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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我朋友是怪咖》惊悚/悬疑/烧脑 系列——第一部实体书上架![第415页] |
作者:鬼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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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我吃饱洗好,穿着短袖背心,盘腿坐在旅店的床上,等着啪啪啪——打开话匣子的梁sir。 局促的房间里,老旧的空调开到最大,但还是闷热难堪。 梁sir像是故意吊我的胃口,说是让我回房洗澡,很快就上来,却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就在我耐不住性子,想要下楼找他的时候,终于,房门被推开。 梁sir露出他那黑人牙膏一样的白牙,嘿嘿笑道:“鬼叔,洗好啦,动作那么快。” 我没好气道:“还快,等得我快饿了就真。” 梁sir瞪眼道:“又饿了?那下去吃点烧烤?我知道有一家……” 我连忙摆手:“梁sir,别闹了!我不饿,我不是来旅游的,我现在是个逃犯!逃犯,好吗?” 梁sir朝我笑了一下,然后在书桌前坐了下来,用手指敲着桌面——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像豌豆射手一样,吐出一串的疑问:“唐双什么时候打电话给你的,都跟你怎么说了什么,你还知道什么,你在越南又是干什么……” 梁sir侧对着我,继续在敲桌面,回答起来却一点不含糊:“我跟唐双的通话是在今天早上8点43分,也就是北京时间9点43分,电话里,她跟我简单说明了养父唐嘉丰遇害,从已有证据来看,她的男朋友也就是你,蔡必贵,有非常大的嫌疑。唐双的情绪很激动,很伤心,但却请求我帮她一个忙,确切来说,是帮你一个忙,帮你逃脱警察的追捕。” 我听着梁sir公事公办的描述,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唐双在讲这个电话时,她的心情和表情,想着想着,我心里泛起了一阵阵的酸楚。 梁sir却突然提高了音量:“不过,鬼叔,你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这可是逻辑推理的大忌。你以为,电话是唐双打给我的,其实……” 我忿忿不平道:“是他哥打的对吧,这个该死的二世祖……” 说到这里,我突然停了下来。唐单的哥哥,怎么会知道梁sir的电话?不,再仔细一想,梁sir来越南,肯定不是真的开旅店,他老板的身份不过是个掩护,方便他执行任务。按照我往常的经验,梁sir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除了国际刑警的上级,没人能用电话联系到他。这里面,不光包括我,当然也包括唐双。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该不会是……” 梁sir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没错,今天早上的电话,是我打给唐双的。” 我皱着眉头问:“难道你比唐双先知道了唐老爷子遇害,所以才找受害者家属询问?” 梁sir摇了摇头:“不,我这个电话确实跟唐老爷子有关,但是,跟遇害没有任何关系。我打这个电话,完全是凑巧。” 我皱着眉头:“真有那么巧?” 梁sir竟然还笑得出来:“就有那么巧。不过,也未必是巧。” |
我眉头皱得更深了:“未必是巧?这是什么意思?” 梁sir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自顾自地敲起桌子:“鬼叔,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在越南,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我是在执行任务。那我把你的问题转化一下,你问的是我在这里执行什么任务,对吧?” 我承认道:“没错,是这样。” 梁sir停顿了一下,说:“我在越南的任务,跟早上打给唐双的电话,有直接关系。” 我不由得满头雾水:“直接关系?两件事看起来像八杆子打不着啊。” 梁sir转过身来:“鬼叔,你想知道吗?” 我猛地点头:“当然想。” 他却话锋一转:“可这全都是国际刑警内部的绝密资料,不能对任何人泄露。” 听他这么一讲,我开始有点抓狂:“别玩了梁sir,你告诉我,我绝对保密。” 他沉思了一会,点点头:“好,我就破例一次,因为接下来的任务,可能需要你协助。鬼叔,到时你愿意协助我吗?” 我头点得像鸡啄米,别说什么协助任务,现在他就算要我脱光了到楼下裸奔,我都会答应的。 再说了,之前我就协助过他,卧底一个游戏公司,最终顺利完成了任务,拯救几千万游戏玩家的生命。不得不说,虽然我并不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但能救那么多无辜的人,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梁sir欣喜地看着我:“好,太好了,鬼叔。那你听我讲……” 我向前探出上半身,睁大眼睛等着他:“快讲。” 他接下来说的,却又跳了个频道:“鬼叔,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吗?” 我猛地挠头:“记得,当然记得啊,在梅里雪山下面,雨崩村。” 梁sir点了点头:“没错,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要从我们第一次见说起。” 我终于忍受不住了,崩溃道:“都什么鬼啊!发生在香港的谋杀案,国际刑警在越南的任务,还有几年前爬的雪山!这些东西有什么联系,梁sir你特么是在玩我是吧?” 梁sir却一点都没反应,淡定地问:“鬼叔,你想不想听?” 我按捺把他狠狠揍一顿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憋得快要内伤:“好,好好,我听,你说。” 梁sir满意地点点头:“那一次,我伪装成香港人,普通登山客,带着两个日本人,要去爬梅里雪山,也就是卡瓦格博的最高峰,然后在雨崩村遇见你,水哥,小明,还有……” 他看了我一眼,跳过那个名字:“总之,实际上我陪着的两个日本人,并不是普通的日本人,他们是科学家,受雇于日本的一个大财团。这个大财团呢,要去卡瓦格博,是因为上面隐藏着人类永生的秘密。” 我挥了挥手,掩饰不住心里的不耐烦:“这都过去的事了,我跟你齐心合力,阻止了日本人,什么日本大财团,遇上我鬼叔,还不是灰溜溜地败下阵来。” 梁sir摇了摇头:“不,你错了……” 他神色严峻,眼睛里放出锐利的光:“他们成功了。” |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成功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sir罕见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我见他这样,更加着急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不对啊,他们把水哥捉了要做实验,你在帐篷外就把日本人放倒了,然后重力发转发生了,所有人都被吸往天上颠倒的红色雪山,是小希牺牲自己,救了我们……” 尽管过去了几年,提起这个名字,还是让我莫名有些难受。 我下意识地摆摆手,继续往下说:“重力反转过后,卡瓦格博发生了雪崩,幸好有水哥体内的貔貅,救了我们一命。不过,那次我腿受伤了,很没面子地昏过去了,接下来发生的,都是醒了之后听你说的……慢着,难道说,当时你就骗了我?” 梁sir摇了摇头:“不,我没有骗你。雪崩过去没多久,援兵就到了,我们把还活着的日本人,科学家、打手、还有卧底,统统带了回去。跟实验相关的所有资料,全部封存好了,送回了国际刑警总部。只是……” 梁sir欲言又止,我催促道:“快说啊!” 他直视我的双眼,表情严肃地说:“鬼叔,接下来我所说的,是绝对的机密,关系到未来整个人类社会的形态。哪怕你随便泄露一点,都可能会掀起哄然大波。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必要情况下,我甚至会不惜结束你的生命。”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泄露秘密就要杀了我?你是认真的?” 梁sir点了点头:“对,为了你自己生命负责,你必须保守秘密。或者,你可以选择不要听。怎么样,鬼叔,决定权在你自己。” 我认真观察着他的脸,这家伙,不是在用激将法。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道:“你说。” 梁sir赞赏地看了我一眼,继续道:“鬼叔,你听好了。永生是人类的终极目标,从古至今,为了追求永生,无数人反而付出了生命,也改变了整个文明史。比如说,不是为了炼金丹,中国古代也不会发明火药。现在,永生真的实现了,一旦公之于众,会对人类社会造成翻天覆地的影响;同样,掌握了这项技术的人,将获得难以想象的巨大利益,甚至能统治地球。” 我皱着眉头:“这些我都理解,你的意思是,在这种巨大利益驱动下,即使是你们国际刑警组织……” 梁sir苦笑了一下:“没错,国际刑警也不过是人,我们里面,出现了叛徒。本来应该封存起来的研究资料,在最短时间内,被发送到了日本人那里。” 我质疑道:“这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梁sir耸了耸肩膀:“无间道,你看过这电影吧。” |
我恍然大悟:“日本人那边,也有你们的卧底。那接下来呢?” 梁sir继续道:“在得到了这些资料后,日本人马上招募新的科学家,开始研究,并在实验室里进行重复。这里有一点很奇怪,他们不知道请来了什么厉害角色,据说是个女的……总之,理论上只有在卡瓦格博上做的实验,竟然在实验室里成功了。在经过几次违背人道的试验后,日本人得出了一套可以切实操作的方法,代号灯塔……” 我皱眉道:“灯塔?跟灯塔有什么关系?” 梁sir解释说:“灯塔指的是灯塔水母,你知道这种生物吧?” 我哦了一声:“灯塔水母,有听过,好像是长到一定阶段,就会开始逆生长,理论上拥有无限长的寿命。” 梁sir点点头,继续道:“日本人起名叫灯塔计划,并且开始邀请第一批客户。”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客户?” 梁sir站了起来,开始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没错,客户。像其它所有新的科学技术,灯塔计划也先在小范围内进行,再慢慢开始推广。这些客户,都是拥有了大量财富的人,才能支付灯塔计划的高昂费用。” 我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会说:“梁sir,这不挺好的吗,照日本人这么做,等这个什么灯塔计划普及了之后,所有人都不用死了,这世界就变成了天堂啊。” 梁sir冷笑了一下:“鬼叔,如果你知道灯塔计划的具体方式,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又低下头,表情沉重地说:“为了得到这些情报,我的同事,付出了生命代价。” 我对他同事的牺牲表示遗憾,但关注点还是在灯塔计划的具体方式上。 梁sir一边走来走去,一边加快了语速:“鬼叔,你知道,灯塔水母本身的细胞可以逆生长,但它的身体结构非常简单。人类的身体比灯塔水母复杂千万倍,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所谓的灯塔计划,实际上把衰老的客户的大脑,放进一具年轻的身体里,日本人称为受体。为了保证受体的器官正常运作,他们是被活生生地取掉大脑……”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卧槽。” 梁sir继续往下说:“也就是说,灯塔计划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永生,只是阶段性的。几十年后,等受体也开始衰老,客户们就要寻找另一个受体。按照日本人的说法,他们认为自己在从事一件伟大的事业,就是把全人类里最有价值的头脑保存下来,指引文明发展。为此牺牲了一些身体健壮脑袋空空的年轻人,根本称不上什么代价。” 我听他这么说,反而响起了另外一点:“所以灯塔计划这个名字,也可能是寓意客户的智慧,就跟灯塔里的光一样不灭,但塔楼反而是可以重建的。” 梁sir停了下来,看了我一眼:“很有道理,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
我也站起身来,挠了挠头:“我来猜一下,所以梁sir你之所以是在越南,是因为灯塔计划的某个客户,就住在这里。” 梁sir赞赏地点了点头:“分析得不错。” 我皱着眉头:“为了自己能多活几十年,去杀害无辜,这些客户都是些什么变态啊?” 梁sir摇了摇头:“鬼叔,你对人性的丑恶,认识得还是不够啊。为了能活下去,别说杀一个陌生人,就算杀一百个陌生人,许多人都还是会做的。更何况,不用客户自己动手,灯塔计划会包办一切。这件事情的真正可怕之处,在于……鬼叔,你知道吗,普通器官移植,如果由亲属捐赠,配型成功率也会高很多。”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不会吧?你的意思是说……” 梁sir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双手摸着自己膝盖:“没错,灯塔计划里,受体会优先选择客户的直系后代。” 我不敢置信地摇头:“为了给自己续命,杀掉亲生的儿子……” 突然之间,我脑子里掠过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太过于惊悚,导致我不敢往深里想。 梁sir观察到我的表情,启发道:“鬼叔,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脑袋里,太多信息挤在一起,像是高压锅里的一锅粥,马上要爆炸。 灯塔计划…… 客户…… 受体必须活着…… 梦里唐老爷子跟唐单混为一体…… 梁sir给唐双打的电话…… 不一定是巧合…… 我跌坐在床上,口中喃喃自语:“不会吧?” 梁sir大概是猜到了我猜到了,身体前倾,默不作声地看着我,等我自己说出那个结论。 我双手抓着头发,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做出了一个疯狂的猜测:“唐老爷子,是灯塔计划的客户?” 梁sir盯着我看,三秒钟后,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我瞠目结舌,脑力一片空白,双儿嗡嗡作响。 回过神来之后,我突然猛地跳了起来,朝梁sir扑了过去。 |
