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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第9页]

作者:陟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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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孔桓是柳晟阳一方中有数的高手,如今居然死在一个孩子手中,这些人顿时噤如寒蝉,连侯如显也变了脸色,他只知道小昌在屋里时拔剑出手那一式十分精妙,却没想到他还会这么多本事。如果双方真正交手,他只怕连十合都撑不过。逍遥侯霍铿与孔桓关系最好,见他居然被杀气得三尸神暴跳,便要冲出去动手,却被柳晟阳喊住了。

    柳晟阳从座位上站起身,扬声对介阳子道:“太玄神,时候也不早了,干脆咱们两个就一决胜负吧!”他刚才在心下盘算,已经对垒完的三阵之中,己方只胜了一阵,若是再输一阵就轮不到自己出战了,索性自己亲自出面向这道门三神之首挑战,若能侥幸不败己方当还有一战胜利的可能。

    介阳子也从座位上站起来,道:“既然赤发仙君有命,那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两人几乎同时离了坐席,众人眼前一花,见两人已到了天井正中,柳晟阳用的是云门十三式中的移形换位,介阳子用的却是皇极生象术中的律吕合音。

    柳晟阳心头暗暗敬佩,方便铲向下低垂,摆了一个起手式,叫声:“请!”介阳子却没进招,只是略一点头,等他的方便铲如漫天乌云一般压过来时,千机策才后发先至,当地一声挡开了方便铲,柳晟阳双臂酸麻,暗想介阳子果然名不虚传。

    这二人一交上了手,与之前几对比试的又自不同。柳晟阳方便铲循行三十六天候,一招一式极为舒缓,但偏生每一式之中俱能生出无穷变化,外人看去那些幻式有如繁花盛开,大朵大朵地遍布周身,一会儿赤,一会儿绿,一会儿又转成紫,直让人目眩神驰,不知他下一刻究竟会使出什么招式来。他绰号叫赤发仙君,果然不负一个仙字,有些玄机变化已非人间气象,直如仙家所出。而就在他对面,介阳子舞动千机策,靠着五声八音的错综变化,自内而外地焕发出瑰丽景致。千机策有时气机奔涌,便似滔天巨浪前后相叠,有时凝滞不动,便似泰山磐石岿然不移,有时光焰万丈,便似九天星斗八方来朝,有时又寂灭如尘,便似宇宙洪荒同归于静。
    (正文)

    两个人表面上看来是各打各的,你用你的云门十三式,我用我的皇极生象术,但实际上两人每一式交错都已包含了最上层的玄法奥义,论天时叹人谋,汇聚古今前后,发常人所不能发,思常人所不能思,这些对敌自然也非常人所能理解。

    小昌刚回到西首的时候,还在感叹天荷凤尾镡被毁,心疼得难以自持,此时瞧着祖师和柳晟阳对敌,却渐渐看得入了神。别看东西两面坐的几乎都是道门弟子,但玄门修行首重的是悟性,其次还要有机缘和努力。小昌经师汲点拨,于皇极派初窥门径,后又跟在介阳子身边,名为祖师实同师徒,道门根基打得极为坚实,而他悟性偏又极高,在严父吴孝全的督导下早早就饱读诗书,任是多么繁难艰涩的东西他看上两遍便熟记于心,再自己试着练习一下便能融会贯通,普通的修道者哪有他这个本事。因此他留心观察介阳子的招式,像是进入了一个从未履足的全新世界,许多原本说不清道不明的疑问至此都迎刃而解,而看到柳晟阳的云门十三式,则让他领略了其他支派的法门和诸多变化,当然柳晟阳有很多自身领悟的独到之秘,单从外面只能看出个大概,真正的心诀却难以体会,但即便如此,小昌也是受益良多。

    旁观众人只见到天井中两个人你来我往,各展平生绝学,难以窥透其中虚实,当然就更不能判断出谁占先谁落后了,但场中交手的两人却都是心下有数。他们都是当世仅存的几位绝顶高手之中的人物,对敌时哪一招有得哪一招有失无不心下了然,柳晟阳初始时尚能凭借灵动多端的变化与介阳子打成平手,但时间稍微一长,柳晟阳就感觉气机迟滞,心中所想渐渐已不能传递到手上,而介阳子仍是一派宗师气象,出招时的起承转合仍保持着刚起手时的雍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在心中暗暗感慨,自己究竟比不上介阳子,只怕今天要将性命送在这儿。又斗了几十合,他连呼吸都渐渐有些不匀,对方千机策上的压力有如五岳压顶扑面而来,方便铲只有奋力招架全无反击。但介阳子并没就此咄咄逼人,千机策上抖出了一个又一个太极圆晕,似乎在点拨柳晟阳。柳晟阳反复在心下咂摸,隐隐若有所悟。
    (正文)

    正当他准备就此认输之时,却见千机策上光芒转淡,身上压力陡然一轻,介阳子已退出数丈之外,周身风轻云淡,依旧是那个看起来与凡人无异的老人,他对柳晟阳高声道:“承蒙指教!”柳晟阳的方便铲垂了下来,他神色黯然地道:“既已有约在先,柳某自当遵从。”说着朝介阳子深施一礼,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东首的众人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逍遥侯霍铿却已叫了出来:“道兄,你就这么走了我们可怎么办?”柳晟阳连头都没回,只听他的声音遥遥传来:“花开见性,不在心外。”霍铿细细琢磨他的话,很显然柳晟阳是吃了败仗准备撒手不管了。可他们为此事奔波忙碌了好几个月,更何况他们上面还有鸢统领遥遥控制,柳晟阳一走了之,他们可如何向鸢统领交待?东首的人顷刻都炸了锅,他们七嘴八舌地问霍铿:“为山九仞不能功亏一篑啊!”“现在什么事都准备好了,只待一声号令,不能听那老儿的一句话就放弃啊!”

    霍铿被他们的话搅得心烦意乱,他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介阳子:“太玄神,你敢坏我们的大事,我今天与你拼了!”他说着跳到阵中,举起手中的狼牙棒向介阳子打来。东首坐着的人一看霍铿都上了,也不知谁招呼了一声,大家乱哄哄地涌到天井中,罗升泰、孙我雄、师汲等人分头组织抵挡,场中形势顷刻变得混乱不堪。小昌到这时突然明白了去年游惊鸿提到的四九之厄是什么意思,原来这是指道门中人互相残杀的劫难!但当此局面他势不能作壁上观,也被西首众人裹挟着,不由自主地加入到了战团当中。

    侯如显最恨介阳子,但眼见自己的师父都不是对手,而且走得个无影无踪,自己原也准备跟着师父离去,但那样背后的法印无人可解,自己日后就要多受痛苦。就这么一犹豫的工夫,双方已经乒乒乓乓地打上了。场中有人驱雷驭电,有人乘风驾云,还有人干脆就凭最基本的法术招呼。侯如显不敢招惹介阳子,却看到了正在阵中奋力厮杀的小昌,因天荷凤尾镡已毁,他现在是赤手空拳,凭借肉身变化克制敌人,迎面的这些人显然都不是他的对手,但见他东一指,西一划,顷刻便已将宅子中的人打倒了十多个。侯如显唤来几个心腹道友,对他们说道:“那小子最可恶,我们合力取他的狗命!”几个人都点头称是,当下各人舞动法器,分从四面八方向小昌逼近。
    壬申日,连载第六十九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小昌正在那儿杀得兴起,忽然一招混沌初蒙竟被对方化解,定睛一看,竟是一个比自己高出三个头的壮汉,他手提一柄巨灵神斧,正神威凛凛地堵在自己面前。与此同时,他感到左右后方罡风怒卷,同时有人袭来,他头也不回,左掌化出一个罗汉印,右手化出一个仙师印,分头压向这两个人。后头这两个人各运兵刃抵挡,左面这位法器一晃,发出一阵呛啷啷的脆响,原来他使得是一口三尖两刃刀,刀上装有两个铁环,舞动时便有声响发出,可扰人心魄。另外一位低喝一声,向后倒退两步,法器一抬升腾起一朵黄云,却也堪堪抵住仙师印,这人用的却是一个大号药杵。

    还没等小昌从这两人的偷袭中缓过神来,左前方又蹿过来一位,这人使得是一根七宝蟠龙槊,本来槊一般都是马上将领使用的兵器,因为它太长了步将舞动时不甚方便,但这人使出来却毫无滞涩,仿佛长槊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小昌借助厚土之势拔地起身,便和头些日子在斗室中战柏如昆、杨如昺一般,重重一脚蹬在对方七宝蟠龙槊的中段,他暗运玄功,这一蹬力道十足,那人收势不住,顿时攻势一挫,沉腰坠马勉强扎稳了下盘,小昌却借着这股力道,在空中轻轻巧巧地折转身子,双掌各成八字推出,内藏戊己土石变化,而将使巨灵神斧、三尖两刃刀和药杵的挡在外围,这三人正分头向小昌攻到,猛见小昌八字掌推来,慌忙各施术法保命。三人低叱一声,空中罡风乍起,啵地一声炸响,三人身体都是一晃。那使药杵的如喝醉了酒一般满面通红,另外两人却都吓得脸色煞白。小昌如果力道再大一些,切进他们防御圈的时机把握得再精准一些,只怕当时便要有人受伤!这围攻小昌的四人虽然眼中各现惧色,但此时他们已无退路,吆喝一声又冲了上去。

