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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第48页] |
作者:陟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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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桑二嫂和于五娘放下酒碗:“指挥是天生的海量,我们哪里能和指挥相提并论!说实在话,我们最最佩服的就是指挥。六营指挥里面,指挥是唯一的女子,若是以后军民议政司能多占些地方,那指挥说不定也能当个府尹或是县令,我们跟着指挥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该有多好!”段三娘一听也笑了:“你们两个就是会说话!在日月会的时候我就挺看重你们,让你们当上了青龙、朱雀两堂堂主,如今你们也成了副指挥,鹤翔营的担子还需要你们多分担一些!”桑二嫂道:“有指挥坐镇营中,我们就没啥害怕的!来,这碗酒敬指挥!”段三娘来者不拒,酒到碗干,转眼又是一碗酒下肚。桑二嫂和于五娘专拣段三娘爱听的说,加上两人频频劝酒,段三娘很快喝得酩酊大醉。 桑二嫂向于五娘一使眼色,于五娘便走到门边,从里面插上门闩,不让外人闯入。桑二嫂则将段三娘从椅子上拖出来,像死狗一样扔在地上。于五娘犹豫了一下,她小声问道:“咱们眼下便动手吗?”桑二嫂眼中现出决绝之色:“此时不干更待何时!都是这老虔婆缺心眼,非要和那个吴绪昌搅在一处,得罪了都元帅和巫指挥,结果本来说给咱们的火铳也没给,应该拨下来的粮草也时常短缺,照这样下去鹤翔营天天跟她喝西北风,这可怎么得了?”于五娘随声附和:“可不是吗?原以为进了城就天下太平,谁知道她这么一根筋!她苦了自己不说,连带着我们也跟着遭罪。”桑二嫂道:“废话少说,你赶快收拾一下,我去把药拿来。” 于五娘答应了一声,扯脱段三娘的衣衫,露出大片雪白肌肤。桑二嫂这时从里屋转了出来,手里托着一叠狗皮膏药。日月会原先都是行走江湖的下九流,免不得受到外人欺凌,他们一般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的时候便出手反击。日月会祖师曾传下来一剂秘方,用狼毒、蛇床、川椒等十七味中药熬成膏状涂在厚布上,把要谋害的人打晕或是灌醉,而后贴在此人的任督二脉上,不出三个时辰此人必死无疑,而且死状毫无异常,旁人就是请来仵作也瞧不出破绽。 |
辛亥日,连载第五百二十八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此刻于五娘将人事不省的段三娘在地上翻了个身,变成后背朝上,桑二嫂小心地将狗皮膏药撕开,自大椎穴开始一张张地贴下去,直到尾闾为止。于五娘复又将段三娘翻过来,桑二嫂在她任脉上也贴满膏药。除此之外,在前心、手心、腰眼等位置桑二嫂也不惜血本,把膏药一层层地贴了下去。两人忙了一通之后给段三娘穿上衣衫。因段三娘头面和巅顶未贴膏药,所以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于五娘悄悄撤去门闩,故意扯着嗓子大声叫道:“指挥喝醉了,还不过来两个人把指挥扶回去!”外面有两个段三娘的亲信跑进来,一看段三娘仰靠在椅子上,面色酡红醉得人事不省,急忙将她架了起来,扶回房间躺好,又给她盖上被子。很快鹤翔营上下都知道指挥喝醉了酒,当天便再无人来打扰她。 次日一早鹤翔营众人起来,不见段三娘风风火火的身影,有人便去房门前招呼。连喊了几声没人答应,众人心说指挥这也醉得太狠了,那就让她再多睡一会儿。一晃已经日上三竿,段三娘仍然毫无动静,营内积攒了一大堆事务等她决断,这时众人等不得了,一窝蜂地拍着门板喊道:“指挥,指挥!”见段三娘不开口,大家商议道:“还得把指挥唤起来,否则军中无主岂不叫人耻笑!”大家推开门,涌进房中一看,见段三娘仍以昨天的姿势仰躺在床上,有人上前摇晃她的胳膊,却发现触手冰凉,段三娘早已身故,这一下鹤翔营众人都惊呆了。有人赶快向副指挥桑二嫂报告,桑二嫂进门之后,佯装大惊失色:“我的好姐姐哎,昨天你还好好地,怎地说没就没了?”说着双膝跪地,伏在床头嚎哭不绝,几个人都没法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受她的哭号感染,屋内顿时哀声一片。桑二嫂哭一声念叨两句,猛然间喉头咯地一声响,双眼翻白仰在地上晕了过去。 |
(正文) 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凉水,好不容易将她弄醒,桑二嫂脸上挂着泪痕,她从地上拱起上半身,双手拼命地撕扯着棉袄的领口:“好姐姐呀,你走了我活着也没啥意思,这就和你一块去了吧!”众人忙七手八脚地将她拉住,好半天才阻止她的寻死觅活。有人说道:“指挥去世乃是营中头等大事,需得赶快向都元帅报告。”于是收住眼泪的桑二嫂命一个机灵些的亲信去江家宅院告知蔡肃辰段三娘的死讯,不多时蔡肃辰派卢大祥随同来人一起赶到鹤翔营。众人都知道卢大祥是都元帅眼前的红人,虽然地位低微,却是谁也不敢小瞧。 卢大祥先劝慰了桑二嫂和于五娘一番,而后说道:“段指挥自入城以来,严督勤教鹤翔营,功绩懋著人所共睹,德行尤为纯粹,都元帅一向甚为器重。不幸天不假年中道崩殂,都元帅十分伤悼,特命我前来慰问。都元帅已经决定,亲自参与段指挥葬礼,所有花费概由军民议政司承担。鹤翔营的大小事务,由副指挥桑二嫂代行指挥之责,于五娘为之辅翼。”桑二嫂哭着说道:“多谢都元帅的美意,倘使我姐姐能够活转,我宁愿当一辈子副指挥。”卢大祥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了。眼下鹤翔营要办的事还有很多,你和几位队正酌情处置,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我还要向都元帅禀报,就先告辞了。” 卢大祥前脚刚走,展鸿志后头就进来了。他并未得知段三娘的死讯,而是被吴绪昌差来给段三娘送做棉鞋的银子。刚一进营他就看到门前两个鹤翔营女兵哭得涕泪横流,一问之下才知道段三娘昨夜驾鹤西归。若是换一个人肯定掉头回去向吴绪昌报告,但展鸿志天生爱瞧热闹,决意去里面看看,这样一来他就和桑二嫂碰上了。桑二嫂一见是他,立时换了一副脸色,乜斜着眼睛问道:“你来做啥?”展鸿志把棉鞋的事一说,桑二嫂怫然不悦:“这是段指挥答应你的,我可没听见,再说鹤翔营每天忙得要死,哪有闲工夫给你们做棉鞋?”展鸿志被她抢白两句,心中好生不忿,怒道:“你这人咋这样呢?有啥话不能好好说?”桑二嫂重重一拍床沿,尖利的嗓子提高了调门:“我就这么说怎么啦!你爱听就听,不听就出去!” |
壬子日,连载第五百二十九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于五娘从旁帮腔:“自以为读了几本破书就装上大瓣蒜了?我们鹤翔营又不是专门给虎翼营做活的,这种事别来找我们!”这两个女人一唱一和,展鸿志哪里争辩得过她们,他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多数鹤翔营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是不屑和鄙夷,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哝道:“真是不可理喻!”不想这句话却被于五娘听去了,她一摔手中拿着的铜盆:“说谁不可理喻呢?我看你水泡眼蛤蟆嘴,说出的话顶风臭十里,还不赶快给我走!”展鸿志只能狼狈而逃,后面这些女人叽叽喳喳的议论仍是不绝于耳,似乎是在说他不自量力。 展鸿志出了鹤翔营之后,越走越是来气,见了吴绪昌的面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吴绪昌。吴绪昌和桑二嫂、于五娘都打过交道,在他印象中,桑二嫂颧骨高耸火星上炎,于五娘唇不覆齿耳轮反张,都不是什么好面相,再加上这两人做事刻薄舌利齿尖,吴绪昌对她们一向敬而远之。听展鸿志这一说,吴绪昌便说道:“棉鞋我们可以找东关的百姓做,多付给他们一些银子也就是了,这件事你不要再去找鹤翔营。至于段三娘的事,我觉得很是蹊跷,给我准备几样祭奠的东西,我要借吊唁的名义去鹤翔营看看。”展鸿志说道:“咱们营里没这些东西,我去香烛铺子里看看吧。”吴绪昌点头:“你快些去,我马上就要动身。”随后他把铁蛋、水筲、翔子、纵海几位队正召集起来,说了段三娘的死讯,大家都十分惊讶,以你为昨天段三娘到虎翼营时很多人都瞧见她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生病的迹象,再加上她们日月会有很多口耳相传的治病秘方,寻常的疾病根本也难不住她,她怎么会猝然离世呢?吴绪昌道:“这次去鹤翔营大家听我指挥,谁也不要轻举妄动,即使发现了什么也万万不可声张。”众人齐声应是。于是吴绪昌决定留展鸿志守营,自己带同铁蛋、翔子及亲卫四人前往鹤翔营吊唁。 |