梁sir不愧是国际刑警,敏捷地躲到了一边。 但我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书桌,更确切说,是书桌后面的手机。 事情到这里,真相已经很明白了。如果梁sir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唐老爷子,唐嘉丰,这个抚育了唐双二十多年的养父,并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的,是一个大好人,一个仁厚长者。 想想也是,他曾经是前苏联的特工,又一手创办了大型物流公司,怎么可能会是简单角色。三十年前,他就追求过唐双的亲生母亲,只是在竞争中落败;所以,他就把对于唐双母亲的情感,转移到她女儿身上来了。 可能因为年龄、身份的桎梏,这二十多年来,唐嘉丰一直隐忍不发,但如今有了机会,他能够以一个年轻人的身份,重新再活一次,你猜这个阴森可怕、心理变态的前苏联特工,会怎么做? 陷害唐双的现任男朋友,伪造自己被谋杀的假象,然后把大脑移植到一事无成的儿子身上。等一切顺利之后,再通过坚忍的努力,打破世俗眼光,最后跟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不,是妹妹,因为真爱走到了一起。 说不好,唐老爷子本来是把公司交给唐双的,但从去年开始,纨绔子弟唐单突然兴风作浪,想要抢夺公司的控制权,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唐老爷子在幕后操纵。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以唐单的身份活下去之后,接管公司,会更加名正言顺。 一箭双雕,姜还是老的辣…… 真是好大一盘棋,大到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毫无疑问的,唐双现在正处于一场巨大阴谋的核心,一次超级风暴的台风眼之中。只要台风稍稍移动,她就会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我的恋人,正身处危险之中而不自知。 虽然她的电话现在打不通,但我能找她的秘书stacy姐,甚至是保镖大只佬tommy,让他们转达唐双,整件事情的真相。 这样一来,我也能证明自己是被陷害的,杀害她父亲的罪名可以洗脱,我们也就能重新在一起了。 我拿起电话,首先按下的是唐双的号码。 突然之间,梁sir冷不丁插了一句:“鬼叔,你在干嘛?” 我抬起头来看他,不解地说:“干嘛?当然是打电话给唐双啊。” 梁sir伸出手来,盖住了我的手机屏幕:“你好好想一下,是不是真的要这么做。” |
我恼怒地打掉他的手,低吼道:“我当然……” 慢着…… 我想起了梁sir刚才跟我说的话。知道了一个秘密,就要保守秘密,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不,我害怕的并不是梁sir要取我性命,如果能换回唐双的安全,牺牲我自己也在所不惜。 我是说,我所掌握的秘密,告诉了唐双,她也就跟我有了同样的危险。 这个危险并不是来自于梁sir,而是来自于——唐老爷子。 既然唐老爷子要设那么大个局,瞒着唐双,他是为了什么?肯定不是为了杀掉唐双,而是为了能跟她在一起。所以,无论如何,唐双虽然被蒙在鼓里,但是没有生命危险。 没错,在台风眼中间,反而是非常宁静,非常安全的。 而我的这一通电话,却会让台风开始移动,唐双的生命会因为我,变得岌岌可危。 想到这里,我脑子一片空白,心里充满了绝望,颓然坐回了床上。 手机,从我下垂无力的手中滑落。 梁sir的声音,仿佛在遥远的地方响起:“鬼叔,你能想得通,我很欣慰。把一个秘密告诉别人,就是把保守秘密的责任,转嫁到了他身上。多沉重的一份责任啊,说不好,会要人命。” 我喉咙发紧,太阳穴一阵阵胀痛。 唐双以为是我杀了她养父,除非我能证明自己清白,不然的话,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现在,我清楚知道自己是被陷害,但为了保护唐双的安全,却只能忍受委屈,把秘密埋藏在心里。 无论我怎么选择,事情的最终结果是——我这辈子都见不到唐双了。 最痛苦的部分在于,如果按照事态发展,杀了自己儿子、陷害于我的真凶,老谋深算、心狠手辣的唐老爷子,将会以一个年轻男人的身份,用尽一切手段,强迫唐双跟自己在一起。几十年过去之后,如果唐双会偶尔想起我,在她的回忆里,我只是一个年轻时遇见过的、杀了她养父的变态人渣。 卧槽,就算是在电视剧里,这样的剧情也太虐心了吧? 比这更虐心一万倍的是,我面对的不是荧幕里的剧情,而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活生生、血淋淋的残酷现实。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万分痛苦地想,如果现在有个人来告诉我怎么办,我就算给他做牛做马,不,就算杀人放火,我都愿意…… 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镇定、温和的声音传来:“鬼叔,别急。” 我抬起头来,梁sir正看着我,一字一顿道:“我有个计划,只不过……” 他的嘴角,露出莫名诡异的笑容:“很疯狂。” |
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握住他的手:“什么计划?” 我才不管什么疯不疯狂,一个国际刑警的计划,能疯狂到哪里去?他又不可能叫我去杀人。 梁sir紧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叹口气道:“唉,还是算了。” 我紧紧攥着他的手:“别啊,别算了,你快说,是什么计划?” 梁sir看着我,摇头道:“算了,这个计划,太难了。” 我一下就着急了:“有多难?比上次我卧底游戏公司还难吗?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完成了任务!” 梁sir苦笑了一下:“不是,鬼叔你听我说,这个计划真的很疯狂。” 我更加不耐烦道:“上一次跟我讲疯狂计划的人,是一个德国科学家。那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比盗梦空间还复杂,如果失败了的话,我估计会成为植物人,一辈子躺在床上。然后呢,你看,我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呢。” 梁sir还是摇头拒绝道:“鬼叔你听我说……” 我这下子真的火了,噌一下站了起来:“怎么说,梁超伟,看不起我是吗!” 梁sir龇牙咧齿地说:“鬼叔,冷静点,真的不是看不起你,因为……我这个计划,我自己也没办法做到。” 我疑惑地看着他的脸,梁sir的表情,不像是在敷衍我。他是认真的。 国际刑警梁超伟,真的认为自己,无法完成这一个计划。那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计划,会让梁sir也认怂? 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他时,在雨崩村,他是怎么装傻,扮成一个香港人,连港普都学得惟妙惟肖。在卡瓦格博山上,我见识到他是怎么单枪匹马,隔着帐篷,射中里面的几个武装保镖。 在我的心目中,梁sir是一个漫画中英雄般的角色——除了颜值不过关——他性格坚韧,格斗技术过硬,头脑清醒,反应迅速,勇敢无畏。如果有一个任务,他自认无法办到,那么我…… 更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松开了他的手。 梁sir似乎也松了口气,就好像他是在担心,我性格作死,加上一时冲动,会愿意尝试他所谓的疯狂计划。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不怕,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你就在这里闭关一阵子,我一时半会都不会离开西贡,有我在,你很安全。等我把这边的任务完结了,再集中精力来帮你。” 梁sir笑了一下,脸上又是平时镇定自若、自信十足的表情:“鬼叔,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再见到唐双的。” 我还想说什么,他站起身来:“很晚了,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就朝外走了,我连忙问道:“梁sir,你的任务多久能完成?” 梁sir打开房门,停了一会说:“六个月吧……” 关上房门前,他留给我的最后几个字是:“一切顺利的话。” |
六个月,半年。 梁sir走了之后,我把自己扔到了硬邦邦的床垫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我要跟蟑螂一样,躲在这个异国他乡的旅店里;我的人际关系全部都要割断,手机号码、微信,这些通讯工具都不能用了,给家人报平安都不行。 更别提和唐双见面了。 我那个小小的工厂,我那辆黑色卡宴,我那套小小的复式公寓,我满架子的书跟CD,刚升级的音响,还有客厅里的海水缸……都将离我而去。这还不算,如果我真的被通缉了,估计连银行账户里的存款,也会被冻结掉。也就是说,我的财产、女朋友、社会关系,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将要被夺走。 前一天,我还是个有房有车有女朋友的男人,说不上成功,但生活过得多姿多彩;在不到十二小时里,我突然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一切,变得一无所有。 我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什么都没有了啊。” 这应该是特别惨的一件事吧,我应该是备受打击,心情痛苦,在床上辗转难眠。但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空荡荡的,却反而有种被清空了的感觉。有那么一点点轻松,有那么一点点——像回到了十几年前,还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的我,一个背包,几千块现金,就敢一个人跑来西贡。住不起好的酒店,吃饭也是街边随便,没有名牌手表,也没有高定西服。不过,我有的是时间。 现在这种一无所有的状态,反而让我找回了年轻时的心态。 倦意突然袭来,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在昏昏睡去的前一秒,我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别又被那个变态凶手蔡必贵附体,去把梁sir杀掉才好。 不,梁sir不会那么弱…… 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还没睁开,已经感受到灌满整个小房间的、热带的强烈阳光。 昨晚一觉,睡得可真不错。这个鬼旅店的床垫像门板一样硬,竟然睡得很舒服,全身体力都恢复了,肌肉也不再酸痛。 我揉揉眼睛,坐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 房间里却惊现一个人影,正站在阳光照不到的暗处,沉默地看着我。 |
我大惊之下,随手从床头抓起一个东西,就往那人影砸去。 东西脱手而出的时候,我心里才大呼后悔,因为那正是唐双送给我的一块江诗丹顿。匆忙从香港逃到越南,这一块手表,是我带在身边的唯一信物。 钢表在阳光中,划出一条闪光的直线,笔直朝那人的面门飞去;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却伸出手来,从容地接住了我用尽全力扔过去的钢表。 “不要啦?” 那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我这才松了口气,原来这并不是别人,而是梁sir。 他走到床边,摊开手掌,笑嘻嘻对我说:“江诗丹顿纵横四海,好表。” 我本来就有点起床气,一下子火了起来:“你特么在我房里干嘛?变态啊?” 梁sir却没有生气,把那块钢表轻轻放到书桌上,然后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没干嘛,看你睡觉。” 看我睡觉?我只觉得汗毛倒竖,这家伙,不会真的是个变态吧?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把被子拉起来,试探道:“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梁sir看了看表,认认真真地说:“凌晨四点,到现在四个多小时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语气暧昧地说:“鬼叔,你睡得可真香。” 听着他暧昧的口气,我忍不住叫了起来:“卧槽,你是gay啊?那也别打我主意啊,我可告诉你,我掰不弯的,我只爱女人,不对,我只爱唐双。” 梁sir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过了好一阵,才停下来说:“鬼叔,你放心,虽然我对同性恋没有偏见,但我本身是直的。” 我松了以口气:“真的?” 梁sir打趣道:“真的,不过我要提醒你啊,根据心理分析,极端恐同的人,其实内心是同性恋的可能性,非常地大呢……”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少扯些没的,说,大半夜地跑进我房间,看我睡觉是为了什么?” 梁sir这才认真起来,轻轻道:“监视你。” 我一下子又怒了起来:“你还怕我大半夜跑掉啊,监视我干……” 突然之间,我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说,你怕我半夜爬起来杀人?” 梁sir点了点头:“嗯。” 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却又发觉哪里不对。 昨天晚上,我们说到灯塔计划,说到是唐老爷子陷害的我,但是,我被某个平行空间的变态杀手蔡必贵,控制了身体,半夜跑出去杀人——这并不是事实,仅仅是我的一个猜测,而且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跟任何人提起。 所以,梁sir是怎么知道的? 我刚要开口,梁sir却表情诚恳地说:“鬼叔,我错了。” |