    侯如显在外面看到小昌术法过人,只不过一会儿工夫他竟能将从介阳子那里领悟到的心得灵活运用,不由心惊肉跳,他从旁边的道友手中拿过一柄车旋戟,呐喊一声也冲了上去。他在这几个人中的本领原是最高,但被介阳子封了心窍之后,魂魄受到拘执,不能在周身上下循环,因此现在他只能使出一些粗浅的招数,正面对抗小昌是不可能的了,便在外面掠阵。
    (正文)

    小昌但觉外面又杀进来一般兵刃,定睛一看这兵刃前面有锋,侧旁有一个可以旋转的轮子,轮子上全是朝外的刃口,是一件古怪的奇门兵刃,而使这车旋戟的,正是被祖师封了心窍的侯如显。小昌暗想你来送死却怨不得我,当下使出皇极生象术的垂列天象,身周突然像是笼了一层银纱,九天星斗列于其上,抵挡住其余四人的连环进击,而他本人则专心对敌侯如显。侯如显纵然将车旋戟舞得如同车乱一般,但哪里是小昌对手?双方战不上三合,侯如显想使一记震烁寰宇击退小昌,但因心窍被封车旋戟出手时虚软无力,小昌踏上半步,一个劫神印正正砸在他的顶门上。就见侯如显双眼翻白,哀嚎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其余四人见状大吃一惊,齐齐舍命来救,却均被小昌身周的九天星斗逼退。侯如显软软瘫在地上,手指颤颤地指着小昌:“我便是化成了厉鬼也要来找你算账!”说着脑袋一歪竟自死了。

    连侯如显都轻而易举地被这小孩子杀了,其他四人都各怀惧意,相互之间的配合就更出了参差。他们用的法器都是势大力沉的重兵刃,但运转之时都有失灵活,说到心念如电那比小昌差了可不止一筹。小昌为了省力,就借用这个人的巨灵神斧攻向那个人的药杵,又将七宝蟠龙槊拉过来抵挡三尖两刃刀。就这样又斗了几个来回,那四人齐齐发一声喊,夺路向外奔逃。小昌虽然宅心仁厚,但却知道这些人作为柳晟阳的帮手,一定在民间组织了不少拳社,利用拳社兴风作浪,若是放他们回去指不定还会酿成何等灾祸,因此脚下更不迟疑,紧跟着便追了上去。

    小昌使出观物本领中的运化之法,迫得使药杵的脚步一滞,小昌跟上去在他脊背上击了一道夔牛印,打得他口吐鲜血死于当场。使巨灵神斧的正在奋力逃走,猛然间见到小昌竟然倒转禹步,直冲到自己面前。他低吼一声,两臂上的肌肉块块隆起,巨灵神斧蕴藏千斤神力,向小昌拦腰劈来。小昌矮身避过,抬腿化出一道罡风,巨灵神斧收势不住,斧柄倒转回来,正中他本人的胸口。但听骨裂声不绝于耳,那使巨灵神斧的人胸口恐怖地凹下去了一大块,他瞪着牛眼不甘心地呃了一声,也倒毙在了地上。
    (正文)

    那使三尖两刃刀的瞧得心惊胆战,正惶恐不安的时候瞥见旁边有棵千年老树,他大喝一声,刀柄往地上一杵人已借势飞起,直接飞到了第二棵树杈上。刚刚站稳脚跟,却听小昌沉叱一声,舌尖上如绽春雷,一掌拍在大树树干上,却是他依照大树而布的曲直格,这是天干地支中的甲乙寅卯之数,与木之本性正好相合。所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大树一阵剧烈的摇晃,这使三尖两刃刀的立足不稳,登时从树杈上倒栽下来。小昌疾步上前,照着他天灵盖只一拍,这人也魂归幽冥去了。

    唯有那使七宝蟠龙槊的仗着身高腿长,已经蹿到了十余丈开外。小昌展开禹步追上前去,那人不管不顾,只是没命奔逃。小昌剑指捻定心诀,暗叫一声着,那人的脚下土石忽然隆起一块,他猝不及防之下登时向前仆倒,但他的七宝蟠龙槊原是特异的长兵器,向前一支人便站定了脚跟,他定了定神仍是发足前奔,却已被小昌追近少许。

    小昌哪里容他逃脱,如是又使了两次终于从后面追上了他。那人见终究无法逃脱面现狰狞,转过身来长槊回挑小昌胸腹。小昌不闪不避,双手抓住长槊用力一抬,那槊便刺了个空,他随即腾空起飞,向着那人便连环踢来,正是魁星摘斗式。不料这小子极是油滑,见到不敌竟然撒了手弃掉长槊,双手攥拳化出阴阳气象,左手法天为阳,右手法地为阴,中间竟也有如云梦巨泽,生出万千玄妙。小昌弃了长槊,也是一掌化阳一掌化阴,正与他遥遥相对。两人四目相接,小昌眼中满是镇定自若,那人却是神色慌乱,只盯了小昌一眼便垂下头去不敢看他,但很显然双方都已将功力发挥到极致。但见两人拳掌之间阴阳激耀,电光辉映,那人的面孔越发狰狞,眼珠渐渐地努出眼眶,上下牙关咬得咯咯直响,连颧骨下方也因为过分用力而鼓起老高。而小昌却气定神闲,在辉光映照下黑白分明的瞳仁越发清澈。蓦地那人大吼一声,双拳功力尽消,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摇晃了几步,七窍之中同时流下血来,就此气绝身亡。
    癸酉日,连载第七十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小昌对敌的这五个人都是敌方有数的高手,他在短短的一刻钟之内便连胜五人,自觉本领又上了一层,不由神清气爽。回头再看这宅院之中时已成了一个修罗场,有被五雷正心道法劈成一段焦炭的,有被天火烧得皮焦肉枯的,有被移山术压成肉饼的,还有被刀斧利刃砍得七零八落的,其中的惨象自不必多言。因介阳子早已有所准备,他们这一方大获全胜,孙我雄、罗升泰等人皆是斩馘甚众,而自身则只折损了几个人。柳晟阳的手下绝大部分都被歼灭,也有少数人看突围无望自戕身亡,只剩霍铿等少数几个人仍在困兽犹斗。

    众人齐心合力,陆陆续续又将顽抗者当场斩杀,最后就只剩了舞着狼牙棒的逍遥侯霍铿。小昌等人暗暗奇怪,因为霍铿本领只比孔桓略高,尚不及柳晟阳那般难缠。介阳子是道门的泰山北斗,按理来说拾掇他不费吹灰之力,可介阳子却像有意困住霍铿似地,只是对他予以薄惩,并没有将他擒下。正在纳闷的当口,介阳子千机策上光焰摇曳,困住霍铿的法阵现出一线缺口,霍铿趁此机会跳出圈外,化成一道青光逃走了。

    孙我雄等人正要追赶,介阳子却似浑不在意,摆摆手阻止了孙我雄,并对他说道:“今天正逢道门的四九之厄,非是我等有意多伤人命,实在是为护正道不得不如此。这些人大多是拳社的大师兄,他们一死拳社无人主持势必生乱。你可带人分赴各地,安抚各路拳勇,让他们不要乱来。”孙我雄点头答应,和冉大宾带人自去了。介阳子又拜托罗升泰等人分头通知未到场的其他道友,向他们说明原委,以免有人听信他人挑拨产生不必要的误解。至于师汲,介阳子则吩咐他好好养伤,同时留意江湖上的异动。

    小昌看其他人都被分配了任务,便问祖师:“那我该做些什么?”介阳子道:“你且随我来。”小昌知道祖师要和自己做的必定是极为重要的大事,当即和师汲、罗升泰举手作别。
    (正文)

    罗升泰道:“小昌,什么时候有空了回家瞧瞧,你爹娘还有二叔都十分想念你!”小昌点点头,自己出来这么多年,一开始元只打算在三清观寄住一段时间,没想到一呆就是三年。随后又跟着祖师在江湖浪迹,这些时日竟也没有回家的余裕。现在想起来,爹娘及二叔的音容笑貌都已有些模糊,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爹的藏书烧没了,目下每日还都埋首典籍吗?娘是否还在为生计操劳?他鼻子有些发酸,泪水也渐渐模糊了视线。他突然很想回家瞧瞧,但眼下拳社的危机还没过去,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向祖师张开嘴。于是他背过脸去,拿袖子擦擦眼角,定了定心神回答:“等有空我一定回去!也请罗叔叔向我爹娘代好!”罗升泰将小昌暗中拭泪的情景都看在眼里,他也知道现在让小昌回家委实是勉强他了,便微微颔首:“你放心吧,那个欧效孟早不知去哪儿了,你爹娘也很好,我会把你的情况告诉你爹娘的!”

