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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床下有鬼》——乡村的那些怪事(每日更新)[第39页] |
作者:秋白蓝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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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tieba.baidu.com/p/2075629410?pn=15 贴吧上会有人持续更新,我真不能直接写给你们看了,抱歉。 |
各位,新年好,祝新的一年平,安,喜,乐! |
各位不用去贴吧了,有点乱,我在这边直接更吧。抱歉,给各位带来困扰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雷(2) 傻子妈当场就骇得说不出话来,慌乱中踹翻了椅子,扑倒在床上,惊动了熟睡中的傻子。等傻子一把扯开电灯后,看到床前有个人影眨眼即逝,那分明是他已经死去的二姐。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娘俩依偎在一块瑟瑟发抖,在惶恐不安中度过,既不敢出门也不敢吱声,生怕那些东西又出来,窗外又是粘稠的黑暗,死寂得厉害。 傻子妈生怕二女儿前来找儿子索命,将其牢牢抱在怀中,对着空气诉说着,大抵是些希望女儿高抬贵手,莫怪弟弟之类的话。 说到后来傻子妈悲从心来开始哭泣,直哭得撕心裂肺,恐惧感也消散许多,甚至出言希望二女儿能现身,但直到村里公鸡打鸣,屋内未再发现怪异之事。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傻子妈这才松了口气领着傻子回了家,那匆匆一瞥到底是不是二女儿,傻子妈却是不敢断言,但傻子却是尿了裤子人也变得神智不清。 在村里许多事除非刻意隐瞒得极深,否则很难有秘密可言,譬如谁家娶了新媳妇行房时说了什么话,再或者是哪个老寡妇又跟村支书干柴烈火搞到一块……乃至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闹得沸沸扬扬,毕竟好事者比比皆是,以讹传讹无非是希望别人起冲突好看热闹,这也是劣性使然。 傻子彻底痴傻的事已经传遍全村,上到八十老人下到三岁孩童,尽皆知晓。而今日傻子居然清醒过来,于是便有了我们所见的一幕。 不少妇女端着个饭碗来到支书家中,七嘴八舌地开口询问傻子情况如何,言语间虽然颇为关切但神态里却是掩饰不住地好奇神色,或真或假一目了然。傻子妈也清楚这点,客套地应付着。 村支书披着件衣裳,与众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大步出了门,自始至终都铁青着脸,像谁欠他几万块钱不还似的难看得厉害。这也难怪,傻儿子把女儿间接给逼死了,如今儿子又撞了鬼,能有好脸色才怪。 在众人伸长脖子探望中,傻子走了出来,脸色奇差眼窝深陷,头发蓬乱无比,望着他妈眼泪就簌簌地落了下来。 “姆妈阿,我睡不着啊,闭上眼睛二姐就来找我了。”傻子瘪着嘴,委屈无比。 傻子妈急忙上前拉着儿子手,问道:“她来找你了?在梦里喊你名字冒?有没有叫你跟她路走?如果喊你名字千万莫答应,也不能跟她路走啊,她到底对你搞么事了……” 无论傻子妈怎么问,傻子只是摇头。 “哎哟你这伢赶快说撒,急死个人了……” 傻子流了好半晌泪,嗫嚅道:“二姐……二姐……她冒叫我走……也冒喊我名字……就是把我打了一顿……还拿东西敲我……敲我的脑壳……敲我的心……” “伢啊!”傻子妈慌张起来,“敲得痛不痛啊?” “敲,倒是敲得不痛!”傻子摇头,“还蛮舒服呢,就是被打得痛。” 说这话时他还下意识揉着屁股,似乎余痛未消。见状傻子妈也不避讳什么,直接脱了傻子裤子,待看清傻子臀部后,众人齐齐抽了口凉气。 在傻子两瓣屁股上,呈现着十几个纤巧的手印,分明是女子的手,这手印鲜红得厉害,像是把皮下的血都聚合到了一起。 傻子妈神色立变,伸出根手指戳了戳,傻子触电般跳了起来,嗷嗷喊痛,泪花子都飘了出来。 “莫戳,痛啊!” 傻子妈站在原地怔了怔,接着一阵风般冲进屋里,对着空气中破口大骂。 “你这个赔钱货,抽筋的,你的命都是娘老子把的,现在死了还要来缠着你弟弟,想害他?你就这样报答娘老子的养育之恩?你是想要这个屋断子绝孙是不是?早晓得这样当初就不该留到你……” 她骂骂咧咧半晌,还拿了根鸡毛掸子抽得家具“噼里啪啦”的,边骂边抽,神色间多了几分阴郁,口气凶厉无比,爱子心切的态度一览无疑。 “走不走的,你走不走的?” 她抽打半晌也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话锋一转哭诉道:“我晓得你怄不过,死得冤,但是你自己想不开的撒,明晓得你弟弟苕,你跟着苕个么鬼咧?现在死也死了,就算了吧,投个好胎,要是有来世你还做我的姑娘撒,下辈子我这屋里人好好补偿你……” 傻子穿好裤子,拉了拉他妈妈,小声道:“莫哭了啊,姆妈,我晓得错了啊,莫怪姐姐,莫骂她了……” “你这个苕伢几时才能够开窍醒事喔……”傻子妈声嘶力竭地喊着,与傻子抱头痛哭,围观的众人急忙上前劝慰。 看着众人拉拉扯扯你一言我一句,听得我极其头疼,心中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看样子傻子是真意识到自己错了,至少印象中的傻子绝不会如此。只是人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活过来,哪怕真承认错误了,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见天色已经为时不早,我们便欲动身,中学离我们村距离甚远,脚程不慢的情况下光走路都要四十分钟,若是路上再耽搁片刻恐怕得一个多小时,倘是迟到的话就会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面罚站,打死我也不愿受那待遇。 我望了眼傻子家老屋,黄的土砖破败得厉害,周围也没什么人家,半边墙壁被蔓藤等不知名植物所覆盖,看上去显得既幽静又苍凉。 几天前这里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屋”,大白天都不会有人经过,晚上更是冷清得厉害。村里出了名的碎嘴寡妇云婶说,傻子二姐是上吊死的,怨气极重恐怕已经化作厉鬼,不索掉傻子命绝对不会离开阳世…… 在离去前日头已经升起,我们背着书包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后我忽然想看看几点,于是转头望向村支书家想瞅一眼他家电子钟,却看到靠近大门的位置站着个单手扶墙的女子。 我心头一跳停住脚步,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门口分明没有人。 |
第一百三十七章 雷(3) 一路上我都心神不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在心头一直念叨着以前母亲所信教会的“八字真言”。虽然我并不信奉,但念叨念叨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母亲说有次深更半夜她起来上厕所,就碰到了怪事。 农村的厕所大都是建在外面,隔着房子至少也有几米距离,从打开大门到进入厕所有个比较烦琐的过程,至少在寒冬腊月的冰冷气候下,除非是实在憋不住否则没几个人愿意起夜。 我们家有个院子,墙不高,厕所建在院子外,那晚母亲上完厕所出来时,看到院门口黑糊糊一团,像是多了什么东西。 据母亲描述那晚夜色黑得厉害,无星无月,仅借着院内点点昏黄光芒,她才能得以辨认事物。原本她睡眼惺忪尚存着几分倦意,人也并不是那么清醒,眼看着离院门越来越近时蓦地惊醒过来,发现那竟是个人,在半蹲着用正背对着她。 母亲当时就懵在原地身体僵硬,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父亲常年出外打工,家里除了我和姐姐自是不会有别人。 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怎么会有个人蹲门口呢?怕是碰上邪祟之物了。 母亲想叫,但大骇下根本发不出声来。若是强盗之流来偷东西的,定然不会蹲在门口一动不动,更何况母亲先前看不清事物已走到离院门不到两米,在寂静的夜晚脚步声极其刺耳,若是人怎么会一直保持着蹲着的状态? 两米距离不过咫尺之遥,转瞬即至,母亲想后退但身子发软,只能僵在原地。而那个人影也默默蹲在院门口背对着她,如同雕塑般动也不动。 这种情形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总之母亲越想越觉得害怕,人一害怕起来就会六神无主,母亲亦是如此。母亲见那人良久不动,似是在等她过去,于是分毫不敢妄动。 捱了极久后母亲首先熬不住了,白日忙于农事晚间起夜本是又累又困,也没穿多少衣裳,时间一久就觉得身体冰凉。 那人堵在院门口,母亲进也不是退又不能,急切中想到以前所信奉的教会,有八字真言早已熟记于心,也不管有用无用便在心里念叨起来,一遍又一遍,权当死马作活马医。 也不知那教会的八字真言是真有作用还是其它缘故,随着母亲心头念叨,逐渐地,那个半蹲着的人慢慢站了起来,像是刚睡醒般还缓缓伸了个懒腰。 母亲看得头皮发麻,却有了行动能力,也不知哪来的胆子边大声念叨着八字真言边对着那个半蹲的人破口大骂,直到左邻右舍的灯光亮起,那个堵在院门口的人像水波般慢慢沁入墙壁上,消失在母亲视野中,母亲才发现她自始至终看到的不过是团影子…… 被惊动的邻里打开门查探,母亲在夜晚又不敢谈论鬼祟之事,毕竟这也算是忌讳之一,随意敷衍几句这才走进院里,结果看到个人背着个袋子正翻着院墙朝外慌慌张张爬着,在院内灯光下清晰可辨,母亲惊醒过来大声呼喊起来,冲进屋内发现不过丢了袋米,天明后还发现门闩上全是被刀口拨弄削割的痕迹…… 母亲这事还是过了好几天才说与我听,当时在饭桌上听得我毛骨悚然脊背发凉,我能想象在漆黑的夜晚睡意朦胧时上厕所回来,忽然看到院门蹲着团影子该是何等惊悚恐怖之事。而等到邪祟之物退去,却看到有人来家偷东西又是何等可怕! 到底院门口蹲的那团影是善意还是恶意已无从揣度,母亲只能多烧几柱香感谢菩萨保佑。 自此事后我深刻意识到,许多时候,可怕的不止是害人的鬼,还有恶意的人。 不过自这件事后我就便那八字真言记了下来,母亲说没事念念有好处,虽然我并不信奉但想来当初市里教会影响力如此深远也不可能全然是无的放矢,那么多人趋之若骛肯定也有几分独道之处,毕竟时代越来越繁荣,人也变得愈加精明,谁都不是傻子。 …… 到学校后一直胡思乱想中,课堂上老师讲的东西都没有认真听进去,直到铃声响了不知好几,虎子黑皮前来提醒我时,我才意识到已经放学了,一天时间就这么过了。 我们背着书包迈出校园,看着三三两两的学生踏上回家的归程,其中或多或少有些熟识面孔,还有些以前极是要好的,毕竟曾经在同一所小学读了六年。 说起来小学时同学升初中后大抵被分在不同班,少数的直接辍学,见面除了点点头客套问候下彼此就不会再有什么共同话题。哪怕是曾经小学时关系相处得极其融洽觉得会是一生一世好朋友的人,时间久了,这种感情就被磨灭得如流水般淡薄,似乎连怀念也成为一种多余…… 我们三人一路嘻嘻哈哈,倒也悠然自乐,正行走间,身边突然传来阵阵铃铛响声,转身看去,一个女孩子正推着辆自行车笑吟吟望着我们,正是我的同桌。 同桌女孩被同学们私底下誉为班花,模样娇俏可人,明眸善睐,整个人都透露着股灵动之气,平日里说话也甚为细声细气,极容易令人产生好感。 虎子顿时眼睛都直了,呆呆地望着对方也不知避讳,我见此情景头疼无比,完了,看来虎子有早恋的倾向,这是要不得的。 同桌女孩抿嘴一笑,与我们随意说上几句后,便轻轻跨上自行车离去,背影中输理得极好的马尾辫在风中肆意甩动,洋溢着花季少女特有的青春活力。 “她对我笑,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哦,我要不要写个情书试探哈?”黑皮摸着下巴,不怀好意笑着。 虎子踹了他脚,道:“你就扯吧,你长勒丑,鬼会对你笑。” “放屁,老子么样丑撒,你看我这一头黄毛几有形象……” “嗯,像金毛狮王,又像别个养的狮毛狗!” …… 两人你来我往地吵闹着,我在一旁听着并不插嘴,反正这两人也不会打起来,即便打起来过上一夜也会和好,谁让我们是从小玩到大呢? 不知不觉一路就在这两人互相诋毁鄙夷中走完,遥遥就望见村里各家升腾起的炊烟,黄昏几尽,夕阳将云彩染得火红火红,看上去极是令人心中安宁。 刚走近村子,就看到村口处蹲着个年轻人,正在闷头抽着烟,一脸抑郁无比的表情,见我们路过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这人我们认识,是我们村的,叫余保国,保字辈,足足比我们大了三辈。名字自是极好,想必当初他父母对这个儿子期望极大,取的是保家卫国之意。 保国爸是个极有本事的人,在我们村是最先富起来的一辈,当别人家还住着土砖屋时他就成了“万元户”,在村里盖起了间占地面积极大的宅子,后面还修了一花园。 保国爸只有保国一个儿子,如今已经二十五岁,说来在那个年代只养一个子女的情况极其少见,更遑论家世如此良好的人家。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打地洞。保国爸相貌堂堂本事又大,生的这个儿子怎么说应该也差不到哪去。但往往天不遂人愿,保国倒也外貌英俊一表人才,可惜就是不学好。 保国中学里就经常闹事打架,为老师所头疼,中学读完后就去混了社会当了混混,没钱就找家里伸手要,平日里与一帮流氓称兄道弟胡吃海喝,花钱如流水,还爱好上了玩女人,经常将些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往家里带,看得村里汉子既是痛心疾首又在背地里羡慕不已。 |
若仅仅如此倒也没什么,这样禀性的人若是生在穷苦家庭自然是罪大恶极天理难容,但家境良好之下人们顶多会说个花花公子,难听点则是败家子罢了。而且保国爸也会赚,败得起,富家公子都有些大手大脚毛病。 可后来保国竟染上了赌瘾,而且是沉溺其中不可自拔,连抽烟喝酒乃至玩女人都可以放弃,能几天几夜不合眼在赌场上奋战。而且他从开始的小打小闹,到后来一掷千金,无法收敛。 如果说吃喝玩乐与贪恋美色是金钱的侩子手的话,那么好赌就成了富人的推土机。 保国逐渐不满足与父母平日给的那点钱,悄悄将家里存折拿去取了张,去赌场上大赌特赌,输得裤子都没穿的之后继续取钱…… 我记得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保国就将家里几十万财产输得干干净净,还欠了一屁股赌债差点被人剁了手脚,还是保国爸得知消息花钱去将儿子赎了回来。 当时的几十万是什么概念呢?在物质资源便宜,钱又极其值钱的那个年代,那完全就是笔大得吓人的天文数字,几日间却被保国输得干干净净。 保国爸再会赚钱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一气之下病倒了,手头生意也彻底搁置,保国妈整日以泪洗面,守着儿子生怕其再踏入赌场。 此事之后保国爸家辛苦多年挣的家底就被掏空了,保国相对来说老实了段日子,可“老马不死旧性在”,日子一久他又旧病复发,经不住往日猪朋狗友的撺掇诱惑,开始将家里东西偷出去卖,于是老爆发家庭战争,长年下来那间大宅子只有三种声音——保国妈哭泣声,保国爸咳嗽怒吼声以及保国要不到钱时的破口大骂声。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村里人早已见怪不怪,从起初的上门劝慰到如今的置之不理,显然当作是寻常之事来对待…… 一见保国蹲在村口,我就知晓他定然又是跟家里人吵架了,缘由肯定也是为了钱。 哪怕如今家境败落,保国依然打扮得西装革履油头粉面,抽的烟都是好到极点,哪怕他爸当初再有钱时也舍不得抽的牌子,只是不知道又是拿家里什么东西换来的。 我们刚从他身边路过,就看到有个老妇人小跑着,一望见保国就激动地喊了起来,分明就是保国妈。 “拿钱来!”保国根本不耐烦他妈多说什么,开口就是要钱。 保国妈弯着腰满脸哀求道:“伢,是真冒得钱了撒,屋里能卖的都给你卖了,现在随么事都冒得了,你看我们两个都老了的份上,改了吧,重新做人吧!” “老不死的,你莫跟老子七里八里,没钱就滚,我不回去。”保国狠狠抽了口烟,大声道。 保国妈眼泪掉了下来,继续哀求道:“听话撒伢,回去,这马上要黑了你到哪里去撒。” 她边说着边去扯儿子,保国挣扎片刻忽然“咦”了声,望着他妈,问道:“你这耳环哪里来的撒?” 不待答话,保国就将手朝着他妈耳朵伸去。 |