我摆了摆手:“没关系,以后别这样做就好。” 梁sir看了我一眼:“鬼叔,你误会了,我是在为我昨晚说的话道歉。” 我愣了一下:“昨晚?你昨晚你说了那么多话,我怎么知道是哪一句?” 梁sir认真解释道:“是我说计划太疯狂,你无法完成,这一句。”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句话有什么好道歉的……该不会是……” 梁sir用力点了下头:“没错,鬼叔,我判断失误了,为了这个错误的判断,我要正式跟你道歉。我认为,我昨晚提出的疯狂计划,我无法完成,我所知道的任何一名国际刑警同事,也无法完成,但是,鬼叔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打量一个全新的、刚认识的陌生人,眼神里闪烁出警惕的神色:“鬼叔你,可以完成。” 我一时云里雾里,昨晚是发生了什么,让梁sir的态度发生了那么大的转变,并且在半夜三更,跑到我房间里来监视我? 我右手挠着头,突然之间,之前唐单对我讲的三言两语,从脑海里蹦了出来。 Mission impossible。 汤告鲁斯,这是个香港翻译,也就是汤姆克鲁斯。 你们写书的,真是心狠手辣。 这几句话,都是在唐单看了唐家的监控录像之后,对我有感而发。 所以…… 我不禁喉咙发紧,看着梁sir:“你看了监控录像?” 梁sir认真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发现他的身体,竟然微微往后倾。这个肢体语言,表明他感受到了威胁,想要离我远一点。 他在害怕。 那天晚上,我——不对,是另一个平行空间的变态杀手蔡必贵——究竟是做了什么,能让这个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国际刑警,也感到了害怕? 几乎是同时,我开口道:“我能不能看看?” 梁sir说的是:“你要不要看看?” 我跟他相视一笑,然后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要看。” 梁sir搓了一下手,这个动作表达了他的紧张:“鬼叔,你先洗漱一下,然后到601房找我。” 我没有说再多,点头道:“好。” 梁sir走出房门之前,我对他喊道:“让你的小弟,那个NINH,帮我打包一碗昨晚的PHO。” |
小得转不过身的浴室里,我刷完牙,把胡子认认真真刮了一遍,在浴室镜中仔细观察自己的脸。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因为昨天的奔波,稍微有点憔悴。可能因为脸瘦的原因,法令纹前几年就有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发迹线比起前几年,也要后退了那么一点。 所以,虽然我在物质上,回到了十几年前一无所有的状态,但是身体无论从外在,还是内在的各项机能,都不可能回复年轻了。当年我二十岁出头,酒量虽然跟现在一样差,但前一天晚上喝断片了,第二天还能准时起床,活力焕发地去上班。现在…… 突然之间,一个阴暗的念头,像霉菌的孢子,落在我心里潮湿的角落。 如果,我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回去参加灯塔计划,回复年轻吗? 青春,真可爱青春。 我猛地摇了摇头,再把水龙头开大最大,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 等洗漱完毕,NINH笑嘻嘻地送来一碗海鲜PHO,我食指大动,几分钟就吃了个精光。不过,在短短20分钟后,我就开始为这么做感动了后悔。 吃完PHO,我顺着狭窄的楼梯上了六楼,也是这栋小小建筑的最高一层。601的房间门紧闭着,我按下门铃,等了一会,房门轻轻地被打开,梁sir的声音在门后响起:“鬼叔,进来吧。” 这个房间的面积,跟楼下 我住的401完全一样,不过,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小的国际刑警秘密据点。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小小的房间里放了三张桌子,十几个显示器正闪烁着各种图案。 房间里除了我跟梁sir,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从我走进房间开始,他们就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却也没有回头,只是僵硬地坐着。 梁sir轻轻咳了一下,用普通话说:“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冒险家、小说家蔡必贵,外号,鬼叔。” 两个年轻人这才站起身来,男的勉强笑了一下,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鬼叔,你好,叫我小任。” 我伸出手去,想要跟跟他握手,他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犹豫着伸出手来。两个人握手时,他仿佛触电一般,止不住地把手往外抽。 我紧紧皱眉,转头看着那个年轻女子。她比印象中的越南女子都要白净,在这幽暗的房间里,皮肤都闪烁着一层陶瓷般的白光;虽然正在工作,却穿着越南的传统服装,一件素色的奥黛,有点像我们旗袍的简化版。 跟男同事小任不同,她轻松地对我一笑,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我名字是阮莲,你可以叫我lynna。” 我跟她的手握在了一起,柔弱无骨,皮肤凉津津的。比起lynna,阮莲,这个名字更适合她。 |
梁sir最后介绍道:“小任跟lynna,都是国际刑警越南分部的同事,也是这次特别行动组的组员。” 我点了点头,心里感觉怪怪的。小小的房间里,有三个国际刑警,而我是一个杀人逃犯。 梁sir拍拍手:“好了,大家都认识了,现在开始干活,lynna。” Lynna听梁sir吩咐,坐回到位置上,熟练地操作起电脑,调用各种程序跟资料。我跟梁sir各自搬了个椅子,坐在她身后。 梁sir低声说:“等下要播的是昨天凌晨案发时,香港深水湾半山别墅,唐家的监控视频。这个视频在香港警方手里保密封存,今天凌晨,lynna通过特殊方法得到了备份,我们看完之后,怎么说呢……” Lynna帮上司接话:“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小任在旁边插嘴道:“吓尿了才……” 梁sir回头看了他一眼,小任吐了下舌头,不敢再说话。 Lynna轻轻点了一下鼠标:“好了。” 此时此刻,她桌面上四个显示器,分别播放了四个角度的监控视频。果然是有钱人家,监控的质量非常高,不是普通的黑白视频,而是彩色高清的。 从监控拍到的物品可以看出,这四个摄像头,分别是在唐家大宅的大铁门、别墅的正门、富丽堂皇的电梯里、以及某一层楼的走廊上。 除了电梯之外,其它三个地方,都时不时有身穿黑色西装、人高马大的安保人员走过。在大铁门放哨的那个保镖,还牵着一头默不作声、训练有素的黑背德牧。 我皱着眉头道:“真多人,还有狼狗,至于吗?唐家有那么多仇敌?” 梁sir嘘了一声,让我保持安静。 我突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刚好现在唐双也不要我了,不然真跟她结婚之后,过这种睡觉都需要保镖巡逻的日子,也是挺心累的。 不过,有那么多保镖,那个变态杀人狂蔡必贵,又是怎么作案的呢? 无论他是不是借用了我的身体,总之,不过是一个人两只手,又不是三头六臂,怎么能搞定这么一大票保镖,躲过监控,杀了唐老爷子而完全不被发觉? 我正在狐疑的时候,突然之间,一个人影出现在唐家的大铁门内。 是我。 |
这人身穿黑色的运动服,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望向牵狗的保安走过的方向。 不光我没有发觉他是怎么进来的,看起来,就连那条比人类灵敏得多的德牧,也毫无察觉。 我紧紧皱着眉头,我,不对,他是怎么做到的? 突然之间,他往相反的方向,轻轻跑了几步,就消失在监控视频里了。 这个时候,我想起一个问题,不禁提问道:“这些监控视频,都是有专人在盯着的吧?这家伙跑来跑去,难道没有被人发现?” Lynna回过头来,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鬼叔,你是认真的吗?”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因此回答道:“这个人虽然长得跟我一模一样,但真的不是我,所以,我是认真的。” Lynna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相信我,但开始解释道:“根据监控显示,从刚才铁门那个画面之后,监控室里的人,就被你,不,被这个人打晕了。” 我挠了挠头,低声道:“暴力破解啊,不过唐家还是不够聪明,不然把监控室放在异地,看你怎么破。” 梁sir赞赏地看了我一眼:“鬼叔,我早就说你适合在国际刑警工作。” 我切了一声:“算了吧。” 接下去发生的场面,真的就像唐单描述的那样,像是电影mission impossible里的情节。当然,这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穿得没有阿汤哥那么帅,只是简单的便于行动的运动服,运动鞋,但是身手敏捷,形式冷静,却一点也不亚于电影里演的。 从监控录像里,我们看见他偶尔闪现一下,快速移动,不超过五秒就消失了。他似乎非常熟悉保镖的巡逻路线,每次都非常从容地躲了过去,一直到上了电梯,都没发生过一次不必要的格斗。作为一个变态杀手,这个男人,体现出了极高的职业素养。 在电梯的监控里,我终于有机会,看着静止不动的他。 从监控俯瞰的角度,这个男人两边的头发剃得精光,中间梳了个纹丝不乱的大背头。不过…… 我偷偷观察梁sir跟小任的神态,都没发生任何变化。确实,除了我自己,几乎没人会关注到这个细节。那就是——我的头发颜色。监控视频里,这个男人的头发是黑色的;而每次当我连通其它平行空间的蔡必贵,头发都会突然变白。 即使在四季酒店门口,我的意识被拳击手蔡必贵夺走的那次——我似乎也听见,有路人在喊我的头发。那一次,应该也同样变成了白色。 我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虽然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凭这个头发颜色,就能排除我最担心的情况——我喝醉之后,变态杀手蔡必贵借用我的身体杀人。 而且,直到目前为止,都还没看见什么格斗,这个男人行事冷静沉着,看起来,也不像会虐杀的唐老爷子的样子。会不会唐单也好、唐双也好,都是心情悲愤,所以夸大其词? 总而言之,先往下看吧。 |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是从身体姿态可以看出,这人非常地从容,好像不是要去杀人,而是去见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 电梯门打开之前,他伸手用食指挠了下太阳穴,这个平常的小动作,却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唐双说得没错,这个男人的身形、体态,乃至于习惯动作,都跟我完全一致。 如果用小清新的说法来描述,那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我百分百确定,监控画面里的男人并不是我,因为我那个时候正喝得酩酊大醉,在酒店房间里睡得像头死猪;按照目前观察到的信息,从他的头发颜色、身体动作,也不像是其它平行空间的蔡必贵,附体到我身上。 我不禁挠头——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不久之后,一切都水落石出,我才发觉,原来真相那么简单。 画面里,电梯门刚一打开,那男人咻一声闪出电梯,便消失不见。 我自言自语道:“人呢?” 梁sir伸出手来,示意我看另一个监控画面:“这里,唐老爷子房门口。” 我顺着他指示看去,监控摄像头以俯瞰的角度,拍着一个身高足有一米九的男子,身穿黑色西服,正双腿分开,双手背在身后,双眼直视前方,站在一扇大气沉稳的木门旁。这男人身形高大,一身腱子肉把西服都绷得紧紧的,我不禁大为好奇,那个比他矮半个头的男人——也就是我——能通过什么方法,搞定这个大块头? 虽然我被拳击手蔡必贵附体时,也击倒了一个黑人哥们,但对方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并且是出其不意;而监控画面里的大块头,不光是职业的,警惕性十足,看这架势,说不好还有过当特种兵的经历。 即将发生搏斗的两个人,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等级嘛。 这个时候,阮莲却低声说了句:“可怜。” 可怜?我没听错吧,她是在用这两个字,来形容这个大块头? 我刚想开口确认,只见监控画面里,大块头突然看向了走廊的另一边。看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有钱人家的摄像头虽然是高清的,但是跟外面其它货色一样,都是只有影像,没有声音,估计是为了防止谈话的机密外泄。所以,我们也无法判断,大块头到底听到了什么。 大块头虽然看着走廊那边,但是身体却没有移动,看来他的职责,是紧紧守在房门口,寸步不移。就在他拿起对讲机,刚要低头说话时,一个鬼魅般的身影,突然从相反的方向出现,一个箭步蹿到大块头身后,两只手臂夹住他的头,用力往旁边一甩。 虽然监控没有声音,但我仿佛听见了颈椎被扭断的“喀喇”一声。 |
几秒之前,还威风凛凛、铁塔一般的大块头,现在就如同软泥一样,滑落到了地上。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死了?” 梁sir接话道:“没有,晕过去了。” 我竟然莫名松了口气,大块头没死,起码这个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男人,可以少背一条人命。 只不过,就这样毫无知觉地被弄晕,哪里说得上“可怜”? 那个男人拖动大块头,让他靠在走廊墙上,动作缓慢而沉着,看得出在避免发出任何声响。做完这一切,他推开厚实的木门,闪身进入房间,然后,把房门紧紧关上了。 终于要到戏肉了啊。 接下来,就是这个男人残忍虐杀唐老爷子的情节,让唐单、唐双,甚至梁sir,都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作为一个跟疑凶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此刻我当然极度渴望,看看整个案发过程到底是怎样的。 可是,Lynna桌子上的四个显示器,还在播放着刚才的视频画面,而她正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 我不禁催促道:“调到房间里呀,快。” Lynna还没说什么,梁sir却摇头道:“房间里的画面,没有。” 我不禁目瞪口呆:“什么,别开玩笑了,怎么会没有?” 梁sir苦笑了一下:“鬼叔,换了是你,会在自己卧室里装摄像头?” 我倒是没想到这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确实,没有人会傻到把卧室里的隐私,主动暴露给别人看。即使陈冠希老师,当年也不是故意的。 可是,这样一来,让所有人震撼的虐杀过程,又从何说起? 我不由得嘟囔道:“不是吧,我裤子都脱了,就让我看这个?” Lynna虽然中文很溜,却不知道这个恶趣味的哏,这下子回过头来看我:“鬼叔,你裤子没有脱呀。” 梁sir没搭理我,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简洁地说:“lynna。” Lynna却是懂梁sir的意思,马上开始在电脑上操作起来。我正想说,看来还是有房间内的监控嘛,却赫然发现,Lynna只是在调整监控画面的时间。也就是说,她在调取之后的画面。 等她敲下时间码,按下回车键后,身体往椅背上用力一靠,像是在逃避什么;她开口的时候,连声音都变了:“鬼叔,半个小时后。” 我一时不明就里,也没有多问,聚精会神地看着最后一个监控画面,房门紧闭,大块头靠墙坐着,跟半小时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
