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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我朋友是怪咖》惊悚/悬疑/烧脑 系列——第一部实体书上架![第414页]

作者:鬼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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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好消息。

    第一件事,叔写的这个系列小说的『系列名』,在无数次开会纠结之后,终于敲定了一个,那就是,噔噔噔——『超脑』。

    乍一听好像有点普通,但是跟每一册的书名连起来,比如说《超脑:地库》、《超脑:团灭》、《超脑:妄想》……怎么样,就还不错吧?

    而且『超脑』这个词满足了对小说类型的提示——科幻,并且也还算有记忆点,所以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二件事,在系列名定了之后,顺理成章的,实体书很快就要出版了。据博采雅集的涂大主编说,《超脑:地库》将在九月份出版,如果到时候再跳票,欢迎『贵族』们来找叔,拿他的私人联系方式。嗯。

    第三件事,在经历了漫长的一个月休整后,叔下决心明天开始写《格杀》。之前因为是WHAT四部曲里的最后一本,叔想要写得更好些,所以迟迟没有动笔。总之……最多十天之后会开始更新的。
    超脑系列 第八本

    《格杀》

    ---------------------

    “很紧张?”

    洁白的桌布上,唐双轻抚着我的手背。

    我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气,坦白道:“有点。”

    唐双莞尔一笑,安慰道:“放心啦,他私底下很nice的,一点架子都没有。”

    她这么说,倒是把我逗笑了:“那是对你吧?”

    此时此刻,我跟唐双坐在富丽堂皇的餐厅包房内,正在等一位客人。

    这是香港一家赫赫有名的餐厅,也是全球唯一的米其林三星中餐馆。普通顾客要来用餐,需要提前一两个月预订;不过我家唐大小姐是何等人物,不光不用预订,而且还要了一个VIP包房。这个房间的位置绝佳,从我右边的落地窗看下去,便是整个维多利亚港的夜景。

    维港的景色固然很美,这家餐厅的茶也还不错;但如果你是在等一个重要的客人,窗外的天色从灰到黑,这人也还没出现——想必感觉不会太好。

    更糟糕的是,随之时间一分分流逝,我的紧张感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我焦灼地看着房门:“该不会放我们鸽子吧?”

    唐双口里说着不会不会,却也抬腕看了眼手表。

    我紧张了一晚上,这才注意到,她今晚戴的不是平时那块dufour老爷子的simplicity,而是一块我没什么印象的表。我对表的研究没有唐双深,一眼认不出牌子跟型号,只觉得尺寸偏大,设计硬朗,是块纯粹的男表,并不适合唐双纤细的手腕。

    我咦了一声,刚要发问,包房门却一下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声如洪钟道:“不好意思,久等了吧?”

    唐双站起身来,我还在发愣,她拉了我一把,我这才赶紧起身;她笑着对来人说,“我们也才刚到”,我赶紧随声附和。

    侍应拉开椅子,来人大剌剌落座,拿起毛巾擦手;他果然如唐双所说,一点架子都没有,朝她笑着问:“菜点了没?”

    唐双微笑点头:“都安排好了,还有两瓶红酒,我记得五爷最喜欢武当,没记错吧?”

    五爷笑得更开心了,伸出食指点着唐双:“不错,不错,双儿,有我心。”

    然后,他像是终于注意到我的存在:“这位是?男朋友?”

    唐双朝我靠过来,揽住我的手臂,纠正道:“未婚夫。”
    三个小时候,我们在楼下送走了五爷,转身走回酒店大堂。

    这家餐厅本来就设在四季酒店里,所以喝完酒回去就睡,倒是挺方便的。

    电梯里,唐双扶着不胜酒力的我,嗔道:“没喝多少呀,就醉了?”

    我借着醉意,低着头,没有说话。

    唐双侧过来看我的脸,观察了几秒,问道:“怎么,生气啦?”

    我抬起头来,勉强一笑:“没、没有,生气,怎么会?”

    确实,我有什么理由生气呢?毕竟,刚在唐双的精心安排下,我第一次见到了童年偶像,香港也好内地也好,无人不识、大名鼎鼎的五爷——当年的一线男影星,现在又转型成了一线导演。

    而且,这不光是一次饭局,唐双要促成的,是一件我想都不敢想的天大好事。

    把我在网上发表的小说,改编成电影,由五爷来亲自执筒!

    不仅如此,唐双之前就做了绵密的准备,已经先把我写的东西整理好,发给了五爷;所以,刚才在吃饭的时候,五爷还跟我讨论了某几个剧情,指出以他多年的经验判断,不太合理、或者不太好拍的情节。

    一个童年时代的偶像,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喝酒,谈笑风生,并且聊的还是我所写的、上不了台面的作品!当然,我也听出了五爷的弦外之音——作为小说还不错,但改编电影困难很大,但是,五爷看了我写的小说,这件事情本身,已经够我激动一晚,吹嘘三年了。

    所以,尽管谈论我的小说只用了十分钟,接下去就是一些上流社会、娱乐圈的八卦,但是今天晚上,我的情绪一直是很亢奋的。

    直到那一幕出现。

    唐双在帮五爷倒酒时,“无意”露出了腕上那一块手表。

    圈里人都知道五爷是个手表藏家,道行当然比我深多了,一眼就认了出来:“哇,IWC这款很少见啊,我记得……全球限量30枚吧?”

    唐双却满不在乎地说:“是吗?我不懂耶,国外偶然看见,随便买的。”

    五爷眼睛更亮了,紧紧盯着那块手表:“啧,运气真好,这枚表啊,有钱都买不到!”

    唐双识趣地解下手表,双手递给五爷:“我真不知道这块表那么厉害,幸好五爷看见了,帮我们讲解下厉害的地方在哪。”

    她又对我招了招手:“行家免费上课,还不过来听。”

    我皱着眉头,看了唐双一眼,还是凑了上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五爷在讲解完那块手表之后,赞不绝口,表达了他对这块表的喜爱,以及收藏里该系列的缺憾。

    在唐双的劝说下,五爷摘下了他的百达翡丽,把那块限量的IWC戴了上去。

    唐双略带夸张地惊叹:“好衬!”

    她又用手肘轻轻推了我一下:“必贵,你说是吗?”