第一百三十八章 雷(4) 见此情景我们三人停住脚步,隔着不算远的距离看着,这情况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保国回家要钱未果,娘俩在这扯皮拉筋呢。 “你莫抢撒,莫抢撒!这是你姨昨儿过来把得我戴两天的,不是我的,要还的,要还的,儿啊你要听话,莫抢了……” 保国妈扭着身子左右躲避,瘦弱得可怜的双手被儿子一手紧紧攥着,只能努力地朝后仰着脖子,拼了命地不让保国另外只手接触到她。 “莫跟老子瞎动乱动,等哈搞伤了你就不好了,搞快点拿过来撒!” 保国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通红的双眼似是几天未曾入睡,即便是常年钟情于声色犬马沉溺于酒肉美色,但继承他父亲优良基因依然年轻力壮,对付个老妇自是不在话下。 “儿啊,你莫抢啊,这真是你姨昨儿过来,非要我戴到,明天一路去你大舅家喝酒的,我还跟你说过了,你大舅嫁姑娘,你姨怕我这个相去了不好看,还给我买了身衣裳,撑撑场面……” “别个的东西你莫抢,你要拿去当了我都冒得办法交差撒!” “这是假的,不是真金,镀上去的,假的,哎哟……” 伴随着保国妈一声痛苦到极至的哀嚎,我们亲眼看到保国竟是硬生生用手将耳环从他妈耳朵上扯了下来,而后又迅速扯下另外一只,伸手就将他妈给推倒在地,望着捧在手心里两个橙黄的物件得意地大笑,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狂热…… 保国妈委顿在地,伸手刚一触及耳朵处立即触电般弹了回来,接着放声嚎哭起来,身子剧烈地颤抖着。我看到她两边耳垂处鲜血淋淋,肉都有些翻转了出来,有半边耳朵都有了缺口…… 这种情景直看得我眼睛都在抽搐,耳朵仿佛都有些生疼,有些不愿再呆在此处。委实看不下去。 我能想象那耳环被生生扯离该是何等非人痛苦,只是万万想不到施以的对象竟是儿子对着母亲。 这哪里是个人啊,这分明是个畜生,不对,应该说连畜生也不如! 我看得心头怒火中烧,虎子与黑皮也低低骂了几声,却被保国用恶狠狠眼神一瞪,斥骂几句不敢吭声。 “我上辈子是造了个甚么孽呀,么养了你这样的个败子儿哟……” 两行老泪顺着保国妈苍老的面庞上躺了下来,顷刻间就有了止不住的势头,她越说越是伤心,在地上滚来滚去,直哭得撕心裂肺,令听到的人忍不住悲从心来,眼角酸涩。 原本这娘俩就在村口拉拉扯扯,此时正是大人回家之时,很快就聚拢了不少人,毕竟凑热闹乃是人之天性。 保国妈滚得灰头土脸地,微霜的发也散乱下来,五十岁的人看上去竟像六七十岁老太太。而印象中在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她还是个穿金戴银,雍容华贵,存着几分富态与风韵的妇人,是村里所有女人艳羡的对象,只恨不能换作是她。 这短短几年时间,前后反差竟如此之大,直教人唏嘘世事无常。 围观的大人看不下去了,开始有人上前拉扯劝说,试图讲讲道理,却被保国骂骂咧咧推了回去,有年轻小伙子也是敢怒而不敢言。毕竟保国在整个镇子上素有恶名,有着一帮子狐朋狗友,帮着他在外面欺负村里人又不是一次两次。 “我是造了什么孽哟,那是别个的东西啊……” 保国妈哭声变得嘶哑,耳朵上还在朝外流血,保国却在一旁无动于衷,将耳环揣入兜里后甚至伸手在他妈口袋里摸索,还真被他拽出个小布袋,里面有几张红票子。 “那是送礼的钱啊,我还冒来得及赶礼,这么办喔,么办喔……” 保国妈已经无力抗拒,眼睁睁看着钱被儿子拿走后,两只腿用力在泥土地上拍击着。 “你这个败子,老子拍死你!” 蓦地响起声怒吼,我转眼望去只见保国他二叔神情凶恶,举着铁锹一阵风似地冲了过来,两只眼睛都好象在冒火,一副拼命的架势。 保国见状,飞也似地逃走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保国二叔追了几步,却被村里人扯住劝慰,又不放心保国妈,折返回来,口里不停骂骂咧咧的。保国妈两眼无神,一直在喃喃自语,说着说着竟是吐起了白沫,众人急忙上前又是捶背又是掐人中,好半晌才将保国妈折腾清醒,又由她的本家亲戚领去处理耳上伤势…… 人群逐渐散去,苍穹彻底黯淡下来,暮色降临,在周围人的议论声中我们缓缓朝各自家走着,直到分别都未再言语,心头更是难受得厉害,空气似乎也变得极其压抑…… 隔天,我早早就起了床,不待黑皮与虎子前来相约就背上书包出了门。路过傻子家时又看到他的左邻右舍端着碗蹲在傻子家门前,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我却失去了探察的兴致。 之所以起这么早是因为整个晚上都睡不安生,闭眼后脑海中老是浮现保国那张可憎的张狂笑脸与他妈那双血淋淋的耳朵,连梦里都是,醒来后照镜子都发现眼睛有些浮肿…… 到学校后温习了好一会功课,虎子和黑皮才姗姗来迟,自然少不了一通抱怨,责怪我不等他们之类的话。 我揉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将书堆叠得到处都是,右胳膊肘伸得老长早已越过了“三八线”,同桌女孩不时侧过头来,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我,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好笑模样,如此行径令得虎子又借题发挥,对我大加数落。 从言谈中我得知这两人早晨又去傻子家凑了热闹,傻子仍然如昨日般神神叨叨的模样,说一闭眼就看到他姐姐走到他面前,拿东西敲他的头,敲他的心,傻子妈已然慌乱,都在村里到处询问何处有真本事的道士,誓要保住这个仅存的儿子…… 我听得直摇头,傻子受点教训也不错,若傻子二姐是前来索命,恐怕早就将傻子给害了决计不会等到现在,大概是心有牵绊所以才会徜徉逗留于人世。 毕竟做人的时候都有许多事情放不下,这做不了人了,放不下的始终还是放不下。 同桌女孩在一旁静静聆听着我的精辟见解与虎子的长篇大论,也不插嘴,一副乖乖女的模样,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虎子才转过身去。 开始还不觉得,坐了片刻后就觉得脑子有些迷糊,人也开始困倦,未睡好的后遗症全然显现出来,我甚至有了股想抽烟提神的欲望,不过这个念头被我压抑回去。 我将书本全堆叠在书桌上,又找同桌女孩借了许多书,将其码得如同小山般高,以胳膊撑着额头望着隐匿于书堆中的课本,开始神游天外。 同桌女孩嘴巴都张成“O”型,从开始的满脸诧异到表情充满不可思议,似是觉得我这般成绩优异的好学生上课睡觉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我也不去管她,保持着这种似睡非睡,意识在清醒与迷糊间不断徘徊的状态,感觉竟是出奇地好,一天时间竟就这么虚度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是提前来到学校,虎子和黑皮则去探察傻子状况,而后讲给我听,一同聆听的还有其它好事的同学以及同桌女孩。 几天里傻子妈倒也找了几个“懂行”的人,俱看不出什么名堂来,这可愁坏了傻子妈,整日茶不思饭不香心神不宁惶惶不安,到处去庙里求神拜佛敬菩萨,有些急病乱投医的架势,还多次跑到二女儿坟前哭诉漫骂。 也不知是冥冥之中的神仙菩萨之流保佑,还是傻子二姐在天有灵,总之傻子除了说闭眼就梦到他姐姐来拿东西敲他之外,身体方面倒无什么大碍,气色倒也极其正常,如此一来才让支书家人心中稍宽。 而傻子事闹了几天后,村里云婶说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傻子恐怕还是会被他二姐带走,提了个建议,让傻子妈到二女儿坟头倒扣个簸箕,钉上竹钉,这样方可将二女儿灵魂锁在坟里,不出来作恶。 这个提议令得傻子妈为难了好久,毕竟哪怕真成了鬼也曾是她的女儿,实在难以下这个决心。在云婶不断撺掇下,傻子妈逐渐有些意动时,却又出了另外一件事。 |
第一百三十九章 雷(5) 那是个周六的下午,我们一行人在村委会门前挥汗如雨地打着乒乓球,每每下场后都会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自升入初中后,曾经“打弹珠”之类的游戏方式早已为我们所不齿,甚至觉得曾经的自己既滑稽且幼稚,取而代之的则是各种运动项目,比如打篮球踢足球等等,经常弄得浑身臭汗回家惹来父母一顿责骂…… 农村孩子的娱乐项目实在少得可怜,平日里除了看看电视或是聚在一起做做作业玩耍之外,委实也没有其它事情可做。毕竟打篮球或者是踢足球都需要凑足一定人数,若是仅有数人玩得无法尽兴。 说起来我们村委会还是近年才有的,其实不过是在一户人家门口稍稍请泥瓦匠做得漂亮了些,屋子也比较亮堂,而后在院子门口挂个牌子罢了。 村委会院子里摆了张乒乓球台,平日放学或者周末闲暇之余就会被我们所霸占,屋子内放了些报刊之物,不过常年都没什么人去看,倒是后来将几个房间里都摆上四四方方桌子,弄成麻将馆后,村里手头有些闲钱又不愿伺候庄稼的男男女女便有了事情可做。 当然,所谓的村委会不过是撑下门面为了好看,并没有什么人去开会,就像是前几年村里几个干部在村口竖上一大牌子,上书“余家村”三个大字,都只是为了排场罢了。 小小的乒乓球在木台上来回飞跃,手持球拍的人或是骤然猛击或是轻轻递送,往往一个漂亮的动作引得观看众人纷纷喝彩,在来回循环往复间实验着各种自创招数,乐此不疲,那只小小的黄色圆球似是承载了我们人生所有乐趣。 屋内不时响起的热闹麻将声极是惹人心烦,从我们所站的位置可以透过窗户清楚看到一张张牌桌,其时人们或是赢钱者脸上表情兴奋得无以明状,或是手气不好骂娘者亦有之,众生百态,尽显无疑。 正当我上场与虎子对打得极其热烈时,去附近溜达一圈的黑皮折返回来,满脸兴奋地告诉我们件事情。 在今日上午九时左右,镇上的六子来到保国家中。 曾经保国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同时也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每次外出消费基本都是他掏钱买单,久而久之就成了混混中的小头目。在金钱魅力之下,无论做任何事情,这群狐朋狗友中有那么几个一直为保国鞍前马后地跑着,其中最为甚者就是这个六子了。 六子真实姓名无从知晓,只知道是镇上人。据与保国一般年纪的好事者私底下说,六子从小父母双双亡故,被外公外婆所养大,而这小子长大后却不学好,开始偷鸡摸狗,在十八岁那年领着几个不良少年将做钢材生意的舅舅仓库里钢材全卖给了废品收购站,气得他外公外婆病倒在床,没多久就撒手人寰,而他舅舅也发誓不愿管他,自此后六子就过着流浪汉一般的生活…… 在那几年中我不止一次看到保国出门时,六子走在他后面,点头哈腰地给保国夹着皮包。而保国昂首阔步,俨然一副大少爷模样,当然,那时候他的确是。 用我们这边通俗话来讲,六子就是保国的“提提”。 只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保国家境败落变得不再风光后,他往日那些朋友关系也到了头,断的断散的散,除了无家可归的六子不时来与保国勾肩搭背外,其余者都未曾再出现过。 而上次六子出现在我们村是几个月前了,今日一来到保国家中时,保国妈就有几分惊讶,这儿子一大早就出门了,他的猪朋狗友又来做什么呢? 一直认为儿子就是被这些社会上的渣滓所带坏的保国妈自是不肯给六子好脸色看,连客气搬张椅子都不愿。 六子却是根本顾不得这些,惊慌失措地告诉保国妈,保国出大事了,他在赌场上欠了老板两万块钱,人被扣了下来,特意让六子来通知保国妈,在黄昏前若是不拿钱去赎人,就会将保国胳膊大腿各卸下来一条。 闻听此消息保国妈顿时叫苦不迭,差点没当场骇昏过去,毕竟这种事曾经就发生过。 有那么一年,保国去邻镇地下赌场玩,开始手气不错赢了不少钱,保国眼看着腰包里钞票越来越多时,时运便得不济,几把就将赢的钱全部吐了回去,还倒输了些,于是保国便急眼了。 赌博就是这样,但凡赌徒都有这么个心理—输了想回本,赢了却还想赢。 保国也是如此,眼看运气越来越坏,他已对赢钱不报任何奢望,只是迫切地想把输出去的钱追回来,毕竟他早已不是往日的大少爷。 但事与愿违的是,保国不仅没有将本钱赢回,反而越输越多,很快就将所带的本钱输得干干净净。等到口袋里空空如也是,保国不甘下找赌场老板拿了“马钱”,也就是高利贷,只是不多罢了。 等拿了“马钱”再上场时,幸运之神依旧没有眷顾保国,眨眼间又输得干净,只得转头去求赌场老板。一来二去,这“马钱”就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最终人被扣了下来保国爸拿钱才将保国赎了回来…… 那次保国吃了亏,知晓是中了圈套,被人做了“笼子”,此后虽然依旧好赌,但输光走人绝不逗留,怎地如今又将历史重演一遍呢? 保国妈欲哭无泪,六神无主下只得拿出藏匿已久的存折,里面是这几年她不吃不喝存下来给保国日后娶媳妇的钱,与六子一道上了银行取出钱来,而后六子领着保国妈在小巷中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入口极为隐蔽的地下室门口,为照顾儿子面子保国妈将钱交到六子手上,让六子前去赎人,并听从了六子建议在门口等候,等待许久后隔着厚厚的纱窗看到保国被六子扶着向后门走去,等保国妈迈着蹒跚的脚步绕到屋后时早已不见了儿子踪影…… 不过既然人已安然走出,保国妈也就松了口气,还买了些好酒好菜,打算等保国回家后为他压压惊,顺便借这个机会说道说道…… 待黑皮讲完后我们唯有摇头苦笑,村子里虽然就那么多口人家,却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新鲜事,供人们茶余饭后笑谈。 几近黄昏时天忽然暗了,云层中夹杂着滚滚闷雷,眼看就要下大雨了,我们失去继续下去的兴致,刚一出村委会就看到保国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走路摇摇晃晃,嘴里叼着只烟,一边走还一边哼着什么。 顺道中不可避免地走到一起,就闻到他身上一股浓郁的酒气,保国斜睨了我们眼,鼻里哼了哼,转过头去。 保国家建在村口进去没几步就到,往日的大宅子如今充满萧条的味道,连个院门都没有,而前几年还是有的,据村里人说被保国偷偷卖了,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当我们走过去时保国妈正蹲在院里奋力地杀着一条鱼,硕大的鱼儿肚子刚被刨开,尾巴依然还在抽打伤口朝外渗着血。 保国妈抬头一看我们,立即丢下手里的菜刀,双手自衣裳上擦拭了下几步奔了过来,拉过保国就查探身上各处,半晌方长吁出口气。 保国被弄得一雾水,直到邻居也走出来开口询问,我们见此情景便站在一边,当众人七嘴八舌将事情说清楚后,保国脸色立即就变了。 “啪”地一声,保国妈挨了个巴掌,被打像陀螺似地在原地转了转,跌倒在地。 “你个老不死的,你么样勒苕,你给人骗了!老子就在街上转了转,根本冒去赌,还是六子把我约去的……” 保国面目狰狞,怒眼大睁,眼里像是要喷出火一样,那模样恨不得要将他妈一口咬死。 保国妈被打懵了,颤抖着唇问出了声,脸上充满不可置信之色,似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最终她弄清保国今日根本未曾去赌,一切都是子虚乌有,是六子杜撰出来的。 她被人骗了! 意识到这点后,保国妈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坐倒在地上,耸拉着无神的眼开始喃喃自语。 “你这个老苕,活着干什么?真是浪费粮食,你妈的XX,你个老杂毛……” 保国酒似乎全醒了,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起来。 不多时周围的人被吵闹声吸引过来,明白事情原委后直摇头,大骂六子不地道者有之,责怪保国交友不慎者有之,埋怨保国妈做事不经考虑亦有之…… 院子里闹哄哄的,这些或是出于善心或是别有贬意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将保国的双眼燃得更红了,只见他就像是只饿极了眼的野兽,一个箭步冲出,对着坐倒在地的保国妈背上就是狠狠一脚…… 这一脚极狠,在痛苦地惨叫声中,保国妈竟是被踢得身体离地,而后又在地上如同葫芦般滚了又滚,接着身体弹了弹,像极了那只还在砧板上的鱼。 |
