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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第49页] |
作者:陟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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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莫岁寒听到车马喧闹,从楼上探出半个脑袋:“绪昌兄,到楼上来!”吴绪昌在店小二的引导下进到酒楼之中,看到一楼空空荡荡,座中一个人也没有。店小二看出他的纳闷,小心赔笑道:“莫爷今天把酒楼全包了,您几位有啥事只管吩咐。”吴绪昌微微点头,上到二楼座中人人一同起身,莫岁寒向他一一介绍。原来除了莫岁寒以外,其余的全是辽阳、水溪等地的富商。莫岁寒笑道:“绪昌兄,这几位财神爷我都请来了,今天能筹到多少银子全看你的本事!”吴绪昌忙和几人客气了几句,落座时免不得又谦让一番。莫岁寒轻轻击掌两下,酒楼备好的菜肴便一道道端了上来,山珍海味端的是无所不包,而且每道菜都异常精美,摆在盘子中如诗如画。莫岁寒又说道:“我今天算是东道,可得立个规矩,若是哪位喝得不尽兴那就不准离桌,直到喝痛快了为止!”那几位富商齐声响应:“莫老弟此言甚是,如果喝得不尽兴我们还不如不来!”吴绪昌明知他们是针对自己的,但既然有求于人,他也只能默不作声。 酒宴开始之后,那几位富商频频出击,吴绪昌被迫应战,很快就灌下了小半坛水酒。那几位富商兀自呶呶不休,吴绪昌心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和他们商定先拿出银票摆在桌面,若是哪位喝醉了便把银票送给自己使用。那几位富商不了解吴绪昌的情况,心说我们几个人还喝不过你一个人?便开玩笑说若是吴绪昌喝醉了可是一两银子也拿不走。吴绪昌欣然同意,当即由莫岁寒作监酒,监督双方饮酒赌赛。吴绪昌绝不推诿,酒到碗干比喝凉水还痛快,那几位却不知他早已运用皇极生象术将酒力运到小指少泽穴上,他用袍袖掩住手背,一任酒水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因此他虽然脸色越喝越是苍白,但却始终未显醉态。那几位富商暗暗称奇,轮流与他比拼,但却都不是他的对手,不一会儿一一败下阵来。每有一位富商喝醉便由守在楼下的家人将他们搀出去,而后将银票交给吴绪昌。 |
(正文) 最后酒桌上除了莫岁寒,只剩下一位红脸膛酒糟鼻大汉,之前他也喝了不少酒,鼻翼的一粒痦子紫得发亮。之前莫岁寒介绍说此人开了一家纱厂一家碱厂,出手最是阔绰。此刻他面前摆着一张三千两的大额通兑银票,笑呵呵地对吴绪昌说道:“吴兄弟,刚才那几位都打道回府了,咱们换个喝法如何?” 吴绪昌道:“愿闻其详。”那大汉在怀中摸索了两下,手掌拿出来时又多了一张银票,他把两张银票叠在一起,脸上仍是挂着经久不息的笑容:“我今天出来时带了两张银票,这张却是五千两的。另外我还带了一坛自酿的好酒,我愿以八千两银子与吴兄弟作赌,倘使区区输了,那八千两银子全归吴兄弟支配,一分利我也不抬,吴兄弟愿意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吴绪昌问道:“那我要是输了呢?”红脸大汉笑道:“还是和之前规矩一样,你若输了我便将银票收回来。”吴绪昌道:“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今天与兄台见个输赢!” 莫岁寒早已放下手中筷子,展开一把纸扇轻轻摇动:“绪昌兄果然爽快,看来这银子是赢定了!”红脸大汉笑道:“那也不见得!”他冲楼下高叫道:“把我那坛好酒拿上来!”楼下的人高声答应,隔不多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响动,上来的却并非店小二,而是两个青衣小帽的僮仆,他们抬着的坛子口小腹大,看吃力的样子装的酒怕不有三十斤。红脸大汉单手拍开泥封,先给吴绪昌碗里斟酒。只见这酒色如琥珀,粘稠好似椴树蜜,盛在碗里微微漾动,十分温润可人。大汉给自己也斟满后放下酒坛,向吴绪昌介绍说:“这酒乃是由独脚仙茅、五加皮、龙眼肉浸制,密封之后埋在地下足足三年才取出,功效温补元阳,醒神开窍,吴兄弟不妨多饮。”吴绪昌微微抿了一口,觉得除了酒的辛辣滋味以外,别有一种苦涩在内,尝起来甚为怪异。红脸大汉看出了他的疑虑,大大方方地将碗中酒喝得一干二净:“这酒在地下存得久了,难免有一些泥土的潮湿气息混入其中,吴兄弟不必在意。”吴绪昌潜运皇极生象术在四肢百骸间循行,并未发现什么异状,暗想自己可能太多虑了,便专心致志地与那红脸大汉比拼起酒力来。 |
戊辰日,连载第五百四十五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一百一十六、连环计 冬日的阳光肆无忌惮地射下来,宛如一支支锋利的箭镞,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虎翼营营门内,水筲眯着眼打量树在空地上的巨大日晷,那上面的影子已经指向了巳正初刻。水筲估计吴兄弟大约已经吃上午饭,再隔一个多时辰就能回来了。旁边的翔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捅了捅他的腰眼:“今晌午吃点啥?”水筲道:“还不就是那几样东西,萝卜、土豆、白菜?我闭着眼睛都知道伙房做啥了,反正我也不挑,他们做啥算啥。” 翔子正想揶揄他几句,就听门外马蹄阵阵,数十骑正沿县城主街向虎翼营奔来。水筲变了脸色,抄起立在日晷旁的单刀:“有人来了!”翔子也握紧了火铳,就听有人高声吆喝:“都元帅将令到!”水筲和翔子对望了一眼,两人眼中都现出疑惑之色。按照军民议政司的规矩,都元帅将令高于一切律令,自巫征夷以下所有人听到将令必须跪拜于道路右侧迎接,但将令向不轻发,前一阵巫征夷宣布将领已是破例,怎么今天又有将令? 这时纵海也从营中出来了,三人顾不得多想,急匆匆走出营门,见到一队人马衣甲鲜明,领头的捧着一面杏黄小旗,正是都元帅令旗。他们再无怀疑,将手中兵刃放在一旁,向令旗跪叩行礼。为首之人将令旗展开,高声道:“都元帅有令,虎翼营各队队正铁蛋、翔子、纵海、水筲即可前往都元帅府,不得有误!”纵海接令后问道:“不知都元帅找我们有何事?”那人冷冷说道:“你见到都元帅自然便知。怎地铁蛋不出来接令,难道他有意违抗吗?”话语中隐隐含有威胁之意。纵海解释道:“铁蛋兄弟有急事出去了,不是抗命不遵。”那人又说道:“那你们三个即刻便去,不要让都元帅久等!”说罢拨转马头回去了。 纵海等人商议之后决定立即出发,三个人步行赶往江家宅院。一路上就见主街两侧岗哨森严,另有不少天雄营军士分成小队,在道路上往来巡逻。纵海嘟囔道:“今天也真邪门,天雄营这些军头怎么全出来了?”水筲道:“想必都元帅有大事吩咐,这才把我们喊过去。”他们来到江家宅院前,看到这里的守卫也比平常多了不少,守卫把他们随身携带的兵器尽数收缴,才把他们放进去。 |
