到一抹鲜红。 “放心吧,死不了的。”她惨然一笑,捧着殷红的天印无力地站着,眼中渐失神采。 帝君见四天侯淬好了天印,开口道:“东天侯在左侧用印,西天侯在右,南天侯前,北天侯后!” 四人一同道了声遵旨,走过来依次用淬血天印在我周身印了四方血印,师姐受伤实在太重,刚印完便摔倒在地。我正要伸手去扶,陈嫣儿早一把拉住了她,笑道:“姐姐果然心系苍生,竟如此用心!”言语间颇有醋意。 “谢谢妹妹,”师姐天性柔弱,虽知其意却没反唇相讥,额头满是汗水,纤细的身体也不住颤抖着。 帝君看着师姐轻轻叹了口气,对空抓出一枚红丸扔给白云使,看形状正是云宫的火罗红丸。白云使自知其意,将红丸交予师姐服下。这药我也曾吃过,疗伤补气最有神效,不多时师姐的气色果然好了起来,胸前的血也止住了。 “李心,云宫兵多将广,你可知为何独派你前去除花?”帝君问道。 我跪倒在地回道:“回我主,魔花因我而起,自该由我铲去。” |
“此是其一,其二是那花亦是你心中魔念,唯你能够灭去。生本无生,一念为之;灭何曾灭,一念断却,此理需谨记于心。去吧,凯旋之日我亲手为你卸甲!” 我叩首道:“李心谢主隆恩!”然后起身同四天侯一一作别,到师姐时我动情地轻捏了下她的玉手,她羞得满面绯红,嗔道:“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微微一笑:“刚才你刺心时看的人还少么?” “呸,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我吐口水在上面。”她嘴上虽不饶人,暗中却塞给我一根精巧的玉笛,约三寸长短,通体翠绿寒意盎然。我刚想问此物何用,她轻摇了下头示意我别说话。我暗将玉笛塞入怀中,又来到南天侯陈嫣儿面前。 “信物都给了,何时喝喜酒啊?”嫣儿笑问道。 “我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呢,喝什么酒。” “一根破笛子赶紧收起来,人家的映天镜也没如此上心,随便就丢了。” “你别气,我岂不知那金镜是灵虚异宝,可当时情况实是急迫……此番若能平安归来,定为你再寻一宝相抵。”我知她只是吃醋,并不在乎那面镜子。 “妹妹勿恼,此笛虽比不上你的映天金镜,却也有些妙处,他破花时用得上。”师姐不忍见我为难,出言劝解道。 “切,还没怎么样呢就护着,这要是……” “嫣儿住口!”见爱女如此刁蛮,帝君盛怒下竟忘称她为南天侯,直接喊了名字。“汝身居高位,岂不知姻缘之事自有天定,如何能够勉强?他若有意我自当为你做主!” 见父亲发火,陈嫣儿撇撇嘴不敢再说什么。我赶紧陪笑道:“从前多有得罪,你等我回来。”她的心意我当然知晓,只因一心倾恋绮月所以不敢有所回应。现绮月虽死师姐又出来了,一起娶了估计不现实,只能先安慰一下。 “好,那我等你。”我这句话居然比帝君的训斥还管用,她马上转怒为喜,满面娇羞地看着我。 |
“师姐,你也会等我么?”我觉得自己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干脆豁出脸面,只要她一句话。 “我……若不为你,何苦现身出来做什么北天侯!”师姐已是泪眼婆娑,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时辰已到,去吧!”帝君不忍爱女在众人面前难堪,也不想让我太过为难,催我马上动身。 “遵旨!”我躬身一礼,又看了二女一眼,拱手道:“我亏欠你二人甚多,若万幸归来必舍身相报!”这个“舍身”意含双关,不知二女如何理解。又对众仙君道了声告辞,提气翻下红云,顿时法螺齐鸣,其音悠绵悲烈,好像在为我送葬。 离了红云,我解下黑玉剑提在手中,直向下方冲去。刚行不到十里便望见左右二使,玉门八将和数千云兵正守在一大片庆云之上。众人见我到来一起跪倒,高呼恭迎天侯。我收力停下,对大家深鞠一躬道:“李心已非天侯,新天侯是我师姐,为人良善甚好相处,望诸位待她如待我一样。从前承蒙照顾,李心这里谢过了!” 安云使噙着泪道:“主子,在我们心中您永远是天侯!”他虽是帝君的人,但跟随我已有多年,此时也动了真情。话音刚落,身后数千人都跟着哭了起来。 我摆摆手道:“哭什么丧,我还不一定死呢。若能平安归来,定与诸位把酒言欢!”说完又鞠一躬,踏开浓云向下去了。 又穿过几重浓雾彩云,终于离了天阙结界,来到下方虚空之中。一朵盛世黑花正在脚下约五十里处缓缓旋转,周围星光和空间都已扭曲错乱,不用说,这便是那朵灭世魔花。 我望着黑洞洞的花芯,回忆起白云使的话——入口蕴无极之风,藏开天之力,万物皆为齑粉——心想若贸然闯入定会粉身碎骨,可除花芯外也没别的入口。 正思量间,忽觉身后有异,扭头一看,一人捧着一颗圆溜溜的舍利子笑呵呵地看着我,正是西天侯妙庄天。 “你要同我破花?”我不知他来意,以意语问道。 “在下倒想,只惜无缘,不过我手中这物却与阁下有缘。”他将舍利捧过头顶,也以意语相答。 “这是何宝物,又如何我有缘?”我知是舍利子,故意问道。 他手指下方回道:“那花芯便是风门,此风可解世间万物。阁下虽非三界人物又有四印相护,怕也难过此门。这是我门中至宝舍利子,乃教中无念祖师涅槃后所遗,汝戴在身上自可颠倒阴阳,色空不二,有无皆系汝之一念。花中地水火风皆有形之物,焉能以有损无,伤你分毫?” “戴上它就可灭花?” “正是。” 西天侯的实力绝不在帝君之下,也许还要高一些,这样的圣者绝不会说谎。我心中一喜道:“那就谢过了。”伸手准备接宝。 |
“得我门中宝,须入我门来。”他依旧托着舍利,不急不缓地说。 “入你门?”我听还有条件,忙把手撤了回来。 “正是。阁下悟性极高,与我门亦有甚深缘分,稍加修行即可入三摩地,成罗汉身。”说完口诵偈语道:“入我菩提门,证我菩提果。除你相思心,解你相思锁。” “谢谢,在下尘缘未断,恐难入门。”我虽也怕自己有去无回,但让我万事皆空却无论如何做不到。 西天侯似乎知道我会这么说,安然一笑道:“一舍一得,天下共理;一死一生,颠倒轮回。风门无风,万般心生;君侯闭目,自入门中!”言罢对我一拱手,飘然而去。 后面四句话应该是入风门之法,我正欲开口相谢,身体却被一股极大的吸力裹住,我心中一惊忙提气上跃,然而这股力量远非我能抵抗的,闪电般将我生生拖入花中。 刚入花芯那股吸力就消失了。此处应是风门位置,按西天侯说法,我只需闭上眼睛不看就能通过;可转念一想他是天侯我也曾是,为何要听他的?何况我也想看看里面究竟什么样,便圆睁二目四下看去。 眼前的一切都是破碎扭曲的,没有一件事物能认出是什么。向上一望天空也是如此,日月都被拉成面条形状;下方苍苍然不知是些什么玩意。我提剑当胸护住身体,准备一口气直冲下去。此念刚起耳边忽然风声大作,一头上古巨象甩着长鼻向我砸来。此象浑身青碧显已有些年岁,我正欲举剑相迎,它却悲鸣一声在我面前轰然粉碎,浑身骨血化作一股红雾,须臾不见了。 难道四天印居然有如此威势,这么大一头象都近不得身?低头看了眼胸前的南天印,血迹早已消散,只剩一点淡淡的痕迹。我心中暗喜,倒转身体猛冲下去。 不动还好,一动便狂风大作,万钧之力从四面八方齐向我挤压过来。起初仗着体内真元和金甲护体还可忍受,随着风力越来越强,很快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胸前南天印不断放出幽光,似在尽力保护我。我不断催真元护体,只望快些突破风门。这时我才明白,刚才那头象并非被四天印击散,而是被这毁灭一切的狂风碾碎的。 又强撑了一会我终于受不住了,气一松,一口鲜血狂喷出去。鼻孔也开始喷血,为减轻压力我不得不大声喊叫,然而毫无作用,狂风似乎无穷无尽,依旧排山倒海地压来。我有心遁走,可周身三百六十大穴,八万四千毛孔都被紧紧压着,哪里用得一点手段? |
抬头一看,一轮明月高悬苍穹,几点寒星点在周围,哪里还有花芯或风门的影子?看样子风门应该过了,自己已进入了魔花内部。 刚经历一次生死考验,一下来到如此空旷静谧的地方,顿觉心旷神怡。凝神探查周围,附近并没有明显的气息存在,便盘腿坐在花丛中,打算先缓缓。 才歇一会儿,空中忽然传来绵软悠扬的笛声,让人昏昏欲睡。举目望去,一朵巨大的黑莲悬在空中,莲上站着一位白衣胜雪,面如美玉的公子,手握一柄银笛正在忘情吹奏。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上下年纪,身背一口红艳艳的大葫芦,在月光下甚为扎眼。 “你是谁?”我起身问道。 年轻人止了笛音,冲我拱手一笑:“在下阴山城赤日公子,亦称黑莲仙君,敢问阁下是?” 我拱手还礼道:“我叫李心,没有来处。” “李先生好,在下一曲《醉群芳》可还听得?” “我不太懂,感觉一般吧。”我如实回道。 见我欣赏不来,他有点失望,又道:“那我再为先生吹一曲《飞花舞》如何?” “随你。”这哥们气息微弱,量无甚本领,只要小心那个红葫芦。 他点点头,又将银笛贴在唇边吹了起来。这支曲子比刚才那支要活泼一些,旋律起伏也大得多。我当然清楚他绝不是特意跑来给我解闷的,当下气运周身,死死盯着他。 他还真陶醉,完全不在意我凶狠的目光,只顾低头吹笛。随着笛音越来越高,周围的黑花也隐隐动了起来。我冷笑道:“怪不得叫《飞花舞》,还真能让百花齐舞。” 赤日公子点点头表示同意,群花在笛音的催动下争先恐后地向我涌来,因我有真气护体所以近不得身,只在周围一尺处堆集。开始尚可,后来越聚越多,层层叠叠垒在一处,将我团团包围。 赤日公子见花阵已成,放下银笛冷笑道:“此曲又如何?” 我淡淡地说:“比刚才的好。” “我再为先生吹个更好的,来,且听一曲《万缘解》。”说完又低头吹了起来。笛音单调凄厉,完全没有旋律可言。四周花墙千余朵黑花闻声纷纷张开花瓣,露出黑森森的花芯,腥香之气扑面而来,让我一阵恶心。 这股味道让我丧失了耐心,提剑指着赤日公子吼道:“小崽子别玩花样了,快动手吧!” “好,既然先生如此心急,小生就失礼了!”他高举右手对空虚画一个圆圈,又向下一指,群花猛然向外喷出黑色液体,其腥无比。我早有戒备,挥剑一抡产生一股强大的气流,迟滞了这令人作呕的黑水,纵身跳出花墙的包围。 在我跃出的瞬间,左脚还是被液体溅到了,一股钻心的剧痛从脚尖传来。低头一看,虎头踏云靴已被蚀出一个小洞,显然这液体有极强的腐蚀性。 |