    十九、虚实

    介阳子一声吩咐下去,聚在宅子中的道友各自散去。这处宅子原是柳晟阳他们指挥各地拳社的一个秘密据点,除了宅子中几个哑仆以外,余人均已毙命,自有心慈的道友留下来予以处理。单说介阳子和小昌离开了宅子,介阳子用手搭了个凉棚向远方眺望片刻,而后沿着一条小路向北而去。小昌毕竟是少年心性,他觉得祖师的举动十分奇怪,便好奇地问了出来。介阳子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小昌,你不会真以为祖师有意放纵霍铿吧?说起来,当时擒下这遂天龙原不费什么事,但此人在江湖上游历多年,经验十分丰富,就算是真抓到他他也不会吐露实情。这样一来我不如将他放走,他自然会带我们找到那个鸢统领。”

    小昌这下才明白过来:“啊,原来您是要顺藤摸瓜!可霍铿逃走已久,您怎么知道他究竟到哪里去了呢?”介阳子道:“刚才我和他对敌之时,已经用千机策在他身上画了个潜行匿踪符,他这次侥幸逃命,一定会处处小心,有意掩饰自己的踪迹,但这样一来潜行匿踪符能更好地发挥效力,我只要向四方望气,找到那潜行匿踪符便知他的踪迹了。”小昌虽然和祖师相处日久,闻言还是心下骇然,霍铿本身并非庸手,两人对敌时又是全神贯注,祖师竟然能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下在他身上布下暗记,这份功力世间只怕再无第二人能够办到。
    (正文)

    由于霍铿始终处在介阳子的监视下,倒也不怕把他跟丢了。不过这家伙却十分狡猾,走一会儿停一会儿,而且忽而向东忽而又向西,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介阳子和小昌只不远不近地缀着,不和他直接接触,但也被他带着大兜圈子。转眼天色已黑,霍铿停在一个村口不再乱动,估计是已经休息,介阳子和小昌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们找了一户人家的稻草堆,躺在稻草堆上歇了一宿。第二日早晨起来,却看到霍铿重又在原地兜起了圈子,在确认后头没有尾巴跟踪之后,他捡了一些干牛粪,在一块平整的空地上点了起来。那干牛粪遇火即燃,青蓝色的烟气扬起老高,介阳子和小昌远远看见,知道这是他用来和同伴沟通的暗号。他们闪身躲到了一块巨石背后,运起皇极生象术听着霍铿那边的动静。

    霍铿不急不躁地盘腿坐在青烟旁边,见到火头稍小便再在里面续上一些干牛粪,始终保持着烟气缭绕的状态。这一天是个大晴天,和风丽日景致鲜明,青烟笔直地向上升起,在很远的地方都能望见。不过霍铿在那里足足等了两刻钟也没有人出现,小昌趴在巨石后面,只觉甚为别扭,他低声问介阳子:“是不是和他碰面的人遇上了什么事来不了了?”介阳子道:“我看不像,这霍铿原来就是个急性子,这会儿倒能沉得住气,肯定是他心里有数,再等等吧。”又过了片刻,远处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听这个动静来人有一定的道基,不过也称不上高明。小昌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鸢统领只是地位较高,真实的本领倒不如何高明?他悄悄地从巨石旁探出半个脑袋,向着霍铿那面望去。

    却见霍铿已掸了掸身上的泥土,从地上站了起来,向着来人大步走去。他要迎接的这位头上戴一顶瓜皮小帽,额前用料器做的帽正,上身穿箭袖短衣,下面是黑色灯笼裤,便是大户人家的护院家丁打扮。小昌微微一怔,不自觉地把脚往里缩了缩,仔细侧耳听去,却见那家丁满脸不悦:“霍天师,大白天的传递青烟示警,可是有紧要事情吗?”
    甲戌日,连载第七十一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别看霍铿在众道人中间吆五喝六的,可在这家丁面前他一丁点儿脾气都没有,见面之后略作客套便急急地说道:“确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咱们的甲字号议事处被人捣毁了,多位道友不幸罹难,死于奸人之手。统领若是过来的话,我要当面把因由向他一一讲明!”那家丁道:“统领看到了烟讯,他说若你真有急事,就在今晚戌正到丙辰字山头左首那棵大树下,他还在那里等你。”霍铿焦急地看着天:“现在离戌时还有大半天,这么等下去我怕误了事。”那家丁不耐烦地道:“在你看来是天大的事,在统领他老人家也是芝麻豆粒小的事,休要啰唣,小心统领发火。”撂下这句话,他扭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霍铿在原地瞠目结舌。

    霍铿直到这家丁走得人影不见,才愤愤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不就一个端别人饭碗的看门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但转念他又想起,自己比他也好不了哪儿去,只怕在猜忌多疑的统领眼里,自己的价值或许还比不上这样一个小小的家丁。他又想起了昨日死于非命的那些同道,心想他们可真是时运不济,遇上了介阳子而无福消受接下来的泼天富贵,只有自己福大命大,在太玄神手中还能逃得性命,说不定从这之后就要转运了呢。想到这里他表情才快活起来,一脚踏灭了地上仍在燃烧的干牛粪,大踏步向旁边的村庄里去了。

    巨石后面的小昌将这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瞧在眼里,他悄悄问介阳子:“我们是不是跟着那个家丁?瞧他那样子似乎要去向鸢统领汇报。”介阳子道:“那鸢统领已经将事情吩咐明白,这家丁只怕未必能见到他。”小昌想想也是,作为这样一股神秘力量的头脑,居无定所、行踪无定才符合他的特点,若是能根据一个普通家丁就抓住他,那他也太无能了。但他们约定的地点显然是一个暗号,具体在哪里双方清楚,作为外人的介阳子和小昌则毫不知悉。介阳子说道:“这倒不妨,反正霍铿无路可走,最后一定是要去和鸢统领碰面的,只要统领一露头,咱们便将他擒住。”
    (正文)

    霍铿的这一天平淡而乏味,他先去了村庄里拿铜钱换了几个菜团子,而后坐在村头和几个老人聊了一会儿天,再之后村里有草台班子来演戏,霍铿也挤在人群之中看得很专注,并且卖力地为台上唱功精湛的角儿喝彩。但到了傍晚时分,他匆匆地扒拉过几口晚饭后,就悄悄地换上了一身当地村民的粗布衣裳,鬼鬼祟祟地在村口张望了片刻,甚至还拿手指在掌中推算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危险了才一溜烟地向东而去。他的行踪始终还在介阳子的掌控之内,介阳子料定他现在便是要去找丙辰字山头,因此一打手势,便和小昌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霍铿脚步轻快迅疾,显然这里他并非头一次来,这村庄位于太行支脉的南麓,四周都是剥换星峰的群山。霍铿走不多久便进了山里,他一边向山上攀爬一边还留神着周边,似乎害怕有人从后头跟上来,此时天空已渐渐阴暗下来,山中的苍松古柏也渐渐蒙上了一层黑影,小昌和介阳子运起皇极生象术,倒也不难躲藏身形。他们跟着霍铿翻了两个岗梁,来到了一处坡度很缓的小山脚下。此时霍铿却不急着上山了,手指在空中比量了几下,似乎在数着什么。小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差点没叫出声来。原来这面山坡竟是一片坟地,坡上层层叠叠地埋了无数坟茔,所有坟头全是同一朝向,光坟前那一排排错落不一的石碑便已让人瞧得头皮发麻,而霍铿却对此司空见惯,他点数完毕后顺着山坡上的小径一路向上攀爬,并且在山腰上一处修造宏伟的阴宅前停了下来。

    小昌在山下的树林中远远望过去,见那座阴宅前面起了一个牌楼,左右两侧各有一棵高大挺拔的云松,后头的封土足有两人多高,占地约有四丈方圆,比周围的坟头都要气派很多,但牌楼前面却无石兽和翁仲,只有两块硕大的方石,便知这是一个中官的坟墓。
    (正文)

    原来本朝承大明之后,鉴于前朝有王振、刘瑾、魏忠贤等宦官为害,所以立国之后对宦官严防死守,要求非常苛刻,在入宫之前也要经过层层筛选。京城颇有几家绰号小刀某氏的,专门物色穷苦人家的少年,一番处置之后送入宫中,这便是中官的来源。因北直和山东离京师最近,所以按这种方法入宫的中官以这两处地方最多。中官发达之后也可在外买宅子,但宅子前不能像普通文武官员那样有石兽镇守,只能摆放两块方砖。因为这一带讲究事死如事生,所以死去的中官坟前也要放两块方石。小昌还没弄明白霍铿为啥要来这太监的坟茔旁,却见他已站在了左首那棵云松的下面。他这才恍然大悟,那个家丁说的山头是句隐语,是暗指这里前后相属的坟头。他按着自己左手寸关尺三脉估计了一下时刻,离戌正大约还差半刻钟,当下便在那儿耐心等候。

    到了戌正时分,山后果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人正朝这面走来。小昌精神一振,凝神向山头望去。过了片刻,有一个瘦高的身影在山顶的树林里露了头,他一步一步地从山头挨了下来,单从迈步上来看无法估量出深浅。借着云间若有若无的月光,小昌看到这人穿的是一身夜行衣,连脸也被一个黑色面具挡住,上面只露着两只眼睛,看不出他的年龄。小昌心说这鸢统领倒十分谨慎,连真面孔也不肯示人。

