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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我朋友是怪咖》惊悚/悬疑/烧脑 系列——第一部实体书上架![第417页] |
作者:鬼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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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接待我的,是缪星汉的女秘书,穿着一套合体的深蓝色职业装,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尤其一口又绵又软的台湾国语,像极了年轻版的林志玲。 从第一眼见到她,我就觉得有点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开始以为是演过什么电视剧,后来终于想明白了,我是在缪星汉前女友的资料上,看见过她的照片。 我看着前面领路的女秘书,那一把就能揽住的细腰,心里越发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狠心抛弃这样的尤物?更可恨的是,现实里这么光彩夺目的女孩,在缪星汉的前女友名单里,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存在,并不怎么出众。 我心里恨恨地想,就凭这个,枪毙缪星汉一百次也不冤。 “蔡先生,到了。” 女秘书在我面前停下来,笑意盈盈地弯腰摊手,我抬头一看,门上的铭牌写的是——副部长。 看起来,这是缪星汉的办公室。 我不禁挠了挠头:“不是约在会议室吗?” 女秘书脸上带着让人全身酥软的笑:“缪部长说,想先单独跟您聊聊。” 我看了她一眼,再看看眼前的门,深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好怕的,毒枭的巢穴我都能安全回来,更何况这闹市里小小的办公室。 女秘书提醒道:“缪部长吩咐,不用敲门,您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说完之后,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走了。 我心里不禁有点小小的失望,缪星汉说的单独聊聊,原来连女秘书都不能在场。 算了,以后还有机会见到的。 这么想着,我轻轻旋转门把,推门而入。 一瞬间,我就明白缪星汉吩咐“不用敲门”的用意——因为,他根本也听不见。 这个堂堂的副部长,正瘫倒在巨大的真皮椅子上,头戴一副看上去就很贵的耳机,闭目沉醉在音乐世界里。 他那副陶醉的样子,就好像办公室外世界末日了,也不会打扰到他。 我心里突然一阵兴奋,如果现在…… 算了,还不是动手的时机。 |
我走到办公桌面前,先是叫他名字,然后敲桌子,最后绕过办公桌,刚要拍他肩膀时——终于,缪部长苏醒了。 他先是楞了三秒,终于从音乐世界里回到现实,对我抱歉地笑了一下。 然后,他摘下耳机,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还剩多少时间?” 我走回到桌对面坐下,看着手表:“两点刚过,还有三个小……” 缪部长看了我一眼:“我不是问开会时间。” 我皱着眉头,刚要说话,他却站起身,招呼我道:“来,麻烦你过来一下。” 我莫名其妙地问:“过来?去你那?” 缪星汉点了点头:“没错,来,坐在我位置上。” 也没等我答应,他自顾自地拿起硕大无朋的耳机,整理三根手指那么宽的扁平线材,线材另一端连着蒸汽朋克风格的胆机。 慢着,这好像不是普通的胆机,这个半圆的造型…… 我仔细辨认着缪星汉手上、巨大的网格状耳机,不由惊讶道:“不会吧,大奥!” 缪星汉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一般是赞赏,一般是得意:“嗯,奥菲斯。” 传说中的森海塞尔旗舰耳机系统,价值二三十万人民币,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到。早说是这样的神器,不用他招呼,我自己都要抢着听。 我心急火燎地绕过办公桌,一屁股坐在缪星汉的皮椅里,接过那幅耳机就往头上戴:“听什么?” 缪星汉高深莫测地笑:“听完你就知道了。” 这么说完,他在作为音源的CD机上按了一下,瞬间,音乐的巨浪把我卷走,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终于知道刚才缪星汉为什么闭上眼睛了,在这样震撼的听觉享受里,视觉变成了没用的负累;在这宛如天地初开的美妙声乐里,没有人可以睁开眼睛。 不知不觉中,我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是一段没有人声的纯音乐,确切地说,是一段交响乐。 我对古典音乐的鉴赏能力很有限,但依然能辨别出,这一段交响乐非常优美,非常震撼,而且,我从来没有听过。 它的风格,也不像任何已知的音乐大师,贝多芬、巴赫、柴可夫斯基……通通都不是。 但是,管它呢。 我宛如坐在音乐会里,一个巨大的交响乐团前,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又宛如回到了温暖安全的母体,或者是在干燥舒适的黑暗中,紧紧抱着深爱的恋人。 |
突然之间,原本愉快的曲风,变得有几分犹疑,有几分伤感,就好像音乐正在煽动观众,去发现一些什么,寻找一些什么。 随着节奏的进行,我内心的情绪正在积累、膨胀,我能够感觉到,随着下一个高潮的到来,所有情感都会得到释放,我将会大哭或者是大笑…… 突然,音乐戛然而止。 我睁开眼睛,愣了三秒,然后才发现——缪星汉没有关掉机器,他正叉手站在办公桌对面,观察我脸上的表情。 紧接着,我的另一个发现是——脸上湿湿的,凉凉的——我流泪了。 我竟然沉浸在一段音乐里,不知不觉哭了出来。 太丢人了。 我摘下耳机,赶紧擦掉了脸上的泪痕,勉强对着缪星汉笑了一下:“这交响乐,好,为什么没了?” 缪星汉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没写完。” 我皱着眉头:“没写完?该不会……” 缪星汉没有等我说完,反而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我看着手中硕大无朋的耳机,一边回忆道:“钢琴、小提琴、大提琴,还有,呃……” 他着急地摇头:“我不是在问乐器,是本质,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我皱起眉头:“本质……我说不好,我不太懂音乐。” 缪星汉绕过办公桌,走到我身边,急切地抓住我的肩膀:“就是不懂技巧,才反而能听到本质,你尽管说。” 我挠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大串的词汇突然涌到嘴边,说出来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听到了一个人,在追寻生命的意义,他在这辈子找不到,就去了下辈子,又回到上一辈子,不停地穿梭时空,灵魂出窍,在无数的谜团里寻找答案,心里感到无限的迷惘跟悲伤,终于在漆黑中找到了一点光亮,正要狂奔过去的时候,突然间……” 我心里感到一阵沮丧:“就没有了。” 缪星汉如同被雷击中,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脸上崩裂出巨大的、满足的、甚至是癫狂的笑:“太好了,你说得太好了,这就是我要表达的!”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是有点不敢置信:“这真是你写的?” 他点了点头,似乎这是一件理所当然、微不足道的事情。 然后,他也深深吸了一口气:“我问还有多长时间,是说,我还能活多久。” 缪星汉看着我,凄然一笑:“你是来杀我的,对吧?” |
我大惊失色,下意识地紧紧靠在椅背上:“什么?你说什么?” 缪星汉站直了身子,换了个问法:“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 这一次,我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我手心出汗,大脑里一片空白——计划败露了! 缪星汉伸出手,去拿桌上的电话。 他这是要报警! 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正准备夺门而出,却看见他拿起来的是——我刚才扔在桌上的大奥耳机。 缪星汉叹了口气,苦笑一下,:“没想到,你真的是杀手。” 我这才注意到,在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报纸,打开的版面,赫然正是越南富商被杀的新闻。原来缪星汉并没有可靠消息来源,只是综合了一些消息,随意试探我一下。 我站在原地,心里暗骂自己太蠢。缪星汉这手并没有多高明,是我自己心理素质太差,一下子就不打自招了。 这下就麻烦了。 缪星汉有了提防,一瞬间,这次暗杀行动就落空了。不,还想什么暗杀,我该打算的是找机会逃跑。毕竟,这次还没出手的不算,我可是在香港跟西贡都涉嫌命案的逃犯哪。 只要缪星汉一个电话…… 我舔了舔嘴唇,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安全地走出这栋楼,通知梁sir,然后尽快离开台湾。 此刻,缪星汉正低头收拾着耳机,背对着我——要不,找个东西砸他后脑勺上,趁他晕了赶紧往外跑? 这个主意不错,可是该用什么砸呢? 正当我四下张望的时候,缪星汉却突然转过身来,却不看我,而是径直走回皮椅上坐下。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招呼我道:“蔡先生,请坐。” 我暗自懊恼,勉强笑了一下,隔着一张办公桌,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从今办公室到现在,发生了一连串变故,直到现在,我才有机会好好打量缪星汉,缪部长。 他的造型跟照片上差不多,正儿八经的西装,但是长发披肩,再加上身材瘦削,从背后看估计会雌雄莫辩。一张艺术家的脸,棱角分明,只不过没有了照片上桀骜不驯的浪荡气质,而是带着一股沧桑和呆滞,比他的生理年龄要老个三十岁。 也对,毕竟此时此刻,寄居在这个躯壳里的,并不是缪星汉本人,而是他的父亲——缪文。 不同于阮东富跟阮佑晓的完美融合,眼前的这个缪部长,有一种灵魂跟身体不匹配的违和感。不,并不是WIN 98装在一部配置最新的系统上,更像是IOS系统运行在HTC手机上。 “貌合神离”本来指的是两个人,但用在对面这一个男人身上,也莫名地合适。 办公桌对面的这个男人,对我伸出右手食指:“一个月。” |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一个月?” 缪部长嘴角牵动了一下:“我是说,请蔡先生给我一个月时间。”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给他一个月?难道他是说,让我一个月以后再杀他? 一个人用商量的语气,正儿八经地请求别人一个月之后,再取自己性命——还有比这更扯的事吗? 