突然之间,房门被拉开了。 那个男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步调轻松,神态自然,确实像是刚见完一个多年老友。他还是身穿黑色运动服,背着一个平平无奇的双肩包,跟来时别无二致。 如果不是每个人反复强调,我绝不会相信,这个男人刚采用残忍手段,杀死一个人。 他轻手轻脚地关好房门,朝监控画面下方走去,几秒钟就消失了。 我不禁怪叫一声:“这就完了?” 梁sir示意我少安毋躁:“等一分钟。” 我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性子,继续往下看。果然,一分钟后,那个男人又原路折返,出现在监控画面里。 难道是在命案现场落下了什么东西,要回来取? 可是,他却没有推开房门,而是站在大块头身边,轻轻解下背包,放在地上,然后从里面掏出了几件东西。一个同样黑色的塑料盒子,紧接着,是另一个更大的黑色塑料盒;这两个盒子取出来之后,背包马上就空掉了。这男人最后从里面取出的物品——我不由得喉咙发紧——是一把黑色的手枪,就好像在电影里看见的那样,套着长长的消音器。 紧接着,他弯下腰来,轻轻地、极富耐心地,不断拍打大块头的脸。 一分钟后,当大块头睁开眼睛,他看见的是双眉之间,黑洞洞的枪口。 那个男人,做了个不许说话的手势。看得出大块头满脸的不服气,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估计也是没料到唐老爷子已经遇害,所以并没有剧烈反抗。 接着,在男人的示意下,大块头拿起旁边地上放着的,其中一个黑色盒子,比较大的那个。 在大块头打开盒盖之前,我清楚听见,房间里的另外三个人,呼吸声都变得急促起来。 监控画面里,当大块头看见盒子里的东西,就仿佛见到了鬼。 从摄像头的这个角度,我能看见的是盒子里,一团粉红色的东西,有剥开的柚子那么大,似乎布满了沟壑。几秒钟之后,我才领悟到这是什么。 人脑。 唐老爷子的。 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刚吃下去的PHO似乎要连汤带汁,奔涌而出。原来!他们所的虐杀是这样的——刚才半个小时里,男人把唐老爷子的大脑剥了出来! 梁sir拍拍我的背,我勉强止住呕吐欲,继续看下去。监控画面里,大块头脸色一变,把盒子往地上放,挣扎着就要站起身来;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男人毫不犹豫,往他大腿上射了一枪。 大块头满脸痛苦地重新坐下,这时候,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做出了一个让我难以置信的动作。 他左手拿枪,右手比出个拿勺子的动作,张开嘴巴往里送。 就算脑子被挖掉了,也能看出这个动作的含义——吃。 |
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过了我心理能承受的范围,我感觉头皮发麻,恶心作呕;房里的另外三个人,即使已经看过视频,如今也是呼吸急促,说不出一句话来。 然而,监控画面里,一切都还在进行着。 大块头的表情,先是好像看见了鬼,紧接着,五官扭成一团,竟然快要哭了起来。 一个一米九的壮汉,坐在地板上,像小女孩一样哭鼻子,这样的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那男人仿佛正在执行任务的机器,毫无怜悯之情,踢了大块头的伤腿一脚,让他赶紧开始吃。 大块头嘴角抽搐着,抬起头来看着那男人,有一瞬间,我怀疑他要扑上去跟男人拼命,但是,几秒钟之后,他的气势被完全压倒了。 那男人用枪托敲了下大块头的脑袋,后者好像认命了一般,情绪完全崩溃,一边哭一边把脸埋进了黑色盒子,像吃西瓜一样,疯啃着盒子里——颤巍巍的人脑。 无法想象,那个刚从颅骨里取出的脑子,会是什么口感?膻?甜?浆水四溢,应该还没有完全凉透,带着微微的体温…… 我用手捂着嘴巴,感觉吃进去的那碗PHO,正化作无数的白色长虫,要从我的嘴巴、鼻子里钻出来。 都怪该死的梁sir,应该提醒我不吃早餐才对。 梁sir发现了我的状况,伸出手来示意道:“厕所在那。” 我才不用去厕所,我又不是真的要吐,在刚认识的越南妹子面子,怎么可以丢…… 哇! 一股酸辣的液体涌出喉咙,我赶紧一手捂住嘴巴,一边往厕所冲去。 进了厕所,我便义无反顾地趴在马桶上,翻江倒海地开始吐了起来。 当胃酸在我身体里翻腾的时候,无数的疑问,也同样在我脑海里翻腾着。 为什么那个男人,要逼别人把唐老爷子的大脑吃掉?如果是为了毁掉大脑,这个方式也……太刻意了。 五分钟后,我把早上吃的那碗PHO,全部都交给了下水道,然后又对着水龙头,漱了三遍口,这才敢走出厕所。 房间里的三个人,正品字形地坐在各自的椅子上,但却背对着电脑;这个阵仗,就好像在等着审问刚从厕所出来的犯人。 我怕的却不是他们,而是紧张地看了一眼lynna的显示器——幸好,监控录像已经关掉了。 我松了一口气,要再继续看,说不定……打住,不要再往下想了。 |
我走到三个人前面,坐在仅剩的一张空椅子上:“干嘛啊你们,三堂会审?” 小任跟lynna看来不懂什么是“三堂会审”,互相看了一眼,然后lynna给我端上一杯温水:“鬼叔,喝水。” 我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喝完,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吐了出来。 梁sir等我放下水杯,关切地问:“好点了吗?” 我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还没开口,他又接着说:“不用难为情,我们是专业人士,刚看完也跟你一样。” 我确实松了口气:“你们也吐了?” Lynna这时候轻轻笑道:“差一点。” 我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差一点,那就是没有。” 梁sir安慰道:“鬼叔,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先说说,看完监控录像,你都有什么想法?” 我不禁脱口而出:“想法啊,特别多,最重要的一点——证明那个男人,绝对不是我!如果那个男人是我,杀人取脑,再逼人把脑子吃掉……” 说到这里,我感觉胃液又要上涌,赶紧打住:“反正,做的时候面不改色,怎么可能看的时候反而吐了?” 小任却插嘴道:“可能是你演的。” 我忘了他是国际刑警,也忘了这是人家地盘,回头瞪了他一眼道:“就你聪明。” 小任刚想回话,梁sir摆手道:“除了这个,还有呢?有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我皱着眉头,开始仔细思索。 确实,经梁sir一提醒,刚才看录像时产生的一些疑问,现在变得更加明朗了。 这件残忍变态的谋杀案,凶手是一个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男人;这件事虽然原因未明,但它就这么展现在我们眼前,倒说不上太不对劲。我相信,假以时日,一定能把背后的真相,调查得一清二楚。 真正“不对劲”的,是一些逻辑上的问题。 想到这里,我对着梁sir道:“你昨晚说的灯塔计划……” 我突然打住,扫了下房里的另外两人:“这个计划他们早知道了吧,我说出来不算泄密,更不用杀我灭口吧?” 梁sir笑了一下:“当然。鬼叔,你尽管说。” 我松了口气,继续道:“灯塔计划是把客户的脑子,移植到受体身上,那么问题来了,唐老爷子的脑子,已经被毁掉了呀!” 梁sir赞赏地点点头:“没错,问题就在这里。鬼叔,你分析一下,这件事有几种可能?” 我皱着眉头,一条条分析道:“可能性之一,唐老爷子的大脑真的被破坏了,那他就移植不成了,唐单还是那个二世祖唐单,唐双很快就能拿回公司,搞清楚真相……” 这样一来,我就能见到唐双,两个人重新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都明朗了起来。 |
又是那该死的小任,在最恰当的时候捅了我一刀:“错啦,错啦。”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确实,小任虽然惹人烦,但说的并没有错。这个想法,只能是我的一厢情愿。且不说这个行凶的男人,是敌非友的可能性要大很多——不然的话,也不会按照唐老爷子的计划,杀了唐老爷子,留下监控录像以及各种物证,以此嫁祸给我。 如果这男人的目的,是要破坏唐老爷子的大脑,阻止灯塔计划,那他完全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我用力挠着头发,没错,这男人之所以不在房间里破坏大脑,而要辛辛苦苦挖了出来,再到走廊上,以这么极端的方法实现,只有一个合理答案——房间里没有监控摄像头。 所以,他是故意要做给我们看的——“我们”不光是房间里的四个人,而是可能看到录像的所有人。 想到这里,我紧皱着眉头,慢吞吞地:“第二个可能性,盒子里不是唐老爷子的脑子,是被调包了,甚至根本不是人脑!” 这样一来,我刚才不是白吐了吗? 幸好,lynna的一句话,赋予了我刚才吐得天昏地暗的意义:“鬼叔,那是人脑没有错,不过我们分析……” 她看了梁sir一眼:“很可能,不属于受害人。” 我喃喃自语道:“被调包了啊……” 梁sir轻轻鼓掌道:“鬼叔,你的逻辑推理一直那么厉害,能不能再进一步,推出当时你,不对,当时的男性嫌犯,为什么要调包呢?”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唐双悲痛的语调,又在我耳边响起。 会不会是…… 我闭上眼睛,顺着感觉往外说:“他这么做,首先是要用极端的方式,让唐双不可能原谅我,不过,这还不是重点。” 小任不知好歹地说:“重点呢?” 我睁开眼睛,把想法说了出来:“重点在于,灯塔计划必须取走客户的大脑,像唐老爷子这种名流,死后想在尸体上动手脚,难度很大;更何况,死亡时间太久,大脑肯定也死掉了,不能用了。” 因为梁sir鼓励的眼神,我的感觉越来越确定:“所以,这男人才要做这么一场大戏,先用双肩包里的专业工具,取出唐老爷子的大脑,然后装进特殊设备里。他走到房门,在监控下面,逼着保镖吃下调包了的大脑,可以掩盖取走大脑的真实目的;并且,告诉所有人,大脑已经被变态凶手摧毁了,警方也不需要继续追踪器官的下落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我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这局,真特么高端!” |
我听见小任用越南语说了句什么,不用猜也知道,他是在夸我,是被我强大的逻辑推理折服了。 果然,lynna看我的眼神闪闪发光:“鬼叔好厉害,你们中国小说家都厉害吗?” 我谦虚地摆手:“没有啦,哦,我是说,不是每个中国小说家都那么厉害。” 反正这是在越南,妹子也不知道我底细,我就先把“小说家”这个高帽戴戴好。 不过,我的吹嘘也不算太离谱。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的推断虽然还有些疑问,还有些细小的bug,但总体来说,对于目前所发生的谜题,这个推断已经是最优解。 当然了,一切前提是建立在那个男人是理性的前提下,如果到头来,他是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变态,所作所为都是内心的癫狂所驱使,那我前面说的这么一大堆,都成了废话,失去了意义。 这么想着,我扭头看着一直没说话的梁sir;从他脸上微笑的表情,我能看出,他大致同意我的看法。 成就感带来的喜悦,维持了不到十秒;一旦想清楚了整件事的影响,我自然开心不起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死心地确认道:“梁sir,我猜对了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期待的是他开口否定我,否定得越坚决越好,最好能告诉我唐老爷子的大脑被破坏了,灯塔计划失败了,我跟唐双也不会被阴谋拆散…… 然而,梁sir却坚定地点了点头:“鬼叔,你说得很好。” 我闭上眼睛,沮丧得说不出话来。 梁sir这个老司机,当然看出了我的内心活动,此刻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别着急,我们还有机会。” 我睁开眼睛,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抖落:“机会?唐老爷子那么老奸巨猾,套路比马里亚纳海沟都深,我们还有什么机会?还不说他背后那个迷之财团,还有哪里冒出来的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我越说越觉得头痛,不能怪队友是猪,但敌人确实太强大了。如果说梁sir是老司机,我也勉强算一个,那唐老爷子就是巅峰时期的舒马赫,飚起车来,我们根本没有胜算。总之,面对这些可怕的对手,我们连招架之力都没有,更别说反击了。就算是梁sir,也不可能有什…… 梁sir却抓住我的手,诚恳地一字一顿道:“鬼叔,相信我,我们还有机会。只要……” 我抬起头来,狐疑地看着他。 梁sir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短暂得我怀疑自己看错了;然后,他表情严肃,信心十足地说:“只要你,照我的计划做。” |