赤日公子万没想到我能躲过花阵的突袭,俊脸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冷静下来,哈哈一笑将银笛抛入花丛,高举双手道:“我给先生看个好的!”言罢双掌合拢,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召唤什么。 “你知道么,我纯粹是好奇,想看看你要玩什么花样才没杀你。”说话间我已升到他面前,提剑对着他的脸道。 “那我谢谢先生了,”他强作镇静,向下一指:“百花吐艳,请先生观赏。”我向下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地面无穷无尽的黑花都已张开花瓣,向上源源不断地喷着黑水,一时腥气冲天,令人作呕。 我捂鼻问道:“这就是百花吐艳?你是不是对艳这个字有什么误解?” “无妨,名字而已。” “这是何地?所开何花?你是何人手下?”其实这些问题无关紧要,我只想套出自己该去哪里。 他一笑答道:“此地是黑花海,此花名墨玫,花小而根深,直插王城毒海。至于我的主人,不说也罢。” “我也在王城待过,哪里有什么毒海?多半你是顺嘴胡诌。” “真的也好,胡诌也罢,现在并不要紧。”他边说边将红葫芦拿在手中,拔下塞子面无表情地说:“我这葫芦里装着半个毒海,阁下敢试试么?” “等等!” “怕了?”他忽然发现我的脚受了伤,阴笑道:“毒水的滋味儿不好受吧?现在只要我一动念,半海之水就会泻出,让你皮焦骨烂!” “这么厉害么?”我心里盘算着应对之法。 “不用求饶,我主命我尽灭擅入之徒,你只能死!”说完他眼射寒光,右手轻拍葫芦底,滔天的毒水立时喷涌而出,排山倒海地向我扑来。 刚才对话时我已在周身设下一层禁水障,专克天下诸水。谁知这层水障对毒水完全没有作用,眨眼功夫已喷到面前。我不敢怠慢,提气向上蹿去,巨浪在我脚下奔涌而过。 赤日公子叫了声好,转动葫芦继续喷水。我不停躲闪腾挪。他面目狰狞,口中嗬嗬作响,我跑到哪他喷到哪,像个手持水管的消防员。 初时毒水喷得不急,我尚能从容躲过,半柱香时间后竟漫天漫地地喷射,让我躲无可躲,只能向上逃去。赤日公子极为得意,冲我高声吼道:“你可千万硬到底,我这人软硬不吃,只要灭了你!” “你怎么不怕毒水?”见他高擎葫芦在毒水中巍然不动,我好奇地问。 “哈哈!”他大笑一声回道:“也不怕告诉你,此水虽可解天下万物,散诸般因果,却难奈无情无心之人。我生于毒海,无父无母无兄无弟,亦无血液心器,身上流的便是海水,你说我怕不怕?” “还真有两下子,可惜这水也难伤我。”葫芦喷出的水量虽越来越大,但压强却小了很多,高度反而低了,毒水喷到距我一丈处就落了回去。不过葫芦和地面万花一同喷出的毒水已把下方变成一片泽国,看来过不了多久就真的把整个毒海搬过来了。 |
“好,我的确伤你不得,可你能飘一辈子么?再告诉你个秘密,水门就在下方,想过去就潜水自己找吧!”说完他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冒了几个泡就不见了。红葫芦却留在水面,不知疲倦地向上喷着无穷无尽的毒水。 原来门户在下面,可我该怎么进去呢?如果有老六一半本领便能附在月光上射下去;若白鹏在身边也可振翅扇尽毒水露出门户。可现在只有我一人,身上的金甲天印对毒水毫无作用,到底该怎么做? 想了半天依然束手无策,水面却越来越高,黑黪黪地泛着浪花。我念了数遍分水咒,自然毫无作用。正在踌躇间,水中猛然射出一股粗大的水柱直冲天宇,险些喷到我。我以为是葫芦开挂了,低头一看葫芦仍在喷水,和水柱喷出的位置还有些距离,显然不是它。水柱正下方有一阴影,极大极广,隐约是个鱼形,看来是这东西喷的。 一见此物我有了办法,嗑破中指滴了几滴血下去。那物闻到血腥气一下跃出水面,张开城门一样的巨口向我扑来。我纵身上跃,它扑个空又砸入水中,掀起滔天巨浪。 这下看清了,居然是一条赤鱣,鲸属,形体巨大,没有鳃,只靠肺中贮存的空气呼吸。这条赤鱣能在黑水中生存,显然是毒海中的生物,不知怎么被葫芦吸到此处。我又挤出几滴血下去,赤鱣性贪,再次跃出水面吞我。我猛吸一口气跳入鱼口,赤鱣以为得手,合嘴钻入水中。 它口腔中空间很大,像个山洞。下颚处满是毒水,我不敢落脚,只浮在当中。和赤鱣比我的体积实在太小,它也搞不清我究竟下肚没有。这东西也不刷牙,四下腥臭难当,我掩住口鼻钻进它气管之中,见四壁光滑没有一点水,才放心落地,顺势滑了下去。它肺中密布着无数肺泡,大的如一间房,小的也像个拳头。我滑进的这个泡不大不小正好能容得下我,看来一切皆为定数,该着我这样潜水。 赤鱣再迟钝也察觉肺管里进了东西,用力缩紧肺泡想把我咳出去,不过就算一个普通人也会卡住,更别说我了。大鱼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把我弄出去,干脆放弃了努力,反正肺泡有都是,不差这一个。 我在泡中运神向外看去,鱼身外俱是黑水,方才遍地墨玫都已浸泡在水中,不过仍在向外喷着毒汁。我屏气探息,很快察到赤日公子的位置,他下方似是一片虚空,看来果是个门户。 我深吸一口气,举剑将肺泡从支气管上斩了下来,又吐火把入口烧焦封死,动念缓缓移出肺管,回到它口腔之中。赤鱣鱼嘴紧闭,一时找不到出口,只好挥剑荡出一股剑气逼它开了口,一跃而出,向赤日公子的位置漂浮过去。 |
毒水密度很大,肺泡在水中移动得十分缓慢,我没有办法加速,只能焦急地等着。好在其质坚韧,一丝毒水也漏不进来。 飘了约有一刻钟,终于来到赤日公子上方。他绝想不到我真敢下来,正垂头坐在一扇圆门上发呆。那门不知是什么材质,乌突突的,上面刻满了密文。 我不想偷袭,推一股水下去提醒他。他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串水泡。我既已打过招呼,挥剑就刺。这一下定会把肺泡刺穿,所以无论如何要穿透水门冲下去,否则毒水就会涌入把我溶解掉。 |
我怕一击不成用了狠劲,赤日公子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被一剑刺穿,剑势不消嗤地一声透门而过,一股灼热扑面而来。我借势一冲喀喇一下把门撞得粉碎,同赤日公子一同跌落在一片沙漠之中。 我从他身上一跃而起,小心地把黏在身上的泡膜揭了下去,弯腰抽回黑玉剑。赤日公子挨了一剑又被压了一下,早已奄奄一息,瞪着无神的双眼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一笑道:“实在抱歉,你那黑水太过阴毒,思来想去只有这一法能破关。”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苦笑道:“不怪你,这是我的报应。” “什么报应?” “我刚才说自己无父无母,其实是骗你的。”他歪头吐了一口血沫,有气无力地说:“我父是毒海之主拓洪仙君,我母是月羞公主。幼年时我被魔主蛊惑,设计害死父母继了王位。我父临死前曾咒我必死于剑下,今日终得应验。” 原来他是个弑父继位的混蛋,怪不得头生反骨,不过这是他自己的事,我并不感兴趣,冷笑一声没说话。 他歇了一会继续忏悔道:“得意时我要风得风要雨有雨,哪里想到会有今日……” 我懒得听他磨叨,抬头向上望去,天空湛蓝一片,没有一丝云彩,也看不到太阳。周围是茫茫沙海,看不到一点起伏。趁他还能开口说话我忙问:“这是何处,为什么上面看不到毒水?” “此处应是赤土国,水火相克,黑水自然下不来。”他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伤处不断流着黑血,滴在沙上须臾汽化。 “这里到处都是沙子,我该往哪走?” “阁下想去哪里?”他眼神已散,看样子挺不了多久了。 “我要破花。” “花中是无尽乐土,为何要破?” “乐土?我差点死了两次,何乐之有?” |