(正文) 纵海等人来到江家宅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以往他们都是陪同吴绪昌前来,自不用操心该向何处去,但此时无人引导他们,他们面对宅院的众多房屋,难免茫然不知所措。而宅院内的其他人都对他们三个熟视无睹,即便是被问到了也只是摆手示意不知。纵海无奈,他记得都元帅一般都在堂屋坐着,试探着往堂屋而来。水筲和翔子没啥主意,也紧随其后进了堂屋。三人刚刚站定,尚未看清屋中摆设,两边帐幔中突然冲出八九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将几人捆绑起来。纵海大叫:“我们是虎翼营的队正,奉都元帅将令来见都元帅!”但那几个彪形大汉充耳不闻,把三人绑得和粽子相似。 这时帐幔一掀,从里面走出巫征夷来,他阴气森森地斥问道:“你们三个未经允可就擅闯都元帅府,真是好大的狗胆!”水筲和翔子都吓呆了。纵海连呼冤枉,说我们是奉都元帅将令前来,可不是擅自闯入。巫征夷恶狠狠地道:“就算都元帅有令,也只叫你们在外面候着,谁让你们上里面来了?与我押下去!”那些彪形大汉将三人推出江家宅院,送到县城的大牢里,狱卒给他们换上了手铐脚镣,把他们关押起来。水筲、翔子至此面如死灰,纵海尚属镇定,但也全没了之前的精神,只是反复劝导两位兄弟:“吴兄弟一定不会坐视不管,他回来后就能让狱卒放我们出去。”水筲和翔子惴惴不安,眼下除了吴绪昌他们也没别人可以指望,只能眼巴巴地盼着吴绪昌快些从知味楼回来。。 水筲等三人被捕下狱的同时,江家宅院东侧的小院子里邓君用再次出现,他命人抬来二十来个竹筐,掀开上面的稻草,里面装的全是簇新的火铳。他把这些火铳发给集结已久的众多黑衣人。周传得到火铳,急切地问邓君用:“指挥,你就下令吧!”邓君用森然说道:“你立即带领众兄弟到虎翼营,倘遇抵抗者格杀勿论!” |
己巳日,连载第五百四十六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战斗初起时黄铁虎和攻坚队的两位棚头呆在一处,他看着那些凶神恶煞般的黑衣人,小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那几位棚头也不甚了然,有人猜测可能是城外的新军,但立即有人反驳说既然是新军何必要蒙住脸孔?后来战事激烈,大家也顾不上交流,只能全力抵御。黄铁虎对火铳不甚熟悉,自然帮不上什么大忙,在旁边只有干着急的份儿。这时也不知谁瞟见了他,冲他大声喊道:“铁虎,你别愣着,快去给吴指挥报信,请他马上回来!”黄铁虎一拍脑袋,责怪自己不够镇定,竟然忘了如此重要的大事。他机敏地从营垒中跑出来,从后头抄小路直奔西门而去。周传正在全力督战,忽然看到一个半大孩子如小鹿一般奔出,他愣了一下,本已瞄准的火铳稍稍抬高半分,砰地一声铅弹在黄铁虎头上穿过,打入砖墙之中。黄铁虎吓了一大跳,可他不敢回头张望,一闪身躲到一堆柴火后面,周传和其他黑衣人想打也打不着了。 黄铁虎气喘吁吁地跑到主街上,看到天雄营军士倾巢而出,牢牢守住各处路口,不准行人随意进出。虎翼营中厮杀震天,他们不可能听不见,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与敌人沆瀣一气有意为之。以黄铁虎的阅历和想法自然搞不清其中的复杂关系,他只想尽快穿过哨卡前往知味楼。然而县城百姓听到枪炮大作,人人躲在家中不敢出门,他这个孩子在街上就分外显眼。一个天雄营的哨长伸臂拦住了他:“兀那孩童,你待往哪里去?”黄铁虎道:“家里没盐了,我去铺子里买包盐。”那哨长道:“去去去!没看见这儿正捉拿叛匪吗,你来捣什么乱!”黄铁虎不愿和他多费唇舌,掉头就往回跑。他想换一条路前往知味楼,哪知这一次更糟,道路尽头两个天雄营兵勇拿火铳瞄准了他:“小孩,你再往前跑一步我们就开火,打死你也白挨!”黄铁虎无计可施,只得怏怏退了回来。他把附近的道路都尝试了一遍,竟无一条可以走通的。走投无路之下,他想起了之前出城的铁蛋,便反其道而行之,准备从东门出城。 |
(正文,前接4809楼) 周传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虎翼营?他们也是我们军民议政司的兄弟啊!”邓君用轻蔑地哼了一声:“虎翼营的几位队正心怀不轨,前往江家宅院妄图刺杀都元帅,幸亏巫副都元帅见机得早,已将他们尽数擒下。都元帅说虎翼营的人不可留,你去把他们尽数缴械,然后向都元帅复命。别忘了,你可是要当副指挥的人了。”周传闻听此语不啻有如雷击,凭他对吴绪昌这些手下的了解,打死也不相信铁蛋等人会去刺杀蔡肃辰,自己若去虎翼营岂不是被人当枪使唤?但邓君用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康保吉、卢大祥又一左一右地围上来,即便在这严寒天气中,周传亦是汗出如浆,将贴身的衣服都打湿了。邓君用见他面色煞白,摇摇晃晃地几乎站立不住,再次问道:“你身体如何?可不要太过勉强。”周传一咬牙,暗叫一声绪昌对不住了,躬身领受命令:“我没事,这就带着兄弟们前往!”邓君用扬声大笑:“好,我祝各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卢大祥和康保吉把周传夹在当中,带领这支精干队伍径直杀奔虎翼营。虎翼营的守门军士见来者不善,连声喝止他们。但卢大祥举起火铳,一枪便将他撂倒。跟周传、卢大祥同来的黑衣人呐喊着冲入虎翼营,但他们压根就不提缴械的事,而是见人就杀,虎翼营仓促无备,眨眼间已有十多人倒在血泊中。周传虽然久经沙场,但还是被他们这种疯狂屠杀的势头给震住了,连手中拎着的火铳都微微有些发抖。他手下的一名兄弟见状跑到他身边:“棚头,咱们怎样?”周传看见康保吉正冷冷地看着他,大声怒斥道:“还愣着干啥,上啊!”那兄弟被训斥得灰头土脸,赶快跟着那群黑衣人冲入营中。周传定了定神,也端着火铳冲了上去。 这时虎翼营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们在几位队副和棚头的带领下,凭借坚固的营垒与来犯之敌展开了对攻。但黑衣人所用火铳射程要优于虎翼营,他们只需躲在一定范围之外便能杀人而不自损,因此虎翼营虽然占据地利优势,但在往来交锋中反而是他们吃亏较大,再加上虎翼营留下的队副和棚头都不是统御之才,众人群龙无首形同散沙,彼此不能相顾,交锋约有一刻,虎翼营已被忽一人分割成了东西两块。 |
庚午日,连载第五百四十七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在县城的格局即将发生惊天逆转的时候,知味楼中的酒宴仍在继续。酒桌上的三人中,莫岁寒早早以监酒的身份置身事外,笑看吴绪昌与那红脸富商赌酒。吴绪昌原以为这富商不难对付,不料喝上这酒之后,对方越喝越是精神,丝毫不见败象。他还不断用言语刺激吴绪昌:“吴兄弟,依我看今天你只怕要输,要不然咱们就到这吧,你也别逞强。”吴绪昌不肯舍弃即将到手的八千两银子,他说道:“我今天舍命陪君子,看看究竟谁输谁赢?”那红脸富商笑道:“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说罢连饮三碗,虽然喝得很慢但却一滴不漏,喝罢向吴绪昌一亮碗底:“连中三元!”吴绪昌不甘示弱,回应了一个花开四季,在他喝酒的同时忽然瞟见这富商捏了一下嘴角两侧的地仓穴,似乎嘴里含有东西,他略一思索便已明白了缘由。原来这富商并非酒力过人,而是饮酒前在舌底偷偷藏了一块葛根。葛根有解酒功效,他喝进肚中酒性已经大减,这便是千杯不醉的秘密。但葛根在酒中浸泡久了药力必然衰退,因此他要翻动一下药材,便借着捏嘴角的机会用舌尖把葛根倒了个个儿,他没想到吴绪昌见微知著,已把他的秘密彻底看穿。 吴绪昌看了看已喝空一半的酒坛,忽然说道:“这样比下去一时分不出胜负,我有个主意能立判高下,不知阁下可否同意?”那富商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主意。”莫岁寒这时站在了吴绪昌一方,他对富商说道:“之前你们好几个人与绪昌兄对饮,这已经是占了大便宜,我看你不妨答应下来。”那富商一扬眉毛:“好,你且说来。”吴绪昌道:“之前咱们喝得太慢,一会请岁寒把箸击盘,敲到五下便需饮干碗中酒,饮不尽的算输。”那富商一见是这等赌法,迟迟疑疑不肯答应。直到莫岁寒在他腿上掐了一把,他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