缪部长还在等我回答,我皱着眉头,含混地说:“一个月,我要向上面汇报下。” 嗯,正儿八经地向国际刑警申请,一个月后再动手杀人,这件事就比上面那件扯。 缪星汉看我的态度,竟然大喜过望:“太好了,蔡先生,你一定要帮我,帮我向麻里子女士好好申请,我的作品还有一个月,最多一个月,就可以完成了!” 我眉头皱得更紧了,麻里子?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是国际刑警的领导? 不对!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麻里子,麻里子美绘,这是灯塔计划客户名单上的名字,按照原计划,杀了缪星汉之后,麻里子就是我的下一个目标。 我看着眼前缪星汉热切的表情,同样是灯塔计划的客户,麻里子还是在缪星汉之后才接受的手术,为什么缪星汉会要我向麻里子申请,慢点再杀他? 难道说……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海里慢慢形成。 我试探着说:“集团那边,你也知道的,这样我会很难做。” 缪星汉听我这么说,竟然站起身来,非常日式地朝我深深鞠了一个躬:“拜托您了!” 我趁他没看见,用力揉了下紧绷的脸。 我的试想没错! 刚才进办公室的时候,缪星汉试探出我是来杀他,现在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样试探出——缪星汉知道有人派我来杀他,却不知道是国际刑警,而错误地认为是实施灯塔计划的日本财团! 不知如此,通过简单的推理,还能总结出一个不得了的事实——缪星汉之后,灯塔计划的下一个客户,麻里子美绘,不是普通的客户那么简单。 在缪星汉的认知里,这个80多岁的老太太,不光是代表了日本财团,而且身居高位,可以决定什么时候取回他的性命。但是,这个财团的大BOSS,本身也有续命的需求,所以就成了下一个接受手术者,又不知道为什么被记在了客户名单里。 说不好,阮东富还有缪星汉,其实都是接受实验的小白鼠,麻里子证实这个手术能行得通后,才用在了自己身上。 |
“蔡先生?” 我回过神来,看见缪星汉正殷切地看着我。 不能让他知道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么想着,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掩饰道:“不敢保证效果,但是我会尽量。” 缪星汉把我的表现,理解成向麻里子汇报申请的压力,于是一个劲地向我道谢。 我却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缪部长,你说申请一个月时间,是要完成你的作品……” 我指着那套昂贵的音响系统:“指的是这个交响乐?” 缪部长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脸上表情复杂,声音也略微颤抖起来:“对,就是为了它,我的孩子,为了这个孩子,我杀了另一个孩子……” 我皱着眉头,“这个孩子”指的是他的作品,这一首未完成的交响曲,“另一个孩子”指的,无疑就是真正的缪星汉——缪文的儿子,这个躯体原本的主人。 我吸了一口冷气,推测道:“所以你不惜杀死自己儿子,延长生命,就是为了完成你的作品?” 缪星汉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捂着脸,痛苦地说:“是的,这部交响曲是我一辈子的梦想,从几十年前开始学音乐的时候,我就想要写一部伟大的作品,一部在我短暂的生命过后,可以永远活下去的作品。可是年轻时我没有这个能力,写出来的都是不像样的作品;前几年终于开悟,有了灵感,可是刚起了个头,就确诊了肝癌。” 我皱着眉头,帮他把没说的话补完:“然后日,不,然后我们就找到你,提供一个解决方案,让你可以完成这一部交响曲,代价是……你的亲生儿子。” 跟阮东富要活下去的理由不同,缪文不是为了权势、金钱、女人,而是为了他毕生追求的伟大作品。我相信这并不是他的借口,因为他刚刚跟我申请了一个月的时间,只要作品一完成,他就愿意丢掉这好不容易得来、代价巨大的第二次生命。 比起阮东富,缪文成为灯塔计划客户的理由,更加高尚——却也更加疯狂。 我说到了这个男人不愿回忆的痛处,他把脸埋在手里,身体不停地颤抖,我怀疑他是在哭——不,他真的是在抽泣。 我正想着该怎么安慰这个男人,突然之间,他放下双手,用无比坚的定眼神看着我:“星汉会支持我的。” 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嘴角抽动,表情渐渐癫狂:“星汉是我的孩子,这部交响乐也是我的孩子,现在好了,好了,两个孩子的灵魂融合在了一起,这会是有史以来黄种人最伟大的交响乐作品,在你跟我,这栋楼的所有人都化为灰烬之后,这部交响乐也会活下去,直到世界末日,直到人类文明的终结!” 我怕反驳他会让他发疯,只好说道:“但愿如此。” 说完这一番话,缪部长像是用完了全身力气,瘫倒在皮椅上,有气无力地说:“这一部作品,我将命名为——星汉交响曲。” |
窗外夜幕低垂,我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看着烤炉里的和牛慢慢变色,散发出诱人的肉香。 台北的日式烧肉店跟国内的一样,如果你问店里的和牛产地是哪,店员都会微微一笑:“澳洲。” 如果是老饕的话,这时也会心照不宣地报以一笑——其实都是来自日本的和牛,味道比澳洲的要好,但因为日本是疯牛病疫区,所以只能靠走私,而且只能说是澳洲的。 好不容易等牛肉七八分熟,我赶紧夹了一片放到嘴里,把满口油脂的芬芳咽下,再喝一口日本啤酒,不禁舒服地叹了口气。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个人大快朵颐,也有一个人的快感。 本来像这种商务谈判,应该是接待方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地把酒喝了;可是,下午开完“会”后,缪星汉赶着回家作曲——这个我倒不怪他,毕竟每一天都是他剩下寿命里的三十分之一,不能浪费在吃吃喝喝上。 缪星汉还跟我透露,他有个怪癖,晚上10点前都无法投入创作,因为这样白天才会正常去上班,反正也不用做什么,就呆在办公室里听音乐、构思曲子。这一点我深表认同,说起来我也写过些不像样的网络小说,确实在白天的时候很难集中精神,要到夜深人静才能写得又快又好。 我真正在意的是他的女秘书也没有要陪的意思。所以,下午开完“会”后,我只好一个人离开了“文化部”,又一个人约了间久负盛名的烧肉店。 我又夹起一片和牛,扔进嘴里用力嚼着。不管怎么说,一个人吃饭,还是有点寂寞。 我喝了一口啤酒,日语里“寂寞”怎么说来着——撒比兮。 要是现在有个人陪就好了,哪怕是一本正经又抠门的梁…… “鬼叔。” 我吓了一跳,差点把酒都喷了出来,回头一看,来人却是——梁sir! 好不容易把嘴巴里的啤酒都吞了下去,我不禁骂道:“你特么别吓人好吗?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梁sir倒保持一贯作风,完全无视我的吐槽,大大方方在对面落座,还用日语招呼服务员,让她加一个位。 我皱着眉头,追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今天没汇报位置啊。” 梁sir笑嘻嘻的,指着我放在一边椅子上的西装:“鬼叔,注意到最上面的那颗扣子了吗?” |
这件西装是他的台湾同事给我准备的,我骂了一句:“卧槽,GPS定位器,你还跟我玩这招?” 梁sir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上次在西贡没给你配,差点出了意外,这次再怎么也不……” 我还没等他说完,就拿起西装,准备把第一颗扣子扯掉。谁受得了这个玩意,上个厕所都在别人掌握中,说不定还有监听什么的。 梁sir却哈哈大笑:“早猜到你会这么做了,不是第一颗纽扣,好吧,根本不是纽扣,具体装在哪里,你自己猜。” 我气得瞪大眼睛看他,他却自顾自地夹起一片和牛,还劝道:“快吃,都老了。” 我把烤炉里剩下的牛肉,全部夹到自己碗里,梁sir却笑眯眯地招呼店员,加了一份肥牛,还要四瓶啤酒。 然后,他朝我笑道:“鬼叔,这顿我请。” 我惊讶道:“你请?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家伙一贯抠门,从认识他到现在,一杯咖啡都没请我喝过。今天破天荒说要请客,还是价值不菲的烧烤和牛,估计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梁sir却不说话,拿起刚开的一瓶麒麟啤酒,举起来对我说:“来,喝。” 我跟他碰了下瓶子,推测道:“我知道了,是西贡那个案子。我帮你们解决了阮佑晓,上头嘉奖你了,对吧?” 梁sir咕咚几下,把啤酒喝掉了半瓶,嘿嘿笑着,没有否认。 我也仰头把剩下的啤酒都干了,继续追问:“好好交代,是升职了还是加薪了?” 他终于忍不住,得意洋洋地说:“两样都有。” 我不由得又骂了一句:“妈蛋,我干的活,功劳全被你领了,好,这一顿不能跟你客气。” 梁sir难得大方一回:“这一顿尽管吃。” 我刚想叫店员过来加单,想想不太对,还是狐疑地看着他:“你带够钱了吗?” 梁sir嘿嘿一笑:“我带没带钱无所谓……” 这意思还是要我请啊!我刚想要拍桌子,他却一脸诚恳地说:“鬼叔,你身上那张卡,国际刑警发的,我已经申请上调了额度,总之,在台北执行任务这一星期里,除了买房买车,其它你尽管花。” 梁sir举起酒瓶,致意道:“怎么样,比一顿烧肉好多了吧?” 我举起一瓶新的酒,学他的样子嘿嘿一笑:“还不错,不过我有个新情况要跟你汇报,任务周期变了……” 这次吃惊的换成了梁sir,我看着他的样子,得意地说:“不是一星期,是一个月。” |
今天兴致特别高,本来还想喝多点,但是梁sir怕我醉了之后把变态杀手放出来,怎么也不让我往下喝了。所以,我只好以可乐代酒,跟梁sir继续干杯——说起来像占他便宜,其实碳酸饮料汽太多,我还是宁愿喝啤酒。 我把今天跟缪星汉会面的细节,都跟梁sir描述了一遍,然后,他就陷入了长久的思考里。 我可以理解,这次会面的信息量有点大,处在梁sir的角度,要考虑的东西更多、更复杂。 本来我们的计划是,依次在西贡、台北、东京,各“清除”一个灯塔计划客户,以此来引出唐单联系日本财团,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一个目标,越南毒枭阮佑晓,在我——好吧,是另一个我——九死一生、浴血奋战之后,终于顺利清除了。万万没想到,台北的这一个目标,却用最简单的方式,试探出了我这个菜鸟杀手,然后最奇葩的是,他竟然一本正经地跟我讨价还价。 “再给我一个月。” 与此相对应的,我这个菜鸟杀手,也试探出了另一个情报——原本我们以为是普通客户的麻里子美绘,其实是日本财团的高层。 这样一来,摆在我面前,不对,摆在梁sir面前,有几个选择。 第一,不接受缪星汉的请求,管它三七二十一,杀了拉倒,按照原计划进行。 第二,接受缪星汉的请求,等一个月再杀了他,这样虽然比较人道,却白白浪费了时间。 上面无论哪一个选择,都会面临一个同样的问题——随之麻里子美绘身份的转变,第三个目标清除计划也必须改变。 不过,除了这两个选择外,我隐隐约约也想到了另一个方法…… 烤炉对面的梁sir,在淡淡的白烟中抬起头来:“鬼叔,我们可以不杀他。” 我兴奋地打了个响指:“你也这么想!” 没错,按照我们原来的设想,灯塔计划的客户都是杀了亲生儿女,给自己续命的狠角色;想从他们口中得到情报,或者要他们配合,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只能一杀了之。然后,再寄希望于唐单会得知消息,受到震动,再联系负责“售后”的日本人。 说实在的,这个计划不光大费周章,而且经过的链条太长,无论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最后都不会是我们预计的结果。 出乎我们意料,第二个目标缪星汉,却不是什么狠角色,反而是实实在在的“怂货”;明知我要去杀他,却没有半点反抗,只是恳求我宽限一个月——当然,这肯定跟他误以为我是日本人派来的有关,估计日本财团在他的认知里,是无法与之对抗的恐怖存在,就算弄死我,他也一样难逃被杀的命运。 不过没关系,既然他猜错了我的身份,我们就干脆利用这一点,将错就错,随机应变。从缪星汉那里套出日本财团的情报,然后再以这个线索,解决日本人,反过来证明唐嘉丰是灯塔计划客户,并不是被我谋杀的,以此洗脱我的杀人罪名。 我跟梁sir交换了下眼神——这个新方案,值得一试。 |