我喃喃地重复:“计划?” 突然间,我脑子转过来了,计划,是他昨晚提起的,认为我绝对完成不了的——疯狂计划。 本来梁sir是连计划的详情,都不打算跟我说的;在看了刚才的监控录像后,才重燃了他对这个疯狂计划的兴趣。 既然我不打算在这什么鬼旅店里藏个半年——这还是保守估计——然后再等梁sir回过头来,解决香港的案件;没错,虽然智力能力都有限,但我从来不是个习惯依赖的人,我坚信自己的问题,只有自己才能解决。 所以,无论梁sir的计划有多疯狂,听听也无妨。 想到这里,我不再迟疑道:“说来听听。” 梁sir在这件事情上,却特别婆婆妈妈:“鬼叔,你确定?” 我不耐烦地点头:“确定。” 梁sir也吸了口气:“那好。” 然后,他对着两个国际刑警同事说:“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跟鬼叔有事要商量。” 小任跟lynna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便一起走出了屋子,还把房门也关好了。 这一下子,我心里的好奇就更加重了——到底是什么计划,连他们两个也不能听? 梁sir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前,对着猫眼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定外面没人之后,他又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东看看西看看,在我的耐性马上用完的时候,他终于走回到自己桌前,在电脑里打开了一张照片。 我凑过前去一看,却是一张被撕了一半的餐巾纸,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钢笔字,墨水洇了出来,让字迹变得难以辨认。更加糟糕的是,餐巾纸还有被揉过的痕迹。 这张餐巾纸,原本应该是写着更多的内容的,但现在却只剩下中间的部分;就好像这些字的作者,写到一半,就遭遇了什么危险的状况,匆忙撕下并且揉成一团,扔到了什么地方。 我皱着眉头,嘀咕道:“这个是……” 梁sir指着屏幕上,餐巾纸倒数第二行的字:“鬼叔,看这里。” 我仔细辨认,等到认出那几个字时,不由得失声叫道:“唐嘉丰!” 梁sir确认道:“没错,唐森集团的创始人,唐嘉丰,唐老爷子。”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灯塔计划的客户名单?” |
梁sir再次对我头来赞赏的目光:“鬼叔,厉害了。”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少来,然后把脸贴在了电脑屏幕上,拼命辨认着上面的字。 没错,这是一份客户名单,每一行是一个客户,按照姓名、年龄、所在地、身份、国籍,进行详细标注。 比如唐嘉丰,接下去的信息分别是——51、HK、商人,诶? 最后一个表明国籍的字,在餐巾纸的末尾,被撕掉了一大半;但是,那个字却不像是中国的中字,而是…… 梁sir看穿了我的疑惑,解答道:“对,你的前任未来岳父,是个日本人。他在日本一直生活到20岁,才加入了前苏联的特务机构,克格勃,在东欧剧变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回日本,而是以中国人的身份,在香港生活了下来。” 万万没想到,唐老爷子竟然是个日本人。不过,这倒解答了我的一个疑惑,为什么他之前愿意把公司传给养女唐双,而不是亲生的儿子唐单;据说日本人的家庭观念跟我们不一样,并不是特别在意血缘,历史上很多有名的日本人,其实都是以养子身份,得到了最好的教育,或者父辈遗留的财产。 我摸着下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唐老爷子是日本人,灯塔计划背后的组织,也是日本财团…… 梁sir把我拉回屏幕前,并且,为我念出除了唐老爷子,另外三行客户资料。 在他前面的,是两个男性客户。 阮东富,67,西贡,毒枭,越南。 缪文,71,台北,官员,台湾。 而餐巾纸上的最后一行,记录的是四人中唯一的女性。 麻里子美绘,83,东京…… 之后的身份跟国籍,都已经缺失了。 我在心中默念,麻里子美绘——这个名字,明明是第一次听见,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还想再看一遍客户名单,梁sir却动作飞快的,把电脑上的文件关掉了。 倒也没关系,反正就几个人名,我都记在心里了。问题在于…… 我配合着屋内的神秘气氛,压低音量道:“梁sir,这名单谁写的啊,怎么没头没尾?” 梁sir回过头来,用罕见的伤感语气说:“无间道,记得梁朝伟最后的下场吗?这份名单,是我们同事用生命换来的。” 我哦了一声,换了个问题:“那这个名单,跟你的疯狂计划,又有什么关系?” 梁sir听了我的问题,先是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时,眼里却带着奇异的光芒:“鬼叔,我要你杀了他们。” |
梁sir轻轻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阮东富,早在上个世纪,就是闻名东南亚的大毒枭。虽然从十年前宣称金盆洗手,离开边境,以成功商人的形象活跃在西贡,但依然操纵着一个庞大的贩毒网络。可惜,虽然掌握了他很多犯罪证据,但因为当地政府的包庇,我们对阮东富无可奈何。” 我皱起眉头,心里暗自嘀咕,不是毒枭狡猾,是你们太弱鸡。不能抓,还不能悄悄弄死啊? 梁sir继续往下说:“三年前,我们确认了阮东富身患胰腺癌的消息,就一直等待着他死后群龙无首,将这个牵涉到三个国家的贩毒网络,连根拔起,没想到他竟然被邀请加入了灯塔计划。” 他在电脑上轻轻敲了几下,调处一老一少两张照片:“左边是阮东富,住院后坐着轮椅;右边这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是他的二儿子,阮佑晓。” 虽然一直是严肃的画风,但是听到这里,我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软又小,什么鬼!” 梁sir却一点没有笑的意思,他用手指敲着桌面:“现在,两张图片里,都是阮东富了。” 我指着两张照片,还是没忍住笑:“手术前,手术后。” 梁sir看了我一眼:“鬼叔,我们正在说的,是关乎几十万人姓名的大事。在灯塔计划后,重获新生的大毒枭,以根正苗红的毒二代身份,很快驯服了原来父亲手下的各路人马。阮家的毒品帝国,不但没有消亡,反而越来越飞扬跋扈了。鬼叔,你知道他们的毒品,一年会害死多少人吗?” 我这才收敛了一点:“不知道。” 梁sir却没有给出具体人数,而是指着屏幕上的照片:“你记一下右边这张脸。” 我仔细看着阮佑晓的照片,不得不说,在毒枭里面,他算是长得俊俏的。跟他的中文名字相反,阮佑晓的身形比一般越南人高大,不过瘦倒一样的;皮肤黝黑,刀削般的脸,阴沉的神情,竟然有点像拍卧虎藏龙的那个张震。 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我眨了眨眼睛:“记住了,然后呢?” 梁sir把电脑里的照片关掉,若无其事地说:“然后,你去把他杀掉。” 我不由得焦躁起来,刚才介绍了一轮大毒枭阮家的背景,但是,梁sir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凭什么要去杀他? 好吧,就算阮东富寄生的这个阮佑晓,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自己不吸毒,我身边也不没有吸毒的人;世界上毒枭千千万万,杀了一个阮佑晓,还有粗黑硬,也要我去杀? 我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再次问道:“梁sir,我不是美国队长,没有为民除害的志愿。你别绕圈子了,直接告诉我,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梁sir微微一笑:“鬼叔,我就喜欢你这么直接。好,我跟你说,杀了阮佑晓……” 他顿了一下,用沉稳而诚恳的语气说:“能帮你洗脱杀人罪名。” |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杀了他们?” 梁sir看着我,沉重地点点头。 我还是不敢相信:“你是说,杀了客户名单上这些人?” 在得到他的确认后,我不禁嚷了起来:“你是疯了吗?” 这下子,梁sir反而笑了:“对,鬼叔,我就是疯了。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好,先不说这些都是金字塔顶端的大人物,要怎么去杀,我问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对你有什么好处,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梁sir用手指敲着桌面,语速不快,但却说得非常流畅;看得出来,这个计划在他的脑海里,已经盘桓了很长时间。 他的说法是这样的:“鬼叔,我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杀掉这些人,阮东富,缪文,唐嘉丰, 麻里子美绘。因为他们都是杀人犯,最恶劣的那一类,但是,无论哪个国家的法律,都无法制裁他们。” 我先是不屑一顾:“什么无法制裁,是你们捉不到人……” 不对。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无论是地球上哪一个地方的法律,大陆法系也好,海洋法系也好,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杀人,最基础的前提是找到受害人的尸体。” 梁sir看着我:“你继续说。” 我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可是,他们明明杀了人,甚至里面还有自己的亲生儿女,但是他们却抢了受害者的身体,以他们的面目,好端端的活着。这样一来,根本没有什么尸体,所以不可能定罪。” 梁sir脸上的表情无比严峻:“就是这样。” 我刚要点头,突然之间,想起了另一件事:“那你说半年内能完成越南的任何,是怎么回事?骗我的吗?” 梁sir轻轻摇头说:“不,如果半年没能解决,任务就会取消,特别小组解散。只不过,如果越南的解决不了,那么香港的……” 我不由得喉咙发紧:“更不可能解决了。” 所以,到头来梁sir还是个骗子。说什么一定能还我清白,让我跟唐双重新在一起,指望他,我这辈子就完蛋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我明白了,那张餐巾纸上写着的,是一群逍遥法外的杀人犯,而且只要有钱,还能一直这么玩下去。但是,我凭什么要去杀他们?就为了匡扶正义,替天行道?还是说……” 我狐疑地看着梁sir:“替你完成任务?” 梁sir轻轻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阮东富,早在上个世纪,就是闻名东南亚的大毒枭。虽然从十年前宣称金盆洗手,离开边境,以成功商人的形象活跃在西贡,但依然操纵着一个庞大的贩毒网络。可惜,虽然掌握了他很多犯罪证据,但因为当地政府的包庇,我们对阮东富无可奈何。” 我皱起眉头,心里暗自嘀咕,不是毒枭狡猾,是你们太弱鸡。不能抓,还不能悄悄弄死啊? 梁sir继续往下说:“三年前,我们确认了阮东富身患胰腺癌的消息,就一直等待着他死后群龙无首,将这个牵涉到三个国家的贩毒网络,连根拔起,没想到他竟然被邀请加入了灯塔计划。” 他在电脑上轻轻敲了几下,调处一老一少两张照片:“左边是阮东富,住院后坐着轮椅;右边这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是他的二儿子,阮佑晓。” 虽然一直是严肃的画风,但是听到这里,我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软又小,什么鬼!” 梁sir却一点没有笑的意思,他用手指敲着桌面:“现在,两张图片里,都是阮东富了。” 我指着两张照片,还是没忍住笑:“手术前,手术后。” 梁sir看了我一眼:“鬼叔,我们正在说的,是关乎几十万人姓名的大事。在灯塔计划后,重获新生的大毒枭,以根正苗红的毒二代身份,很快驯服了原来父亲手下的各路人马。阮家的毒品帝国,不但没有消亡,反而越来越飞扬跋扈了。鬼叔,你知道他们的毒品,一年会害死多少人吗?” 我这才收敛了一点:“不知道。” 梁sir却没有给出具体人数,而是指着屏幕上的照片:“你记一下右边这张脸。” 我仔细看着阮佑晓的照片,不得不说,在毒枭里面,他算是长得俊俏的。跟他的中文名字相反,阮佑晓的身形比一般越南人高大,不过瘦倒一样的;皮肤黝黑,刀削般的脸,阴沉的神情,竟然有点像拍卧虎藏龙的那个张震。 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我眨了眨眼睛:“记住了,然后呢?” 梁sir把电脑里的照片关掉,若无其事地说:“然后,你去把他杀掉。” 我不由得焦躁起来,刚才介绍了一轮大毒枭阮家的背景,但是,梁sir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凭什么要去杀他? 好吧,就算阮东富寄生的这个阮佑晓,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自己不吸毒,我身边也不没有吸毒的人;世界上毒枭千千万万,杀了一个阮佑晓,还有粗黑硬,也要我去杀? 我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再次问道:“梁sir,我不是美国队长,没有为民除害的志愿。你别绕圈子了,直接告诉我,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梁sir微微一笑:“鬼叔,我就喜欢你这么直接。好,我跟你说,杀了阮佑晓……” 他顿了一下,用沉稳而诚恳的语气说:“能帮你洗脱杀人罪名。” |