(正文) 莫岁寒叫跑堂的在两人面前各摆六只大碗,碗中都斟满美酒,而后他把一个盘子移到自己面前,用筷子有节奏地敲打盘沿,吴绪昌和红脸富商在敲打声中轮流饮酒。红脸富商含着的葛根原本已无多少药性,再加上此时饮酒甚急,才喝到第三碗喉中呃逆,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连鼻孔之中也是黄汤喷溅,前襟上淋淋漓漓地洒了一大片。吴绪昌放下手中的大碗,问道:“如何?”那富商连连摆手,示意再也不比了。 莫岁寒笑道:“恭喜绪昌兄!这八千两银票归你使用了。”说着站起身来,将银票递到吴绪昌面前。吴绪昌丝毫不加怀疑,伸手去接银票。哪知就在此时奇变陡生,莫岁寒突然伸指一弹,银票轻飘飘地向吴绪昌背后飞去。就在吴绪昌错愕的刹那,莫岁寒左掌化爪,掌心中一道光晕吞吐不定,径直抓向吴绪昌右臂的曲池穴。吴绪昌大吃一惊,仓促之间不及抵挡,连人带椅向后一仰,借势翻出去两丈有余,在间不容发的一瞬躲开了莫岁寒的凌厉一击,木椅却已被呼啸而来的杀气击得粉碎。莫岁寒得理不饶人,身形一晃已从座位上追了出去,左手法天为阳,右手法地为阴,使出皇极生象术的奇仪逆布,凶狠无比地攻向吴绪昌。他的皇极生象术是偷学的,虽然缺了《龙墟》、《结庐》两章,但多年来苦练不缀,招式仍是威力甚强。吴绪昌本已饮下大量美酒,虽经化解血脉循行仍比平常要快上几分,如此一来对于理数的推算必然略有讹误。而皇极生象术的精髓全在万象归数,他落于下风也就不奇怪了。吴绪昌从袖子中掣出金梭子,一边抵挡莫岁寒的攻击一边质问他为何要这么做,莫岁寒不答,只顾一味强攻。双方对彼此的招式都是极熟,哪一招占先哪一招落后都了然于心。吴绪昌勉力支撑了十来回合,突见莫岁寒左肩微耸以意驭气,猜测他要使出“河魁夺魄”,急忙化出夔牛印予以抵御。 |
辛未日,连载第五百四十八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哪知莫岁寒左掌回带,双掌之间太极圆晕忽隐忽现,用的却是玄空太易卦的抽爻换象,吴绪昌暗叫不妙,待想换招已是不及。但听砰地一声炸响,吴绪昌身披的镜心铠裂成无数碎片,射向四面八方。那知味楼的楼板经不住这股力道,在巨响中轰然倒塌。吴绪昌身不由己地被抛出数丈之遥,他的垂列天象也未能抵住莫岁寒的搏命一击,在半空中就已身受重创,口中狂喷鲜血。 莫岁寒追上前来,信手封住吴绪昌的泥丸宫:“绪昌兄,对不住了!”吴绪昌吃力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莫岁寒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道:“你不肯加入保安公会,已经犯了众怒,都元帅、巫指挥、谢帮办他们商议之后决定把你除去,但他们顾忌你本领超凡,没人敢与你对抗,只好请我出手。我也不想这样,但如今情势容不得我做别的选择。”吴绪昌脸色倏变:“原来你们早已与谢启仁那狗贼勾结一处,枉我拿你们当兄弟!”莫岁寒苦笑一声:“我之前也让展兄提醒过你,谁叫你这么执拗,认准了一条道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吴绪昌正想驳斥他,猛然间隐隐听到远处传来厮杀声,他颤颤巍巍地指着莫岁寒:“你居然还要对虎翼营下手?”莫岁寒道:“虎翼营对你忠心耿耿,都元帅哪能放心得下?不过动手的不是我,而是周传兄,你看看他多识时务,邓指挥一说他便应允了。”吴绪昌骤然听闻这么多事情,一时忿恚交加,再次呕出一口鲜血。莫岁寒快捷无伦地在他背后督腧、肺腧按了两下,止住他的呕血,单臂将他夹了起来:“走吧,绪昌兄,我们这就去见都元帅。”此刻知味楼的大厨、跑堂都走得一个不剩,连那红脸富商也敛了银票跑得不知去向。莫岁寒施施然地走向大门,眼看还差三五步便能出得门去,突然臂上青灵、小海两处穴道同时一麻,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
(正文) 吴绪昌单手一撑地面,借势站了起来。原来他运用《石函秘录》所书,以皇极生象术逆运气机,十二支自寅入卯,三才既肇气播时行,皇极时律入于夹钟,卦气顺次经过《临》、《损》、《节》、《中孚》、《归妹》。他的皇极生象术与莫岁寒的来源同一,如此一来便可并在一处。虽然强行冲破泥丸宫的封堵有损元气,但此时也顾不上以后的事情,一俟功力稍稍恢复他便快速点了莫岁寒的穴道,借机脱出他的掌控。 莫岁寒大吃一惊,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臂上酸麻自解,望着面色惨白的吴绪昌他微微摇头:“绪昌兄,你逃不掉的,还是跟我走吧!”双掌一错,化出一道青鸾印,刹那间仙机丛生,将吴绪昌的去路尽数封堵。吴绪昌展开金梭子,幻出万点金芒,分别刺向乾、坤、坎、离四正之位。莫岁寒识得厉害,不待他招数用老已撤回青鸾印,改以《补龙水神图诀》应对。双方这一番打斗,与之前相比又有不同。这一次吴绪昌受伤在先,情知不利久战,出手之时再不容情,金梭子招招都是搏命的打法。莫岁寒自恃功法大成,以硬碰硬全力抢攻。那知味楼本以上好柞木修建,但在这两大高手的攻势之下也支撑不住,忽然间檩梁嘎吱一声断响,东北角一根柱子带着半爿窗扃向二人当头砸来。莫岁寒斜逸而出,脚尖在柱子上一点,那柱子下落之势更疾。吴绪昌将金梭子奋力掷出,那柱子应声折作两截,上半截直奔莫岁寒而去,下半截哐当一声坠在地上。莫岁寒反手一掌击出,那半截柱子被带得偏了方向,呼地一声破壁而出,直飞到主街之上。 就在莫岁寒一分神的工夫,吴绪昌已猱身而上,金梭子化成一道长龙横扫过来,首尾各按黄钟大吕,正是皇极生象术的律吕之法。莫岁寒十指在金梭子上拍拿抚按,有如怀抱古琴,金梭子铮铮作响,发出铿锵有力的音律,显而易见他对此道颇有心得。吴绪昌催动金梭子,攻势一浪高过一浪,莫岁寒身影越发迅疾,手指在金梭子上的动作快到无法分辨,只能听到绵密如骤雨的金铁交织。突然声音戛然终止,莫岁寒扬声大笑,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赫然夹着一枚金梭子。原来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他预判出吴绪昌想要攻击的方位,提前守在那里将金梭子截了下来。 |
壬申日,连载第五百四十九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莫岁寒喝道:“绪昌兄,你待要支撑几时?”说着将金梭子脱手弹出,他满意为吴绪昌必会被金梭子刺伤,哪知吴绪昌将剩余的八枚金梭子凌空展开,有如布下了一张金光灿灿的大网,莫岁寒弹出的那枚金梭子一碰到大网便和它们混同一处,躲在其后的吴绪昌竟是毫发未损。莫岁寒不知金梭子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正在错愕之间,就见吴绪昌祭出一个圆形漆壶,壶口中一道霞光喷薄而出,六十四只鬼鸦在霞光中展开羽翼,向着莫岁寒扑了过来! 莫岁寒既要躲避金梭子又要兼顾吴绪昌的进攻,哪里还能防备过阿里?只听他一声惨叫,头胸腹同时被鬼鸦利爪所伤,惨嚎着倒在地上。其余鬼鸦一涌而上,眨眼间已破去莫岁寒的全部防御。莫岁寒奄奄一息,嘶声叫道:“鸢统领的鬼鸦壶!”吴绪昌收了六十四鬼鸦,淡淡道:“不错!”纫兰送给他鬼鸦壶时他只当成一个念想留在身边,没想到今天骤遇袭击,身受重伤之下金梭子已发挥不出三成功力,但鬼鸦壶纯以道术伤人,却不受这个限制。吴绪昌刚才与莫岁寒对敌时无意间触碰到它便拿出来一试,没想到一击奏功。 莫岁寒面现痛苦之色,他也知道性命只在顷刻,不由长长叹息一声:“绪昌兄,我终究还是棋差一招,没能赢得了你,但都元帅在县城里已布下天罗地网,你今天还是插翅难飞!”吴绪昌冷冷道:“多谢提醒,你好自为之吧!”说罢转身欲行,莫岁寒却又叫住了他:“绪昌兄,我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吴绪昌挂念着在东关厮杀的虎翼营弟兄,并不回身看他:“你说便是。”莫岁寒艰难地说道:“在健行学堂时你们出去喝酒,是我向山长告发的。”吴绪昌没想到他提起旧事,不由呆了一呆。那次他们几人喝酒晚归,从围墙钻过来被山长抓个正着,曲人良当时便怀疑是莫岁寒告密,终其一生对莫岁寒都很有意见,但因没有真凭实据,这件事便成了一个悬案。莫岁寒临终前说出真相,总算把这个谜团解开。 |
