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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床下有鬼》——乡村的那些怪事(每日更新)[第41页] |
作者:秋白蓝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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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较远距离都能看到他双眼赤红,仿佛能滴出血来,口中不停发出阵阵凄嚎,同时身体朝前一点点移动着,眼看着即将探出洞口边沿。 “啊!” 死寂的人群骤然发出惊叫,变得骚动不安,我整副心神都放在疯子动作之上,连大气也不敢出,惟恐动作稍过一点惊了疯子从窑顶跌落下来。 “那不是严小娜的哥哥吗?快去把她找来!上面有鬼!” 有人如此叫道,我回过神来顾不得思索转身冲入校园找严小娜,片刻终于在池塘边发现她的身影,抓起她就跑,在途中将事情说了个大概,严小娜立即哭了出来,六神无主地去找她姑父母。她姑父得了消息店门也顾不得关,跟着我们匆匆来到窑边。 道路旁已被路人和学生围满,对一个要饭的能到达窑顶惊奇不已,有些后来才被吸引不明状况的大人笑嘻嘻一副看热闹之态,眼里带兴奋和嘲弄盯着疯子,仿佛他不是个活人,而是只人人嫌恶即将死去的癞皮狗。 疯子坐在窑顶洞口处不断哭嚎,低垂着脑袋半个身子已全然暴露在洞口外,很快就被漫天飘舞的雪花所覆盖。任凭他如何挣扎咆哮,剩下的半个身体依然在慢慢朝前推移,从疯子乱舞的四肢我发现他完全是被动,根本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背后不紧不慢地推着。 许多目睹此景的大人停止嗤笑,意识到疯子的身不由己,严小娜与她姑父惊叫着就朝窑顶冲去,这两人是从那没有路的陡峭土坡上直接跳下去的,严小娜闷哼一声摔倒在雪堆中,右手抽搐起来。 我们几个男生见状连忙跳下土坡扶起严小娜,发现她右手被雪下垃圾堆中玻璃扎得满是鲜血,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披头散发跟着她姑父朝前冲,边跑边哭,拉都拉不住。 疯子忽然整个人朝前蹿了蹿,这一下引发渲染大波,许多女生惊叫着不敢再看。但离奇地是疯子明明身体已经脱离洞口竟没有摔下,半悬在空中,引得围观大人又是一阵惊呼。 接着,从疯子背后慢慢探出张脸来,这张脸大如磨盘一片漆黑,在大雪纷飞的映衬下尤为显眼。在这张古怪的面空上除了双看上去就觉得阴险恶毒的眼外,并没有其它器官,躲在疯子脖子后正不怀好意地朝我们盯来,若要形容就是没有瞳仁只剩眼白的眼睛生在一片黑影中。在众人咋呼的同时,这影子动了动,漆黑一团的身体古怪的扭曲着,一部分依附在疯子身上,另外一部分抓起个事物,朝着疯子脑袋上猛然敲下。 “砰”然一响,疯子整个人跟着弹了弹,脑袋矮了矮,像是过年里被人架住身体拿着菜刀棒槌在进行开瓢的大鲢鱼。 “砰砰砰……” 紧接着,在我们尚沉浸在惊惧中,沉重而又缓慢的锤打声持续响起,好象铁锤敲击着水泥地面,伴随着疯子惨嚎哭叫以及严小娜姑父的怒吼。高空中,疯子额头有鲜血源源不断朝下流淌,很快将他的面部染得通红,狰狞的脸庞活像地狱爬出的恶鬼…… 疯子口里“啊呀啊呀”哭嚎着,身体在半空扭来扭去,却在那黑影的钳制下显得如此软弱无力。 严小娜姑父检起砖头就朝被封死的窑门冲去,我们站在原地仰头愣愣看着这一幕,内心已被骇然填满。直到有大团大团殷红“吧嗒”滴落到附近雪地,飞溅在站得近的学生身上时,这才醒悟过来不由自主地后退着。 呜咽的寒风携着大团雪花拂到我们身上,场地中疯子的嚎叫是如此响亮,如此凄惨。 也不知窑下哪个学生,第一个弯腰扒开积雪,寻到砖头土块之物就朝洞口那黑影砸去,口里不干不净大声地骂着,在他身边的学生开始效仿,对着那怪东西破口大骂。像是受到了感染,这种极度的害怕恐惧慢慢转变成了极端的愤怒,我觉得像是有团火焰在胸膛里开始熊熊燃烧,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居然怕什么鬼,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即将消逝,真是既可笑又可怜。 几个素来凶悍的男生迅速跑回教室拆了些凳子腿之类玩意,从道路上跳了下来,大叫着去帮严小娜姑父砸窑门,更有甚者直接扒开雪堆寻找专门之类的事物,或是一个个开始助跑用脚猛蹬窑门。 闻讯而来的校长带着几位老师大喊着制止学生行为,其中还有位老师说管个要饭死活做什么。少数几个青年下来帮忙,更多的则是站在大路上劝说,千万不可得罪这些东西。 “学生们都回来啊,小心惹祸上身,会背时的!”一推着自行车的中年男人隔得老远,大声叫道。 “怕个鸡巴,要死卵朝天!”一学生奋力砸着门高喊,说的话气得道路上的校长浑身直打颤,我认出说这话的人便是当初领着初三学生对抗镇高中之人,学校里臭名昭著的刺头,一直以来我对他都甚为鄙夷,这一声高喊却让我彻底改观,原来无论多么坏的学生都有令人抬头仰望的一面。 “都回来听到没有,不然全部请家长,记大过,中考减分!”校长老师大喊。 但这些话都失去了效果,所有男生好象疯狂般嚎叫着用力锤打着被封住的窑门,一副势要与鬼斗上一斗的架势。随着轰然巨响,已被锤出裂缝的窑门被力壮学生一脚蹬塌,连带着窑身好象也跟着颤了颤。 严小娜姑父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这时窑顶那个黑影好象变得惊慌起来,一双险恶阴森的眼飞快朝四处扫着,锤打得越加急促,直到越来越多人围到窑底下时,那黑影“嗖”的一下缩回黑暗中…… “砰”的一声,疯子从高空坠落,直挺挺摔在我们前方地上,五官中溢出极多鲜血来,身体在雪地中极速抽搐起来。严小娜惊叫着还来不及近前,疯子的痉挛持续了几秒,慢慢就不动了,脸上表情彻底变得柔和起来,那是种完完全全地释然,仿佛这一闭上眼,从此就再也不会有任何痛苦了…… 过了许久,窑顶上黑影不再出现,老师和校长这才慢慢下到窑底,走上前探察片刻,确定疯子已经失去所有生命特征,严小娜惨叫一声,昏倒在地。 所有人都沉默了,站在疯子尸体不远处,胆小的女生也停止了哭泣,望着地上那个被雪花肆意覆盖的身影。等到严小娜被人送往学校,她的姑父迈着沉重脚步慢慢从窑里走了出来,近前木然望着他外甥的尸首,扔出个薄薄的木雕来,面色一片颓然…… 有大着胆子的人上前用脚踢开,发现那木雕竟是个怪模怪样的雕像,分不清雕的是什么。校长开始疏散人群,有男生忽然发现雪地一处与我们完全相反的方向,呈现一串细小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脚印,延伸得极远极远,我们追了许久,最后脚印消失全无,被风雪所掩盖…… 校方严密封锁了此事,甚至连警都没有报,严小娜父母来过一次,那是两个憔悴得厉害的老人,斑白的头发和发黄的面容看不清实际年龄,领走疯子尸体时还一直对校长表示感谢…… 等几天后,我们一行男生坐在校口商店聊起此事,严小娜姑父走出来,对我们说谢谢,说我们都尽力了,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
疯子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严小娜都沉默寡言,偶尔会和我以及同桌女孩说上两句话,更多的时间却是缄默无语,亦无心学习,成绩跟着直线下降,跌至班级末流。 原本性格外向阳光明媚的一个女孩子受至亲离去打击,颓然至此,看着就令人揪心不已。记得初识那会,这个性格大大咧咧脾气又十分火爆的女生因为些小摩擦还把我痛骂了一顿,现如今却是对周围人各种善意恶意行为都漠不关心,其他同学搭讪也是爱理不理。平日课间,几乎只会坐在座位上发愣,或是托着腮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目光茫然而空洞,整日都在重复着这种行为,久而久之,除了我和同桌女孩,大家都疏远了脾气越来越古怪的她。 似乎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除了大喜,就是大悲,难有其它。 我能理解她的苦楚,失去亲人那种深邃到骨子里的疼痛与绝望我曾体会过,不止一次。严小娜在疯子失踪那么几年里,心头隐隐还存了几分希望,根本不愿去相信她哥哥不在了。等再相见时那种欣喜若狂我和同桌女孩都亲眼见证,她还来不及企求上天让疯子好转,甚至这兄妹俩还算不上重逢,却又彻底阴阳两隔。随着疯子尸体的摔下,这女孩子最后一点幻想无情破灭,剩下的只是颗遍布疮痍的心…… 也许自始至终,只有她从不嫌弃疯子,也从不认为疯子精神不正常吧。甚至连疯子父母,都已经放弃了这个儿子。 