癸丑日,连载第五百三十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吴绪昌赶到鹤翔营时,看到营门外挑起了纸钱串成的幌子,大门上悬挂着两个白纸糊的灯笼,上面各有一个斗大的“奠”字。进到鹤翔营里,人人面上现出哀戚之色,显然对段三娘她们是怀有感情的。段三娘日常居住的房门外,新贴了一副对联:洒甘霖布恩泽竟乘风归去,执刀戟舞干戚待化鹤重来。上联追溯段三娘在日月会中的功绩,下联则是带有悲怆意味的缅怀。虽然算不得平仄对仗的工对,但这些原本只会说书唱戏的柳门中人想出如此对联也算十分难得了。吴绪昌暗暗吟诵两遍进了房门,这儿早已被布置成了段三娘的灵堂,桑二嫂、于五娘及鹤翔营各队队正都在,除此之外鹰扬营指挥邓君用也来吊唁,正坐在一旁和桑二嫂说话。见到吴绪昌进来,几人一同起身。吴绪昌毕竟是左副都元帅,地位比展鸿志要高很多,桑二嫂在他面前不敢太过托大,语气也还算恭谨:“吴指挥能来鹤翔营吊唁,真是让我们受宠若惊。其实我们段指挥一向身体甚好,可谁能想到她竟然遽尔崩逝?”吴绪昌感概两句,将手中提着的祭奠之物给了桑二嫂,桑二嫂满面堆欢:“咱都是一家人,不用如此客气。”吴绪昌道:“我和段三娘相识也有八九年了,她一直是我们这些人的好大姐,对我个人的帮助更是倾尽全力。现在她不幸归去,我想再一睹她的遗容,最后和她做个道别。” 不想这平平常常的一句话竟让桑二嫂有几分紧张:“吨指挥是昨天夜里去世的,我们直到今天早上才发现,如果吴指挥要看的话,只怕会沾上一些晦气。”于五娘也急急说道:“是呀是呀,段指挥去世时形貌已改,没啥好道别的。”吴绪昌见这两人百般阻挠,心中更是起疑,说道:“咱们刀山火海都过来了,总不能怕了这点儿晦气。”邓君用不明白这其中关窍,说道:“吴指挥既然发话了,怎么着也该让他见见。”桑二嫂无奈,只得把吴绪昌引到灵柩旁边,段三娘脸上覆了一块白绫,桑二嫂将白绫揭起一角。吴绪昌看到段三娘面色红润俨然如生,好像睡着了一般,并不像于五娘说得那样可怖。只是自前额正中有三条隐约的黑线彼此勾连,构成了一个爪字形,有一条直贯而下,经年上、寿上直至鼻尖的准头;另外两条则始于发际线内的承光穴,向下连缀五处、曲差、眉冲、攒竹穴。若非吴绪昌深通易理,这三条黑线是万万看不出来的。 |
(正文) 不过这种黑线既有可能是毒素所致,也有可能是尸体自然而然产生的。吴绪昌正待予以仔细分辨,桑二嫂却将白绫放下了:“吴指挥,你也和段指挥见了最后一面了,就请节哀吧。”当着邓君用和鹤翔营诸人的面,吴绪昌自然不能再掀开白绫观瞧一番,就只好缓步退后,冲段三娘做了一个揖:“段指挥远赴道山,若有什么未了之事就请托梦于我,吴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了却。”这话虽看似朴实无华,但却极具分量,灵堂内一时鸦雀无声.隔了片刻于五娘才说道:“吴指挥请这边坐,我已叫姐妹们准备饭食,一会儿就请两位指挥胡乱用些。”吴绪昌点头答应,坐在了邓君用对面,铁蛋等人也顺次坐在了于五娘的下首。 吴绪昌有心查清段三娘的死因,只是他前后左右都是鹤翔营的人,不好起身离开。他在心底略一盘算,便已有了计较,冲黄铁虎眨了一下眼睛。来之前黄铁虎已经听吴绪昌说起对段三娘死因的怀疑,立刻明白了吴绪昌的心思,当下他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钻出人丛。于五娘眼神毒辣,看到这小孩一声不吭地往外走,便叫住了他:“哎哎,你干啥去?”黄铁虎大声嚷道:“我要去拉屎!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着别人拉屎放屁?”于五娘被他这一顶撞,心头好生恼火,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住自己,她也不能真和一个小孩计较,便皱眉喊过来一个亲卫:“春梅,你带他去!” 这个叫春梅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矮胖妇人,她伸出胖滚滚的胳膊,像扯小鸡崽一样拽住黄铁虎:“你就跟我走吧!”黄铁虎身不由己地被她拽出灵堂,来到营地后面的演武场上。这儿摆着一溜儿刀枪剑戟,也有石锁和射箭用的垛子。春梅大大咧咧地对黄铁虎道:“你就在这儿方便吧!”黄铁虎道:“不成!你在旁边看着,我可拉不出来。”春梅笑骂道:“老娘啥样的男人没见过!你个小毛孩子,嘴上毛都没出齐还怕别人看!我不瞅你便是了。”黄铁虎道:“你在旁边也不成。我拉的屎特别臭,一定会把你熏晕。”春梅论斗口可不是这小孩的对手,她想左右这不过是个懵懂孩童,就算不盯着还怕他跑出去不成?春梅把他带到鹤翔营的茅房,让黄铁虎自己进去,她则在外面守着。 |
(正文) 黄铁虎进了茅房之后,先机警地扫了一眼地形,旋即发现茅房后面有一处低矮的缺口。他向后退了几步,随即加速猛冲,到了围墙边双手在缺口上一按,人已如大鸟一般越过围墙,轻轻巧巧地落到地面上。他左右四顾了一番,见这儿原来是一片高矮参差的房屋,从外面晾晒的衣服可以看出是鹤翔营女兵们的住处。黄铁虎不了解情况,正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迎面走过来一个鹤翔营女兵,她约莫有三十出头,长得很是面善。见到黄铁虎她吃了一惊,问道:“你是哪来的?为啥跑进鹤翔营来?”黄铁虎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姐姐不要声张,我是都元帅差来的吗,到鹤翔营中寻找奸细。” 那女兵又好气又好笑:“你胡说!都元帅就算派人来,也必定是个精明能干的利落人物,哪里能派你这么个小孩?再说我们鹤翔营从来都是上下一心,怎么会有奸细?你莫不是附近百姓家的孩子,偷偷摸摸地跑进来?你赶紧从这儿出去吧,我也不责罚你。”黄铁虎一本正经地说道:“姐姐你不能以貌取人。鹤翔营有奸细的事只有都元帅和几位指挥才知晓,并未对外声张,你不知道也不奇怪。都元帅手下倒是有不少能人,但他们都是大好男儿,鹤翔营却大多数是大姑娘小媳妇,他们怎么好意思过来?” 那女兵细细想来,觉得黄铁虎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黄铁虎看她好说话,趁机和她套近乎,一口一个姐姐喊得极是亲热,很容易便得知她叫采芹,现为鹤翔营破敌队哨长。采芹问道:“你想怎么查奸细?”黄铁虎神神秘秘地说道:“姐姐,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不要和别人说。据都元帅讲,这奸细可能和段指挥去世有关。”采芹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显然被这番话惊呆了。黄铁虎趁机又说道:“姐姐,此事关系军民议政司的兴废存亡,你可一定要帮我。”采芹回过神来:“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哨长,能帮你什么忙?”黄铁虎道:“昨天是谁把段指挥送回房里的?”采芹想了想:“是如意和祥云,她们都是段指挥的亲卫。”黄铁虎道:“你快带我去找她们。” |
甲寅日,连载第五百三十一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采芹思绪已乱,口中答应着,一路带领黄铁虎进入那片高低错落的房屋,沿途有不少人用好奇的眼神打量黄铁虎,还有人向采芹询问。采芹回答说这是我娘家表弟,将这些人搪塞过去。她在一间不起眼的茅草房前住了脚,拍着房门喊道:“如意姐!祥云姐!”屋内并没人回答。采芹奇怪地嘟哝道:“今天也不是她们出操,怎么会不在?”黄铁虎趴在门缝边向里瞅了瞅:“采芹姐姐,这里面似乎没插门。”采芹信手一推,大门果然应声而开。小院之内整整齐齐,连柴火都堆得一丝不苟,看得出如意和祥云平时都是勤快人。采芹又喊了一声,黄铁虎说道:“不用喊了,就这么小的院子,有人早听见了,咱们上屋里瞧瞧。”采芹迟疑道:“这不好吧?”黄铁虎道:“有啥不好的,反正你和她们也熟。”说着带头闯进了茅草房。采芹无奈,也跟着进来了。屋子里果然空荡荡地一个人影也无,但在靠墙的松木箱子上却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一端用剪刀压住。黄铁虎抢上去一看,见纸条上全是扭曲如蚯蚓一般的符号,他一个也不认得。采芹看到了,说道:“这是女书,就是我们女人才能看懂的字。如意姐说她和祥云姐出去办事了,叫旁人不要来找她们。”黄铁虎狐疑道:“既然有事外出怎么会撂下屋子直接走了?”采芹也想不明白其中原委:“也许遇到急事了吧?她们是指挥的亲卫,经常有急事的。” 黄铁虎若有所思地转到灶台,看见大铁锅旁有两个粗瓷大碗,碗里粘着几粒不起眼的白米,米粒边缘略略有些干硬,显然并非今早上新蒸的。黄铁虎抠下一粒米放进嘴中慢慢咀嚼,验证自己推断不差,甚至从米粒的干结程度可以判定,如意和祥云今早上并没吃米饭,否则这剩下的几粒米应该柔软得多。黄铁虎又将目光转向灶台旁的柴堆,这儿的柴火横七竖八地杂乱堆放着,和门外整齐的柴堆大相径庭。他站在柴堆上,随手捡起了几块柴火,突然看到下面有一块木头上有一点新鲜的血痕,像是不小心滴上去的。 |