他眼珠一轮道:“四门不过是外层,花中才是极乐。你勿要再问,我没守住水门有负圣望,如今唯有一死而已。” 见他还有三分骨气,我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你伤情虽重,一时半刻也不会死。此处赤地万里,除我外没人能救你,你若给我指条路,我便用断续秘法为你疗伤。” 听说我要救他,赤日公子脸上肌肉拧在一处,惊恐万分地说:“你若还有一丁点良心就别这么做,我失了水门,依律要种虫的!” “种虫?什么意思?” “那是一种阴刑,先捆住四肢,让受者不能自尽,再在皮下种入吸髓虫卵万粒。此卵见血即孵,万虫齐动钻噬其身,更有强者可深入骨髓,让人痛不欲生,至死方休!”说完他的身体不住颤抖起来,显是恐惧至极。 他说得凄惨我听得也毛骨悚然,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残忍的刑罚,比凌迟更恶毒百倍。于是走上前去拍了拍他肩膀安抚道:“那我先为你续一口真气吧,虽用处不大也能续你百日之命。你哪也不要去,就在这等我,待我破花后再带你出去……”话音未落,他猛然张口向我吐出一股黑水。我们距离极近,想躲已然不及,情急之下只好吐一口气,把黑水生生吹了回去。 我这口气何等劲力,毒水一点没糟践全淋在他脸上。赤日公子把脸一抹,疯了一样向后爬去,胸前伤处不断喷着黑血,在黄沙上留下一条焦黑的痕迹。 我恼他不知好歹,本想一剑取他性命,转念一想这里满眼黄沙,倒不如留着他为我引路。 初时他爬得蛮起劲,片刻功夫已在一里之外。随着血越流越多,速度也渐缓下来,最后实在爬不动了,趴在地上不住喘气。我起身向他疾奔过去,瞬间来到他面前。赤日公子惊恐地看我一眼,居然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入沙中,好像这样我就看不到他了。 我用剑拍了下他高高撅起的屁股:“接着爬啊,看你还有多少力气……”话没说完,脚下沙地毫无征兆地陷了下去,我下意识地跃在空中,赤日公子却直接掉落下去,消失在一片尘烟中。 待尘沙散尽,一个数里见方,深不见底的大坑出现在下方。我凝神下望,里面雾气蒙蒙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有多深。不过既然水门在下方,火门理应也在下面,不如去看看。 正思量间,洞中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叫喊声,隐约是赤日公子,这小子居然还活着? 我向下高声喊道:“你在下面么?用不用救你?”良久才传回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却不知何意。 我凝神一探,坑底气息驳杂,显然不止他一个活物,火门多半也在下面,便紧握黑玉剑向洞底徐徐降下。 坑中浓雾密布,温度越来越高,像进了火炉。又降了千余丈,雾气渐渐散去,周身也清凉起来,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现在下方。我提气直坠,落在一丛灌木中。 |
我自然不怕,微微一笑道:“对,我想出去。” “出去做什么?” “与你无关。” 他杀气顿起,半抬狼牙棒缓步向我逼来:“不说我也知道,你想毁了这极乐妙界对吧?那就吃我一棒再说!” “怎么,要对客人动手?” “我若一棒打死你,脑浆就会溅得到处都是,却喝不到了。”他忽然犯了难,停下脚步自语道。 “要打就打,打死再说!”我出言相激。 “好吧,那就看招!”说完举起狼牙棒向我头顶狠命砸来,看样子也不想喝脑浆了。可他出手又笨又慢,顿时门户大开,一挺剑就可以给他来个透心凉,不过我还要留他问话,不想伤他性命,只向后一跃躲了过去。 他叫了声好,抡棒上前没命地砸,都被我一一躲开。他见我不还击以为我怯了,一根大棒舞得上下翻飞,我纵身法只是躲闪,这样的招式如何能伤我分毫? 他一气抡了几十下,距我最近的一次也有几尺,自己却累得气喘吁吁,把棒子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嘟囔道:“不打了,你太快,打不着。”说完捡起赤日的手骨放进嘴里嘎嘣嘎嘣嚼了起来。 “怎么你又饿了?”我忽然觉得他很可爱。 “最近不知怎么了,一时不吃东西就难受。”秦大明吃完手骨又拾起一根腿骨吃,也不知是真饿还是在恶心我。不过腿骨太硬,他咬了两口便吐了出去,皱眉道:“不好吃,太渣,还是眼珠子好。” 我作出惋惜的样子道:“可惜没眼珠子给你吃了,我的眼睛还有用,要吃只能吃你自己的。” 他一拍脑袋:“对啊,我这还他妈有俩呢!”说完抬起双手向自己二目抠去,我以为只是做样子,谁知他怒喝一声,十指已深深插入眼窝中,生生把两枚眼珠硬薅出来,两股火苗登时从眼眶喷出。 周天怪物我见过不少,但这种吃自己的东西还是头一遭遇到,差点吐出来,举剑喝道:“别跟我装神弄鬼了,快说此地门户在哪,我便饶你不死!” 他已把眼珠塞入口中,边嚼边说:“死?什么叫死?我什么都见过吃过,单不知死是什么,要不你受累让我死一回?” |
“好,那我成全你。”我知他这种混人不给点颜色看是不行的,举剑向他右臂斩去,他喊了声来得好,竟举手相迎。黑玉剑何等锋利,嗤地一声早将手臂斩落,又一股赤焰从断处喷出。 “正愁不够吃,又多块肉!”他似乎没有痛感,笑嘻嘻地弯腰捡起断臂放嘴边就咬。我不想再看他故弄玄虚,一剑又刺去,他又叫了声来得好,利剑已透胸而过。 见他居然还没倒下,我奋力抽回宝剑道:“你难道真死不了?” “怎么,你怕了?”他嘿嘿一笑,口中喷出一股黑烟:“肉眼所见皆是幻像,所以我自剜双目,就是要用心去看世间万物!” “那我把心也帮你剜出来,让你看得更清楚些。”说完我将剑向前一送,深深刺入他左胸,手腕轻转向后一拉,一颗火红的人心就被带了出来,在剑上兀自跳个不停。 我把红心递到他面前,狠狠道:“现在用心看吧!”你变态,我比你还变态。 “好啊,果然更清楚些。阁下可敢再斩我几剑?”他居然还不死,反出言激我。 “我不敢,可怕你了。”我边说边挥剑上前,对着他高大的身躯刷刷就是几剑,这回他再硬也站不住了,分批倒在地上。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杀了这位炎火王,还不如被他吃掉的赤日公子,可惜没来得及问他火门位置,不过多半也在下方。 “熊熊烈火可净化恶业,亦能了却万缘,谢谢你让我浴火重生!”几缕火苗从数块残躯上腾起,缓缓化作人形,有头有脸四肢俱全,声音就是这火人发出的。 “你是炎火王秦大明?”我举剑问道。 “是,也不是。刚才那个凡胎俗骨的秦大明已被你杀死了,现在是脱胎换骨的秦大明。”火人声音尖利,和之前完全不同。 “你究竟是谁与我无关,我只想赶路。快告诉我此间门户在哪里?”正后悔出手过重杀了他,没想到又活了。 “你觉得我会说么?”火人反问。 我瞪眼吼道:“那你就再死一次吧!”说完一剑抡去,黑玉剑在他身上一抹而过,火人自然完好无损。 |
“蠢到家了!我现在是不生不灭的炎火之体,你以有形攻无形,以有相战无相,岂非自寻死路!”他双臂上扬,身上烈焰大炽,尖声喝道:“让我用这无上炎火焚尽你一生罪孽吧!”说完腾空而起,向我猛扑下来。 见他来势凶猛我不敢托大,向后一跃躲了过去。火人嘭地一声砸在地上,腾起一团火雾。见一击不中,他再次升空,对我恶狠狠地说:“在此炎火圣界你能跑哪去?乖乖受死吧!”随后又举双臂,口中念念有词。 “省点力气吧,你有多大本领能伤我……”我话没说完,眼前的树木,花草,甚至石头都开始燃烧起来,火势极快极猛,瞬间已把我整个吞没。 我并不怕火,无论凡火阴火还是三昧真火都伤不得我。可眼前这火也不知是什么火,虽不灼热却直往心里钻。火人不住念咒,火势也越来越猛,似要将天地燃尽,他也同这冲天之火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了。 我被这无名烈火烤得心慌意乱,本欲腾空避火,可抬头一看空中也满是烈焰,这才幡然醒悟:原来芳草碧树都是假象,这满地漫天的烈火才是赤土国真实的样子,秦大明的肉身便是个火种,一旦被毁就会引火焚天。 正手足无措之际,四下又传来火人的声音:“放弃吧,抛弃吧,我们的身躯只是桎梏自己的工具,你刚才那几剑不是杀我,而是救我;现在我也要用这无明业火救你!” “你躲在哪儿?敢不敢现身与我一战!”他的话不无道理,但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这火既然是他放的,只要把他干掉自然会熄灭。 “你错了,我不是纵火人,”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还不明白么,这火是你自己放的。” 我怒道:“别跟我废话,爷没工夫听。不出来是吧,我自有办法寻你。”火越烧越旺,我不断舞动黑玉剑拍打,可灭了这处那里又起,很快连眼都睁不开了。猛提一口真气冲天而起,想要脱离这无尽烈火,可无论哪里都是火,只好又落回地面,举剑向下插去,想挖个洞躲避,不料一股烈焰又从地下钻了出来,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见我在火中左冲右突不能脱身,火人又开始做思想工作:“放下吧,你在红尘中承载了太多的东西,何不借火势付之一炬?世人只知索取却不懂抛弃,负担越多越苦,你可知……” “我知你妈了个腿!”我心中狂躁无比,时而左右狂奔,时而腾空而起,这么自然做毫无意义,但我又能如何?哭么?好在周身四天印不断放着幽光,默默地护佑着我,否则怕是已化为灰烬了。 见迟迟烧我不死秦大明也很奇怪,不再劝我放弃抵抗,开始不停地念咒催火。我已被烤得五内俱焚,估计已经八分熟了,忍不住张口大叫,居然也喷出一股烈焰出来。 火人见状甚喜,又开始引导:“烧吧烧吧,火是这世界最纯洁的东西,不惨一点杂质,若能葬身火海,一切罪孽都可被宽恕!” 我自忖除情迷魔女外,此生似也没什么大错,于是傲然道:“我不用谁宽恕!自己做的事情自会承担!” “冥顽不化!再给你点好玩的。”说完话他大喝一声,空中随即传来凄厉的鸟鸣,我勉强睁眼向上望去,十只硕大的火鸟直冲下来,没头没脑地撞在身上,须臾钻入体内。 |