    霍铿显然也早看到了鸢统领过来,但他只站在原地并没有迎上前去,直到鸢统领也来到大树下,他才踏上半步,跪叩在地拜了三拜,口中说道:“霍铿拜见统领!”看这情况显然他并不以客卿自居,而是甘心把自己当成鸢统领的下属了。鸢统领瓮声瓮气地回答道:“起来吧,你约我来有什么事情?”霍铿早就急不可耐,当下将介阳子、孙我雄、罗升泰等人如何闯入甲字号议事处,又是如何在那里大开杀戒的事说了,自然这其中没少显摆他本人是如何奋力杀敌的。鸢统领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双眼睛在他身上和天上的月亮之间来回打转,并不发表意见。霍铿将主要情况都讲完一遍之后,见鸢统领仍负手立在原地,不由心头惴惴不安,他开口问道:“统领,您有什么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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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鸢统领尚未回答,却见山脚下树影摇动草木悲吟,无端卷起一道狂飙,两个人影犹似两道利箭,向着自己急速杀来。他面色一变,袖口一抖手中突然多了一把短匕,向着霍铿当胸便刺。霍铿正在出神,对此毫无防备,那匕首自他前胸穿入直没至柄,他捂着胸口踉跄后退了两步,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要这样?”鸢统领两道目光寒芒逼人,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脚尖在地上一点,人已如大鸟一般向山上飞去。霍铿纵然是昔年道门响当当的逍遥侯,但这会儿也逍遥不起来了,他在地上晃了两下,一头栽在地上不动了。

    那两个从树林中飞出来的人影正是介阳子和小昌,他们来到近前,介阳子一看霍铿双目涣散便已知他没救了,便一面用皇极生象术替他续命一面问他有什么想说的。但霍铿只是微微摇头,同时介阳子感到手上劳宫穴一震,原来霍铿不受介阳子救治,逆运经脉自行绝命了。介阳子扬声对小昌说道:“快把前面的人抓住!”其实不用他说,小昌已施展禹步,从后面紧紧地缀住了鸢统领。这鸢统领虽然步履轻健,但论到速度比小昌可差了许多。小昌只几个起落便已赶到了他身后,鸢统领转回身来,脚步错动劈面便是一掌击来,这一掌从离位直趋坎位,却正是水火既济之象。小昌巴不得他和自己斗法,双掌一错坎变坤离便乾,却得了一式地天泰,威力更胜对方。原来单论爻象变化双方所使俱为一路,但各人修为有高下,用出来的法力自然大为不同。这鸢统领一招之间便已受困,但他随即变化招数,由水火既济化为天雷无妄,改攻为守妄图阻挡小昌。如此小道小昌随手化解,正待施展奇术将他就地擒下之时,这人却突然张开口,向外吐出一颗如山里红大小的珠子来。这珠子赤彤彤的鲜艳夺目,在暗夜中急速射出有如一条红线。

    小昌本来正在抢攻,见状大吃一惊,急忙施展皇极生象术中的观物本领想要辨别这珠子的物性,但那珠子速度实在太快,两人距离偏又奇近,小昌还未等算出来那珠子已到了近前,他迫不得已之下右手祭出了一个赑屃印予以抵挡。那赑屃乃是龙九子之一,力大能驮重物,小昌取其厚重之性,想要抵挡这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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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听梆地一声,那珠子撞在赑屃印上,顿时流光四溢,犹如上元节时放盒子时的火树银花。那珠子速度稍为减缓却还是穿透了小昌的防御,正正打在他的手背上。小昌手背吃痛,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再看右手多了一大块淤紫,整只手都肿了起来。

    就这么缓了一缓的工夫,鸢统领拔步又跑出了两三丈。小昌大为恼怒,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用暗器伤人,也怪自己一时大意才会着了他的道儿,他几步赶上复又缠住此人。这回他将周身守得严严实实,不给对方一点儿可乘之机。这一下鸢统领再也无法投机取巧,只能老老实实地对战,五六个回合之内便已被小昌完全压制。不仅如此,小昌还踏罡步斗,将他的退路尽数封住。若不是要生擒他逼问口供,小昌只怕早都出杀招了。鸢统领忽又鼓起腮帮子作势欲吐珠子,小昌心想又是老一套,这一次他双臂圈转,在身周垂列天象,任是什么暗器也难以撼动。却不料鸢统领得此余裕,突然上下牙关猛地一合,周身一阵剧烈颤动,人倒在地上不动了。原来刚才他直接咬在舌尖之上,因心开窍于舌,自断与舌相连的心脉,竟是自尽了。小昌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掐住他的人中予以救治,但却已是迟了。

    顷刻之间相会的两人均已毙命,他们背后隐藏的消息成了永远的秘密,小昌是无从得知了。这时介阳子也赶了过来,刚才他在霍铿身上搜索了一番什么也没找到,现在又见鸢统领也死了,不由也是懊恼不迭。小昌抚着手背对祖师道:“这家伙本领倒也平常,口里居然会喷红珠,要不是用了一个赑屃印差点就被他伤了。”介阳子见多识广,说道:“口喷红珠?那是两忘派谭光杰的本事,谭光杰的门徒中什么时候出了这等人物?”他一边说一边将死尸的面具摘了下来,下面这张脸极是年轻,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两人均是一愕,介阳子去他怀中一掏,却找出来一块铜制令牌,令牌上镌着“虎士恪勤”四个字。真正的鸢统领高高在上,怎么会带这样一块令牌?看这四个字,扮成鸢统领与霍铿接头的只是他的一个心腹卫士,真正的鸢统领只怕并未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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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介阳子向来算无遗策,但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鸢统领如果只在暗中埋伏,如何可以挫败他的阴谋?正在思虑未定,忽然听见山头的树林中脚步杂沓,却是一群人正欲离去。介阳子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的皇极生象术已臻化境,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当中,他也能分辨出对方的人数和道基强弱。这些人一直没有露头,显然在他们和霍铿到达这片坟地之前已经在此埋伏,但能够藏匿踪迹和四周的环境也融为一体,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介阳子想不起当世之中除了自己还能有谁办到这一点。这些人中即算没有鸢统领,也必然和他有莫大关系,因此他千机策在地上一点,向着那几个人杀了过去。小昌见祖师如此,也随后紧紧跟上。对方见介阳子和小昌出来追击,倏尔分成两队,一队人步履未歇,仍沿山间小路疾行,另一队人则调转回头,依着茂密的树林结成法阵,阻挡介阳子和小昌前进。

    这法阵在暗夜之中灼灼放光,像水波一样粼粼闪动,但小昌已然看出来,它依照十二黄黑道排列,敌人占据玉堂、司命等黄道位置,却将天刑、朱雀等黑道留给闯阵之人,阵中另藏壬癸水之精,如有人不识其中奥妙,施阵的几人同时发动,就可以将闯阵者化成一滩脓血。小昌尚未了悟其中玄机,介阳子千机策已点入阵中,他虽然占据天刑黑道之位,但却因势利导,抢占法阵的司命之位。这个法阵就好比一个秤盘,秤盘两端的物体重量相等方能均衡,但介阳子以强力直接楔入阵中,顷刻便打破了法阵原有的平衡,敌方四人同心协力方才阻止法阵被破,同时将介阳子阻隔在了司命之位的外门。小昌悟性极高,转瞬已明白了其中奥妙,他大喝一声,肉掌变出一个夔牛印,向着法阵猛扑过去,协助祖师抢夺司命之位。

    小昌的本领介阳子都了然于心,得他相助当下放心将后路交给小昌防御,千机策上光华璀璨,九天星斗在三垣之中一一显现,与天空中的星宿遥遥呼应,似已洞察仙家玄机。法阵之中一阵摇晃,原先那灼灼发光的黄黑道各个位置都跟着剧烈抖动起来。对面那几人齐声大喝,想要稳住法阵,但介阳子借此机会已抢到了司命之位,利用黄道之位与几人展开了对攻。敌方几人大惊失色,轮番向他发起攻击,但介阳子犹如狂风巨浪中的磐石一般岿然不动,小昌从内向外依次点破各道的本命之位,这个十二黄黑道法阵登时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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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几人长吐一口气,各自收势站定,介阳子和小昌也遥遥收招。他们看到拦在面前的一共有四人,其中三位都是老熟人:一是金顶摩云海崇韬,一是八臂哪吒陆梦楫,一是鬼面判官唐中槐,这三人原都在东昌府里做客卿,不知何时竟也被鸢统领笼络。余下的那人却是个生面孔,他面容枯槁形同死灰,脸上各处都是深深浅浅的沟壑,偏又生着一张极为古怪的覆舟口,看着便像是从古坟中爬出的厉鬼,别人欠了他二百吊钱,等着催人要账一般。一旁的唐中槐虽然号称鬼面判官,长相极为丑陋凶恶,但和这位比起来也只能是小巫见大巫。而且这位穿着打扮也极为不讲究,一身青布长袍上到处都是斑斑污迹,也不知多长时间没有清洗。这和冀北三魔齐齐整整的穿着也有天壤之别,但那三人都对他颇为尊敬,此时都拿眼神看着他,等待他下达命令。

