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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第44页] |
作者:陟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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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铁蛋的棋友老马家有个表亲,家住在百里开外的开江屯,一天来到老马家做客,才住了一晚上便发起了低烧,说是头晕恶心。老马只道他是水土不服,便让他卧炕静养。谁知这表亲身子骨忒不结实,早上还能喝一碗稀粥,到后半夜人就突然不行了。等老马找来吴绪昌,家中人说表亲已然故去。吴绪昌听说人死了觉得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给老马撂下几个钱就走了。老马赶快派人通知表亲的家属,又在本村雇了几个闲汉去邻村抬了副棺材,准备等表亲家来人后入殓。忙活了大半天,表亲家派人过来了,老马又不放心地带人把棺材送回去。前左所到开江屯不算近,这一通折腾下来已是三天之后,老马带着那几个闲汉回村了。老马的媳妇见老马神情委顿还以为他是累的,就熬了锅热汤给他喝,老马随后也就躺炕上歇着了。可半夜里老马突然说起了胡话,老马媳妇点着油灯一看,老马额头泛红,闭着眼睛正说得起劲,老马媳妇上前推了他一把,老马只是轻哼一声,仍然絮叨个不住。老马媳妇是个急脾气,顺手撩开了被子,却见老马颈项上变得疙疙瘩瘩,青黑色的血管好似蚯蚓一般卧在疙瘩之中,看起来比癞蛤蟆的后背还要瘆人。他媳妇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爬起来时腿都软了,跌跌撞撞就往翔子家跑。 吴绪昌和翔子等人早已睡下,被她砸门板的声音惊醒,只得披上衣服出来。老马媳妇上气不接下气:“吴兄弟,你快去看看吧,我家老马他得毛病啦!”吴绪昌初时也不以为意:“马家大嫂,你也别急,慢慢说是咋回事。”老马媳妇拿手指在脖子上一通比划:“老马的脖子上全是大疙瘩,青筋一条条地跟虫子似地,嘴里还嘟囔着胡话。唉,我也说不清楚,你还是跟我去吧!”吴绪昌自然责无旁贷:“你先回去,我收拾一下便来。”翔子闲着无事,也要和他一同去,于是两人一齐来到老马家。 |
丁酉日,连载第四百五十四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吴绪昌站在老马家炕沿前头,伸出三根手指搭在老马的手腕上。从脉象上看,老马体内阴阳不均,寒热往来冲战,再去看他的舌头,也和常人大有分别。普通人舌头都是淡红色,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白苔,但老马的舌头和他脖子上的青筋一样,也变成了青黑色,舌苔更是黑得出奇,看上去就像涂了墨汁。 吴绪昌没见过这等病症,正在心底苦苦思索,忽然从被窝里跳出来一个米粒大小的物事,翔子百无聊赖,一伸手就将那物事捏在手中,却原来是一只跳蚤。翔子两根手指一用力,将那跳蚤捏了个粉身碎骨。吴绪昌看到那只跳蚤,忽然面色一变,急急地问老马媳妇:“老马那表亲死的时候脖子上是不是肿起来的?”老马媳妇不明所以:“是啊,也不知他犯了啥毛病。”吴绪昌跌足叫道:“坏了!他把天瘟带到咱们村来了!”老马媳妇和翔子齐齐讶然:“啊?那该怎么办?”