炎火王怕我不知此物的厉害,马上解说道:“头有五官身有五脏,这十只业鸦正是你十器所化,现已归位,可助你快些解脱。” 他说的没错,这十只鸟一进来我的双眼,双耳,鼻口都开始往外喷火,腹中也越来越烫,还能听到咕嘟咕嘟的声音,好像浑身血液已被烧开了。 我有点绝望。外火已经够受了,现在里面也烧,就算有天大本事又有何用? “怎么还不放弃?我为火王久矣,从未见过什么东西是业火焚不化的,何必苦捱到底?快放弃吧,随我去那光明火界,享无极无边之乐!”他的声音变得绵软魅惑,似要真心要度我。 “你说这火是业火?”我咬牙问道。 “正是。业火随心念而起,心存一念则烈火不熄。你觉得能捱得过去么?” “多谢。”我慢慢举起宝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见之一笑:“还想动手杀我?我是无相之身,你怎么杀?” “你非无相,而是火相。我若无念,你却依何而生?”说话间金甲也终于受不住业火的炙烤,开始燃烧起来。 “难道你也想把自己的心剜出来?没用的,那不过是心器而已,只要不死心念就不会消散。试问天下人谁能逃出心念之梏?又有谁不是业火焚身?” “那你仔细看,千万别眨眼!”我深吸一口火气,调用体内还可为我所用的真元,身心合一,凭本能向他舞出一剑。 我不知秦大明是否还有眼睛,是否能看到这绝世一剑。 不过无所谓了,他和这无边业火都只是我心中幻念,弑魔一剑弑的正是自己心念,一剑既出,万事皆空。 |
待剑势消散,周围或真或假的景象又开始迅速重建,我已身处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大地平滑如镜,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天空也似一面明镜,和地面相互照映。极目四望一片平整,没有任何可见的凸起或凹陷,难道自己正踩着一面无比巨大的镜子? 我见四下无人,便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准备打坐调息。弑魔剑法虽属本能,却也极耗真元,现在虚弱得几乎连剑都握不住了。 这个世界极为安静,除自己的呼吸心跳声外没有任何动静。安心坐了一会,觉得真气渐渐开始充盈,身体也有了力量,便起身向远处走去。 我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就放弃了,因为哪里都是一样的——无非是上下两面镜子中间一个我。之前的水门也好火门也罢,至少有个敌人,这里啥都没有算怎么回事?难道是饿门,要把我活活饿死么? 我用力跺跺脚,镜面没有丝毫晃动,又提剑下刺,铮地一声脆响,黑玉剑被崩了上来。我一下傻眼了,黑玉剑连时空都能破开,居然打不碎一面镜子?发狠又刺几剑,每次都被弹回,镜面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接连换了几个地方都是如此,不过我发现无论是用脚还是剑,镜中都有同样的影像相迎——我用脚踩,镜中也有一只脚向上踩;我用剑刺,镜中也有一把同样剑回刺,玄机应该就在此处。 这情形很像被我打碎的映天镜,无论你有多大力量镜中都会映出同样力量回击。入花前帝君曾说过,魔王将枪,弹,旗,镜四宝祭在花中,眼前的天地双镜莫非就是四宝中的魔镜? 正胡思乱想间,耳后忽然传来凌厉的破空之声。当下本能一闪,风声也跟着改变方位,噗地一声刺在后心北天印处。四印当中唯有北天印是师姐淬心血所祭,护力最强,内里又有帝君钦赐蝉金甲,饶是如此仍那物被刺穿,深深插在体内。 |
1158楼被抽了,现补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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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情节: 我来不及回头,拼力向前一蹿,躲过这透胸之祸。 “居然没扎透?”一个脆生生的童音从身后响起,说的居然是太初语!转身看去,一个高不足三尺的小男孩持着一杆金光闪闪的长枪立在面前,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年纪,一颗硕大无比的脑袋,青绿色的脸皮,一双大眼没有瞳孔,细看去竟是繁星点点,如星宇般浩瀚。胖乎乎的身子套着一件窄小的红肚兜,上面还有几个破洞,露出同样青绿色的皮肤。下身没有裤子,光着两条萝卜一样的青腿,打着赤脚。 我摸了下后背伤处,虽然流了血但不多,看来刺得不深。“是你刺我?”我也以太初语问道。 “还会有谁?”他一吐舌头反问。 “你为何会讲太初语,又为何无端伤我?” “你擅闯圣界,自然当死。什么叫太初语?”他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不想看他故弄玄虚,直接问道:“你是谁?也是魔头手下的将军么?” “我没名字啊,只是因为总也长不大,他们都叫我小魔童。”孩子奶声奶气地回答。 听到小魔童这三个字我心中一震——在云隐山学艺时曾看过一本《天成经》,专讲天地初成时世间万物的。据经中所载,太初天地初开,万物分化阴阳渐有规矩,唯一物非精非灵阴阳难辨,亦不入四象五行,因此无法归类,终日遨游天地,无法可束。 此物饱受日精月华渐成人形,却因体质特殊无法容纳外物,所以一直长不大,只能是孩童模样。喜欢恶作剧,到处捣乱,书上称其为小魔童。我本不信世上有此物存在,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 我知他不入生死也不堕轮回,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开口问道:“这……这是什么地方,又该如何出去?” “先陪我玩会儿吧,开心了就告诉你。”他眨眨大眼睛想作出可爱的样子,可那张青绿色的脸实在太过诡异,双眼又是星图模样,实在让人爱不起来。 |
“你想玩什么?还用枪刺我么?” 他又是诡异一笑:“好啊,你接我三枪不死便告诉你。” “再刺一枪怕就死了,何须三枪?此事万万不可。” 他皱皱眉头道:“那你斩我三剑,若能伤我也算你赢。” “不行,你这么个小人碰一下便碎了,到时我分批问你么?” 他有些恼怒,挺枪指着我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想怎么玩?” “我没心情陪你玩,只想离开此处。你要是不说就滚开,我自己找出口。”见他不过只是个孩子,我不想过多计较,何况这东西不生不死,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居然敢对小爷发号施令?你算什么东西?”小魔头彻底被我激怒了,眼中星芒爆射,身上也腾起一股青雾。 “看来非得陪你玩玩不可了。”见他已现杀机,我也提剑相对。 他见我答应陪他玩马上转怒为喜,深鞠一躬道:“那就多谢啦!”说完提枪便刺。我忙挥剑相迎,只觉眼前金光一闪,金枪竟已深深刺入自己左肩。我纵身后跃,枪头硬生生脱出身体,带出几条鲜肉,一股鲜血直喷出来,溅了小魔童一身。 肩部没有天印守护,几乎刺透了。我调气止血,对魔童咧嘴一笑:“本事不济啊,这一枪没躲过。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 “好,你问吧。”他一击得手颇为得意,笑嘻嘻地回答。 “我的剑明明应该砍在枪上,怎么还能刺中我?” 他把金枪一抖:“这是主人赐的天煞金枪,一击必中,绝不空回。” 看来这就是魔家四宝中的宝枪了,只要刺出去,无论如何躲闪阻挡都会被刺中,万无一失,这是此宝的天然属性。 面对这么变态的东西我再傻也不会等着他刺,忍痛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开心了吧,现在轮到我了!”也不等他开口便一剑刺去,魔童叫了声好一跃而起。我占了先机焉能放过,一剑紧似一剑地斩去,瞬间已劈出百余剑,但他速度奇快,都从容躲过。 见碰不到他,我不禁赞道:“好身法,居然比我还快!” “你也不错嘛,好玩好玩!”他怪笑一声,化为一道青光冲天而去。抬头一看,“天镜”中只见我的身影,哪里有他的踪迹? |