从烧肉馆出来,梁sir要回台北国际刑警的宿舍,我要回酒店,两人就在门口道别,约好明天再商量新计划的详细内容。 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导航,发现回文华东方,走路也才15分钟——比起北上广深,台北是个不大的城市——初秋的晚上感觉惬意,我决定步行回去。 信步走在台北的街道,华灯初上,两旁是稍微有点旧,但旧得很有味道的楼房;凉凉的秋风吹在我发烫的脸上,微醺的脚步绵软却充满弹性。再想起今天发生的意想不到的变化——我的任务即将从下手杀人,转变成轻松得多的打探情报。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我只要取得缪星汉的配合,再把得到的消息移交给国际刑警,整个任务就完成了;什么日本财团,什么麻里子美绘,跟我再没什么关系。我要做的只是找个地方藏起来,静候国际刑警解决问题,还我清白就可以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焦头烂额地准备高考,却突然得到了保送的消息。 我不由得舒服地叹了口气——今天晚上,还能再完美些吗? 当然,如果不是喝太多可乐导致肚子发胀,以及身边缺了个最爱的女人,今晚确实还能更完美。 回到酒店房间,也没人在等我,也没什么事要做,这么想着,我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突然,街边的一家正要打烊的店铺,引起了我的注意。 繁体字的招牌写着——专营珍稀洋酒。 我不由得目光为之一亮。 刚才在烧肉馆里,那家伙拦着我不给喝酒,我现在只喝了三分之一的量,不上不下,其实有点难受。 有人说微醺的感觉最好,指的是那些没有酒瘾的人。 而我——我死死盯着“洋酒”那两个字,舔了舔嘴唇。洋酒,当然包括我最爱的威士忌。早就听说台湾的威士忌存量很多,各种酒都有,价格又便宜。我摸了摸口袋里,国际刑警为我准备的无上限信用卡…… 不,我不一定要买,起码进去看看,涨涨姿势。 来都来了。 我其实心知肚明,这种说法就跟“我就蹭蹭,不进去”一样可笑,但在意识清醒过来时,两只脚却已经踏进了店里。 老板是个五六十岁的和善老爷子,并没有因为我闯入他快要关门的店而生气,笑嘻嘻地说:“随便看,想找什么酒跟我说。” 我挠着头,一个神秘力量驱使我说出了不想说的话:“麦卡伦,老一点的年份有吗?” 老板的笑容更灿烂了:“有有有。” |
据科学研究,人的意志力是有限的,如同肱二头肌的力量也是有限的。而且,在酒精的作用下,意志力还会进一步被削弱。 这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不喝酒的时候我能够用自控力,拒绝酒精的诱惑;可是一旦喝了点酒,就会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要喝多点,再喝多点,直到醉倒为止。 总而言之,我神差鬼使地没有买最爱的威士忌,反而在卖酒老头子的推荐下,带回一瓶1972年的轩尼诗干邑。老头子笑眯眯地说,这批酒早就绝版了,全台湾,不,说不好全世界,就只剩下这么一瓶。 在店里昏黄的灯光下,我端详着手中的轩尼诗,它正折射出璀璨、蜂蜜质感的光芒。 老头子脸上的笑容,诚恳得让人无法拒绝:“那么晚来我的店,有缘分,年轻人,给你打个九折。” 威士忌喝多了,偶尔换换白兰地,也不错嘛。 这是我躺在酒店沙发上,对着四分之三瓶酒的想法。 不能再喝了,在喝就要醉了。不,我现在就有些醉了,刚才喝了太多碳酸饮料,会帮助酒精渗透到血液里…… 喝多一口,就一口。 这是酒还剩半瓶时,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反正都醉了,不怕再醉一点。而且,白兰地开瓶不喝会变味的吧,那就暴殄天物了,毕竟全台湾只有一瓶呢。 同样,这也是酒还剩半瓶时,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求更多的酒精,怂恿我朝着临界点奔去;唯一把我往回拽的,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喝了,把变态杀手蔡必贵放出来怎么办? 才不怕呢。 我自信满满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到房门前,插上了从内反锁的防盗链。 变态杀手出不去了,这下子就安全了——谁都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除非是一个喝得半醉的家伙。 我踉跄着走回房间,举起杯子,对着空气说:“来,干了。” 不,我索性连杯子都不用,举起那瓶珍稀的轩尼诗干邑。 我能记得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唐双!我爱你!” 在对唐双刻骨铭心的思念里,在断片的边缘,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并没有听见黑洞打开的嗡嗡声。 我敢保证,今天晚上,一定会安然无事。 |
一片黑暗中,我看见不远处有一条门缝,倾泻出耀眼的白光。 我朝那道门走了过去,渐渐听到了宏伟的乐章。 我皱着眉头,仔细聆听——没错,这是缪文不惜用儿子的生命,换来的《星汉交响曲》。 虽然只在下午听过一遍,但现在我对于这部作品,却了然于心,每一个小节都无比熟悉,就像是反复听过许多遍、最喜欢的一首音乐。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走到了门边,轻轻一推—— 门后,赫然是下午去过的、缪汉星的办公室。 门打开的一瞬间,音乐声像洪水一样涌出,将我整个人淹没;办公室里的摆设跟下午一样,但是亮度却提高了许多,就像是被舞台的追光灯整个笼罩。 在办公桌后面的皮椅上,坐着一个人;他脚架在桌面上,上半身陷在椅子里,头上戴着那副巨大的奥菲斯耳机,正闭眼欣赏音乐,一副怡然自得的派头。不知为何,巨大的音乐声,正是从那副耳机里传出来的。 不过,更让我惊讶的是,椅子里的人并不是缪星汉,而是——我自己。 或者说,是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然后我发现,他身上穿的是一套黑色的三叶草运动服,脚上一双白色泡沫底跑鞋。 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人是——变态杀手蔡必贵。 就在这时,杀手睁开了眼睛,微笑着对我说:“来了。” 似乎我的到来,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把脚放下,坐直了身子,然后拿下耳机。 奇怪的是,就在这一刻,我所听到的巨大音乐声,也一起消失了。 杀手继续笑着招呼我:“坐。” 我双手握拳,紧张地说:“你到底是谁?” 杀手嘿嘿一笑,这个笑容我无比熟悉,因为我曾无数次在镜子里看到:“以后,你会知道的。” 我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步,追问道:“不用以后,我现在就知道,你是另一个平行空间的蔡必贵,对吗?” 除了他的真实身份,我还有太多问题要问他。为什么要杀死唐老爷子?为什么要毁掉他的脑子?为什么我喝醉了酒就会出现?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杀手不置可否,反而拿起那副大奥耳塞,低头自言自语:“一个人追寻生命的意义,这辈子找不到,就从上辈子下辈子不停地穿梭,不停犯错,在无数的错误里寻找答案,在无限的迷惘、悲伤和黑暗里,终于找到了一点光亮,狂奔过去之后……” 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最终发现了答案。”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杀手重新耳机,一瞬间,音乐声如潮水把我整个吞没。 最让我吃惊的是,耳边响起的却是我从没听过的——《星汉交响曲》里,缪星汉还没写完的最终章。 |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四周还是一片漆黑,我浑身大汗淋漓,不知道自己醒了没有;情急之下,我右手往旁边用力一拍——还好,我确实躺在酒店的房间里。 我坐起身来,用力揉着太阳穴,努力回想着梦里的内容。 来不及去开灯或者喝水了,我现在最想做的,是记起《星汉交响曲》的完整旋律,哼给缪星汉听,帮他完成毕生心愿;出于对我的感激,他一定会把所有信息和盘托出,帮助国际刑警捣毁灯塔计划的幕后操作者。 那段激昂的高潮部分,是怎么样来着? 我右手在空气中摇晃,徒劳无功的,想要抓住那渐渐远去的旋律。 突然之间,黑暗中发出巨大的声响——砰! 房门被用力推开的同时,还传来了纷乱的人声,有人压低了嗓门问:“在里面吗?” 我下意识地往床头缩了一下,回想起是昨晚挂的防盗链,意外地挡住了门外的人。 脑子里的醉意飞快地散去,我皱起眉头,紧张地思考着现在的处境。外面的是谁?台湾警察吗?他们为什么会来找我,难道是——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又杀了人? 没错,我昨晚又喝多了,很可能把那个家伙放出来了;我一喝多就会死人,这可比普通的酒品差,性质要恶劣得多。 我用力摇头,想要甩掉这个可怕的想法。不可能,防盗链还扣着呢,说明我昨晚根本没出去。 下一秒,我马上意识到这个念头有多可笑。如果是变态杀手蔡必贵,从黑洞里钻出来了,他完全可以打开防盗链,出去杀了人,回来再把防盗链挂好就行。 如果我真的杀了人——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受害者会是谁呢? 缪星汉已经答应了要合作,没有杀他的必要。 难不成…… 我的心脏猛烈跳动,难不成,我把梁sir杀了? 两秒钟之后,门口传来的声音,驱散了这个令人绝望的念头。 一个熟悉的嗓音喊:“鬼叔,快开门。” 不是梁sir还能是谁? 我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奔向房门,同时意识到——听见男人的声音能让我惊喜又兴奋,这是罕见的一次。 解下防盗链,拉开房门,我看见走廊上站着三个人,正是梁sir跟他的台湾同事。 他看见我的第一句话是:“快收东西,走!” |