(正文) 吴绪昌悲悯地回头看了莫岁寒一眼,莫岁寒面色灰败,全无一点神采。见吴绪昌看向他,他居然冲吴绪昌微微一笑,而后双肘猛地撑住地面,身体先是僵直,随后又重重摔在地上,原来他不愿再行苟活,自断经脉而亡。 吴绪昌没工夫再行感慨,他必须马上赶回虎翼营去。他强撑着出了知味楼,展开禹步顺着主街疾行。哪知才跑出十数步,头顶忽然传来一阵枭啼似的怪笑,两个身影自临街的楼顶飘然降落,拦在吴绪昌的面前。这两人正是求云宗和林幕,他们受谢启仁委派在此等候,防备莫岁寒失手。求云宗狞笑着说道:“吴绪昌,你还真有本事,居然能活着从知味楼出来,不过今天你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林幕怪眼一翻,叫道:“多说无益,咱们上!”求云宗鼓起腮帮子,一道流火喷溅而出,林幕则祭起三枚金钱,在空中翻转不定,现出六爻变化。若在平时,吴绪昌原不会将这两人放在眼中,然而此时身受重伤,又失去了镜心铠的保护,要应付他们便甚觉吃力。不得已他再次祭出鬼鸦壶和金梭子,抵挡二人进攻,却仍止不住节节败退。 吴绪昌渐觉气力不继,胸口隐隐作痛,暗想这样下去终非了局,便有意寻找战机。恰在此时求云宗一式“云龙三现”自艮方击来,吴绪昌金梭子虚点两侧的丑寅两个方向,求云宗识得这是虚招,大喜之下双掌连击,流火迎面喷向吴绪昌。林幕与求云宗相互配合,金钱化成三道光环,正是十二消息卦中的《复》卦。此卦阴气渐消,阳气初萌,正是应对敌人刚猛卦气的妙招。吴绪昌待那流火离自己只有半尺远近时猛然矮身躲避,金梭子反手回带,与三枚金钱相互碰撞,发出呛啷啷一阵乱响。林幕对于理数的推算不及吴绪昌精密,被迫抽身退走,求云宗这才惊觉自己掉入吴绪昌的陷阱,待要飞身离去吴绪昌双臂圈转,九枚金梭子有如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瞬间破去求云宗的护体罡气,尽数刺在他的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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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但求云宗也非善类,他的流火也在同时灼伤了吴绪昌的颈项。吴绪昌深吸一口气,咬牙将金梭子收回手中,对着天残地缺怒目而视。林幕与求云宗亲若兄弟,眼见他受伤抖开金钱化成一道光幕,阻止吴绪昌继续追击,单手拖住求云宗向后飞撤。两个人很快穿街越巷,眨眼间已不见人影。吴绪昌直到他们走后才颓然坐在地上,眼前金星乱冒。经过刚才这番剧斗,他的伤势比之前更重。若是林幕刚才不管不顾地继续搏杀,他十有八九难逃毒手。 “吴兄弟!”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突兀的声音,吴绪昌抬头一看,铁蛋满头大汗地从一条小巷中冒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同样气喘吁吁的黄铁虎。二人看到吴绪昌衣襟上血迹斑斑,情知他受了重伤,铁蛋不由分说地将吴绪昌背在背上,转向西门而去。之前黄铁虎逃出城外,经过一番周折终于找到了铁蛋,铁蛋听说城里出事慌了手脚,带着随他出城的两名兄弟折回东门。然而此时东门已被天雄营接管,守城军士看到有人接近城墙,不分青红皂白开枪乱射,铁蛋的两名手下先后中弹身亡。铁蛋和黄铁虎侥幸绕到西门,好不容易才回到城中。他们赶到知味楼前发现这里已成了一片废墟,便四处寻找吴绪昌的踪迹,幸好吴绪昌并没走出多远,他们一打眼便望见了。 吴绪昌伏在铁蛋背上,昏昏沉沉中看到道路两侧景物飞速后掠,低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铁蛋道:“吴兄弟,咱们这就出城!”吴绪昌吃力地说道:“把我送回虎翼营,我要和兄弟们呆在一起。”铁蛋脚步缓了下来,黄铁虎却在一旁焦急地叫道:“吴指挥,东关去不得!天雄营已经把东关团团围住,过去便是送死!”吴绪昌喃喃自语道:“要不你们先走,我自己回去!”铁蛋犹疑起来,他一向最听吴绪昌的话,可他更清楚东关的危险局面,耳听得东关厮杀之声渐趋微弱,他如何还敢自投罗网?黄铁虎忽而一跺脚:“快走,有天雄营的人追上来了!” |
(正文) 铁蛋向后一望,果然见到五六个天雄营军士手持泼风长刀,大步流星地追赶过来。适才林幕带领受伤的求云宗回撤,正巧碰到他们,便告知吴绪昌受了重伤。那个天雄营的哨长立功心切,不顾一切地追赶上来。铁蛋心头着慌,高一脚低一脚地只顾猛跑,但因背上背了个人,敌人却是越来越近。 黄铁虎焦急地叫道:“指挥,他们上来了!”吴绪昌睁眼一瞧,那几人手中并无火器,他对黄铁虎说道:“把我怀中的鬼鸦壶拿出来。”黄铁虎伸手掏摸了半天,才找到鬼鸦壶。吴绪昌吩咐他把壶盖揭开,而后以皇极生象术催动六十四鬼鸦扑向敌人。那几个天雄营军士正追得起劲,眼前突然光芒大炽,一队怪模怪样的恶鸟瞪着血红的眼珠直扑过来,见到人便死命撕啄。这几个军士全力挥舞长刀,但没想到鬼鸦无形无质,刀刃所向全然杀不死它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往来肆虐。这天雄营的哨长失声叫道:“不好!这要犯会妖法,咱们还是请旁人过来吧!”他那几个手下也都吓破了胆,几人狼狈逃窜。黄铁虎欢欣鼓舞地叫道:“吴指挥,他们跑了!”却见吴绪昌轻轻唔了一声,嘴角沁出一缕血丝。今日他连番恶战,五脏六腑同受重创,实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若是在平时他杀那几人易如反掌,然而眼下便是最简单的青龙掌都无法使出,那六十四鬼鸦看似凶猛,其实只是徒具其表,否则那几人哪能顺利逃走? 黄铁虎着了慌,伸出袖子替他拭去血痕,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吴指挥!”吴绪昌努力睁开眼睛:“铁虎,莫怕,我没事。”铁蛋听到吴绪昌说话才稍稍有些放心,他说道:“吴兄弟,你再忍耐片时,咱们马上就到地方。”他不敢走大路出城,寻了个偏僻小道,和黄铁虎跌跌撞撞地来到城墙角。他们刚想缒下城去,却被一个鹰扬营军士瞧见了,他大声喝道:“干啥的,立住脚别动!”铁蛋和黄铁虎对视一眼,黄铁虎架着吴绪昌翻出城外,铁蛋待那鹰扬营军士冲到近前,一记黑虎掏心将他打了个趔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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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那军士双臂乱挥,妄图缠住铁蛋,等待同伴前来接应。铁蛋哪里和他啰嗦,三拳两脚将他打翻在地。然而此时又有四个鹰扬营军士围拢过来,其中有两人拿的是长刀,另外两人拿的是齐眉棍。他们本领虽然稀松平常,但城墙角地方狭窄,齐眉棍挑打扫拦,铁蛋几无转圜的余裕。一不留神大腿被长刀斫中,顿时鲜血长流。铁蛋只感觉腿上疼痛难当,他虎吼一声杀出重围,头顶又被齐眉棍重重打了一下,但他不管不顾,劈手抢过齐眉棍,两手向内一合折作两截,各持一段奋力乱打。那几个鹰扬营军士见他牛眼圆瞪,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不由都有几分害怕。 铁蛋趁此机会冲到城边,单手在墙头一撑,纵身跳下城头。西门这面的城墙比较低矮,但离地面也接近一丈。