莫非他知道打不过竟然跑了?不过他未露败象啊,这里只有上下两面镜子,他能去哪儿?我在空中悬了一会仍不见人,慢慢落回地面,持剑凝立。 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还是没动静,望着这空荡荡的世界居然有点盼他出现。此念一起,猛然发现地镜映出一个绿色的小点,抬头一看,小魔头正无声无息地挺枪下冲,我知道这一下很难躲开,把心一横提剑直迎上去。 我升空速度极快,在距他百丈处忽然化作一道白虹从他身体直接穿过,在他头顶现身,挥剑向他脖颈斩去——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躲开金枪一刺。 小魔童万没想到我居然可以凭变化改变方位,这一剑结结实实地斩在颈上,硕大的头颅应声离体。几乎同一时刻,他手中金枪也深深刺进我的前胸,看来怎么躲也没用,宝枪绝不空回。 “真是好本领,难得难得。”魔童的头颅并未落地,在空中称赞道。 “你还没死?”这一下几乎把我捅死,连提几口真气才缓过来,左手死死攥住金枪,不让他拉回去。 “有趣,我怎么会死?这么多年我还没死过那!要不你行行好,帮我死一次?”他的头颅慢慢浮上来,在我面前不住晃动。 “好,我尽量帮你。”这一枪刺透了,鲜血顺着枪杆淌下。魔童的躯体居然还在往下拉着金枪,可哪里拽得动? “为什么不让我拔出去?插在身体里很舒服么?”头颅笑嘻嘻地问。 “我不会再给你出手的机会了。”我拼命向上拉想把金枪夺过,可魔童也死死抓着不放,重伤之下一时也抢不下来。 僵持了一刻钟,只觉头昏眼花,知道是自己失血过多,金枪在体内断了气路,无法运功止血。只好咬紧牙关把枪头狠命拽出,仍死命抓枪不放。 “你快松开,弄坏了主人的宝贝可不好玩。”魔童的头颅围着我打转,似乎也有点急了。 他这话倒提醒了我,对头颅狠狠一笑道:“没想到你也有怕的时候!” “你……你要做什么?”魔童惊恐地问。 “我要弄坏你主人的金枪。”说完我举剑向枪杆砍去,魔童大惊失色却没有办法,只听咔嚓一声,金枪已被劈成两截。 |
没想到这种神物竟如此脆弱,举着枪头笑问:“你就用这破玩意连刺我三枪?” “你应该死,你该死。”魔童头颅失魂落魄地嘟囔着,身躯无力地向下坠去,啪一声摔在地上,半截残枪深深扎在一旁。地面无比坚硬,黑玉剑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金枪却能刺进去,真是古怪至极。 “你知足吧,这世上没有人能连伤我三次,你是第一个。”我知道金枪是宝贝,把枪头插在身后,留着自己用。 “你真的该死了,该死了……”头颅反复重复着这句话,在空中凝然不动,脸色越来越阴,几乎变为纯黑色。 “身子都没了还说什么大话?现在就让你先死!”我不想陪他再玩,直接挥剑斩去。头颅向后疾退,我仗剑紧追不舍。 “这是你自己寻死,休怪我无情。”头颅边逃边警告着我。他的速度远超我意料,眨眼功夫已在千里之外,不给我出手的机会。 “你总是跑怎么杀我?是打算把我累死么?”我边追边问。 头颅冷笑一声道:“既然你急着死,我这就杀你!”说完居然像陀螺一样急速旋转起来,口中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见他被逼到这个地步我心中暗喜,提醒道:“转这么快当心把眼珠子甩出来!”这一转头颅的速度就慢了不少,我不断缩小同他的距离,紧握剑柄,准备将其一分为二。 头颅又道:“阴阳初分,天地所成;两仪归元,一灭一生!”它的转速已经极高,运神光看去也是静止状态,不过声音倒还正常。我懒得听他废话,一剑劈去,头颅敏捷地躲开了,正要再劈一剑,两个小球却从头上甩脱,一前一后向我袭来。 “你还真把眼珠甩出来了?”我左手一仰,将两颗圆珠收在手中。二珠吸力极强,瞬间已融在一处,合成一颗大珠。 头颅见“暗器”被我收去,马上停止旋转,空空的眼眶淌下泪来,还真是他的眼球。 “你哭什么?不是想死么?”我摆弄着手中的圆珠问道。两颗眼球本是星光闪闪的,合一后居然变为赤红色,闪着忽明忽暗的红光。 “我的确想死,”头颅的声音变得空灵悠远,好像换了个人,“所以要谢谢你。” “你脑袋掉了都没死,没眼睛多大个事,死不了的。”我忽然觉得小家伙有点可怜。 头颅长叹一声道:“这是命,你我都逃不掉的……二珠合一,天地重生,谁都逃不掉!” |
听他说得悲凉,我忙四下望去,却没见什么异样,想是他失去双眼后故弄玄虚,一笑道:“你的眼珠子虽然好看,我却不稀罕,这就还你吧!”说完把红珠向他掷去。 红珠刚脱手便凝住不动,像被什么力量控制了。我又推一股力过去,仍是纹丝不动,其上红光却越来越强,貌似随时可能爆开。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头颅问我。 “你指遗言?你也不是我儿子,有话跟你也说不着。”我紧紧盯着红珠回道。 “你说死后会是什么样子?”头颅忽然问出这千古一问。 “这……”我脑海中一下浮现出目前尚能回忆起来的几个记忆,想了片刻回答:“可能会有另一个记忆钻入你头脑,你就会成为另外一个人,经历另一段不同的人生,和之前的你毫无关系。不过这一切也可能都是假象,也许你根本没动,只有记忆变了……我层次低,还参不太彻。” “若真是如此就好了,可是我死不了,怎样都死不了。自杀过很多次都没用,永远是这副模样。” “多少人梦想青春永驻,这样子有什么不好?” “腻,再美好的事物时间久了也会腻……每天看到自己都觉得恶心!多想换个样子,换个人生啊。你真以为天煞金枪刺不死你么?” “自然刺不死,我挨了三下也没怎样。”这事我也奇怪,金枪毕竟是四宝之一,怎会如此不济? “你错了,是我故意刺歪,你才能活到现在!”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不成?”我自然不信。 “不必谢,马上就死,你安心等候即可。” |
“等什么?等死么?”我笑了,死绝之地都能出来,眼前这小球能奈我何,况且我是天选之人,怎么可能在这里完蛋。 “天变了,地也变了,”头颅突然吟唱起来,声音悠远苍凉,“地,水,火,风都变了,一切都在变,人啊,为何而活,又如何死去?”红珠随着他的歌声开始震颤,亦发出低沉的声音。 “你要做什么?快住口!”我右手举剑护身,左手把身后半根金枪抽出,准备将红珠和头颅一同除去。 头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开口道:“你歇着吧,时辰已到,做什么都没用了。可惜我双目已失,不能最后看你一眼。”话音刚落,上下同时传来阵阵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碎掉一样。向下一看,地镜果然开始慢慢碎裂,映出无数个我来;天镜也是如此,多半是与红珠的震动产生了共振才碎掉的。 这天地镜再坚硬也还是镜子,只要找准频率还是可以震碎的,看来魔童是打算放我走,于是对头颅深鞠一躬道:“原来你是好心,倒是我有眼无珠了!”说完向下猛冲,打算从地镜裂处离开这古怪之地。 然而我太天真了,魔童活修为绝不在我之下,他说让我等死,怎么可能只是说说?哪怕我是天选之人,哪怕我自带什么“主角光环”。 没等冲到地面,眼前白光一闪,让我本能地闭上眼睛。接着周围温度急剧上升,在我有所抵御之前身上金甲已全部融掉,然后是我身体,接着是一切的一切,都被这无可抗拒的高温融掉了。 我,大概死了吧。 |
待我再次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已不复存在,可能只剩下一丁点的念想。无数惨白的光点飘在周围,多半我也是其中之一。现在虽然没了双眼,视野却更为开阔,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都能同时看到,只是不见自己。 我的身体哪去了?没有身体的话,这个我又是什么?难道“我”的定义就是单纯的思想,念头么? “我”现在应该去哪里?身边的光点又是什么?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小魔童也死了么? 显然不会有人回答这一连串疑问,恍惚间只感觉自己同那些光点向前(或者后,没有身体也就没有前后这个概念了)飘去,我不清楚为什么要跟它们走,似被某种原动力推动着。 飘了不知多久,前方隐约出现一个极高大的人形物体,浑身放着灼眼的白光,“眼”前无数光点纷纷躲避绕行,似乎都很怕他。巨人招招手似是要我过去,我内心无比抗拒,可不知为何仍不受控地向他飘去。 到跟前我才明白为何那些光点要躲着他了,对“我们”来说这人实在是太高太大,仅一只眼睛就如海洋一样浩瀚,睫毛像高耸的山峰,我极力控制自己的运动轨迹,以免被这无边无际的眼波吞没。 “匆匆一别,公子别来无恙?”巨人发话了,虽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但我知道他在问我。 匆匆一别?难道我认识他?不过现在没什么主观意识,也没办法对记忆进行提取,只能在心里回答:“我感觉很好,你是谁,我又在哪儿?” “公子已死,我奉师命前来救你,请随我来。”他伸出天空一样宽广的大手将我抓起,不知往何方去了。 |