第一百四十章 雷(6) 保国妈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被儿子一脚之下弄得灰头土脸,披头散发下的面容呈现着说不出的悲苦之色,有泪自她眼角划落,混合着灰尘,大滴大滴,顷刻模糊了脸庞。 不待众人拉扯住,保国就冲了上去对着这个可怜的女人一顿狂踹,那模样活生生像是在踢一只死狗。 “莫打我……呜呜……莫打我……” “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养出你这样不孝顺的个东西哟……” “你莫打了……莫打了……把我打死了哪个弄饭你吃……给你洗衣裳撒……你人冒得事就好……就好……钱不钱……就当吃个亏……长个记性……” …… 保国妈厉声凄嚎,泪如泉涌,保国咬牙切齿,气喘如牛。 众人上前扯胳膊拉腿,好不容易才将保国拽了回来,自是少不了一番规劝。好几个在旁对保国妈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唾沫星子横飞四溅,保国碍于情面只得冷着脸听着,不过表情早已经僵硬麻木。 儿子打母亲这种事情在保国家虽然称不上是家常便饭,但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但哪一次都没这么严重,下手如此之狠。 “你么能够打你姆妈呢?她还不是怕你差别个钱,真要被人剁手剁脚?”一老头劝道。 “是撒!”另一人接口道,“隔壁湾里前年就有个人差一屁股大巴掌债,给黑道的挑了手筋脚筋,成了个废人,你老娘还不是啊你被放息的扣住……” “放屁!”一听这话保国暴跳如雷,额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不依不饶地朝他妈妈所在的方位冲了过去,所幸被众人拦住。 保国妈哭泣得嗓子都嘶哑了,中间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身体一颤一颤地似是没法顺过气来。 众人规劝了良久,保国总算答应不再动手,不过口里骂骂咧咧,叫嚣着明日便去寻到六子,定然要卸其一条胳膊方能解心头之恨。 想来保国对六子颐指气使惯了,哪里会料到有这么一天,六子在那么几年里向来跟他好得都快穿同条裤子,对他家一切乃至亲戚关系都可谓熟识无比,这也是保国妈没有留个心眼的缘故。 “狗日的,常年打鹰,今天还被啄瞎了眼睛,六子,莫让老子捉到你,看老子不下你一条胯子……”保国愤愤难平,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恶狠狠地望着他妈,但没有再上前动手。 好半晌,保国妈才缓过劲来,用衣角揩了揩脸,又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捂着腰部慢慢站了起来,低着头都不敢望保国一眼。 毕竟损失这么大一笔钱,保国妈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心中有愧,只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无用。 见保国妈与他妈不再争执,众人纷纷散去,很快院内变得空落落的,当我也准备回去时,却被保国妈叫住。 “蓝伢,帮我打桶水来咧!”保国妈虚弱道,努力对我露出个笑容,只是比哭还难看几分。 我看着她捂着腰弯着背身体微微颤栗的模样,应承下来,去院内那口井里开始打水。 保国妈之所以喊住我,是因为我家跟他家有那么一些极远极远本家亲戚关系,但可以忽略估计,毕竟同村同姓的人家基本上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父亲在工地上活比较轻松,也是借保国爸面子,沾了人家的光。自此,我们两家近年里有些来往。 保国妈一直在原地站定,保持着那么个姿势,张大嘴巴像是呼吸不过来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法行动,我着她时,看到砧板上那尾鱼还在轻微动弹着,失去了水的滋养这么久竟然还没有彻底死去。 当我为了逞能吃力地将一满桶水提到保国妈面前时,她冲我勉强笑了笑,并没有去接水,只是轻轻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但应该是夸奖我之类的话。 见她迟迟没有动手,我不禁有些担心,生怕她被保国打出什么毛病来,砧板上那尾鱼血被放得差不多了,由先前的活蹦乱跳到如今一抽一抽,显然活不了多时。 我想为这个可怜的女人做点什么,但似乎什么都做不了,我连鱼也不会杀,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她 。 天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彻底阴沉,或许只是先前根本不曾注意,直到天际传来滚滚的雷声时,有呼啸的风席卷了起来,不待我醒悟过来,天幕霎那间成了破成无数漏洞的筛子,瓢泼大雨自九天撒下,眨眼的工夫便有了愈来愈大之势。 好一场倾盆大雨,这四字倒真是恰当之极。 我们急忙躲进屋里,看着如同珠帘般连成线的雨幕,我顿时犯了难,离家还有几百米距离,这么大的雨就此冲回去定然淋成落汤鸡,若是因此感冒犯病不止惹来母亲责骂,自己身体也不会好受…… 像是看出我的忧虑,保国妈慢慢站直了腰,对我道:“莫着急,要不我把个伞你打回去?不过这么大的雨还是会打湿,等哈看这雨小不小咧?” 我点了点头决定稍待片刻,看看情况再说,而且我这人不喜欢打伞,不仅怕麻烦,更容易弄丢。 保国妈开始慢慢收拾起那尾鱼,做起了祛鳞的活,与我说了会话后便让我去屋内看电视,她则去厨房忙活。 在里屋漫不经心看了会电视后我便失去了兴致,正当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一声炸雷响起,透过厚厚的窗帘都能看到突然闪耀的白光,顿时将我吓得不轻赶紧将电视关了连插头也抽掉。 夹杂着滚滚闷雷声,间隔着一定时间,道道白光不断闪耀,那是天际上闪电在肆意游走,向世间万物展现着天威。 霹雳声越来越大,甚至有那么几道我都感觉是打在屋顶,或者是附近其它什么地方,不由暗暗担心会不会将房子也劈开。 正忐忑间,忽然房间外传来争执声,我奔出去一看,果不其然保国与他妈又起了争端。 “伢,你听话撒,赶紧进去坐到,打雷扯火时莫坐在大门口撒,不能坐。”保国妈弯着腰,探着头,满脸哀求道。 保国叼着烟,正在自己毛茸茸的腿上拨拉着什么,闻言轻轻抬了下眼皮,道:“怕个么鬼撒,为么事就不能坐门口呢?老子还不信这个邪!” “打雷扯火时,真不能坐门口啊,那是对老天爷不尊敬,会受罚的。”保国妈继续道。 “侃鬼话,老天爷?老天爷算个么东西,狗屁不值,还罚,罚哪个撒?” 保国妈神色变得难看了,道:“听话,进去坐,乖!” “乖你妈XX,给老子滚!”保国眼睛一瞪,开口就骂道,“苕得吃屎,钱都被人骗跑了,还跟我说这不能做那不能做,你活着打鬼?去死算了。” 保国妈顿时眼泪就流了下来,喊道:“你是我老子,我姆妈是你能骂的?钱都给骗了你要我么办?要我去死?” “你跟老子跪倒!”保国想都没想接口道。 保国妈连说了几个好字,对着保国跪了下来,把保国吓了一大跳,脸上表情也变得讶异,似是没想到真的会跪。 “你是我老子,你通我娘骂我爸,我给你跪了,磕头要不要?你受也受不起撒?你怕不怕老天爷惩罚,一雷劈死你?你这个畜生……” 保国妈跪在地上,大哭起来,我急忙过去将她拉了起来。 被骂了片刻后保国醒悟过来,先是对他妈一番痛骂,而后站在大门口指着天开始大骂起来。 “老天爷是个么逼东西?还一雷劈死我?来来来,来劈撒!” “还门口不能坐,老子想么样坐就么样坐!哪个能把我么样!” “笑不笑人,还打雷不能……” 这话还未说完,他忽然止了口,身体僵硬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天空,脸上表情充满了恐惧。 |
第一百四十一章 雷(7) 保国妈抹着眼泪转身去厨房忙活,并未注意到保国的异状,只有我站在对面,望着立于大门前骤然止口的保国,感觉他如同一只突然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鸭。 狂风阵阵,大雨潇潇,似是不肯有半点停歇的迹象,雨水自高天撒下被风吹拂得摇摆不定,还未落地就已化为一股股水浪,四下侵袭,将原本平坦坚实的地变得泥水横流,秽迹斑斑。 天幕上闪电不断游走,夹杂着滚滚闷雷,一道道银光抽打在九天之上,直似要将苍穹撕个粉碎。 保国依然怔怔站着,我所在的位置是厨房,与正屋相对,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已凝固老半天的恐惧,我望了望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但还是有些亮光的,只是不知他在怕什么。 良久,保国身子抽了抽,像是犯了癫痫的人发病,跳了老高退入屋内,又过了片刻探出个脑袋来,望了望天,继而使劲揉了揉眼睛,还掐了掐胳膊,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那是惊惧、难以置信、愤怒以及后怕等复杂情绪糅合在一起。 “细裸,跟老子过来哦!”保国冲我招了招手,极不客气。 “过来撒!”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正迟疑间他又开始不耐烦催促起来,我只好一个箭步冲过雨幕奔到他面前,头上身上在瞬间沾染的冰冷雨水让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保国就伸出一只大手来使劲揪住我的脸,还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直疼得我泪花子都冒了出来。 “放开!”我用力挣扎起来,双手去掰脸上那只手,在我骂了一句时他松了手,脸上浮现若有所思之色。 保国妈听闻动静出现在厨房门口,我急忙低下头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生怕被她看出端倪惹了保国,那样的话恐怕她又得遭殃。 保国随意敷衍了他妈几句,这个妇人唠叨几句,这才安心折回厨房。 “痛不痛啊?”保国望着我,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我没好气望着他,下意识远离了几步,反问道:“你让我揪,看痛不痛!” 保国“咦”了声,斜眼道:“细裸,你还蛮跳呢!算了,不扯这个,痛是吧,我也痛,那证明冒产生幻觉,我问你,先打雷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云里有个么东西?” 云里? 我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云里能有什么东西?打雷时顶多有闪电罢了。 “就是……”保国见我迷惑的模样,解释道,“就是在黑云里,先我骂的时候,好象看到里面有个么东西,还在发光,好象……好象是个……细裸,你看冒看到?” 我摇了摇头,又退了几步,退到他家堂屋,远远望着他,这人怕是是酒尚未醒,人也跟着犯糊涂,我还是离他远点为好。若是把他惹恼了,说不定给我几下,那就不划算了。 “你着伢么不听话呢,打雷扯火,你莫在门口撒,进去撒……”保国妈始终放心不下儿子,再三探出身子劝说。 “滚滚滚!跟老子滚!少屁话!”保国不耐烦挥着手,像是在赶鸡赶鸭,保国妈见状只好叹着气,继续去做饭。 “就是在那个位置,我指的个位置!”保国隔得远远地对我道,边说边伸着手朝天空上指,“看到冒,就那团云里头,先像个有个发光的东西冒了出来,看着蛮骇人,你过来撒……” 他嘴里叫着让我过去,脑袋依然望着天,拿着手指来指去,口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意思是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吓着他了。 我看着他这种行为忽然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冰凉,想起很久以前柱子指蛇而死,想起村里老人说看到奇怪的东西不要去招惹等忌讳,想起晚上不要去指月亮不然会在睡觉时割去耳朵的传说…… “啪!”一道雷光炸响,似就劈在院内,我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弄懵了,呆立在原地,看到保国忽然怪叫起来,指着天上大呼小叫。 “人……云里头站着个人……” “妈的个X,我说我冒看错吧,真有个人,眼睛还在冒火……” “他望着我笑……好长的个人……骇死老子了……” 保国跳了起来,嘴里不停嚷嚷着如同兔子般蹿起屋子里,保国妈从厨房奔了出来,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子又在发什么疯。 雨渐渐变得稀疏起来,天空上轰隆不绝于耳,似在酝酿一场积蓄已久的阴谋,我蓦地清醒过来,望着黑压压的云层,莫名的恐惧瞬间侵袭了身体每个角落,裸露在外的皮肤也爬满了鸡皮疙瘩,我再也不愿在此逗留。 不等雨势小上些,在保国妈惊诧的目光中,我出门,在冒雨飞奔路上不慎跌了一跤,膝盖都被磕出血来,费力爬起来时发觉脸上全是水迹,也不知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是脑中满满全是那尾肚子被刨开鱼的场景,忽然间觉得有那么多人,其实跟濒死的鱼儿没什么区别,对待生活和未知事物总是那么无力…… 在这个雷电交加的下午,傻子妈身上也发生了件奇事。 实在担心傻子安危,最终她还是听信了云婶的建议,决定待天色好上些时就上二女儿坟头,甚至将簸箕竹钉香烛冥纸等一类东西都准备稳妥。 毕竟先前她屡次上二女儿坟前好说好歹,或是威胁漫骂,傻子的情况都不曾好转,如今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这日傻子妈正挎着个篮子打算去地里择菜时,谁想天气却变得糟糕起来,闷雷滚滚携风带雨,眼看这门就出不成了。 傻子妈已走出了几步,见大滴大滴雨水泻落,虽有不甘但只得放弃先前打算,将菜蓝放在门口去了厕所。 等她上完厕所边系裤子边出来时,就看到傻子正蹲在门口烧纸,低着头口里还喃喃着什么,神态动作完全变了个人似的,等她走过去后,傻子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目光盯着她。 傻子妈被这种目光盯得心里发毛,暗忖儿子是不是被二女儿附了身,犹豫好半晌后壮着胆子冲了上去就是两耳刮子,并且口里不干不净骂了起来。 在用力极狠的巴掌下傻子如同木头般僵硬在原地,脑袋没有半点偏移,仅仅是嘴巴渗出些血来,挨了这几耳光后,傻子表情变得更加奇怪了,面上无丝毫表情,眼里浮现几丝阴冷。 傻子妈见势头不对就转身欲跑,奈何屋外下着瓢泼大雨,家里仅剩她和傻子,如今傻子怕是被邪祟附了身,雷雨声极大哪怕是喊人帮忙也未必有人能听得见。 在沉闷的雷声中,傻子动作矫健地伸手抓住他妈,大声斥骂起来。 傻子妈望着儿子诡异的面目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尿了裤子,道道雷光打在傻子家四周平地上,离两人极近极近,傻子妈都能清楚看到那长长的雷光打在地上的模样,生怕老天爷不开眼一个不慎将雷打偏,在这种折腾下终于昏了过去…… 等被人发现时雨已经停了,这娘俩纷纷昏倒在门口,好不容易才令得傻子妈清醒过来,旁人询问好久,傻子妈支支吾吾才开了口,说在电闪雷鸣近在咫尺的雷光中,看到已过世的婆婆对她破口大骂,还拿东西抽她,责怪她不该听从外人话欲上二女儿坟头,让死了的人都不得安生…… 自这事后,傻子妈遂放弃了那个打算,但傻子昏迷后一直没有清醒,人也生病起来,开始卧床不起。 |
第一百四十三章 雷(9) 没两天工夫,保国身上所发生的异状便为村里人所知,有人端着自家做好的饭菜上门,却被保国一巴掌连人带盘子打翻在地,口里还兀自叫着“蜈蚣,好多蜈蚣”之类的话,一看到吃食便会如此。 在这种情况下保国什么都不敢吃,嘴里一直叫饿,在左邻右舍造饭时闻着那股香味直馋得涎水直流,像条狗般围着人屋子打转,按捺不住进人家厨房揭开锅一看,又会吓得浑身战栗,抱头鼠窜。 不少人在背后议论此事,都说保国平日里缺德事做多了,遭到报应;还有人认为是保国犯了忌讳,冲撞了老天爷,故有此下场;而村里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者也开了口,言道下人万万不可对上人不敬,更不能学保国那般打爹骂娘,让我们这些后辈切记长大后一定得孝顺,不然就会挨天打雷劈,那日雷雨交加,数人就亲眼见证有霹雳轰击在保国家周围,那是雷神发怒…… 众说纷纭中,可信度最高的说法则是,保国得了神经病,虽然这病很是突然,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多一桩奇事也算不得什么。 保国父母带着保国跑遍了省里市里大小医院,俱是查不出什么毛病来,医生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保国脑袋坏了,建议送往精神病医院进行治疗。 如此折腾了几天,保国的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愈加严重的趋势,几天不吃不喝是个人都受不了,保国也无法例外,听说已经到了极其虚弱的地步。 保国妈也不是没起过将保国送往精神病医院的念头,但一来住院治疗的费用不在少数,如今这个雪上加霜的家已经无力负担;二来保国除了说些胡话外,平时还是极其清醒。再说了,好好一个人,前后反差如此之大,又是亲生骨肉,哪个父母又愿意将儿子送往那种地方呢?谁知道会不会受到不好等待,以前村里也不知道是谁说但凡进了精神病医院的患者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父亲忙于外事未呆上几天就匆匆离去,这又令我好生失望许久。在临去前他叮嘱母亲,保国家若是有些许小事,倘能帮衬便帮衬上一些,毕竟是扳了人保国爸的面子,将心比心,现下人家落难,总不好袖手旁观。 于是母亲忙于家庭内外事宜之余,又会抽出些时间去保国家走动走动,每每我放学回家,总能在村口看到母亲与保国妈忙碌的身影。 这个周末母亲吃好午饭又去了保国家,留我一个人在家看电视,正投入间,有人敲院门,我走出去一看原来是三婶前来串门,想必又是前来唠叨家常什么的,反正有好事她也不会找母亲。 被迫无奈,我恋恋不舍放弃了电视节目,去保国家寻母亲。 路不远转瞬工夫即至,还未及进门站在院内就闻到一股股药味,既有中药的苦涩味道又有西药的刺鼻气味,混合在一起闻之令人作呕。 屋里闹腾出极大的动静,隔了十数米就能听到,我走进屋内,看到保国父母正奋力地将保国按在桌子上,母亲手里拿着几根望上去就十分结实的尼龙绳子,将保国双腿紧紧捆在一张四方桌子脚上,而后又在桌子上放了把靠背椅,如法炮制地将保国双手背缚其上,那模样像极了过年村里屠户杀猪时的场景。 保国妈正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汁站在桌旁,保国爸一手用力掐住保国脸颊,强行令其大张着嘴。 “伢你莫瞎动,听话,喝了药病就好了!”保国妈老泪纵横,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动作轻柔地往保国口里倒。 