    我点了点头:“确实。”

    不得不说,这块表刚戴在唐双白净、纤细的手腕,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的违和感;如今在五爷皮肤黝黑、毛发旺盛的手上,却显得如鱼得水、天衣无缝。

    五爷对着手表左看右看了好几分钟,甚至还拍了照片,说是要发给表友看;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要去解表扣。唐双说这块表她一直觉得太大,造型也不适合妹子;这么厉害的表,给她戴简直是暴殄天物,更应该戴在一个身形壮硕、男人味十足、懂表的人身上。

    比如说,五爷。

    唐双的说法是,如果五爷不嫌弃的话,就先把表带回家,其它盒子跟证书,就让秘书拿去给五爷的助理。

    五爷在推托了一番之后,盛情难却,终于笑纳了;他甚至不愿意把表摘下来,就这么戴着,反而把原来的那块百达翡丽,随意塞进了裤兜里。

    接下来,我们重新举起酒杯,五爷主动回到了一小时前的话题——我写的小说。

    这一次,五爷没有再提小说里的漏洞,反而说他知道一个电影公司老板,对科幻题材特别感兴趣;他甚至畅想了一下,如果这部电影开拍,谁来演男一不错,谁演女一简直是量身定做。

    说到这里,五爷用力拍着我的肩膀,对我朗声大笑:“除非,世侄想自己演啦!”

    而之前,他对我的称呼一直是“蔡生”。

    唐双帮我们倒酒,看着她裸露的手腕,我心里更加确定——今天晚上,她之所以会戴这块限量版的IWC,绝不是偶然,而是有备而来。

    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有了种异样的感觉。
    “到啦。”

    我还在回想刚才的饭局,没注意到,此时我们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唐双细心地吩咐:“站好,小心,我拿下房卡。”

    我伸手扶住墙壁,唐双开了门,我踉踉跄跄走到床边,鞋子都来不及脱,就扑倒在床上。

    唐双走过来,轻轻坐在床沿,摸着我的头发:“真的醉啦?”


    我闭着眼睛想要装睡,却不知怎的,脱口而出:“那块表,要多少钱?”

    唐双好笑道:“怎么,你打算还钱给我?”

    我可能真的是醉了,控制不住自己:“告诉我,多少钱?”

    唐双沉默了好一会,我睁开眼睛,发现她正静静地俯视着我,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像是奶奶在看着乖孙子。

    她又摸了一下我的头发,果然说道:“乖,别孩子气啦,都多大年纪了你。”

    我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手撑着床,噌地一声坐了起来:“这跟孩子气有什么关系,你为了帮我,送了块表给五爷,那块表很难买对吧?那我总要把钱还给你……”

    唐双看着我,似笑非笑的样子:“还说不是孩子气,我跟你,我们两个,要分得那么清吗?”

    我着急地挠着头:“看你都说到哪里去了,不是分清,是,啊,我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靠女人,用女人的钱呢?”

    唐双摇了摇头:“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我们是平等的伴侣关系,本来就要互相帮助的呀。你呀你……”

    她轻轻地点了下我的鼻尖:“直男癌啊?”

    我心里清楚,唐双说的话虽然像是批斗我,但肢体语言却是在跟我开玩笑,试图缓解气氛。但是,我却还是觉得不舒服,如鲠在喉,气血上涌。我深吸了一口气,尝试冷静下来,心里也渐渐有了眉目。

    今天晚上,我之所以感觉那么糟糕,是因为唐双安排妥当的饭局,她显露出来的心机,她对我的任意摆布——这所有的一切,让我想起了另一个女人。

    一个我遇见过的、最可怕的女人。

    唐双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她摸着我的脸颊,认真道:“再说,我这么做,也不光是为了你。”

    我没有说话,默认了她的说法。确实,唐双想把我的小说改编成电影,让五爷来执导,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她自己。

    或者说得更具体一点,是为了我们的婚事。
    前几个月,当我自己深陷于“量子幽灵”的诡异事件时,唐双也被她家族企业的复杂斗争,紧紧裹挟其中。一向醉心于声色犬马、对公司不闻不问的纨绔子弟,唐家大少爷,唐单,受了董事会几个老家伙的挑唆,竟然跳了出来,试图从妹妹唐双手里,夺回公司的控制权。

    如果唐单真的成功夺权,快则三年,迟则五年,唐森集团就会从地球上消失,更别提上市什么的了。

    而作为公司的实际管理者,唐老爷子指定的继承人,霸气女总裁唐双,自然不会让哥哥得逞。她不光在香港总部收拢人心,更跑遍了包括北京在内的全球所有分公司,争取到了董事会大部分人的支持。本以为从此高枕无忧,谁知道在董事大会前几天,她收到风声,有几个人临阵倒戈,准备投票给唐单,重新任命公司总裁。

    也不知道唐单——这个出了名的“二世祖”——背后有什么高人指点,使出了什么法宝,眼看马上就要得手了。

    总之,到了这一步,唐双只好改变计划,当天飞到了印度洋上,一个名为“鹤璞”的海岛。在这个马尔代夫的小岛上,我跟唐双共同经历了一系列事件,然后才开始了恋爱关系。

    不过当然,这一次唐双不是去缅怀过往的,她之所以去鹤璞岛,是为了找正在岛上度假的唐森集团创始人,唐嘉丰,唐老爷子。

    唐老爷子实际上只是唐双的养父,但是从小对唐双疼爱有加,长大后更是无比信任,否则的话,也不会把他一手打造的唐森集团,全部交给唐双打理。在唐双的恳求,以及岛主付老爷子的劝说下,唐老爷子决定暂时中止退休生涯,马上飞回香港,平息这一场夺权的闹剧。

    只不过,有一个附带条件。

    那就是唐双必须在一年之内,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结婚。

    按照唐老爷子的说法,只有这样,让女儿跟女婿一起管理公司,才能断绝唐单的念头。不然的话,以后一有机会——比如唐老爷子驾鹤仙逝——唐单一定会卷土重来。

    唐双说,当时在海底酒窖里,唐老爷子叹了口气:“双儿,我跟你付伯伯加起来,一百五十岁啦。”

    唐老爷子跟女儿一起飞回了香港,之后的几天内,他亲自披挂上阵,几场饭局,几番举重若轻的谈话,就让那些已经反水的董事们,改邪归正,重新支持唐双。

    如无意外,下星期召开的董事会,会呈现一边倒的局面;唐单提出的议案,将被无情否决。这样一来,公司的控制权,就会稳稳当当地,重新回到唐双手里。

    唐老爷子兑现了他的承诺,接下来,轮到唐双了。

    “找一个合适的人选,结婚”——唐老爷子此话的关键之处,就在于“合适”这两个字。
    对于他女儿的现任男朋友——也就是我——的存在,唐老爷子肯定是清楚的。不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我绝不是他心目中“合适”的女婿人选。