我和同桌女孩多次安慰严小娜,试图令她振作起来,不要再继续沉溺于悲痛中。毕竟,有那些人,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不可能再活过来,像往昔般以最熟悉的动作走到你面前。所以,活着的人可以怀念,可以伤心,但若是始终无法释怀,那便是跟自己过不去。 在劝慰严小娜并察言观色的同时,我和同桌女孩说出口的话竟分外相似,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提前预知对方想说什么,言语衔接得十分默契,这一点让我暗暗惊奇。 说得多了,严小娜空洞的眼神里慢慢浮现出一点生气来,有次认真对我们说道:“其实吧,道理这东西,谁都明白,谁都会说。可是呢,说的人未必办得到,听的人也根本无法做到,这就是道理了。你们以后别劝我了,我没事,过段时间就能好!我只是很难过,很失望,原来很多东西只是看起来很美好,真的经历后才知道,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见她如此说,我和同桌女孩除了摇头,又能说什么呢?我明白她口里的失望是指什么,在事情发生很久以后,有个学生私底下说出件隐秘:那个大雪飞扬的天,校长根本就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小酒取暖,悲剧发生之前门卫老大爷将储存室两架长梯钉死接好准备拿过去救人,却被得知消息的校长严加制止…… 事后想想,窑顶离地也不过三四层楼高的样子,即便未必救得下来人,可校长行为听起来却是让人心寒,当时老师远远站在道路上半点不敢接近的模样又是那么可笑可叹,原来这世界真没有那么多高尚,哪怕是为人师表。 等严小娜养的那条黄狗生了几只毛茸茸的可爱狗崽后,陆续又有些小道消息传来。什么窑厂几十年前就闹鬼死过人,所以门才会被封死;什么那木雕被门卫老大爷看出是半边菩萨像,却被一群男生用火烧了个干净;什么疯子曾经在一些村晃荡过,许多比较邪乎地方都发过通疯,他出没之处必然伴随着怪事。 哪怕校方严密掩盖,附近村子还是从各个渠道知晓了此事开始津津乐道,谣言越传越离谱,疯子竟被说成是济公式的神奇人物,指点附近村民不被鬼魅侵害…… 许多学生包括老师开始惋惜起来,谈论起疯子当年的聪明才智,一时间疯子名声格外好了起来,不过是在死后。 事情总会随着时间推移以及记忆忘却慢慢平静,而后化为平淡,后来电话恢复后我屡次询问秋师傅此事,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令我好生失望。 在事过境迁很久,我时常会想起疯子濒死时那张充斥着解脱与无力表情的面容,思索着他那句含糊不清的话语,想破了脑袋都觉得是精神病人无意义之言。若真是说与我听,那么疯子定然是叫我去一个地方,可搜寻脑中记忆问遍大人,也不知我们这有哪个地方发音是与疯子所说相近。 既是猜不透索性放到一边,从此我行事变得格外谨慎,上学放学定然得绕过那次疯子所坐的坟头,甚至不经过一些阴森荒凉之地,惟恐招惹到什么为自己或家人遭来灾祸。偶尔独自行走路上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惊惶,看到面目丑陋者都会忍不住去猜忌揣测,接近后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如此小心翼翼了段时间,却觉得极累,好象整个人都成了紧崩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后来才发现自己是受疯子之事影响,变得过于畏首畏尾,若真是躲不过的飞来祸事我这些行为岂不多此一举? 想明白这些道理后我才觉得自己过于杞人忧天,开始恢复了正常生活。春去秋来,花谢花开,期间上了初三住了校,假期也在拼命补课,直到中考,都没再遇到任何怪事,这点令我欣喜异常。 中考结束后,心头总算长舒一口气,紧张惯了闲暇下的时光忽然有些不大适应。到了公布成绩那天,我呆呆看着自己的分数,心中苦涩不已。离市里重点高中分数线,始终差了些,虽然有所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还是无法接受。 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徘徊着,眼前靓丽的风光也失去了颜色,看着一张张或心或忧的脸,想着不久的明天就会相互面临离别,突然对将来的人生产生无限的迷茫。在我陷入深深彷徨中时,同桌女孩找到了我,询问我的成绩,我心不在焉地将成绩单递给她,连开口说话的欲望都奉欠。 同桌女孩仔细看了几遍,再抬头时脸色有些苍白,拉着我的袖子安慰了几句。不过我却没心思听进去,客气地问了问她的成绩,同桌女孩紧抿着唇摇了摇头,将成绩单塞还我手中,留下个无限美好的背影。 悄悄离开呆了三年的校园,回家大睡一觉,再清醒时只觉精神说不出饱满。母亲担心我的身体,在暑假开始便说要带我回她老家。说起来中间一年多把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往年也因为种种原因没跟母亲回舅舅那边拜年。可惜天不遂人愿,还是没有达到预想的目标。 昨日黄昏归家时,看到母亲与姐姐在堂屋忙活。母亲自供桌抽屉里取出一叠黄纸,让姐姐拿着特制的工具用力在上面打着孔,要每张印记都明显,少一张都不成。 母亲边说边教育姐姐,说:“这些规矩都得学,你现在也不小了,以后迟早是要嫁到别人家做媳妇的,不可以什么都不会,不然会被人笑不懂事。尤其是这方面你必须搞清楚,敬祖人前要把手洗干净,这打孔的黄纸是烧给祖人,按叠烧,敬祖人的时候一定要烧得干干净净。那种黄裱子是专门敬给司命菩萨,神才会保佑家和万事兴,还有每个月逢十五要点灶灯……现代的后生啊,把这些规矩都丢光了,怕是再过几十年连怎么烧纸都不会,以后还怎么敬祖人!还有,最好大年初一吃斋,吃一天,能够管一年!” 我进屋时就听到这段话,姐姐鼓着眼睛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过脸上不情愿的表情却是显明她不怎么爱听这些话。 还是我上桌前拿着刀具帮着母亲裁减,将祭祖之物封入大黄纸袋中,又看到母亲在信封正面写上已故亲人名字,这才解了姐姐之围…… 一路无话,我随母亲到了XS县又坐了回载人摩托,到日暮之时总算颠簸着来到山外。下车后与母亲提着东西,走在崎岖的羊肠道上,看着苍茫的群山,陌生而又有那么一丝熟悉的景色,心头逐渐变得激动起来。 夕阳如血,薄云悠悠,映衬得天空半边通红,半边纯白。笼罩在淡金色光芒下的远近山峦如画般迷人,微风吹来时携了几分山间特有的气息,带着盛夏的微熏,令人沉醉。 直到视野里出现几座密密麻麻遍布坟墓的山头时,我和母亲换了方向,踩着略微松软的黄土,穿过杂草丛生的阡陌,慢慢走了上去。一路所见俱是形状各异的坟包与墓碑,有的甚至满目疮痍只剩个稍稍鼓起的土包,几乎与地平齐。各式各样墓碑上,或是苍劲深刻,或是浅显模糊的雕痕,诉说着亡者的悲伤。 算不得远的距离,走起来却是无比艰难,望着逐渐接近一座高大一座矮小的墓碑,我双腿仿佛灌铅般沉重,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姥爷,姥姥,我来看你们了! |
母亲半蹲在坟头前,面色平静地烧着纸,等我跪在坟头恭恭敬敬磕完头后,又燃了一挂长鞭。“噼里啪啦”地炸响在这荒野之间不绝于耳,淡淡的青烟在眼前弥漫片刻,很快又被轻风吹散,似是在责怪我们惊扰了地下死者的长眠。 我认真将每张冥纸用火燃尽后,才从地上站起,母亲静立于坟前,嘴唇嗫嚅了半晌,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祭过姥爷与姥姥,我拍去膝上泥尘慢慢跟在母亲身后。夕阳的余晖撒在这片沉寂的大地上,漫山遍野坟碑密密麻麻似也不觉得拥挤,我与母亲就穿梭在蜿蜒的小道中,影子被拉得极长。途经之处,偶有经久无人打理的坟墓不知是被雨水侵袭得坍塌,还是被动物占据成自家巢穴,坟墓周围野草疯长,露出大小不一黑黝黝的洞口来。有连墓碑都未竖立的矮小坟包角落处都能看到颜色发暗的棺材板,还有人骨之类的东西散落到黄土旁,令过路的我们不得不小心翼翼避开。 我边走边凝视着这一望无际的坟群,随着暮色愈加深沉,心头滋生的不是恐惧,而是种前所未有的孤寂,像是自己也成了这众多沉睡者的一员。 在时间这个大魔法师的无情施法下,人都会慢慢变得苍老,直到死去被埋入黄土。命运不可更改,生命里又有那么多不可逆转,短暂一生总会有那么多遗憾至死无法改变。我想,人始终都是孤独的吧,从来到这个世界时就是孤孤单单一人,开始了各自孤寂一生,哪怕生命沿途中会出现许多亲人,朋友以及爱侣相陪,可说到底,其实从根本上人还是孤寂的。无论是以精彩或者平淡方式生活着,无可避免地,人活到老,活到死,最终独自还是走向死亡…… 好象,这就是宿命,无从更改,无法抉择。 