(正文) 黄铁虎虽然年纪不大,但因为自小受尽磨难,对事物的观察异常敏锐,他觉得这血痕很是可疑,便将木头悄悄地揣在怀里。因他所穿的棉袄肥大,倒也能勉强装下,只是木柴硌得人极不舒服。采芹这时从里屋出来,对黄铁虎说道:“她们不在这里,咱也别给人胡乱翻腾了,赶快走吧!” 黄铁虎瞟了一眼柴堆,越看越觉得那里曾经发生过打斗。他没多说什么,跟在采芹后面走出院子。哪知才一露头,劈面便被一个人扯住衣襟,黄铁虎一看暗暗叫苦,原来那个春梅又阴魂不散地追来了。春梅恶狠狠地叫骂道:“你个坏事包居然敢欺骗老娘,偷偷地从茅房跑了!我看你今天能跑哪去?”她说着抬起肉滚滚的手掌,扬手抽了黄铁虎两个响亮的耳光,直打得黄铁虎眼冒金星。采芹见状赶快拉住她:“春梅姐,你这是干啥,他是都元帅派来的!”春梅揎拳撸袖:“什么都元帅派来的?他是虎翼营的人,说是要上茅房,一转眼就溜到这儿来了!”她说着又准备再打黄铁虎,采芹苦苦劝道:“不管咋说他总是个孩子,你就别计较了!”春梅哪里肯听,非要狠狠揍黄铁虎一顿不可。哪知黄铁虎突然低下头去,顶在春梅的肚子上,用力向前一撞。春梅没想到这个看似瘦弱的小孩儿居然还会反击,被顶得向后退了半步,黄铁虎趁机甩开春梅,大步向前猛跑。春梅叫道:“好你个臭小子!”怒气蓬发地在后追赶。 黄铁虎仗着身体灵活,如游鱼般在巷子内钻来钻去。春梅连续几次伸手抓他都落了空。但黄铁虎毕竟不熟悉道路,跑出没多远钻进了一个死胡同内,待他发觉时春梅肉山一样的身影已经堵住了退路,她狞笑着冲上前来,黄铁虎矮身躲避,却被她手疾眼快地抓住了。春梅抬腿将他踢了个跟头,骂道:“你个小猢狲还想逃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黄铁虎眼见无法逃脱,把心一横学着铁蛋的样子说道:“你有种就打死我,否则我一定找你报仇!”春梅大怒,叉开五指没头没脑地朝黄铁虎脸上打去。 |
乙卯日,连载第五百三十二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黄铁虎被她打了两下,口中兀自骂声不绝,说只要自己出了差头,吴指挥一定向桑二嫂和于五娘问罪。春梅对吴绪昌毕竟有几分忌惮,她也不敢真把黄铁虎打死,正犹豫着该怎么把这小子带回去。黄铁虎突然抱住她的胳膊,对准她的手背狠狠地咬了下去。这一下他用尽全力,只疼得春梅一声惨叫,好不容易将他甩脱,却见手背上两行齿痕赫然在目,伤口中隐隐沁出血丝。转眼一望黄铁虎已经远远逃开,春梅勃然作色,此时也顾不上别的,只想把这小子痛打一顿。但黄铁虎这次学乖了,他在咬春梅之前已经盘算好了路径,一口气直奔段三娘的灵堂,推开门就直接到吴绪昌身旁坐定。 众人见这小孩额头眼角都有些红肿,正在惊讶之中,就看到春梅目露凶光地闯了进来。她不便在灵堂上造次,只是冲着黄铁虎低声威吓:“你快随我出来!”黄铁虎说道:“你打了我这么多下,凭啥叫我出去?”春梅向前跨上半步:“你出不出来?”黄铁虎缩在吴绪昌身后,装作畏缩的样子:“指挥,她蛮不讲理,打了我还不够,居然追到这里来耍威风!”吴绪昌扭头低声说道:“莫怕。”又对春梅说道:“铁虎不知怎么得罪了阁下?若是他有错处虎翼营自有军法,不消阁下动手。”春梅不愿讲起自己被黄铁虎甩脱的事,只是提起手来,把手背上的齿痕拿给众人看:“这就是他咬的!”黄铁虎叫道:“你不打我我能咬你吗?” 春梅气得七窍生烟,但终究不敢拿他怎么样,于五娘见她丢人现眼,不悦地呵斥道:“不长进的东西,还不赶快退下!”春梅只能诺诺而退,却见黄铁虎从吴绪昌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冲她拌了一个鬼脸。若不是在灵堂上,春梅保管暴跳如雷,但此时她也只能不甘心地出去了。出了灵堂之后她才发现手背有些刺痒,细细一瞧咬伤之处边缘已经泛黑,原来黄铁虎天生携有毒质,上次被吴绪昌救起时没被飞虫叮咬也正是这个缘故。刚才他发力咬伤春梅,已将毒质带入伤口。春梅暗叫晦气,只得找人讨了副膏药贴着,刺痒才稍稍好了一些。 |
(正文) 黄铁虎回来之后不久,吴绪昌便带着铁蛋等人告辞出门,邓君用也说要回鹰扬营。桑二嫂亲自送了出来,她对吴绪昌和邓君用说道:“我们鹤翔营大都是女流,如今失了主心骨,只怕以后少不了麻烦二位。”邓君用说道:“以后你需要钱粮就只管开口,短了谁的也不会短了鹤翔营的。若是需要用人,我们鹰扬营能人也不少,但凡你相中的就尽管差遣。”吴绪昌说道:“鹤翔营与虎翼营一向颇有交情,互相帮忙自然是题中之义。只盼桑副指挥严加约束部属,不要坏了军民议政司的名头。”桑二嫂听出他意之所指,嘴角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但她随即堆笑道:“吴指挥说的是,以后吴指挥若是碰上了鹤翔营做的不到的,就代我责罚吧!”吴绪昌道:“军民议政司已有律令,桑副指挥按律令办事总不会出错。”桑二嫂心说这我早就知道,还用得着你来教?不过她没表现出不悦,只客客气气地答应着,把吴绪昌和邓君用送走。 路上黄铁虎就把自己看到听到的都告诉了吴绪昌,还把那根滴有血痕的木柴拿给众人看。铁蛋说道:“俺就知道桑二嫂和于五娘不是啥好东西,多半如意祥云也被她们害了。”吴绪昌面色凝重:“我们现在也只是怀疑,没有真凭实据。我想这件事还是要报告给都元帅,只有他能名正言顺地查下去。”铁蛋担忧地问道:“这能行吗?”吴绪昌没回答,显然他也没有十足把握。至于水筲、纵海等人更提不出什么好主意,众人只是在七嘴八舌地抱怨段三娘死的不是时候,害得大家没有暖和的棉鞋穿。吴绪昌说道:“我已经让副指挥去找东关的百姓了,他们做起活来又快又好,不会比鹤翔营做的差。”众人素来信服吴绪昌,他说完之后大家也不再争辩,各自忙队里的事去了。吴绪昌召来展鸿志,和他密议一番,没想到本来心直口快的展鸿志反倒犹豫起来:“绪昌,我看这事要不算了吧!” |
丙辰日,连载第五百三十三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吴绪昌惊愕地问道:“为啥?”展鸿志看出吴绪昌的不满:“绪昌,你别生气,听我把话讲完。甭管段三娘怎么死的,总归她是不能活过来了。听你适才说,她的死很可能和桑二嫂及于五娘有关。就算都元帅能听你的话派人来查,多半也会不了了之,如此一来你肯定把桑二嫂她们得罪了,以后有事还能指望人家帮忙吗?何况段三娘之前顶撞过都元帅,都元帅也未必会对这事上心。”吴绪昌虽然觉得展鸿志说得在理,但对段三娘的死究竟不能袖手旁观。他说道:“好歹段三娘也帮过咱们,这份恩情总得记着。这样吧,我去江家宅院看看,你在营里守着。”展鸿志担心地说道:“绪昌,你也别太逞强,我知道都元帅不大容易说通。”吴绪昌道:“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总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说罢独自一人赶往江家宅院。 一百一十四、失和 吴绪昌赶到江家宅院后,看到守门的军士全都换了一茬,他居然一个也不认得。他说道:“劳烦通报一声,就说虎翼营吴绪昌求见都元帅。”一个佩戴哨长腰牌的小头目过来了:“你是吴指挥?都元帅今天不在。”吴绪昌怅然若失,问道:“都元帅啥时候能回来?”那哨长说道:“这可说不准,也许一会儿救回来,也许得等到天黑。”吴绪昌一想若是这么等下去可没头,便说道:“那我先回虎翼营,都元帅若是回来了麻烦告知一声。” 那哨长答应着,目送吴绪昌回转身朝来路而去,暗自舒了一口气。原来蔡肃辰就在江家宅院中,只不过他正和巫征夷、谢启仁等人密议,因为担心被吴绪昌撞见,特意叮嘱若是吴绪昌找上门就说不在。这哨长心说外面传言吴绪昌术法通神,能够呼风唤雨逆转星斗,掐指一算前知一百载后晓五十年,今天看来也不过如此,一个小小的谎话就把他骗了。哪知吴绪昌走出没有五步就回转身来,之前他和哨长说话时,眼角瞥见马厩之中群马攒动,当时并未深想,不过往回走时却依约记得这些马中有蔡肃辰最钟爱的坐骑“银流星”,蔡肃辰只要出远门一般都是与它为伴。如今这匹马还在马厩里,蔡肃辰能走到哪儿去? |
(正文) 还没等吴绪昌开口,那哨长强自镇定地说道:“吴指挥怎么又回转了?”吴绪昌道:“都元帅出门时你瞧见了吗?”哨长道:“我瞧得真真的,都元帅的确出去了。”吴绪昌继续问道:“都元帅是乘马出去还是步行出去的?”哨长含糊其辞地说道:“可能是乘马出去了。”吴绪昌道:“乘的是哪匹马?”哨长有些不耐烦起来:“我说吴指挥,你怎么还管起都元帅乘哪匹马了,这是马弁干的活!”吴绪昌道:“我是提醒你一下,可能都元帅啥时候回来了,你不知情罢了。”哨长一梗脖子:“那咋能呢,我一直在这儿盯着,就是一只蚊子也别想从这门里飞进去。” 吴绪昌见这哨长横拦竖挡,心里也来了火,正待数落他几句,宅院里有人咳嗽一声,吴绪昌听出那正是蔡肃辰的声音,于是不管不顾地喊了一声:“都元帅!”事到如此蔡肃辰不能不答应了,他走出大门,佯装惊愕地道:“绪昌来了咋不进去?”吴绪昌道:“这哨长不认得我,硬说都元帅不在。”蔡肃辰对吴绪昌说道:“以后不必理会这些奴才,他们新来不久,哪里知道咱们的规矩!”一转眼瞥见吴绪昌只穿了件单衣,半是责怪半是心疼:“咋穿的这么薄,也不弄件皮袍子穿?”吴绪昌今天出门时为避免刺激鹤翔营的人,没穿段三娘做的棉袄,此时随口应答:“天也不冷,再说我也习惯了。”蔡肃辰道:“这哪成?”边说边把自己披的黑狐裘袍脱下来披在吴绪昌身上。他的这番做作非但没有让吴绪昌感动,反而让他很不舒服,他说道:“都元帅,我是为段三娘的事来的。”蔡肃辰对此并不意外:“进屋说话。” 两个人在江家宅院的堂屋内坐定,吴绪昌环视屋中摆设,忽然看到一杆旱烟锅斜放在几案上,旱烟锅里残存着一些带着火星的烟灰,一缕淡青色的烟雾袅袅升到空中。吴绪昌了解蔡肃辰的生活习惯,知道他从不吸旱烟,这旱烟锅肯定不是他的。这么说来,在自己进屋之前曾经有人和蔡肃辰商谈事情,只是那哨长的叫嚷使得这场谈话猝然中断。但蔡肃辰既没说起,吴绪昌也就没有点破,他直接了当地说出自己对段三娘死因的怀疑,又拿出带有血痕的木柴,希望蔡肃辰能主持公道,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