保国杀猪似地嚎叫起来,拼命地挣扎着,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恐惧还是痛苦,看上去又有着几分莫名的诡异,就好象是副完全陌生的脸,镶在一颗熟悉的脑袋上,是那么不自然。 哪怕是母亲与保国爸合力,依然无法完全按住保国,药汁才灌进去就有不少顺着口角溢流而出,更多的则是泼洒到地上。 “我的个姆妈呢!你为么事要害我啊……”保国赤红着双眼,用完全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嚷着,听这声音估计嗓子都已经喊破了,被药水灌得喉咙里“咕咕”响着,不断咳嗽。 “呜呃……莫过来……为什么要给蜈蚣我吃啊……好长的蜈蚣……好多条啊……这有几条上千条……你们莫往我嘴巴里灌啊……这不能吃啊……吃了要死人……” “好多蜈蚣……往我喉咙里头钻……痛……啊啊啊啊……痛啊……咬我在……钻肚子里去了……” 两行泛黄的泪水自保国眼角滑过,那已不是泪水了,那分明是黄中带红的血水,方一淌过他那形容枯槁的面庞,就会留下两行褐色的污浊水痕,似还散发着一股呛鼻的味道,我急忙退了几步,不敢离他太过接近。 保国泪流不止,口里凄厉地叫喊着,如同愤怒的野牛般在用全身力气在作着挣扎,桌子都被带得“哐哐”响,我看到他脸上的青筋根根鼓起,像是平地间蓦地虬缠的老树根,既突兀,又恐怖。 “姆妈……你为什么要害我啊……救我啊……好大个蜈蚣缠我身上……头伸颈子高头来了……好多脚……好骇人啊……” “好多蜈蚣……背上还趴了一只……比人还大啊……后头还靠了一只……这屋里怎么到处都是蜈蚣啊……比猪还大的蜈蚣……过来了……都朝我爬过来了……啊啊……救我……” …… 保国爸摇着头蹲在门口抽烟,保国妈身子一抽一抽闷头抹泪,显然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任由着保国放声哀嚎不去管他,母亲只好安慰着保国妈,不停轻拍着她的肩膀,待其情绪平静上一些后方才能好好说话。 通过大人们交谈我得知,保国这病恐怕是没得治了,无论是中药或者西医,土方子乃至是朝迷信方面,都有请过不少人也花了好多钱财,但仍然没有半点好转。 “要不……把保国送到神经病医院去算了……”母亲小心翼翼提议。 保国妈摇了摇头,哭泣道:“不是不送,是不能啊,他现在吃什么吐什么,说我们喂蜈蚣他吃,这样下去不管把他送哪里都是死,这么样行呢?” 话音刚落,被捆在桌子上的保国身子开始痉挛起来,而后喉头剧烈翻滚着,大股大股的污水从他嘴里呕出,直呕了好半晌地上被打湿一大滩,保国肚子鼓鼓胀胀,也不知吃了什么。 “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吃了就吐,呕黄水,怕是胆也破了……” 母亲接口道:“那他肚子么鼓这么高呢?是喝水的?” “气胀的,医院检查里,胃跟肠子里都是空的,唉,你湾子里那个高人也说诊不了,这可么样办喔……”保国妈说到伤心出,又哭了出来,母亲又是番好言相劝,说要朝好的方面想。 保国不呕之后,睁着无神的眼打量着四周,表情由先前的复杂变得完全漠然起来,甚至僵硬得没有半点变化,他一点点挪动脑袋,嘴里低声念叨起来,我走近一步,竖起耳朵,能听个分明。 “好多蜈蚣……嘿嘿……好多……背后两只大的……身上缠着一只……唷……这怎么有这么大个蜈蚣……跟墙一样大了……还有那里……大蜈蚣……小蜈蚣……老蜈蚣……全部是蜈蚣……血红血红……嘿嘿……太阳怎么也变蜈蚣了……好大个蜈蚣挂天上……” 保国死死盯着墙,口中念叨声越加急促,竟是将雪白的墙壁当成了蜈蚣。 我听得汗毛根根竖起,下意识离墙远了几步,怕是如今在保国眼里,这屋里一切事物都变蜈蚣了吧。我不敢想象,若是一个人眼前世界忽然变了模样,不再是熟悉的人与事,而是大大小小的蜈蚣,又该是件何等可怕的事…… 眼见大人都去到院里,我慌忙止住这个念头,不敢再想,哪怕是想上一星半点,都觉得神经有些承受不住。 “好大三个蜈蚣出去了……嘿嘿……还会走……跟人一样呢……还有个小蜈蚣留在屋里看我……好多手啊脚啊……” 保国眼神变得凶厉起来,脸上充满了怨毒之色,恶狠狠盯着我,双手双脚剧烈挣扎着,若非那几根绳子捆得十分之紧,怕是这人挣脱出来第一个打我。 “小蜈蚣……你咬我……我要跟你对命……” 保国状若疯狂,我一看这情形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虽明知对方挣脱出来,可是双腿却全然使不上力气变得酸软,只能慢慢倒退着,一步一步。 还未退上几步,我忽然发现保国瞳孔里浮现两点异样的红,这种诡异的现象直看得我浑身冷汗直冒,我慢慢退到大门边,看着保国瞳孔里那两道红光越来越明显,忽明忽暗,我大声嚎叫起来,直到大人们冲进屋里,我这才敢壮着胆子接近保国,发现他眼里红光也跟着增多,移动…… 等到近在咫尺时,我分明看到,保国眼里不是什么红光,而是瞳孔内倒映出几道红色状物。而大人们,却是满脸诧异看着我,似是什么也没看到…… 在保国眼里浮现的,是几只动作各异的人形蜈蚣,正随着我们的动作而动作…… |
第一百四十四章 雷(完) 这是什么东西!!! 仅望一眼我头皮就炸了开来,飞也似地倒退几步,望也不敢再望,拉着母亲的手就朝外跑,剩得保国父母在后面赶了几步,叫嚷着什么,我充耳不闻迅速逃出院内,只想快速远离这个鬼地方。 母亲被我拉着连路狂奔,连开口询问的机会都没有,在村里大路上我才发现自己满脸冒汗,心跳的频率足有平日数倍,极度压抑与恐惧的感觉令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后背也被冷汗彻底浸润。 “蓝伢,你么样了撒?”母亲挣脱了我的手,站定在路畔,“招呼也不跟别个打就把我拉跑了,一点都不晓得事。” “三婶在屋里等你!”我渐渐缓过气来,只能以这个理由打发母亲,见她脸色稍缓,小声道:“妈,以后你别再去保国家了。” “为么事呢?”母亲不解。 我很想告诉她,保国眼里看到的怕是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人形的蜈蚣,我们在他眼里全是蜈蚣,恐怕他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蜈蚣…… 抬头望着灰蒙蒙的云层,这些话还是没有说出来,我害怕一开口会被那些冥冥中躲在肉眼看不到地方的存在察觉,而给自己和母亲带来灾难,老人常说,小孩子要守规矩,有些东西是不能指的,哪怕不信奉也不可不尊敬,更不能背后议论的,尤其是晚上,否则的话会被那些东西听到,会来找你…… 村里老人说保国是对老天爷不尊,故有此报,保国那日也说看到云层里站着个极长的人,眼睛会冒火,在看着他对他笑…… 难道……这世界上真有什么老天爷? 我不知道,但保国家我是真不敢再涉足半步了。 回家后母亲便与三婶唠起家常,我躲入房间拨了秋师傅电话,将此事告知于他。 秋师傅沉默良久,幽幽道,以后不要去保国家了,保国怕是得罪了雷神。 雷神? 我听到这两个字手里电话险些脱手,都有些拿不稳了,难道保国那天看到的是雷神? “这么跟你说吧,所谓的雷神就是在云雨里修行的东西,有些东西成了精,就能够修炼,而且各自修炼方式也不同,有的要水,有的要火,有的要血,有的救人,有的害人,就是个称呼而已!”秋师傅解释道。 那为什么救不好他呢?我有些迷惑,听秋师傅如此说来似乎也没有多么厉害的样子,虽然我也觉得像 保国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可再这样下去唯有死路一条,到时候伤心难过的是他的父母,遭罪也是他的父母。 只是发现,有些人无论活着的时候是好是孬,死了却无法一了百了,更多的责任只会由至亲去背负。 “第一,我不能离开家乡;第二,哪怕是我去可能也晚了,而且救他代价太大,会跟那个东西对上。” 秋师傅在电话那头继续道,“不过你也不用怕,那些东西不是说害人就能害人,不去冒犯一点事都不会有,它今天在你们那边天上,明天说不好就去哪里了,只能怪那个保国自己背时,招惹了不该惹的东西……” 挂掉电话后,我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难受,不是为保国,而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哪怕刻意远离避开,保国的消息依然从各种渠道传入耳中,毕竟一个村子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闹得沸沸扬扬。 保国彻底疯了,见人就喊是蜈蚣,要拼命,什么食物也无法吃下送医院也不管用,终于有天活生生饿死在家里,在他死前桌上堆满了食物。 更恐怖的是,据在场的人说,在保国身体彻底僵硬后,他那胀得老高的肚子迅速瘪了下去,接着从保国口鼻,耳朵以及眼珠内钻出极多极多的细小蜈蚣来,这些蜈蚣像蚂蚁般拢聚,围着保国尸首爬了几圈又如潮水般消散得干干净净…… 若这种话只从一人嘴里传出,不会有什么人相信,但几乎帮着操持保国丧事的大人都这么说,就由不得村里人不信了。不知缘何,这件事在发生的当天闹腾得厉害,次日后大人就集体保持缄默,开始只字不提,也不许我们小孩提及,像是在避讳什么…… “死了也好,看个狗子能管下家里闲事,看个猫子能捉捉老鼠,这样的人托什么生都不应该托人生,托人生他爸爸妈妈辛苦把他看这大,到头来还打爷骂娘,活着有什么用?早就该被天收走!” 在虎子家做作业时,七奶奶如此道,村里很多人背后议论也是这么说,不过并不当保国父母面提起罢了。 …… 过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保国的事才平息,而昏迷多日的傻子,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突然清醒过来,事先完全没有半点预兆。等傻子妈发现时,傻子正坐在门口烧纸,望见她第一句话就是,二姐走了,跟奶奶走了。 傻子妈见儿子清醒过来,喜极而泣,紧紧拥住傻子,母子两人坐在门口抱头痛。 据母亲说,傻子清醒过来,心里最不舒服的怕就是云婶了,因为云婶守寡多年,还拖着两个儿子,上回给傻子妈出主意,动机也不纯良,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傻子始终未被他二姐索命,傻子妈也没能去坟上钉簸箕成功…… 虽然不知道母亲这些茶余饭后的话是不是有真实依据,不过偶尔在村里看到云婶,这个刻意打扮却无法掩盖苍老的老妇人都会紧绷着张脸,像是人人都欠她钱似的,与往日那般假惺惺笑容满面的模样大相径庭…… 有天我们三人放学回家,路过村里那口大池塘时,看到村里几个女人正蹲在岸边,洗菜的洗菜,洗衣裳的洗衣裳,不时响起的槌衣声和在搓衣声以及女人们说话声,在黄昏下相映成趣。 这些人中有着傻子与傻子妈,在女人们的打趣中傻子妈大着嗓门乐呵呵回应着,傻子则在一旁提着水洗菜,不时会帮上一些小忙。 我们在池塘这头都能将女人们打趣声听得一清二楚,其中她们打趣傻子最为多,却被傻子笑着应付了过去,竟然还并不着恼。 等我们走近时,傻子埋着头认真将一件衣裳放入水中来回漂着,肥皂的泡沫在水中很快飘远,傻子两只袖子高高挽起,额头上沁出了些汗水,不时会侧着头用右手胳膊以上的衣裳擦上一擦。 这些琐碎的,往日放在傻子上基本不可能的事如今竟然破天荒地干了,实在让我们啧啧称奇。 “哟,傻子喂,你现在脾气蛮好了嘛,今天居然冒一根筋,我说你不少拐话你也不发毛,真是件希奇事,要打块鞭庆贺下。”一女人边搓衣服边道。 “是撒是撒,看来现在不苕了嘛,说话这清楚,做事也清白,病一场连苕根也诊好了?”另外一女人嬉笑道,说的话不大中听,惹得傻子妈连番白眼。 傻子停下动作,问道:“以前的事蛮多都记不清楚了,我妈又不告诉我,我以前呢,是不是真的蛮苕?” 不待傻子妈开口,立即有人接口道:“是啊,你以前苕得很,不开窍,不醒事,你爸爸妈妈晓得为你操了几多心,希望你能够开窍醒事,现在你总算开窍醒事了,以后放听话点,千万别让你屋里人怄气……” “开窍?醒事?” 傻子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一件衣裳被水流冲走,旁人大声提醒,傻子却是恍若未闻,直到傻子妈拍了儿子下,傻子猛然抬头,两行清泪忽地就淌了下来……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同桌女孩(1) 姐姐从高中回来,给我讲了件发生在她身上的轶事。 事情发生在姐姐所就读的镇上高中,是在某一天早上遇上的,地点则是在学校宿舍五楼。 姐姐就读那所高中是晚上11点熄灯,早上6点来电,床铺是那种上下两层的学生标准床。她的床在上面,下面则是书柜。 那是个天破晓稍有些时间的清晨,姐姐在睡梦中被闹钟吵醒,一看时间才6点05分,于是伸手关掉闹钟,打算再眯上一会。 各床铺上的女生们熟睡正酣,即便听到闹钟响声也不过是脑袋稍稍动弹几下,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俱有几分赖床之意,宿舍中安静异常。 姐姐闭着眼睛侧身躺在床上,脸朝着墙壁,背对着过道方向,意识陷入这种半睡眠半清醒的模糊状态。在恍惚间,她忽然感觉背后有灯光,似是紧闭的眼皮上也被笼罩了一层。 在闭眼状态下的姐姐对外界光线是极为敏感,躺了片刻极是难受,那时尚值春季,早上6点多时天色并不算多么明亮,而且姐姐记得在前一天晚上阳台的窗户关上了,她还亲手拉上了蓝色窗帘,也就是说宿舍外的光线几乎是不可能透进里面来的。 姐姐在迷糊之间,以为背后的亮光是宿舍里谁台灯昨天晚上没有关掉,等到早上来电所以就亮了,毕竟熬夜看书的勤奋学生不在少数,很多时候都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虽然眼皮子外的亮光有些刺眼,让姐姐无法保持假寐状态,但她就是不想动,躺在床上任由着灯亮了大概5分钟,感觉这样下去不行,实在是太浪费电,就打算起床关掉。 这个时候宿舍里已经有了女生相继起床,宿舍外也传来阵阵嘈杂声,开始了新一天的喧哗,不时有人踩着碎步路过门口,还伴随着说话声,这些声音汇聚于一起,在清晨的早上令人想不清醒都难。 姐姐清楚地听到隔壁床上同学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对面床铺上的女孩子打哈欠声以及另外床铺上的舍友咳嗽声,她依然不想动,舒适地躺在床上将宿舍的声音尽皆收入耳中,不用去看而是在在脑海里将众人形态动作勾勒出来,她猜测着隔壁床上同学上衣应该穿好,下一步该是穿裤子,对面床铺的女孩子很可能正在揉着眼睛将眼屎擦掉…… 姐姐以为很快就会有人下床,将那讨厌的灯光关掉,可等了半晌都没听到谁下床声,眼皮子外的光线仿佛变得更加刺眼了,还有几分灼热之意。 无奈下,姐姐只好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由面对墙壁改成背对墙壁状态,欲看看谁下了床叫其动动手顺便将灯关掉时,发现在她沿上搭着一只手,姐姐眯着眼睛瞅了瞅,看到床尾竟坐着个短发女人。 姐姐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声音有些嘶哑并不如何响亮,虽然受了惊吓,但是她没有往那方面想,还以为是同宿舍的同学悄悄坐了上来。 她正准备抱怨说你怎么要吓我,然后隔壁铺上的同班同学就出声了,责怪姐姐说大清早突然叫什么,吓死她了。 尚存几分睡意的姐姐全然清醒过来,意识到她同学仍然躺在床上! 而且同学是长头发,不是齐耳短发! 那她面前的这人又是谁! 姐姐被彻底吓到了,也许是宿舍有人心里有底气的缘故,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她,那个短发女孩也冷冷地看着姐姐,并没有因为宿友的出声而消失。 隔壁铺上姐姐的同学又出声了,问姐姐是不是又睡过去了,刚鬼叫一声怎么突然又不说话了。 姐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面孔完全陌生的短发女孩,她还看到宿舍的门紧紧反锁着,与昨夜临睡前一般,丝毫没有外人进来的迹象,隔壁铺上的同学穿好上衣半坐在床上,打着哈欠侧着身子瞥过半个头来,对面两张床上被卧鼓得老高,里面的人还没有起床…… 短发女孩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姐姐,两只眼睛像是会发光似的,姐姐脑海一片空白,在这个女孩的目光下有几分不敢直视之感,眼睛都觉得刺痛无比,但她脖子已经僵硬,连扭动一下都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子坐在床尾,悬空的两只腿轻微的摇晃着…… 隔壁的同学探过头来,有些奇怪地询问姐姐,连续喊了好几声姐姐都没有回过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同学的脑袋几乎和短发女孩脸庞紧紧贴在一起,而同学竟是没有丝毫察觉。 这个时候的姐姐,终于意识到她看到的是什么,也明白为什么闭上眼觉得有光线刺眼,光源分明是这个短发女孩的眼睛。 姐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喉咙变得干涩无比动动嘴都极其艰难,等到宿舍里室友相继穿好衣服起床后,她床尾上那个女孩子身影依然没有消失。 宿舍的门被打开,有阳光渗透进来,舍友们提水的提水,拿脸盆的拿脸盆,刷牙的刷牙,哪怕是姐姐同学也并未注意到姐姐异状。等这一切都做得差不多了之后,姐姐依然怔在床上,这才引起她同学的注意。 姐姐同学穿好衣服下了床,走到姐姐床边与她说着话,还将手撑在床尾处,姐姐分明看到同学的手毫无阻滞地穿过了那个短发女孩的大腿,好似穿过空气那般容易。