    介阳子问这邋遢老人:“不知道兄仙乡何处?为何要阻拦我等?”那老人张开覆舟口,面相似乎更加愁苦:“贱名不足挂齿,生同蜉蝣,死如腐草,便是无名。只是受人所托,不得不忠人之事,太玄神万勿责怪。”介阳子记挂着逃走的那拨人,没有同他废话:“既然如此,那就休怪老朽不客气了!”手腕一抬,千机策盘旋飞舞,卷起一阵威猛无俦的罡风,山头上的草木都跟着剧烈摇晃起来,唯独这无名客连长袍的衣角也没抖动,他手腕一翻,左右手中各多了一般兵器,这兵刃尖嘴长柄,一为红一为黑,名唤阴阳水火锋,有变换阴阳之能。他将阴阳水火锋使开,敌住了太玄神千机策的进击。介阳子原本打算擒获鸢统领,并不想与无名客纠缠,但无名客偏生守得极为严密,介阳子轻易也无法突破。

    而那冀北三魔则吆喝一声,齐齐向小昌扑了过来。小昌使开皇极生象术,与这三人奋力周旋。海崇韬等人虽然没见过小昌,但先前被介阳子戏耍早就心怀不忿,三人不便与无名客争抢,便将怒火都撒到小昌身上。海崇韬和陆梦楫各以九宫八卦变化封堵小昌的退路,而唐中槐又拿出了那人皮鼗鼓,以天幻魔音扰人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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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昌一开始极为不适应,险险被他的天幻魔音迷得头昏脑胀,但幸而皇极生象术最重音律,天幻魔音纵然变化多端,但仍在五声八音的变化范畴,只要暗运心诀予以适应,倒也不难应对。唯独海崇韬招式刚猛,每一式发出往往惊天动地,而陆梦楫胜在术法变化层出不穷,他外号八臂哪吒,本就形容他像是多长了几条手臂,此时将招数尽数展开,四面八方几乎全是他伏下的陷阱和暗着。小昌以一敌三,渐渐觉得难以应对。幸而旁边介阳子对阵无名客尚有余裕,他也担心小昌难以抵挡这三人,不时地回头望一眼。见小昌情况危急,他使开千机策,连用两个三垣伏魔式逼退对面的无名客,接着千机策倒转,向海崇韬和陆梦楫各点一下。海、陆二人的本领比他可差得多,见状不得不奋起精神予以抵挡,这样小昌方能有些余裕。于是场中的形势变成了介阳子和小昌祖师二人对阵敌方四人,双方势均力敌,一时谁也无法取胜。

    介阳子不愿和他们多做纠缠,他千机策放出万千光华,似将九天玄力加于其上,对面四人都感觉压力陡增。然而那无名客守得极为绵密,他将阴阳水火锋使开,便如两道阴阳迥异的闪电,一禀阳间苍极之精,一禀阴世幽冥之暗,介阳子的招数固然精妙,但他见招拆招见式破式,竟没能让介阳子找到丝毫可乘之机。就这样四人翻翻滚滚斗了三百余合,那四人估计鸢统领已然走远,海崇韬口里打声唿哨,陆梦楫、唐中槐先后跳出了战团,介阳子千机策跟着递上前去,却被无名客举起水火锋格开了。他冲介阳子微微颔首,仍是不改那副愁苦的表情:“太玄神,实在对不住,我们得走了!”说着四人各展步法,向着鸢统领的方向追去。介阳子知道若是再追他们也必定会回头拦阻,今天想要抓住鸢统领是不可能的了,便拦住跃跃欲试的小昌,凝神另想破敌之策。
    (正文)

    他仔细推演了片刻,方才苦笑着摇摇头:“这人也真够了得,居然提前用紫白九星列下幻阵,将我也骗了过去。”小昌惊讶地问:“祖师,您说的是刚才那个青袍人吗?他究竟是谁,怎么会如此厉害?”介阳子道:“看他使阴阳水火锋的招式,表面上是两忘派和索隐派的杂糅,实则心诀另有由来,我看像是当年六狂居士所用的丹鼎熔金术。”

    小昌从来没听过六狂居士,便问道:“六狂居士?这人是谁?怎地从没听您提起过?”介阳子道:“六狂居士是因为平生有六狂:脾气狂、行事狂、诗文字画也狂。他成为这副样子和他爹娘有绝大关系,他爹是岭南的一个商户,因为地域之便结识了泰西诸国的一个女子,两人不顾他人劝阻而结成夫妻并产下了他,但后来中银种种因素他娘回了西洋,从此和他爹天各一方。六狂居士因此性情大变,从此恨透了世人。他长大后也曾修习术法,凭借过人的悟性而别出心裁,几可成为一派宗师。然而此人行事乖张,遭到道门各派的联手围攻。他一怒之下杀伤杀死各派弟子多人,但本人也受了极重的伤。大家原以为他必定是死了,但看今天这无名客的本领与他一脉相承,是他门生弟子的可能很大。六狂居士素来看不起世人,但这无名客却能被鸢统领延揽,可见鸢统领为此事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小昌又问:“那您可想出来破敌之法?”介阳子道:“他的阴阳水火锋彼此掩护,攻此则彼应,攻彼则此应,犹如常山之蛇一般,轻易不能击破。但他出招之时虚实转换怕还有些破绽,我目前还没想出对敌之法?”小昌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鸢统领已经被惊动了,只怕他最近就会举事。”介阳子道:“知天命尽人事,凡事岂能尽遂己愿,但求无愧于心!”

    霍铿这条线索中断了,他们只得另辟蹊径。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介阳子和小昌在附近的拳社打听,期盼着能听到点有关鸢统领的线索,但这些拳社显然是得到了上面的招呼,问他们什么事都三缄其口,并不向外透露只字。转眼过了十天有余,这天傍晚正在惶急无措的时候,他们看到一束紫色的烟花直冲天际,将半个天空都映得一片绚烂,这却是孙我雄和介阳子约定的信号,介阳子心下一喜带领小昌赶了过去,一看却不是孙我雄,而是他的弟子冉大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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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大宾兴奋地说道:“上仙,我师父已经安抚住了南五路拳社的几位大师兄,目前正在鲁西普惠世人,叫我来和您说一声。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们派进灭洋会的一个拳勇传出消息,说他们会中这几日在搭建台子,买了大量的粮食、点心、菜蔬等物,还有几口肥猪,说是二十四日要招待重要人物,您如果有意可以去看看。”介阳子觉得这倒是个机会,他问冉大宾:“你师父还交代你别的什么没有?”冉大宾道:“我师父说上仙要有吩咐就让我听上仙的。”介阳子拊掌道:“好!我正有借重你之处。”

    灭洋会的临时总坛设在太行群山之间的龙眠谷中,这里距离周边的县城都至少有几十里,即使有官府的人前来捣乱也能及时发现并转移。为了做到滴水不漏,灭洋会早就在龙眠谷的各处出口都安排了拳勇把守,若有外人进入非要经过他们的查验不可。二十四日一大早,龙眠谷南谷口外就来了两个人,前面那个人是个腰粗十围的壮汉,他身穿对襟短褂,脚蹬簇新的蹑云履,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便和拳社中威名赫赫的大师兄一般无二;后头那个人个子矮小,青衣小帽打扮,倒像是前面这壮汉的跟班,这两人正是冉大宾和小昌,他们到龙眠谷就是为了打探鸢统领的消息。介阳子因为相貌特异,并没随着他们一同过来。冉大宾虽然也曾跟随孙我雄和帅玉虎开办拳社,但他自己从未独当一面,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也是心下不安,不时回过头来看向小昌。小昌怕他泄了气露出马脚,鼓励他道:“只要能混进去咱们的事就成了一半,你只管挺胸抬头往前走便是,别的事我来应付!”听他打了保票,冉大宾才略略放下心来。

    他们远远地瞟见了南谷口横着两棵放倒的大树,其中一棵大树上还被刮出了一头公羊形状,只不过这公羊四蹄是被捆起来的,那自是取灭洋之意。小昌眼尖,瞧见谷口大石的背后隐伏着数名灭洋会的拳勇,他一扯正向前走的冉大宾衣角:“别急,看看别人都是怎么过去的。”

    冉大宾依言住脚,两人躲在路边,不一会儿便见有人向谷口走来,他到了谷口先向那两棵横放的大树躬身行礼,然后右手在左手的袍袖上轻轻掸了三下。这一套动作做完之后,谷口背后的山石中跳出一个拳勇来,他冲这人抱拳为礼,而后来人递上一个大红帖子,那拳勇打开看过之后方才放他进去。在这名拳勇验看的过程中其他人始终没有动作,只在暗处默默观察。小昌看到这一番动作后不由皱起了眉,他和冉大宾两个人一同前往,他作为跟班的僮仆倒还无所谓,冉大宾则必须有一个拜帖不可。冉大宾虽然愚鲁,但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苦着脸问小昌怎么办,小昌一咬牙:“说不得只好抢一个了。”
    (正文)