吴绪昌当机立断:“老马已经得了天瘟,你们和他有过接触,先到隔壁屋里呆着,不要出门走动,也别再和老马呆在一起。我先给老马治一治,再去别人家看看。”老马媳妇和翔子没了主意,都按吴绪昌说的办了。 吴绪昌随身携带着驱毒的丹丸,虽然并不对症,也可缓解瘟疫发作,就先给老马服下了。随后他转身出门,找到了昨天给老马家帮忙的那几户人家,一问之下才发现,情况比他想象得更糟,那几个闲汉回家之后均有不同程度的头昏呕吐,甚至还有一些人已经陷入了昏迷。他们的家人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天热中了暑气,只熬了一些祛暑的绿豆汤喝。吴绪昌知道这事瞒不住,就告诉他们这不是中暑,而是从外地传过来的天瘟。已经有发瘟症状的人不能留在家中,必须聚到一处防止别人染上,和发瘟的人打过照面的也要单住,观察几日后再决定。前左所的百姓一向敬重吴绪昌,听他这么一说都着急起来,当下按照吴绪昌的吩咐,腾出几间屋子留给已经发瘟的人,吴绪昌又把老马背出来和他们搁在一起,另外的人则分散在其他房子中。吴绪昌还分头通知铁蛋、纵海、乔晓杰,让他们提醒各家各户注意,暂时不要和生病的人家有任何往来。那些村民看铁蛋等人说得郑重其事,都惶恐不安起来,铁蛋就和他们说有吴兄弟在,肯定不会让大家有事的,大家只需按吴兄弟吩咐去做便好。 |
(正文) 吴绪昌从后半夜一直忙到天亮,总算把那些已经染病的人都看过一遍。这些人中,有三个人和老马病情相仿,毒质已入五脏,不大容易医治,吴绪昌也没把握将他们从阎王爷那儿救过来。还有六个人有初起症状,吴绪昌用了峻下逐水的方子,料想他们并无大碍。他才歇下来准备吃点东西,铁蛋突然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吴兄弟,不好了,东面几个村子都出天瘟了,已经死了好几个人!”吴绪昌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原以为只有本村才有瘟疫,没想到外村瘟疫更加猛烈。他对铁蛋说道:“你在村中好生守着,那些得了瘟疫的人万万不可让他们出来走动,就是没啥事的也让他们在自家歇着,我去那几个村看看。”他说着拎起药箱便投东而来,采取的措施和前左所大同小异,只是这面的瘟疫发祸更烈,几成不可阻止之势,有的人家甚至无论长幼尽皆得病,呻吟者有之,号哭者有之,詈骂者也有之。 吴绪昌纵然懂得医治之法,但他也只有两条胳膊两只手,又没个体己人在旁帮忙,哪里能忙得过来?他这一天水米未进,也只救了七八十个,而四面八方的村子听说他能治病,还将起了瘟疫的人源源不断地送来。直到申牌时分,吴绪昌药箱中的草药全部告罄,连他自制的驱毒丹药也全散了出去,但相比于数以百计的病人他这些努力无疑是杯水车薪。迫于无奈之下,他对这些村民说道:“我先回前左所一趟,等那面安定了我再回来。”那些病人生死全系在他身上,纷纷出言挽留,吴绪昌为了安抚他们,只得答应说一会儿便回来。 哪知吴绪昌一回到前左所,才发现情况更加恶化。不仅老马等人的病情出现反复,现在已奄奄一息,有一些外村的人又将天瘟传了进来,再次有数十村民染病。铁蛋告诉他乔晓杰担心全村百姓都因此遭殃,已分批护送没染病的村民到后山暂避风头,严禁他们再和外村的人接触,展鸿志和纵海也跑前跑后地帮忙。此事还惊动了在外打探消息的胡本,他刚才也托人捎话来,问吴绪昌是否需要药材,他在外面帮忙搜集。吴绪昌赶忙说道:“的确需要不少药材,我写下来你给胡本送去。”铁蛋答应了一声扭头要走,吴绪昌又唤住了他:“你办完这事不必回村里,赶紧到后山找乔晓杰,告诉他们先别回来,衣服上有跳蚤虱子的都拿开水烫一烫!”铁蛋呆了一呆:“吴兄弟,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们哪能放心!” |