铁蛋腿上受伤吃力不住,重重跌在了雪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他一咬牙站起身来,就看到腿上伤口皮肉翻卷,涌出的鲜血和棉裤上的棉絮粘在一处,稍一用力便钻心地疼。耳听得城头号角阵阵,大批鹰扬营军士脚步杂沓,情知他们一会儿便会追杀过来,只好一瘸一拐地追赶前头的黄铁虎和吴绪昌。虽然他们二人先行跳下城墙,但吴绪昌伤得极重,已有几分神志模糊,黄铁虎抬起他的一条胳膊,让他压在自己身上,两人歪歪扭扭地前行,此时尚未走出多远。黄铁虎人小力弱,几乎就要支撑不住,他听到背后传来粗重的喘息,回头瞥见铁蛋笨拙地在雪地中挪着步子,忙招呼他:“铁蛋大哥,快帮我一把!”铁蛋向前紧走几步,艰难地来到黄铁虎身边,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吴绪昌。黄铁虎脸色青紫,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累的,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呆呆地盯着西边的天空,那里只剩下一竿残照,冻云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奇异的光芒。光芒之下是银白色的县城,被积雪覆盖的西门轧轧作响,很快便会有骑兵冲杀而来。以他们三人的情况,这一次只怕难以逃出生天。 |
(正文) 一百一十七、终局 县城西门终于完全打开,披挂着玄色皮甲的鹰扬营骑兵势如奔电,后面还跟着黑压压的步卒。铁蛋本已陷入绝望,但就在此时对面的山林中冲出了一红一白两匹骏马,飞奔起来有如飒飒流星,其中白色那匹背上坐着一个粗豪大汉,赫然便是曾经遇见过的宋景臣。铁蛋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黄铁虎也面现迷惘,不明白他在这个时候跑来这里做什么。宋景臣风驰电掣地驱马来到近前,冲铁蛋大叫道:“快上马!”铁蛋略有些犹豫,毕竟之前和他只见过一面,谈不上有多深厚的交情,跟他离开未免有些放心不下。宋景臣见他木然不动,以急迫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隐隐含有责备之意。铁蛋看到鹰扬营骑兵漫卷而来,心想留在这里难逃一死,倒不如跟他出去。他抱起吴绪昌,挣扎着来到红马身旁,先把吴绪昌奋力送上马背,而后单腿用力,一个鹞子翻身坐在吴绪昌身后。宋景臣也把黄铁虎拽上白马,他控住缰绳吆喝一声,白马迎风一声长嘶,在雪地里掉了个头径直朝来路奔去,红马见状也踏雪跟来。 鹰扬营军士看到有人横空杀出救走了吴绪昌,在后策马紧追不舍。宋景臣低声对黄铁虎道:“坐稳了!”说罢双腿一夹马腹,通晓人性的白马撒开四蹄,在雪野上飞速前掠,黄铁虎只感到目眩神驰,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马缰。他看到无数琼屑在身周起起落落,组成了一道连绵不绝的雪浪。那匹枣红马循着白马的踪迹大步赶来,两马前后相衔,将那群鹰扬营军士远远抛在了后面。宋景臣还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有意在山林里大兜圈子,马蹄印痕在雪地上错综交织,再也分辨不出彼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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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那群鹰扬营军士也早不见了踪影。两匹骏马均已跑得大汗淋漓,脚步也慢了下来。宋景臣对铁蛋说道:“咱们到我那里去,你们就放心住下,别的事都不用管。”铁蛋望着已经昏迷的吴绪昌,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吴兄弟……”就在此时马背一颠,吴绪昌从昏迷中醒来,他费力地睁开双眼,看到铁蛋正关切地望向他,气息微弱地说道:“铁蛋,虎翼营的兄弟们都怎么样了?”铁蛋哪里知道详情,又不忍心骗他,正在踌躇该如何回答,黄铁虎从旁抢着说道:“指挥,大伙儿都好着呢,你就放心吧。” 吴绪昌信以为真,闭上眼睛轻舒了一口气,不想牵动伤处,猛地一阵咳嗽,嘴角又沁出血沫来。铁蛋急切地问道:“吴兄弟,你这伤该怎么办?”吴绪昌说不出话,只指了指自己胸口,铁蛋急忙去他怀里掏摸,找出一个白瓷瓶,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三粒丹药。他记得吴绪昌曾用这种丹药给前左所的村民治过病,此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他随身未带水壶,黄铁虎就下马捧了一把雪,待到融化后将丹药送下。吴绪昌服下丹药,再次昏迷了过去。 凄冷的山风呜咽鸣响,仿佛群鬼夜哭,令人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宋景臣却镇定如常,带着铁蛋他们在群山间艰难穿行,好几次铁蛋以为到了无路可行的绝地,宋景臣却总有办法开辟出新的道路,可以看出他对这一带极为熟悉。在铁蛋和黄铁虎都已精疲力尽的当口,终于听到宋景臣叫了一声:“到了!”铁蛋瞪大眼睛,并没看到哪怕一间房屋,正在诧异之时,就见宋景臣跳下白马,向前紧走两步,来到一处林间雪堆前。他弯腰在雪堆中摸索片刻,铁蛋就听耳边传来嘎吱声响,定睛一看原来那雪堆下藏着一个人字形的窝棚,只不过这窝棚极低极矮,只能到人的腰腹,若是在里面休息怕是都坐不起来。 |
(正文) 宋景臣取出火折子吹亮,又从窝棚一角抽出几根松明子点燃,铁蛋这才看清窝棚里铺了厚厚的靰鞡草,一侧还有一张熊皮,旁边堆着粗瓷碗、绳子、铁斧等家什。在这些家什的正上方还悬挂着两只冻得和石头一样的雉鸡,应该是宋景臣专门留存的食物。整个窝棚显得异常逼仄,铁蛋有些犯难,他先把吴绪昌扶到熊皮上躺下,正不知自己和黄铁虎该怎么办的时候,宋景臣发话了:“你也进去。”说着从那堆家什里翻找出金疮药和獾子油扔给铁蛋。铁蛋道了声谢,先在伤口敷上金疮药,又将獾子油涂在周围,在窝棚里缓了片刻,已经冻得毫无知觉的伤腿才传来虫蚁噬咬般的麻痒感觉。 此时宋景臣却已经取下一只雉鸡,用铁斧斩成大块,又拿松明子架起篝火,看样子是准备做饭了。铁蛋看宋景臣虽然年岁不大,动作却异常麻利,联想起之前他穿山越岭的情形,不由将心中的疑问抛了出来:“你怎么会在西门等着?”宋景臣的脸庞被篝火映得通红,他淡淡一笑:“今天也是赶巧碰上了。吴兄弟之前救过我,我要是坐视不理,那还是人吗?”铁蛋的疑问并未完全解开,他又问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宋景臣一面将鸡块串在树枝上一面回答他:“山里人管这叫苏家口,我平时就住在这里。你们遇上了难处,就只管在这儿住。” 铁蛋还想继续发问,躺在熊皮上的吴绪昌忽而发出喃喃呓语:“都元帅,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啊?”一句话说得铁蛋和黄铁虎都淌下泪来。他们离开东关后就再没回去过,但也知道虎翼营凶多吉少。铁蛋想起了并肩作战的水筲、纵海和翔子,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宋景臣瞧出他满腹心事,说道:“你先好好养伤,别的事都不要想。”铁蛋嘴上答应着,但他牵挂着虎翼营的众多兄弟,哪里能放心得下? |