    他们守在路边半天,眼看着前来龙眠谷的人络绎不绝前后相踵,这些人中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有的是昂首挺胸的壮汉,还有英俊逼人的少年,至于衣着打扮也是各有不同,大致也能看出他们的基本情况,仅小昌能看出来的就有铁匠、货郎先生、木工、做豆腐的等。他在人群中瞄了半天,忽见有一个七尺大汉正朝龙眠谷走来。此人身量与冉大宾相似,也和冉大宾一样长着一张方脸。小昌大喜过望,在冉大宾耳边低语了两句。冉大宾面现难色,但一看小昌鼓励的眼神只有咬着牙点头同意了。

    待那大汉走到近前时,小昌跳了出来,对他说道:“老兄,搅扰了!我这里有上好的十全大补丸,不知你有没有兴趣瞧瞧?”但凡是练拳的难免都有胜负心,谁不想让自己能为大增,这大汉也不例外,伸着脖子满脸期待地看着小昌:“在哪儿呢?都用了什么名贵药材?”小昌见他上钩,心下十分高兴,说道:“在我家主人那里呢,你且随我来。”这大汉见小昌还不到自己胸口高,哪里会多想,跟着小昌便走了过来。小昌暗暗地冲冉大宾使个眼色,冉大宾会意,手持当年曾经展示过的药盒子凑了过来:“兄弟来买十全大补丸吗?”一边说一边敞开了盖子,果然里面的药丸一颗颗黄澄澄的煞是喜人。这大汉被吸引住了,提鼻子一闻异香扑鼻:“这药丸怎么卖的?有什么忌口没有?”他只顾着问这问那,哪料到小昌已转到他背后。小昌提掌对着他尾闾便拍了下去,这一仗他用的是介阳子传授的昏厥之法,可以让人在半日之内无法苏醒,但过了半日就恢复如常,也不会留什么后遗症,这大汉只哼了一声就倒地不起。

    冉大宾见状轻吁一口气,将药盒子合上低声道:“刚才吓死我了。”小昌却满不在乎:“这儿僻静,在路上走的人也不会往这边看,来,我先找找看有没有拜帖,哈,果然在,原来这位老兄叫郭启智,是神刀盟的司金使者。对不住了郭老兄,只能委屈你晒一会儿太阳了。”小昌将郭启智的帖子交给冉大宾:“从现在起你就是郭启智。嗯,你把他拖那块石头后面。”冉大宾依言而为,又接过了帖子,担心地问:“不会穿帮吧?”小昌道:“你就尽量自然一些,不会有人看穿的!”
    (正文)

    二十、玄机

    冉大宾拿着郭启智的帖子,随着前来会盟的宾客走向龙眠谷的入口。此时因为来的宾客实在太多,入口处那几名拳勇检查得也不那么仔细了。站在冉大宾前面的是一个俊俏后生,生得文文弱弱,眉眼都十分秀气。小昌一看便看出来这是个女孩改扮的,暗想这种场合女孩来做什么?那女孩也察觉到小昌在瞅她,扭回头来用清如剪水的双眸看了小昌一眼,那眼神中似含万年玄冰,饶是小昌术法精湛心头也不禁一寒,看来这女孩还懂些道门本事。因为怕引来外人注意,小昌忙忙地转过头不去瞅她。

    转眼之间那女孩已通过了拳勇的检验,轮到了冉大宾和小昌上场。冉大宾按照前面人的做派施礼之后掸了掸袖子,又向拳勇出示了帖子。对方见他不过是其他拳社派来观礼的普通门人,便也不当回事,挥挥手放他们进去了。

    冉大宾见果然没出什么纰漏,望向小昌的眼神充满赞许之色,还向小昌张了张口,那意思是想夸他两句。小昌急忙说道:“少爷,咱们得快一些了,要不然去得晚了可没有好位置了。”那意思是提醒冉大宾不要胡乱说话,以免露出破绽。冉大宾心头一惊,忙闭了嘴不敢多话。小昌也就装模作样地跟在他侧后,外人看来倒真和僮仆无异。

    龙眠谷中早已搭好了一个高约六尺的台子,台子下面摆了一些锯成一尺多长的木墩充作椅子,早来的众人早已被分头安排在各处木墩上就座,而那些地位尊贵的客人则单独安排有高背木椅,有的木椅上甚至铺了一层猞猁皮隔潮防寒。那郭启智地位实在太低,灭洋会的拳勇将他们引到后头的一个木墩旁边便不再搭理他们。他们前头的那个女孩也被引到了一个角落的木墩上坐下,她周围没有旁人,坐在那里不时左顾右盼,流眄之间眼波盈盈,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冉大宾在场中瞄了一圈,低声道:“来了这么多人,哪能瞧出来谁有能耐谁没本事啊?又都没在脑门上贴着。”小昌道:“带的人多、排场大的多半是有些门道的,不过肯定也有些有本事的不爱凑热闹,专挑僻静的地方坐着,咱们且在这儿瞧着,一会儿肯定会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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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两个人正低声交谈,前面传来几声锣鼓,四个健壮的灭洋会拳勇引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场。这队人中间有一位身高八尺的大汉,他头上戴着赤红巾帻,身上是习武之人台下,领头的吆喝一声:“赵神武法师到!”便有人抬来一把漆了红漆的梨木椅子,这椅子又高又大,上面还铺了一层黑狐皮,比其他所有木椅都高级得多。那赵神武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和他同来的那些人环立在他的背后,小昌从这架势估计,他便是鸢统领派来的人。

    赵神武在椅子上坐定没多久,台子上便上来一个干枯瘦小的老头儿,他冲四周做了个罗圈揖,神态甚为谦恭。小昌不认得他是谁,便问坐在身边的一个老者。这老者甚为健谈,他捋了捋山羊胡子:“唉,料你小娃娃也不知道,这位便是灭洋会的大师兄白宽,人送雅号圣手白猿,他是道门弟子,本已退隐多年,但因为声名震天,又被众人推选出来当这个大师兄了!”小昌谢过这老者,暗道白宽看起来一团和气,应该不是为非作歹的人,怎么也会掺合到这里面来?

    但听白宽开了口:“各位道门朋友,远来观礼的各位宾客,老朽给诸位问安了!方今世上列强环伺,他们都像狼一样盯住了咱们这块肥肉。作为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受外人欺侮?因此咱们创建了灭洋会,坚决不做亡国灭种的奴隶!和咱们灭洋会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其他各个拳社,大家聚拢在一起就是要商讨出来一个对付洋人的办法,至于智术本领,小老儿是插不上话了,不过自有那敢打敢拼的热血儿郎奋勇上前!赵神武法师作为咱们这一片的总香主,咱们就听他的示下!”

    小昌听了他这一番话,注意到他只字没提赵神武的出身经历,只是含混地用总香主来概括,暗想白宽呀白宽,没准儿你是上了这鬼子六的当,给人家当马前卒了。他对那个扮成后生的少女特为好奇,忍不住偷眼看向她,但见她凝神盯着白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旁边的拳勇们一个个听得热血澎湃,在那里摩拳擦掌鼓噪生事,只有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一朵不与百花争奇斗艳的野百合。小昌瞧着她的做派也在暗暗寻思她的来路,从她和自己一块进入龙眠谷来看,她应该不是灭洋会内部的人,也不是这些人的弟子朋友,否则她大可直接到谷中来,不必接受检查。但若从外面来就有问题了,灭洋会今天主持讨论的是爷们儿才会参与的舞刀弄枪,不是闺房中的绣花女红,负责邀请宾客的灭洋会弟子也不糊涂,怎么会请这么一位娇怯怯的姑娘?
    (正文)

    小昌正寻思的时候,那个号称总香主的赵神武已昂着向日葵一样的脑袋上了台,他站在台边却并没有马上走到中央,而是大喝一声,双足在台上猛力一踏,左腿弓右腿绷,探出去的左手自然而然地化成一个鹰爪,而后鹰爪横出,在台边的木柱上狠狠一抓,但见木屑纷飞,那大海碗粗细的柱子上清晰地留下五道指痕,台下众人无不瞠目结舌,显然都被他这一手震住了。就这赵神武还不算完,他向着身后的跟班一招手,跟班手捧着一只可爱的小兔子站到台上。

    赵神武捏了个剑诀,手指小兔子大喝一声,但见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快得肉眼几乎难以分辨,但听喀啦啦一声响,这跟班手里便升腾起一溜儿黑烟,再看刚才那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时已经烧得皮焦肉枯,坐在离台子较近的众人甚至闻到了一股焦糊味道。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台下有人高叫了出来:“赵法师术法无边!有他庇佑我们,一定能彻底消灭洋人,保佑我大清国运绵长!”听这呼喝甚是齐整,显然事前不止一次地练习过,赵神武志得意满地绕场环形一周,台下众人欢呼就更热烈了。