    唐双除了是个霸道女总裁,分分钟继承家里的大型物流公司,外形出众又年轻,智商、学历、情商三高,简直是活在偶像剧里的人物。再看看我自己,学历小本、身高残念,全副身家不及她一个零头,台面上的职业是一个小厂的工厂主,兼不入流的网络小说家。

    瞎子都能看出来,我跟唐双是大写的不、合、适。

    不过,如果我写的那些不入流的小说,被改编成了电影,并且由金牌导演来拍,大牌演员来演,造成了巨大影响,小说原著、原作者,也因此出名。这样一来,我的身份就成了国内一线知名小说家。

    这个身份,照我们猜想,会稍为“合适”一点。

    所以,唐双才煞费苦心,安排了今晚的饭局;在饭局之前,更处心积虑地了解到五爷收藏里缺的一块表,通过某种方法得到,又装作不经意,巧妙地送了出去。

    虽然我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也知道她之所以不告诉我,是因为我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么做。但是,她这样背着我安排好一切,把我蒙在鼓里的做法,还是让我有点不寒而栗。

    我长叹了一口气,重新扑倒在床上。

    房间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气氛有点僵。

    过了好一会,我听见旁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唐双站起身来说:“你早点洗澡,早点休息。”

    我翻过身来,睁眼看着她:“今晚不在这里睡?”

    唐双点了点头:“我回去陪老爷子。”

    我坐起身来,皱着眉头问:“他什么时候回鹤璞岛?”

    唐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还没定,可能是董事会前,也可能开完会再走。最近天天在吃烧鹅濑粉,说是要吃够本才上岛,也不注意下身体……”

    她突然打住,换了个话题:“老爷子回去之前,我争取带你见他见一面。”

    我苦笑了一下:“也不用勉强。”

    唐双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说的是:“那我走了。”

    我也没有挽留,只是说:“路上小心。”

    她走了过来,在我脸上轻轻亲了一口,然后转身离去。

    我目送唐双走出房间,突然之间,有一种她要离开我的错觉。

    不过,我再怎么也想不到,这是我生命里,最后一次见到她。
    唐双走后,我心情郁闷,晚饭喝的那点酒,半醉不醉的更让人难受。于是,我一个人跑到行政酒廊里,喝了两个小时酒;这还不算,等我醉醺醺地回到房间,又把酒柜里的各种酒版,全部打开,赌气似地喝了大半。

    做完这一切,我才如同烂泥般,瘫在床上沉沉睡去。

    不知道你们怎么样,我一喝醉酒,就容易做梦。这个晚上也是如此,我做了许多支离破碎的梦,梦见了许多场景,还有更多的人。我梦见了唐双、marylyn、水哥、小柔、梁sir、小希,对了,我还梦见了那个还没见过面、只在手机照片里瞻仰过的未来岳父。

    好吧,岳父什么的,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即使在梦里,唐老爷子也对我不屑一顾,傲慢十足地命令唐双离开我。我先是请求,然后据理力争,最后变成了高声争吵,还差点打了起来。唐双夹在我们中间,一脸焦急地劝阻。

    不知道为什么,梦境里的唐老爷子,并不是照片中垂垂老矣的样子,而是一个年轻健壮的男子,看上去跟我差不多。

    最后,年轻的唐老爷子,竟然一把抱住了唐双,并露出了暧昧的笑容。我这才发现,眼前的男子并不年轻的是唐老爷子,却是二世祖唐单!

    我不禁暴跳如雷,冲上去一拳往他脸上挥!

    这个时候,莫名地响起了手机铃声。

    在我一分神之间,唐单抱着唐双,隐入了灰色的空气里。我重重的一拳,就像是砸在了棉花上,用力之大,似乎右肩都已经脱臼。

    再然后,我就从梦里醒来了。

    梦境里一切都远去了,留给我只有宿醉之后的偏头痛,以及全身骨头关节的酸楚,尤其是右边肩膀,难怪刚才会梦见脱臼。 除了身上的疼痛,现实投射到梦里的,还有响彻房间的手机铃声。

    我闭着眼往床头柜摸去,拿起手机一看,原来已经下午两点,来电显示是唐双。想到刚才做的梦,我不由觉得好笑,该不该把梦里的内容告诉她呢?

    我接起了电话:“双,我睡过头啦,么么哒……”

    电话那边传来的,却是一声冷笑,紧接着,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鬼叔?”

    我的酒一下醒了大半,警惕地问:“你是谁,唐双电话怎么在你手里?”

    电话那边的男人,笑起来像个没心没肺的混蛋:“我呀,我是你未来大舅子。”
    未来大舅子?

    我被酒精麻痹的脑袋转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不由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吓死我了,还以为除了什么事。”

    我努力让自己干笑两声:“嘿嘿,还是第一次通话啊,唐先……”

    唐单的语气满了玩世不恭:“还叫我唐先生啊?你应该喊我大舅子。”

    我挠了挠头,结结巴巴地想说那三个字:“大、大舅……”

    唐单却没等我认完亲戚,突然口气一变,恶狠狠地说:“你为什么杀我老爸?”

    杀他老爸?

    他的意思是……我杀了唐老爷子,唐嘉丰?

    真是好笑,我甚至都没见过唐老爷子——刚才梦里不算——又怎么杀他?

    我太阳穴一阵刺痛,脑子反应迟钝,过了几秒才醒悟过来——这是唐单的无厘头玩笑。

    唐双虽然不爱提起这个哥哥,但也跟我描述过,唐单的个性非常恶劣,经常不分场合、不分对象地开一些低俗玩笑,还自以为很风趣。

    这么想起来,他让我喊大舅子,也是在拿我寻开心。

    我冷静了一下,正色道:“唐先生,别开玩笑了,让唐双听电话吧。”

    唐单却好像没听见我的话,兀自在那里说:“你杀了我老爸,我要恨死你才对,不过呢,换个角度想,老头子死了,凶手是我妹的男朋友,那帮死老鬼肯定又会掉过头来支持我。公司这下归啦哈哈哈,我又要感谢你才对啊。”

    他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真是好矛盾,好好笑啊!”

    我对唐单的疯话完全失去了兴趣,再次强调说:“请把手机还给唐双,我要跟她说话。”

    唐单就像一个真正的疯子,突然又转了话题:“话说回来啊,鬼叔,你是叫鬼叔对吧?我妹说你是个小说家,真没看出来啊,你那么能打!从屋顶爬下来,躲过红外线,最厉害是一拳,就一拳,打晕了保镖。哇!简直就跟汤告鲁斯在mission impossible演的一样,哦你们大陆不叫这个片名,叫碟什么鬼,哎忘记了……鬼叔,老实告诉我,你是特工吧?”