突然觉得,倘人死后真有灵魂,世界上真的有鬼,也许还是件好事。至少,那些已经永远逝去的亲人们,能以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延续在这个世上,而不是彻底烟消云散,只能在回忆里去怀念。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些愁绪,看着前方脚步蹒跚日渐苍老的母亲,心头莫名酸涩起来,有一种极其难受的情绪开始滋生。我快步走到母亲身边拉着她的手,与她并行,母亲转过头望了望我,勉强笑了笑,眼睛红红,明显哭过。 天色擦黑时我们走过了水塘,掩映在绿树青竹间的村子展露出全貌,熟悉的场景与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随着越加接近,我心头隐隐激动起来,先前的不快也稍稍忘却了些。 沿路看到些老人弓着身体,挑着担子嘴里轻声吆喝着走过,还有赶着鸡鸭或是手里捏着把谷子喂着家禽。等走到舅舅门前望着破旧的黄色孝联,我心头又是一痛。老人过世,后辈都会贴上三年孝联。第一年用白纸,第二年用绿纸,第三年用黄纸,等孝期满才会用红春联。原来姥爷都走了这么久了,都三年了啊。 由于事先接到消息,舅舅对我们的到来很是欢喜,拉着我的手问东问西说个不停。舅妈也走了出来,稍胖的脸笑得都皱成一团,眼睛都眯成缝,摸着我的头说,哎呀都长得比舅妈还高啦,再过几年成了大人,去把四姨的女儿说给你当媳妇。 我听到这句话双眼直翻,不知道怎么接口才好。小时候父母就喜欢开这种玩笑,在耳边说以后等我长大了,几个姨都有女儿说上个给我做老婆,那时候很傻很天真的我还当了真,暗想也得挑个好看的。如今我长大了舅妈还说这话把我当小孩子看待,谁不知道近亲不能结婚,当是古代呢。 舅妈热情地招呼着,我转了圈却没看到表哥,听说辍学出去打工了,在山里读完初中愿意接着往上读的孩子,很少很少,许多山里汉子觉得读书没大用,孩子识得几个字就好,更多有远见的却是家庭贫困,孩子众多,实在负担不起。 表哥不读书让我稍有意外,方才还听舅舅与母亲闲话说来年要修建一栋三层楼房,定然不是没钱。不过我也没多问,想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饭后,母亲与舅舅舅妈坐在堂屋里叙话。我走到舅舅家门口,望见隔壁人家将晒干的艾蒿铺在地上用火点燃,又自屋里搬出颜色泛黄的竹床,寻了平整地方放置。接着许多邻里人家都如此做法,而后人躺在竹床上,轻轻摇着扇子舒舒服服地相互聊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有好动的小孩跑了出来,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大喊大叫,偶尔跑得疾了摔倒在地便会招来大人呵斥。上了年纪的老人动作颤巍地搬出张老旧藤椅,缓缓坐在上面,眼睛似睁似闭,有晚风吹起他们花白而纷乱的发,抚过皱纹密布的面颊…… 这种场景看上去说不出的安宁闲适,让原本心绪有些不佳烦躁的我彻底平静下来。我在想,如果将来长大后能过上这种安静而又简单的生活,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呢。即使这种生活看上去无比单调,就像那白开水,既没有颜色,也没有味道。 只是不知道以后的我是否会这么想,又能不能忍受这种枯燥。 闻着浓郁的山间气息,我打着手电与母亲踏上了前往山对面秋师傅的路。原本母亲说明天一大早再上门拜访,可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见干姥爷,许多时候,我都会把那个老人情不自禁地想成是姥爷,再说放长假只想睡懒觉又有谁愿意早起呢。 沿路生长着许多一人来高的翠竹,既幽雅又静谧,还有晚风携来的不知名花香,转头时能看到村子里点点灯火。母亲情绪不高,虽然嘴上不说但想必也是为我中考分数不快,一直以来她对我都报有很大期望,常跟我说只有读书考上好大学才能改变日后命运,只可惜我却让她失望。 不久后我们来到一座气派三层洋楼前,看到大门从里面被栓住,不出所料,透过窗户只见黑灯瞎火,半点声息也无。母亲走上前轻轻拍门,我退后几步晃着手电四处凝望,忽然发现秋师傅家大门、门楣和两边干净异常,没有贴对联门神之物,想来好象那几年也不曾贴。看来高人行事,果然跟常人迥异,难以揣度。 母亲拍了片刻,屋里都没半点反应,这让我有些沮丧,怀疑秋师傅是不是睡了。正打算跟母亲说回去时,屋里忽然响起点细微动静。 “秋师傅!秋师傅!”母亲用力拍门,扯着嗓子叫道。 “谁?”我听到有声音由远及近,接着在大门里边响起,带着些警惕意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有几分尖锐。但我一听顿时心头喜悦,知道是秋师傅。 “我是桂枝!”母亲答道。 片刻后,房里亮起一点不甚明亮的火光,接着大门被轻轻打开,里头站着个矮小身影,手里持着盏烛台。 幽幽的烛火勉强照亮了眼前环境,也照出秋师傅那张平凡的面容,他眯着狭小的眼睛望了我们片刻,像是在观察什么,接着笑了笑,带着几分亲昵,摸着我的脑袋,道:“蓝伢也来了,都长这么高了!” 母亲走进去将提的东西放桌上,说道:“秋师傅,您啊怎么不开灯呢,总是用蜡烛。” “人老了,喜欢呆在黑暗处,早就习惯了。” 秋师傅淡淡地说道,我听得却觉得心酸不已。哪怕秋师傅在方圆百里再德高望重,这普通之极的一句话,却是道出了他的寂寥与落寞。说到底,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孑然一身,无儿无女。再说了,又有哪个人是真正喜欢或者习惯呆在黑暗里呢。 秋师傅转身走到屋里,将烛台置于桌上,对我们抬了抬手,道:“都坐!” 我搬了张椅子坐在秋师傅身边,好奇地盯着烛台上的黑色蜡烛,听着母亲与秋师傅寒暄。如今秋师傅已经是我干姥爷爷,虽然看上去还是有些古板严肃,但我知晓这不过是性子清淡缘故。 母亲与秋师傅聊了良久,我听到秋师傅说暑假就让我住在他这边,母亲欣然同意,却要掏钱给秋师傅。秋师傅执意不肯,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 我心头暗笑,起身在屋里四处走动,如今我与秋师傅有了这层干亲关系,相处起来自是随意许多。我来到他房间中,黑暗里眼前闪了闪,好象角落里有些影影绰绰,我点燃根蜡烛,发现只是件空荡荡的房,中间贴地摆了张圆形石床。 对这怪床已不陌生,我慢慢走了过去,先前黑暗里似乎有什么,我也无法确定,不过我分毫不怕。有秋师傅在的地方,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借着烛光我研究着怪床,用手感受片刻,忽然愣了愣,我看到摸床的右手全是灰尘。 难道秋师傅没睡这床上?我有些疑惑了。 |
我没反话阿,那不是我说的,至于你们想知道的只会随着剧情推进逐渐呈现。 好吧,我确实写得比较孬,虽然我是故意这么写。 感谢你们追了这么久。 |
客厅中母亲与秋师傅的谈话不时响起,自然少不了扯到我头上,话题开始从身体扯到中考,听得我不胜其烦。好在我躲在房内,不用当面看母亲脸色,秋师傅也只是附和,并不发表过多意见。 在石床上坐了片刻,借着昏暗的烛光,我发现床沿上沾染了些灰尘,房里的水泥地面也有些脏。我埋着头将脑袋凑到床上查看,石床上覆了层薄薄的灰,像是有段日子没人居住。石床上隐约还有股淡淡的异味,微微有些臭,不靠近还真闻不出来。 奇怪之余,我将床掀了掀,又在空旷的房间里转了转,倒也没发现什么反常之处。正疑惑间,客厅传出母亲叫喊声,我连忙跑了出去。 “蓝伢,不早了,我先过去你舅舅那头,这些日子晚上你还是在秋师傅这里睡,要听话,放乖些,莫瞎惹事,白天过来吃饭,听到冒?”母亲如此嘱托一番便站了起来,跟秋师傅告别。 秋师傅接口道:“桂枝你这样说就见外了,蓝伢也是我外孙,就在我这里吃饭,不消多说!” “那麻烦您啊了!”母亲又客套几句,不再争议此事,看我不说话,又加上句,“莫只晓得玩,白天要帮秋师傅做事!” “晓得了!”我跟着母亲出了门,一直将她送到村里有灯火处才折返。母亲素来胆小,不怎么敢走夜路,让她一个人回去我也放心不下。 回到秋师傅家时他正坐在幽暗的客厅间品着茶,我进去后他头也不抬,说道:“怎么,嫌烦了?” 我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头雾水,瞪着眼睛望向前方坐在椅子上那个矮小黑影。 “是不是嫌你妈妈唠叨得烦了?”秋师傅笑呵呵道。 我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有嫌弃啦!” “没有就好!”秋师傅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很多时候,有人在耳边唠叨,其实比没人唠叨要好上百倍,若是始终没人唠叨,才是件可悲的事。” 