这个时候姐姐终于可以说话了,她想大喊大叫,但看到对面那个短发女孩冷冷的眼神就提不起丝毫勇气,只能小声应付着同学的疑惑…… 短发女孩坐了很久,久到离上课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宿舍里的人相继吃过早点,姐姐仍然坐在床上不敢下床。直到姐姐同学为姐姐买来些早餐后,那个短发女孩才慢慢动了动,贴着墙就那么轻飘飘地倒着走了上去,一直倒着走到天花板,而后出了门去,最后映入姐姐眼帘的是那个女孩一身红白相间,褪色得厉害的老旧校服…… 事后,姐姐与她同学都病了一场,还好不算太过严重打了几次针就痊愈。姐姐怕得要死,连那个女孩的模样都没有半分印象,只记得是个齐耳短发女孩,其它的全然不记得。姐姐心里憋得难受,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向外人说起,毕竟这种事闹得不好就会遭到学校处分,万般无奈下找了个借口费了好大力气总算调了个宿舍,还换了楼层,就这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心安…… 此事听得母亲后怕不已,执着姐姐地手不停安慰于她,还特意打电话向秋师傅询问,得到肯定无事的答案后这才放心。姐姐之所以生病,就是因为与那些东西有了近距离接触。 原本这种怪事都是我遇上,没想到这次姐姐也亲身经历了番,这令我有几分怀疑是不是被我传染的缘故。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连几千学生就读居住的学校宿舍都有那些鬼东西的存在,那么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吗? 好象没有! 可以确定的是,那些东西不是老人所说的午夜才出现,也不是多么惧怕阳光,它们以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游离于尘世的每个角落中,隐匿在人们肉眼看不到之处,谁也不知道它们继续存在有什么目的…… …… 日子总是如同白开水般淌进肚里,继而迅速远离,身处其中却无法体会到个中滋味。一晃,时间接近六月。 在学校的日子过得不好不坏,每天上课学习,下课与虎子黑皮闲聊。更多的时候,我们聊的则是神鬼之类,这种话题倒是引起不少人兴趣,纷纷开口讲述各自村里的奇闻轶事,倒让我们长了不少见识。 譬如,在乡野一直有“一锣穷,二锣富,三锣开当铺 ……”这种说法。而在一姓赵同学说,他们村曾出了个无纹小孩。 所谓无纹,就是说这小孩自出生开始,十根手指,包括脚趾,没有螺纹,并且连手掌和脚掌上,半点纹理都没有。 起初他父母并未放在心上,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小孩子手掌脚掌空空如也,除了皮肤就是血肉,依然未生出半点纹理。 有人说:“十螺十簸箕挑满老宅基”,认为这孩子日后命运好极,也有人说生来断掌的克血亲,这孩子无掌怕是克得更厉害。 无纹小孩幼时日夜哭哭啼啼,等到大点懂事后,行为开始变得诡异起来。他经常没事瞪大眼睛望着天空,或者死死盯着家里某个角落,有时候与大人出去路过庙宇时总会驻足凝望许久,表情古怪…… 而每当大人开口询问时,无纹小孩只是哭,家人问什么都不肯说,只有独自一人流泪时才会喃喃自语。 时间久了,无纹小孩性子越加孤僻,行为也越来越怪异,在家里人不注意时就会跑出门去,到庙里对着菩萨像说话,一说就是一整天;有时被关在家里也会对着空气流泪哀求,跪着磕头。甚至有那么次,无纹小孩失踪两天,他家里人在村外一处坟包上找到他……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同桌女孩(2) 有次,他奶奶蹑手蹑脚接近躲在院落里的无纹小孩,只听到他说“过两年,再等两年”,而后又跪在地上用力磕着头大声哀求,等他奶奶冲上去时却又紧抿着嘴死活不肯说半个话来。 他家人集体逼问,问得急了,无纹小孩泪如雨下,拼命摇头,开口道不能说,是来找他的,与其他人无关,不然全家都会被他害死。 再然后,无纹小孩被送医院检查,身体一切正常,医生诊断是得了癔病。 无纹小孩表现也是如此,每日就念叨着说它们要把他接走,时间快要到了之类的话,一副神经病人症状。他家里人都愁白了头发,欲从迷信方面着手,找了不少那一行的人来看,可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终有天,无纹小孩神色极其严肃警告家人,千万别再找什么人领往家里了,否则将大祸临头,还说父子一场,他会有所报答。而说这番话时,无纹小孩不过九岁,神态动作却像是成年人。 在无纹小孩“过十岁”前一天,他来到奶奶的房间中,从年迈的奶奶头上强行扯走了几根白发,又从家里厨房水缸下面挖出几块刻满铭文的石碑,用铁锤砸了个粉碎,还将家里供奉的祖宗牌位用红布蒙了起来,接着把自己关在房内写写画画。 次日清晨,无纹小孩父母在树上发现了无纹小孩的尸体,是上吊自杀死的。诡异的是上吊树枝桠离地足有几层楼那么高,而且树干到树梢十分光滑,断然难以徒手爬上去。更恐怖的地方是,无纹小孩一对眼珠被什么东西啄了去,鼻梁以及脸颊的肉都像是被什么猛兽撕扯过,只剩森森白骨,连肚子也干瘪得厉害…… “后来呢?”有同学插嘴问道。 赵姓同学顿了顿,停止了绘声绘色的讲述,取出自家带来的白开水呷了口,缓了口气吊足了众人胃口方才继续道:“后来啊,那个死了的细伢给埋了,他爸爸在房间里发现了 ,讲的全是他家人日后命运劫难,叫某年某月某日莫到哪里去,甚么事情不能做,他爸爸该到哪里去发展……总之,他屋里后来发了大财,他奶奶也活到了九十八岁!” 周围同学听得啧啧称奇,有道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乡野怪谈更是数不胜数,甚至随便拈出个村子旮旯角都能说道些令人汗毛直竖的故事来。 午间休憩时,话题又被到动物身上,这个说雄鸡毛通灵,那个说黑狗血辟邪,还举出佐证,电视剧鬼片都那么演的。 我趴在桌上打着盹,漫不经心地听着周围人谈话,忽然身旁响起个声音,旁边同桌女孩细声细气,说,她家养有一只猫,嘴特别馋,但凡鸡鸭鱼肉之类的腥臊食物,稍不留神,就会被这家贼给叼得连影子都不剩下。但有个奇怪的地方,她有次无意发现,她家的猫从来不跳上大门对面的供奉台上。 一般来说在我们这边比较庄重的日子里,比如说逢年过节什么的,都会在吃饭之前,用三个小酒杯装上鱼肉米饭,恭恭敬敬置于祖宗灵牌前。 而同桌女孩多次观察,她家的猫从不去碰酒杯里供品,哪怕是饿到极点顶多也只是围着人脚边打转,或是试图跳到饭桌,不仅对供品视而不见,有时还会直勾勾盯着供品处,猫身皮毛乍起,似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同桌女孩从烟雾缭绕的香案上,看不出半点变化来,心里却有了疙瘩,自此开始对供奉祖宗灵牌处敬而远之…… 我听到这里睡意消散了些,暗忖是不是把自己离奇经历讲出个来吓唬吓唬这个胆小同桌时,虎子竟然说到怀孕的母猫生崽三天内,未睁眼小猫绝不能被生肖属虎的人看到,否则会发一系列诡异之事。说这些也就罢了,虎子竟提到我家曾养猫出的怪事,惹得同桌女孩一阵惊呼。 还未待我发怒,旁边伸出只手用力摇了摇我的胳膊,就听同桌女孩柔柔道:“余蓝,余蓝,真有这事?” 我没好气抬眼望着她,很可能面色不好看吓到了同桌,看她有些畏怯的模样,我有些无奈:“是,很久很久以前,有那么一只猫。” “后来呢?” “死了呗!” 同桌女孩翻了翻白眼,说:“为什么你说话总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象个小老头。” 我实在不耐,便不再理会于她,写起作业来,虎子适时与她扯起别的话题,我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放学后,我们三人慢悠悠行着,听着周围人议论声,任由着骑车的学生将我们甩开,很快地,视野里就出现一棵歪脖子大树。 这棵歪脖子大树看上去有不少年头,光是树身就得两人合抱不止,枝叶算不得繁茂,倒是透露着几分腐朽沧桑的意味,但树生得极其高大,恐有数层楼房之高,站在树底都难以望其顶。 歪脖子树生长在道路右侧,周围野草丛生。我记得刚上初中那会,歪脖子树下时常会插一些香,有时路过还会有风将冥纸余烬吹得四下飞散的痕迹。不过学校经常有些痞气十足的学生聚在歪脖子树下抽烟,或是做些其它坏事,时间一久竟是将树旁杂草踩踏干净。而歪脖子树再朝里有条不算窄的路,通往某个村子中,不少那个村子里的或是回家都得经过那条路的,都会抄这条近路。 正行间,耳旁又响起阵阵刻意铃铛响声,不用看也知道定然又是同桌女孩。 虎子脸色刹时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笑容也有些僵硬,同桌女孩对我们浅浅笑了笑,问了些课堂上她没搞懂的问题,我和虎子尽己所能地一一答复,待她完全搞懂后又随意说了几句,随即轻盈跃上崭新的自行车,自歪脖子树旁的小路,如同活泼精灵般渐行渐远。 待那女孩背影彻底消失后,虎子和黑皮又开始自我感觉良好起来,我只有摇头暗骂这两个家伙没出息。不过话说回来,同桌女孩确实挺吸引人的,尤其是那双干净的眸子,没有一丝杂质,令人望上去忍不住心头平静。 书上说,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户;秋师傅也说,通过人的眼光能判断其魂魄状况。有时候望着同桌女孩那干净的眼神,我也会有片刻分神,我想她的魂魄定然是纯净无比的,心灵也是纯洁无邪,而其它同学眼光或多或少有些斑杂。 回村时,又看到三婶双手紧捏扁担,将三叔追得满村跑,一边追嘴里还一边骂骂咧咧,三婶数次都将扁担朝着前方狠狠掷出,不过都未曾命中目标,只是将并不平坦的地击得尘土飞溅。 “你这个杂种养滴,你还有钱出去喝酒?屋里扯那么多钱的债,你不晓得多做点事?外头的饭菜几贵?你怎么一点都不晓得节约呢?钱是么事你晓不晓得?钱就是爹爹,钱就是祖宗,冒得钱就是孙子!” 我这才看到三叔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终于脚下一个踉跄,被三婶一扁担拍在大腿上,痛得杀猪般嚎叫起来。三婶不管不顾,提着扁担将她男人狠狠抽了几记,像老子教训儿子似的,自然又引来不少旁人围观。 被三婶教训番后,三叔明显老实多了,说话神态变得唯唯诺诺,不断点头称是,也不知是否酒还未醒。他被三婶扯着耳朵朝家的方向走时,双眼还不老实地盯着不知谁家养的条大黑狗,这种行为又惹来三婶一声怒骂。 “看个么事看?那是你兄弟!你个苕鸡吧日养的!” 我听到这话差点没背过气去,这老娘们不仅骂了自家男人,连带自己和自家儿子,甚至包括我们所有本家都被骂了进去,真是傻得可以。 所以三婶挤出个笑脸想跟我打招呼时,我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快步远离,现在她在我眼里就是瘟疫的代名词,有好多年我不曾涉足她家一步,远远地,我连她那间坍塌一层的楼房都不敢看。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同桌女孩(3) 有时候我也会想,那地底下,到底埋的是什么呢?是埋了什么死人墓?还是镇压着一个大妖怪?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贴满符条所以出不来? 每每想起这些,眼前总会浮现个孱弱的身影,打满补丁的破旧衣裳和那张沟壑丛生,满是皱纹的苍老脸庞。许多个午夜梦回突然清醒之际,似乎总觉得有双浑浊的老眼在暗中注视着我,那种感觉如芒在背,让我如坐针毡。 “蓝伢,棺材是死人睡的,活人是睡不得的……” 恍惚中,似又有人在耳旁幽幽说起这句话,好象无论时间怎么流淌,有些记忆仍然无法磨灭,仅仅是去刻意遗忘,将其潜藏到脑海深处,但一个不转身不经意间,它们又会悄然出现,梦魇般如影随行。 在记忆中,奶奶生前还是待我挺不错的,虽然在几个孙儿中,她较为疼爱堂哥多点,那也不过是相较来说。记得儿时有次走路调皮,不慎从楼梯上翻滚下来,从二楼一直滚到了一楼,那坚实的水泥地也不知将我头上磕出多少个大包来。 当时家里一个大人也没有,姐姐又去学校读书了,我蜷缩在楼梯口冰冷地面上动也不能动,感觉全身骨头在那一连串碰撞间都已经散了架,只能无力呻吟。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门口出现个脚步蹒跚的老人身影,带着几分畏怯站在门口叫唤许久,总算听到我的呼声,奋力迈着小脚走了过来,将我从地上抱起,那一刹那将我从地狱带到了天堂。 奶奶轻轻拍去我身上的灰尘,看我这个样子心疼地泪水都流了出来,将我搂在怀里好声安慰许久,用那双橘子皮般干枯的手在我脑袋上揉了又揉,直疼得我龇牙咧嘴。 我感觉好受些才站起来,望见桌上有些新鲜的西红柿,被个草帽兜着,圆滚滚的煞红模样格外喜人。奶奶说是刚从菜园里择回来,每家送了些,碰到我出了这事,嘴里还不断嘀咕责怪父母不好好照看我之类的话,一直持续到母亲回来才打住。 恰巧我当时理着个光头,去照镜子时发现脑袋上参差不齐不少大包,模样十分滑稽。待日后我看《西游记》西天里如来等众佛等造型时,特别眼熟,一直以为他们头上全是摔出来的大包。 岁月无声,一晃,都过了这么多年了,那些曾经以为能一直相伴的亲人们,有些杳然辞世,更多的则是彼此关系在日渐淡漠…… 也许是近来在学习上比较用功,又或者是思考多了疲累,夜一深我躺上床闭上双眼就睡着。 当我再有意识时,眼前景象全然陌生,我似乎站在一个上不着天,下不接地之处,前方站着个身形高大的人,背对着我,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时响起,像是无数只老鼠一起快速蹿动,我凝神一听,原来是这个人在说话。 但我无论如何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只好转到这人前面,他的面容无比模糊,只能勉强分辨出五官的轮廓,我看到他嘴不停翕动,可哪怕我凑得再近,都听不明白。 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响起,逐渐愈加浩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裂开,倒塌,眼前这个人身影却越来越模糊,直至完全消失,我都没认出他是谁。接着场景开始转变,一张张脸孔浮现在半空,有些极是陌生,又有些甚为熟悉,其中有猝死的大伯,有疯掉的大婶,有面带假笑的三婶,有面色悲苦的三叔……出现这些亲人倒也罢了,最让我弄不明白的是竟然还看到了严家大湾那个疯子,看到了同桌女孩…… 整个晚上都被这些光怪陆离的梦境所困扰,好在并不惊骇,总算听到鸡叫捱到天明,我一骨碌就从床上爬起来穿衣,令得早起的母亲一阵诧异。 好久都不曾做这种古怪的梦了,自秋师傅为我诊治后,哪怕晚上做再多的梦,第二天也会忘记得一干二净,刻意下也想不起半点,不像这次,完全清晰还是记忆尤新。 隐隐间我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心头也变得沉甸甸的,我不知道为何会产生这种感觉,也许那些个古里怪气的梦境就是征兆。 吃过早饭后我一直坐床上发呆,连虎子黑皮相约也推辞了,直到天色大亮母亲焦急提醒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连忙朝学校赶,经过歪脖子大树旁恰巧从小路冲出辆自行车,差点没撞到我身上,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同桌女孩。这事是发生相熟人身上,若是外人肯定会勃然大怒,我不由暗恼这同桌太过冒失。 同桌女孩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推着车与我并行,到学校后离上课时间不到十分钟,令得我们一阵侥幸。 学校正在组织大扫除和拔草之类的活动,我将书本整理好,老师也适时分配好任务。和往常一样,我并不用去扫地除草之类,只负责将校门口过道两旁的黑板报写好就行,因为我粉笔字写得不错,同桌女孩是文艺委员,从旁协助。 由于我们并不是第一次配合,所以完成黑板报这项工作毫无生涩,偶尔也能有说有笑,倒是惹得同学们好生羡慕我们如此轻松。 将校门口两块黑板做完后,我们回到教室抄写今日的试题,我站在凳子上忙活,同桌女孩则在一旁为我打下手。中途有同学回教室,故意打趣我们是小两口,配合得真是亲密无间。 同桌女孩听这话脸立即就红了,眼光有些躲躲闪闪,我站在她身边,心头忽地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很快像云雾般被风吹散,了无痕迹。 到放学后我们三人依然目送着同桌女孩骑车从歪脖子大树旁的小路经过,唯一不同的是今天她没有停车,也没有摇铃铛。 倘若日子能一直这么过着,即便平淡,倒也并无不可。但接下来几天里,同桌女孩变得少言寡语,与我们几人的距离似有若无间变得远了些,做什么事情都存了几分客气。 这日放学,我们一时心血来潮,打算绕路回家。农村小路四通八达,弯弯道道又多,哪怕是钻巷也能到达各村。 在虎子带领下,我们走的是歪脖子树右边的那条小路,一路虽说不上劈荆斩棘,不过疯疯闹闹难免弄得身上沾染不少植物杂屑。 路里面是个不大的村子,叫柳庄,同桌女孩也是这庄上的人。 走着走着,虎子喊肚子痛,看周围无人就找了个隐蔽地头角落脱裤子蹲下,黑皮也去作陪,两人蹲着相互眼对眼,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我见状捂着鼻子就跑,告诉他们我先回去了,小路也懒得走,直接原路返回还是走大路,对于那两人叫声置之不理。 