戊戌日,连载第四百五十五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吴绪昌也急了:“我有垂列天象护体,这天瘟奈何不得我,你们可挡不住这天瘟,赶紧按我说的办!”铁蛋见吴绪昌双目赤红,眼瞅着便要发火,只得答应道:“是!”吴绪昌目送铁蛋远去,心说你小子前一阵便违拗我的命令,偷偷跑出去伙同曲人良和郭六打交道,但愿这次别再犯老毛病。 吴绪昌送走铁蛋回头来查看老马病情。老马目光已然涣散,眼瞅着人不行了。毕竟同为乡里,吴绪昌不忍看着他就这么去了,用承气青龙汤吊住一口气,问他还有什么心愿没了。老马只说死得太早,还没活够,老伴以后得找个人嫁了云云。还没等他交代完,老马媳妇不知听谁说老马不行了,披散着头发就冲了过来。吴绪昌见状大惊,对她说道:“嫂子你快出去,染上了病可不是好玩的!”老马媳妇却不走:“和老马过了大半辈子,咋样也要来送他一程。”说着就扯着嗓子招呼上了:“老马啊,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老马两眼一张,眼泪先下来了:“我是不成啦,你得好好活着,吴老弟人虽然年轻,却是有大见识的,你拿不准的事就问问他!”老马媳妇高声答应,又絮絮叨叨地和老马说起了家里的事。吴绪昌怕她也染上天瘟,赶紧让她出门。老马媳妇还不愿意,嘴鸥是吴绪昌强行把她推出去的。她出门没多久老马就没了,吴绪昌知道发了天瘟的尸首留不得,便通知老马媳妇要用天火焚烧。但老马媳妇执意不听,说化骨扬灰那是仇人才做的,她说啥也要让老马安心入土。 吴绪昌没心情和她争论,转头给别人看病的工夫这女人却将老马的尸体绑缚在背上出了门。吴绪昌出门去追,老远就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在路上踽踽独行,老马比她高出半头有余,脚都拖在了地上,可她仍不管不顾地往前挪。吴绪昌施展禹步,眨眼之间已拦在了她的面前,言辞恳切地说道:“马家嫂子,老马去世我也很难过,按理说怎么下葬您说了算,我一个外人本不该插言。只是他身上带有天瘟,再在村中传播起来那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老马死了也就算了,您总不能再让活人再遭一茬罪吧?” |
(正文) 老马媳妇犹是不愿相信,但口气已经软下来了:“吴兄弟,我不管别的,就求你这点事,你抬抬手就装作不知道,让我把老马偷偷埋了。我也不埋在村里,找个偏一些的地方,也不会对大伙产生啥影响。”吴绪昌急火攻心,真想指着她鼻子骂她老糊涂。但他也知道老马媳妇不明事理,哪怕骂她也不能让她回心转意。他耐着性子又劝了两句,见老马媳妇油盐不进,终于失去了耐心。他对老马媳妇道:“嫂子,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勉强了,你先去忙吧。” 老马媳妇只当自己赢得胜利,吴绪昌在她面前低了头,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就往回走。吴绪昌待她一转身,出指如风刷刷两下划在捆缚老马的带子上,这一下他用上了皇极生象术,指风之利不逊钢刃,带子登时纷纷断落,老马的尸体一下子从她背上滑落在地。吴绪昌未等老马媳妇反应过来,双掌一拍老马身上浓烟四起,一团火苗窜起老高,眨眼之间已将老马完全吞噬。老马媳妇惊得目瞪口呆:“吴绪昌,你敢骗我!”一边叫骂一边往老马身上扑。