半个小时后,也就是凌晨四点多,我坐在一辆丰田老佳美上。 之前在西贡,那个叛徒NINH接我用的也是丰田,是不是国际刑警对丰田有什么特殊偏好? 不过,这次的情况还是略有不同。 因为确切地说,我并不是“坐”在丰田上,而是“趟”在车里;具体位置既不是副驾驶,也不是后排,而是——车尾箱。 趟进来之前,梁sir的说法是:“忍耐一下,被台湾警方发现就糟糕了。” 杀了阮佑晓之后,我在西贡的医院里躺了好几天,之后大摇大摆地出境;相比之下,台湾警察的行动算得上非常迅速,值得赞…… 赞个毛线啊!你们反应慢一点,我起码不用躺车尾箱啊! 我苦着脸问梁sir:“有必要吗?” 他严肃地点头:“有。” 我无可奈何,只好咬牙抬脚,滚进了车尾箱,在后盖关上的那一刻,梁sir还没忘记补一句:“别发出任何声音!” 他话音刚落,砰的一声,车尾箱里成为一个黑暗的密闭空间。更糟糕的是,不知道这里曾经放过什么,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充斥着我的鼻腔。 黑暗中,我突然想到——不会是尸体吧? 说不好,曾经有倒霉鬼跟我一样,被塞进这车尾箱里,然后活活被闷死了;死者的冤魂,现在还困在这里面。 我不由得喉咙发紧,梁超伟你这个王八蛋,可别把我也闷死在里面啊! 车子发动之后,一开始走在城市道路上,还没有太大问题;除了几分钟一次的刹车,大部分应该是红绿灯,其中有一次,我怀疑确实遇到了警察临检。 梁sir毕竟是国际刑警,应付警察还是有一套,车尾箱没有被打开检查,车子就被放行了。 在漆黑的车尾箱中,我无事可做,又不敢说话,幸好手机还带在身上,而且竟然有网络信号。我尝试上了本地的新闻网站,却没发现任何关于缪星汉被杀的信息。我转而上了推特,输入几个关键字,接着不由得睁大了眼——有料到。 缪星汉真的死了,死得比阮佑晓还惨。 推特上目击者所拍的照片,因为距离跟光线,都非常模糊;但结合他们的文字描述,我总结出了缪星汉的死法。一根手指粗细的金属棍,从他的一边耳朵捅进去,再从另一边耳朵出来;然后,金属棍的两端,悬挂在他所住的公寓三楼外,两个相邻的窗台间。这让他的尸体从远处看,就像是一个可笑的大号玩偶。 我皱着眉头,压抑心里涌起的恶心——缪星汉,不,缪文,再也听不到他视为儿子的《星汉交响曲》了。 |
我还想继续了解更多信息,突然之间,屏幕却黑掉了。 手机没电了。 我沮丧地叹了口气——忘了给手机充电,是除了跑出去杀人之外,我喝醉酒后必犯的错误。 车子行驶了一阵子,估计逐渐驶离了市区,停车的间隔变得越来越长。我本想问梁sir到哪里了,但之前他吩咐我别出声,我想想还是忍住了。 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丰田佳美不知开了多久。 终于,在一次毫无停顿的五分钟路程后,车子慢慢停了下来。我侧耳倾听,有车门打开的声音,有脚步声,然后——车尾箱被打开了。 一阵新鲜的空气飘入,我贪婪地用力呼吸…… 咦? 海水的咸味。 还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愈发证明了我的猜想——我们到了海边。 看起来,这一次离开台湾,前往日本,我要坐的并不是飞机。 梁sir伸出手来:“下来吧,到了。” 蜷缩在车尾箱里太久,身体都发麻了;脚踏上路面的时候,我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我环顾四周,发现此刻正身处一座小山包上,四处路灯稀疏,山下更是漆黑一片、惊涛拍浪。看样子,这里绝非什么正经的码头。 台湾警方已经行动起来了,我名为蔡逸源的家护照也被锁定,所以,通过正常海关程序出境,就等于自投罗网。 所以,只能悄悄地出村,打枪的不要。 但是…… 我忍不住问梁sir:“我特么到底是坐什么船走?” 梁sir嘴角咧了一下,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表示歉意:“鬼叔,忍忍。” 我还想再问下去,刚才开车的国际刑警小哥,在车尾箱里打开我的日默瓦箱子,把里面的东西胡乱塞进一个黑色的双肩包;几个小时后,我才体会到他这么做的用意。 另一名同事抬腕看了下表,提醒道:“梁老大,时间到了。” 听完这句话,梁sir不由分说搀起我,就往山下走。 四人顺着崎岖的山路往下,我默默猜想国际刑警派出来接我的,会是什么样的船?游艇?帆船?普通客轮?该不会是潜艇吧? 十分钟后,当我们终于下到山底,走上一个隐蔽在礁石间的码头时,我才知道,自己刚才想多了。 等着迎接我,从台湾开往日本的,是一艘黑不溜秋的破旧渔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特殊时期,国际刑警能找到这样一艘船,也算不容易了。 几分钟后,我再次发现,自己还是too young too simple了。 |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艘渔船;可是实际上,它是一艘客船。 渔船是用来打渔的,客船是用来运人的,这两个属性为什么会混为一体呢?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这是一艘伪装成渔船的偷渡船。 以上,就是我在上船十分钟后得出的结论。 此时的我,正身处本来是放鱼虾蟹的船舱内,身边或坐或卧着四五十个皮肤黝黑、体型瘦削的乘客——如果偷渡客也算乘客的话。 这群人年龄都在二三十岁,没有老人小孩,大部分是青年男子,夹杂着几个年轻女人。此时此刻,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吃东西、玩手机、小声交谈,或者干脆躺在船板上睡觉。 偷渡客里没人会讲英语,加上我对此缺乏兴趣,所以没有去搞明白,他们到底是来自菲律宾、马来西亚还是什么地方;凭借我唯一掌握的东南亚语种,我只能确认他们并非来自越南。 从观察到的信息来推断,这些人应该是拿了签证,先到台湾,然后以此为跳板,偷渡到日本去打黑工。 我唯一弄明白的,是我们从这个无名的小港口出发,两天之后,能到达日本的冲绳。 上船之前,梁sir跟我说,到岸了就有日本的国际刑警同事接应,他们会给我带来新的护照,并且协助我进海关。之后要怎么前往东京,怎么接触麻里子美绘,就跟他保持联系,再行安排。 毕竟,原来预期一周的任务,不但没有拖延成一个月,反而在第一天就完成了——但我并没有任何喜悦之情——这样一来,在日本的任务也被提前、打乱了,需要重新安排。 不过,这些都等以后再说了。 我想要深吸一口气,却发现这船舱里的空气,甚至比车尾箱还要糟糕;想起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要呆两天,洗澡就别想了,连吃饭跟上厕所都不知道在哪——我不禁恶狠狠地骂自己:“喝个鸟的白兰地!” 以前从新闻上看到集装箱里的偷渡客,心里隐隐都会觉得同情;现在好了,我不光自己也成了偷渡客,而且如果让身边这群人知道我的经历,我猜,他们会反过来同情我的。 我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拿起随身的黑色背包——幸好梁sir帮我换了这个背包,不然那个明晃晃的日默瓦行李箱,会吸引太多的注意力,让我成为这群偷渡客里的异类——在摇摇晃晃的船舱里走了几步,找到一个人少的角落,像一个真正的偷渡客一般,颓然躺了下去。 真特么倒霉啊。 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在心里祈祷,要是这趟偷渡之旅,可以快点结束就好了。 万万没想到,当我的愿望真正实现的时候,我反而宁愿在这船舱里带上两天。 我的霉运还远远没有结束,更大的苦头还在前面等我。 |
困在臭烘烘、黑沉沉、晃荡荡的船舱里,周围不认识的人说着听不懂的话;密闭的空间里,连舷窗也没有,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知道海上漂流了多久,这一辈子似乎要永远这么漂流下去…… 我躺在冰凉的船板上,迷糊地觉得,这可能只是我的一场噩梦。 突然之间,我听到一声尖锐的哨音。 怎么还有人带哨子上船…… 不对! 我猛然从船板上坐了起来——声音是从船舱外传进来的,而且这根本不是什么鬼哨音,是警笛!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该不会是…… 船舱里偷渡客们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想。 他们也都纷纷坐了起来,脸上表情紧张,害怕地小心交谈着。其中几个有宗教信仰的,这时候开始跪在船板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看起来,是海警无疑了。 我的手机在上船前就没电了,这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船已经到了哪个海域,遇上的是台湾还是日本的海警。 不过,无论是哪一方,情况都同样糟糕。 我身上除了一张国际刑警伪造的护照之外,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证件——好死不死的,这张护照还背着一条人命,涉嫌谋杀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台湾的一位重要官员。 一秒间我就决定了,我要跟这群偷渡客混在一起,听不懂普通话、日语、英语;最好能假装是他们的一员,蒙混过关,等着把我遣返到某一个东南亚国家。 至于那张名为蔡逸源的护照,还是不要出示为妙。 我从黑色背包里翻出护照,四下张望,最后把它撕碎,塞在了一条管道后面。 刚做完这一切,突然之间,一道强烈的光线从斜上方倾泻而下,刚才听不懂的东南亚语交谈、祈祷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嘈杂的海浪声,以及义正言辞的喊话。 第一遍说的是英语:“警告,我们是日本海上巡逻队,你们非法入侵我国海域,请配合我方行动,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我抬头望去,逆光之中,在舱门口俯视着我们的,确实是一张典型的日本人的脸。 这个四十多岁的大叔级海警,又叽里呱啦说了一顿日语,不用猜,是在重复之前的内容。 |
这一群不知道哪个国家的偷渡客,虽然听不懂英语,但毫无疑问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们一脸沮丧的神情,但没有人想着要反抗。 当然了,谁会想赤手空拳,跟荷枪实弹的警察拼命? 反抗行不通,想逃跑也不可能。此刻船正处于日本海,这个季节海水的温度已经很低,想要跳海逃跑的白痴,几分钟就会被冻得失温,然后沉进海里喂鲨鱼。 惹不起也逃不了,只能被抓了。 更何况,这些人只是偷渡客而已,大不了被遣返回原籍,交给蛇头的钱打了水漂。而在舱门被打开之前,我们并没有听到枪声,说明就连罪要重得多的蛇头也没怎么抵抗,乖乖束手就擒了。 在喊话完之后,日本海警从船舱顶放下一道软梯,用英语让所有人上去接受检查;船舱下的偷渡客们,在低声议论了半分钟后,便拿起了各自的行李,排队一个个往上爬。 我也背起背包,默不作声地混进了队列里,幸好偷渡客们没人搭理我。 在软梯上,一步步从黑暗的爬向光明,我心里想的是——反正我皮肤在西贡晒黑了,再加上瘦,外形上本来就像东南亚人;如果被审查起来,大不了我说几句越南话,冒充越南人就行。没错,一定能蒙混过关的。 当我爬到船舱口,刚才喊话的大叔海警,还伸出右手,帮我上去。我不由感叹,日本海警素质还不错嘛,没有暴力执法。 下一秒,我还没在甲板上站定,心里就暗骂一句:“卧槽。” 刚才爬上来的偷渡客,这时都安静地躺在了甲板上,排列整齐,像一群刚被宰割的牲畜。有人正在搬运着尸体,看样子像是要往海里扔。 而即使刚在软梯上的我,也没有听到任何的求救、呼喊。 所以,他们杀人的手段是…… 脖子上针扎的刺痛,让我知道了这个答案。 麻醉针。 我捂着脖子,身体慢慢失去知觉,不由自主就往甲板上滑;想要呼救,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眼皮变得越来越沉,模糊的视线里,我看见甲板上正在“作业”的这群人,除了几个伪装成海警,其他人都穿着统一的紫色诡异制服。 在眼睛闭上的这一刻,我心里唯一的念头是:那个家伙,出来啊。 |