暮色西沉得厉害,一路连鬼影也未曾见到个,当我从小路出来时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棵歪脖子大树,虬缠地蔓藤从树上倒悬下来,好歹带来几分绿意,而在蔓藤之间,隐约站了个身影。 走近一看,这个身影竟是同桌女孩,她的自行车歪倒在一旁,人却怔怔盯着树干,对于我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见她这副模样,我有些疑惑,大声喊了几句,她浑身巨震转头望着我,一副惊恐过度之色,见是我后面色稍缓,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我看到我太爷爷了!”好半晌,她张嘴说。 “那又怎么呢?”我并未细想,有些云里雾里。 同桌女孩身子颤栗着,嘴唇抖得厉害,哇地哭道:“我太爷爷死了几年,刚才我骑车子过来,看到他站着拦我的车子,接着我就摔倒了……” 同桌女孩裤子有些磨破的痕迹,自行车扶手也沾染了泥土,连龙头都歪了。 “太爷爷,叫我带他走,带他走……”同桌女孩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断重复这句话。 我听得心里发毛,甩开她的手大声呵斥了几句,又替她扶起自行车朝前走去,她被我吼得一愣一愣地,木然跟在我身后,什么话也不敢说。 走了好一段路,眼见她情绪稍稍平静了些才将车子交给了她,再三告诫她不要乱说话,又告诉她不过是眼花看错,这才相互道别。 次日来学校后,一整天同桌女孩坐在位置上默默无语,看人的眼光都有些闪躲,似还沉浸在昨日恐惧中,神色有些疲惫,也有点憔悴。 我安慰了她几句,虎子听了也不时说好听的,这才令她露出个勉强的笑。 放学时又轮到我值日搞卫生,让虎子他俩不必等待,弄得灰头土脸才将属于我的卫生区域整理干净。走出校门后才发现天色已经有些黯淡,还未归家学生寥寥无几,不是被罚抄作业就是搞卫生,而且都不同路。 周围都是些地头,偶尔会有些荒坟,晚风吹起时很有些萧索意味。我顾不得这些,加快脚程只想快点到家,路过歪脖子大树时心头忽然产生股很异样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看我。 抬眼望去,在绿色的蔓藤中,同桌女孩半蹲在离地不远的一根树杈上,干净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心头一跳慢慢走近,环视半晌,也未见同桌女孩自行车和书包,她一个女孩子,爬到树上去做什么? 任凭我如何呼唤,同桌女孩动也不动,更不答话,只是死死盯着我。 我心知情况有异,心头有些打鼓起来,有心就此离去,可天色已晚,同桌女孩又好象不大对劲,这个地方离最近的村庄也有几百米,若是放任不管,又有些说不过去。 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时,同桌女孩忽然从树上跳了下来,轻盈得像是根羽毛,背对着我朝前走去。我心头一急奔了几步欲问个究竟,眼前世界骤然暗了下来,像是被瞬间剥夺了视觉,一点亮光也看不到了。 这种感觉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当我渐渐恢复视觉时,眼前空荡荡地,分明一个人也没有。 |
@田螺姑娘doris 3836楼 2013-02-21 16:12:00 回复第91楼(作者: @秋白蓝雨 于 2012-10-28 00:52) 二十八 高人 日子又恢复了往常那波澜不兴的生活,每***八晚五的上着课,晚上回来做做作业…… ========== 秋高人是和你母亲一个村的,为什么你出事你母亲去找秋高人,只半个小时就回到了呢? ----------------------------- 没有回家乡啊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同桌女孩(4) 翌日到了学校,我劈头盖脸就是对同桌一通质问,可是她居然用十分诧异的目光望着我,说她昨天早早就回了家,根本就没有跑到树上去,还拉她同村做证。 望着她俩不似开玩笑的模样,我唯有语塞,更多的则是满脑子疑惑,许多到嘴边的话又被我强自咽了回去。 如果说同桌女孩所言非虚,那我昨天在树上看到的那个人影又是谁?为什么跟同桌女孩长得一模一样?还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眼前同桌女孩俏丽的脸庞似也透露出几分诡异气息来,上课时我分明感觉到她不止一次将目光投了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同桌女孩精神有些萎靡,大概是晚上未曾睡好,脸色有几分发白,与往日红润的面孔迥然有异。到了中午吃完饭,我拿着碗走过池塘,看到同桌女孩蹲在青石上,两只小手随意在水里拨弄着,眼神却望向远方,像是满腹心事。 我走到她旁边站定,有些不死心,说:“你有没有同胞姐妹?和你长得很像的?” 同桌女孩手一哆嗦,差点没滑进池塘,还好我手疾眼快拉住了她。 可无论我怎么问,同桌女孩只是摇头,相熟已久据我所知她只有个哥哥,正读初三,还是和我们同一所学校。 既然搞不明白只好暂且搁置一边,不过自这次后同桌女孩基本不再理睬我,像是我得罪了她似的,有时虎子等人对于某个问题各抒已见我突然插嘴,同桌女孩立即缄默不语,弄得我好生尴尬…… 如此又过了一个星期,学校池塘里开满了洁白的荷花,不少女生流连驻足,有时我也会从家中院落里摘些幽香扑鼻的栀子花,分发给虎子黑皮,本意是给他们把玩,谁想这两人竟拿去讨好女生,不止一次课间我看到同桌女孩将栀子花放在装满水的杯子里,最后院落里的栀子花骨朵全被虎子摘了去,只剩枝叶…… 同桌女孩面色却日渐苍白,上课老是走神,不仅三天两头感冒发烧请病假,有时候连续几天不来。望着空荡荡的座位,我心里总会很失落,我一直认定那天蹲在树上的就是她,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一切矢口否认,也没有机会再问。 直到连续好多天,同桌女孩都没有再出现过,我心头悬了起来,虎子也忧心忡忡,老师说同桌女孩患重感冒住院,这才令得我心中稍安。 这日天气有些阴沉,太阳早早不见了踪迹,放学后我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单独辅导了会功课,等出来时校园里已经变得空荡荡。倒不是因为我成绩太差,而是兼班主任的语文老师觉得我文章写得可以,有这方面的潜力,就是不懂文学粉饰。 有次语文老师当着全班人的面朗读我的作文,读着读着表情就变了,原因嘛则是我在试卷里指名道姓骂了小学某个老师是死胖子,不是好东西,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尤其是同桌女孩笑得前俯后仰,我也跟着傻笑结果又挨了顿批评…… 等我和语文老师出校门后,学校内基本就空无一人,只剩门卫室的老大爷坐在铁门外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看报纸。礼貌与老师告别后,我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走着走着思绪飘到功课上,于是走得也格外慢。 我沉浸于这种状态间,不知不觉走到歪脖子大树旁,差一点脑袋磕到树上面,我连忙站定暗恼自己太过冒失,万一前面是实打实的水泥墙,岂不撞出个包来? 也就站了那么几秒钟,当我决定继续前行时,也不知为何我将眼睛朝树上望了望。 我并不是期盼能望到什么,纯粹是下意识的动作,但下一刻对上了一双纯净的眸子,我心头大骇连忙倒退好几步,很快看清了这双眸子的主人。 看清这人是谁后我悬着的心放松下来,但更多疑问涌上心头。 还是那日所见的衣着打扮,同桌女孩半蹲在两根树杈之间,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望着我。 生病发烧的人能爬到树上去吗? 脑袋里刚闪过这么个念头,还未细想,就看到同桌女孩轻盈地跳下树,朝着一个方向行去。 我连喊都来不及喊就看到她的身影在渐行渐远,我怔了片刻朝她所在的方向追了几步,我有满脑子疑惑想询问,为什么她全然一副不认识我的模样? 同桌女孩任凭我在后面大喊大叫,置之不理,哪怕我奋力追了几步也无法缩近彼此的距离,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前方。 耳旁呼呼的风声,刮得我面颊生疼,我突然意识到了冷,更是发现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黑了,只剩一点点亮光,而眼前的一切像是被迷雾所笼罩,周围的景象竟然全然陌生。 我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歧路的小路上,两边都是河流,回头望去,在迷蒙的后方好象生长着颗高大的植物,像极了那颗歪脖子大树,但我不明白它什么时候跑到后方去的,也许是在方才那一追一赶间我分不清方向跑进此处。 想到这点我心中稍宽,朝着后方走去,可眼见着十几米的距离,我却怎么都无法触及,道路越来越窄,到后来几乎长满了野草,根本无法逾越。 我已经意识到不对,心里疯狂念叨着八字真言,心脏更是不受控制疯狂跳动,似乎连思想都有些阻滞。我记得这附近应该没有这么大条河的,虽说学校附近村庄我未必个个熟识,但多少有几分印象,可如今我竟找不到半个参照物都找不到。 两旁的河水似在升腾着雾气,低头望去极为飘渺,分不清水面到底是波涛汹涌还是风平浪静,但我却听不到半点声音。 找不到来时的路,我只好顺着这条小道一直朝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恍惚之间我都有些困倦,终于看到前方隐约出现了个村子的轮廓,似还有些亮光。 我精神一振,有村子就有人烟,只要寻到大路我就能回去,这么一想身体似也多了几分力气,奋力朝前奔去。 逐渐走近,空气中传来阵阵饭香,似还夹杂着炒菜做饭的声音,我这才觉得肚中火烧火撩般饥饿得厉害,恨不得前方就是我家才好。 等我走到村口时,看到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户人家门口,那分明是同桌女孩,在她旁边还有个老者正在对她说着话。 看到熟人我心中彻底安定下来,加快脚程就欲过去打个招呼,可远远就看到同桌女孩和那个老者都转身进了屋,当我走进村里时放眼四顾,发现好几户人家大门口好象多了点什么东西,我借着黯淡的光线瞅了瞅,这一看下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用冷水从头淋下,如坠冰窟。 那几家大门口多的建筑不是别的,竟是坟! 我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处,那种恐惧难以用言语形容,我就觉得头皮发麻,抑制不住想大喊大叫,可竟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目之所及,一块块青色,灰白色,黑色的坟碑竖立在各家各户门口,其上篆刻的楷书历历在目,高高鼓起的坟包相较周围平地是那么突兀,斑驳破败的坟碑像是在提醒着我里面的死人已陷入深深长眠中…… 坟包上是黄色的土,没有一根杂草,像是有人新死刚堆上去的,周围地上无一点祭奠之物,但这种景象更看得我心里发寒。 哪有大门口建坟的?这怕不是给人住,而是给鬼住的吧…… 这个念头一经涌起,便如同疯长的野草迅速在心头滋生,一股不知从哪冒出的凉气瞬间侵袭了身体每个毛孔,让我手脚瘫软,身体发凉。 我想逃窜,可身体不听使唤,只能很没出息地歪倒在地,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眼前的世界变得格外模糊。我想嚎啕大哭一场,可嗓子像是被人用手给堵住,连最简单的音节也发不出来。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中,先前那点细微的声音彻底听不到了,像是整个村子根本没有活物。但这种寂静更是让人恐惧,我怀疑这是不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也许很快地这些房屋的门就会被一只只长着长长黑指甲的手粗鲁打开,埋在坟包里的死人也会破土而出朝我爬来…… 我感觉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几乎要令我崩溃,更无法形容躺在那地面的感觉,仿佛自己躺的不是地,而是块冰,寒冷彻骨,让我怀疑是不是到了阴曹地府。 也不知躺了多久,直到身子骨有些承受不住时,我才敢哆嗦着睁开眼,看清周遭并未出现想象中的鬼怪后,心一点点朝下沉着,像是背负了块巨石,压抑的感觉令我生不如死。 天际还是有些亮光的,勉强能将村子景况收入眼底,我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心惊胆颤地朝来时的去跑去,可后方像是升腾出许多水汽一样的东西,让视线变得朦胧起来,我分明记得来时候的路在村口,现在却不见了。 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座座房屋,青的瓦,红的墙,各家各户没有对联,没有门神像,只有大门边上一座座坟墓,而这些房屋门庭紧闭,也不知是锁上了还是栓上了。 整个村子像是陷入沉睡般,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见半个活人,我思维也有些混乱了,弄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实发生还是幻觉,我像个无头苍蝇般朝着村里走着,可这条笔直的土路仿佛没有尽头,也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来到村子的边缘,但却没有路了,朝下望去竟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我在这个没有一丝生气的村子里徘徊良久,望着那一座座如同棺材般死气沉沉的房屋,心下忐忑不知如何是好。我已经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某种困境,但我丝毫不明白这是如何产生,又如何才能走出去。 在不断行走间,我整个人已经筋疲力尽,完全是一股意识支撑着才不至于倒下。也不知在这个村转了多久,我看到前方出现个半人高的小庙,这个发现对于我来说无异于黑暗中的一盏明灯,我感觉自己就像即将溺水而死的人抓住了根救命稻草…… 我迅速冲了过去,对着不知是天上司掌什么职业的菩萨像就拜,诚心祈求希望能摆脱困境,刚磕了个头,就听到神龛上传出“咯咯”地声音,还闹出极大动静,我抬头看去,吓得魂飞魄散。 神龛上的菩萨在动,在朝我阴笑。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同桌女孩(5) 一阵极其尖利刺耳的笑声响彻此地,那是种用言语难以名状的笑,比夜游的猫头鹰,啼哭的婴孩,老女人的嚎叫要难听百倍不止,就像是十几个恶毒的老巫婆在放肆大笑的同时,还拿着指甲拼了命地摩擦着水泥地面;又像是炒菜时锅铲不断刨在锅底的声音,听得人全身上下糁得凉气直冒。 这种情形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菩萨像在神龛上上蹿下跳,一双阴厉地眼光死死盯在我身上,细小的面部勾勒出几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像是看到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那种火热而又贪婪的目光在我身上不断游走,依稀间似乎还听到了它好象在咂嘴,但又没看到它嘴动…… 刹那间,我所有的念头烟消云散,脑海一片空白,忘记了动作,忘记了喊叫,更忘记了思考。 神龛摇晃起来,菩萨像发出“咯吱”地声音,眼看着就要从里面蹦出来,我反应过来触电般跳了起来,转身就逃。 慌乱中已经辩不得方向,周围的一切像是被粘稠的雾气笼罩,我什么都看不清了,连指挥大腿这等简易之事都需要莫大的勇气,我只能了拼命地跑着,身后不断传来“的的”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穷追不舍。 是那个菩萨像,一定是! 我将嘴巴张到了有生以来的极限,可除了灌入几口冷风什么话都喊不出来,背后不时传来阴森恐怖的笑声是那么真切,那么清晰,我害怕得几乎要窒息,冷汗已经将我的衣裳彻底打湿。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认为自己已经死了,灵魂来到了幽冥地府,成为了待宰的羔羊,菩萨神怪们的点心,无论怎么逃都挣脱不了被吃掉的命运。 慌不择路间,我一个趔趄扑倒在地,身后的笑声突然嘎然而止。 我像只濒死的鱼儿趴在冰冷的地上,全身蜷缩成一团抑制不住地战栗着,我以为马上就会有只爪子伸过来将我抓住,然后被那个菩萨像抓起来咬成几截给吃掉,可等了好几分钟都没有动静。这几分钟真是莫大的煎熬啊,我以为必死无疑,全身都被汗水打湿了,大脑与脸上的筋“突突”跳个不停,像是要从皮肤下面钻出来。 一阵急促的响动让我过电般颤抖着,躺了好久才意识到那只是自己渐渐清晰的心跳声。 我慢慢睁开眼,胆颤心惊地感受着周围的细微动静,我觉得此时自己已经不是个人,而是只快要疯掉的兔子,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四下逃窜。