丁巳日,连载第五百三十四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蔡肃辰叹道:“真没想到内中还会有如此曲折!绪昌,本帅相信你说的都是发自内心的良知,如果真有人暗中谋害段三娘,我一定严惩不贷。这中间唯一的关碍就是你也不方便检视段三娘,我把雁菱差派给你,她们女人动起手来总会少一些顾忌。”吴绪昌没想到蔡肃辰居然会如此痛快地答应,赶快起身向蔡肃辰道谢。蔡肃辰一挥大手:“谢什么,本帅只要在军民议政司就当你的铁杆靠山,你只管放心大胆去做!”又吩咐守在门口的亲兵把雁菱喊来。雁菱到了之后,款款道了万福,蔡肃辰说道:“你听吴指挥的差遣,到鹤翔营走一遭。”雁菱瞟了一眼吴绪昌,眉宇间颇有忧色,但还是柔声应承,和吴绪昌一同告辞蔡肃辰出了江家宅院。 吴绪昌急着查清段三娘的死因,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雁菱低下头去,好半天没有说话,吴绪昌问起时她才幽幽叹了一口气:“吴指挥做事一向闭塞,只是这件事怕没有那么简单。”吴绪昌闻言一怔:“怎么?你了解段三娘的事?”雁菱摇摇头:“我只是个出身卑贱的小女子,性子又十分倔强,不肯随时俯仰,很多事上都说不上话,只怕帮不上什么大忙。”吴绪昌觉得她语气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你只需帮我验看一下尸首便可,别的事我自有主张。”雁菱知道他没有听懂,但她也没再解释,轻声说道:“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来到鹤翔营。桑二嫂没想到吴绪昌去而复返,脸色有几分阴沉,但看到雁菱时却立即欢欣鼓舞起来,上前拉住她的手问东问西:“雁菱妹妹,哪股风把你给吹过来的?老早就想着去你那里看看,但你是雅人,我们却都是俗调,恐怕入不了你的法眼。今天没想到竟然亲劳贵体到我们这里来了!”雁菱似乎对她的亲热态度颇为反感,只是淡淡地说道:“是都元帅差派我过来的,要我协助吴指挥查探段指挥的情况。”桑二嫂愣了一下,但很快她便点头如啄米:“莫说是都元帅亲自差派的,就是雁菱妹妹说一声,我们也全力配合。”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段指挥驾鹤西去我们也很意外,想来她是身有隐疾,雁菱妹妹若能查清楚就再好不过。” |
(正文) 桑二嫂对雁菱一味巴结,对旁边的吴绪昌却冷淡许多,吴绪昌也不理她,自顾自地来到灵堂。灵堂内除了有几个前来吊唁的客人以外,还有十来个鹤翔营的人守护。桑二嫂把客人请到隔壁,又让手下全都到外面候着,她对雁菱说:“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便是。”雁菱道:“不敢劳动大驾,我自己来便可。”转头问吴绪昌:“吴指挥,该怎么做?”吴绪昌取出一枚金梭子交到她手中:“一会儿日影移到距离墙角还有一拃远时,你在段三娘脐下三寸的位置用金梭子刺一下,大约刺进三分深浅。”见雁菱似懂非懂,他就比划着三分究竟有多深。待雁菱点头后他又说道:“金梭子拔出来的时候一定会带出一滴血珠,你把它滴在白纸上交给我。”雁菱问道:“就这么简单?”吴绪昌道:“另外再看她后背靠近腰眼的位置是否有什么东西,切切记得不要声张。” 说罢吴绪昌推门出去,他记得黄铁虎说过如意和祥云两个人不知所踪,决心亲自在鹤翔营查探一番。他没有惊动桑二嫂和于五娘,只找了几个平素熟识的鹤翔营棚头。在她们的帮助下,吴绪昌也来到如意和祥云居住的茅草房中,但却发现摆在灶台上的两只粗瓷大碗不知去向,旁边的柴火也收拾得整整齐齐,显然在黄铁虎出去之后曾经有人在这里洒扫过。吴绪昌里里外外看过一遍,没有发现丝毫端倪,而那几位棚头说自昨晚上开始就再没见过如意和祥云。吴绪昌知道这儿是查不出什么来了,只好又折回段三娘的灵堂。 在吴绪昌出门的工夫,雁菱手忙脚乱地将段三娘脸上的白绫掀开,又开始解段三娘棉袄上的纽襻。然而段三娘尸体已然僵硬,雁菱又素来柔弱,虽然将棉袄解开,但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袷衣脱下来。眼看着日影快到吴绪昌所说的位置,雁菱急得满头大汗却是无计可施。这时桑二嫂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了出来:“雁菱妹妹遇到麻烦了吧?待姐姐帮你!”雁菱想要拒绝,桑二嫂已不由分说凑上前来,弯下腰双手垫在段三娘身下,口中嘿地一声已将段三娘从灵柩中抱了出来。雁菱还没等说话,桑二嫂就把段三娘的棉袄扯了下来,并将袷衣掀开。 |
戊午日,连载第五百三十五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雁菱看到段三娘肚脐之上贴了几张药膏,正有些纳闷桑二嫂发话了:“我们以前在日月会东奔西走,便是凉炕也得睡,难免受了寒气,就在肚子上贴一些膏药。”雁菱丝毫不通药理,又听她说得合情合理,竟被桑二嫂蒙混过去。雁菱低头瞥见日影将要移到墙角,赶快用金梭子对准段三娘的关元穴扎下去。然而因有膏药阻挡,她这一下只扎破了皮,并未达到三分的深度。桑二嫂恃着自己力大,当仁不让地代劳了。当她想把金梭子拔出来的时候,雁菱忽然发现手头并没有白纸,便急着到门外去找。桑二嫂趁机将金梭子提了出来,果然见到金梭子尾部挂着一滴绛紫色的血珠。她将血珠滴在白绫之上,血珠缓缓在白绫上洇开,最后形成边缘参差的暗红血渍,像是在大雪中傲然开放的寒梅。 桑二嫂低头一嗅,隐隐闻见药草气味,她心说这可糟了,吴绪昌明察秋毫,他一定能看出来其中关窍。好在这时雁菱尚未回来,桑二嫂到段三娘遗下的木箱中一扒拉,找出一叠书写文告用的白纸。她拿起金梭子,瞄着左手食指狠狠地扎了下去。但奇怪的是金梭子拔出时一滴血也没沾。桑二嫂无奈,只得压住食指拼命向外挤,好不容易挤出一滴红珊瑚似的血珠,她赶快将白纸贴了上去。她刚刚做完这一切雁菱也从外面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原来别人那里也无纸张。桑二嫂朝她扬了扬留有血迹的白纸:“呶,我找到一些段指挥留下来的白纸,就把金梭子上的血珠滴在上面了。”雁菱面色很是难看:“你怎么不等我回来?”桑二嫂赔笑道:“雁菱妹妹,你可别生气,我找到白纸高兴得忘乎所以,忍不住就代劳了。不过这事谁干不都一样吗,也差不到哪里去。”雁菱无可奈何,只得收了金梭子和滴有鲜血的白纸。在桑二嫂的帮忙下,她又验看了段三娘的后腰,因为桑二嫂之前有过解释,雁菱只把膏药当成是寻常物事,没有任何发现。桑二嫂重又给段三娘穿好里外衣服,将她抱入灵柩之内摆好,雁菱则拿着白纸来找吴绪昌。 |
(正文) 吴绪昌正从后面转回来,两人迎面碰上,雁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只不过她担心吴绪昌责备,没有提起自己出门找白纸的事。吴绪昌收回金梭子,盯着那张白纸看了片刻,眉头渐渐深锁起来。段三娘自昨夜意外身故到这会儿已有八九个时辰,人死之后血脉不复畅通,关元穴对应的丹田位置生气流散,金梭子带出的血珠应该是深红色的,若是中毒而亡也有可能是黑色的,但眼前这张白纸上血痕灿然如朝霞,和活人的没任何差别,吴绪昌苦苦思索难以求解。雁菱见状心生歉意,问道:“吴指挥,我是不是把事办砸了?”吴绪昌道:“这也怪不得你。只是如此一来,段三娘的事怕是找寻不到真相了。”雁菱给他出主意:“或许还可以再问问别人。”吴绪昌道:“眼下也只有如此了。”他们知道桑二嫂巧舌如簧,什么也甭想问出来,便又找到了于五娘,可于五娘已和桑二嫂订下了攻守同盟,百般狡辩不肯承认。她说道:“段指挥去世我们也很难过,你吴指挥不想着帮我们的忙反而大肆拆台,究竟是何居心?”吴绪昌懒得和她做口舌之争,只得黯然收场。不想离开时桑二嫂又阴魂不散地冒出来了:“吴指挥,若是没弄明白明天还可以过来,我们随时恭候!”吴绪昌回应道:“你不必恭候,等到该来的时候我一定会来!” 虽然吴绪昌嘴上说得硬气,但心中却空落落地全无着落。他和雁菱硬着头皮向蔡肃辰复命。蔡肃辰听了吴绪昌的叙述,叹道:“绪昌你这可捅马蜂窝了,桑二嫂那人素来泼辣,连我都不敢轻易招惹,如今她占了理,哪还会善罢甘休?”吴绪昌知道此时辩解只会徒增反感,机巧权变也都派不上用场,只能说到:“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蔡肃辰反过来安慰他:“你也不要想太多,先回虎翼营吧,这儿有本帅帮你顶着,她就是再能闹也不会翻上天去。” |