    我耐着性子听他胡说八道完,最后一次重复道:“唐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偷你妹妹的手机,然后打电话给我,讲这些无聊笑话。但是现在,请你把手机还给她,不然我要挂了。”

    唐单还在胡搅蛮缠:“还给她,好啊,不过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杀老头子?他不让你跟我妹在一起,也不用杀了他啊。

    他甚至叹了口气,感概道:“啧啧,你们这些写小说的,心狠手辣,真是心狠手辣!”
    我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看着手机屏幕摇了摇头,准备挂掉。

    就在这时,手机里传来一声惊叫。

    是唐双!

    我赶紧把手机重新放到耳朵旁,同时大喊:“双!怎么了!”

    电话那边,先是唐单阴森的笑声,然后就是一阵纷乱的争吵。

    我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一边听着对面的动静,一边语无伦次地喊:“双!你没事吧!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毫毛,我,我跟你没完!”

    突然之间,电话那边就没了声响,我再怎么用力把手机紧贴耳朵,还是什么都没听见。

    我皱着眉头,狐疑地看了一眼屏幕,手机还在通话中,并没有挂掉。

    在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手机那边,突然传来了唐双的声音:“喂?”

    我赶紧回答道:“双!你怎么了?”

    唐双简单地说了三个字:“我没事。”

    但是,我却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一直冷静、霸气的唐双,在说这三个字时,却是带着哭腔。

    果不其然,接下来她所说的,让我如同五雷轰顶。

    电话那边,唐双的语气带着愤怒,带着不解,尽管努力掩藏情绪,声音仍然止不住发抖:“你为什么要杀我爸?”

    我不禁瞠目结舌:“我杀、杀你爸?我没、没有啊。”

    如果说刚才唐单问这个问题,是在捉弄我,现在换了唐双,绝对没有开这种玩笑的可能。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误会,是误会!”

    唐双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回复了镇定:“你现在在哪?”

    我不假思索道:“在酒店,房间里。”

    唐双继续追问道:“昨晚呢?”

    我皱了皱眉头,详细解释道:“昨天晚上你走了之后,我又喝了点,好吧,是喝醉了,整晚在酒店里睡觉。”

    接下来唐双的问题,却让我又好气又好笑:“你一个人过夜?有没有跟谁一起?”

    女人果然是女人,到了这个时候,想的还是我有没有对不起她。我苦笑了一声:“当然是一个人,双,快告诉我是怎么了?”

    电话那一边,唐双的声音却充满了沮丧:“真希望你不是一个人,起码……”

    她极为罕见地叹了口气:“起码,命案发生时,你有不在场证明。”
    我只觉得身上汗毛倒竖,命案?难道说,唐老爷子真的被杀了?

    可是,就算唐老爷子被杀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根本没有杀人动机,总不可能因为他不接纳我当女婿,我就手起刀落,把他大卸八块吧?

    唐单怀疑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唐双也一口咬定,是我杀的唐老爷子?这家人都怎么回事?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双,我真的整晚都在酒店睡觉,我喝多了你知道的,上个厕所都要人扶,怎么可能跑出去杀人呢?更何况,那还是你爸爸呀!”

    唐双听起来有点犹豫:“我一开始也不相信,直到……”

    我着急道:“无论唐单说什么,他都是骗你的,就算有证据也是伪造的,是陷害!他想拆散我们!”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再次开口时,那声音充满了无力感:“如果只是一面之词,我当然不信。可是,有证据。”

    唐双补充道:“有很多。”

    我紧紧皱着眉头:“证据?什么证据?”

    证据,而且还是很多证据。难道说,就像是电视剧里,那些不走心的编剧写的情节一样——哪个倒霉蛋被栽赃陷害,个人物品被偷走了,衣服被剪掉一角,甚至是先被取了指纹,然后故意遗留在命案现场……我挠了挠头,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自己少了什么。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没什么担心的。今时今日,警察们拥有各种各样的现代化破案工具,一定可以识破真凶的技俩,还我清白。

    可是,唐双给我的答案,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温度:“我们家的监控录像,拍下了你杀人的整个过程。”

    我不禁喊了出来:“怎么可能?”

    唐双低声说:“我也希望不可能,但这是真的。”

    我倒吸了一口气,我确实躺在酒店里睡了一整晚,酒瓶子在,宿醉还在,甚至床垫上的痕迹也在。虽然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但在现实世界中,我百分百确定,我绝没有跑到唐双家里,去杀了她老爸。

    我只觉得头疼欲裂,怀着最后一点侥幸:“双,你听我说,会不会是你认错了?”

    唐双似乎苦笑了一下:“监控录像里,有你的背面、侧脸、正脸,360度的影像,身高、体格、衣服、发型,说话时的语调,都是你,我不可能会认错。”

    接下来,大概是想起了一些可怕的细节,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急促:“如果你只是杀了他,直截了当,我还不会气到要发狂。可是你的手法,天哪……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双给我的印象,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现在她的情绪如此激动,想必唐老爷子被杀死的过程,极端残忍,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冲击。

    现在的问题在于,受害者家属一致认定,这个极端残忍的凶手——就是我。
    我哑口无言,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能理解唐双的激动、绝望、心如刀割,毕竟收养了她二十年,生命中最重要的我一个男人,竟然被另一个最重要的男人,残忍虐杀了。

    而且,虽然她没有提到,但是为了公司的控制权,她已经全身心投入,努力了两年时间,其中的艰辛她虽然不愿意说,但我多少知道一点。到了现在,马上就要开董事会,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的时候,竟然是我,搞砸了这一切,毁掉了她的心血,所谓亲者痛,仇者快,莫过于此。

    但是,此时此刻,相比唐双,更加心如刀割的人,是我。

    因为,我没有杀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力求冷静下来:“双,我没有杀唐老爷子,绝对没有。你先冷静下来,我现在就过去找你,当面说清楚。”

    毕竟,案发现场是怎样的,监控录像又是怎样的,我只听了唐双的描述,还有唐单疯疯癫癫的只言片语。如果我去到了唐家,仔细观察现场,搜集信息,可能会找出错漏之处。

    既然我没有杀人,这一切只能是个局;而无论再高明的栽赃陷害,也经不起认真推敲,一定会有漏洞。只要找到问题所在,我就能洗刷冤屈,还自己一个清白。

    更重要的,是让唐双不要那么难过。她已经失去了唐老爷子,不能再同时失去我。

    我没想到的是,唐双却断然拒绝了我的要求,理由也很简单:“你不能过来,唐单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会到现场。”

    警察来了,这不是好事吗?