现在的我已经脱离了身体的束缚,自由自在了。所有的忧愁烦恼也随之消失不见,既不快乐也不痛苦,也不会再为谁心疼,这感觉就像世人正在打游戏忽然断电一样。原来炎火王秦大明说的是真的,身体的确是囚困我们的牢狱,反是我执迷不悟,以幻为真。 正沉浸在这前所未有的自由中无法自拔,一道白光忽然射来,正照在自己“身上”,无数事物争先恐后向我扑来,将我紧紧包裹,身体也越来越重。我喊了声不要,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老师,人带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周围却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甚好。”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回道,“那小童呢?” “回老师,也带来了。” “辛苦了,取纸笔过来。”苍老的声音命令道。那人答应一声便没了声音。 苍老的声音问:“故人何不醒来?”这句话似有无穷魔力,视觉触觉嗅觉味觉还有思想都随之出现,听力也灵敏了许多,我努力想看清他到底是谁,可面前依旧一片朦胧。只感觉自己十分愚蠢笨拙,身体也万分沉重,好像变成了一个物件。 那声音安慰道:“故人勿急,时辰一到自会再入轮回。”这时“耳边”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刚才那人拿纸笔回来了。老者说了声好,嘁嘁嚓嚓地不知在做着什么,另一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天子死而后生,世间第一奇事,皆因情根深种,故有今日善果。”话音刚落,一股神奇的力量源源不断注入体内,身体也开始膨胀,只是仍没有足够视力看清周围情况。 那人笑道:“老师如何捏了个面人?”这不是天林真君的声音么?另一人不用说定是造化之祖,怪不得要用纸笔。 “老师”回道:“急什么,这就为其点化五官,重塑其身。”说完走到我“面前”,也不知用什么东西在身上来回鼓弄着。我有点害怕,想躲又动不了,只能任其摆布。 不一会他弄完了,问天林:“这样子如何?” 天林笑着回答:“和之前一模一样,老师真是妙笔生花。” 老头一笑:“若不是那妮子屡次求我,此等小事你做就好,我万不会亲为。”言罢又在我头上按了几下,瞬间眼前一片雪亮,视力已完全恢复,气流也从口鼻直钻进来,我长出一口气道:“可憋死我了!” “恭喜龙华天子转阴复阳,又得一世。”天林真君仍着一身白袍,光头赤脚,上前拱手贺道。须发如雪的造化之祖站在他身后,也在对我颔首微笑。左右一看,此间是个幽深的山谷,四周俱是高耸入云的峭壁,烟雾缭绕,不知是什么地方。 我慢慢站起身来,对二人拱手一礼:“小子再见天日,皆赖老祖真君妙手,这里谢过了!”说完便欲跪倒。 “不是我俩的功劳,”造化之祖一步上前扶住了我,“大千世界,亿万生灵的悲欢离合都出自我的手笔,每时每刻都有万万人死生,我改得过来么?要谢就谢你师姐吧,是她要我救你的。” “师姐?她什么时候来的?我能见见么?”我万没想到她也在,忙四下寻找,可眼中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和陡峭的山石外,哪里有她的影子? 造化之祖叹了口气道:“那丫头对你用情至深,早在云隐山时就预见你有今日之厄,用心血祭天方至我处。” “找老师何事?”我刚复活,头脑仍很迟钝,傻了吧唧地问。 |
老祖缓缓道:“自是为了救你。生死本是第一大事,也是规矩,绝不可任意改之。我知她来意,便闭门不见。谁知她心坚意决,竟在我门前空守百日,日夜哭嚎,只哭得星月含悲,让我无心下笔。我见其心至诚,便答应了她,还把她写到无边林中侯你。” 听到此处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师姐的修为远高过我,已可窥觑天机。她算出我会被小魔童杀害,不知用了什么禁术找到造化老祖,求他给我写活。造化之祖那里时间与世间不同,百日至少是万年,难怪天上地下都找不到她。 想到这里不禁悲从心来,她以命待我,我却不知好歹倾心魔女,真真万死莫赎了。当下流着泪道:“不知师姐大德何时可报?或请老师开恩为她添一妙笔,保她春华永驻,一世平安……” “胡来!”老祖怒道:“我这造化之笔竟是给你们做人情用的?你又以何相换?” “老师休恼,我只是不知如何报答才胡乱说的。”我忙跪倒在地给老祖赔不是。 天林真君哼了一声道:“如何报答你还不知?居然好意思找老师!” 我忙陪笑道:“真君说的是,我应用余生去珍惜呵护她,不离不弃。可眼下还要除花,此事只能待破花后再说。”本想让老祖直接把魔花写死,可想起他刚才的呵斥之言便没敢提。 听我还要回去破花,老祖怒色稍缓:“嗯,这才是正经事。汝界魔王本已被制,掀不起什么风浪,可他贼心不死居然设计盗走我的宝珠,此事绝不可赦!” 我听此言不禁面上一红,造化珠虽不是我偷的,但和我也脱不了干系。正要辩解几句,天林真君把手一扬,一个光点从手心掉出,在空中上下飞舞着。 老祖看着光点笑道:“小天童还不现身,更待何时?”话音未落,一个硕大无眼的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正是小魔童的脑袋。 天林真君把头捡了起来,恭敬地放在一块黑石上。老祖走过去轻轻抚着魔童青绿色的脸问:“这一世玩得开心否?” 头颅上下动了动,好像在点头。老祖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纸自己念起来:“天童归,自复生,无始兮,亦无终!”魔童的头闻言向前一翻滚落在地,一股青雾随即腾起,头颅在雾中逐渐升高。待雾气尽散,一个完好无缺的魔童出现在眼前,只比花中略矮些,眼珠却变得和常人无异。 |
魔童跪在地上向老祖拜了三拜,奶声奶气地说:“天童给老祖磕头,祝老祖圣寿千秋!”造化之祖很是开心,连声说好,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将他拉了起来。 魔童一眼瞄到我,跳过来笑嘻嘻地说:“怎么你也来了?我能出来可得谢谢你!”说完对我深施一礼。 我一把扶住他:“千万别谢,我可没做什么,说实话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自己怎么一下就死了?你又什么时候死的?” 老祖指着魔童笑道:“天童和天林一样,都是我的读经人。不过他读的是童颜世界,所以不能长大,永是这个样子。” 原来他也是读经人!怪不得会被救到这里来。我点点头又问:“何谓童颜世界?” “无非也是我写的故事罢了。那界中只有孩童无有成人,终日只知欢乐游戏,无病无痛,无忧无虑,亦无生死,随缘而现,又称第一真趣。”老祖微笑着回答,看来这童颜世界是他的得意之作。 “那里特别好玩,想什么有什么,你去不去?”魔童虽不知已活了多久,但依旧孩童心性,眨着一双无邪的大眼问我。 “无生死?那孩子们如何降临,又怎么离开?”我的概念还停留在阴阳交替,一生一死上。 魔童回道:“他们都是随缘现身,一出来就这么大,不长也不缩。缘尽自然离开,没有一点留恋与痛苦。怎样,去不去?” 我摇摇头:“的确是个妙处,不过此事以后再说吧,现在只想回去灭花。”又问:“刚才咱俩怎么稀里糊涂就死了呢?” |
“这事说来话长,”小魔童一屁股坐在地上,揪起一朵野花捏弄着:“汝界初创时我想去看看,就和老师告了假,另寻一读经人替我,自己进去了。谁知那里竟是阴阳所属,又被五行所制,我不能融入,只在天地间终日游荡,倒也颇有乐趣。” “怪不得你不生不死。”我恍然大悟。 魔童继续说道:“本想在汝界灭后再回来读经,可总有人想抓住我。没办法只好同他们玩。你们那个帝君抓过我七次,都被我逃走了。” “可有一次被一个更厉害的人抓了,他用龙虎绦将我紧紧缠住,迫我认他为主,还抠出我一对眼珠,将阴阳霹雳弹装了进来。”说到这里魔童的声音低沉下去,想是一段很痛苦的经历。 “你不会像以前一样逃走么?” “我非汝界中人,本没什么东西能缚住我,可那人居然把我困在自心中,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口。” 我有点明白了:“抓你那人是魔王吧,你的心是不是上下两块镜子那地方?也就是咱俩同归于尽之处?” “是,也不是。那里甚是邪门,任你有多大能耐,进去就被困死,无门无户,求出无期,至死方休。” “我从花芯进入后,先后过了风水火三门,本以为你那里属地门,没想到居然是你的心。” 老祖开口道:“蠢材,什么地门心关,不过名字而已,那是汝界最妙之处,无眼耳鼻舌身之扰,不生不灭大妙境,你二人有如此机缘却不知珍惜,可叹可惜!” “也不是不生不灭啊,我险些被他的金枪刺死,后来我们也都被那个什么弹炸死了啊?而且我怎么会闯进他的心里?”我没觉得那里是个什么妙地,大胆质疑道。 “一切种种皆是心相,世人无不为色相音声所迷,才会辗转轮回流浪生死。那妙境中无有外相只有心影,自无外缘相扰,久之便可大觉。尔等距彻悟入圣只一步之遥,岂不可惜!”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里到底是地门还是心门?” 老祖知道我离彻悟还差得远,叹了口气道:“地散阴气合日华而育万物,心生诸念伴外相而幻万千,心地本一物,地门亦是心门。” |
闻听此言我长舒一口气,原来地水火风四门都已过了,看来这魔花没想象中的厉害。 魔童嘿嘿一笑道:“老师此言差矣,妙地虽妙,却哪里能比得上老师跟前?” 造化之祖冷笑一声:“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去了趟异界不学点好,倒变得油嘴滑舌!” 魔童忙深鞠一躬陪笑道:“老师教训的是,学生谨记在心。”接着又对我说:“我在自心中找了好久,可哪里出的去?渐渐灰了心,终日惶惶。那人问我想不想离开,我当然说想,他便给了我一根金枪,告诉我日后若有人闯进来就用这枪刺死他,之后便会放我。” “原来如此,可你为什么故意刺偏呢?莫不是觉得我英武非凡,不忍加害?”我打趣道。 魔童看了眼老祖,不屑地说:“我呸!还不是老师的意思,否则你早死几回了!老师还告诉我那人塞我眼中的东西叫阴阳霹雳弹,合在一处便会万物归元,大罗金仙也难逃一死。” “帝君曾言花中藏四宝,其中便有一枪一弹,想来枪便是那天煞金枪,弹就是这阴阳霹雳弹了?” “正是。”老祖接过话来:“金枪本是汝界火劫后留下的一根玄铁,偶被魔主得之,稍加淬炼做成此枪,也算奇物。阴阳弹却是至宝,乃魔主取万物之髓反道修之,使其重回至阴至阳之属,合一则现灭世之力,故无论人物皆不免一死。(有点像正物质与反物质,相合便会湮灭,转换为能量)除此二物外,花中还有一旗一镜还算厉害,虽比不得我那造化玄珠,你也要万分小心。” 我开口问道:“那心境……妙地中天地便是两面镜子,是不是其中宝镜?” “非也非也。那镜名噬魂,本是大自在天上一块七光碎玉,机缘巧合下流入汝之三界,魔主与云隐三圣斗了多日才抢在手中,悉心打磨方成宝镜,可映万千法界……你莫套我话,此是天机,便是我也说不得。” 见老祖面露愠色我忙解释道:“老师息怒,我绝非贪生之辈,只想稍作了解略增几分胜算而已。” |