己未日,连载第五百三十六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吴绪昌起身拜谢,蔡肃辰慌忙将他搀起:“绪昌,你我义同兄弟,不必这么客气。”吴绪昌心事重重地答应着,昏头胀脑地折回东关。他已经隐隐猜到桑二嫂调换过白纸,但只要桑二嫂不承认他便无计可施,虎翼营本来就十分险恶的处境将会更加恶化。他平时自诩机警多智,没想到会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 吴绪昌刚一进虎翼营,展鸿志却迎了出来:“绪昌,怎地这个时候才回来?做好的饭菜都凉了。”吴绪昌哪有心思吃饭,随口问道:“谁做的饭菜?”展鸿志道:“我亲手烧制的,酸菜白肉、萝卜牛肉、红烧鲤鱼,全是硬菜!”吴绪昌道:“这又没过年,你如此铺张做啥?”展鸿志道:“绪昌你忘了?今天可是腊八节。”吴绪昌这才记起,随口说道:“既然做了好菜就把铁蛋他们叫过来一块吃。”展鸿志挤眉弄眼:“他们都出城去矿上了,啥时候回来不一定,今天就咱们两个吃。”吴绪昌知道他有话要说,随着他来到桌旁。展鸿志坐下之后先把两块牛肉夹到吴绪昌碗中,吴绪昌心绪不佳:“你啥时候还客套起来了,有话直说便是。”展鸿志往前凑了凑,试探性地问道:“绪昌,最近城里有人谣传,说我们军民议政司要和省里派下来的新军合在一处。”吴绪昌一摆手:“无稽之谈!新军之中除了少部分算自己人外,其他的都和我们有大仇,胡本、曲人良他们都算折在新军手里的。这等闲言碎语你也能信?”展鸿志小声道:“不信,不信,我就是随口一说。” 吴绪昌哪里知道,今天他去鹤翔营之后,莫岁寒曾来找过展鸿志,他除了奉上这几个月煤矿所获收入,还郑重其事地和展鸿志谈起了省里的局势。受南方各省纷纷独立的影响,奉天如今也是风雨飘摇,眼前最有实力的不是朝廷委任的总督大人,而是草莽出身的几个新军首领。他们背后有洋人撑腰,谋求取代总督成为本省的首脑。但洋行和商团不希望辽东发生战乱,因为那样会损害他们的经济利益。所以洋人商团在各地派人游说,希望能组建过渡性质的保安公会,把各派的势力融合到一起。 |
(正文) 莫岁寒说完这些,又向展鸿志说起保安公会的好处,那便是政令统一,百姓辑睦,再无战乱纷争。展鸿志清楚莫岁寒必是受吕平差遣而来,他从内心隐隐觉得成立保安公会不大妥当,但要说出反对理由却也不能。莫岁寒见展鸿志不说话,便循循善诱地说道:“我和你都是健行学堂出身,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好几年,自然不会坑害你。这件事如果早些做还是功劳一件,如果抗命不遵便会招致大军征讨。你们虎翼营再能打,也终究不过是一队偏师,何苦与天命对抗,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结局?”展鸿志原本不是心志坚定之人,被莫岁寒这么一说,已有几分动摇。莫岁寒又说道:“绪昌兄一向听不得别人劝告,只有你说话还管些用。所以这些话我就不和他说了,你代为转达便是。若是他能带领虎翼营诚心归命,那高官厚禄是少不了的。”展鸿志知道吴绪昌善恶分明,很难被别人说服。但莫岁寒掌管虎翼营命脉,也轻易开罪不得。思量再三之下他还是答应莫岁寒,这才有设宴款待吴绪昌的事。 此刻被吴绪昌呵责了几句,展鸿志不敢再说和新军合并的事,想了一想又换了番说辞:“绪昌,你说军民议政司和东三省总督比起来,哪个势力更大?”吴绪昌哑然失笑:“你今天睡过头了吧,怎么净说胡话!关外所辖县城过百,民户六七百万,黎庶百姓有三千万人。我们军民议政司不过百里之地,哪能和总督相比!”但他接着又说道:“不过朝廷腐朽衰败,我们却是蒸蒸日上,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把朝廷推翻。展兄你想,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汉昭烈帝出身微贱,却能与曹操孙权鼎足而三;前朝朱洪武不过是皇觉寺一僧人,却也能扫清群雄奄有中夏。军民议政司虽然初起不久,但却是谁也不敢小瞧。如果全军将士用命,抚定中原控扼关陇包吞江淮席卷巴蜀屈指可待。” 展鸿志说道:“绪昌你说的自然有道理,但这都是以后的事,眼下若是新军打过来却该如何?”吴绪昌道:“我们拿下县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新军除了在开始时打过一次县城,这么多天都龟缩在水溪不敢出来,我们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他们现在大举发兵,我们照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不济还可以退到前左所去。”展鸿志道:“可要是天雄营、龙骧营、鹰扬营都按兵不动,单凭我们虎翼营很难打赢这一仗吧?” |
庚申日,连载第五百三十七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吴绪昌听出一些苗头,他将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碗碟叮当作响:“展兄,你是替人来做说客的吧?”展鸿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但他并没有低下头,而是勇敢地与吴绪昌对视,显然已经默认了这句话。吴绪昌冷笑一声:“你把这个人的名字说出来,我看看究竟是谁如此大胆,敢到虎翼营挖墙脚!”展鸿志道:“绪昌,你别见怪,人家也是为了咱们虎翼营好。就算你不吝惜性命,可虎翼营的老少爷们大都拖家带口,你总得为他们考虑考虑吧?” 吴绪昌看到展鸿志居然出言顶撞,更加不高兴:“展兄,你这是什么话?他们加入虎翼营便是以身许国,哪有前怕狼后怕虎的道理?照你这么说,我们现在就该解甲归田,当一个安分守己的农夫,这样就遂了某些人的意了!”展鸿志仍然不肯低头:“绪昌,我从洧川县跟着姜教习来到水溪,不就是为了推翻朝廷吗?可有些事情是不能蛮干的,一旦蛮干造成的损失无法挽回,你将来恐怕有噬脐之悔呀!”吴绪昌怒道:“我自有主张,不需你多嘴多舌。”展鸿志也来了牛脾气:“好,我这就辞了虎翼营副指挥的差事,你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说着一掀桌子,碟盘杯碗叮叮咣咣地全摔到了地上,他大步流星地闯出门去,再也没回头看一眼。 展鸿志离开之后,吴绪昌渐渐冷静下来,心中隐隐有些懊恼。他既为展鸿志说出这样绝情的话而难过,也为他的突然离去而后悔。展鸿志在虎翼营里掌管钱粮收支,很多账目只有他本人才清楚,他这一走让谁来接手?更何况展鸿志与商会有一定联系,吴绪昌却和他们十分疏离,遇到一些事情连个中间人都找不到。吴绪昌很想马上把展鸿志追回来,却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正在犹疑的时候,铁蛋从门外探进来半个脑袋:“吴兄弟,俺说咋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他正想走进来,却发现了满地狼藉:“这是谁干的?是不是展鸿志?”吴绪昌黯然道:“他已经走了。” |
(正文) 铁蛋一拍大腿:“俺早就知道这家伙靠不住!吴兄弟,俺这就把他逮回来,听凭你的发落!”吴绪昌闷闷不乐:“把他抓回来有何用?他该不听的还是不听。罢了,随他去吧!”铁蛋最了解吴绪昌的心思:“那俺把其他兄弟都叫过来。”不待吴绪昌同意,他已飞奔出门,不一时带领水筲、纵海、翔子等人来到吴绪昌面前。众人一起动手打扫干净了屋子,铁蛋说道:“吴兄弟,大伙儿如今都在,你有啥就和俺们直说。”吴绪昌也不隐瞒,把展鸿志劝说自己的事说了。翔子说道:“展鸿志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奸人!若不是看在吴兄弟的面子上,当年在前左所俺们就把他收拾了,哪还有如今这些啰嗦事!”吴绪昌烦躁地摆了摆手:“不提这些,你们说钱粮谁管?”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人吭声,毕竟在场的诸人都不识字,压根也做不来这等精细活计。好半天翔子才开了口:“黄铁虎不是认得几个字吗?要不就他来吧。”吴绪昌觉得黄铁虎年纪幼小,担负不起如此重任,但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就只好同意了。纵海从外面将黄铁虎唤了进来,吴绪昌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黄铁虎把脑袋晃得和拨浪鼓一样:“指挥,我可干不来这营生!您另寻高明吧!”吴绪昌道:“这事也没那么难,你遇到不明白的,可以问我,慢慢就熟悉了。”铁蛋等人也都极力劝说,黄铁虎这才勉强答应了。他们找到展鸿志留下来的账簿,先大致翻看了一下收支,吴绪昌又给黄铁虎讲了几个关窍,看着黄铁虎似懂非懂的样子,他不禁大为挠头。无奈之下吴绪昌只得决定自己监管钱粮进出,让黄铁虎从旁协助。 在展鸿志和吴绪昌翻脸的同时,桑二嫂的一封告状信也传到了江家宅院内。这封信专门攻讦吴绪昌,信中上来就指责吴绪昌专横恣肆搬弄是非,外有不臣之心,内怀莽操之志。这是把吴绪昌比成了篡位的王莽和擅权的曹操。