吴绪昌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她的袖子,让她动弹不得。吴绪昌手指暗中布成八门阵势,牢牢按在景门火位之上。那火苗也就越燃越烈,不过片刻工夫老马已经化成了一堆冒着热气的灰白骨殖。老马媳妇双膝瘫软,一下子跪倒在地:“老马,我对不住你啊,叫吴绪昌这天杀的把你给烧了……”吴绪昌想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可她就是赖着不起,吴绪昌也不能用强,只能歉疚地说道:“嫂子,你也得理解一下我,为了咱们全村,我也是没办法啊!”老马媳妇信手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朝他没头没脑地打了过去:“你滚,快滚到一边去,老娘再也不想见到你!”吴绪昌一闪身躲开她扔过来的石块,想要帮她收拾老马的骨殖,可这女人状近癫狂,什么难听说什么,吴绪昌又有别的事要做,只好将她撂在一旁。 一百、哗变 老马媳妇不听吴绪昌劝告,最后还是得了瘟疫,而她深恨吴绪昌,拒绝接受吴绪昌的帮助,拖了两天就没了。她在死前曾去后山找同村的村民帮忙,再次将瘟疫在前左所传播开来。此时不仅仅是妇孺老弱,一些精壮汉子也逃脱不了瘟疫的魔爪。吴绪昌连日在附近奔波,从早到晚不得闲暇,每天只能打坐半个时辰维持精神,几乎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铁蛋等人看到吴绪昌眼窝深陷双颧隆起,都很替他担心。但吴绪昌害怕他们被传染,坚决不让他们插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胡本通过各种手段搜集了一批急需的药材,辗转送到了前左所,这让吴绪昌暂时免却了后顾之忧。 |
己亥日,连载第四百五十六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天瘟爆发半个月之后,前左所这一带染病的人渐渐减少,但县城、水溪的瘟疫却越演越烈,有些人见机得早,还没等瘟疫传过来就带着家小到外地避难,反应慢的就免不了遭受飞来横祸,有的甚至整村整庄被瘟疫光顾,再加上这次瘟疫发病迅速,若不加救治两三日即死,不少地方出现了十室九空的局面。东三省总督和州府先后都听说了这件事,但对如此大规模的瘟疫也束手无策,只能开仓赈济粮食做做样子,堵塞悠悠众口而已。一些地方盗匪乘机横行不法,四处抄掠牛马牲畜和金银财物,因新军和汉军营中也先后爆发天瘟,官府无力弹压,只能装聋作哑对此不闻不问。 这些消息当然也陆续传到吴绪昌耳中。吴绪昌知道盗匪之中不乏勇烈义士,若能将他们招募到麾下定能大大增强健行军的实力。然而瘟疫爆发之后道路阻隔,官府相继在附近设立巡检控制行人往来。乔晓杰等人做过数次努力均无功而返,于是此事只好作罢。 水溪这一带秋天来得早,而今年的秋意犹过于往年,在暑气尚未完全消退之时,已有一些知秋的杨树早早摇落了一地的金黄,早晚的凉风甚至或多或少地带了寒意。前左所的位置比水溪略高,再加上重山环绕,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后山风景已由晚夏步入初秋。吴绪昌最近心烦意乱,哪里顾得上欣赏山间美景,只顾埋头在病人间穿梭。这天上午他刚替一位村民熬过药,铁蛋忽然凑了过来:“吴兄弟,我在路口拾到了一面镜子,看样子值两个银子,不知是谁落在那里的。”吴绪昌漫不经心地接了过来,见那是一面古法制作的菱花铜镜,正面有几道横七竖八的黑色涂痕,铜镜背后铸有繁复的葡萄纹,正中捧着一朵卓尔不群的兰花。吴绪昌看到那朵兰花,心中突地一跳,张口便问铁蛋:“你是在哪儿捡到的?”铁蛋一指后山脚下的岔路:“就在那边。这两天上山的人不少,本村的外村的都有,但我瞧这镜子绝不是寻常人家用的。” |