醒来的时候,我清醒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在海底。 可是,情况并没有好多少。 几乎在睁开眼的同时,我发现自己平躺在一张床上,手脚无法动弹,就连头部也被什么东西固定住,能看见的只有天花板。 我脖子用力,尝试向脚的方向看去,但无论怎么拼命,也只能看见自己身上穿的,是类似美国医院里,病人穿的那种手术服。而固定住我四肢的,估计跟绑在额头上那东西一样,是又宽又厚的束缚带。 与此同时,右臂凉凉的感觉提醒我,还有一条输液管,正把不知道什么液体输入我的血管里。 卧槽,这是怎么回事?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朝左右两边扭转脖子,心里的猜想慢慢得到证实——没错,这是一个手术室。 回想起昏迷之前,我是在一艘偷渡船的甲板上,被伪装成海警的身份不明团队,用麻醉针放倒的。本来会以为被扔进海里,没想到醒来之后,却 我脑子里突然有了个不祥的念头——难道说,我遇上了一群国际器官贩子? 结合前因后果,这个推测是很合理的。我想着想着,不由得喉咙发紧;如果真是这样,等下就会有一群医生推门而入,隔开我的肚皮,取走我的心肝脾肺肾。呃,肝跟肾可能损耗稍大,质量一般,其它内脏可都是活力满满,属于不可多得的新鲜食材,不对,新鲜器官。 不要啊,我连老婆都没娶,儿子都还没生呢!我虽然还有个哥哥,但他醉心于科考,根本不把娶妻生子当回事;家里两位老人想要升级当爷爷奶奶,全指望我了,本来还打算年底把唐双带回家,让二老看看……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深呼吸了几下,在床上放松肢体,试图平缓紧张的情绪;然后,我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在非常有限的角度内观察环境,想要找到一个逃脱的办法。 可是,这有个毛线的办法啊? 我又不是007,只是个小工厂业主,是个普通人。 如果,如果能把变态杀手蔡必贵召唤出来,或许他能有点办法。问题在于,我该怎么把他弄出来呢? 要是点滴打进我血管的,不是不知名的药水,是酒精就好了…… |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有人来了,而且是一群人。 来取我内脏的人。 我瞬间面如死灰,欲哭无泪——爸,妈,对不起,原谅我这个不孝子,不能侍奉二老左右,也没能为蔡家延续香火,接下来只能靠那个比我还要不靠谱的老大了…… 这群国际器官贩子,杀千刀的刽子手,我就算做鬼也不会饶过你们的。不对,我可以饶过你们,但是取器官的时候,起码得给我打麻醉吧,或者干脆先把我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身体却紧张得发冷;这群人一边朝我走来,一边还在聊天,听起来有男有女,真是一群该死的日本鬼…… 慢着。 我侧耳倾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没错!他们说的是中文! 确切地说,起码有两个人说的是中文,而且是标准的、听不出口音的普通话。仔细分辨的话,是来自国内的普通话,而不是前两天听到的台湾腔。 自己人!有救了! 我正想大声呼喊,突然想到了什么,话到嘴边,硬生生又吞了回去。 谁说讲普通话的就是自己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先听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再做打算。 其中那个男的说:“这批挑出几个?” 女的似乎级别要低点,恭敬地回答:“有四个合格的。” 男的哼了一声:“少,不过也比上次多了。想不到,想不到啊,这群缅甸猴子还挺争气。” 我皱着眉头,心想,原来跟我在渔船里呆的难兄难弟们,不是来自马来西亚或菲律宾,而是缅甸人,难怪海警来的时候他们在拜佛。 没想到,我脸上细微的动作,竟然被那女的发现了,她警惕地说:“jack,他好像听得懂。” 我本想放松表情,但转念一想,这样反而坐实了我能听得懂,所以我只好继续皱着眉头,保持着一副便秘的表情。 幸好,那个叫做杰克的男人,比较粗线条,满不在乎地说:“rose,你想多了,怎么可能。再说就算他能听懂,一针麻醉下去就解决。” 我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中国人起洋名也就算了,还叫jack跟rose,你们以为在演泰坦尼克号啊? 幸好,在这性命攸关的当头,我还是勉强忍住了笑。看来刚才没有呼救是对的,这些人才不管我是哪国人,就像是一群不挑剔的食客,不会关系盘里的牛肉是来自哪个产地。 我脖子上被扎的那块肌肉,到现在还隐隐作痛,这群人下手不要太狠;幸好刚才没叫出声,不然的话,又要白白挨一针。 |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我还听到了一些容器打开、仪器响起、以及金属碰撞的声音,估计是他们正在准备手术器材。 rose听jack这么说,没有表示反对,继续往下说:“那剩下的呢?” jack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剩下的什么?” rose似乎认为自己在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声音变得很小:“剩下的偷渡者,不合格的那些,也还是?” jack不耐烦地说:“还能怎样,烧掉啊,灰洒到海里,一干二净,就好像这些人没在世界上存在过,多好。” 我身上一阵恶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渔船上有四五十个偷渡客,刚才那rose说挑出了四个合格的,也就是除我之外还有三个幸存者,其它都被杀死,再烧成灰了。 不对,幸存个屁啊,我也马上要挂了,比那群可怜的缅甸人,晚走一步而已。 Jack一边准备工具,一遍继续发表他的高论:“rose你别有什么心理压力,好人就不会来偷渡了,他们无论到哪都是社会的祸害,蛇头就更别说了,更加该死。要我说啊,处理掉这些无价值的害虫,给有价值的人腾出空间,人类社会才会越来越文明,越来越发达。” 我在心里暗骂,去你娘的,毫无人性的禽兽,新的黄皮纳粹,最该死的就是你。 Rose看起来不太同意这个观点,但却不敢冒犯jack,说话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就觉得挺可怜的。” 但即使是这样,也大大地激怒了jack,他提高音量,斥责道:“可怜什么,你忘了我们事业的目标吗?忘了灯塔计划的宗旨?” 一瞬间,我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 紧接着,它砰砰砰疯狂跳动了起来。 灯塔计划! 好死不死的,这时候Rose却发现了不对劲,惊呼道:“他真的听得懂!” Jack也终于醒悟过来,换了日语,吩咐另外一个人;虽然听不懂,但用猜也能猜出来,他要给我打麻醉针。 这个时候,我被固定住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上半身,从上倒下俯视着我。 我这才看见,她身上穿的是一身手术医生的制服,不过与众不同的是,这身制服是深紫色的。 紫色…… 我想起了在渔船甲板上的那群人,制服也是同样的紫色。 这样的颜色,很容易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认识的人。不,确切来说,是纠缠得很深的一个人,一个女人。从某种意义上,她对我的人生所造成的影响,比唐双还要大。 无数的想法,就像破碎的冰块,在我的脑海里浮动、碰撞。 第三个人的声音,简单地说了句日语,然后jack也回应了一句。我心里知道,他们要下毒手了,我甚至能听见那枚麻醉针向我袭来的咻咻风声。 在千钧一发之际,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喊:“带我去见麻里子!” |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叫marylyn,是一个外表只有十八岁,清纯无害,很容易激起男人保护欲的少女。 后来我知道,包含在她青春而美好的身体里的,是一个经过一百年岁月,变得冷酷无情、毫无人性的灵魂。 按照我的理解,她已经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人类。 她是个魔鬼。 我们的第一次交手,marylyn通过一系列的诡计,想要让我相信,她是被高维生物所控制的可怜玩具,唯一解救她的办法,就是两人一起坐在浴缸里,我自愿成为她的继任者——时间囚徒。 当然了,既然我还活到现在,就说明她的诡计没有得逞;我估计是花光了一辈子的智力和勇气,不光识破了marylyn的阴谋,还把她送回了那个行将崩溃的时间盒子,也就是囚禁她的监狱。 至于我们的第二次相遇,地点还要更诡异,不是在地球上,不是在太阳系,甚至不在这一个次元。 因为,我是在一个网络游戏里,跟她见的面。当时我的身份是虚拟游戏的玩家,而她是游戏里的最终BOSS。为了让我来游戏里见她,marylyn通过诡异的手段,控制了几个无辜游戏玩家的躯体,并让他们用残忍诡异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不得不说,在那一次,是我败给了她。 满怀怒气的我在游戏里击杀了marylyn,但是没有想到,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她辛辛苦苦布了个局,就是为了让我亲手杀了她,这样她就能从游戏世界里被释放,再次进入到现实世界里。 在羽化升天的一刻,她语焉不详地表示,这一切都是高维生物的意思。 什么鬼高维生物,真是品味低下。 除此之外,marylyn还表示,她不会就这样放过我,她要让我这辈子都活在悔恨里,她果然说到做到。 我大学时代的好友,向亮,被marylyn改造成了一个量子幽灵。 确实是因为我上当中计,把marylyn从游戏里释放出来的同时,也让她获得了比以前更强大、更神秘的力量。作为时间囚徒的时候,她只能在一个月的时间,不断反复穿梭;但是在第二次交手以后,她似乎可以——不,是一定可以——穿越到更久以前。 就比如说,穿越到三十年前,我跟向亮所读的大学正在兴建的时期,并且在校园地下修建了一个举行的粒子加速器。 通过这个加速器,她把向亮跟我的另一个同学,都变成了量子幽灵,不过我想,她凶险的用意,一定不止于此。 既然可以随意穿梭时空,加上她一百年的智慧,marylyn完全可以实现更大的目标。 比如说,在日本创立一个财团。 “你还是这么聪明……鬼叔。” |