而后她又指斥吴绪昌越职行权,到鹤翔营内干涉军机;猜忌同僚,对段三娘的去世横生枝节,恨不能把鹤翔营翻个底朝天。此外,她还捏造了吴绪昌的一些罪状,如治理虎翼营毫无方略,手下诸将都是粗鄙不堪之辈,在东关骚扰百姓,而吴绪昌却加以偏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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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虽然这些罪状十分可笑,蔡肃辰看得很是皱眉,但他还是连夜把巫征夷、邓君用、俞坚白、白方中召集起来,把桑二嫂的信传给他们看。俞坚白和白方中吃不准蔡肃辰的心思,看了桑二嫂的信一时都没做声。只有巫征夷忿然作色,说道:“吴绪昌虽然有一些功劳,但军民议政司一向号令严明,他既然有罪便不能以功抵过。我认为应该褫夺吴绪昌的指挥之职,让他闭门反思。”邓君用紧随其后说道:“吴绪昌的确太不像话,自己的虎翼营还没管好,就跑去鹤翔营里指手划脚。我赞同巫指挥说的,得给吴绪昌一些教训,不过该如何处罚还需要都元帅示下。”俞坚白和白方中都做了应声虫,他们和吴绪昌关系一般,也趁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蔡肃辰最后盖棺论定:“今天这事是吴绪昌找上门来,我才派他和雁菱一起去的鹤翔营。若是只处罚他一个人,难免让人不服。”巫征夷马上想起秋祺和他讲过的一件事,说都元帅准备将雁菱纳为小妾但雁菱坚为不允,因此他立即明白了蔡肃辰心结所在:“雁菱也该一同受罚,派她去浣衣局如何?”蔡肃辰微微颔首:“磨磨她的性子也好。”在蔡肃辰的主持下,众人决定撤去吴绪昌的指挥名号,暂以左副都元帅的身份代行指挥之权,将雁菱送往浣衣局安置,非有都元帅命令不得出城。 蔡肃辰决定以巫征夷为使者,前往虎翼营宣布命令。此时已至夜半时分,一弯上弦月刚刚升起,在天幕上泛着森森冷光。巫征夷一人一骑踏着月色直闯入虎翼营中,立时惊动了虎翼营内外的守卫。众人吆喝一声,从四面八方纷纷涌至,一个棚头大声喝道:“何人大胆,竟敢擅闯虎翼营?”巫征夷从马上跃了下来,有意把头上戴的猞猁皮帽向上推了推,傲然说道:“我乃右副都元帅兼龙骧营指挥,奉都元帅号令前来,快快叫吴指挥接令!”虎翼营众人悚然惊动,但同时也对他的这番做作感到不忿。这时营区内一阵骚动,吴绪昌、铁蛋、翔子等人先后走了出来。吴绪昌惊疑不定:“巫指挥何故夤夜至此?” |
(正文) 巫征夷不答,从怀中取出蔡肃辰亲自签署的文告,用干瘪无味的声调念了起来:“都元帅令:今有虎翼营吴指挥绪昌惑于奸邪小人,庶事失中,自任指挥以来,虎翼营灾异不息。既不知闻,又无举正。东关百姓弃业流亡不绝,寇盗肆暴。政失厥道,欺罔之罪尤大。今复假贷,削虎翼营指挥,以观厥后。”铁蛋等人虽然不明白巫征夷说的什么,但却听懂了他要剥夺吴绪昌虎翼营指挥的职位,众人群情激愤,一时哗然不绝,连巫征夷的声音都被盖住了。 纵海越众而前,质问巫征夷:“吴指挥勤政爱民,东关百姓说起他没有一个不夸赞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一堆毛病呢?这是真的都元帅文告还是你伪造的?”巫征夷把文告末尾的都元帅钤印指给他看:“你们瞧仔细了,这都元帅大印谁也伪造不赖!”但这句话非但没有平息众人,反而更激起了大家的熊熊怒火。铁蛋叫道:“你敢对吴兄弟不客气,我和你拼了!”抡起营门旁的齐眉棍就向巫征夷打来。巫征夷冷笑一声,在齐眉棍将要落下时劈手抓住,一式撩阴腿向铁蛋踹去。这一脚若是踹得实了,便有损阴绝嗣之虞。铁蛋拼力向后拉扯齐眉棍,别看巫征夷身材瘦小,但力气却大得惊人,那齐眉棍竟然纹丝不动。这时一个快到极致的身影突然闯入二人之间,伸掌在齐眉棍上轻轻一拍,巫征夷虎口一热,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齐眉棍。那人回掌在铁蛋腰间轻轻一松,铁蛋笨重的身躯向后退出五六尺,避开了巫征夷阴狠毒辣的一脚。这个在间不容发一瞬救下铁蛋的正是吴绪昌,他扭头问铁蛋:“没事吧?”铁蛋心头一热,大声道:“吴兄弟,我没事!”说罢狠狠地剜了巫征夷一眼。巫征夷知道自己本领与吴绪昌差得太远,刚才的言语又干犯众怒,正不知如何收场,吴绪昌却说道:“巫指挥,就请上复都元帅,说我吴绪昌听从都元帅号令,甘愿戴罪效力!”翔子、纵海扬声叫道:“吴兄弟,你不能听他的,你又没犯错!” |
壬戌日,连载第五百三十九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吴绪昌双掌向下压了压,示意他们不要聒噪。巫征夷趁此机会倒退着向后走出几丈,慢慢靠近了自己的坐骑,而后他突然拔地而起,在空中一个转身轻轻巧巧地跨在马鞍上,催开坐骑一溜烟地冲出营门。虎翼营颇有几个兄弟想出手阻拦,但都被吴绪昌阻止了。在众人的目光中,一人一骑渐行渐遥,直到马蹄声几近模糊,巫征夷的声音才又遥遥传来:“吴副都元帅,我这也是奉令行事,你可不要责怪!”铁蛋闻声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下三滥的小人!”纵海等人则聚在吴绪昌身旁:“吴兄弟,你也太软弱了,我们虎翼营兵强马壮,怕他做什么!”吴绪昌叹道:“大功未成便要同室操戈,这是让敌人得利呀!我们虎翼营怎么能干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只有我们先退一步,别的事以后再说。”纵海等人虽然不服,但看到吴绪昌面色很差,也不好再和他争辩下去。 一百一十五、困顿 吴绪昌被贬的第二天早上,雁菱被人粗暴地喊起来,来人向她宣布了都元帅的命令,让她立刻去浣衣局听差。这浣衣局名义上是浣洗衣服的,实际上却承担着都元帅府和天雄营的各项杂活,举凡劈柴、喂马、做饭等诸般杂事都归浣衣局承办。雁菱既然是被发配下来的,管事的对她自然也不客气,先让她去挨门挨户地收尿桶,等她带着满身污秽回来后,继而又让她去灶下烧火,刚刚把火点着又被人喊去浆洗衣服。这一早上直忙到辰末巳初才停下,有人发给她两个散发出馊味的野菜团子,说这就是她的早饭。雁菱捧着野菜团子,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虽然出身贫苦,但很小就被人精心供养起来,她何时做过这等粗笨活计?而且这些浣衣局的人都是四五十岁的半老婆子,看她的目光很是怀有敌意,一刻也不让她闲着。再加上她们得了上头的吩咐,把雁菱看得死死的,她就是想逃也逃不成。雁菱在这里只做了两天活,如嫩葱一般的纤纤十指全都磨破了,胳膊也好、腰腿也罢,没一处不透着酸疼。可那些半老婆子仍驱赶着她做东做西,似乎不把她累死决不罢休。 |
(正文) 这天下午她正如行尸走肉一般地晾晒衣服,周围的人忽而都停下手中活计,齐齐跪拜于地,参差不齐地喊着:“给邓指挥跪叩金安!”雁菱余光一瞟,这才知道邓君用来了。她也和其他人一样急急跪在地上,不敢抬走张望。就听邓君用的脚步越来越近,最终在她面前停下了。雁菱只能看到他脚上穿的水牛皮靴,却无从猜知他的来意。只听邓君用问道:“雁菱,你知罪吗?”雁菱颤声道:“小女子知道错了,求邓指挥转告都元帅,小女子再不敢违拗他的意思。”邓君用又问道:“那你如何看待前几日去鹤翔营的事?”雁菱道:“小女子不知深浅,犯了十恶不赦的重罪,给都元帅惹了不少风波,虽万死而不能赎罪。”邓君用冷冷道:“仅止于此吗?”雁菱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小女子甘心领受都元帅责罚,并不敢有怨言。”邓君用撂下一句话:“你好好想想吧。”那双穿着皮靴的脚旋了个弯儿,在雪地上发出一连串嘎吱声响,最后在门外消失了。雁菱伏在地上痛哭失声,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仍然无法让邓君用满意。旁边那几个半老婆子见大权在握的邓指挥居然亲自来找她,对她的态度有所改观,几个人把她搀了起来,也不知是谁给她出了个主意:“邓指挥最后那句话是在点拨你,你赶快想一想,是不是和什么人有牵涉?”雁菱矍然一惊,这件事从一开始便透着古怪,她也隐隐觉得不对,所以才会出言提醒吴绪昌。难道他们真正想要对付的人是吴绪昌,只不过借我的口把话说出来?她越想越是心惊,知道这一关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雁菱在浣衣局里又干了两天累活,邓君用再次施施然地来了。他仍是开门见山地问雁菱:“想清楚了没有?”雁菱磕磕绊绊地答道:“想清楚了。是虎翼营的吴指挥没事找事,唆使小女子和他一同去鹤翔营调查段三娘死因,结果一无所获,冤枉了桑副指挥和于副指挥。”邓君用语气有所缓和:“那你说说吴指挥是怎么唆使你的?”雁菱硬着头皮,编派了一番吴绪昌的不是,什么吴绪昌贪利忘义,想要借此机会吞并鹤翔营,什么吴绪昌对桑二嫂不满,强加给她罪名等等。但这些事情都是子虚乌有,雁菱说的前言不搭后语漏洞随处可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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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邓君用一边听一边用言语暗示她:“事情是你说的这样吗?