(正文) 吴绪昌暗想,如果扔下镜子的真是那个人的话,以她的豪奢家世这完全能说得通。他再细看镜子正面的涂痕,却是用女子描画春山的眉笔涂上去的,虽然看似随意但绝非信手乱画,内中多半另有含义。吴绪昌将铜镜平放在手中思索片刻,蓦地他眼前一亮,这些纹路不就是后山曲折的道路吗?如此说来她是在等待自己?铁蛋看到他眉毛一挑,眼神中隐隐有欣喜之色,便说道:“吴兄弟,这镜子可是值钱?要不然我拿给胡本让他换两个钱花花。”吴绪昌打断他的话:“你先忙你的,我去那头看看。”铁蛋不明所以,还要跟他一起去,吴绪昌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跟来。铁蛋心下很是好奇,但吴绪昌有严令在先,他也只好留在原地。 吴绪昌按镜子上的指引拐过山脚旁的树林,又向前走了五六十步,来到一处潺潺流动的小溪旁边,却见一位风华佳人侧坐在水边大石上,她闻听脚步声响偏过头来,正是数年不见的纫兰。瞧她容颜略显憔悴,想来在京城东奔西走日子过得并不轻松,吴绪昌喉中如被鱼刺卡住,觑见四周并无旁人,略停了停才叫声“纫兰”,将铜镜还给她。纫兰秀脸往下一沉,故意说道:“见了故人也不客气些,巴巴地叫我等了这许多时候。”吴绪昌知道她的心思,忙答话道:“不才哪里敢怠慢了贵客!只是近日杂务缠身,忙得脚跟能打到后脑勺,才晚了一会儿。”纫兰哼了一声道:“这倒也算句实话。我来问你,你们这儿的瘟疫如何了?” 吴绪昌想她这一路过来沿途的情景都瞧在眼中,这倒也不必瞒她,便说:“比前些日子好些了,只是村中人口折损不少,看着那些穷苦百姓的情状,着实令人心酸。”纫兰一反常态地点点头,难得地认可了吴绪昌依次:“我这次过来便和这瘟疫有关,你可知瘟疫是怎么起来的?”吴绪昌道:“别的地方尚不清楚,这一带是从开江屯传过来的,也怪我心思太粗,一开始还只是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但天瘟发作太快,而且稍不注意就会死人,就这样越传越广,到后来便蔓延成灾。”纫兰一撇嘴:“这话可没说到点子上。来之前我特地去了西洋教会,教会里有个牧师懂一些西洋医术,他告诉我这就是由老鼠引发的。”吴绪昌搔了搔后脑勺:“最初几个病人身上都有跳蚤和虱子,我觉得它们传过来的可能大。”纫兰道:“跳蚤从老鼠身上吸血,再跑到人身上吸血,不就把人给传染了吗?”吴绪昌道:“听你这么说,可有什么好办法?”纫兰道:“你天资聪颖,难道就想不出来?只要将附近的老鼠捕杀一空,跳蚤虱子吸不着它们身上的血,那也就平安无事了。” |
庚子日,连载第四百五十七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吴绪昌知她所言不虚,起身相谢道:“如果能救得了这附近的百姓,便是你的大功德。”纫兰道:“我才不稀罕什么大功德,我只要你帮忙做事。”吴绪昌之前的确答允过她,听她旧话重提不由头大:“又有啥事?”纫兰噗嗤一笑:“瞧你这不情不愿的,又担心我难为你吧?放心,不是什么难做的事,你就告诉我求云宗、林幕是什么样的人吧?”吴绪昌听她提到这两人,沉吟道:“他们都是唐中槐请来的,唐中槐死了之后就投靠了谢启仁。也说不上有十分本事,只是这两人行事阴狠,倒是要暗中提防一些。”纫兰复问道:“他们最近做什么你可清楚?”吴绪昌晃晃脑袋:“我又没天天跟在他们后面,怎么可能会清楚?但他们跟着谢启仁,想来没干什么好事。”