我仿佛,不,应该说我已经成了最卑微最可怜的猎物,整个村子都是我的天敌。 等待无疑是最折磨人的,我已经难以承受这些恐惧,我做出了个疯狂的决定,想看一看刚才到底是不是产生幻觉,到底有没有菩萨在追我。于是我将头朝后艰难地,一点点挪着,也不知经过了如何漫长的过程,才发现,背后空无一物。 菩萨像杳然无踪,冷笑声彻底停歇。 我全然放松下来,但也疑惑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可冰冷地面的触感是如此真实,两只手掌在刚才逃蹿摔的那一跤间擦破了皮,火辣辣疼痛传来,还有几丝鲜血溢流而出。 周围还是村子的景象,一间间房屋大门紧闭,两扇漆黑的窗户分列在大门两旁,看不到半点里头的事物,这房屋给我的感觉像是一只只巨兽,在等待着食物进去,而后一口啃噬,而那两扇窗户,则是它们的眼睛。 我坐了许久,直到一阵冷风吹来感受到几丝寒意,也让我稍稍清醒了几分,这时四周围响起“咚咚”的声音,起初只是从某个角落传来一丝丝,微不可闻,紧接着这种“咚咚”声越来越密集,像是什么硬物打在地上,由杂乱无章变得整齐一致,占据了我双耳。 我整个心神被这种声音吸引了去,惊骇以为菩萨追来了,但四顾下又不见踪迹,我慢慢移动脑袋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发现声音的来源是每个屋子里。 是有人,在敲门,从房屋里面。 密集的敲门声越来越响亮,像是里面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有些敲门声都变得急促了些,还有些改为“砰砰”地拍门声,有几间房屋的大门都在猛烈摇晃起来。 接着,村子开始人声鼎沸起来,老人咳嗽声,男人怒骂声,女人吆喝声,孩童哭泣声以及狗吠猫叫鸡啼声同一时间响起,恍惚间我以为自己回到了家中。 可还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出现,我已经意识到这应该是个鬼住的村子,哪里会有什么活人呢? 周围的动静越来越大,我甚至听到了几声鸡叫,但始终未瞧见日头展露头角。天阴沉沉的,像是漆黑的锅底,只余一点点不知从哪透下来的光。 嘈杂的人声一刻也不曾停歇,犹如喧哗的菜市场,我发现这些声音都是从房屋里传来,十分担心声音的主人也会冲出来,尽管大门被拍得山响,但好象被锁得十分牢固,始终都没有打开,让我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发现脸上不停冒汗。 也不知这种拍门声与各种喧闹声持续多久,我整个人意识似在被什么东西慢慢地剥离着,像是灵魂也在逐渐远去,我甚至站起来想走过去,打开门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到底里面隐匿着什么妖魔鬼怪。 但我始终没有那个勇气,心头一直也有个声音告诉我不可以,但身体却不由自主一次次朝着屋子接近,像是里面有什么事物极其吸引着我,或者说我吸引着它,让我欲罢不能的同时心底竟然涌现几许渴望。 我觉得此时自己根本就是破碎的,被强行分离成无数个我,只有走进去,拉开门,才能完整。 有那么几次我甚至走到了房屋边上,直愣楞盯着近在咫尺的古老木门,还有那似乎闪烁着妖异颜色的坟碑,我看到门上陈旧的漆斑驳得厉害,像是荒废了半个世纪,随着里面拍门声不断摇晃,好似随时都会挣脱。 我站在房屋门口望着每间屋前一座座新坟,脑中忽地涌现出一些荒谬绝伦的念头,这黄土下沉眠的人,睡得舒不舒服?他们又是用哪一种姿势躺着呢?到底是平躺是侧卧还是趴着?土里面深埋死人,会不会知道此时我正站在他们坟包前看着他?而这些诡异的屋子,是否有间是属于我呢…… 活人床,死人墓,是不是每个人死后,都能有幸被装进棺材,深埋于堆砌得如此平整不透半点缝隙的新坟中呢? 一连串问题令我头疼无比,连惧意都少了几分,我越看这些房屋与坟墓越觉得满意,房屋看上去坚实牢固屋檐也美观大方,住在里面定然能遮风挡雨且温暖舒适,若是死后能有这么个安息所在倒也不失为美事。我发现在不知不觉间此地气息极是让我受用,似乎很多很多年以前我也曾住过这么个地方,有过这么间屋子和坟墓,这个村子竟是给我几丝熟悉感,像是回到了故乡,让我不禁产生留恋之意,忍不住大口呼吸着此地空气并踱着步子一间间屋子观看起来。 短暂间,我忘乎所有,揣着兴奋的心情迈步围绕村子慢慢走着,看着,对一间间房屋品头论足,唯一令我觉得遗憾的是这里全是平房,没有楼房,尤其是很多屋子大门口竟是竖了七八座坟墓,里面居住者又该是何等拥挤?若是家里人口众多,房子太小或者根本没有住所,那又该怎么办?生前露宿街头死后弃尸荒野吗? 那算不算,生无栖息之处,死无葬身之地呢? 难怪母亲常说,土地是人的根,房子是人的命,看来这人活着死了并无不同,生前死后,都一样啊都一样。 走了良久,眼前出现座看上去很是阴森的房屋,有几分眼熟,我驻足观看良久,发现这好象是我刚进村时看到同桌女孩先前站的那间。 这间屋子大门紧闭,没有半点响动,像是里面的人正在陷入沉睡,或者根本不急不躁,门口竖立了几座坟墓,有座看上去比较新,其它几座都有了年头,碑身破旧得厉害,其上的楷书模糊不清,无从辨认。 我站了良久,心中忽然涌出个念头,那几次在树上看到的同桌女孩到底是人是鬼?到底是我遇到了鬼,还是她遇到了鬼?还是同桌女孩,被鬼关在这里面了呢?她到底是活着还是死去? 这个一直以来的疑惑深深困扰着我,也许将这扇门打开,答案就会呼之欲出,疑问也会迎刃而解。 我静立了许久,脑中的念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烦琐纷乱,到后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鬼使神差间,我将手慢慢搭在了门上,在准备推开的那一刹那,阵阵难言的恐慌涌上心头,让我几乎立足不稳。我不知道这种恐惧到底是从何而来,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何事,明明心中极是害怕,可灵魂最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对我说推开它,这扇门好象变得有了魔力,在与我相互吸引。我仿佛变成了个极为矛盾的个体,在犹豫与好奇间不断徜徉,这短暂考虑工夫像是过了几年那么漫长…… 恍惚间,眼前浮现同桌女孩那张娇俏灵动的脸,我咬了咬牙,用力推开了门。 |
@田螺姑娘doris 3853楼 2013-02-24 15:46:00 回复第1842楼(作者: @秋白蓝雨 于 2012-12-05 00:31) 第一百零四章 秋师傅(完) 菩萨弟子?菩萨弟子! 若不是秋师傅德高望重,深受姥爷与母亲等人…… ========== 楼主楼主~~ 那么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好几层眼皮的女孩,是不是也是菩萨弟子? (唔,打这几个字心惊胆战的) 楼主看到我呐 ----------------------------- 小说,纯属虚构,别想太多哦。 |
第一百五十章 同桌女孩(6) 像是不堪重荷,连续不断“吱呀”声既显沉重又让人心头发秫,老旧木门朝两旁缓缓扩张着,在慢慢被打开的同时,一股无法形容的香味从屋里弥散而出。 站在门口的我还来不及细看屋里的情况,口鼻间就被这种极是好闻的香味灌满,瞬间沁入心脾之内,涌入每个细胞中,令我浑身上下所有毛孔都仿佛扩展开来,难以形容的愉悦与舒适将我紧紧包围。 顿时我闭上眼睛沉醉其中,难以自拔,天地似乎飞速旋转起来,片刻后整个世界似也跟着旋转、升腾,我的灵魂好象脱离了肉壳的桎梏朝着天际不断飘荡,似也摆脱了世间所有束缚,变得前所未有的自由自在。在这种极度轻安自在下,我觉得世间已经没有什么障碍能再阻挠我,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再锁住我,可能我已经化身为一缕淡到极处的清风,或许是绵绵泊泊的细雨,又可能是蔚蓝天上自由飘荡的白云…… 犹如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这种香味勾动了许多仿佛潜藏了很多年的念头,无数既是熟悉又极为陌生的情景在大脑中快速闪过,我还来不及感受的时候它们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隐约间,我觉得自己好象找寻到了什么,又好象失去了更多。 我站在原地,身体全然舒缓放松下来,不愿再去睁眼,只想沉溺在这种感觉中直到天荒地老。心头所有恐惧与担忧在闻到这股香味时消退得干干净净,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一个亢长而又真实的梦,如果是,那么我宁愿永久沉睡,不要有清醒的一天。 站了片刻后,痒痒的感受传来,像是液体淌过了皮肤,我明显感到有什么自耳鼻口内溢流而出,越聚越多,一道又一道,顺着脸庞慢慢划落,流进脖颈内,有些温暖,我伸手摸了摸,好象是水。 原本我不愿去管这水从何处而来,静静站着继续体会这种无法言喻的感受,我发现身体乃至我整个人好象对这种香味极其渴望,似是找寻到生命中必不可少的部分。但没多久心脏似乎变得极为沉重,身体各处似也跟着痉挛,我有了种直不起腰的感觉,无奈之下只能睁开眼,眼前世界一片鲜红,鼻间闻到阵阵腥味。 在红得妖艳的色彩中,呈现在眼前的是张老式八仙桌,几个瘦得吓人的老头正坐在桌子前,将脑袋朝前凑着,就像是鸭子吃食。我看到在他们面前各摆了一只黑色瓷碗,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而他们正将鼻子凑在碗上,双眼紧闭满脸贪婪地轻嗅着…… 门开后,所有老头同一时间抬起头来,他们脸很长,下巴很尖,长得很是恐怖,眼睛更是像死鱼般高高凸出,瞪了我片刻后开始笑,那种笑容极是亲切,似乎见到了我很是欣慰,给我种见到久违亲友之感。接着有个老头对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浑浑噩噩间我也忘记了害怕,慢慢走到他的跟前。 在八仙桌后方,我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同桌女孩抱着双腿蜷缩在角落里,瞪着木讷的眼神平视着前方,对我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在她旁边还蹲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瞪着惊恐地眼不断朝四周打量。最让我想不明白的是同桌女孩好象不是实体,看上去极为飘渺,整个人像是透明般白气蒙蒙,让我分不清她到底是血肉组成的活人还是烟雾缭绕的影象。 循着香味我发现了吸引我的源头,那是点在大门对面条案上的几柱拇指粗细颜色不明的香,肉眼可辩下粘稠烟雾不断从香身四周朝外缭绕,如有牵引般朝着我鼻间溢入。这种香味似有着致命的诱惑,我感觉自己就像被栓住了鼻子的水牛,不由自主地走到条案边,低下头微闭上眼,狠狠吸了几大口,一股股浓郁得难以形容的馨香灌入肺间。我竟有了饥肠辘辘的感觉,恨不得将这香啃成一截一截,全部吃进肚中。与此同时,腹间开始鼓胀起来,我还来不及品尝体会这毕竟难觅的美味,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传遍全身…… 越来越多的红色液体自五官内溢出,我感觉自己被彻底浸润,在这股浓郁得令人发醉的馨香外,我还闻到了几股死鱼般腥臭,几欲令我作呕,气味的源头就是这几个老头。 很快地,馨香与恶臭被另外一种味道彻底取代,那是血腥味,阵阵极度眩晕感上涌到脑海,眼前的天地似开始旋转起来。我看到那几个老头放肆大笑起来,像是得意到了极点,我还看到同桌女孩瑟瑟发抖,氤氤氲氲的白色雾气从她身子上朝外扩散,依偎在角落处的瘦弱老头无声哭泣着,身上黑气弥漫,很快气泡般虚幻起来,消失在原地。 那几个老头笑声越来越尖利刺耳,我有些承受不住,整个心神似都要被硬生生扯出来。我看到他们端着碗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身边,将碗递到我跟前,按住我的脑袋就朝碗里塞,更有甚者直接将碗倒扣在我脸上。一股令我肚里翻江倒海的恶臭味无孔不入钻入鼻内,相较下那血腥味已经算不得什么了,透过模糊的眼角余光我看到碗里有些黑色的虫子,还是活的在动来动去…… 有个老头边狞笑边强迫我将碗里虫子吃下,到了这个时候我终于清醒几分恐惧起来开始拼命挣扎,在这个过程中四周围响动越来越大,嘈杂声不断朝着屋子接近,很快许多长得十分奇怪的“人”出现在门口,朝我慢慢围拢,其中几个分明是死人刚从坟里爬出,身上还沾着泥土,最前头是先前在庙里所见那尊菩萨像,正满脸恶毒地看着我,眼中满是火热。 眼看这些鬼东西越来越近,我已处在即将崩溃的边缘,阵阵虚弱地眩晕感不断上涌,我大脑却异常清醒离奇地没有晕过去,只能被动看着这些东西靠近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在极度恐惧下我什么都无法考虑了,只能选择闭上眼睛等死…… 时间好象在这一刻停滞了,耳边清晰传来各种狞笑,阵阵恶臭充斥满鼻间,还有手伸到了我的脑袋上,接着,在我心头大骇以为马上就会死去的时候,所有的声音消散了,像是根本不曾响起过。 紧闭眼皮外像是突然射来很亮的光,即便我闭目也能感受得很是真切,我等待良久终于敢慢慢将眼睛睁了条缝,视野里满是各种各样的色彩,刺激得我眼泪止不住朝外流,好半天我才适应这种眩目的光,看到四周围变得空旷起来,在前方不远住站了个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熟悉身影。 那是,吴姐。 即便好几年了,可我仍然一眼认出。 她慢慢朝我走近,就像无数次梦里,我所期盼,我所设想的重逢景象那样,浅笑着出现在我面前,轻轻牵起我的手,拉着我慢慢走着。 我心头忽然彻底平静下来,一股股暖流在身体各处滋生,发酵,所有的恐惧担忧全被抛到九宵云外中,眼中已注意不到其它,只有面前依旧眉目似画,笑靥如花的姐姐。 这么久不见,姐,你还好吗? 我很想问出这个问题,很想说好多好多的思念与担忧话语,很想告诉她我和姐姐是多么想她,可我依然无法说话,眼前一切就像是在演绎着无声的电影,世界万籁俱静,所有事物都笼罩着迷雾,连天地都是,既单调又虚幻。 但好在,手头传来的温暖触感是如此真实。 吴姐对我很好看地笑了笑,轻抚着我的面颊什么话都没有说。我忽然很担心,自己误打误撞下来到这个鬼地方落到如此田地竟也连累了她,也不知还出得去出不去。可从她眼神里看不到半点责怪与嗔怒,有的只是怜爱与心疼,像是无论我犯下多大的过错,她都会陪我一起承担。 吴姐揉散了我的发,又将手轻轻抵在我的喉咙处,接着我无法抑制地开始呕吐起来,吐出了许多闻上去极是恶臭的黑色血液,还有些在血泊中动来动去的小虫,这种情形令我恶心得捂着肚子不断呕着,直到吐出的只有清水这才作罢。 吐了番后我脑子清醒了极多,身体有些虚浮无力倚在吴姐身上,我抬眼才发现她身上隐约流转着绚丽的光华,让人不敢直视,她整个人背景后好象有很白的光,但定睛看去,又好象没有。 吴姐一直面带担忧地看着我,直到我直起腰来面色才柔和下来,她牵着我走了片刻,来到悬崖边上一处石旁站定,伸出纤巧的手刻下一行字,像是隶书,从上至下,我看了半晌方才辨认出来。 “南无人鬼门关!” 刻好这行字后,吴姐带我寻到了蜷缩在空地上的同桌女孩,一手一个牵着我们就朝了个方向走,水汽朦胧下我无从辨认方向,只知道走了许久许久前方才出现一丝光亮,接着吴姐拉着我们纵身跃下,像是从什么地方高高跳了下来,我刚想惊叫眼前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中,意识也在这一刻迅速脱离我而去…… |