坐在我对面的女人,对我微笑着说。 算起来,我们已经一年多没见了——如果在虚拟的网络游戏里那次,不算是真正“见面”的话。 说实话,在这一年多时间里,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无数次想象过,如果我们再见面,会是什么样子。在大多数想象中,我都处于极端危险的场景,而她或谈笑风生,或面露凶光,总而言之,弹指间就可以置我于死地。 毕竟,她曾经处心积虑,布下一个惊天骗局,想要我把她从时间囚徒的监狱里拯救出来,然而在最后关头被我识破;在一个大热的网络游戏《摘星录OL》中,我变成一个火云道士,亲手杀死了她化身而成的终极BOSS。 我至今记得,在她从游戏里被释放的那一刻,她发誓不会让我等太久——“我会是你一辈子的噩梦,在这个梦里,你在乎的人、不在乎的人,会一个个死去。” 她确实说到做到,运用增强了的能力,穿梭回到十多年前,我的大学时期,然后把我一个倒霉的同学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量子幽灵。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提心吊胆,在我身边,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 万万没想到,她那么快就玩腻了猫捉老鼠,跳过前戏,直奔高潮。 那么快,就轮到了我自己。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在我对面这个女人,有很多名字。 M少女。 Marylyn。 墨鳞星君。 马莉莉,或者马莉莲。 还有就是……麻里子美绘。 所以我还是太笨了,我应该早点猜到,不,应该在从那张纸条写着的客户名单上,第一眼看见这个日本女人的名字时,就知道是她才对。 而且,除此之外,她还给了我更多的暗示。 比如说,渔船甲板上,还有我差点被宰掉的手术室里,工作人员穿的紫色制服。 紫色,是marylyn最喜欢的、一生命定的颜色。 就如同现在的她,也是身穿着紫色的…… 深V、半透、落地长衫裙。 这么仙的衣服,我基本只在动画片里看过——是穿在城户纱织身上的。 |
我想象过一万种跟marylyn见面的场景,但万万没有想到,我们的重逢会是这样子…… 美好。 此时此刻,我们正坐在一栋充满现代感的别墅外,面朝大海的阳台上,楼下是干净的无边泳池。秋天的日本海,当然没有马尔代夫那么漂亮,但这岛上的海水也算得湛蓝清澈。 穿着黑白制服、紫色领结的女佣,正侍立在旁,满足我们每一个细致的需要;她不会超过二十岁,一头柔软的金发,五官精致得像洋娃娃,腰臀比却夸张得惊人,如果说世界上还有比她漂亮的女人——坐在我对面的marylyn,要算上一个。 没错,她还是保持着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十八岁的样子。 Marylyn的相貌,更符合东方人的审美,含蓄而富于神韵;无论在哪部拼颜值的影视剧里,她都能胜花瓶女一号,或者是一个明明更美但命运不佳的女二。 而在这一副摄人心魂的美貌背后,她那超过一百岁的智慧,更为迷人的双眸平添了一分神秘。 要不是知道她的老底,如此美景美人,正常男人都会在三分钟内彻底爱上她。 更何况,她还穿得那么好看。 说实在的,我穿着他们给的外套,在这秋天的海边还是有点冷;而她穿着那件雅典娜似的紫色纱裙,却一脸泰然自若。 也对,毕竟她不是人类——至少在严格意义上——所以没有我们凡人的五感吧。 Marylyn用纤长的手指,撩了下发鬓,微微笑着说:“鬼叔,一直盯着人家干嘛啦。” 我勉强一笑,端起咖啡杯掩饰自己的尴尬。 心里却在暗骂自己,尴尬个毛啊,这女人的皮囊再漂亮,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光我认识的人里,直接或间接被她害死,就超过五个。更别提她在当时间囚徒时杀的人,还有…… 这整座岛。 我转头向着另一边,这个岛屿的最西方看去,在墨绿色的树林上,突兀地矗立着一根烟囱。 手术室里jack跟rose说的话,现在还回荡在我耳边:“……烧掉啊,灰洒到海里,一干二净,就好像这些人没在世界上存在过……” 劫掠偷渡船,把合格的“货”用来做实验,不合格的统统杀掉,这种丧心病狂的恶行,全部是……不对,岂止于此!这一整个岛屿,还有传说中执着于永生研究的日本财团,灯塔计划,甚至是我这两个月来的所有遭遇,说不好都是这个女人,在幕后一手策划的! 我转过头来盯着marylyn,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咖啡,然后——大声惨叫了起来。 谁倒的咖啡那么烫! |
当我在这边大出洋相的时候,marylyn一手撑着脸颊,静静地微笑看我,就好像慈爱的母亲,正看着闯了祸的小孩。 跟marylyn仇人相见,没有分外眼红,喊打喊杀;但这样温馨的场景,反而更让人难受。 喝了两口冰水,又过了了好一会,嘴巴终于恢复到可以讲话的程度。 我于是调整了下坐姿,深吸了一口气,用最严肃的语气对marylyn说:“你想干嘛?” Marylyn脸上保持着迷人的笑意,答非所问道:“鬼叔,你喜欢这里吗?” 她说的“这里”,指的是日本海的某个区域里,一个七八平方公里的小岛;岛上有一个小型码头,直升机场,几栋实验楼,一个设施齐全的员工居住区,还有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科技感超强的渡假别墅,附带游泳池、网球场,还有个小型马厩。 Marylyn创建的M集团,在日本一定是拥有强大的经济、政治实力,才能占据这样一个小岛,不被外人察觉,更有巡逻船队,严禁外来船只进入附近海域。 据我估算,岛上包括科研人员跟服务人员在内,大概有三百到五百人。岛上各种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而且极具现代化;而且M财团实力雄厚,为了让员工们从事伤天害理的勾当,所给的薪水一定非常丰厚。对于他们来讲,这个小岛,当然算是理想的工作生活地点。 当然了,作为整个岛屿的主人,整个M财团的控制者,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更是她隐秘独立王国,一个为所欲为的天堂。 不过,对于我这么一个被扣押的人质,可就不是这样了。 在手术室死里逃生之后,我又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被关了两天,才受到了Marylyn的接见。第一次是隔着厚厚的玻璃,通过电话机交谈;之后虽然被放了出来,并且带到marylyn别墅的客房里居住,但无时无刻都有两个女佣监视,并且包括手机在内的随身物品都被扣押了,没有任何与外界沟通的机会。 说实在的,我只能勉强记得上岸的日期,连今天是几月几号,都不是特别确定。 整艘偷渡船失踪了,梁sir一定在找我吧? 更重要的,是我心爱的女人,唐双,还处在一个心狠手辣的老家伙控制中。 她现在怎样了?安全吗?自由吗?每天过得开心吗? 还是跟我一样,过着被肉体被禁锢、精神无比焦躁的生活? 她有没有每天担心着我,就好像我每时每刻都在担心她一样? 唐双是为了我,才忍受这一切。 而我本来是要跟梁sir合作,实施倒塔行动,然后回复自由身,跟唐双重新在一起。 但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回答marylyn的问题:“这里,对我来说,就是地狱。” |
“地狱?” Marylyn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很快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皱着眉头,开始感到一丝不快:“凭什么这么说?” Marylyn脸上还是平静的笑容:“因为,这个小岛,是你亲自挑选的。” 我渐渐暴躁了起来:“说什么奇怪的话,我根本不知道这个岛的存在!我是太倒霉了,才被你们抓来的好吗?” Marylyn露出一种怜悯的表情,就像她对面是一个弱智儿童:“鬼叔,你该不会还以为,你被送到这个岛上,送到我面前,是一个所谓的巧合,或者是可笑的命运?” 我眉头皱得更紧:“难道不是吗?要不是缪星汉被杀,我就不会偷渡去日本,不偷渡的话,也就不会被你们碰上……” 她摇了摇头,轻轻叹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来:“走,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我心里虽然对她充满抗拒,但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就站了起来,跟在她身后。 或许我的潜意识明白,与其让几个穿得跟特种部队似的雇佣兵押着走,还不如自己主动点,能保持最后的一丝尊严吧。 Marylyn没有坐电瓶车,而是带着我,在沿着海岸边、半山腰的一条小路,一直往岛的东边走去。 我知道这个方向,是通往M集团的实验楼,也就是前几天我差点挂掉的手术室那。 我跟在marylyn身后,看着在海风里飘飞的紫色纱裙,心里琢磨着——她要带我去看什么呢? 在一个海角的转弯处,marylyn突然停了下来,像是对着山下的海滩说:“怎么样,这里风景不错吧?” 我不耐烦地咕哝:“再怎么不错,我也不会喜欢上这……” 不对。 沙滩上有什么东西,矗立在那里。 我对着上午的阳光,手搭凉棚,往沙滩下面仔细看去;紧接着,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沙滩上,是四个白色的英文字母——HARP。 |
HARP,在英语里是竖琴的意思;同时,这也是一个岛屿的名字,一个坐落在千里之外的印度洋上,马尔代夫的热带岛屿——鹤璞岛。 我跟唐双的初次旅行,就是去这座鹤璞岛。在岛上,我们共同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冒险,也因此才确定了我们的恋爱关系。 可是为什么,这座北方的小岛上,也会有同样的四个字? 难道说…… 回想起当时为什么会去鹤璞岛,是因为marylyn诱骗我继承时间囚徒的仪式里,我们赤身裸体坐在浴缸上,穿越到了一片近海海面。那个时候,我看见附近的沙滩上,赫然就有HARP四个大字。 因为这个名字,我在网络上搜索到了鹤璞岛的信息,又发了帖子征求同行者,这才认识了唐双。 我放下额头上的手掌,可能是阳光太强烈,我一时竟有些天旋地转。 难道说,我当时看见的并不是真正的鹤璞岛,而是这里伪造的四个字母? 难道说,从故事的最开始,我就落入了marylyn的陷阱,成为了她的猎物;从此以后的每一步,挣扎也好,奋斗也好,都不过是在陷得更深。 我转过脸去,望着marylyn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她脸上的微笑依然从容,就像是一个经验老道、信心十足的猎手。 在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发问时,她点着海滩点了点头,轻声说:“走吧。” 这个可怕的设想,已经完全将我打败,彻底瓦解了我的意志力。 此时此刻,我的大脑根本无法思考,整个人像是被催眠了一般,不自觉地就跟着marylyn往前走;心里那种被支配的恐惧感,让我变得像温顺的羔羊,这时候就算她带我去屠宰场,恐怕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跟上。 Marylyn像是洞穿了我的内心,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鬼叔,你不用怕我。” 我嘴角扯动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干脆保持沉默。 她接着往下说:“你猜对了一半,安排好所有一切,把你送到岛上来的,除了我……” Marylyn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我;在清晨的阳光里,她美得如同大理石女神雕像。 女神温柔地微笑着:“还有你。” |