纫兰道:“你这都是无凭无据的猜测,可也没多大用。罢了,本姑娘还是自己去转转,不劳烦你了。”说罢起身欲走,吴绪昌觉得她似乎仍有话要和自己说,从后追上两步,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纫兰!”纫兰回过头来:“怎么,不舍得我走?”吴绪昌迟疑道:“不是,你就没别的话要和我说吗?”纫兰道:“想听我说啥?反正你也不待见我,留在这儿也没意思。” 吴绪昌其实很想从她这儿了解一些京城的情况,但瞧她的样子必是身负要务,肯定也不会和自己说实话,便说道:“区区可不敢有丝毫怠慢。若是你愿意,在这儿盘桓数日也无妨。”纫兰道:“你明知我不会在这儿才这样说。也罢,等有空再来找你。”说着朝吴绪昌挥挥手,一转身轻移莲步,顺着山溪走了。吴绪昌瞧着她的背影,心中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怅惘。他和纫兰相识多年,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也始终没有把她当做敌人,反而在相处之中产生些许难以言说的情愫。自絮柔和儿子齐安先后亡故,起初他认为自己心底再难翻起波澜,但今日与纫兰久别重逢,他这才发现自己对她似乎抱有某种期许,但这期许是什么,便连他自己也难以说清。 |
(正文) 吴绪昌在山溪旁悄立半晌,才转身回到了村民临时休息的地方。铁蛋见他两手空空,忙问铜镜哪儿去了,吴绪昌含混地说藏起来了,铁蛋只道吴绪昌另有他用,便也没有再问。吴绪昌交代铁蛋把展鸿志、纵海都叫过来,之前一度得了瘟疫的翔子听说吴绪昌见召,也匆匆赶到近前。吴绪昌告诉他们,这瘟疫是由耗子引发的,若想根除瘟疫必须将耗子清除,当下就得发动大家灭鼠。展鸿志说道:“咱们村里有好几家养猫的,把猫全撒出去也就差不多了。”吴绪昌说道:“这恐怕有些不妥,且不说耗子多如牛毛,这几只猫不敷使用,单是耗子携带毒素这一点便不能用猫。倘若猫捕了耗子又将毒素带回来,那么瘟疫仍将在村民中蔓延,这等于白费力气。此事只能用人力解决,我看不如大家分成两拨:一拨人下夹子,捕杀出来找食的耗子;另一拨人专找耗子洞,灭掉那些留在洞中的耗子。只不过后一拨人要注意一些,万万不可用手触碰耗子。” 大家都认为这个办法好,于是从健行军中挑出了一部分人留在后山跟从吴绪昌看护病人,剩余的一部分跟着展鸿志在村内道路、粮仓、房屋各处设下专夹耗子的夹子,这种夹子特别灵敏,哪怕一枚石子触碰机括夹子也会立时弹起,为了防止村民误踩,每安放一个夹子,展鸿志都在旁边用墨笔做上标识。还有一批人在铁蛋、乔晓杰、纵海的带领下专找鼠穴鼠窝。耗子生性狡猾,往往把洞穴建在不易发现的角落里,诸如柴堆下面、高墙拐角、粮仓屋顶等等。铁蛋等人都用衣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拿着铁锹、镐头在耗子经常出没的地方寻找,一旦发现有盗洞便大肆挖掘,往往便能寻找到它们的巢穴。铁蛋有时甚至能找到毛还没出齐的小耗子,它们全身都是肉粉色的,闭着眼睛聚在一处,因为感受到了外面的寒冷,它们此起彼伏地叫个不停。铁蛋恼恨它们将附近几十里内的村庄折腾得鸡犬不宁,抡起铁锹便拍了下去,将这些耗子打得血肉横飞尸横遍地。乔晓杰再往尸体上扔点干草,顺势点着了火将它们烧个干净。他们接连清除了几窝耗子后,才发现要将耗子全部清除干净不太容易,首要原因便是耗子数量众多,杀完一只有十只等着,可谓杀不胜杀;其次耗子机警异常,稍有风吹草动就逃之夭夭。它们总是挑犄角旮旯逃窜,一些地方人也无法穿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逃脱。 |