嗯,我是湖北人。 不要太在意什么螺的说法,只是虚拟,小说需要。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同桌女孩(7) 恍惚间,做着乱七八糟的梦。在梦里,从高处不断下坠的过程中,眼见同桌女孩身形越来越虚幻,平静麻木脸上却浮现痛苦之色,木讷无神的眼也呈现一些生气,伸出只手来死死拽着我。风很猛烈,刮得我脸庞生疼,周围事物好象在我们下坠的同时不断碎裂,湮灭,直至消散全无…… 这种梦境也不知持续多久,只记得梦境最后是吴姐带着我和同桌女孩从一棵大树跳下,在双脚落地的片刻间眼前世界一暗,像是被强行剥夺了视觉,接着又慢慢清晰,给我感觉好似瞬间经历了从虚幻场景到真实世界整个过程。 我刚想说点什么,吴姐却摇头对我笑了笑,而后松开我的手,身影朝后倒退,我伸出双手拼了命走向前想抓住她,却被她用力推了一把,眼前世界如同镜子般支离破碎…… 旋即,我睁开眼睛,视线中,书桌、电视、衣柜,一切的一切如此熟悉,却又份外陌生。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满身汗水,橘黄的灯光很眩目,令我眼睛不适。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死死观察着周围一切,又在床上坐了许久,回想着方才种种,剧烈的心跳慢慢趋于平缓,终于确定一切不过是梦,根本没有什么村子,菩萨像,坟墓,吴姐和同桌女孩,没有鬼,没有阴笑,什么都没有,我只是躺在床上,睡着了,不过是场噩梦罢了。 仅此而已。 可是,我到底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最关键的问题,阵阵寒意涌上心头,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无论如何苦思冥想,最后的记忆始终停留在我心不在焉地走到歪脖子大树前,接着便是我认为梦境中鬼村所经历的一切。对于我如何回到家里,我竟没有半点印象,像是记忆里出现了空白,或者说我根本没有经历回家这么个过程。 难道,发生在鬼村的一切是真的? 我有些不敢再想下去,如果是真的,那么今天我是不是差点就死掉?成为那个村子其中一员?还有……吴姐!对了,吴姐,她回来了?她救了我!还有同桌女孩,只要问问她们,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心头隐隐竟产生几许兴奋,甚至忍不住要雀跃欢呼,其它一切都再不重要,我只知道,那个以前对我很好很好的吴姐出现了,就在今天,就在我最为危难的时刻。 正思索间,房门被推开,母亲走了进来,见我坐床上没好气唠叨了几句,说道:“一回就看你睡觉,衣裳也不脱,也不怕感冒。快起来吃饭,今天你过生,弄了些好吃的。” 母亲说完见我不动,又催促几声,着才走了出去。只剩我独自坐在床上,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好半天才领悟到母亲的意思。 今天,是我生日?难道说…… 我下床才发现自己手脚像是灌了铅般沉重,脑袋也像有平时两个般大,没走几步就有些头昏目眩。好不容易来到厨房饭桌前坐下,母亲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里面藏了几个鸡蛋,桌上还摆了许多我爱吃的好菜。 望着这些平日里我早该垂涎三尺的菜肴,我竟没有半点胃口,母亲边忙活边叫我把面吃完,还从兜里掏出根红绳系在我左手腕上,嘴里一刻不停止唠叨。 “老古话说,本命年犯太岁,太岁当头坐,无喜必有祸。蓝伢你莫管信不信,戴到总是冒得错,今年是你本命年,无论做甚么事都要小心,事事要注意,莫到有水有火的位置玩,也莫去跟人打架,上半年呢,也莫检钱,检了就拿商店用出去,不能拿到屋里来……” 母亲说这些话时,我想起前些日子她还要我穿红背心之类时也跟我说了这番话,不过被我拒绝,不想今日又旧事重提。做工精致的红绳上还穿了些佛珠,却有了几分不伦不类之感。红绳不像是买的倒像是寺庙里求的,但明显能看出佛珠与红绳原来是分别独立的个体,而如今将它们联系在一起的,是母亲那份良苦用心。 我昏昏沉沉听着母亲絮叨良久,实在有些不胜其烦,只好强自迫使自己咽下这碗面,很想告诉母亲,我本命年的劫难可能已经过去了,但望着她髯角灰白的发,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母亲一刻也闲不住,在灶间忙活片刻又将视线注意到我身上,突然“咦”了声,抓住我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几眼,说道:“几时摔成这样?都出血了,走路也不小心,哟,脚伸出来,裤子也磨破了……” 她眼尖,顷刻就将我的状况查探仔细,捏住我的手心疼的不断埋怨着。 我低下沉重的脑袋,努力睁开眼皮,望着双掌之间破皮出血的模样,阵阵强烈心悸感折磨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母亲伸手摸到我的额头,惊叫起来,我抬头想对她咧嘴笑笑,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我又病了,很重。 从小我就是个病秧子,似乎从记事开始,我就不断的生病,发高烧,上各个医院或者是私人诊所求医,打针吃中药,再或者是喝符水做法事,但治愈好后没隔上段时间又开始生病。母亲说,我底子薄身体差,她怀我时又受了惊吓,所以我才会老生病。为此,母亲总是很愧疚,总会找各种土方子为我补身体,但效果不明显。 每次母亲自责得掉眼泪的时候,我心里都会很难受,我知道,这不能怪她。 在生病期间,我常在想,自己到底算是人还是鬼。明明有真实的血肉躯体,生活在阳光底下人世间中,为何闻到鬼村那几柱不知名的香,就像是寻觅到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一样忘乎所有,只想成为它们其中之一呢?如果我不去好奇那棵树,一切的一切又会不会发生?如果吴姐没有来救我,如今我是不是就彻底在人间蒸发了呢? 那香,明明是鬼神才喜欢的东西啊,这种见鬼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没有去学校,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跟着母亲辗转着去各个医院,看西医喝中药,还找了会气功的师傅掐筋治疗,那种痛苦难以形容。每次烧退下去以为好了次日又会反复,虽然温度不高但更为折磨人,日子一久,母亲与我都瘦了一大圈。 病间,虎子和黑皮多次看望我,嘱咐我安心养病。恍恍惚惚的日子过了段时间,有次晚间,虎子独自一人来跟我说了许多话,临走前交给我一封折叠成心形的信笺,对我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我拆开后发现信上字迹很是娟秀,信纸是那种柔和的粉色,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青涩而又含蓄的话语委婉地表露了关心…… 我明悟了信上潜藏的深意,只是想不到写这封信的主人竟是同桌女孩。还真是,世事难料,更读懂了虎子临走前那个稍有些扭曲的笑意。 考虑很久,我还是回了一封,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虎子的心意,并着重问了那天她是否有进那个鬼村,或者有没有做过这么个类似梦的梦,梦里有她,有我,有吴姐。 很快她又回了信,仍然由虎子递交给我,同桌女孩告诉我,她只是生病了一段时间,对我所说的村子,吴姐,老头全然没有印象,更没有做过这种梦,还嘱咐我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疑神疑鬼。 问不出答案我索性不回了,而虎子一次次会来我家,将信笺轻轻放进我口袋,只是话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沉默。 我不知该如何解释,但还是告诉虎子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原本我以为一直经历了这么多怪事,虎子多多少少会有些相信,谁知他听完,只是眼眼古怪地盯着我冷笑。 学校附近从来就没有几层楼高的歪脖子大树,虎子说,去柳庄的岔路旁,更没有。 我不信,问黑皮,他的答案如出一辙,我依然不信,写信给同桌女孩,托黑皮带去,得到的答案却令我难以置信,眼前阵阵眩晕。 从此,虎子再也没来找过我。 我开始怀疑,吴姐是不是早就已经死了,那天是她的灵魂来帮我化险为夷,我也拜托姐姐去那个村子打听,仍然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而柳庄旁真的没有那颗歪脖子大树,我亲眼所见。 得到的答案让我很失望,有种恍若梦中之感,那天在鬼村所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我分不清了。 最后,我只能打电话将满腹疑虑讲给秋师傅听,他听说吴姐出现了,口气显得特别激动,不断出言问我吴姐刻的是哪几个字,我回忆良久,终于忆起了那六个字。 “南无人鬼门关!” 秋师傅沉默良久,告诉我那几次在树上看到的同桌女孩并不是鬼,应该是其丢了的“魂”,很可能就是鬼抓去的诱饵。我进入的那个村子,不是幻觉或梦境,是真实存在通往另一世界的“鬼门”,不过入口已经彻底消失了,而吴姐,恐怕就不止是菩萨弟子那么简单了…… 听了这些更为玄乎的说法,丝毫没有解除我的困扰,反而让我头疼无比。秋师傅又嘱咐母亲多采些蒿子草用太阳晒得枯萎,煎药给我喝,喝了些天,病竟慢慢好了。 同桌女孩的像雪花般信越来越多,我却逐渐失去了拆开的兴致。 在个阳光明媚的天,我将这些保存了许久的信笺拿了出来,堆积成小山,用火点燃,看着它们慢慢被火焰燃起,化为灰烬。 |
第一百五十二 鬼打(1) 等我再回学校时,那已经是几个月以后的事了,学期也完毕,落下了太多功课,我只能在暑假与新的年级里吃力补回。 同桌女孩、虎子都被分到了不同的班次,只剩我和黑皮依然在同个班。偶尔在学校里会遥遥碰到虎子,只是面对面都早已漠然,不止一次我看他提前避开。有时碰到曾经的同桌女孩,她会停下装作在干别的事,我却一次次低头落荒而逃。 有时,看着同桌女孩信上娟秀的文字,我会揪心地难受,并非没有心动过,只是无法忘记,在那个给我噩梦般回忆的时间里,在那个青涩的季节,我与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产生隔阂,彻底陌生。 偶尔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纯净的白云和飞快掠过的鸟儿。我会想,如果没有鬼村的那一切,是不是我和虎子就不会有这些疏远与陌生。如果在认识吴姐时,我就已经与秋师傅扯上亲戚关系,那么吴姐是不是不用承受那些劫难?如果当初年幼的我,能懂事一些,是不是柱子就不会死?如果当年我没有钻入棺材里,之后的一连串怪事是不是都不会遇到?如果…… 我发现,好象人在无力改变过去既定一切的时候,除了后悔,总会在心里期盼能有很多很多的“如果”,然后再去再去产生另外的,新的“是不是”,以及更多自欺欺人的“会”或者“不会”。 总想着,要是能改变过去,该多好,也许就那么多的遗憾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也这么想着,这么期盼着,怀揣这么个完全不可能的想法度日。直到有天,无意间翻开本书,看到上面一句很有哲理意味的话,我才明悟过来。很多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无法选择,只怪那时年少,时光又不可逆转。 于是,我开始写日记,用文字记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并将那句话抄写在日记第一页—生命中没有如果,只有如此。 是啊,只有如此。 生病耽误了我太多功课,等到了初二我发现由于落下太多,烦琐的课程对于我来说已经有些吃力,有种跟不上的感觉,成绩始终只能在班上中上游徘徊,这让我不得不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学习中。 到初二上学期末的时候,我终于从鬼村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而虎子和我已经彻底形容陌路,黑皮由于家庭诸多缘故,又实在读不下去索性不读了,从此上学放学路上,只剩我一人。 每每路过通往柳庄那条小路,我总会驻足凝望许久,我一直在想“鬼门”到底是个什么所在,是否我曾经,或者上辈子就是从那里面出来的?不然,为何那个阴森恐怖的地方,会让我产生几丝熟悉与缅怀。又为什么,命中注定会有这么一劫? 甚至有时,我期盼“鬼门”那个地方再次出现,我再进去一次,那样,吴姐是不是会出现在我眼前?不过这个滑稽的念头在脑海内转瞬即逝,我不想以身犯险,更不愿再连累他人。 …… 到了初二寒假期,学校增添了补课制度,并非强制,施以对象也只是各班上成绩处在中上游的学生。不过大多数都不愿意放弃假期,报名者为数不多,原本六个班仅浓缩成一个班多点的样子,其中的学生还大多数是父母强逼来的。 原本这个寒假母亲是要带我回她老家,找秋师傅继续为我诊治身体,不过考虑再三我选择参加补课。如今成绩才是我唯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地方,我不想跟别人比起差得太远,那种从全年级的优异生滑落到全班中上游状态的感受,令我生不如死。 曾经的同桌女孩也参加了补课,我稍稍有些讶异又很快释然,毕竟她成绩向来也是名列前茅,如果肯多用点功排到年级前二十也不是难事。让我意外的是虎子竟没有出现,这让我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怅然若失。 命运似乎特别喜欢捉弄人,自升到新的年级后我与同桌女孩再也未曾打过交道,我以为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可补课分座位上,她竟被老师分到了我后面。等我硬着头皮找到自己位置,她也一声不吭坐下。 于是等寒假正式开始后,每天补课时我都有些坐立不安,无法彻底集中注意力。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我,我觉得应该是她,可始终没有勇气回头。有时候实在受不了这种如芒在背的感受悄悄回首,会对上一双纯净清冷的眸子,这双眸子的主人发现我的小动作后静静凝望着我,脸上露出个疑惑,我无言以对。 如此过了十来天,时近腊月,天寒地冻气候下每个人都穿上一层又一层衣裳,看上去有几分像狗熊般滑稽。偶有讲究风度男生稍稍穿得单薄些,就会被冻得直打哆嗦,要不了多久便会请病假。连日冷风阴雨,也不知多久未见日头,学校池塘都结了厚厚的冰,世界万物,在严寒侵袭下,一片萧条。 这日冷得厉害,瓢泼大雨下了一整天,到了课间,所有人都缩在教室里忙活着各自事情,偶有上厕所或者买东西者,每每拉开门总会带进阵阵寒风,惹得靠近门口的同学恼火不已。 我侧身盯着窗户上的蒙蒙雾气,心不在焉地听着身旁女生聚在一起闲话,不经意将眼神撇到后方,能看到曾经的同桌女孩埋着头写写画画,完全沉溺于学习中,一缕乌黑的发从她脸颊垂落至耳边,看上去格外娴静。 如今的同桌也是个女孩,原本是隔壁班,补课才认识没多久。她叫严小娜,长相清秀看上去有些柔弱,但其实性格很火暴,更有些大大咧咧,像是男孩子。班上有男生故意逗她,开过份玩笑时就会一反常态,变得泼辣无比,反而令得那些男生夹着尾巴逃窜。有时我真挺佩服她,若这种事换在曾经的同桌女孩身上,早就哭鼻子了。记得以前我无聊就逗她,结果每次都把她逗得眼泪汪汪,却咬着嘴唇强忍眼泪一声不吭…… 我听到严小娜说,她养的那条狗肚子鼓鼓的,可能要生小狗。周围的女生兴奋地接口,这个说怎么着也能产下个三五只吧,那个说回家跟父母商量看许不许养小狗,同意的话到时候让严小娜送上一条。接着她们又讨论什么颜色的小狗好看,谁谁谁家养的狗最为温顺……一番长篇大论,实在好生无聊。 严小娜养的那条狗我见过,是农村最为常见的看家护院土狗,黄色的皮毛,有些杂,看起来像是电视里的狼。严小娜寄居在她姑妈这边,而她姑妈家房子就在学校门口,二楼三楼住人,一楼开商店卖各种物品,旁边空出的屋子还由严小娜她姑父顺带弄点小炒早点之类,由于学校门口就这么一家商店兼早餐店,生意之好可想而知。 那条土狗是严小娜从家里带来的,据她说养了好几年,平日里被根铁链子栓在商店门口,有人去买东西时这狗就会半弓起身子吐着舌头,好在并不咬人,叫得也极少,在严小娜的训导下服服帖帖。 平时课间或者放学后,严小娜总会去帮她姑父姑母卖东西,这样才能忙碌得来,不少次我从学校门口路过,总看到那条土狗趴在严小娜腿边,吐着舌头转着狗头望来望去。 不过未补课前我并不认识严小娜,但我路过商店总想去逗逗那条土狗,不过这狗好象不大喜欢我,每次我还没靠近,它总会弓起睁大狗眼作凶恶状,嘴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这时候严小娜就会对狗大声呵斥,直到其双耳耸拉夹着尾巴才罢休。 此刻一听严小娜说她家狗怀孕了,我心头一动,想着是不是到时候讨要只?可思忖片刻,一想起曾经养猫的经历,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放学后,雨居然停了,让人意外下产生天遂人愿的惊喜。虽然有带伞,但雨势太大根本无法遮蔽完全,若能不下,当然更好不过。 随着保卫叔叔拉开铁门,为数不多的学生或快或慢地朝外走去,偶有等待好友着便会逗留片刻,或者去商店买点吃食。我走出校门口,看到严小娜背着书包,牵着那条土狗,正朝外走着,看情形是要回家。 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不多时便将小腿裤脚沾染上不少泥,鞋子更是“胖”了一圈,即便想走快也没办法。唯一令心头宽慰的是这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呼吸起来神清气爽。天灰蒙蒙地,乌云似还有下压趋势,看这情景若不走得快点,恐怕待会还会下场大雨。 由于是顺道,我和严小娜边走边随意说上几句话,倒也不觉无聊。她牵的那条黄狗虎视耽耽地盯着我,几次扒拉着爪子朝我龇牙咧嘴,好不安份。 走了片刻后边传来一阵骑车声,我赶紧躲到路边站定生怕身上被溅到泥巴,不多时看到同桌女孩骑着自行车缓缓驶来,在与我擦肩而过时她还转眼看了下我和严小娜,随即又转过头去。 “欣,路滑,骑慢点!”严小娜牵着狗,大声冲同桌女孩喊道。 同桌女孩自行车头歪了几下,又被她迅速掌控好,似是被吓了一跳,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慢悠悠朝前骑去。 很快前方出现个转弯路口,同桌女孩骑着车子消失在我们视线中,接着我还未上走几步,剧烈的尖叫声传来。 |
@尖叫的月亮 3894楼 2013-03-01 13:09:00 楼主,我对你奶奶那个故事感兴趣,貌似没写完?小黑屋地下有什么古怪?你梦中没双腿声音熟悉的人是谁?后面会写吗 ----------------------------- 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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