丙子日,连载第五百五十三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过了一会儿火堆上的雉鸡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宋景臣将鸡肉分给两人:“咱们先胡乱吃一些,等吴兄弟醒来我再给他做。”铁蛋和黄铁虎也的确饿了,当下两人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通,肚里有了热乎食物,感觉比之前要好受许多。黄铁虎吃完之后躺在吴绪昌身侧沉沉睡去,铁蛋见状叫宋景臣也到窝棚里坐,宋景臣说道:“我得看着火炭,再烧点水,你累了就先睡吧。”铁蛋虽然又累又乏,但他担心吴绪昌无人照顾,仍然守在他身边,不时给他喂口热水。好在吴绪昌道基深厚,到窝棚之后呼吸匀长稳定,看起来没有大碍,铁蛋渐渐也放心下来。宋景臣在窝棚外忙了半天,才钻进窝棚里和黄铁虎挤在一处,他倒是入睡极快,只片刻工夫便打起了鼾声。 次日清晨宋景臣早早便爬了起来,他将另外一只雉鸡也烧熟了,自己啃鸡爪鸡脖,而将鸡胸鸡腿留给了其余三人。铁蛋本想喂给吴绪昌,但吴绪昌压根就无法吞咽,看样子只能吃些流食。铁蛋有些犯愁,黄铁虎忽道:“我有办法。”他把鸡肉撕成小块放在粗瓷大碗里,捣烂之后加热水拌匀,再给吴绪昌喝下。铁蛋也不由称赞道:“你还真有办法!”宋景臣问道:“吴兄弟如何了?”铁蛋道:“好一些了,也不知啥时候能醒。” 三人正说着话,宋景臣忽而面色一变,他将耳朵伏在地上,很快直起身急迫地说道:“把吴兄弟抬出来,有人过来了!”铁蛋和黄铁虎远不如他耳音灵敏,闻言惊慌失措地从窝棚里钻出来,把吴绪昌抬到马背上。宋景臣一脚踩灭火炭,又踢了一些积雪覆在上面,而后将窝棚关好。几人以最快的速度上了马,匆匆离开了苏家口。走出没有多远便听见后面的树丛中人声鼎沸,显然大批敌人倾巢出动,正以搜山的方式寻找昨夜逃走的几人。 |
(正文) 铁蛋和黄铁虎面面相觑,若不是宋景臣反应得快,他们只怕已经落入敌手。黄铁虎忿忿不平地说道:“这些人还真做得出!”铁蛋对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不了然,他苦思一夜之后得出结论,此时便脱口而出:“他们一定是冲吴兄弟来的。”宋景臣听见二人对话,镇定地说道:“不用怕,只要有我在,定能顾得吴兄弟周全。”他们走出五六里,宋景臣再次在树林中找到一个窝棚,这个窝棚比之前那个大一些,能容人弯腰出入。窝棚里同样备着一些简易家什,同时还储存着半只未去皮毛的狍子。他们将吴绪昌安顿下来,宋景臣说道:“敌人一时半会找不过来,咱们歇上几个时辰再走。”铁蛋担忧地问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如果能摆脱敌人的话我们还是回前左所,家里总比山上好一些。”这个提议却被宋景臣断然否决:“前左所那个地方别人都知道,吴兄弟回去是自寻死路。”黄铁虎眨巴着眼睛:“那矿上也不能去吗?”宋景臣道:“对,外面到处都在找你们几个,那些地方去不得。”铁蛋脑筋转得慢,黄铁虎又年纪幼小,只得都依着宋景臣。 宋景臣在山中设下的窝棚有十多个,在他的安排下几人在山里来回辗转。虽然不乏吃用,但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三天之后吴绪昌稍稍有些清醒,他抓住铁蛋的手急切地问道:“怎么就你和黄铁虎,其他兄弟呢?”铁蛋默然不语,黄铁虎还想继续圆谎,吴绪昌却已从他们的表情中猜知原委,脸上顿时浮上一层阴翳,呆呆地望着天空,良久没有言语。黄铁虎斟酌着措辞:“指挥,一会我到外面看看,兴许还会碰上虎翼营的兄弟。”等了片刻才听到吴绪昌轻轻说出两个字:“也好。” |
丁丑日,连载第五百五十四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铁蛋抢着说道:“哪能叫你个小娃娃去?还是俺去吧。”黄铁虎道:“你的腿还没好利索,再加上他们都认得你,反倒不如我去。”宋景臣听着两人争论,忽然说道:“你们要信得过我就去探道,来回骑马也方便。”铁蛋立刻摇头:“我们已经麻烦不少,哪好意思再让你费神?”最终仍然商定黄铁虎前往县城,其余三人都在窝棚等候。宋景臣给黄铁虎找出一件破烂衣裳披在外面,又让他带上两块干粮和一盏油灯,告诉他如何走出这片大山。黄铁虎一一记在心里,当即就出发了。 黄铁虎对山路并不熟悉,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才翻过宋景臣所说的岗梁,来到一处避风的山坡下。这时天色已有几分昏沉,土黄色的浓云下又飘扬起了零星雪花。黄铁虎倚靠在一棵大榆树下,草草吃了干粮,正待多歇一会儿,忽然听到深山之中传来猛兽咆哮,这咆哮声在空谷之中不断回响,让人情不自禁地害怕起来。这个时候的老虎最为凶悍,蹲仓的黑瞎子也不好招惹,黄铁虎纵然胆大,也不敢再这里久留,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继续赶路。然而山路复杂多歧,外加纷扬而下的雪幕遮蔽视线,黄铁虎在山上转来转去便迷失了方向,眼前的景物和宋景臣之前嘱托的浑没半点相似之处。 正在心内着慌,他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高大的背影踽踽独行,这人手中拄着一根拐杖,似乎是一位老人。黄铁虎从窝棚出来就没见过旁人,他盘算这老人孤身夜行,想必是熟悉道路的本地人,和他作伴正好打听一下如何出去。于是黄铁虎提着油灯向前紧赶几步,招呼道:“老丈!”那老人立住了脚等他,黄铁虎借着油灯的昏黄火光,看到这老人须发皆皤,眉、颧等处骨骼皆比常人粗大,面相极为古拙。老人身穿的玄布直裰空空荡荡,似乎他并未穿御寒的棉袄棉裤。黄铁虎问道:“老丈,我要从这里去县城,请问该如何走?”老人和蔼地说道:“老翁我也要去县城,咱们顺路,正好可以同行。”黄铁虎心中一喜,有人作伴总比孤身犯险好得多,便欢欣鼓舞地答应了。 |
(正文) 这老人和他并肩走了片刻,忽而说道;“你走得太慢,待老翁助你一臂之力吧!”一挥袍袖托在黄铁虎腰间,黄铁虎正自惊诧,陡然发现自己步履轻捷,毫不费力就能在雪地上行走如飞。那老人始终伴在他的身旁,黄铁虎仰起头来看向他,他也冲黄铁虎微微一笑,让黄铁虎觉得十分安心。大约过了一刻钟上下,老人说道:“县城就在左近,你去吧!”说着在黄铁虎腰间一送,黄铁虎身不由己地向前飘出数丈,待他晕晕乎乎地站稳脚跟,回头那老人却已倏尔不见。黄铁虎仔细分辨了一下周遭地形,才发现正前方就是县城西门,回忆这老人的情状,他疑心自己遇到了神仙。此刻天色晦明未开,他吹灭了手中的油灯,静静等候黎明的到来。 天明之后西门没有像以往一样完全打开,有鹰扬营军士撤去角门上的大锁,让行人由角门出入。黄铁虎几日来未曾洗脸洗手,再加上衣着破烂,形貌和乞丐已没什么分别。守门的鹰扬营军士嫌弃地挥手让他走开,那样子像是驱赶一群苍蝇。黄铁虎躲在一个卖白菜的老汉身后,趁着守门军士松懈的间隙混入城中。那人后来虽也瞧见了他,却也没将他揪回来。黄铁虎一溜烟地跑上主街,他看到街市上行人寥落,且每个人都步履匆忙,让人无形中感到沉闷而压抑。然而临街的窗户上都贴了新团花,门前也挑起了新灯笼,偶尔有孩童嬉笑着从街上跑过,他们的欢笑和鞭炮声此起彼伏,这一切又都昭示着新的一年即将到来。虽然离开县城仅仅数日,但再一次与这些熟悉的景物重逢,却总让人感觉恍如隔世。 黄铁虎一路匆匆向东赶来,走到县城正中的十字街口时,他忽然愣住了。路边一根松木杆子高高矗立,上面自上而下挑着三颗人头,一个个呲牙咧嘴面目狰狞,可黄铁虎对他们再熟悉不过,因为他们正是纵海、水筲和翔子。 |