    小昌见赵神武在台上耀武扬威,心头大是不忿,便琢磨着如何让他出乖露丑。偏巧赵神武是个不识趣的,刚才卖弄那一番还不算完,又招呼跟班抱来了一堆干稻草,他冲着台下大声嚷嚷着:“诸位,别看刚才我露了两手,那些都不算啥,接下来的这个是我师门嫡传的本领,我要隔空把这堆稻草点燃,然后将生鸡蛋煎熟!”小昌寻思,他做这事必然得用引火之法,不管是用燧人氏的还是南天祝融的,总不外乎那几套理路,我且随机应变也就是了,当下用皇极生象术留神观察。赵神武半蹲马步,双手成八字掌向那堆稻草平平推出,口中念念有词。不过片刻工夫,那稻草上已飘出一缕青烟,眼瞅着火苗就能着起来。小昌瞧得清楚,他是想利用先后天火位交叠取火,倒也不难应对。他在掌中暗布了一个移星诀,将稻草堆从九七之位上挪开,流转到了潮湿的隰泽之上。他的这番小动作用的是皇极生象术的最上层本领,旁人只能看到他嘴唇微微颤动,手指在左掌中快速推移,哪想到他在暗中已伏下关窍?
    (正文)

    台上的赵神武眼光拙劣,自然就更不会想到。他眼瞧着稻草堆已经起了烟雾,八字掌加紧前推,然而那青烟扑腾了两下,烟雾却有气无力地低垂了下来,终于消失不见。赵神武心头大急,当着台下这好几百人的面,他万万不能塌了台,否则如何统帅他们,又如何面对鸢统领的殷切嘱托?他咬着牙,将全身术法都汇聚到两掌之上,向着那稻草堆猛力施为。那稻草堆正有水神莅临,按照奇门遁甲的排布,飞临其上的有天蓬星、壬癸水神、休门,这水如何能够止得住?赵神武纵然有些本事,但怎能敌得过天象,他将吃奶的劲头都使出来,两腮憋得通红,但稻草堆上非但没有火头,连烟也没有了。小昌心头大乐,朝冉大宾挤了一下眼睛,冉大宾资质鲁钝,到现在也没闹明白为啥稻草堆不起火,看小昌冲他眨眼才知是他捣的鬼。

    小昌又左顾右盼地看台下其他人的反应,这些人中有完全不懂术法的普通拳勇,他们正伸长了脖子朝台上看,还没看出赵神武的窘态;有些人则面现焦虑,显然是替赵神武担心;还有几位在椅子上已经坐不安稳,甚至已经站了起来,只差出言指点赵神武了。小昌看到那扮成后生的女孩秀眉微蹙,显然也是非常着急,她两手紧紧地绞在一起,似乎是用两忘派的周流六虚为赵神武加持助力,但很显然她也没瞧明白赵神武失败的根由,其实一点儿忙也没给他帮上。小昌心想她居然会帮赵神武的忙,难不成他们竟然是一伙的?但他们之前分明又看不出有什么关系。

    此时赵神武已经见汗,豆大的汗珠沁满了他的前额、两鬓和鼻尖,他不得已之下向前迈出两步,这样离稻草堆更近了一些,也便于术法发挥出应有效力,不过即算如此火头也没有着起来。小昌瞧着他离稻草堆越来越近,猛然将移星诀撤去,让稻草堆仍恢复为先后天火神正位。这火水之性不同,水性迂迟而力量长久,火性却是未燃先烟。赵神武在那里运了半天的术法,火苗早就在其中藏伏已久,只是被水龙压着不能出头。小昌突然撒手,火苗呼地一下就从稻草堆中蹿了起来,赵神武面向稻草堆,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头发、眉毛等登时都被燎着,他急忙用袖子拍打,但等到火苗熄灭眉毛也被烧秃,而且满脸都被烟熏成了焦黑色,便是从木炭堆中爬出来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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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台下众人齐声大哗,就是那再蠢再笨的人也看出来赵神武失手了。冉大宾暗暗冲小昌挑了下大拇指,那意思是你还真行,隔着这么远都能把人收拾了。台上的赵神武可没看着冉大宾的小动作,他头上汗水涔涔而下,将脸上的黑灰冲出了一道道沟壑,那样子甭提有多狼狈了。不过他急于挽回颜面,却硬着头皮比划了下去。跟班递上来一个生鸡子,他用手一抠,左手中便多了一捧黄白分明的蛋液。他催动术法,将稻草上烧得正旺的火苗移到手掌之下,但听滋滋声响不绝于耳,那蛋液在掌中渐渐定了型。虽然他位置比较高,台下众人无缘得见,但他身旁的跟班在不停地唠叨,以便下面的人知道赵法师的本领是多么通神。只是刚才赵神武被火燎过,无论他说的如何卖力台下总有止不住的嗡嗡声。

    小昌看赵神武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手掌中,眼珠一转鬼点子又来了。这龙眠谷中草木茂盛,如今正值暮春时节,百虫皆已苏醒,空中到处都是飞动的蚁虫。小昌在木墩上一张望,就看到了一只带有翅膀的黑蚂蚁正从眼前飞过。小昌平伸左手,手心中依八门生出钻旋之力,那黑蚂蚁不由自主地揪陷到了他手掌之中,无论怎样扑腾都无法再飞出去。小昌心念用在蚂蚁之上,默念了两句口诀暗指台上的赵神武,接着一松手那蚂蚁便向赵神武飞去。

    赵神武摊平手掌煎鸡蛋,却不像锅中煎蛋那样火力旺盛,费了半天的力气刚刚煎好了一面,朝上的这一面依旧是颤颤晃动的蛋液。那只黑蚂蚁飞到的时候,赵神武一抻胳膊正准备将鸡蛋翻个面,不料那蚂蚁对准他手腕狠命地咬了下去,赵神武手腕一抖,那半生不熟的鸡蛋也就失了准头,一下子扣在他的两当皮铠上,滴滴答答地向下流,连他旁边的跟班也遭了殃,身上沾了不少蛋液。那台下的众人再次哗然,有些与赵神武交好的满面惶急,但与他不熟悉的则有些不屑,觉得赵神武这么丢人现眼,怎么可能统带好几百人的灭洋会?

    灭洋会的大师兄白宽是个厚道人,见赵神武接连吃瘪急忙跳上台来,他冲台下说道:“诸位静一静,赵法师是从定州连夜赶过来的,这一路也没好好休息,咱们道门讲究意在身先,赵法师精神不济,失手在所难免。其实咱们请赵法师不是看他的术法的,而是要听他讲怎么对付洋人的,现在就请赵法师示下。”
    (正文)

    赵神武得白宽挽回面子,心神稍稍安定,他已将外面溅上蛋液的两当皮铠脱去,不过脸上的黑炭就无法消除了,他其实也是甚为窘迫,可还是硬着头皮对众人说道:“刚才白道兄已经说了,洋人对咱们是步步紧逼,那些教士胡乱传教,弄得咱们老百姓无路可退,咱们首要就得把各股力量联合起来,帮助官府清逐洋人,官府也就不会打我们,到最后一定能把洋人赶出去!”他说的和白宽并没多少差别,但白宽讲得比较质朴实在,他则是顺嘴往外胡说,一点儿谱也没有。

    讲完一段之后他有意停了下来,等待下面的人响应,但只有他那几个跟班在拼命摇旗呐喊,其余的人都反应平平,并没有一呼百应的效果。白宽见状急忙说道:“灭洋会的众兄弟,如果大家还有不甘受辱的血性,就跟着赵法师一起干吧!驱逐外夷,还我河山!”他在灭洋会中声望极高,这么一鼓动众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不仅灭洋会的人跟着呐喊起来,连先前很多无动于衷的这会儿也禁不住地连连点头表示附和。赵神武脸上由阴转晴,乘势大放厥词,将鸢统领临行前提点的意思都表达出来了,内容不外乎告诉大家为何要维护官府,又说什么尊王方能攘夷。

    小昌见众人已陷入了狂热之中,一个个都盲目地跟着大叫大嚷,内心极是不忿。虽然眼下最重要的是追查鸢统领,但任由这家伙胡说下去,只怕今天他们就会拉起队伍去打洋人,无端惹来滔天大祸。他一戳冉大宾:“敢不敢做件大事?”冉大宾见他双目灼灼放光,被他瞅得有些怕了,低声道:“你又有什么点子?”小昌道:“你站出来揭发这赵神武,等他灰溜溜下台后我去擒住他。”冉大宾为难地摇摇头:“我干点力气活还行,要是说我哪会呀。”小昌道:“没事,我用皇极生象术送到你耳朵眼里,别人不会听到,你听见什么照着说出来就是。”冉大宾犹豫道:“那我试试吧。”
    (正文)

    小昌将冉大宾一推,冉大宾身不由己抢前了几步,挤到了密密匝匝的人丛中。赵神武其实颇有鼓弄唇舌的本事,这工夫口若悬河地说个不停,一会儿讲上下四千年的道门玄机,一会儿又讲直隶的山川形势,那副舍我其谁的劲头,就是本地的知府和道台只怕也有所不及。正在说得热闹,台下忽然传来一声大叫:“我有话说!”赵神武被他打断话头颇为不悦,定睛向台下一看,见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不过从面相上看此人颇有几分呆气,估计他也说不出什么来,若是话头合适的话自己还可以用他做例子教训其他人,当下便喝问道:“你有什么话说?”这大汉张张嘴,似乎有些惧意,不过他结结巴巴说出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既然你那么维持官府,你和官府有啥关系?”