我脑子没转过弯,看着梁sir,一时说不出话来。 去杀一个人,来洗脱杀人的罪名?这也太荒谬了吧,所谓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就是用来形容梁sir现在的状态。 梁sir早就料到了我的反应,因此毫不意外,摆了摆手说:“我来解释一下,以鬼叔你的推理能力,肯定能懂。” 然后,他用手指敲着桌面,开始把他的疯狂计划,从头到尾,和盘托出:“这件事情,要从我们牺牲的那个同事讲起。他潜入到那个日本财团内部,并且参与了灯塔计划,可惜,一直没能接近核心业务,搜集到的情报也非常有限。在仅有的这些情报里,大部分是关于灯塔计划对客户的管理。” 我皱着眉头问:“客户管理?” 梁sir继续敲着桌面:“嗯,日本人非常清楚灯塔计划的敏感性,所以制定了一整套严格的保密方案。首先客户是邀请制的,日本人会经过一系列深入调查,确定潜在客户能满足一系列苛刻的条件,比如地位显赫,比如身患重疾,比如拥有可以移植的直系受体,等等……” 我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确实,日本人办事就是有这么严谨,或者换个说法,死磕。 梁sir不停地往下介绍:“然后,一旦日本人确定了目标,发出邀请,客户同意了就好,如果客户拒绝的话……” 他苦笑了一下:“当然,这种情况非常罕见,但就我们所知,还是存在两例。客户拒绝了灯塔计划,日本人就会直接派出杀手,提前结束他们的生命。” 我不由得嘀咕:“真狠,买了要钱,不买是要命啊。” 梁sir没有受我打扰,继续照自己思路说:“不得不说,日本人的这一套保密方案,贯彻得非常完美。受邀请的客户,不是成为共犯,就是被杀死;而如果不在他们的目标客户范围内,就算是世界首富,也不会得到灯塔计划的任何讯息。” 我点了点头,嗯,难怪就我这个大名鼎鼎的小说家,也没有听说过。 不过,梁sir说了这一堆,跟我还是没有半点关系啊? 正这么想着,对面的国际刑警,终于快说到了重点:“即使成为灯塔计划的正式客户,也不像普通的消费关系里,可以随时跟买家联系。按照规定,一旦等手术完成,日本人会给客户留下一个唯一的联系方式,但是,除非手术效果有问题,客户不允许跟他们联系,否则的话……” 梁sir伸出手来,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皱着眉头,对于他的疯狂计划,终于有了点眉目。 梁sir说了那么多,无非是两个意思。第一,卧底的同事挂了,这条线也就断了,没办法找出日本财团的犯罪证据,更没办法阻止灯塔计划的扩大;第二,通过对客户的调查,也无法联系到灯塔计划的实施者,日本财团。 这样一来,如果想让客户去找日本人,然后我们顺藤摸瓜,只剩下最后一个方法——开动脑筋,让手术效果“出现问题”。 |
我转念一想,不对啊。 梁sir观察着我的表情:“鬼叔,你想到什么了?” 我皱着眉头,分析梁sir的破绽:“想要手术效果有问题,那给他们下下毒,或者打断条腿,伪装成有问题,不就行了吗?不用杀人那么极端呀,再说了,人都死了,还怎么联系日本人?” 梁sir轻轻笑了一下:“你的理解稍微有点偏差,比如,就拿毒二代阮佑晓来举例,他无论去到哪里,身边都有携带武器的五个保镖。这些保镖比唐老爷子请的还厉害,要不就是雇佣兵,要不就经历过毒枭之间的枪林弹雨。所以,陌生人根本近不了身,想从物理上伤害他,基本上不可能做到。” 我一计不成,再来一计:“好,那就这样,去阮家当厨师,每天给他下点料,让他慢性中毒。” 梁sir摇了摇头:“同样行不通,阮家的厨师也好,园丁也好,都用了很多年,这些人的老婆孩子都受阮家照顾,换个说法,都在阮家手上。他们是不可能帮忙投毒的,就算想派人混进阮家,也没法通过他们的审查。更何况,阮佑晓非常爱惜新的身体,会定时去医院检查,只要稍微有什么不对劲,很快就会发现。” 我不禁挠头,龇牙咧齿道:“你这说得,安保比国家元首还厉害。” 梁sir双手一摊:“确实如此,所以才找你当外援。” 我明白他的意思,可是…… 不,就先当我有能力,可以杀掉阮佑晓。 我学他的样子,把两手一摊:“好,假设现在,我把毒枭杀了,然后呢?” 梁sir认认真真地说:“然后,再去台湾杀缪文。” 我按捺着性子:“接下里?去香港把唐老爷子再杀一遍?有意义吗?” 他却摇头道:“不,没有这个必要。只要杀了前面两个,我们国际刑警就会配合,放出风声,确保让唐单知道,这两个死于意外的人,是灯塔计划的前两名客户。” 我恍然大悟,梁sir的疯狂计划,精髓就在于此! 接下来的,我也能猜个七八分:“唐老爷子这么多疑的人,肯定会怀疑是灯塔计划出了问题,才会导致前面的人挂了。他害怕下一个挂的是自己,必然会联系日本人,这样一来,你们再进行周末部署,就可以顺藤摸瓜,把日本人抓住。” 梁sir点了点头:“不愧是鬼叔,把我的疯狂计划都猜了出来。不过,要纠正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只有一点,是‘我们’进行周密部署。” 梁sir用手指戳戳我的胸口:“我们国际刑警,和你,鬼叔。” |
不得不说,梁sir的这一番话,还是有点说服力的。 我低头不语,盘算着这个疯狂计划的可行性。 梁sir刚才描述的每一个步骤,都如同火中取栗,充满危险和不确定性。而计划的最后一步,等唐老爷子主动去联系灯塔计划的实施者,然后我们再一网打尽——前提是前面所有步骤都顺利实施,才能看到这个完美的大结局。 不,就算前面的都完成了,到了这一步,我们还是在赌。赌老奸巨猾的唐嘉丰,没有看穿我们的布局,乖乖上当。更不要提,在他的背后,还隐隐有更加强大、更加阴险的势力…… 但是,万一我们赌对了呢? 万一我真的可以杀了毒枭,再杀了那个什么官员呢?万一唐老爷子老马失蹄,真的被我们算计中了么?那可就大快人心…… 如果能证明唐老爷子并没有死,能把灯塔计划的那帮日本人都抓起来,我杀人这件事,自然就沉冤得雪,真相大白了。这样一来,我就能重回原来的生活,更重要的是,能跟唐双重新在一起。 唐双…… 我眼前浮现出她的一颦一笑,心里的喜悦像热气球一样,马上要腾空而起。 慢着。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开始想操作上的难题。 首先,我要去杀人。 杀人啊。 别看我平时有些大男子主义,实际上,我从小到大,连鸡都没杀过一只。 现在好了,跳过新手教学,直接挑战最高难度——杀人。 没错,这些灯塔计划的客户,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造的孽就不多说了,光虎毒不食子这一条,就够判他们死刑。从传统意义上来讲,杀死他们,不光没有道德上的困境,甚至有替天行道的一层意思在。 可是,这些道理,由不需要亲自下手的人讲出来,会更加轻松。现在,是我而不是别人,要去杀死这两个人。 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我伸出双手,在眼前不断松开手指,再握拳。这样的两只手,真的要沾上人类的鲜血吗? |
梁sir看着我的举动,并没有一味地劝我下手,反而是这么说的:“鬼叔,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夺取别人的性命,都是一种特别残忍的行为。这一种犹豫,正是我们区别于坏人的最大不同。” 他难以察觉地笑了一下:“你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不是情况这么,这么极端,我一定不会给你这个选项。”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 梁sir的一番话,却给了我另一方面的启发。 没错,我们不愿意杀人,但是坏人,没有我们的顾虑。 我特别指的是唐老爷子。 他既然可以杀死亲生儿子唐单,那么一个养女的性命,对他来说,更不是什么无法取舍的珍宝。 万一唐双,不,唐双一定不会愿意跟他在一起的,甚至是唐双识破了他的阴谋,成为他的阻碍,在那一刻,谁能保证唐老爷子不会起杀心?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要保护唐双。 只要能保护她,别说杀两个坏蛋,就算杀二十个,两百个,刀山火海,我死不足惜。 别的都不用讲了。 一旦决定了,我内心反而无比平静。 我睁开眼睛,对着梁sir一张凝重的脸,轻轻慢慢地说:“这个任务,我接了。” 就连梁sir也愣了两秒,然后还要反复确认:“真的?你确定?” 我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解释内心的想法。有些真实的动机,自己知道就好,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就会变得有点假。 梁sir前面铺垫了那么多,等我真的答应下来,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他罕见地表现出焦躁,不停地搓着手:“好,太好了,鬼叔,我是说,真的太好了。第一步我们要,对了,第一步该怎么做来着?” 我反过来安慰他:“别着急,慢慢说。” 他调整了一会情绪,这才重新开口:“第一步,要激发你连通平行世界的能……” 我打断道:“不对,第一步是,给我们的计划起一个正式的代号。” 梁sir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对,你说得有道理,不可能一直叫疯狂计划。好了,那该叫什么呢……” 我之前就想到了答案,所以这一会儿,胸有成竹地说:“梁sir,你知道有一款游戏吗,五打五的。日本人不是叫灯塔计划吗,我们这次行动,代号就叫……” 梁sir不愧跟我并肩作战过几次,这下子心有灵犀,和我异口同声道:“倒塔行动!” |
我嘿嘿一笑:“来,给我五!” 梁sir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give me five!” 两人用力击掌,清脆的掌声仿佛一道白光,点亮了黑漆漆的房间。 梁sir点头赞赏:“倒塔行动,不错,不错。” 我不由得有些得意:“这个代号不错吧?那些家伙,为了给自己续命,罔顾别人的性命,还说得那么好听,什么建造灯塔,延续人类智慧的光芒。好,他们造塔,我们来倒塔!推倒这些狗屁灯塔,让这些该死的家伙,回到应该呆的地方去。” 梁sir也被我的情绪感染:“鬼叔,太好了,你有这个觉悟,我们的行动就一定……” 我充满信心地看着梁sir,他却顿了一下,慎重地说:“一定能提高成功率。”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行动还没开始呢,先不泼冷水好吗?” 梁sir不好意思地说:“实事求是嘛。好了,现在我们的第一步,行动代号已经定好了,接下来的第二步,就是给你订制一整套的特训方案。” 我迟疑道:“特训?什么特训?” 梁sir故作神秘地一笑:“具体内容保密,训练时间,暂定一个月。”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一个月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无论训练内容是什么,强度有多大,要说经过这一个月特训,就能在千军万马之中,取大毒枭首级——鬼都不信。 更别说我不是鬼,我是鬼的叔叔,鬼叔。 梁sir大概是看出了我心里的疑惑,娓娓道来:“鬼叔,训练的目标不是要教你新的技能,而是唤醒你的能力。” 说完这句话,他指了指lynna桌子上,刚才播放监控录像的显示器。 我马上领悟到了他的意思。梁sir知道,在我的脑子里有一个巨大的黑洞,能够连通其他平行空间的自己,暂时拥有他们的能力。比如说拳击师,飞行员,江洋大盗……还有“杀死”唐老爷子的变态杀手,梁sir也认为是某种状态下的我——当然了,这一条我是坚决否认的。 话说回来,即使排除变态杀手不说,光前面的这些技能,如果运用组合得当,说不好,也能够成为半个超级英雄,完成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的壮举。 问题在于,之前无论哪次“附体”,都不是我主动召唤的,而是在面临巨大危机——尤其是生命危险时——出现的应激反应。 所以,梁sir的特训要达到的目标,应该是…… 我摸着自己的下巴,喃喃道:“用一个月时间,学会主动召唤其它平行空间的蔡必贵。” |
梁sir兴奋地打了响指:“鬼叔,就是这样!你想,如果你可以随时让职业杀手出来……” 我恼怒地打断:“我说过了,那不是我!” 梁sir换了个说法:“好好,那不是你,但假设你可以掌握杀手蔡必贵的能力,别说一个阮佑晓,来一打阮佑晓,你都能除掉。” 我靠在椅背上,双手抱着后脑:“主动召唤他们啊……不知道行不行,不过……”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颅骨里的那个黑洞:“值得一试。 梁sir的兴奋显而易见:“好,太好了,特训从明天开始,我来安排小任和lynna……” 我突然想到什么,打断道:“梁sir,你不是说阮佑晓的安保措施,比国家元首还厉害吗?那我要怎么接近他?难道还是趁晚上溜进他家里去?” 就算我拥有变态杀手蔡必贵的能力,但是,始终也只是个平凡人,没有三头六臂。毒枭的深宅大院里,估计各种轻重武器都有,我脑海中浮现了自己被机关枪扫射的情景,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梁sir摆了摆手:“鬼叔,别担心,我有更好的办法。” 我伸长脖子等着他往下说,他却不说话了,反而盯着我的脸,暧昧地笑了一下。 我被他看得发毛,摸着自己的脸:“干嘛?” 梁sir含义丰富地一笑:“根据我们的观察,阮佑晓虽然保安严密,行踪不定,但有一个地方,只要他人在西贡,就会每星期都去一到两次。” 他转过身去,按了几下电脑键盘,显示器上蹦出几张照片:“就是这间酒吧,他是毒贩,但自己从来不沾毒品,连烟都不抽,唯一的不良嗜好就是喝酒。鬼叔,你喜欢喝威士忌,他喜欢的是鸡尾酒,你看。” 我往照片里看去,果然,身穿白衬衫的阮佑晓正坐在吧台前,身后是两个穿黑西装的大汉,而他桌面上放着的,是一杯粉红色的鸡尾酒。 粉红色…… 突然之间,我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我去尼玛,他不会是同性恋吧?” 幸好,梁sir摇了摇头。 我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他说的话,却仿佛晴天霹雳:“鬼叔,他是双性恋。” |
尼玛! 我当场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没门!” 梁sir按住我的肩膀,想让我再坐回椅子上,却被我粗暴地推开了。 杀人也好,特训也好,为了唐双,为了还自己一个清白,我可以咬牙接受,拼了命去完成。但是,让我出卖色相,去勾引一个男人——这就超出我接受范围了。 要这样,我还不如死呢。 梁sir还想说什么,我已经大踏步走向门口,伸手去拉房门。 他在我身后喊:“鬼叔,去哪?” 我打开房门,阳光强烈得一时睁不开眼:“吃饭!” 三个小时后,我骑着一辆摩托车,在西贡拥挤的马路上慢慢行驶。我脚上穿着人字拖鞋,身穿印花短袖,戴着假冒的雷朋墨镜,人本来又瘦,看上去就跟当地人一模一样。 嗯,尤其是在我身后,还载着一个正经的越南姑娘。 Lynna。 还算梁sir有点人性,在害我吐光了早餐、诱导我加入他的杀人计划、甚至丧心病狂要求我出卖色相——之后,派lynna来陪我,体验西贡最地道的小吃。 Lynna还是穿着早上那件奥黛,出了那黑漆漆的房间,走在光天化日之下,我终于看出她的奥黛是淡蓝色。 阮莲,蓝色,这两个元素组合在一起,让我在摩托车偶尔能开快点的时候,不由自主唱起了许巍的蓝莲花。 Lynna却发表了不同意见:“这首不好听,鬼叔你会唱粤语歌吗?教我好吗?” 总而言之,这半天时间里,她带着我吃了街边夹鹅肝酱、煎蛋、火腿肠的法棒,又吃了馅料是鹌鹑蛋跟猪肉的中国大包子,路边摊子的滴漏咖啡,店里的春卷,最后在我的坚持下,回到范老五街,吃了一大碗海鲜PHO。现在,我的肠胃被塞得满满的,烦恼就被挤得不知哪里去了。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会没出息的想——管他什么倒塔行动呢,我就一辈子赖在西贡,不回去了。这种生活,不也很好吗? 吃东西的时候,旁边的客人听见我们在说汉语,偶尔会投来不太友好的目光。 我有一次问lynna:“你们是不是讨厌中国人?” 她笑着对我说:“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喜欢中国人,真的。” 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热带的阳光,那么直接,那么热烈,晒得我老脸都有些发烫。 |