戊寅日,连载第五百五十五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十字街口是军民议政司公开处决犯人的地方,黄铁虎做梦也不会想到虎翼营的几位队正竟会如此惨遭杀戮。他站在松木杆子下向上望去,纵海耷拉着眼皮似乎心如死灰,水筲张大嘴巴面现痛苦,翔子死鱼般的眼珠带着几分惊骇,他们的表情都凝固在了生命临终的那刻。黄铁虎回想起三人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忍不住热泪盈眶。他还想看个仔细,迎面却有一个天雄营军士踱步过来。黄铁虎怕惹来麻烦,只能悄悄地溜到一边的街角,面向墙角偷偷饮泣。他哭了一会儿,才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赶忙伸袖子擦去眼角泪水,继续向东而行。没走几步却看到墙壁上贴着一张告示,黄铁虎识字不多,不能完全读懂,但却认得告示上画的两个人正是吴绪昌和铁蛋,当看到告示左下角的大红钤印,他便明白这是都元帅通缉二人的海捕文告。 黄铁虎义愤填膺,很想上前将这告示撕掉,不想他才向告示迈了两步,一个天雄营兵勇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了出来,笑嘻嘻地对黄铁虎说道:“小兄弟可是认得这上面的两名要犯?都元帅已经传下将令,只要能捉到这吴犯绪昌,赏银一千两,捉到那个黑大汉,赏银二百两。哪怕你知道这两人在哪儿,也有二十两银子可拿。”黄铁虎绷着脸,恨恨地说道:“不认得。”那兵勇原本也没抱多大希望,见状摇摇头走到一旁。黄铁虎心头愈加沉重,连吴指挥都被他们通缉,其他虎翼营弟兄还能好到哪儿去?果不其然,当他回到东关时远远便看到虎翼营化作一片废墟,所有营垒均破坏殆尽,只有那些断壁残垣还在无声地诉说着往日的兴旺繁荣。黄铁虎走进空荡荡的营盘,他明知不可能在这里遇到虎翼营的弟兄,但还是存了万一的侥幸,盼着能有人和他讲讲当日的情况。可惜的是这里除了满地狼藉,一个活人也没有。 |
(正文) 黄铁虎正在废墟中徜徉感慨,猛听到身后脚步声响,他扭头一看真是冤家路窄,那个鹤翔营的春梅竟然也到了这里。春梅也瞧见了他,脸上横肉兴奋地直抖:“嘿,小畜生,可叫我找见你了!”黄铁虎在前飞跑,春梅在后猛追,两个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然而黄铁虎昨夜赶了半宿山路,又没有地方休息,此时困倦已极,春梅却是生龙活虎,两人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近,眼瞅着便要被抓住了。 黄铁虎这时头脑反倒清醒起来,他看到前方横亘着一堵矮墙,记起这是吴绪昌的住处。他来这里串门便和到自己家一样,知道吴绪昌在房前屋后布设了不少机关,如今屋顶虽然没了,但地下的机关应该还在。于是他转到矮墙背后,轻巧地跳过被积雪盖住的门槛,踩着机关的空当跑了过去。春梅见他脚下放缓,还以为他没了力气,扬声大叫:“合该你这小畜生落在我手里!”刚说完这句话,脚下重重一顿,扑在地上来了个狗抢屎。这一跤跌得极重,她上下牙都咬在舌头上,满嘴都是鲜血。好不容易才从地上挣扎起身,才发觉绊倒自己的是一道门槛。跨过门槛后她眼前一黑,一根短棍忽然从地上弹了起来,来势奇诡难测,不偏不倚击在额角上,疼得她眼泪都冒出来了。春梅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晕头胀脑地向前走了两步,眼见左侧有一道短墙,她以为短墙边必定安全,大喇喇地走了过去。不提防脚下一疼,抬脚一看鞋底正中有一根铁钉,连脚掌都扎破了。春梅把铁钉拔了出来,战战兢兢地往前蹭,好不容易才走出这片废墟,黄铁虎却早已不知去向。春梅气恼不已,脚下又走不动路,正巧迎面走来两名鹤翔营哨长,春梅叫住她们,说有虎翼营余孽在附近出没,赶快让指挥带人捉拿。那两人素知春梅个性强悍泼辣,不敢开罪于她,当下向桑二嫂及于五娘报告。虎翼营遭逢变故之后,鹤翔营已全面接管东关,桑二嫂及于五娘均在左近,她们原本就是吴绪昌遭难的始作俑者,闻言立即派出大批人马搜寻黄铁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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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黄铁虎摆脱了春梅之后也知道东关不能久留,想要寻个空儿出城。但县城东门被天雄营军士守得严严实实,便是一只耗子也难以溜出,黄铁虎在附近转悠片刻,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缝隙。此时背后号角大作,到处都是人喊马嘶,一队队鹤翔营女兵陆续出动,都是来捉拿黄铁虎的。黄铁虎眼见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只能在东关四处打转,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东躲西藏,但因东关出入通道皆被封锁,他始终无法从这儿逃脱。随着鹤翔营搜索越来越细,黄铁虎心内暗暗生乱。慌不择路之下,他钻进了一条两头皆有通路的小胡同内,不想前面有四五个鹤翔营兵士列队经过,他急忙闪身躲进一户人家门檐下。 等那队人走了之后,黄铁虎正想出来夺路而逃,另一队人却从胡同口吆喝着过来了。这队人挨家挨户地仔细搜寻,看样子不把黄铁虎找出来决不罢休。黄铁虎如果这时跑出去立刻便会被人觉察,但若呆立原地不动无异自投罗网。正不知所措之际,他手向后一扣,蓦然察觉背后的门没插上门闩,他屏住呼吸悄悄将门推开一条狭缝,闪身钻了进去,又把门随手掩好。黄铁虎蹑手蹑脚地贴着木篱笆猫腰前行,刚走到茅厕旁边,里面却忽然钻出个汉子来。这汉子五十来岁年纪,瞧着有几分眼熟,肯定之前也打过照面。他显然也认出了黄铁虎,张了张嘴似乎要发问,黄铁虎急忙摆手示意他噤声,又向外一指表示有人在追杀自己。 那汉子也明白了黄铁虎的意思,他点点头随后做了个引路的手势,示意黄铁虎随他过来。黄铁虎耳听得追兵临近,也没别的主意,只得跟着那汉子来到屋后的菜地上。那汉子掀开菜地一角堆着的麻袋片,下面现出一个方形的菜窖来。他指了指菜窖,让黄铁虎钻进去。黄铁虎小心来到菜窖中,看到里面储藏着大量白菜、萝卜、土豆,以他这样瘦小的身材也只能缩在两堆白菜中间,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他刚刚藏好,那汉子又把麻袋片移到头顶,遮住了所有的光线。在这黑漆漆的菜窖里,黄铁虎什么都看不到,听觉反而敏锐起来。他听到有鹤翔营的人闯进了这个院子,问那汉子是否见过一个这样的小孩,随后便是他们翻箱倒柜的声音,那汉子只在一旁忍气吞声,不敢顶撞他们。 |
(正文) 突然头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有个粗嗓子的女人恶声恶气地叫道:“那小鳖羔子跑不远,是不是躲在这下面了?”黄铁虎一听这声音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头上,春梅这家伙又阴魂不散地找到这里。只要他们掀开麻袋片,那便是瓮中捉鳖,黄铁虎就算交待在这了。这时旁边有个温婉和润的声音说道:“菜窖子里放的肯定是大白菜,人哪能躲在这?”这却是采芹的声音。春梅在麻袋片上踹了两脚,似乎很是不解气,但终究也没有掀开麻袋片。她和采芹商议了几句,咚咚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是离开了院子。 黄铁虎躲在黑暗中不敢出声,即便鹤翔营的人全都离开他仍担心春梅留了人手在外面盯梢,因此在菜窖中不敢轻动。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麻袋片忽然掀开,一缕清新的寒气扑面而来,他才看到头顶繁星如阵,原来已经到了半夜。那汉子站在外面小声说道:“出来吧,他们都走了。”黄铁虎吃力地站起身,却发现腿脚都酸麻得无法动弹,此间主人伸手将他拽了上来。黄铁虎最关心的还是能否出城,他问小院主人:“外面情况如何?”主人答道;“出这个胡同倒是容易,只是主街上平白多了许多天雄营的人,他们似乎正在找你,你千万要小心!”黄铁虎一想躲在这里终非了局,更何况吴指挥还等着自己的消息,所以决意离开。他谢过主人之后匆匆出门,从胡同拐出来之后直奔南门而行,哪知才走出没多远就惊动了一个巡风的豹捷营军士,那人大叫道:“在这里了!”一声喊叫立时引来了数十名同伴,他们分路堵截,眼看黄铁虎在劫难逃。黄铁虎登时心如死灰,他默默念叨着:“吴指挥,只怕这次要辜负你了!” 正在难过的时候,空中电光闪烁,紧跟着传来一声霹雳爆响,余声在县城上空回荡不绝,仿佛有数千面牛皮大鼓同时敲响。黄铁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冬雷!伴着冬雷阵阵一股黑风拔地而起,眨眼之间吞没了满天星斗,肆无忌惮地横扫大街小巷内的一切物事。 |