这话说得有些低沉,听上去说不出的寥落,凭着秋师傅的模糊影子判断他应该低着头,也不知在黑暗中的该是个什么表情。 “上楼去看电视吧,记得午夜时候下来。”秋师傅不待我接话,又道。 我听话地朝楼梯方向走去,手扶着墙壁摸索片刻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问道:“干姥爷,怎么你床上有灰,没在家里住啊?” 闻言秋师傅脚步顿止,沉默片刻,淡淡道:“嗯,最近没住家里,去山里头呆了段日子。” 我点点头疑惑顿释,上到二楼打开灯,看到床上盖了层布遮蔽灰尘,像是尘封已久。将床铺好又看了几个小时电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时走到阳台,看到对面村子彻底陷入沉睡中,死一般的寂静。 下到一楼,轻轻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怪床一圈星星点点的火焰,秋师傅坐于床上向我招手。对此种情形我早已是见怪不怪,走过去躺在凹凸不平的床上,闻着如兰似麝的馨香,身体陷入无法支配的沉睡状态,意识清醒异常…… 不久后,怪床缓缓升腾起来,熟悉的飘摇感与颠簸感开始上涌,半眯的眼前世界也逐渐由黑暗转向光明,直至整片世界都充斥满光彩,变得光怪陆离。氤氲的雾气缭绕在口鼻之间,绚丽的霓光虹彩在半空中流溢变化,一道彩虹高高悬于天穹之上,如梦似幻般遥远,又像是真实存在于前方,触手可及。 事先早有心理准备,且这种荒诞经历又不是第一次,直到身下的石床停止行进,落于一处古朴道观正堂中,我心头依然生不起一丝波澜。勉力将双眼稍稍睁大了些,看着周遭迷梦的雾气,好不容易将头抬起时却发现秋师傅不见踪迹,身子周围只剩一圈微弱的火焰在不断跳跃…… 望着眼前并没有太大变化的道观良久,意识慢慢被剥离着,像是即将脱壳远去。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意外地发现神龛后那座不知名的神像比几年前清晰了些,尤其是模糊的面部轮廓比往年明显不少,望上去更觉得眼熟,来不及细想,潮水般困意袭来…… 次日回到舅舅家,就见母亲、舅妈与个老妇人坐在大门内阴凉处,低声谈论着什么。我走过去听了片刻,原来这老妇人是舅妈长辈,母亲让我喊她三姨婆。 三姨婆年纪算不得大,约莫五十好几吧,不过辈分摆在那。在前些日子她老伴也就是三姨公死了,不久后家里接二连三的出怪事。 三姨婆住在附近靠近县城某个村子里,与大多数农人般有个普通家庭,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在三姨婆夫妇俩将儿子拉扯大并为其娶上媳妇造好新房后,还来不及过上含饴弄孙安享天伦之乐的日子,三姨公却患上老年痴呆症。 原本老人到了一定岁数,或多或少脑筋都不太灵光。而三姨公却是严重得多,吃喝拉撒等日常生活根本无法自理,智力衰退得连五岁孩童都不如。 起初三姨公儿子媳妇倒也算得上孝顺,对痴傻的老父并没有太多嫌弃。谁知三姨公病情愈渐严重,若只是痴傻也就罢了,顶多是麻烦点当多养个老小孩,可偏偏三姨公性子变得琢磨不定,一点点细枝末节的事若是不顺着他,就会动手打人,而且十分之狠。刚开始是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三姨婆每天被揍得鼻青脸肿,接着儿媳妇也遭了殃,有次嫌饭烫嘴甩了儿媳几个巴掌。儿媳妇受不了这种日子一气下回了娘家,又被三姨婆与儿子赔礼道歉接了回来,三姨公却变本加厉。往后的日子里,只要三姨婆儿子不在家,三姨婆和儿媳妇就会被打得浑身是伤…… 打又打不得,骂又不中用。久而久之,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有次三姨婆儿子气得摔着筷子对老父亲骂道,要不就在家老老实实别动手打人,要不就爱哪去哪去以后不再多管。三姨婆挨打多了,心头有怨,也跟着附和说再打人就诅咒三姨公被车撞死。 谁知糊里糊涂什么话都听不进的三姨公,偏偏这句话往心里去了,在个天还蒙蒙亮的早晨悄悄出了门,独自行了很远的山路,去到县城街头一十字路口找一辆大货车直接撞去,当场死亡…… 也许是受够了三姨公痴呆后打人成性,家人对于他的死亡并没有过多的伤心,不过依然将三姨公尸首请了殡仪馆入殓师尽量将三姨公遗容整理得美观,办妥丧事。 在三姨公死后月余,有天晚上三姨婆起夜,路过堂屋时看到有个老头蹲在供桌牌位上背对着她,那背影像极了她死去的老伴,等她吓得大喊大叫喊醒儿子媳妇时,却又不见人影。而等白日后三姨婆惊讶地发现,供桌上的供品一夜间失去所有水分…… 自此后三姨婆家就没个安生,孙子整夜啼哭,儿子在夜深人静时还听到有人在堂屋里走来走去,供桌上闹出极大动静,像是有人在翻找什么东西。有次黄昏,三姨婆儿媳妇独自在家做饭时忽然听到房内婴儿哭泣,等她慌手慌脚赶过去时差点没被看到景象吓昏过去—她死去的公公抱着孙子正来回逗弄,等她发疯般冲过去时又见得自己儿子好好躺在摇篮里,眼前分明什么都没有…… 三姨婆哭哭啼啼讲完此事,锤胸顿足的模样懊悔不已,说早知如此真不该叫老头子去死,如今老头子地下有怨,怕是会祸及家里,说完又是一顿抽泣。 吃午饭时,三姨婆才道明来意,她是来请秋师傅去看看,但又恐无熟人介绍不知道路。舅妈将胸脯拍得砰砰响,说包在她身上。 下午我们来到秋师傅家中,三姨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着,将早已准备好的礼品放于桌上。秋师傅神色淡然,闻言只是点头,嘱咐我看门,便随三姨婆出行。 秋师傅走后,母亲与舅妈谈论起三姨公的事唏嘘不已,舅妈背着开始说三姨婆坏话,说三姨公痴呆她跟着脑筋也不好使,话说重把个人说死了。 母亲叹了口气,道:“莫这样说,又有哪个人生了后眼睛呢?要是早晓得肯定不会说那话,现在还不是后悔了。” 舅妈撇撇嘴,道:“鬼晓得是不是特意那样说的。” 听了片刻肚子有些胀意,我到房里取了纸快步跑到厕所里就蹲下,若是在家我还可以捧本小说打发时间,可在这边百无聊赖下只能盯着茅厕里的蚂蚁。 可能勤于打理,秋师傅家茅厕远比常人要干净得多,几乎不像是农村的厕所,异味也极淡。不过厕所就是厕所,远没有楼房阴凉,炎炎夏日,哪怕只穿了衬衫短裤,蹲了片刻汗水如雨般流了下来,粘在身上难受之极。 我用手肘擦着额头上的汗,抬头四顾时忽然发现在厕所顶上有截白白的东西,自红砖缝隙里垂了下来。 看上去,像是条蛇的后尾巴。 白色的蛇!我一下紧张起来。 |
我死死盯住厕顶,看到红砖与丝绵瓦棚顶缝隙间不知何时露出白色尾巴来,光肉眼所看见部分就比整支铅笔还长要上一些,贴着墙垂落到外,末梢还在半空中微微颤动,显然是活物。 六月骄阳似火,厕内依然酷暑难耐,我浑身上下汗如雨下,衣裳像是在水中浸泡过,心却在这种境况下一点一滴向下沉,慢慢被寒意彻底包围。 这条蛇什么时候躲到上面的?到底是我进来前就有了,还是在我上厕所时偷偷溜过来的? 我胆颤心惊地望着那条洁白的蛇尾巴,豆大的汗水抑制不住地从额前滴下,滑落至眼眶内,将眼前世界变得模糊。我却动也不敢动,强忍不适瞪大眼睛拼命眨着眼皮盯着头顶,唯恐惊动了那条潜伏不动的蛇,突然从上面蹿下来,狠狠咬上我一口。 透过不到寸余的棚顶缝隙间,隐约还能看到极大一团白色的东西,那分明就是蛇身盘在屋顶之间,光明处暴露的身体和尾巴就有如此大一团,若是把棚顶揭开,天晓得这是条多么大的白蛇! 我屏住呼吸看了那条尾巴片刻,直至实在承受不住这种压力才敢慢慢吸气吐息,不知在什么时候鸡皮疙瘩悄然爬了全身,见那条蛇并没有动静,这才在心头悄然松了口气,庆幸没有被这条蛇所注意。我长这么大最怕的就是蛇与蜈蚣这两种动物,此刻却偏偏有条白蛇躲在头顶,这叫我如何不怕?这种胆怯下便意全无,我小心翼翼抽出卫生纸,动作缓慢地做着善后工作,在这个过程中眼睛更是分毫不敢移动,直到我稍站起身子提上裤子后,再不迟疑跳起来迅速冲了出去,急切间厕所墙上传出一阵蹿动,像是什么东西在闹腾…… 从阴暗茅厕跑到阳光毒辣露天下,仿佛由地狱来到天堂,我跑到屋前大口大口喘着气,转头看到没有白蛇追来这才彻底安心。 母亲不见人影,舅妈正在独自坐于门内,见我如此模样,舅妈奇怪问道:“蓝伢,你么样了?身上流这么多汗,像流水一样,去搞个电扇吹哈子。” “厕所……”我咽着唾沫,定了定神,道:“厕所里有蛇!” 舅妈一下子站了起来,问道:“啊?有蛇?冒咬到你撒?我去看哈!” 我摇了摇头,呼吸逐渐趋于平静,舅妈走到厕所旁,谨慎地转到厕所墙外垫起脚,隔着一定距离朝里张望。 “哪有蛇撒?”望了片刻,舅妈喊道。 “在墙角里,顶上!”我边回答边走过去,舅妈还是摇头说没有,我缓缓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那蛇确实不见了,看来是我跑出来时惊动了它。 |