你再好好想想。”“他是不是说过这句话?”“他去江家宅院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去?”经过邓君用这一番指点,雁菱总算把前因后果都说圆满了。邓君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虽然你言语乖谬,但好在认罪之心甚诚。都元帅之前说过,若是你诚心悔过就带你回江家宅院,如今看来你可以和我走了。”雁菱看看身上穿的粗布衣服:“我这个样子只怕不大方便见都元帅。”邓君用道:“有啥不方便的,都元帅又不是没见过你。你回屋子收拾一下东西,本指挥在这儿等你。” 浣衣局的其他人听说雁菱要走,纷纷前来道贺,雁菱却想着被诬陷的吴绪昌,良心上很是过不去,对这些人的道贺只是随口应付。那些人也不在意,一个劲地让他在都元帅面前为大家美言几句。雁菱的随身衣物并不多,只装了一个小包袱。因邓君用在外等候,她不敢多费工夫,只匆匆洗了一把脸就出来了。邓君用将她带到蔡肃辰面前,才发现巫征夷、俞坚白以及引她到江家宅院来的谢启仁俱都在座。雁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栗栗不敢言语。蔡肃辰故意问道:“台下跪者何人?把头抬起来!”雁菱惶恐无状地抬起头,口称死罪不迭。 蔡肃辰问道:“你有何罪?”雁菱不敢迟疑,把邓君用教给她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蔡肃辰伸了一个懒腰:“原来真实情况是这样,本帅险些冤枉了好人。你看看你,明明知道实情却不早说,定谳时弄出了岔子。不过还好你知错能改,那就善莫大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本帅也不再追究。俞指挥下首有把椅子,你就去那儿坐吧。”雁菱悲喜交集,忍不住呜咽出声,蔡肃辰安慰道:“以后但凡仔细一些,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说着环视众人:“你们也都听着,军民议政司绝不容许任何人欺上瞒下,不经奏报胡乱行事!”自巫征夷以下众人立时起身,齐声呼喝:“谨奉都元帅钧令!”蔡肃辰满意地说道:“大家都坐下吧,咱们继续说商会的事。”雁菱听说他们要谈论机密,赶忙从椅子上起身:“列位大人商议军务,小女子不敢耳闻。”蔡肃辰看见她如兔子一般惶恐的神情,心里大是得意,表面上却大大咧咧地一摆手:“你不是外人,听一听也无妨。” |
(正文) 雁菱只得挨着椅子边坐了,却听蔡肃辰等人说起吕平筹措资金粮草,使得军民议政司维系不坠,所以对他们的要求都尽可能地满足。还有水溪的新军缺少白面和香油,可以给他们送去一些。雁菱却听越是心惊,新军不是军民议政司的敌人吗,都元帅怎么和他们沆瀣一气不分彼此了呢?可是她刚刚从浣衣局回来,蔡肃辰又有言在先,此时便是借她两个胆子也不敢把这些话讲出去。蔡肃辰说了一通之后众人领受任务纷纷告辞,屋子里只留下了雁菱。蔡肃辰笑着对雁菱说道:“你别那么拘束,近前一些坐。”雁菱心思灵透,早猜到他要做什么,但也只能步履生涩地挨上前去。她们这些无依无靠的苦命人,就好像冬天里从天穹降下的雪花,被风吹起的命运,只不过是一滴融化在掌心的泪珠。雁菱就算心思玲珑胜比干,天资聪颖类苏蕙,此时也不能免俗,终于自荐枕席于蔡肃辰榻前。蔡肃辰格外舒畅,在江家宅院专门拨了一个跨院供雁菱使用,又从外调来两名丫鬟,叮嘱她们好生侍奉不得有误。 雁菱的背后中伤吴绪昌虽然不知,但虎翼营的恶劣处境却是一日甚于一日,吴绪昌终日铆足了劲在商会和邓君用之间转圜,收效却是极微。翔子向吴绪昌报告说,矿上产出的煤块最近难以卖出,前来收购的人每日只肯运百担左右,远比开采出来的要少。这冬天采煤本就十分不易,如此一来在矿上做工的前左所村民也没了耐性,渐渐地没人去山里受苦了。更让虎翼营雪上加霜的是,邓君用那儿的钱粮拨发得越来越不及时,时常积压拖欠。吴绪昌去催过几次,邓君用的态度倒是很好,总说马上便给,但却不见钱粮出库。吴绪昌知道他有意作梗,痛定思痛之下特地准备了几色礼物去邓家拜访,不料却被邓君用客客气气地送了出来。邓君用还说道:“军民议政司成立之初,都元帅便和县城百姓约定: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为艰。连百姓的东西我们都分毫不取,何况是你吴指挥的?你还是把东西带回去吧。”吴绪昌还要把礼物推回去,邓君用脸色沉了下来:“吴指挥也是晓得规矩的,不能这样任性胡来。若是声张起来,你我面子上都不好看。”他把话说到这份上,吴绪昌只得闷闷不乐地把礼物收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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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邓君用这里不通融,吴绪昌只得另想他法。他在水溪时认识几位给商会谈生意的牙人,便先后找到了他们。那些人一看大名鼎鼎的吴绪昌来找,都拍着胸脯说不给谁办事也得给吴指挥办事,而且一定办得妥妥帖帖。吴绪昌得了他们的允诺,便放心地回去了。哪知左等右等不见这些人前来接洽,再一打听那几个人全都耷拉了脑袋,有的人吞吞吐吐地说这事办不了,有的含混其词地说快到年关了调拨不开头寸。只有一个和吴绪昌关系不错的牙人说了这么句话:“我们虽然手里有几个小钱,但终究不过是听人差遣的。吴指挥在我们这儿花工夫都是白挨,不如找那些说话管用的大人物。” 吴绪昌一听这话明白了,这是让我找商会的吕平。他回到虎翼营,翻出几年前去大贺氏密洞得来的几样宝物,这还是他有意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他拿着东西来到吕平典当行,店中伙计却说吕平出门办事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吴绪昌在典当行足足守了两个时辰,吕平才终于露面。他一见到吴绪昌就连连拱手,说不知吴指挥大驾光临,否则一定早些回来。吴绪昌将礼物奉上,吕平欣然笑纳,吴绪昌趁机说了自己的打算。吕平爽朗一笑:“吴老弟,这事你犯什么难?你去找莫岁寒,你们是同窗,有啥话也好说!” 得了吕平这句话,吴绪昌便来找莫岁寒商量。哪知莫岁寒偏偏和他玩起了捉迷藏,吴绪昌越是找他他越是避而不见。而且他又行止无常,吴绪昌即便得知他的消息,等找过去时也往往扑了空。吴绪昌没奈何,只得托人给莫岁寒带话,约他出来一唔。莫岁寒倒是答应了,但到了约定日子却突然说有急事来不得。吴绪昌别无他法,只得又重新定了日子,莫岁寒这次倒是来了,可他听完吴绪昌的话却是大皱眉头:“东翁答应得太痛快了,他不知道奉天城里煤块的用量已然大减,但你的面子又不能不给,这却让我十分难办。这样吧,我与几个管事的商量一下,待到小年那天一定给你答复。” |
(正文) 小年便是腊月二十三日,还有五天便至。吴绪昌知道虎翼营粮缸马上就要见底,不得不再一次向莫岁寒开口:“能不能提前支一些银子给我们?”莫岁寒道:“那奉天商人精明得很,不见兔子不撒鹰,没见到东西他怎肯提前预付银子?不过我手头还有一些盈余,可以借给你一百两暂时周转,年前可一定要还我,不然账面上的亏空难办得很。”吴绪昌虽然一向对莫岁寒有成见,但莫岁寒此举毕竟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他向莫岁寒千恩万谢,莫岁寒大度地一挥手:“同窗之间共同进退乃是份所应当,绪昌兄千万不要客气。”吴绪昌忽然想起展鸿志,便问莫岁寒是否见过他。莫岁寒道:“他不是一直随你在虎翼营吗?”听起来似乎莫岁寒还不知道展鸿志离开的事,吴绪昌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他随莫岁寒去账房支了银子,又捧着银子带领黄铁虎、水筲去米店买了些粮食,虎翼营暂时免去了挨饿之苦。 吴绪昌回营之后便指挥翔子纵海等人,积极准备小年那天与莫岁寒的会面。铁蛋闻听消息也要赶来帮忙,吴绪昌对他说道:“眼看年关将近,这是咱们在县城里过的第一个年,不能出任何纰漏,你带着兄弟们昼夜巡查,严防敌军探子混入城里生事!”铁蛋应道:“俺已传令给了本队,他们天天在外面看着,不会出啥事的。”吴绪昌看了他一眼:“那你怎么还在这儿杵着?”铁蛋一下子醒悟过来:“吴兄弟,我这就去!”吴绪昌眼看着他带领两个兄弟吆喝而去,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可吴绪昌却全然想不到,一场针对他的阴谋正悄悄展开。 |