    过了两秒,我才反应过来,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个重大嫌疑人,警察一定会把我逮捕起来的。不过,再认真想想,这也不完全是坏事。

    我对唐双说:“没关系的,我相信警察的办案能力,他们好好调查,我好好配合,很快就能搞清楚真相的。”

    唐双的语气却变得焦急起来:“不,你千万别过来,你不知道,现场留下的证据太多了,不可能推翻的。”

    她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不可能。听我说,你不能过来,相反的,我要你尽快离开香港。”

    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不行,我怎么能一走了之,留下你一个人?”

    到了这个时候,唐双还是要比我理智:“你留在香港,没有任何帮助,只能造成反效果。”

    她说的也有道理,我犹豫道:“可是……我总得先见你一面。”

    唐双断然拒绝:“不,我不想见你,更不想见到你被逮捕。”

    我还想说些什么,电话那边传来纷杂的人声,然后是关门、反锁的声音。

    唐双再次说话时,听起来像是在一个密闭的小空间里:“警察来了。”
    我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好吧,我先回深圳,等到……”

    唐双急促地打断了我:“不可以!出了人命,受害者还是个知名企业家,警察很快会把你列为重要嫌疑人的,你回到深圳马上会被逮捕的!”

    我心里一凉,果然是酒精让智商下降了吗,我直到刚才,都还没对现状有个清醒的认识,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现在的我,鬼叔,蔡必贵,是一个杀人嫌犯!

    唐双说得没错,如果不想被抓,我不能留在香港,更不能回深圳,那么,我现在要做的是……

    逃亡。

    电话那边传来敲门声,还有陌生人高喊唐双的名字,让她马上开门。唐双语速飞快,却仍然有条不紊的,给我下达了指令:“我要你现在马上就走,带上护照现金信用卡,离开酒店,马上去香港机场。我已经联系了……”

    我对此表示了质疑:“就这样扔掉一切,不明不白地逃跑,不是我的性格。再说我能逃一个月,逃不了一辈子,这件事情总要解决的。双,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杀……”

    唐双的语速越来越快:“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你一定要逃,不能让警察抓住,不然唐单会利用一切关系,不择手段让你认罪的。真要这样,就不可能翻案了。如果你真的没有杀人,我在内部,你在外围,我们一起拼命,尽快搞清楚真相;如果你杀了我老爸,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那就永远别回来了,我永远也不能原谅你,不想再见到你……”

    越来越猛烈的撞门声,让唐双的话听起来断断续续、支离破碎:“你用护照,到……航空公司,取机票……五点起飞……落地,有人接……快走!”

    砰的一声巨响,吵杂的人声响起,我听见唐单高声喊:“她在打给杀人犯!”

    不知道电话那边,被人群簇拥着的唐双想要干嘛,我听见有人阻止道:“唐小姐,别……”

    我大声对着手机里喊:“双!我还能见到你吗!”

    没有回答。

    我从手机里听到的最后的动静,是啪嗒一声;然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电话那一边的世界,陷入了黑洞般的宁静。

    按照我对唐双的了解,是她为了给我争取时间,把手机摔到地上了。以她平时游泳、射箭的臂力,想来手机已经被摔得粉碎。
    我放下手机,全身无力,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般。

    这不能怪我心理素质薄弱,换了谁也一样,不过是跟女朋友闹了点矛盾,喝了点酒,结果一觉醒来,接了个电话,自己就成了个杀人犯。

    更糟糕的是,杀的还是女朋友她爸。

    怎么那么倒霉啊!

    我双手用力抓着头发,想要让自己清醒过来——如果这也是个噩梦就好了。

    可惜,这不是。

    我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充满绝望,理智却渐渐复苏。

    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

    想想唐双,她在目睹了养父被男朋友残忍杀害的一幕——尽管是伪造的——之后,还能冷静下来,为我规划好了一条逃亡路线。我作为一个男人,总不能比她差太多吧。

    更何况,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难题,不是要去扛起一切,解决所有问题,而是简单得多的一件事——逃跑。

    唐双说得对,为了这辈子能再见到她,现在我要做的,是远离她。

    她给我订的那张不知飞往哪里的机票,是五点起飞;我看了一眼手机,现在已经是两点半。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决定一旦做出,我的执行力还是不错的。

    我像弹簧一样从床上跳起,冲到卫生间里。不到15分钟后,我已经收拾好一切,拉着日默瓦的箱子,走出大堂电梯。

    本来房间是订到后天的,考虑到我正在逃亡路上,也就省得跑去退房;不光如此,经过酒店前台的时候,我还戴上了墨镜。

    既然是逃犯,就要有逃犯的觉悟。

    为了减少被认出的概率,我没有让门口的服务生帮忙叫的士,而是自己走到路边去截。几分钟后终于等到一辆,我刚要打开后备箱把行李放上去,突然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个黑人哥们,拉开前门就要往里坐。

    本着中外友好的精神,如果是平时,我也就随他去了;但现在,我是个争分夺秒的逃犯呀!

    我放下行李箱,走过去跟那黑哥们理论。他看都不看我,嘟囔了一句sorry,就要关上车门。

    我本来就宿醉,又莫名其妙成了女朋友的杀父仇人,憋了一肚子火,现在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我走上前去拉住车门,怒吼道:“get the fuck out!”
    黑哥们愣了一下,回头看着我,然后厚厚的嘴唇露出一个蜜汁微笑。

    这哥们一边下车,一边笑着问:“you want a fight?”

    等他站到地上,我才知道他的微笑跟挑衅的含义。

    刚才放行李箱的时候,他弯腰钻进车门,看不出身高;现在这哥们笔直地戳在我眼前,宛如一座黑色铁塔——特么的得有两米高啊!

    身高就不说了,他也不知道是那个国家,什么职业,吃什么长大的,全身肌肉发达,肩膀宽得像橄榄球运动员,拳头有沙煲那么大。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我还不是好汉,只是个怂人。

    我勉强笑着,用稀烂的英语说:“ok,ok,you go first。”

    黑人哥们却不愿意go first了,脸上都是轻蔑的笑,突然就伸出手来,要掐我的脖子。

    卧槽!