“不必多说,汝一思一念皆出我笔,我又如何不知?前路虽惊却无险,你大胆做就是。” 我深施一礼道:“老师说的是,可魔主为何要把阴阳弹放在心门中?难道不知阴阳合一会万物消融么?坏了魔花怎么办?” 老祖回道:“他虽神通广大,却也是三界中人,做事要合三界之法。汝界诸物皆有阴阳之属,所以没有绝地,有入门必有出门,必留生路。魔主行事太过阴毒,这心境的生门居然是死,唯死能脱。” “必有出门?可帝君说过,魔花有入无出,没有出路啊?” “那花是我的宝珠做种,自不相同。” “这么说霹雳弹是他不得已安放的?” “正是。”魔童点头道,“他见我终难为其所用,便想用这宝贝除去你我二人。” 我还想问花中情况,老祖却开口道:“时辰已到,该送你走了。难得你有如此机缘,临行前送你一物吧。” “敢问是何物?”我心中一喜,造化之祖是我认知中层次最高的人,出手肯定不低。 “你想要什么?”老祖笑问。 “这……眼下只想除花,倒没什么想要的。”其实我想让绮月公主死而复生,可怎么好意思开口呢? “此机缘万劫难见,请龙华天子三思。”一直没说话的天林真君提醒道。 我低头仔细想了想,觉得即便她活过来也不会喜欢我,不过恋爱自由也没什么好抱怨的。魔花是我的缘法,我也避不得,便朗声回道:“我命随天,三界亦如是,若天地该毁我也没办法。在下实无所求,请送我回去除花吧!” |
“好!”老祖赞许道:“天子倒有几分骨气!天童取纸笔过来!” 小魔童应了一声对空一抓,手中已多了一支翠色玉笔和一张白纸,老祖接过笔在纸上画了几个怪异的字符,对我笑道:“我略改几字,暗合你心中之意。你且闭眼,这就送你走。” 我不敢问改了什么,向老祖,天林和魔童各鞠一躬,紧闭双眼等候。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动静,小声提醒道:“老师,学生已准备好。”老祖却仍不说话,我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一片昏暗,哪里还有什么山谷,老祖三人也不知去向。 “老祖?真君?你们在哪?”我睁开双目四下呼唤着。 “喊什么!你来早了,饭还没好呢。”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却非老祖,说的是一种古怪的暗界方言。循声望去,一个瘦骨嶙峋,满头恶疮的老头正站在一口大铁锅前在煮着什么。 “你是谁?”我有点懵,用云语问道。 “什么?我说你来早了,等会才开饭!”老者显然听不懂,用暗界之语又重复一遍。 我上下看看,此间迷雾重重,不知是什么地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味,多半已回到魔花当中。往身后一摸,剑还在,半截金枪却不知哪里去了,想是阴阳弹合一后已被彻底融去,没有随我复生。不过那东西本也不是我的,没什么可惜,只要剑还在就没什么好怕。 我仰天深吸一口气,迈步向他走去,改用暗界方言问:“老人家做什么好吃的呢?”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还是昨天那些,能有什么。”边说边用一根残破的铁勺不断地搅动着大锅,锅中满是焦黑的糊状物,不断有手指头颅翻滚上来,发出阵阵恶臭。 |
“这东西能吃么?”我掩鼻问道。 老头冲我呲牙一笑:“咱们不是一直吃这个么?怎么想换换口味?”又左右看了看,从破衣中掏出一根带肉的骨头悄声道:“这小孩的腿,嫩得很,我没舍得下锅。你要实在饿就赏了你吧。”言罢不由分说地把骨头扔过来。我忙侧身躲过,一笑道:“我不饿,您留着自己享用吧。” 老头摇了摇头,慢吞吞地把腿骨捡起又藏入衣服中,低头继续熬“汤”。 “老人家,这是什么地方?” “啊?你不是从墙里来的么?”他抬头仔细打量着我,“不是不是,你是外人,我们没你这穿戴。” “我的确是外人,不知怎么就来到此处,这究竟是何处?”我知道自己被这身金甲出卖了。 他叹了口气回道:“你去哪不好偏来这里,这是万圣宫啊!” |
“英雄莫要说笑,别说是你,便是云宫之主恐怕也非我主之敌,还请英雄休要招惹我主,悄悄地去吧,否则……”哈里明居然流下泪来,显是对大力王极为恐惧。 “没有什么否则,我这就去切他脑袋,你俩爱去不去。”说完拉起老头就走,老头也怕,脑袋晃得拨浪鼓一样:“老朽也请英雄三思后行,大力王阴狠无比,若知是我引你过去,定会对我国民大开杀戒!” “你们做奴隶很开心么?这么暗无天日地活着很开心么?”见他如此胆小,我不禁怒从心起。 “英雄若实在想去,我为你带路吧,”哈里明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肩说,“我主绝不会养一个废人的。” “不行二哥,让我去,”塔里宽从地上爬起,从怀中取出一个亮晶晶的骨牌:“英雄跟我走,我有令牌可出入内宫。” “你疯了!”哈里明也爬了起来,一把抓住塔里宽的领口:“你看二哥现在这样子,大王还能留我么?还是我去!” 塔里宽还要争辩,我叹口气道:“难得你兄弟二人如此重情,不如这样,你们把我绑起来带过去,就说抓到一个奸细,我想大力王再不知好歹也不会为难你们,没准还会赏点什么。” 兄弟俩相互看了看,哈里明将信将疑地问:“此话当真?” 我脸色一沉:“我说的自然当真。” “好好,这就绑。”哈里明从怀里拉出一根黝黑的绳索,小心来到我面前,陪笑道:“英雄,我……我动手了。” 我点了下头,他单手麻利地将我捆了两圈系死,拽住绳头道:“英雄,那咱们走吧!” 我问无果长老:“你和我们去么?”他吓得连忙摆手,默默回到锅前自言自语道:“一会没看住,锅底都糊了。”说完操起铁勺奋力搅动起来。 我担心走后塔里宽为难他,便要他一起去,塔里宽不敢不从,和二哥并肩走在前面。一路遍地腐尸腥臭难当,死牛死马和其他一些动物的尸体夹杂其间,上面蝇虫乱舞,真如地狱一般。 |
上面发错了,抱歉。这里继续。 “老东西不好好做饭闲聊什么?”一个光头大肚,头生一角,身裹鳞甲的壮汉从浓雾中钻出,附身看了眼铁锅,眉头一皱又道:“看你年老体衰才让你过来做吃的,准你说话了么?”说完从腰间解下一根皮鞭,结结实实甩在老头脸上,他本就瘦弱如何受得住,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手脚不断抽动着。 独角男并不罢休,又上前狠踹两下,老头又闷哼一声不动了,不知死活。 “怎么还不让人说话了?”我冷冷地说。 “你他妈谁啊?有你什么事?”独角抡着皮鞭向我逼来。 “我是你爷爷都太抬举你,杂种。” “哎呦,口气还挺大,”他见我一身金甲又出言不逊,自先矮了三分,在我面前两尺处停了下来,色厉内荏地喊道:“你知道这是哪儿么?敢在这撒野?活腻了吧?” “我还没开始撒野呢,要想看这就撒。”我往前走了两步,吓得他连连后退。 “二哥你和谁说话呢?”又一个独角男跑过来,穿着相貌和眼前这人相差无几,手中拎着一把带血的大斧。 “二哥”见了救兵立刻神气起来,用鞭指着我道:“不知从哪跑来个野人,你看是直接杀了还是绑回去交给将军?” 小弟挑着眉毛说:“杀了吧,一会开饭了,直接把他剁碎扔锅里。”他的职位似乎还在二哥之上。 “好!”二哥一点头,一鞭向我猛抽过来,未及近身,鞭子连同右臂早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他失了平衡一头栽倒,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二哥你没事吧?”小弟冲到他面前将他扶起,关切地问。 “二哥”重伤之下肾上腺素飙升,倒也不觉十分疼痛,瞪着眼睛问:“我……我胳膊哪儿去了?快帮我找找!”小弟忙四下搜寻,可除了一地肉末哪里有断臂的影子? |