“倒塔行动”为期一个月的特训,在第二天宣告开始。 梁sir自封为总教练,为我制订了详细的训练计划。梁教练认为,要成为一个传说般的杀手,首先要做的是……锻炼身体。不知道是不是受漫画《一拳超人》的启发,他规定我每天要跑10公里,做100个俯卧撑,和其它锻炼肌肉的无氧运动。 认真说起来,他的理论也没有大毛病。即使我能熟练召唤其他蔡必贵,瞬间掌握相应的技能,比如拳击,但那只是大脑里的技能、经验、判断;真正一拳能输出多少破坏力,还是要看我的腰腹跟手臂肌肉。 所以,每天早上五点半,我就被梁sir从床上拖了起来,在天还没亮的西贡街道上晨跑;跑完之后回到柠檬旅店,在602房里进行各种无氧锻炼,一般要到快八点,梁教练才会允许我吃饭。 让我痛苦万分的是,自从特训开始之后,我就再也没能吃过海鲜PHO、咖喱螃蟹、春卷、法棒,等等所谓“不健康的食物”。尤其是早上训练完,只能吃特别为我准备的蛋白质餐,比如水煮鸡蛋白、橄榄油煎鸡胸肉、各种鱼类,等等。 唯一让我感到安慰的是,这些食物,都是lynna亲手做的。 吃完早饭后,我会步行到几公里外的一栋写字楼,这里有一间中国人投资的手机贸易公司。公司是真实存在的,我在公司里的身份也实际可查——当然是化名,只不过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上班,而是学习越南语。 整整一个上午,是越南语教学时间,由lynna老师主讲。不得不说,这是一天里唯一的快乐时光。我的背景设定,是刚来上任的贸易公司地区主管,越南语不需要精通,但必须达到能跟阮佑晓交流的程度。除此之外,在lynna老师的讲解下,我对越南的经济、人文、历史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当然,在这个过程里,我对于一个长在越南、加入国际组织、只谈过一次恋爱、喜欢中国文化特别是唐诗宋词的妹纸,也有了更多的感性认识。 短暂的午休过后,下午是最难熬的时间,称为噩梦也不为过。 我再怎么也想不到,穿上衣服显得有点瘦弱的小任,任剑水,脱掉衣服,竟然是浑身的腱子肉。八块腹肌,我仔细数了数,没有错。 更没有想到的是,小任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搏击专家,在越南的全国性比赛上,还难过一次冠军,好几次亚军。 不过也难怪,不然以他的智商,凭什么加入国际刑警。 这话他穿上衣服我敢说,脱掉衣服的时候……我还是认怂吧。 在把我们关进屋子前,梁教练对我们说,格斗特训的目的,不是为了教我拳脚,而是为了激活我召唤的能力。 最让我后悔的事情,是当时多说了一句:“管不管用啊,我每次能变身,都是生命受到了威胁,至关重要的时候。” 梁教练一脸凝重地看着小任:“鬼叔说的,你听见了吧?” |
每天下午训练完,我都只剩下半条命。 然而,半个月时间里,无论我怎么努力,无论小任揍得我有多狠,我的头发,还是没有变白过。 一次都没有。 也就是说,无论拳击手、小偷、飞机师,这些平行空间的蔡必贵,我没办法成功召唤。甚至被打急了的时候,我会一怒之下想要召唤那个变态杀手,弄死眼前这个腾挪跳跃,满脸嘲讽的越南小伙子。 但是,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大概是因为小任无论打得再狠,我的脑洞还是清楚明白,他不是真的要取我性命。 嗯……性命是没有问题,但每天被密集的拳脚轰击,也够我喝一壶的。 幸好,梁sir起码交代了小任,“训练”的时候,不能打脸。 倒不是他为了我个人着想,而是为了晚上去到酒吧的时候,不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出现。 特训开始后的半个月里,我一共在酒吧遇见了阮佑晓四次,一周两次,非常有规律。 但是,我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按照梁sir的调查,阮佑晓的疑心非常重,所以我一定不能主动去搭讪,只能等阮佑晓来找我。即便如此,如果阮佑晓一旦对我产生兴趣,也一定会派人跟踪我,并且调查我的身份;所以,我平时一定要处处小心,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我的一个疑问:“贸易公司的主管,一直住在旅店里,这个合理吗?” 梁sir的回答是:“因为你刚来不久,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住处。更重要的是,只有住在lemon inn,我们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我的第二个疑问是:“梁sir,我们处心积虑搞了那么多,你有没有想过,要是阮佑晓不喜欢我这种类型,那不是白搭吗?” 我会这么问,并不是没有原因。在酒吧里遇见过阮佑晓四次,我感觉他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虽然我只有撩妹的经验,但是套用到撩汉上,也是通用的吧?这种情况下,我绝对会判定为——别浪费时间了。 但是,梁sir却拍了拍我的肩膀,笃定地说:“放心吧,他喜欢的就是你这型。” 得到了这个肯定的答复,我真的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不开心。 逃亡到越南的第20天,早上九点,我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了写字楼的大堂。 周围来上班的年轻人,好几个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得益于lynna老师的越南语教学,现在普通的日常对话,说得慢一点,我连猜带蒙,能懂个五六成。 电梯门口,一个一头黄发的小伙子,长得像越南洗剪吹组合的成员,正在跟旁边的同事抱怨:“每天九点要上班,迟到扣钱,太不人性了。” 我真想大声怒吼,就你还唧唧歪歪个毛线,像我一样每天早上跑个10公里,无氧锻炼一小时之后再来上班,再来探讨有没有人性的问题。 |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突然!有人重重地拍了下我的肩膀。 每天下午的搏击训练,也不能说毫无作用,我在几秒钟内就掉转方向,并且摆出了一个专业的拳击姿势——双手握拳挡在脸前,以防被对方一拳KO。防御姿势,当然也是拳击姿势的一种嘛。 结果,我看见的是一张灿烂的笑脸。 Lynna掩嘴笑道:“蔡经理,不要紧张嘛。” 我松了一口气,放下双拳,讪笑道:“中国有句话,人吓人,吓死人,诶,电梯到了……” Lynna却拉住了我的手腕,对我使了个眼色:“今天不是说,陪我看电影去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道:“看定影,今天不用上课,不对,不用上班吗?” Lynna拖着我就往外走:“对呀,梁总特别批准的,走啦。” 我一边往外走,一边挠头,奇怪了,梁sir这个魔鬼教练,竟然会批我半天的假? 再回想起lynna刚才的表情,我才领悟到,不是梁sir放假,是lynna看我心情郁闷,特意带我去看个电影,散散心。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要不是我有了唐双,说不定就娶个越南老婆,呆在越南,不回去了。 唐双…… 她养父被杀,准备结婚的男朋友逃亡,这20天里,她一个人是怎么度过的呢? 唐老爷子“死”了,唐森集团肯定乱成一锅粥,唐单的夺权计划也实施了吧,她又该怎么应对? 更别提,占据了唐单身体的唐老爷子,这个喜欢自己养女的老变态,有没有开始对唐双下手…… 这20天里,每一天,我都用超负荷的训练来麻痹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情。 不然的话,我会疯掉的。 我叹了一口气,前面的lynna似乎感觉到了,回过头来甜甜地笑:“哎呀,叹什么气啦?” 我心里都是唐双,这会儿觉得,应该跟lynna说清楚了,不能让她空等下去,于是咬咬牙道:“lynna,我们是不可能的。” Lynna睁大眼睛看了我两秒,突然嘻嘻笑道:“鬼叔,你在想什么呀?” 我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这么说对她伤害很深吧,也难怪她会矢口否认,给自己找台阶下…… Lynna却笑得越来越厉害,一点都不像装出来的;等她好不容易止住笑,带着古怪的表情看着我说:“鬼叔,你想多了,我喜欢的是梁sir啦。” |
此刻的我,是一个大写加粗的尴尬。 我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是说喜欢粤语歌,喜欢中国男人,喜欢认真工作的……” 话没说完,我就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这些形容词,套在梁sir身上也完全适用,只是我太自作多情,才对号入座了。 现在想来,lynna身为一个国际刑警,会喜欢上的当然是前辈、领导、至今单身、长相路人但身材健美的梁sir,梁超伟了。 怎么会是逃亡异国、心有所属的我呢?作为对象,就算小任也比我好呀。 真的是想太多…… 我面红耳赤地站在当地,Lynna却回过头去,装作没看见:“走啦,看电影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跟在她身后,不断自我安慰——这样也好,我自己尴尬,总比伤了别人要强。 Lynna带我去了钻石购物中心,却不急着到楼上电影院,领着我在楼下乱逛。这时我才明白,这个小丫头叫我来看电影,是有私心的——让我来当参谋,帮她挑送给梁sir的生日礼物。 购物中心里的奢侈品,卖得不比国内便宜多少,挂着越南盾的标价,看上去更是吓人。我这个狗头军师,跟着lynna逛了三四家店,最后终于选中了一条蓝色波点的领带,她还挺满意的。 梁sir这家伙下周生日,我本想这也给他挑件礼物,再仔细一想,万一我刷卡暴露了自己位置,被警察抓回去就麻烦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好不容易上楼买了票,进了影厅,除了我们只有两三对小情侣。lynna贴心地挑了部好莱坞动作片,英语对白;忽略了越南语的字幕,可以当作是在国内看电影。 逃亡到异国他乡,白天是非人的训练,晚上翻来覆去,孤枕难眠;现在的我,特别需要骗一骗自己,获得内心短暂的安稳。 灯一关,我便进入了这难得的宁静里。 电影放了一个来小时,最后的大战前,大师向男主传授做人的道理——踩着这个尿点,我溜出去上厕所。 男厕里空无一人,站在尿兜前,刚拉下短裤的拉链,我便发觉有些不对劲。 三个黑色西服,戴着墨镜的大汉,从门口鱼贯而入。 |
一个大汉守在厕所门口,另外两个,一左一右走到我旁边的位置。 这两个都是欧美人,身高接近一米九,他们也不尿尿,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尿兜前。 我本来汹涌的尿意,硬是被逼了回去,这时候不知道该把丁丁塞回去好,还是咬咬牙撒它个痛快——免得等下尿裤子——真的是进退两难,字面意义上的。 心里却猜中了七八分,这个阵仗,只能是阮佑晓的保镖。 要认真说起来,左边这个红胡子的哥们,我在酒吧里也见过的。 所以,这个意思是…… 梁sir说,阮佑晓喜欢的就是我这型——想到这里,我的嘴角不由得抽动起来。现在的情况,要不然就是梁sir说对了,毒枭看中了我,让手下来传话;要不然……要不然就是我的身份被识破,毒枭派人来下毒手。 突然之间,我心头一凛。 阮莲。 刚才我出来前,她还让我快去快回,说一个人在黑漆漆的电影厅里害怕。身为国际刑警,虽然会些基本的格斗,但毕竟是一个主要从事文职的弱女子,不可能对付得了如狼似虎的雇佣兵。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明白,必须要尽快搞清楚状况,在阮莲遇到危险之前,救下她。 先假设这些黑衣保镖,是为了第一种原因而来;我的身份是一个贸易公司的主管,不知道什么毒枭,更不知道自己被看上了,那么我要表现出来的反应是…… 懵逼。 于是,我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其实也不太用装——声音颤抖,用越南语问了一句,有事吗? 两边的黑衣保镖没有反应,也对,他们是欧美人嘛,于是我用英语又重复了一遍:“What’s up man?” 左边的红胡子明显是听懂了,低下头来看了我一眼,害得我差点缩阳;他仍然不说话,不过却朝着另一个黑衣保镖,点了点头。 然后,一部黑漆漆的诺基亚,不对,是vertu手机,被塞到了我面前。 红胡子终于说话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单词:“Your call。”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看起来不像是要取我性命的;于是我保持着懵逼的表情,手忙脚乱地收枪入库,右手在裤子上胡乱擦了擦,才接过那部十几万的vertu手机。 那一边,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我在lynna的电脑上,在酒吧里,都听过这把年轻的男声。 |
“他约你吃饭?” 柠檬旅店的601房里,lynna瞪大了眼睛问。 我挠了挠自己的脸,无奈道:“是的吧。” 小任发出一声欢呼:“棒!太棒了!” 梁sir示意小任冷静,但他自己脸上,也是洋溢着笑容:“鬼叔,我说得没错吧,他就喜欢你这一型。” 我苦笑了一下:“谢谢你的乌鸦嘴。” Lynna再次确认道:“日期是下周三?” 我点了点头:“没错,下周三晚上七点,在什么山来着……” Lynna念出了一个越南单词,是法语“乌龟”的音译,在西贡郊区。早上我在电影院的男厕里,听见毒枭阮佑晓说的地方,就是这一个发音。 梁sir摸着下巴,显得有一点迟疑:“这个地点不是阮佑晓平时的住址,是一个平时很少去的别墅。这里的安保没有阮家严密,很有利于我们的倒台行动……” 头脑简单的小任插嘴道:“很好啊!” 梁sir摆了摆手:“不对,阮佑晓行事谨慎,这次见一个没接触过的陌生人,为什么把地点定在一个相对不安全的别墅里?这很反常。” Lynna点点头,说了一句我教她的中国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时间,我如释重负道:“对啊,太反常了,那我就不去了吧。” 梁sir看着我,缓缓道:“鬼叔,你可以不去。” 我也看着他,知道后面一定有个但是。 果然,梁sir话锋一转:“但是,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 Lynna也补充道:“鬼叔,虽然有危险,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小任更是在旁边摩拳擦掌:“怕什么!那么多天我都打不死你,我知道你命很大!”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算了,就当这一句是好话吧。 沉默了三秒,我叹了一口气:“你们说的都对,道理我都懂,可是……” 我挠了挠头,坦白承认道:“我害怕啊。” 梁sir的手指开始敲击桌面,这是他考虑问题时爱做的小动作:“鬼叔,我不能说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幸好,下周三的晚饭,我们还有时间准备。” 他郑重地承诺道:“相信我,一定会想个完全的方案,确保你的安全,确保你在杀死了阮佑晓之后能顺利逃脱,即使计划失败,我们也能把你救出来。” 我皱着眉头,考虑着梁sir所说的话,他究竟有没有能力兑现,我又该相信他几成。 眼角余光里,我看见lynna轻轻地低下了头。早上在商场里,她说要为梁sir买礼物,要给他准备一个小型宴会,时间是下个星期三,梁sir生日的当天。 |