“蛇有个么事哈怕滴哟!”舅妈笑了,“厕所干净得很,连个蛇皮都冒得,你看错了!” 我观察聆听片刻,还围着厕所转半天,没发现蛇洞之类的东西,看来那蛇已经跑了,也不知道那么大一团白蛇全貌该是何等恐怖,仅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外面热,莫紧看了,蛇有个么事好怕的撒撒,农村哪里冒得?我都被蛇缠过呢,不动就不咬人,你都这么大个儿子伢,只是看到蛇就骇成这样,说出去你表妹不笑死!”舅妈开玩笑道。 与舅妈回到客厅,正见母亲从楼梯走下,见我这副模样顿时把脸一沉:“上个厕所还搞一身汗,快去把汗湿的衣裳脱下换了,我给你带换洗的来了,放在楼上床上。” “上厕所,看到蛇了!” 母亲走近见我无事,一摸我背,急道:“以后注意点,快去换衣裳。” 我还欲说上两句,母亲愠怒了,“还站着搞么事?湿衣服不能穿身上,搞病了不要钱诊?” 舅妈说道:“哎呀,二姐你么把蓝伢衣裳拿过来了,就让他住我那边,又不是不把他吃喝。” “不劳慰你了,秋师傅叫蓝伢住这边,也好方便给他诊病,再说我明天就要回去,屋里不能没得人。” 我不敢拂逆母亲之意,看来因我中考缘故她心情还是有些欠佳,快步跑上楼就看到床上有个袋子,里面折叠得整齐全是我夏日换洗衣裳,还有几件长袖与春装,以备在天气骤然转冷时穿,母亲倒是考虑周全。 脱下湿漉漉的衣裳,又找了条毛巾擦拭身上的汗水,换上带着洗衣粉芬芳的干净衣裳后,我仍在想那条白蛇的事。 太可怕了,厕所里居然躲着条白蛇! 虽说蛇对于农村人来说并不陌生,夏季野外田间地头较为常见,甚至凉爽的夜间还会有蛇溜到人住的房子中,但那毕竟只是少数。 记得前几年时,我家附近一户人是以种植棉花为业,在我们村附近承包了好多亩地种满棉花,每到棉花成熟时,这户人家总会大获丰收喜得合不拢嘴,将棉花卖完后又会将棉花树挖出成车拖回楼房隔壁的老屋中,与干稻草一同堆积起来当柴烧。 可好景不长,不知是不是捆棉花树时未加留心,还是由于蛇天性喜欢往草木堆里钻,在这人老屋棉花树堆内开始有蛇出没。在一年夏天,这户男人喝得醉醺醺地,躺在一楼客厅竹床上睡觉,半夜有条蛇从老屋钻进了楼房,将这户男人脖子上咬了一口,而喝多了酒的男人当时根本没有清醒,第二天被发现时蛇毒扩散,身体已经僵硬…… 男人死后这户人家愤慨下将老屋进行清理,在偏房角落里发现几处蛇窝,里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小蛇与孵化而出的蛇蛋,看得在场之人头皮发麻,用工具将其纷纷打死,权当报仇泄恨。 据说咬死男人的是我们这边比较毒的一种蛇,全身呈暗黄色,潜伏在黄土间不动时极难被察觉。在男人死前一个月曾有条蛇溜进我们家院子,差点被姐姐踩上,吓得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当时正好在家的我见这情景拿上铁锹就将蛇拍翻在地猛打,观察蛇半晌发现其不动又实在放心不下,拿着锄头回到院里将那蛇给辗得寸寸断裂,死得不能再死,才彻底放心。 老人常说蛇要么不招惹,倘若打了就必须彻底打死,不然就会遭来报复。迄今为止,那是唯一一条被我打死的蛇,当然,自男人死后那户人家就不再种棉,也没了蛇在附近出没,让邻里在私下议论时庆幸不已,有嘴刁者甚至直言不讳认为男人死得好…… 幸好!幸好! 我走下楼时,舅妈正对着门看来看去,嘴里还嘀咕着,怎么高人屋里连个对联也不贴,一点都不喜庆。 “我妈去哪呢?”我问道。 “哦。”舅妈头也不回,“解手去了。” “有蛇啊!”听这话我顿时急了,大喊起来。 舅妈转过头,数落道:“你这伢真是,说了没得蛇,有也跑了撒,你姆妈上厕所了,你这大声音骇她做么事?把她骇得掉茅池里么办?” “真有蛇……”我心里烦躁异常,在门口走来走去,不断抬头望向厕所,怎么说实话这些大人就是不信呢! “妈,妈!你快出来!快点!” 我冲着厕所大喊大叫,舅妈顿时不乐意了,“哎呀你这伢一点拐手都冒得,你姆妈上厕所你昂个么事昂,坐到!” “么样了啊?蓝伢!”厕所里传来母亲的回应。 我松了口气,继续叫道:“妈,你搞快点出来,厕所里有蛇!” “马上出来了!”母亲声音大了些,“冒看到蛇啊,你这苕伢莫乱嚷。” 我听到母亲咳嗽着,厕所里传来动静,好象她站了起来。 “哎哟,哎哟,哎哟哟,好大一条蛇啊!” 还来不及坐下,就见母亲大叫着从快步厕所冲了出来,衣裳凌乱,裤腰带还没系好,面如土色,眼里全是惊恐。 “好大条蛇呀!”母亲双手直哆嗦,艰难地系好腰带,边咽着唾沫边回头望向厕所,像是怕那蛇追来,“几长的白尾巴哦,比尺还要长,我站起来穿裤子,尾巴都掉我脸上去了,把我骇死了!” 舅妈惊讶了:“真有蛇啊?” “是有!”母亲头上满是汗水,“得是尾巴掉我颈子里头了,不是蛇头,差点咬我啊,要是咬一口还不晓得活也活不成,骇死我了!” “我去看哈!”舅妈猫着腰慢慢朝厕所方向走去,隔得老远看了眼,接着惊叫声飞也似地跑了回来,脸上的惧怕与母亲如出一辙,“不得了哇,是个白蛇!” 母亲坐倒在椅子上,浑身筛糠似地颤栗不停,舅妈走来走去,嘴里嘀咕:“不得了哇,白蛇不是好东西,看了要背时。” 母亲被吓得说话都不利索,我只好扶她去二楼床上休息,打开电扇将风量调到最大,籍此缓解母亲的紧张,我看了会电视吹了半晌风,再回头母亲竟是睡了过去。 我轻手轻脚出了门来到楼下,看到舅妈神色慌张。 “蓝伢,不得了啊,白蛇不是好东西,只要看上一眼,一屋人都要背时,非要打死!”舅妈道。 “不是吧?”我连忙问道,“哪个说的?” 舅妈道:“有这说法,我五太婆以前在的时候说的,她以前驮肚子时看了白蛇,结果肚子里的伢掉了,她男人做事从楼上掉下来手脚打断残废了,非要打死,不然要背时一年!”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清凉地穿着,没吭声,舅妈都急出汗来,不断开口,像是不立即打死那蛇她全家马上就会倒血霉似的。 “那就打吧!”我考虑片刻,想起常年在工地上奔波劳苦的父亲,咬了咬牙。母亲被吓成这样,我已恼火到极点,幸好她没出事,不然被蛇咬了该如何是好。 “看哈还在不在!”舅妈又走过去看了看,回来时冲我点了点头。 “搞快点,等哈跑了,要打就一口气打死!你先等我下!” 舅妈匆匆离去,我快步到秋师傅家中放杂物的房里寻到一把老虎钳子,又穿上蓑衣带上几双厚厚的帆布手套,连脚下也穿上雨鞋。不久后舅妈折返回来,手上拿了个摩托车头盔,帮助我将身体有洞处用绳子扎紧又将头盔戴在我脑袋上,全副武装下这才有了底气。 我与舅妈小心来到厕所边,她隔了四五米远远看着,随时方便跑路。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心里有气,叫我打蛇的是她,现在怕成这样的又是她,若不是怕家里背时连累父亲我才不干呢。 棚底缝隙垂落一截白色蛇尾,比尺子还长,那蛇仍在远处,我慢慢走上前,思索几秒,右手拿着老虎钳子迅速前伸一下夹住蛇尾,用力朝外拽着。 以前跟表哥捉蛇时学过几招,只要制住蛇尾将蛇从石头缝隙里拉出来用全力甩,就能将蛇全身骨头弄散,蛇就彻底废了。 在我用力的同时,缝隙间那蛇猛然窜动了起来,连带着整片棚顶跟着震动,灰尘弥漫。 “叽叽……”那蛇力气极大,我竟是拉不出来,厕所还响起小鸡叫声。 |
鸡叫声骤然响起,令高度紧张的我惊出身冷汗。带着摩托车头盔听得不大真切,正疑惑哪来的小鸡跑到厕所里时,钳子那头传来股力道,被扯出一截的尾巴被拖回去了些,这蛇力气竟是不小,我将它尾巴扯出又会被其挣扎回去,一时半会陷入僵持状态,厕所里不断响起小鸡叫声,带着几分凄厉,透过连缝隙都被塞得严实的头盔中,好不烦人。 我咬紧牙关夹住蛇尾奋力朝外拽着,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蛇尾,生恐这蛇一下调转头来咬我,虽说做了厚厚的防护,但恐惧仍没降低多少。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小鸡叫声更急促了,像是被人用脚踩住了身体那般挣扎着发出濒死前的凄惨叫唤,这声音分明是从身边发出,我却又不敢低头看下厕内是否有小鸡。 眼见着棚底缝隙间那东西蹿动得更是厉害,有团奶白色的肉紧贴红砖间像是想钻出来,无奈缝隙实在太小,这蛇无法如愿,我心头大定。 舅妈站得老远,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声音传到我耳中都有几分飘忽。 “蓝伢,快搞出来,打死它!快点!” 我头不敢回,心说你自己不敢亲自上阵,现在这蛇力气这么大,还在那站着说话不腰疼。原本我是不怎么同意打这蛇,毕竟白蛇比较稀罕,而且在屋檐缝隙间没把握能将其弄出来。可舅妈一再絮絮叨叨撺掇着将蛇打死,惊恐的表情和急切的话语分明是不想惹上霉运,话语罗嗦间更是透露股若非担心母亲才去到厕所看到白蛇,不然根本不会惹上忌讳。而看到白蛇就会霉运不断,灾祸连连,按舅妈那意思作为母亲儿子又是男孩子的我,不出手不行。 湖北这块地方素来有不少充满神秘色彩的传说,或为宗教信仰,或为民俗忌讳,还有一种则是动物有灵,据传往年还有人见过白色乌鸦,白色乌龟与白色刺猬之类,白蛇在其中算是比较妖异的一种。