“这人邪门,你坚持一会我去叫人。”小弟是明白人,知道自己远非敌手,起身要逃。我冷笑一声捏住他脖子,用力一推把他摔在二哥身上,手中大斧掉落在地。 我蹲在二人面前,把脸凑上去:“你们哥俩先亲近会儿,别的事不急。” “英雄饶命!”二哥也察觉我的实力远在他们二人之上,用左臂护住小弟:“千万别动手!我们兄弟二人只是监工,并未做过什么恶事,不信,不信你问那老头!” 我回头看了眼老者,他仍昏迷不醒,锅中沸汤溅在身上也没反应,看来多半已死。二哥忙道:“那老东西装死,他……他总是这样,一碰就装死!” “你们做过什么,他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管。我只想知道这是何处?” “回英雄,此地是万圣宫,乃大力王力拓华罗的圣界。我叫哈里明,他是三弟塔里宽,我们只是大王手下监工,英雄千万手下留情啊!”他怕我突然出手,搂着弟弟向后蹭去。 “力拓华罗?听着耳熟,是暗界中人吧?”我在很久前听过这名号,好像颇有些能耐。 兄弟俩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半晌没回话。我正欲发作,身后有人开口道:“那力拓华罗仗一身蛮力在暗界兴风作浪,灭国无数,我们神牛国也未能幸免。”我回头一看,老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面部一道深深的鞭痕触目惊心。 “英雄你看,他装死吧?”二哥见老者没死,顿时松了一口气。 “神牛国?是暗界国土么?”我起身问道。 “回英雄,是在暗界,我便是国中四大长老之首无果长老。我国虽处暗土,却民风淳朴与世无争。不想一日忽被……” “为什么叫神牛国呢,怎么不叫神马国,浮云国?”我笑着打断道。 “这……”老头万没想到我会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结结巴巴地回答:“我国本有一护国神牛,身如玄铁声如洪钟,头上双角可刺穿天地,亿万国民日夜供奉……” “你别吹了,什么神牛,还刺穿天地,不还是被我主炖了?”小弟缓过神来驳斥道。 我狠狠瞪他一眼,他马上闭了嘴。老头闻听此言神情立刻变得悲愤:“那大力王无故兴兵犯我国界,杀我神牛弑我国君,又将百万国民掳掠至此为他修什么万圣宫。监工极严极狠,待我们如猪似狗非打即杀,又不给吃食,饿了只能吃尸体,三年不到已死伤过半,英雄看这口铁锅,煮的都是我的同胞手足!”说完老泪纵横。我虽见多识广也觉触目惊心,扭头对二人怒目而视。 |
“英雄莫要听他胡言,大王对神牛国民爱护有加,岂能滥杀无辜……”二哥见我动怒,忙开口辩解。 我指着大锅怒道:“那这里面煮的是什么东西?别告诉我是牛肉!” “这……”二哥一时语塞,三弟塔里宽忙接口道:“英雄有所不知,此地虽广却寸草不生,缺衣少食,便是我们也时常挨饿。这一百多万人每天要吃多少东西?人死又不能复生,偶尔也会煮一些,总比饿死强吧?” 我强压怒火问:“你们大王住哪儿?” “大王啊,住在……”塔里宽看了看二哥哈里明,哈里明摇摇头示意不能说,没等我出言相逼,无果长老迫不及待地说:“力拓华罗自然住在万圣宫内宫,这几年从未出宫半步。” 我抽剑在手道:“如此甚好,带我去见他!” “英雄别开玩笑!”老头不知我底细,脸都吓白了:“那大力王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当年凭一己之力便灭去我国十万雄兵;又心狠手毒,从国王到王子都遭被他残害,英雄虽有神通怕也……” “英雄千万别去!”哈里明放开弟弟跪在面前哀求道:“我主脾气极大,对我们也是说杀就杀,若是被他得知英雄从我二人手中走脱,我们兄弟可就难活了!” 我闻言一笑:“走脱?我被抓了么?” 他意识到说错了话,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是英雄把我们抓了,该死该死!” 我把黑玉剑一晃傲然道:“放心吧,我保证你家主人活不过今天。” “英雄莫要说笑,别说是你,便是云宫之主恐怕也非我主之敌,还请英雄休要招惹我主,悄悄地去吧,否则……”哈里明居然流下泪来,显是对大力王极为恐惧。 “没有什么否则,我这就去切他脑袋,你俩爱去不去。”说完拉起老头就走,老头也怕,脑袋晃得拨浪鼓一样:“老朽也请英雄三思后行,大力王阴狠无比,若知是我引你过去,定会对我国民大开杀戒!” “你们做奴隶很开心么?这么暗无天日地活着很开心么?”见他如此胆小,我不禁怒从心起。 “英雄若实在想去,我为你带路吧,”哈里明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肩说,“我主绝不会养一个废人的。” “不行二哥,让我去,”塔里宽从地上爬起,从怀中取出一个亮晶晶的骨牌:“英雄跟我走,我有令牌可出入内宫。” |
“你疯了!”哈里明也爬了起来,一把抓住塔里宽的领口:“你看二哥现在这样子,大王还能留我么?还是我去!” 塔里宽还要争辩,我叹口气道:“难得你兄弟二人如此重情,不如这样,你们把我绑起来带过去,就说抓到一个奸细,我想大力王再不知好歹也不会为难你们,没准还会赏点什么。” 兄弟俩相互看了看,哈里明将信将疑地问:“此话当真?” 我脸色一沉:“我说的自然当真。” “好好,这就绑。”哈里明从怀里拉出一根黝黑的绳索,小心来到我面前,陪笑道:“英雄,我……我动手了。” 我点了下头,他单手麻利地将我捆了两圈系死,拽住绳头道:“英雄,那咱们走吧!” 我问无果长老:“你和我们去么?”他吓得连忙摆手,默默回到锅前自言自语道:“一会没看住,锅底都糊了。”说完操起铁勺奋力搅动起来。 我担心走后塔里宽为难他,便要他一起去,塔里宽不敢不从,和二哥并肩走在前面。一路遍地腐尸腥臭难当,死牛死马和其他一些动物的尸体夹杂其间,上面蝇虫乱舞,真如地狱一般。 哈里明怕我发怒,边走边说:“大王法令极严,逾期未交工者,偷工减料者,无令停工者都杀,监工也不能幸免。我本兄弟七人,现在只剩我们俩了。” “他连自己人都杀?” “正是,”塔里宽接口道:“别说我们这些下人,手下大将也杀,身边爱姬也杀,护卫也杀。大王胃口极好,被杀的人挑好肉直接吃了,剩下的剁碎做花肥。” 我冷笑道:“待会我就把他剁了分给你们吃。” 这时路边的残骸已少了许多,显是被人清理过;雾气也渐渐散去,一座壮丽恢弘的宫殿群隐隐出现在前方。 “英雄请看,那便是万圣宫。”塔里宽指着宫殿道。 “我看……咱俩别进去了吧,反正到地方了。”哈里明怕极,身体开始颤抖。 塔里宽回道:“不去?到时追查下来你我还是跑不了,还不如把英雄领到大王面前,你我听天由命也就罢了。” 哈里明略想了想,长叹一声:“也只好如此了。” 说话间已来宫门前百丈处,一队黑衣玄甲的高大卫士整齐地守在门口。为首一人冲我们高声喊道:“此乃圣宫禁地,靠近者死!”兄弟俩忙停下脚步,哈里明举起手中令牌回道:“是黑瞳大哥么?我是哈里明啊!我们兄弟抓了个……奸细,牵来给大王下酒!” 黑瞳回道:“我当是谁那,原来是你们哥俩。快过来吧!”说完对我们一招手,兄弟俩对视一眼,拉着我向前走去。 |
走到近前黑瞳又把我们拦下,熟练地搜摸着兄弟二人身体,边搜边问哈里明胳膊哪去了,他如何敢说是我弄的,只敷衍说被石头砸断了。这种事情可能比较常见,黑瞳并未追问细节,大喇喇地来到我面前笑问道:“你是哪儿的奸细?神牛国还是落日城?” “我是云宫的奸细。”我实在没必要和这种档次等人说谎。 “云宫?”他皱眉想了一会:“那是什么地方?没听过。不过看你细皮嫩肉的,估计味道不错,大王肯定喜欢。这身金甲也漂亮,反正你往后也用不到了,不如孝敬我吧!”说完伸手过来抓我衣领,我向后一躲笑道:“大人意欲何为?我可是个男人。” 他左右看了眼,怪叫道:“哎呦还挺腼腆,小五小六,把他衣服给我扒下来!” “是!”两个面容身高都相近的卫士应了一声直奔我而来。哈里明担心露馅忙拦住二人,陪笑道:“黑瞳大哥,他这衣甲碰不得,有毒!和您说实话吧,开始我也想要,刚一碰手就开始发痒,接着是胳膊,忍了会竟全烂了,我怕传到身上,就把胳膊斩了下来。” “此言当真?”黑瞳看着他的伤口问。“千真万确!我几条命敢骗您?”哈里明撒起谎来十分自然。 黑瞳有些沮丧,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让大王处置吧。”随后命人打开宫门,把我们三人放了进去。 尽管有些心理准备,里面的场景仍使我大吃一惊:数十万人黑压压地聚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广场上,或坐或卧,衣不蔽体骨瘦如柴,有些躺在地上气息全无,显已死去。数千头上生角,身穿鳞甲的男子手持皮鞭虎视眈眈地来回逡巡,显然和哈里明塔里宽是一类。数百座大小不一的殿宇星罗棋布,多半还没建完。 “英雄,这些是神牛国,落日城还有其他一些小国的工匠,约七十万众,现在是休息时间。”塔里宽悄声解释道。 我嗯了一声没说话,二人牵着我疾步向前,偶有监工和他们打招呼,兄弟俩不敢多话,只点头示意。 又行了四五里远,来到一道百丈高的城墙前,城内气象万千,看样子多半是内宫了。赭红的城门紧紧关闭,数百头上生角的黑甲卫士守在门前,戒备比方才森严许多。塔里宽掏出令牌走上前去,同为首的护卫说着什么,那人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觉得没什么问题,命人打开宫门把我们放了进去。 在开门的瞬间,一团耀眼的金光从里面射出来,把哈里明兄弟俩的脸映得焦黄。二人打着哆嗦把我牵了进去,看样子这里他们也极少踏足。 和外面又脏又乱的景象截然不同,内宫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十六个浑圆的金球高悬空中,地面由无数金砖铺就,刚才的金光便是由这金球金砖射出的。百余棵参天碧树分列两旁,通体透绿,细看之下竟是用一整块大青玉雕砌而成。树下花池中开满各色鲜花,晶莹剔透五彩斑斓,轻风拂过散出迷人的芬芳。左右各有一个百丈见方的水池,池水幽碧,水下隐有鱼群游动。十几个身着彩衣的女孩正蹲在池边打水,见了我们也不以为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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