庚辰日,连载第五百五十七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黄铁虎耳听得那些豹捷营军士发出声声惨叫,但自己身处黑风之中竟然毫发无损。诧异之间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还不快走?”这声音近在咫尺,似乎说话的人触手可及,黄铁虎听得真真切切。一句话点醒了他,他急忙飞奔向前,跑了没几步就感觉后腰上一股大力传来,奔跑起来异常轻盈自如。他仰面向头顶望去,就看见昨晚上为自己引路的老翁就在身旁,正和蔼地看向他。 黄铁虎只感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激动地问道:“老丈,你怎地来了?”老翁怜惜地说道:“这儿不是久留之所,故此送你一程。”黄铁虎看到这老翁来去如风,完全不类常人,忍不住问道:“您是神仙吗?”老翁微微一笑,既没说是也没说否:“你以后自会明白。”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南门城墙边,那老翁翻掌向上一托,黄铁虎足下生风,竟而轻飘飘地越过了城墙,来到了县城外面的平地上。那老翁始终挈他同行,黄铁虎见那老翁和蔼可亲,便问了他许多问题,老翁都一一予以回答。但当黄铁虎问到吴绪昌时,老翁忽然垂下长眉沉默不语,过了好一阵他才说道:“孩子,等你见到小昌时,就告诉他一句话: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黄铁虎情不自禁地重复了一遍,老翁点点头再不多言。黄铁虎正在琢磨这四个字的含义,老翁忽然说道:“去吧!”黄铁虎向前抢出几步,回望那老翁已踪迹杳然。他借着星斗投下的微弱光芒,辨认出这里正是昨天离开的地方,窝棚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山坡上。黄铁虎定了定神,径直跑向窝棚,脚步声惊动了守在窝棚前的宋景臣,他看清只有黄铁虎一人跑来,放下了一大半心,出声招呼道:“小兄弟,到这边来!” |
(正文) 黄铁虎到了窝棚近前,吴绪昌和铁蛋也从窝棚内探出头来。铁蛋忍不住出声埋怨:“咋这时候才回来?俺们都急死了。”吴绪昌也急切地问道:“县城里到底怎样了?有没有遇上虎翼营的兄弟?”当黄铁虎给出否定的回答后,他看到吴绪昌眸子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苍白的面容也愈增憔悴。黄铁虎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把这次出去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当他说到那位老人时,吴绪昌突然问道:“这位老人所持的拐杖是否有水云纹?他是不是很少用拐杖拄地?”黄铁虎已记不清拐杖究竟是什么样式,但他回忆了一下,那老翁的确很少用拐杖支撑身体。吴绪昌听罢他的回答,长叹一口气道:“这就是了。”从黄铁虎的描述来看,这老翁无疑便是祖师介阳子,可他早在多年前便已遭难。若他生而无形,就不能两次帮助黄铁虎脱离险境;若他死而有魄,为何却不与自己相见?吴绪昌苦思不得其解,不觉胸中烦闷,再次牵动伤处,大声咳嗽起来。铁蛋瞪了黄铁虎一眼,显然是责怪黄铁虎不懂事胡乱说话,吴绪昌却摆摆手,又问黄铁虎:“那老人和你说过什么没有?”黄铁虎一下想了起来:“他让我带一句话给你:不如归去。” 吴绪昌乍闻这四个字,初时面现迷惘,转瞬却又显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来。铁蛋和黄铁虎面面相觑,不明白他想到了什么。当二人问起吴绪昌时,他却避而不答,反倒谈起了初识铁蛋的往事。铁蛋很是纳闷,却也不敢打断他,任由他讲了下去。后来铁蛋见他越说越兴奋,忍不住劝道:“吴兄弟,来日方长,你还是歇一会儿吧!”吴绪昌却说道:“我又不累,多说几句也无妨。”他主动讲起在凤凰厅和日俄军队战斗的往事,又沉浸于前左所艰难奋战的历程,铁蛋和黄铁虎陪着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知不觉天色已然大亮。 |
辛巳日,连载第五百五十八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吴绪昌说完攻打县城时的艰辛,忽然停了下来,眼睛紧紧盯住铁蛋和黄铁虎:“你们走吧!”铁蛋大惊失色:“我们到哪里去?”吴绪昌道:“你们离开这个地方,铁蛋你带着嫂子找个偏僻山村住下来,铁虎也一同去,不要再回前左所,更不要回县城,这是非之地原本就不应该来。”铁蛋听出吴绪昌要赶他们走,结结巴巴地问道:“可……你怎么办?”吴绪昌道:“我的伤已经见好,这不需你们担心,以后我和宋大哥在一处,他自会照料我。”一旁的宋景臣听到这句话,意味深长地看了吴绪昌一眼,吴绪昌也微微点头回应,显然两人早已心意相通。 铁蛋尚在懵懂之中,比他年纪小得多的黄铁虎却已隐隐猜到吴绪昌的苦心。宋景臣是流亡江湖的独脚大盗,就算吴绪昌之前救过他一命,他也不会费心费力地照顾三人这么多天。唯一的可能便是他看中了吴绪昌的才能,想借机拉他入伙。铁蛋和黄铁虎本领平庸,对他没什么用处,自然便入不了他的法眼。吴绪昌让他们尽快离开,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黄铁虎暗暗掐了一把铁蛋,让他赶快答应。铁蛋虽然不情愿,也只能说道:“吴兄弟,那俺们先走了,以后有机会俺一定回来看你。”他的腿伤只及于皮肉,眼下已经结痂,并不妨碍行走,当下在雪窝子中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给吴绪昌磕了三个头。吴绪昌眼含热泪,举手说道:“去吧!”铁蛋定定地盯着吴绪昌看了片刻,霍地转身与黄铁虎相携离去。吴绪昌目送他们在雪地上留下数行深浅不一的脚印,直到他们化成两个小黑点消失在山梁背后仍不愿收回目光,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这是腊月二十八日的清晨,初升的太阳如婴儿一般卧在银装素裹的山林中,柔和的曦光被高大的松树分割成了无数碎片,显得那样宁静安谧。吴绪昌望着太阳在天际缓缓移动,忽然想起了小时祖师教自己的话:“日周于天,一寒一暑,四时备成,万物毕改,摄提迁次,青龙移辰。”万事万物皆有终始,自己在前左所和水溪的使命虽已结束,但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开始呢?他转头看向宋景臣,宋景臣正微笑着向他伸出右手,他也伸手回应,两只手终于在晨曦中紧紧握在一起。 (全文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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