    我心里暗叫不好,这个身高差距,要是我脖子被掐住,估计会像小鸡一样被整个提起来——那可就太丢人了。

    我下意识地向后一跳,安全离开了他的臂长范围,心里却不知怎么的,咯噔了一下。

    黑人哥们没料到我动作这么敏捷,脸上表情一怔,摆出了一个拳击的架势。

    一场中外大战,即将在这个曾经的殖民地上演。可惜,我演不来民族英雄,我只是个顾着逃命的犯人。周围开始有人围观,有人议论纷纷呢,有人劝阻,有人拿起电话报警——不,不能让他报警,我得赶紧逃。

    就在我分神的时候,一个硕大无比的黑色拳头,突然就飞到了我眼前。

    这是要完。

    我鼻尖感受到了压迫,两眼一黑……

    等我再次睁开双眼时,脸上却没有意料中的疼痛,鼻梁骨也完好如初,并没有断掉。

    身体确实有感到痛的部位,却是在——右手指关节。

    再仔细一看,刚才耀武扬威的黑人哥们,此刻却蜷缩在地上,双手捂着下巴。

    身边是吃瓜群众们的喧闹声,有广东话说哇犀利啊,有普通话说头发变白了,有英语在喊incredible,还有不知道哪国语言,总之就是充满了惊奇跟赞叹。

    我心中的惊讶,绝对不比围观的人们少。目前的情况很明显,在我失去意识的时间里,我用自己的拳头,击倒了一个比我高20多公分、体重大三四个量级的黑人选手。

    这……只能是我脑子里的黑洞,在关键时刻帮的忙。
    但是,这一次“灵魂附体”的经历,跟前几次有本质性的不同。之前不管哪一次,我都拥有自己清醒的意识,只是身体突然掌握了其它平行空间蔡必贵的技能。而这一次,我完全失去了意识,在被“附体”的过程中,我的身体完全由另一个蔡必贵掌握。

    我坐在的士后座上,倒吸了一口冷气,摸着自己的颅骨——之所以会有这种差别,可能是因为我脑子里的黑洞,变得越来越大了。

    你这样一个黑洞,让我欢喜让我忧……

    突然之间,一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

    昨天晚上,喝完酒后,我在酒店房间里倒头就睡,一直到下午两点才醒。所以,我很确定自己并没有杀人。

    但是,万一杀人的,是另一个平行空间的蔡必贵……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每个平行空间的蔡必贵,都有一个四位数的编号,而且鬼知道为什么,这些编号都是我本人最喜欢的质数。比如说飞机师是2063,拳击手是3217,而在本平行空间内,作为一个小工厂主、业余小说家的我,编号似乎是2017。

    以前我也胡思乱想过,平行空间理论上是无限的,所以,也有无限的蔡必贵、无限的职业存在。除了飞机师、拳击手、工厂主之外,有没有以别的职业卫生的蔡必贵?

    比如说,一个IOS程序员、一个渔民、一个地盘工人,或者是一个……变态连环杀手。

    既然拳击师蔡必贵,可以通过我脑中的黑洞,从平行空间3217穿越而来,短暂控制我的身体;那么,存在一种可能性——昨晚我躺到床上之后,一个某空间的变态杀人狂,穿过我的脑洞而来,控制了我的身体。

    然后,他——或者说是我——出了酒店房间,潜入唐家,用他们所说的残忍手段,杀害了唐老爷子。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带着我的身体,回到酒店,重新躺倒在床上。

    所以,当我在下午两点醒来时,才会记得梦中跟唐老爷子的争执,以及,右边肩膀莫名酸痛。

    也就是说,我的身体,成为了变态杀手蔡必贵的作案工具。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唐双跟唐单所说的话,在我脑海里快速回放。

    没想到你那么能打……

    汤告鲁斯……

    Mission impossible……

    残忍……

    身高、体格、衣服、发型,说话时的语调……

    不可能会认错……

    证据……

    太多了……

    我紧紧咬住自己虎口,努力控制,才没有大声喊出来。

    这个想法虽然疯狂无比,但却能完美地解释目前所发生的一切。

    其它平行空间的连环杀手蔡必贵,用我的身体,杀死了唐双的父亲;没人会相信这件荒谬的事情,所以,以这个世界的角度,我,蔡必贵,就是一个杀人犯。

    我看着车窗外,快速向后退去的景物,自言自语道:“亡命天涯的杀人犯。”
    到了机场之后,我赶紧去了唐双所说的航空公司柜台,取了张飞机票。

    之前我觉得,既然唐双安排我逃亡国外,应该是去一个特别远的地方。欧洲?美国?澳大利亚?不,都还不够远。说不定,是先飞到智利,再坐船去南极……

    不过,拿到飞机票之后,说实话我是有点失望的。

    因为,这张机票的目的地,是一个特别近的城市。虽然不在一个国家,但是从香港出发到哪里,比从香港到北京,距离要短一大半。

    越南,胡志明市。

    刚拿到机票的时候,唐双的安排,让我不太理解。既然是逃亡,不应该跑得越远越好吗,去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不容易被认出来,才能好好隐藏。

    胡志明市,出了名的游客多,如果我被人认了出来,分分钟被举报;越南跟中国接壤,警察要去抓我的话,中午从国内出发,晚上就抓到回去了,都不耽误吃晚饭。

    但转念一想,还是唐双考虑周到,比我高不知道哪里去了。

    首先,我想的那些欧洲、美国、澳大利亚的,全都需要提前办理签证,我仓促出逃,毛线都没有。越南是落地签,我到了那边的机场海关,拿着护照去办理就行了。

    其次,如果去一个偏远的地方,因为人口流动哨,我一个黄皮肤的陌生人,会特别扎眼,从而招来危险;反而是去胡志明市这种地方,每天那么多人来,那么多人走,我就可以大隐隐于市了。

    真不愧是我女朋友。

    我手里拿着机票,满意地点了点头,却突然想到——不再是了。

    刚才在电话里,唐双已经说了,永远不想再见到我——除非我能证明她爸爸,唐老爷子,并不是我杀的。

    我心情一下就黯淡下来,拖着行李箱,走过了安检。

    不过,心情沮丧倒也有好处,起码在过安检的时候,我忘了自己是逃犯这个事实。但是,到了登机口,在等待登机的过程中,我渐渐意识到了——自己是个杀人嫌犯。

    一旦想起这件事,我就开始坐立不安了。香港警匪片的场面,在我脑海里轮番放映;好像有几部电影里,都有警察在机场抓人的情节。

    我手里攥着机票,一下子看登机口的显示器,一下子看手表上的时间,一下子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穿制服的警察,又或者有没有神色诡异的便衣,正在对着藏在衣领里的麦说话。

    做贼心虚,说的就是我现在的状态吧。

    总而言之,当飞机准点登机,我顺利过了检票口,坐到飞机座位上时,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不知道是因为买票匆忙,还是为了不引入注目,唐双给我订的这张机票,是经济舱。

    在余文乐跟杨千嬅演的《春娇与志明》里,一开始在飞机上有段对白,说一个男人到了三十二岁,出差还不能坐公务舱的话,那他的事业可以说是非常失败。像我这样过了三十二岁的年龄,逃亡时也没得坐公务舱,那我的事业,不,我的逃亡,算不算非常失败?