下周三的约会,是我三十多年里最为重要的一个。以前的约会,失败了不过是丢了个女朋友,丢了笔生意,这次的约会要是失败了,丢的是我一条小命。 所以,收到阮佑晓的邀请后,整个特别小组——其实也就三个人——加我一个外援,都进入了热火朝天的准备中。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梁sir信誓旦旦地答应我,会想出一个完美的方案,保证我性命安全。可是,这样的方案存不存在还另说,一个现实的困难在于——他可用的人手太少了。 除了lynna跟小任,在西贡的十几名国际刑警特工,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即使调动这些人来配合任务,由于需要隐瞒我这个逃犯,只能安排他们做一些外围的工作。这样一来,他们能发挥的作用就大打折扣。 所以,如果想从下周三的致命约会之后,活着回来,我还是只能靠自己。 最严峻的问题在于,我发现,自己也不太靠得住。 在接下来三四天的格斗特训里,小任一次比一次狠,可是我的召唤技能,还是一次都没使出来。连一点迹象都没有。原本是心底的怀疑,现在都浮出水面了——很可能,我召唤其他蔡必贵的能力,并不是这么运转的。梁sir想的这一套特训,根本不管用。 即使是头脑最简单的小任,也看出了危机的严重性。 星期天下午,在完成了又一次无功而返的魔鬼训练后,我瘫在房间的地板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 按照惯例,小任是会扶我起来的,可是这一次,他却走到我旁边的地板上,坐了下来,一句话也没说。 我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别思考人生了,帮我起来啊。” 小任却莫名其妙地问:“鬼叔,有一个任务你失败了如果,那你想要一个人死,还是全部人死?” 我双手撑地想要坐起来,却咚一声又摔了回去,龇牙咧齿道:“我可以不死吗?” 小任严肃地回答:“非死不可。” 我闭上眼睛,有点违心地说:“那我就一个人死吧。” 是啊,假想一下,如果真的必死无疑,难说我不会拖队友下水。别人不说,梁sir这家伙夸下海口保我小命,既然做不到,看我不整死你,哼。 大概是满意于我的答案,小任终于伸出手,拉我坐了起来,然后说:“鬼叔,我也是这么想。” 我嘿嘿笑了一下:“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有义气的boy。” 小任看了我三秒,然后才开始摇头:“我也是这么想,如果鬼叔你非死不可,你就一个人死吧,不能拖累我们。” |
我不由得脱口而出:“卧槽!我早看出来了,最没义气就是你!” 小任坐在我对面,脸上严肃的表情,跟他的五官有着强烈违和感:“鬼叔,他们都说你的推理很厉害,我也来试一下,你看我推理得好不好。” 我怒气冲冲地喊:“不好!” 他却不搭理我,自顾自地往下说:“再多三天,鬼叔你就要去见阮佑晓了。你一直一直召唤不出别的你,我想可能根本没有别的你,监控里看到的也不是你,梁sir很厉害但是他这里错了。我们做那么多都是没用的,因为你没有超能力,你不可能杀掉阮佑晓,不可能。” 我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不得不说,我部分同意他的看法——用训练是无法召唤出另外的蔡必贵,所以我也不可能杀得了阮佑晓。 小任继续往下推理:“周三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不太可能,你杀了阮佑晓,成功逃了出来,电影里都这这么演。那当然最好了,圆满结局。第二种可能才是真的可能,你杀不了阮佑晓,被抓住了,看穿了,把我们都供了出来……” 我急忙表示反对:“凭什么说我会把你们供出来?我是这样的人?” 小任咧嘴一笑:“鬼叔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太知道,我知道阮佑晓,不对,阮东富是怎么样的人,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招供。” 我喉咙一紧,想起这位毒枭怎么虐待落入手中的对手,以及被揪出来的叛徒的传闻。小任虽然头脑简单,这个判断却是一针见血。我不是什么革命先烈,不具备钢铁般的意志;不需要真正的严刑拷打,斩个手指估计就够了,我会连小学尿床都招出来的。 小任看我没有异议,继续往下说:“只要你招供出来,梁sir、lynna和我三个,还有外围同事,就死定了。” 我瞪大了眼睛:“有这么严重?你们可以找当地警察,不,找军队,寻求庇佑啊。” 小任看着我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弱智:“找他们没用,说不定帮谁的。” 我低下头,仔细分析他的推断。估计这一番话是他深思熟虑,想了很久的,所以无论从逻辑上,还是从现实情况,我都无从反驳。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冷气道:“所以呢,你的结论是?” 小任的神情无比严肃,这一刻,我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梁sir。他说出的话,也变得跟梁sir一样混蛋而无情:“所以,我决定明天的训练,把你打死。” 我吃惊地看着他:“你特么是认真的?” 小任点点头,意志坚定地说:“明天下午,我会尽全力攻击。你反正都是死,如果被我打死,还是一个痛快的死法,比被阮佑晓杀死舒服多了,对你也是好事。我们来说,就不用害怕被你招供出来然后害死。我也不想杀你,我是在保护大家。就算被梁sir责怪,被国际刑警惩罚也没有关系,我的做法是正确的。” 他一边站起身来,一边继续道:“如果我尽全力也打不死你,我相信你的超能力就是真的,我会全力配合星期三的任务。” 在走出602房之前,他最后说的话是:“鬼叔,不要告诉梁sir还有lynna,除非你想害死所有人。” |
这天夜里,我梦见了唐双。 逃亡到越南二十多天,我有几次情绪崩溃,想要不顾一切地联系她,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怕一跟她说话,就会无法控制自己,把知道的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全告诉她;这样一来,反而会害她陷入困境。 所以,我只能将对她的想念,全部都压缩在心里。这就像是一堆炸药,越压越紧,却得不到释放;我担心总有一天,会达到爆炸的临界点。 幸好,我还可以做梦。 梦里,唐双坐在草地上,而我则枕着她的大腿,惬意地躺着。我们头顶,是一棵巨大的树,树冠巨大,枝繁叶茂,斑驳的光影落在我的脸上,落在唐双的脸上,让她的双颊毛茸茸的,像新鲜的水蜜桃。 唐双在读一本书,我什么事都不干,昏昏欲睡。风吹动树叶的哗哗声,以及不远处的鸟叫,是整个世界里唯一的响动。 梦里的我,也知道这一个场景,美好得不真实。 我睁开眼睛,看着唐双沉静的脸,轻声问:“我是在做梦吗?” 唐双视线从书上移开,看着我微微一笑:“我们都是。” 我再次闭上眼睛,希望这个梦能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永远不要醒。 “别睡了。” 唐双轻轻摇晃着我的脸,我一开始还挺享受的,可是,她却越来越用力了。 “醒醒。”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拉到嘴巴旁边猛亲:“我再睡一会。” 不对…… 这个皮肤的质感,还有手掌的厚薄,不是唐双的手。 那只手猛地从我手里抽出,同时伴随一声惊呼:“鬼叔,快醒醒!” 我认得出这个声音,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果然看见,站在我床头的是lynna。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另一个人,用力拉开了窗帘——自然是梁sir。 平时每天早上拉我去跑步的,只有梁sir一个,现在lynna跟小任也…… 不对。 我揉揉眼睛,环顾四周,局促的房间里,没发现小任。 小任…… 我想起昨晚临睡前,自己赌气的想法,突然就有了不妙的预感。 Lynna一脸焦急,果然开口说的是:“鬼叔,小任他……” 我不由脱口而出:“他是怎么死的?” |
Lynna脸上的表情变成了震惊,她跟梁sir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是梁sir开口道:“小任没死。” 我反而惊讶道:“没死?” Lynna的声音都带着点哭腔:“谁说小任死了,他不见了!” 我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要不然我真以为…… Lynna着急地往下说,看来一起工作的同事失踪了,对她的打击很大:“打他电话没人接,住的地方也找不到人,NINH说他昨晚没有回家,还以为他喝酒去了,但是到现在都没找到人。” NINH就是来机场接机的那个小伙子,平时负责接送客人,偶尔会在一楼帮忙登记。好像说是小任的远房表弟,来自北部的乡下,跟小任住在一起。 梁sir抬腕看了下表,示意lynna不要着急:“就算小任是昨晚十点失踪的,到现在也才八个小时。Lynna,先不要太担心。” 他看着我,话锋一转:“倒是你,鬼叔,你怎么知道小任会出事?” 我挠了挠头,视线下移,这才发现自己上衣都没穿,身上只有一件蓝色波点平角裤。 我赶紧把薄薄的被单来过来盖住,抬头对梁sir说:“给我五分钟,楼上601聊。” Lynna还想说什么,梁sir制止了她:“等下再说。” 他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反正,鬼叔也不会跑掉。” 我心里暗骂了一句,这家伙。 梁sir带着lynna走后,我用最快的速度洗漱一番,再穿上衣服,就冲到了楼上601。虽然小任说过今天要杀了我,但他现在毕竟失踪了,生死未卜,而且我隐约觉得,这事跟我脱不了关系。既然如此,我也很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打开房门却发现,房间里只有一个人——梁sir。 在他关们的时候,我皱眉问道:“lynna呢?” 梁sir简单地回答:“我让她出去找小任。” 然后,他把我拉到椅子上坐下:“鬼叔,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他是有意把lynna支开了。不过现在先不管那么多——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昨天下午小任说的话,昨晚我的打算,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梁sir。 梁sir听完之后,并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不断地敲着桌面。 我有点沉不住气,讪笑道:“幸好小任没死啊,要是他死了,我差点以为是那个变态凶手蔡必贵,出来把他弄死的。” 梁sir一脸凝重:“鬼叔,我给你看个东西。” |
他说完这句话,就回过头去,操作自己的电脑。 我也没有多问,坐在他身后看,却看见他调出来一个监控录像,画面里,是背着双肩包、身穿黑色运动服的我,不对,是那个变态杀手蔡必贵。 这个录像,不是看过了吗? 就这么个看了不知多少次的录像,还值得支开lynna…… 不。 我定睛一看,显示器上的监控录像,并不是之前我看到的那个。 虽然主角是一样的,但这个背景,呃,有点眼熟,但这是在哪…… 我突然喉咙发紧——监控画面里,变态杀手从一条走廊上走过,我认出来了,这是在四季酒店的行政楼层。 命案发生的那天晚上,我喝醉了酒,睡觉的地方。 梁sir按了几下键盘,监控录像开始回放,杀手蔡必贵倒着往回走、走、走,最后画面显示,他是从一个房间里,推门而出的。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关好。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监控录像看不到房号,但从走廊的细节我能认出——那就是我当晚住的房间。 所以,这个虐杀了唐老爷子、逼着保镖把大脑吃掉的变态杀手,那天晚上,先去了一次我的房间。 而在那时,我正喝醉了酒,睡得像一头死猪。如果他想要杀了我,切开我的颅骨,把大脑整个取出来,那也是分分钟的事。 梁sir把监控画面定格,然后回过头来看我:“鬼叔,你有什么想法?” 我摸着自己的天灵盖,庆幸地说:“想法啊,幸好他没杀我,要不然我早就……” 梁sir却摇了摇头,打断道:“他不可能杀你。” 我皱眉道:“为什么?” 梁sir脸上是讳莫如深的微笑:“因为,一个人不会杀死自己。” 我愣了三秒,醒悟过来之后,不由得身体向椅背靠去,像是要远离显示器:“不可能,不可能!杀手一定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溜进房间的,不信你看之前的监控!” 梁sir认真的看着我,缓缓道:“事发当天,酒店里所有相关监控,我都看了。唯一进出那间房的,只有你自己。所以……” 他用手指,敲击着监控画面里的男人:“他,就是你。” 我手捂着嘴巴,用力摇头:“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梁sir拍了拍我的肩膀:“鬼叔,我知道接受这个是事实,需要一定的时间。但是,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无法改变。这段监控录像,只有我自己看过,不然lynna跟小任都会认定你是变态杀手,无法和你相处。还有,为什么我坚持让你特训,坚持看起来很疯狂的倒塔计划,是因为我一开始就知道了,变态杀手跟你是两位一体,只要你能召唤出他,就一定可以杀掉阮佑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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