关于白蛇的说法,并非《白蛇传》里那般缠绵悱恻动人的爱情故事,而是处处透露着诡异与恐怖。 说到妖异,自是因为白蛇不同寻常。据姥爷生前曾说,他们村很多年前出过桩关于白蛇的怪事,有个少女蹲在水塘边上洗衣服,有条白蛇不知怎地就钻入她下身内,当时这个女孩子并没有太多感觉,洗完衣裳就回了家,洗澡时才发现裤子里多了条白蛇,吓得将裤子扔得老远,拿东西将蛇乱棒打死,万幸的是人好端端地并未被咬。可不久后却开始有了妊娠反应,肚子逐渐大了起来,到分娩时生出几条白蛇来;还有件真事是发现在我们那片地方,下高村有个五十多的老鳏夫在油菜地里大便,正欢畅间有条白蛇趁机从他屁股里面钻了进去,直钻到肠子里面还在不停蠕动,而这老鳏夫神奇地没有死,直到去医院开刀才得以取出白蛇…… 万幸今天我发现得比较早,倘若我低着头正蹲茅坑不去注意,那条白蛇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下来,钻进我肚子里或者是肠子里,那岂不是也要开刀剖腹才能取出?若是肚子里怀上一窝小蛇,那就更可怕了! 我难以想象白蛇怎么能从人屁股钻到肠子里去,但曾见过虎子黑皮吃完打虫药,蹲在野外拉蛔虫的情景,龇牙咧嘴地用着劲,屁股下面吊着条筷子粗细,二三十厘米的虫子…… 舅妈一张嘴丝毫不逊色于三婶,明明子虚乌有的事能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我实在吃不消又怕为家人招上灾祸,不得听取她的意见。而且这蛇老躲在厕所里就是个定时炸弹,哪天咬上秋师傅或者过路内急入厕者怎么办? 打就打吧,不就条蛇吗,白蛇又怎么样?吓唬我妈,想让我家人背时,老子先宰了你再说!管你是不是妖怪白素贞变的。 我心头发狠,手上更加大力。 “注意点,莫把蛇搞身上去了!”舅妈喊道。 “哟,厕所里么有鸡叫,是不是哪屋滴小鸡掉茅池里去了?” 我听到舅妈在那嚷嚷心头烦躁不已,恨不得骂她几句才好,腰身稍弓右手猛然发力,只听一连串不绝于耳的“叽叽”惨叫声,紧握钳子夹住蛇尾的右手力道顿消,眼瞅着扯出一条白色的条状物来,我将右手尽力朝前伸,边退出厕所边使尽浑身力气猛甩蛇尾,势必要将它的骨头弄散架。 来回甩动间我只见得条白影,甩上十几秒觉得差不多时我将蛇朝前方水泥地上狠狠一掷,刚想再找个砖头给它七寸来上几下时,却停止了动作,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地上的“蛇”。 “叽叽……”厕所方向再次传来几声剧烈的鸡叫,接着就听到厕顶上响起一阵剧烈的蹿动,像是有什么动物急促地逃命。 “哎呀,么样得了,白蛇跑了!”舅妈大呼小叫地跑过来,在离我两米远地方站定,不肯近前。 我怔怔看着地上那条白尾巴,小声道:“舅妈,这是蛇吗?” “怎么不是……”舅妈见我发愣,走上前来看了眼,“咦,这不像是蛇啊,尾巴还有一点点像,怎么冒看到肚子,身上一点花纹和鳞都冒得,哟,这不是蛇诶,怎么像是个猪尾巴呢。” 地上足有二十多厘米的“白蛇”动也不动,将其翻转过来,整个条状物也不过比小拇指略微粗壮些,本该是头部的地方血淋淋的,根本没有腔子之类的玩意,体表更是没有半点蛇的特征。 正如舅妈所说,这根本不像蛇,倒像是条猪尾巴,不过根部又没那么猪尾巴粗壮,表面也没有毛。 “不对呀,蛇尾巴哪里是这样,再说别个讲白蛇也有花纹,还蛮明显!”舅妈研究片刻,拍手喜道,“哎呀,不是白蛇,不是就好,不晓得是个么东西,尾巴都给你钳下来了,怕是连脊背骨都给你扯出来了,估计也活不了!” 我低头看到白尾巴多出血肉模糊的部分没有表皮覆盖,是层薄薄的皮包着透明的茎,怕是真把那东西的脊骨扯了出来。 “不是白蛇就好,背不了时!背不了时!”舅妈拍着胸口欣喜异常,微胖的脸笑成朵花。 我迅速除掉身上沉重装束,跑到厕所只看到墙沿上有几滴鲜艳的血迹,那团白东西不见了踪影。而厕所左边有颗大树,右侧是道地势险要的斜坡,其下野草横生荆棘遍布。 不是蛇,那到底是什么动物躲到厕所上?白狗?白乌龟?白蚯蚓?好象都说不过去。 既然想不明白索性便不管了,怕吓着母亲我用钳子将那白尾巴拈起刚想扔掉,舅妈阻止了我,到客厅找了个袋子将白尾巴装了进去,说是拿回家喂猫。 她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昨天吃饭时的确看到只灰猫,肥嘟嘟圆滚滚地像是团肉球,凑在桌底下吃东西,当时还以为是邻居家的,想摸下它还差点挨了一爪子。 舅妈提着袋子上楼,下来告诉我母亲还在午睡嘱咐晚上过去吃饭,便扭着身子走了。 舅妈走后,我坐了片刻身上汗水粘稠得极是难受,又不愿上楼惊动母亲,沉吟半晌后有了主意。虚掩好门穿着凉鞋朝秋师傅家侧面走去,那里是个小院,院内有口水井。 夏天井水冰冷异常,浇灌到身上时令我直打哆嗦,那种冷意沁人心脾直至骨髓,却也在短暂淋漓间暑意尽去。 小院内栽了棵有些年头的树,枝繁叶茂洒下大片荫凉,树荫还有块光滑的石头。我坐在石头上背靠着光滑的树干,听着树梢间不时响起的悦耳鸟叫,闭眼任由皮肤上的水迹在空气中蒸发,惬意无比。 阵阵微风吹拂带来点点凉意,我坐了片刻都快睡着之时,心头忽然升起股寒意,身体也跟着抽搐了下。这种感受就好似在夜晚睡得极沉间,身体莫名奇妙会触电般弹上一下,跟着整个人就醒了。在我睁开眼睛的同时,背后传来麻酥酥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人在暗中恶狠狠盯着我。 我急忙跳了起来四下察看,小院内十分平静,但那种被暗中窥视的感觉却更为深刻,如同有看不见的危险在逐渐接近,即便察觉不到目光源头身体却在这种反应下起了鸡皮疙瘩。 小院除了棵大树便是几块石头,一口水井,其余之处空旷无物。我快速逃出院里,如芒在背的阴冷感连阳光也无法驱逐。 直到我一步踏入秋师傅屋内,那种阴冷感陡然消退,方才一切犹如根本不曾发生。 我怀疑是不是在半梦半醒间产生了错觉,谨慎地走出门,站在阳光全神贯注感受良久,无异常后又抓了根木棒当武器小心翼翼走到小院内,环境幽静如故,事物陈设依然。 又等了很久,我挥舞着木棒走出小院,顿时自嘲起来,也不知是不是碰的怪事多了,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疑神疑鬼,秋师傅的地盘哪会有什么不干净东西敢靠近。 回到楼上母亲已经醒了,与我说了会话,又看了几集电视,便起身走了,临走前嘱咐我,若是晚上秋师傅不回来就锁好门,过去舅舅那边吃饭,明天一块去趟大姨家,然后她就得回去。 母亲走后我关好门,躺在床上看电视,看着看着眼前世界变得朦胧起来,电视传出的声音也离我远去,再也听不进耳里。倦意袭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等我醒来时房间光线有些阴暗,离床不远地电视居然被关掉了,我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疑惑着是不是秋师傅回来关了电视,这时后窗户处传来动静。 我转头望去惊骇无比,在后方铝合金窗户外,探出张满是污血的人脸来,正贴在玻璃上怨毒地望着我。 这可是二楼啊! |
我骇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惊恐盯着后窗上那张狰狞恐怖的脸,他一双瞪得滚圆死鱼般无神的眼里散发着说不出的凶狠,还有从身侧探上来爪子般的手扒在窗户上。这人整张脸部呈现一种诡异到极点的白,皮肤下面血管骨骼清晰可见,像皮肉根本就是透明般,在玻璃挤压下五官都扭曲到一块,嘴角歪斜出离谱的弧度,似笑非笑,扒在窗户上看着我…… 妈呀!这里是二楼啊,后方根本没有阳台一类的东西,那这人岂不是悬空扒在墙上朝里望? 这哪里是人啊,分明是只鬼呀! 我大叫一声朝门口冲去,却看到正面窗户也探出几张丑陋人脸来,正隔着窗户以一种阴冷眼神幽幽朝里望来,鸡爪子般的手将玻璃拍得砰砰作响,还拿着指甲狠命刮着玻璃,那刺耳摩擦声几乎要令我疯掉,生恐下一刻这些玻璃就会碎裂。 再一回头,后窗情景差点没把我给吓死,在那张满是血污的人脸旁又挤出一堆恐怖人脸来,这些脑袋凑在一起嘴巴不停翕动,像是在窃窃私语密谋着什么。其中一人脸嘴巴张得老大,咀嚼着一只腐烂生蛆的人手,白色的舌头在唇内若隐若现,还不时伸出舌头舔舐着唇边的肉末,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嘎巴嘎巴的大嚼特嚼声不断响起,隔着窗户都能听出该是何等响亮,却在玻璃被拍击间被掩盖下去,越来越多奇形怪状的“人”拥挤到窗户边,神色诡异地盯来,那眼中的歹意似是对我仇恨到极点。 当我想夺路而逃时,房门被一把推开,几只身形矮小的鬼走了进来。其中一只鬼仰起头,面孔上疙疙瘩瘩像是被火撩过,一双眼睛朝着左右翻转,白得吓人的皮肤下血肉筋骨通透可见,阴阴一笑,伸出爪子朝我眼睛插来,我大惊之下就地一滚…… “咚!” 