乙丑日,连载第五百四十二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鹰扬营中,棚头周传正和手下两个兄弟高呼痛饮,他们一人面前摆着一个酒坛,此时都已去了一多半。桌上的佐酒菜肴倒也不多,只有一盘花生米,一碟酱牛杂。自从被贬到鹰扬营当这个有名无实的棚头,周传窝火透顶,上次在南城文庙遇到怪尸中毒之后,他更是好多天没有精神。他那几个兄弟唯恐老上司想不开,便隔三差五凑些银子请他喝酒。可他们的军饷毕竟有限,不可能天天买大鱼大肉,就只好在下酒菜上悭吝一些。好在周传也不挑吃食,就是在他面前摆一盘撒上咸盐面的水豆腐他也能照喝不误。 三人正在推杯换盏之际,忽然有人招呼:“周棚头在里面吗?”周传按住了一个想去开门的兄弟,大着舌头说道:“甭理他,咱喝咱的。”门外的人的人等了片刻不见人来开门,忽而径直推门闯了进来。周传大怒,瞪着红眼珠便要骂人。不过当看清来人,他却讪讪地站了起来:“指挥你怎么有工夫到我这里来了?”原来进门的正是邓君用。他看到桌上摆的酒菜夸张地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对周传道:“亏你也是当过掌柜的,这么差的酒菜也能咽得下去?”周传的心病就在于此,此刻被邓君用揭了伤疤,不禁哀叹道:“我这有啥办法?想吃好的也吃不起呀!”邓君用训斥道:“没出息的熊蛋包,要是都元帅知道你这样,肯定后悔当初提拔了你!你虽然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棚头,但只要勤勉做事,都元帅岂能视若无睹?”周传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我还有机会上去?可是上头有人捣乱,我这辈子都难以翻身,都元帅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邓君用道:“这个你不需忧心,若你能为都元帅分忧我自会为你力争。眼下便有一个机会,不知你肯不肯?”周传眼里放出惊喜的光芒:“此话当真?”邓君用佯怒道:“我又没喝酒,这话自然是真的!”周传一口应承:“我自然肯!不知要做些什么?”邓君用瞧了瞧周传手下那两个兄弟,周传一挥手:“你们都出去!”待那两人出门后邓君用才神神秘秘地说道:“过几天我拨一些兄弟给你,到时候你指挥这些兄弟去干一件大事,这件事是都元帅直接布置的,只要干得好回头便升你副指挥!”周传眼巴巴地望着邓君用:“不知我需要做些什么?”邓君用道:“别的事我自会替你张罗,你只要带着手下的几个人养好了精神,别到时跟没吃饭似的!还有此事只有寥寥数人知晓,万勿传到外面!”周传一扫之前的颓唐,踌躇满志地应道:“周某遵令!” |
(正文) 邓君用出门之后,周传的两个兄弟从外面回来,他们瞧见周传满面红光,便开玩笑说:“邓指挥真比神丹妙药还灵,这一下棚头精气神全回来了!”周传兴奋地搓了一下脸颊:“我周传在这里窝了好几个月,总算出头的时候快来了!”那两个兄弟也由衷为他高兴:“不知我们需要做啥?”周传道:“把你们的刀枪都磨一磨,说不定到时能派上用场!还有到那天谁也不能当孬种,否则我打断他的腿!”那两个兄弟齐声答应:“棚头,我们跟了您老好几年了,哪能不懂这些规矩?您就瞧好吧!”自此之后周传枕戈待旦,天台盼着邓君用前来宣布命令,但连续三天邓君用都没露面。直到腊月二十二日人定时分,邓君用才悄无声息地来找周传:“你带着手下兄弟和我来,不要做声。”周传赶快把几位兄弟喊起来,跟着邓君用来到江家宅院东侧的一个小院子里。周传只知道这院子的主人在闯破天入城之前便已逃亡,后来蔡肃辰下令封闭门户,至于做什么周传也不得而知。此刻他看到院子中人影幢幢,已经聚集了数十号人,但他没有一个认得的。邓君用说道:“这些兄弟明天都归你指挥,一会儿还有两位要来,你们在这儿候着,不要擅离职守。”周传正在兴奋头上,邓君用说什么他都会答应。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果然又有两个蒙面人进了院子,其中一人看似有些虚弱,另外一人一直搀扶着他。这两人走到院里,喝令众人点上火把,又摘去了蒙在脸上的黑布,周传这才看清其中一人是卢大祥,而另外一个身体虚弱的,赫然便是被吴绪昌捉去的康保吉! 康保吉是怎么逃脱的呢?原来他被俘虏之后,吴绪昌便交给铁蛋看管。后来铁蛋随吴绪昌入城,生恐康保吉挣脱,就将他绑在了仓房的柱子上,嘱咐自己媳妇每天喂他两块干粮,别饿死了就成。铁蛋媳妇在家中养了一群鸡鸭鹅狗,又需要打理家中大小事务,哪有心思顾得上这个俘虏?只不过早晚给狗喂食的时候顺便扔点东西也就是了,所以康保吉没多久就彻底没了精神。但谢启仁并没忘记康保吉,之所以他没出面营救是因为身份特殊,又顾忌吴绪昌对他怀有敌意。随着蔡肃辰秘密委任他为刺奸左使,他在军民议政司的地位日渐稳固,便又想起康保吉来。谢启仁和卢大祥等人商议之后,认为若是用蔡肃辰去压吴绪昌,以吴绪昌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肯定不会有结果,还不如自己私下去营救。 |
丙寅日,连载第五百四十三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于是谢启仁命求云宗和卢大祥配合,两个人在廿二日晚悄悄潜入前左所,估计铁蛋媳妇睡熟了之后,求云宗从暗处钻了出来,将一个混有毒药的肉包子扔给院中的大狗。那狗吃下去之后没多久便一头栽倒。求云宗口吐流火,将钉在仓房后面的木板熔出一个大洞,他和卢大祥先后钻了进去,并且找到了捆在柱子上冻得瑟瑟发抖的康保吉。康保吉冻饿多日反应迟钝,看到眼前有人影晃动正要出声叫喊,卢大祥手疾眼快捂住了他的嘴,并附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别做声,我们救你来了!” 康保吉听出是卢大祥,当即口中呜咽着表示配合。卢大祥从袖口中掣出短刀,噌噌几下割断了绳子,把康保吉放了下来。康保吉腿脚一软,几乎跪倒在地,求云宗急忙将他扶稳。卢大祥看出他已无力行走,便和求云宗两个人把他从仓房里抬了出来,而后卢大祥把他背到门外。康保吉嘶哑着嗓子说道:“那农妇数次折辱于我,快帮我宰了出气!”求云宗道:“这农妇是虎翼营队正铁蛋的媳妇,吴绪昌一向看重铁蛋,要是她出了事吴绪昌必然会彻查,那就坏了大事。你暂且忍耐一些日子,等大功告成之后我一定替你报这个仇!”康保吉听说有大事要办,这才不做声了。三人一同策马回城,求云宗将康保吉带到住处,简单地给他推血过宫,又给他服下一粒培元丹,康保吉才勉强能够行走。随后求云宗向谢启仁复命,康保吉则和卢大祥一同来到了江家宅院东侧的小院子里。 康保吉逃脱前左所,铁蛋媳妇一无所知,直到二十三日早上她早起喂鸡,发现院中大狗毫无动静,仔细一瞧才看到大狗僵卧雪中早已身亡。这条大狗来到铁蛋家几有一年,铁蛋媳妇十分钟爱,没想到居然这样死了,她痛惜非常,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她想起昨晚上喂食时大狗还好端端的,如此暴毙定有蹊跷,上前一翻才看到狗嘴旁有一堆秽物,虽然已经结了冰但仍可看出颜色泛黑,看来大狗是被毒死的。铁蛋家和几个邻居一向关系和睦,不可能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铁蛋媳妇惊疑不定,到仓房中一瞧便看到仓房后壁上留下一个大洞,柱子上只有几根被利刃裁断的绳子在空中微微摆动,那个俘虏已不知去向。她暗叫糟糕,铁蛋之前叮嘱了自己好几遍,这可如何向他交待?她没啥大主意,把门随手一关趿着鞋就朝县城跑来。 |
(正文) 前左所离县城虽不算太远,但对缠过脚的她来说也不容易到达。她每跑一阵就停下来走几步,等气喘匀了再继续跑,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赶到东关时日头已上三竿,时候着实不早了。铁蛋正在东关往来巡查,见到自家媳妇披头散发地跑过来着实吃了一惊,就听媳妇大口喘着粗气告诉他,说那个俘虏跑没影了。铁蛋一听额头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他焦虑地搓着手:“吴兄弟马上就去赴宴,这事也没法和他说呀!”身边的队副提醒他:“你还是回去看看吧,等吴指挥回来后你再向他提也不晚。”铁蛋一想也对,带了两个兄弟直奔前左所而去,将东关巡查的活计丢给了队副。 此时吴绪昌已准备从虎翼营出发,水筲、翔子、纵海皆来送行。吴绪昌见他们几个气色不佳,印堂之上泛着乌青,心中也不大安定,特意叮嘱他们:“我去那边事情一办完立即便会回转,这中间你们千万要小心在意,凡事不可轻忽!”水筲等人齐声答应。吴绪昌不见铁蛋过来,以为他还在外面巡风,就说道:“这话也告诉铁蛋兄弟,我就不单独找他了!”水筲笑道:“吴兄弟你常出门,哪一次我们没看好门户,你只管放心去!”吴绪昌却仍是不大放心,又多说了几句才匆匆离去。快到营门口的时候黄铁虎从后面追了上来:“吴指挥,这次也带上我吧!我可以给您当个小厮,跑个腿啥的都行!”吴绪昌顾虑此行谈话机密,便吩咐他:“你好生在营里呆着,别轻易乱跑乱动!”黄铁虎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但还是应承下来。 莫岁寒选定的地点靠近县城西门,是一家新开设的酒楼,名叫“知味楼”,名字取义于名联“闻香须下马,知味且停车”。吴绪昌从东关疾步过来,老远便看到了门楼上三个嵌金大字,门楼两侧有一副对联:“刘伶借问谁家好,李白还言此处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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