    对于普通的拳勇来讲,要他们接受灭洋的观点很容易,但要他们扶助腐败透顶的官府说什么也是不情不愿。白宽和赵神武说到这个问题时都是含混带过没有深说,赵神武甚至连真实身份都没有表露,怕的就是被人翻出老底难以解释。现在他被冉大宾戳中了死穴不由变了脸色,一张黑乎乎的脸成了猪肝紫,连两腮上的肉都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他没有正面回答冉大宾的问题,而是怒斥道:“你是哪里来的?凭什么站在这里胡言乱语?”有负责接待的拳勇凑到赵神武身边低声说道:“他是神刀盟的郭启智,是盟中的司金使者。”赵神武怒道:“一个小小的司金使者也来掺合大事?来人,给我把他赶出去!”他带来的几个跟班吆喝一声,便要扑上来扭住冉大宾。

    冉大宾早已惶恐不安,被赵神武咄咄逼人的气势弄得手都不知往哪儿搁,正在这时却听耳边传来小昌的声音:“你向白宽求助,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冉大宾定了定神,向着白宽招呼:“大师兄,我是拿了拜帖过来的,他们有什么理由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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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白宽看看冉大宾又看看赵神武,颇觉有些为难,那神刀盟虽然不是什么大帮会,但在灭洋会同盟的拳社中也有一定势力,更何况对方只是问了句话,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若是这样就赶人家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无疑会导致其他帮会的离心离德,但赵神武是代表鸢统领来的,这来头可真不小,得罪了他今天的事只怕就要泡汤。他略作思索干脆和起了稀泥:“二位都别急,听小老儿慢慢说。咱们都是拳社出身,也都是为了打洋人才凑到一块的,怎么着也算自己人吧?自己人和自己人打什么意思?谁有那劲头留着打洋人多好?”他这么一说场上的气氛有些松动,赵神武脸上的表情舒缓许多,他咽了两口唾沫,恨恨地瞪了冉大宾一眼,刚要继续往下说,冉大宾却又愣头愣脑地冒出一句:“我问的是你还没回答呢?”

    这一下不仅是赵神武生气,连白宽都有些不悦了,心说这小子怎么这么混帐,好不容易才往下压压局面,你怎么又把火给拱起来了?赵神武怒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跑这里耍什么光棍?不联合官府怎么消灭洋人?你当你自己是山东大李逵,一个能打一百个?”冉大宾道:“那赶跑洋人之后呢?你是继续帮着官府还是反对官府呀?”这话已有些大逆不道的意味,众人一齐大哗。冉大宾问的问题都是小昌教给他的,这早已超出了赵神武所能回答的范畴,他板着脸怒斥道:“到哪个山头唱哪支山歌!现在不还没赶跑洋人吗?等到赶跑洋人自有话说!”

    小昌一直在留心周遭的动静,他看到那个奇怪的女孩一直在仔细地听着二人交锋,见赵神武越说越不成话,她的秀眉越蹙越紧,忽而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张白纸,又拿出一根女孩描眉用的炭棒,在纸上快速写了几个字。小昌瞧着她纤细的小手在纸上快速移动,心中怦怦直跳。她写完之后将纸团成个团,向旁边打了个手势,立时有一个灭洋会的拳勇跑了过来。她伸手向台上一指,那拳勇二话没说接了纸团便跑向台子,把纸团递给了赵神武的跟班。赵神武的跟班不敢擅专,又将纸团给了已经有些头昏脑胀的赵神武。

    赵神武展开一看心下大喜,他冲着冉大宾道:“你说的那些事都是咱们的最高机密,只有各拳社的首领方才能够耳闻,你还差得太多,就不要东问西问了。”冉大宾一梗脖子:“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你不敢将真实情况公布,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之事!”赵神武一时词穷,但仍在强辩:“机密你懂吗?要是泄露了机密你哪能承担得了后果?”冉大宾道:“如果不敢将真实情况说明,就让我们稀里糊涂地卖命,那办不到!”拳勇们觉着冉大宾的话也不全是胡搅蛮缠,颇有一些人随声附和,白宽怎么喊肃静也无法将这声音压下去。
    (正文)

    小昌看到那女孩咬紧牙关,重又在纸上写着什么,这下他终于确定了,原来台上的赵神武只不过是一个摆设,压根做不得主,真正在这儿坐镇的却是这个小丫头。他提醒冉大宾先尽力与赵神武胡扯,自己则悄悄向那女孩走了过去。虽然周围的人很多,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冉大宾和赵神武身上,没人来注意这青衣小厮。

    小昌轻轻松松地便溜到了这丫头的身边,她已经写完了纸条,正打算再找刚才那个拳勇递出去。小昌眼珠一转,左手捏成剑指对准那张纸条一指,但见地面上卷起了一道罡风,这风平地而起,呼啦啦就直扑那丫头手中的纸条。她对此毫无防备,纸条瞬间就被卷走,她登时大急,从木墩子上跳下来拔步便追。小昌有意将她从众人之中引开,故意让纸条在她头顶上飘飘悠悠地晃荡,却让她怎么抓也抓不到。帮这丫头传递纸条的那个灭洋会拳勇也发现了,大踏步地跟了过来。小昌眉头一皱,使开禹步绕到他身后只一拍,他就像醉酒的人一般摇摇晃晃,完全不知自己要干什么,脚下踉跄着又转回台下去了。

    冉大宾和赵神武仍在那儿翻来覆去地斗口,不过两人话语间已没了新词。冉大宾没有小昌的指点,反反复复就在质问赵神武为何要协助官府,赵神武咬死这是最高机密,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公开的。不过拳勇们都是粗豪莽撞之辈,他们受了冉大宾的鼓动可没有那样的好性子,很多人吵吵嚷嚷,连白宽声嘶力竭的叫喊也被盖了下去。

    龙眠谷地形狭长,宛似一条游龙卧在大地之上,山谷的两侧都是巍峨高大的群山。小昌一路将纸片吹到了半山腰一株大杨树的树杈上。这树杈离地面有七八尺高,寻常人便是跳起来也够不到。这丫头因为在纸上写了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一直在锲而不舍地追赶纸片,连背后追来的小昌也没有发觉。她跑到杨树下面,眼看着那张纸片高高在上,忽而一翻手掌,照着那杨树树干猛击一掌,那杨树剧烈地摇晃起来,连带着枝叶都在哗啦啦地颤动。这纸片失了依托,重又从树杈上飘下来。她灵敏如小鹿一般地跳了起来,伸手将纸片接到手里,两手一合中间便现出一朵小小的火苗,眨眼之间纸片已经成了灰烬,蝴蝶一样地飘舞在空中。
    (正文)

    她正在心中暗暗庆幸纸片没有落入外人手里,却突然觉得全身一震,一股寒气从后背直透骨髓,仿佛瞬间就被冻住了,原来是小昌趁此机会用皇极生象术封住了她诸处支络,让她暂时无法动作和呼叫。龙眠谷毕竟是灭洋会的地方,小昌也怕拖得久了再出变故,便准备带着她离开这里,不料对面的树丛中微风飒然,眨眼间便添了许多影影绰绰的幻象,耳边同时传来一声低喝:“放开她!”小昌瞧这情景便知是有高人到了,他使开皇极生象术,遥遥将声音送入树丛之中:“什么人,出来吧!”

    幻象如水波一样向四下流散,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树丛中走了出来,他身穿一件污秽的青布长袍,双手持着阴阳水火锋,虽然还是那样邋遢,但身上却似披了一层皎月似的光晕,远远望去倒也像是神仙中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回阻拦过介阳子的无名客。他的出现更说明了这女孩和鸢统领有密切关系。小昌知道他本领实在太高,心头不由一宽,但仍是双掌一错,左手化实为虚,变出一个夔牛印直冲青袍客泥丸宫,右手则由虚向实,以夷则之音直撄青袍客的丹田。这是两门截然不同的术法,要是放在和介阳子相遇之前,他只怕其中一门都使不利索,但经过介阳子的悉心教诲,最近他术法精进,已非当日可以比拟。这两式都是皇极生象术的上层本领,即算是海崇韬这样的人物也只能退避三舍不敢直面锋芒。

    不料那无名客不闪不避,夔牛印将将撞在泥丸宫上时,他印堂之上光华灿然,中间隐现金色莲花之形,对着夔牛印只一照,夔牛印便似泥牛入海,化在了万千金光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儿波澜也没荡起来。而当小昌的夷则之音横冲直撞地杀过来时,水火锋上下一错,叮叮当当地发出了一声脆响,击在了夷则之音的节上。小昌所用的十二律吕皆有长短,每一次发出律吕都是由无到有,再从有归无,力量并非时刻都保持最强,那节就是上一个音已去下一个音未生之时,因此尽管律吕之术极少破绽,这节却是它无可掩饰的薄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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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27 23:51:28  更:2021-07-28 00: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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