    好吧,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飞机开始滑行时,我最后检查了一遍手机。没有短信,没有微信,更没有未接来电。我心酸地关了手机,可以想见,在云中穿梭,在千里外的机场落地之后,重新开机——同样不会有来自唐双的信息。

    我望着舷窗外的机场,突然疯了一样地想,不行,我要下机,就算马上被捕,我也不想离开这座城市,这座有唐双的城市。

    最后关头,我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要想再见到唐双,想要这辈子还能跟她在一起,现在要做的,就是远离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扣好安全带,然后紧紧闭上了眼睛。

    飞机开始爬升的时候,我的心却在往下坠。

    当我意识到自己又开始做梦时,想要醒来,已经来不及了——毕竟,我可能是一个在梦中作案的连环杀手。

    梦里的我,看见的是一片迷雾,就如同飞机正在穿越的云层。

    迷雾散去之后,我发现这一个梦,却是上个梦的延续。

    在上一个梦里,我以为是唐老爷子的那名男子,此刻正抱着唐双;我走上去正要打招呼,却发现,这两个人抱着的姿势,并不是父女之间,而是——情侣之间。

    我大为震惊,猛然记起这一名男子并不是唐老爷子,而是唐单。

    更让我大惑不解的是,被自己憎恶的哥哥抱着,唐双不但没有任何反抗,非常自然;她侧着脸,一直在看着唐单,眼神里流露的是恋爱中的甜蜜。

    我冲到两人面前,大声喊道:“双!你怎么了双!”

    唐双似乎被我吓到,回过头来看着我,疑惑地问:“先生,我认识你吗?”

    我瞠目结舌,正想说什么,胸口却受到了猛烈的一击。

    砰!

    我满头大汗,睁开眼睛,这才发现——飞机已经降落在跑道上。

    隔壁座的乘客,正在好奇地看着我。

    飞机还在滑行,我掏出纸巾,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回忆着梦中的场景。唐老爷子变成了唐单,唐双变得不认识我了,这代表着什么?

    等我意识到拳头握得太紧,慢慢松开时,才发现擦完汗的纸巾,被我紧紧捏成了一团。刚要把纸巾塞进保洁袋,突然,我的动作僵硬住了。

    我记起跟唐双刚认识,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她跟我坦白过,之所以会在网上论坛看到我的贴子,就是因为一张餐巾纸。当时她出差新加坡,吃完饭后随意拿起纸巾,却发现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内容是我的贴子地址,并且告诉她,写贴的人,能帮她解决关于身世的困扰。

    可以说,在纸巾上写字的神秘人,就是我跟唐双的红娘;如果没有这张纸巾,我跟唐双根本就不会认识。

    如果没有那张纸巾……
    在我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飞机已经停靠妥当,乘客也走了大半。

    我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取了行李箱,然后跟在人群后面下了飞机。

    在机场海关办理签证的时候,我还是做贼心虚地左顾右盼,幸好,想象中的通缉令还没发布,所以我正常地办完了流程。

    在走到出口的那一刻,我终于知道,原来唐双安排我逃亡到越南,还有更深刻的理由。

    出口处,有个黝黑瘦弱的越南小伙子,正举着一个纸牌,上面写着:“UNCLE GUI。”

    鬼叔,是我没错。

    原来,唐双已经为我的逃亡之旅,安排好了整个行程。

    我提着行李,走到小伙子身边,跟他打了个招呼。他一脸热带地区的灿烂笑容,接过我的箱子,转身就往外走。

    小伙子的英语似乎不怎么好,在确认我的身份之后,告诉我他姓NINH,宁,其它的就只有笑容满面的follow,follow了。

    我只好跟在他后面,走到停车场,上了一辆很小的白色丰田车。

    上一次来胡志明市,已经是十几年前了。故地重游,不由得有限感概。当年我的身份,是还在读书的大学生,是普通游客,是一个独自旅游的单身男子。现在物是人非,一切都变了,我猜最后剩下的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单身男子。

    虽然越南比中国慢一个小时,但此时窗外,天色也已经黑了。我像一个普通的单身游客,看着车窗外,领略这个热带城市的异域风情。因为曾经被法国殖民,又深受中国文化影响,所以马路边的建筑,呈现出着东西方交融的奇异感觉,但又不觉得冲突。

    据我所知,这个以前叫西贡的地方,是越南经济最发达的大城市,甚至比首都河内还发达。但这里给我的感觉,却像是穿越时空,回到了十年前,中国沿海某一个经济还不错的小县城。

    缺乏规划的街道拥挤不堪,白色小丰田被摩托车的洪流所裹挟,在马路上只能缓慢移动。在一个红灯前,车窗外停着一个骑摩托车的妇女,我看见她的T恤上,竟然还印着还珠格格的剧照。

    在漫长的塞车过程中,NINH接了几个电话,讲的都是叽里咕噜的越南话,在我听来仿如鸟语。我坐在副驾驶上,尝试跟他沟通,但是无论把英语讲得再慢,他也只是一边笑着,一边摇头。

    我终于放弃了,看着窗外的景物渐渐变换,不知道这个第一次见的越南人,是要把我送到哪里,要去见谁。

    突然之间,我心里升腾其一个近乎幻想的愿望——会不会,是唐双在哪里等着我?
    丰田车在一个十字路口旁停了下来,NINH说了一句here,然后打开车门,下车去拿行李。

    我跟着下了车,环顾四周,却发现这个地方,我认识。

    没错,十几年前,当我还是个穷学生的时候,来的就是这里——范老五街,背包客的圣地。

    十几年过去了,这里几乎没怎么变,街道两边是又窄又深的小楼,如同当地的身材;空气里弥漫着鱼露跟柠檬的气味,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在夜晚的街道随意漫步。

    我挠了挠头,NINH已经提着我的行李箱,健步如飞地往范老五街里走。我深吸了一口味道复杂的空气,紧跟在他身后。

    走了几十米,NINH停在一栋蓝色的小楼前,把箱子放在地下,满脸笑容地看着我说,here。

    我皱着眉头,打量这一栋小楼,它跟范老五街上的其它建筑,并没有什么差别。门面只有国内正常铺面的一半宽,里面非常深;楼体整个漆成了天蓝色,临街的窗框,则是更深一点的海蓝色。

    在三楼外面,挂着一个发光的霓虹招牌,上面写着——lemon inn。

    柠檬旅店。

    我皱着眉头,狐疑地看着NINH。

    他却似乎已经完成了任务,对我笑着,朝里面指了指,便转身走了。

    我挠了挠头,提起行李箱,走进旅馆里面。

    一楼不到十平米的铺面,就是旅馆的大堂了,一个又黑又瘦的本地人,正坐在蓝色的服务台后面,低头看着什么。大堂的天花板上,吊扇不紧不慢地旋转着,带来了一阵阵热风。

    这种条件的旅馆,起码十年没住过了吧;不过既然我是个逃犯,还能计较什么呢?