纵然我的智商已经下线,但也能想得明白,marylyn说的“你”,并不是我,而是另一个我。 我的意思是,在我脑子里的黑洞所连接的无数平行世界里,有另一个蔡必贵,跟marylyn挑选了这个岛屿,布下所有陷阱,一步一步地,把现在的这个我,感到了岛上。 而无数的“另一个蔡必贵”里,嫌疑最大的,莫过于那个神出鬼没、神通广大的神秘杀手蔡必贵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能够找到合理的解释。 Marylyn简单的两句话,在我心里掀起滔天巨浪的同时,也把“HARP”带给我的震撼,稍微冲刷掉了一些。虽然大脑里还是一团乱麻,但总算可以重新开始思考,不再把自己当成女神的小羔羊了。 虽然经历了那么多内心戏,但从表面上看,我只是沉默不语,跟着marylyn走到了其中一栋实验楼前。 在品字形分布的三栋实验楼里,这似乎是最小、最矮、最不起眼,也最不重要的一栋;但稍微仔细观察,就知道并非如此。 左右两栋实验楼,虽然也有门禁跟保安,但不时有身穿紫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在门口进进出出;只有这夹在中间的一栋,大门紧闭,无人进出,但却有更复杂的门禁,以及数量更多的保安。 在我前面的Marylyn,举起右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身后的女佣跟雇佣兵,就恭恭敬敬地停在几米开外,不再向前。然后她走到这栋楼的入口,输入密码,刷了指纹又刷脸,验证语音,看样子还验了瞳孔,那防盗玻璃做成的大门,这才缓缓打开了。 而在她做这一切的时候,玻璃门后的保安人员,只是静静地看着,并没有过来开门。我皱着眉头,心想这大概是marylyn制定的规则,以防有个长得跟她一模一样的假冒者,蒙混过关。 门打开以后,除了我之外,只有两个最精干的雇佣兵跟了进来,剩下的人都留在门外。 我们四人进了一个同样需要密码的电梯,marylyn按下了面板上唯一一个按钮,电梯便开始动了起来。按照我的猜测,它是在往下运行——因为电梯门关上之后,过了一分钟还没打开,而这一栋实验楼,根本没那么高。 换句话说,我们正处在深深的地底——不对,应该是海底——并且,还在往更深的地方去。 我看着旁边站着的,表情沉静的marylyn,所以,她究竟是要带我去看什么?难道是锁在海底的喷火魔龙? 十分钟后我才感受到,这个“东西”带给我的震撼,比喷火魔龙还要高几个烈度。 |
等到电梯门终于打开时,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有条不紊的实验室。 这个海底的巨型实验室,用透明玻璃或者水泥墙壁,隔开了许多个小间;身穿紫色制服的实验人员,看见marylyn的到来,有些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另一些却没有。并非他们对M集团的大BOSS不尊敬,而是如果他们停了下来,估计会有生命危险。 是的,这些人手上正在操作的,是我虽然不懂,但一看就很危险的古怪仪器,有些正冒着电火花,有些发出五颜六色的光,有些喷着白色的雾气。 而剩下那些人的工作,相对而言就简单得多了;他们只是围在一张张手术床前,对实验品进行活体解剖而已。 当然了,这些实验品都是人类。 Marylyn轻轻做了个手势,所有人都恢复了手上的工作。 我紧皱着眉头,看着那些被紧紧束缚在手术床上,各种肤色的实验品,想要找出跟我同乘一条船的偷渡客。可惜,他们都被拆分得不成样子,脸上的表情——如果还能做出表情的话——无比痛苦,所以根本无法分辨。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水泥墙分隔开的小实验试,看不见里面进行的是什么,我猜,只会是更残酷的场景。 我跟在marylyn身后,紧紧握住了拳头。只可惜,那个变态杀手蔡必贵,不能随我心意召唤,不然的话一定要大闹…… 不对。 说不好,正如marylyn所说,杀手蔡必贵也是这一切的主谋之一。 穿过这一切,我们终于走到了海底实验室的最深处。 我们先是进入了一道紧闭的大门,隔绝开了外面大实验室的所有人,然后,我看见的是又一道门。 这是一个紧闭的圆形拱门,像是医院里核磁共振仪器的五倍放大版;给我一种感觉,似乎拱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隧道,要通往不属于地球的某个地方。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这个拱门颇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拱门前有两个身穿紫色制服的人,跟实验里忙碌着的其他人不同,他们没有在做任何工作,似乎所有的职责,只是在把守这一道大门——以及背后隐藏的秘密。 在经过一系列更为复杂的验证后,圆形的拱门终于打开,露出的却是一个完全封闭的金属密室,面积不比电梯要大多少。 让我大惑不解的是,密室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
我皱着眉头,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带我来就是看这个?” Marylyn轻轻笑了一下:“鬼叔,不要着急。” 她小女生似的,扯了一下我外套的袖子:“进来嘛。” 我跟着往前走的时候,看见拱门两旁的工作人员,脸上的表情一半是怨恨,一半是嫉妒。当然,都是对着我来的。 所以,他们要不然知道密室里是什么,要不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天天守着一个拱门,却不知道里面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难怪会对我有那么大的意见。 这么想着,我心里竟然有了一点点得意。 走了两步,我和marylyn便进入了这个小小的金属密室,这一次,连那两个雇佣兵都留在外面了。圆形拱门再次关上,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我跟marylyn。 这个身穿紫色纱裙,像雅典娜一样圣洁美貌的少女。 神差鬼使,非常不合时宜的,我脑里突然蹦出上世纪九十年代,TVB一个蒸馏水广告的台词:“妈妈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女孩一定有损失。” 我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marylyn千辛万苦把我带到这里,该不会是…… 再一次的,她似乎完全洞悉了我内心的想法,伸出一根纤细的食指,戳了戳了额头:“想什么呢?” 我正想着该怎么辩解,她向前走了两步,脸贴着拱门相对的那一面墙,然后又向后退了半步;紧接着,她右脚在地面用力,看上去毫无缝隙的金属墙壁,从四面八方射出绿色的激光,在marylyn眼前交织成了一个立体的正方体。 然后,她缓缓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平摊在正方体中;绿色的激光上下翻飞,读取着她手掌上的每一个细节,下一秒,齐刷刷消失不见。 我没来得及惊叹,突然之间,我身后的金属墙壁——并不是拱门正对着的那面——打开了一扇门大小,露出了…… 另一扇门。 一扇根本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门,就是普通住宅里、普通样式、普通复合板制成、贴上普通木纹,再普通不过的房门。 但是,我却能一眼认出这扇门。 因为,这是我那套复式公寓里,二楼浴室的门。 |
我喉咙发紧,心脏猛烈跳动。 为什么,我家浴室的门,会出现在这么深的海底,被当成绝密的存在,安保程度比银行金库还严密? 这么普普通通的一道门…… 不对,话说起来,这并不是一道普通的门。一年多以前,我跟marylyn就是推开这一道门,脱光衣服坐进了浴缸里,然后穿越到这个岛附近海面,看见沙滩上的HARP四个大字。 我的大脑像陀螺一样飞速转动,一个朦胧的想法渐渐成形。 门后,不是一个普通的浴室,而是——时空穿梭点。 没错,就像大雄房间的抽屉,或者是《回到未来》里那台汽车,我家浴室,也是类似的一个时空机器。 时空机器。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 这个想法荒谬无比,可是,对于我眼前的情况,这是唯一合理的一个解释。 “我帮你?” 身后传来marylyn的声音,我一会头,猛然发现——她已经脱得一丝不挂,那条紫色的纱裙静静地躺在地上,就像是毒蛇蜕下的皮。 Marylyn的身体,比我印象中还要美。 我吞了一口口水,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她却伸出手来,要解开我的皮带。我这才明白,marylyn刚才问的“我帮你”,指的是帮我把衣服脱掉。 我下意识地抓住她光滑的手腕,害怕的不是裤子被脱掉,而是自己下一秒就克制不住,朝她完美的身躯扑过去。 毕竟,从离开香港开始逃亡后,我就过着和尚般的生活,没有碰过任何女人。 而marylyn完美比例的身材,还有丝绸般柔滑光泽的皮肤,即使是唐僧也会怦然心动。 此时此刻,我大脑已经彻底下线,整个身体的控制权,移交给了另一个重要的器官。 难道说,什么时间机器都是我想太多了,marylyn说要给我看的东西,就是完美无瑕的身体;而她把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来一发。 Marylyn依然像是有读心术,或者说,像是已经无数次经历这一个场景,所以能准确地知道我内心台词。 她就这么赤身裸体地站在我面前,脸上的笑容却纯洁得如同天使:“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Marylyn抽回手腕,轻轻掩在胸前,这个姿态反而更能激起男人的兽欲:“不过,不是现在。” |