脑袋磕到什么硬物上痛楚袭来,还有股从高处跌落感,不同程度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我睁眼一看,电视机里依然播放着节目,自己正扑倒在地板上,浑身是汗,嘴唇与灰尘做着亲密接触。略一抬头,左侧便是床,右方是门,窗户上干干净净,哪有什么鬼? 原来是做噩梦…… 我心头松了口气,擦拭掉脸上的汗水,发现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大腿上灰尘混合着擦伤血痕,脑袋上还起了个包,这摔得可不轻。 从小到大噩梦做了无数,我也没有太在意,如今回想起来很多噩梦还是记忆尤新,更多的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只是这么大了,还做噩梦吓得滚下床,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走到阳台,望着道道霞光掩映下的连绵群山,似有若无的泥土清香沁入心田,不时吹拂起的微风,当真令人沉醉。 我看着红彤彤的日头一点点下沉,吹着习习凉风,被梦魇影响的情绪开始安稳,心情也变得莫名愉悦起来。远方有个矮小身影穿过山间陌路,从田埂间慢慢走来,夕阳将他影子拉得极长极长,面容由模糊逐渐转至清晰,是秋师傅。 我刚欲跑下楼去迎接,房间电话响了起来,是母亲打来的,询问秋师傅是否回来,晚上过不过去吃饭。听闻秋师傅回来后,母亲又开始唠叨要勤快帮大人做事,尽量听话别惹事,罗嗦了一大堆,我只得耐得性子听着,敷衍几句,她才满意地挂了电话。 下楼后,秋师傅正在厨房伺候着锅碗瓢盆,见我下来自兜里抓出把糖果塞来。我连忙将灶口小凳位置占了,帮忙烧火。 秋师傅自顾自忙活着,我早已摸清他的性子,一般他除了必要极少多说。我却受不了这种沉闷气氛,问道:“干姥爷,您说,到底是什么东西害疯子呢?” 秋师傅系上围裙,将菜倒入锅内用锅铲麻利地翻炒着,道:“不清楚,毕竟我不在当场。也许是鬼怪,也许是神仙菩萨,也许是妖精,谁知道呢。” “世上真有妖怪吗?”我瞪大眼睛。 “有啊,一些生灵修炼有成的,就是你们人所说的妖怪了!”秋师傅答道。 我一下子来了兴趣,问道:“那当妖怪,是不是能活很久?人要是修炼,是不是也能活上几百上千年?人可是最聪明的动物!” “人嘛!”秋师傅沉思了下,“可以倒是可以,但很难,比动植物要难上千百倍,人有无止境的欲望与贪念,这些都是得道的羁绊。” 我刚欲开口,秋师傅接着道:“打个比方,猛兽捕杀猎物或者吃人,其根本动机不过是为了果腹,为了能生存下去;但反过来讲,人这么干的理由有很多种,可能因为动物美味,也许是皮毛漂亮,再或者是能换到金钱,甚至,有时候完全没有任何理由,仅觉得只是个性命微不足道的畜生,单纯的想杀就这么简单而已……你看,光在吃的方面,都有这么多说道,其它七情六欲更不必提。人一辈子都在得与失之间斤斤计较,心性在各种欲望下逐渐迷失,到后来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哪会有人静下心去修道,一味追求悠久生命呢?” 这番话高深莫测了些,我听得似懂非懂,望着秋师傅摇着头脸上满是不屑,心里觉得极有道理。突然想起姥爷也是那么丢了性命,为了块不知是真还是假的金砖,被人害死。 是啊,野兽伤人吃人,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可是,人欺人,人害人,人杀人,往往就是为了那么点微不足道的理由或者是事后看起来不足挂齿的利益。虽然,两者动机都算不得高尚。 可为什么,世间有那么多畜生都不如的人呢?而往往,他们还活得很好,还真是讽刺啊。 姥爷的音容笑貌悄然跃入脑海,不知不觉,眼前世界已然模糊。我尽量低着头,轻声问道:“干姥爷,既然这世界上有鬼神有菩萨,那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对不对?害我姥爷的那些坏人,迟早会遭报应,是吗?” 秋师傅怔了怔,炒菜的手停止动作,好半晌,幽幽道:“人在无能为力改变过去已发生一切时,总将希望寄于轮回果报,老天惩罚上。信的不过还是鬼神罢了,鬼神么,你也见过了,就是你看到的那样,真正有大能力的神仙哪有空去理会凡人。其实,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报应?自欺欺人,编造个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的梦罢了。” 我抬起头来盯住秋师傅,两行泪水悄然滑落,即便在心里早就承认这个事实,可自他口说中出仍有些接受不了。就像是,坚持了多年的信念,以为了许久的真理,突然间彻底崩塌,完全颠覆。 也许是真没有报应吧,如果有,世上早就只剩好人了,又哪会有恶人。 “也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秋师傅走了过来,用手抹去我眼角的泪水,“但是,蓝伢,你得学会长大。从小连番遭遇怪事,导致你的性子很懦弱,但相对来说你其实也很坚强,你才十五岁,这些事放一般人身上,早发疯了。世间很残酷,比鬼神可怕的东西有很多,但不要怕,勇敢些,以后才能保护自己和身边人。” 我望着灶间熊熊燃起的火焰,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暗中捏紧拳头,重重点了点头。 “哎呀!”秋师傅惊叫一声,“完了,菜糊了!” 说着手忙脚乱地去揭锅盖,我去看时,锅里一团糟,全是糊味。秋师傅皱着眉头将菜盛了出来倒掉,折腾许久再来厨房时,灶间火焰已然熄灭。他又将脑袋凑到灶口处生火,不消片刻浓烟升腾被呛得咳嗽几口,眯着眼抬起头来,脸上有不少烟熏痕迹,额头上黑糊糊一道痕,看上去有滑稽无比。 我望着他这副模样有些忍俊不禁,秋师傅怔了怔,接着意识到什么,伸手摸了摸仔细一瞧,跟着挤了挤嘴唇,也发出几声爽朗的笑。 饭后秋师傅有事出了门,我也来到舅舅这边,听着大人们说话,话题围绕大姨后半生的可怜命运,私底下暗骂大姨夫没有赚钱能力,还喜欢到处喝酒打牌之类。 表哥随村里人打工去了,也不知健那小子怎么样了?当初还明抢我手枪跟我打架,我还吃了点小亏,那个村,还有个叫肉女的可怜人…… 突然间,我有些意兴阑珊,对明日大姨家之行提不起半分兴趣,插嘴对母亲说,明天我不想去了。 母亲诧异道:“你大姨蛮想你,你么不去呢?难得来一回,苕伢,你去撒!” 我摇了摇头,心里也不知到底害怕面对什么。 “那算了,我明天看完你大姨直接到县上坐车子走,你在这边要听话,几时想大姨就叫你舅舅带你去,暑假完了我来接你。”母亲见我坚持,不再勉强。 母亲与舅妈又聊起别的,我进房里看电视,正调台寻找好看电视剧时,窗外响起了猫叫,一声高过一声,像是小孩子哭泣,凄厉无比。 我听了片刻觉得有些不对劲,曾经养猫许久对猫习性早已了若指掌,若是低沉不断的嚎叫,那多半是猫与猫打架发怒,或者碰到狗之类的情况。但叫得如此凄惨,定然是遇到危机。 夏日天头比较长,黑得也比较晚,我跑出门循着声源来到舅妈屋后,借着还算明亮的光线四处寻找,在沟渠里看到惊人的一幕。 一群白色的东西,正拼命撕咬着舅妈家养的那只肥猫。 |
@台湾早日回归 4074楼 2013-03-28 14:02:00 楼主写小说的时候能否先了解了解 一下中国农村各地的习俗?中国农村的老人一般过了六十多岁且身体不怎么好的话儿孙们都会为他提前准备棺材,基本上棺材都会放在堂屋的西侧或者西边的厢房里,老人不但不会生气,看到自己的棺材还会觉得心里比较安心。有的老人预测自己大限快到的话还会提醒儿孙们准备棺材,因为普遍的老人都认为,棺材就是自己死后的家,人死后住进棺材就不会变成孤魂野鬼。看到自己的棺材就是等于看到自...... ----------------------------- 我们这边还真不是提前准备,而且注意一点,文里棺材放在 三婶家 你觉得三婶能高兴么? |