    况且,认真地说,走进这个旅馆,让我产生了时光倒流,我重新变得年轻的错觉。

    感觉还挺妙的——暂时来说。

    我走到服务台前,敲了敲桌面,跟旅店老板打招呼道:“hello,excuse me……”

    老板抬起头来,朝我咧嘴一笑,露出了白得像广告一样的牙齿。

    我先是一怔,接着心里一阵狂喜,差点就要跳过服务台,跟老板来一个比这里天气还热的拥抱。

    “梁sir!”

    没错,这个晒得跟当地人一样黑、坐在服务台后面、伪装成旅店老板的人,正是我的老相识,国际刑警梁超伟,梁sir。

    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他乡遇故知,我会那么兴奋一点都不奇怪。

    梁sir站了起来,笑容满面地看着我,突然脸色一沉:“蔡必贵,你被捕了。”
    我措手不及,呆站在原地。

    没错,梁sir跟我的关系,除了是老相识,还是一对警察跟嫌犯。兵要捉贼,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梁sir不动声色地看着我,手放在服务台下面,似乎正握着什么东西。

    枪?

    我冷汗马上就下来了,是该转身逃跑,还是索性召唤出拳击手蔡必贵,把梁sir打翻在地?

    梁sir的手慢慢伸上来,我吞了一口口水,刚要下决定的一刻……

    他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伸出空空如也的右手,在服务台上砰砰砰用力拍着。

    我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莫名其妙,又愣了几秒,这才醒悟到——这小子特么的在逗我!

    梁sir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鬼、鬼哈哈叔哈哈哈哈哈哈,你吓到哈哈哈哈哈哈了哈哈哈哈……”

    我毕竟是第一次当逃犯,没有经验,哪里能猜到他的套路。心里越想越气,这下是真的翻过服务台,一拳砸在他胸口上。

    梁sir挨了我一拳,倒也没生气,只是把我轻轻推开,自己又笑得坐在了椅子上。

    我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挺好笑的,气慢慢就消了下去。更何况,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逃亡到异国他乡,这个国际刑警朋友,一定能帮上大忙,我也不好真的跟他闹翻。

    过了一会,梁sir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鬼叔,不好意思,这地方好无聊,难得老朋友来,我太开心了。”

    我懒得跟他计较,心里的疑问一秒都不想压着,马上提了出来:“是唐双安排你……”

    梁sir表情再次变得严肃,他往旅店外看了一眼,低声道:“走,到楼上说。”

    那么窄的旅店,连电梯都装不下,我提着箱子跟在梁sir0身后,爬上窄得令人发指的楼梯,到了四楼的房间。

    抬头一看房号,401,不错,是我喜欢的数字。

    房间比楼下的“大堂”稍大,也就十几个平方,房间里塞进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就已经拥挤不堪。不过好在,书桌旁边的门通往阳台,虽然尺寸迷你,但总算是个阳台,往下可以看街上的人,往上可以看天空的星。

    我瘫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道:“好了,现在能说了吧?”

    在我期待的眼神下,梁sir开口说的却是:“鬼叔,你饿了吗?”

    被他这么一问,我才觉得肚子饿得咕咕作响。

    算下来,我从下午两点起床,担惊受怕,一路逃亡,到现在六七个小时,一点东西都没顾上吃。

    梁sir不问还好,这一问,饥饿感顿时排山倒海而来。

    我手摸着肚子,吞了口口水:“饿,好饿,现在给头牛我能吃下。梁sir,你这有什么吃的?”

    梁sir嘿嘿一笑:“敝店不设餐饮,走,我带你去吃PHO。”

    PHO是越南一种米制品,牛肉汤的PHO像河粉,海鲜汤的PHO像桂林米粉。十几年前那次来越南时,各种牛肉PHO,海鲜PHO,我可没少吃。想起那晶莹剔透的PHO,我肚子更是饿得不行,挣扎着爬了起来:“走,快走。”

    梁sir带着我下楼,大堂的服务台后面,却是NINH坐在那里,拿着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正看得起劲。刚才这家伙,不知道是去买杂志,还是故意避开我跟梁sir的谈话。

    可是,他不是听不懂中国话吗?

    梁sir在店门口催促道:“快走啊,你不是说饿吗?”

    我耸耸肩膀,快速跟上。

    除了旅店门右拐,走了几十米,我们来到一家装修简陋的PHO店,我惊讶地发现——这就是上一次我来西贡时,吃过很多遍的那家。

    十几年过去了,这家卖海鲜PHO的店,并没有多少改变。店门口放着两口大锅,熬煮着虾、蟹各种海鲜,香气可以飘到十米之外。店里装修简陋,坐着的大多数是当地人,这也是鉴定一家店好不好吃的重要标志。

    我还清楚记得,十年前一碗海鲜PHO的价格是22000越南盾,相当于11块人民币;现在,价格才翻了一倍不到,通胀速度比起国内要落后多了。

    梁sir似乎也经常来光顾,跟店老板轻松地打招呼,然后用越南话点了两碗PHO。我在扑鼻的海鲜香气了,吞着口水等了有半个世纪——别人会说只过了三分钟,是因为全世界的钟表都坏了——终于,两碗红油覆盖着的PHO,端到了桌面上。

    刚才国内来的同胞,乍一看,会以为这一大碗红油,要辣得人喊妈;实际上,这是虾蟹的油膏熬出来的精华,鲜得人眉毛都要掉了。红油下面是雪白的PHO,再配上各种海鲜丸、肉饼,这一碗平民食物,秒杀许多高达上的料理。

    我一秒钟都没有耽搁,把铁盘子里的各种柠檬叶、薄荷、九层塔什么的,一股脑倒进PHO里,然后再挤半个绿色的泰国柠檬汁,再猛地一通搅拌,然后——开动!

    等到恢复意识的时候,整碗PHO已经被我吃了个底朝天。我做的第一件事,是高举右手,朝笑盈盈的老板娘喊:“one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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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29 12:24:33  更:2021-07-29 12:5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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