她抛下我,走到浴室门前,一边开门一边说:“脱掉,进来吧,我给你看样东西。” 我喉咙干得像被熨斗烫过,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她的后背移开,咬咬牙,开始动手脱衣服。 在海底的一个金属密室里,一个神秘莫测的蛇蝎美人面前,一件件脱掉自己的衣服——这种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尽管内心无比纠结,我终于还是脱得全身光溜溜的,推开了浴室的门。 我特别留神看了一眼,金属墙壁的切面只是薄薄的一层,而且是实心的,不像是隐藏了什么厉害的仪器;在踏入浴室,光脚踩上瓷砖的那一刻,除了觉得有点凉,我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 也就是说,浴室这道门不具有时空穿梭的空能,我现在还是处在海底某处,并非回到了自己家里的浴室。 这样一来,就不得不感概——这个海底的浴室,完全复刻了我家公寓二楼的那个,从布局到细节,完全一模一样,没有哪怕一毫米的差距。 我走到浴室中间,环顾四周,唯一稍有不同的地方,大概在于浴缸上面的排气扇——本来应该能透入光线的,但现在只看到黑漆漆一片,估计后面是严实的金属墙。 Marylyn站在镜子前,把她一头淡紫色的长发,用橡皮筋扎起来——跟我一样,她是赤身裸体走进来的,身上并没放哪怕一根橡皮筋的地方。照我推测,橡筋是原来就放在浴室里的,也就是说,marylyn经常到这里来。 来做什么呢? 她扎好头发,转过身来对我说:“身材有点走形哦鬼叔,不过不怕,岛上有健身房。” 浴室的灯光比金属密室里明亮多了,我的视线被她的身体牢牢吸引,好不容易才勉强移到另一边。 我不敢再看marylyn,甚至不敢想着她,赶紧找了个能分心的话题:“真厉害,这个浴室做得跟我家的一模一样。” Marylyn轻轻笑了一声:“是吧?你再认真看看。” 我走到空空的浴缸前,摸着洁白光滑的边缘,皱眉道:“真的一模一样,就连这条划痕……” 不对。 这一条划痕,是我有次不小心,把皮带头砸到上面形成的。由于划痕形状特殊,所以我印象非常深刻。 眼前浴缸上的划痕,跟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我皱着眉头,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浴缸不是复刻的,这就是我家里那个!你把我家的浴缸,不对,你把我整个浴室都搬到这里来了!” |
Marylyn像韩国女性一样,用食指跟拇指比出一把手枪:“bingo,猜中了。不是为了把这浴缸搬来,干嘛安排你杀人逃亡呢。” 所以,她是趁我逃亡的时间里,派人把我家的浴室整个拆了,千里迢迢运到岛上,再安装到这个海底的密室里。 我眉头皱得更紧,刚才在海滩边看见英文字的感觉,再一次汹涌袭来。我的设想得到了强调,没错,这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我不知不觉深陷其中,每一步都受marylyn控制,都在她掌握之中。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但是…… 我鼓起勇气,直视她的眼睛:“你把我带来,就是为了看我家浴室?” Marylyn轻轻一笑 “当然不是。” 我装作强硬地问:“到底是要看什么?” 她向我走了过来,我紧张地往后退:“你要干嘛?” Marylyn伸出手来,目标却是浴缸上面的水龙头:“别紧张。” 她打开了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住我怦怦的心跳。 水在浴缸里越积越多,我回忆起上次跟marylyn坐在浴缸里,进行了一场时空穿越。难道说,她要让我看的东西,就是这个?她要带我再来一次时空穿越,展示给我某个场景? 这样的话,我跟她就要坐进浴缸里,无可避免会有些身体接触。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我还是个单身汉,但现在我有了唐双……尽管如此,我不得不承认,跟marylyn肌肤相亲的感觉,让我印象深刻。 此时此刻,我的身体比语言更诚实。 我只好假装看浴缸里的水,半蹲了下去,以此来掩饰我的尴尬。 Marylyn却也凑了上来,她的容颜倒影在浴缸的水里,微笑变得支离破碎:“鬼叔,看见什么了吗?” 我向浴缸底看去:“没什么啊。” 她笑着鼓励道:“你可以再认真点。” 我皱着眉头,弯下腰,把脸凑在水面上:“还是没……” 突然之间,marylyn用力按住我的后脑,把我的头按进了水里! 我猝不及防,呛了两口水,同时拼命地挣扎着——天知道这副看起来柔弱的躯体,怎么会有怎么大的力气。 我在水里睁大双眼,能看见的只是破碎跳跃的光影;肺里似乎也灌进了水,意识因为缺氧开始模糊,心里一个声音在说:“要死。” |
没想到,我蔡必贵三十多年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到头来竟然要淹死在阴沟,不,淹死在自家的浴缸里。 在濒死的挣扎中,我眼前的光芒越来越亮,就好像是电影里过场用的白光,逐渐占据了整个屏幕。 没想到,人死之前,真的会看见天堂的光芒…… 不对。 白光渐渐淡去,我的眼睛又能看见东西了。 却不是浴缸里的水,而是真的跟电影一样,换了一个场景,一个截然不同,毫无联系的场景。 眼前的景物越来越熟悉,这是在…… 一个户外的咖啡厅。 我虽然能看见东西,但是角度却不由自己控制,就好像我附体到某人身上,把他或者她的双眼当成摄像头,借助它们来观察世界。 这人的视线上下移动,有时低头看着桌上的杂志,偶尔端起咖啡,抬头看一眼周围,像是在等什么人。我按捺住满腹的不解,通过有限的角度来观察,猜测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所“附体”的人到底又是谁,是跟我有关的人,还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桌上是一本英文的时尚杂志,四周店的招牌有英文,却又有中文;阳光很好,街上的人穿着单薄,应该是在热带的某个地方…… 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香港? 唐双所在的香港? 像是回应我心里的想法,从街的对面,出现一个人影,一个熟悉的人影。 唐双。 她今天穿的非常帅气,回归了霸道总裁的形象;墨镜下面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亮度一点不弱街上的阳光。 唐双伸出右手,在冲我所附体的人打招呼;看得出来,跟这人的会面,让她感觉到非常愉快。 离开我的日子,她过得很好,这让我心怀感激的同时,又有些不可否认的失落。 是啊,说到底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 我所附体的这个人,也站起身来,回应街对面的唐双:“怎么才来呀?” 这一个温柔甜腻的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没错,我所附体的这个人,正是久违的——甜爷。 |
甜爷是唐双曾经的女朋友,去马尔代夫的鹤璞岛时,她们俩是结伴去的。这里的“女朋友”,并不是闺蜜,而是狭义的、字面意义上的“女朋友”。在遇到我之前,唐双曾经是个T,经过一连串的生死冒险,她被我的英雄气概所打动,才被我掰直了。 不对。 看着唐双正朝我,不,朝甜爷走来,她脸上充满爱意、带一点宠溺的笑,我也曾经见过。唐双还爱着甜爷,或许她们从来就没有断掉关系,或许……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或许,她从来就没被掰直,从来没爱过我,她爱的一直是甜爷。 至于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无非是一种伪装;因为唐老爷子曾经说过,要把公司交给她控制,唯一的条件就是找个正经男朋友,然后结婚。如今唐老爷子已经“去世”,公司也落到了唐单手上,唐双自然没必要再装下去了。 分析起来也对,以唐双这样的条件,无论从社会地位、学历、外型上,都稳稳高我几个等级,凭什么会看上我?枉我还自诩为真命天子,原来不过是她的道具,一个人肉布景。 所以,这场我投入了全副身心的恋爱,到头来,无非是被对方利用了而已。 被marylyn利用,跟被唐双利用,我可悲的人生,原来只是在两者间来回摆动。 这样也好。 如果唐双不是真的爱我,我也不必再执着于可笑的“倒塔行动”;我亡命天涯,反过来是成全了她。marylyn说得对,这个与世隔绝的海岛,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我跟随着甜爷的目光,看着唐双从对面走来,想象着她们的甜蜜——我心里的煎熬,难以用语言形容。 唉,算了,我还是认…… 砰! 电光火石之间,从街口蹿出一辆蓝色的出租车,以极快的速度,猛烈地撞上正在过街的唐双,把她整个人撞飞了出去。 眼前的一切,就如同电影里的剧情。 我跟甜爷同时呆住了,三秒钟之后,耳边才响起她刺耳的尖叫。 刚才还面带笑容的唐双,如今正躺在黑色的柏油路上,鲜血汩汩地在她身下流出,慢慢聚成一汪。 甜爷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在围观人群的惊呼中,一边朝着唐双狂奔而去,一边掏出手机报警。 这是时候,我却赫然发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
甜爷在手机上按下的号码,不是999——香港的急救电话——也不是119、110、911之类,而是奇怪的三个数字:995。 而且,她的这一部苹果手机,屏幕特别小,操作系统也很怀旧,应该是iphone4。Iphone4用到现在,应该很有些年头了,但她这一部手机,看上去却非常的新。 再加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萦绕在我心中的疑惑——她们身处的环境,周围的细节有种怪异的违和感。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我所看到的这个场景,不是发生在今天的香港,香港没有蓝色的出租车。 这里是新加坡,新加坡同样是个中英文化交融的地方,而且急救电话就是995。 更重要的是,眼前的场景,并不是发生在今天,不是发生在此时此刻。 这是两年前的新加坡。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知道唐双去过新加坡,她曾经跟我说过,正是在那里看到一张餐巾纸上的信息,才会搜索我发表在论坛上的帖子。这是我们俩认识的开始,说起来,真要多谢那一个神秘的红娘。 但是,两年前唐双在新加坡的时候,绝对没有遭遇过这样一场车祸。 我的视线,随着甜爷已经跑到了唐双身边,眼前的场景惨不忍睹,连我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这样惨烈的车祸,生存下来的可能性都很小,更别说能在两年内恢复健康了。唐双的身体,每一寸我都看过,她身上完美无瑕,没有任何的疤痕。 这样可怕的事故,不可能不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性…… 突然之间,刚才宛如天堂般的白光,又占据了我所有的视线。 紧接着是窒息的难受,还有围绕在眼耳口鼻四周,不断晃动的水。 我马上意识到——我回来了,在这海底的浴室,一个诡异的浴缸里。 与此同时,原本按住我后脑的那股怪力,突然消失不见;我猛地朝后一仰,头部离开了浴缸,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板上。 幸好,有人扶住了我。 maryyln。 在我死里逃生、茫然无措的时候,她脸上仍然是女神般的微笑:“鬼叔,值得一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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