“喵呜……喵呜……”肥猫凄惨地叫着,身躯不住地翻滚扑腾,爪子朝着四周胡乱挠来挠去,将落叶枯草辗得四下纷飞。一群白色东西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攻击着肥猫,闪电般前蹿后退,双方边撕打边朝沟渠阴暗的深处不断推进,片刻就看不到了。 我飞快从地上检起块砖头,口里大声吆喝着驱赶那群东西,一脚将沟上腐烂的黄土踢开,就见几道白影蹿了出来,差点扑到我身上。我急退几步,将右手砖头凭感觉瞅着道白影狠命砸去,只听“叽叽”几声,几道白影四下逃窜,所过之处闹腾出极大动静,连灰尘都被震得飘散。 什么东西? 白影速度太快,我也不确定是否砸中,匆匆一瞥中勉强辨认出这些白色动物足有小猫那么大个头,在我赶去时几下蹿进瓦砾缝隙间,最后一只动物露出双绿油油的眼睛,目光阴冷地与我对视几秒,须臾后躲入黑暗消失不见。 我被这种诡异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有那么霎那心头产生种奇异感,仿佛盯着我看的不是只动物,而是个人,这种感觉荒谬绝伦。迟疑间脚下一顿,再看去时白影不见了踪迹,只剩得舅妈家那只肥猫四肢无力挥舞几下,口中哀嚎逐渐弱下来,躺在沟里不一会儿就动也不动。 肥猫肠穿肚烂,流出不少内脏液体之类的东西,眼里光芒彻底暗淡,一绺绺灰色的毛发散乱在土间沟旁,甚至猫肚子处呈现不少被啃咬过的痕迹,皮毛都被扯掉只剩光秃秃的皮,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我大叫着喊来了舅妈与母亲,她们盯着被开膛破肚的死猫,惊诧无比,丝毫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几分钟前还蜷缩在堂屋桌角睡觉的猫怎么一会工夫就变成这副模样。 舅舅被屋后动静吸引过来,疑惑道:“哟,猫子么死了?成这个鬼像?” “白看那大那肥,么一哈死了呢?是不是吃了老鼠药滴?”舅妈拿了根棍子将猫尸从沟里挑了出来,扔到地上,用脚轻轻踢了踢,“啵”的一声,猫肚子里内部组织流了满地,像是熟烂了桃子表皮裂开,被人用力挤压着果肉。 “好臭啊!蓝伢,猫是么样死的呢?”舅妈捂住鼻子皱着眉头,将她新买不久的鞋子在泥土上蹭了又蹭。 我将方才见闻告知大人,心里极不是滋味。先前还在舅妈脚边滚来滚去,可爱之极的肥猫猝然死亡,躺在冰冷的地上,成了具僵硬猫尸。柔顺的皮毛随着生命特征离去开始失去光泽,原本圆滚滚的肚子如今干瘪了一半,肠子流了遍地,招来闻到腥臊味的苍蝇盘旋其上,不停飞舞,猫眼朝天圆睁,死不瞑目。 猫的死状,看到的人除了震惊就是恶心,又会有谁能将它与先前可爱肥胖联系到一块呢? 舅舅抽着烟,看了片刻,道:“不晓得是个么事东西咬死的,白动物?难不成是狗子?不像阿,怪了!” 讨论不出结果,舅舅将屋后尼龙覆盖的小屋翻开,又搬开瓦砾四下查看,整个过程无比谨慎,发现无异常后长长舒出口气。舅妈又不愿动手,舅舅只好拿铁锹将猫尸连泥土铲起厚厚一层出了门,不久后回来告诉我们处理妥当,将猫远远扔到了树上。 猫死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插曲,虽觉得奇怪,但看大人脸色就知道任谁都未太往心里去。说不大,是因为村里死猫死狗并不罕见,许多时候老鼠被药死,又被猫给吃了,猫也活不了。我就见过不少吃了死老鼠被毒的猫,死之前满地打滚口吐白沫,死后被各家主人扔到“土凹子”外的树上,慢慢腐烂。这种事,很难掀起太大波澜,很多人眼里猫命未必有鸡鸭值钱。而不小,则缘于舅妈喋喋不休抱怨起来,说猫养了很久,突然死了以后家里免不了要闹鼠患。而那群不知道什么动物让我心头不安,独自踏往秋师傅家路上时,脑中不断闪现那几只白影。 晚间偶有清风徐来,伴随着不知名的虫鸣,走着走着,我忽然意识到一件被自己和舅妈都忽略的事情,那“蛇”在濒死时的叫声与那几只攻击猫的白色动物一模一样,都是鸡叫声。 可什么动物会像小鸡一样叫呢?我苦思冥想,感觉自己触碰到什么,但这种感觉就好象一缕轻烟,即将抓去时又在眼前消散全无。 想到这点我惊得跳了起来,原本十分疑惑那些动物为什么要咬死猫,突然间有了答案。莫非是因为舅妈将白尾巴喂给猫吃的缘故?所以那群白色动物要将猫开膛破肚泄愤? 是了,肯定如此,那白尾巴是被我给扯下来的,那岂不是也会来找我寻仇…… 骤然间阵阵寒意上涌,周围静谧的环境好象也变得阴森起来,婆娑的树影轻轻摇曳,隐约还夹杂着什么东西蹿动声,让我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躲在暗处窥探。 我连忙将这个念头驱出脑海,快步离开此处,走到秋师傅那座三层楼房后方时,脚步才放慢了些,先前的紧张荡然无存,也许是因为来到秋师傅家,马上能见到秋师傅的缘故吧。 说起来和秋师傅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长,也就那么两年的假期里,从开始气氛沉闷,闲话绝不会多说的尴尬状态到后来逐渐相处融洽。虽然这老头很多时候看上去冷漠无情,与村里其余人打交道时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惟独在我身上例外。也许是因为姥爷过世后认了他做干亲吧,至少他是真的对我好,就跟姥爷在世时一样。 也不知为何,只要看到这个瘦小老者潜意识里总会产生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与在父母身边截然不同,是种能让灵魂都安宁地感觉,仿佛只要我在这个地方,就没有什么能够伤害我。 往年,我多次缠着秋师傅让他教我捉鬼驱邪,或者是讨要点避邪物件。每每那时,他总会抚摩着我的脑袋,告诉我得等病好之后方可,半人半鬼的体质去接触那些东西,便是害我。他说那话时,我忆起很多年以前,那时候我刚刚经历水鬼事件,对那小孩鬼影恐惧得要死。母亲从秋师傅那为我求来护身符,虽说有段日子不再遭遇离奇古怪之事,可身体却也变得奇差无比,三天两头生病发烧…… 也许只有等我这病痊愈,才能做名真正的小道士吧。 若我有秋师傅几成本事,还需要惧怕什么吗?想到这里,我既是遗憾又有些无奈,身为普通人,总有那么多不可抗拒,那么多苍白无力。 秋师傅曾说,等我病治好了,就可以正式教我术法,迟早有天能跟他一样厉害。倘有天能找到吴姐,他也会看在我的面上帮姐姐诊治。将来我若真心想从事这一职业,他可以帮我得道,日后诸邪辟易,百病不生…… 想着这些,我心头如沸水般澎湃起来。一年多以前鬼村那场经历似梦非梦,事到如今我依然分不清是否发生过,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倘若是梦幻,为何那可怖场景历历在目,连当时的嗅觉触感都是那么真实。和吴姐同桌女孩短暂相处的点点滴滴仍然记忆尤新;可如果是真实,为什么偏偏只剩我一个人记得,吴姐出现过那么一次,依然杳无音训,他们村里人所知不多,语焉不详,可从言语中能推论出她理应还活着。可既然活着,为什么没来看过我这个弟弟,难道时间过去这么久,吴姐已经遗忘了吗…… 如果忘了,如果真忘记了,好象也是件无能为力的事,我也不能如何,可能人就是这样,迟早会忘掉一些人,一些事。只是每每想起这种可能,我心里总会如掏空般难受。 我暗暗决定,无论吴姐是不是忘记我了,日后我一定要找到她,将她带来给秋师傅诊治,摆脱掉她身上那些不管是不是菩萨的鬼东西…… 姐,一定要等我!一定要! …… 来到秋师傅家时,预料之中的黑灯瞎火,我推了推门发现还是锁着,看来秋师傅还未回来,我只好从门口窗户上一只鞋里摸出钥匙,打开门进了去。 刚踏入屋中,就感到阵阵阴冷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也跟着泛起了嘀咕。站在门口瞪大眼睛环视了屋内半晌,以前不觉得,受猫死之事影响,此时发现黑咕隆咚屋子竟给我种深深的恐惧。 那些白动物,会不会躲在暗处? 不知为何脑中突然冒出这么个古怪念头,我硬着头皮将门掩上,又放了张椅子抵在门口,在黑暗中摸索着上了楼,进房开了灯紧张情绪才稍有缓解。 也不知秋师傅什么时候才回来,我心里想着,将电视顺带打开,又在房里找到一只手电,下了楼到灶间转了转。在灶间坐了片刻,顺便烧了点热水,温在锅里。 上楼蜷在床上放着影碟看,虽说电视下抽屉里几十张影碟早已翻来覆去看过多次,但无聊的时还是会忍不住不厌其烦看上一遍。可能人就是这样,百无聊赖时重复着曾经重复过无数次的行为。 当我将一张名为《僵尸先生》的CD塞入碟机时,后窗户处传来一丝异动。起初我也没在意,以为是晚风所致,片刻这动静越来越响,像是有许多东西在蹿动,夹杂着悉悉索索的低语。 我蹲在电视柜旁屏弃凝神,听着越来越大的闹腾声心猛然收紧,使劲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朝后窗户方向望了望,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窗外有什么? 白日所做那个噩梦悄然浮上心头,冷汗自额头涔涔而下,我心说不会真应验了吧,却又告诉自己不该疑神疑鬼,这可是秋师傅的家,又怎么会有那些东西? 想起秋师傅晚间所说,突然间我有了勇气,跳了起来几个大跨步走向后窗。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在搞鬼,更不想自己性子一直懦弱。 但很快,这种莫名鼓起的勇气消失全无,眼前一幕让我如同被冷水当头浇下——在窗户上,真的紧贴了几张人脸,满脸狰狞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其中一张,面孔疙疙瘩瘩,眼睛朝两边翻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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