辛丑日,连载第四百五十八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纵海尝试了几次都无功而返,不由心头火起,一句脏话脱口而出。只是他的脸都被厚衣遮挡,这句脏话也是闷声闷气的。铁蛋听他这么一骂忍不住笑出了声,纵海不满地斜了他一眼:“铁蛋你笑什么?要是叫我逮到这几只耗子,我非将它们拍成肉饼不可!”铁蛋道:“俺可不是因为这事笑你,俺是看耗子蹿上爬下才忍不住发笑。”纵海道:“耗子不就是蹿上爬下的吗?这有什么好笑的?”铁蛋居然还卖起了关子:“你刚才一笑倒提醒了俺,你若有本事就捉几只活耗子回来,俺有办法让它们死个干净。”纵海哪里肯信:“铁蛋,咱是从小玩到大的,你小子狗肚里盛不了二两酱油,哪能想出什么高明主意?”铁蛋眨眨眼睛:“你只管照俺说的做,管叫你看一场好戏便是了。”一旁的其他村民瞧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都问他要干什么,铁蛋只是笑而不答。 纵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逮着了三只活耗子,装在铁笼子中拿给铁蛋。铁蛋刚才已折回家中一趟,拎了几样工具过来。他把厚布缠在手上,先从笼子中提出一只大黑耗子。那大黑耗子吱地一声长叫,眼神凶戾地瞪着他。铁蛋毫不理会,到衣兜中摸出几颗饱满浑圆的黄豆,将它们一粒粒地都从耗子尾巴下面塞了进去。那耗子四爪乱蹬,无奈铁蛋大手好似铁钳,任凭它怎样挣扎也不能逃脱。铁蛋塞完黄豆,又拿出了一根缝衣针,不同于平常缝补衣服的纤细铁针,他这针是穿引鞋底所用,针有小拇指长短,约有粟米粗细,系在针鼻上的线头也是极粗极韧。铁蛋一针扎在耗子的后腿上,扎得那耗子鲜血淋淋,大黑耗子痛叫一声,在铁蛋手中挣扎得更狠了。铁蛋毫不理会,针尖穿过耗子皮肉将线引了出来,旋即又扎人耗子的另一条腿中。就这样来回穿引,很快就将耗子后门封得严严实实。铁蛋不慌不忙地打了个死结,一撒手大黑耗子便蹿了出去,转眼便逃了个无影无踪。铁蛋对另外两只耗子也如法炮制,也将它们都放了回去。纵海这时已隐隐瞧出门道,担心地问道:“这样能成吗?”铁蛋道:“你慢慢瞧着,一会便见分晓。” |
(正文) 纵海等了约有一个时辰,忽然又见到了那只凶悍的大黑耗子,它全身的长毛都直竖起来,显得比之前大了许多,正呲着尖牙向前猛蹿,前面则有两只灰耗子慌慌张张地夺路而逃。那大黑耗子俨然如一道黑色闪电划过地面,倏尔蹿到其中一只耗子背后,张嘴便咬住了它的后腿。那只耗子奋力挣扎,大黑耗子脑袋一摆,生生撕扯下一大块皮肉来。前面那耗子负痛长叫,一瘸一拐地想要离去,大黑耗子却再次扑上,两只前爪搭在它的后背上,将它掀翻在地,旋即便将尖牙刺入它的喉管,这耗子蹬蹬爪子就不动了。此刻另外一只灰耗子已溜到十丈开外,正沿着水沟攀上胡本家的柴垛。那大黑耗子瞪着赤红的小眼,四爪在地上一扒便如箭一般奔出,灰耗子见势不妙,慌不择路地钻进了柴垛之中。那大黑耗子身体肥大,但也跟着钻了进去。片刻之后柴垛之中传来厮打之声,中间还夹杂着耗子吱吱的尖叫。过不多时厮打之声戛然停顿,再过片刻那只大黑耗子从柴垛的缝隙中钻了出来,皮毛上沾着斑斑血痕,转瞬又钻到仓房中去了。 纵海看到这一幕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黄豆在耗子体内吸收水分迅速膨胀,但耗子又无法将其排出,便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并且对同伴展开了疯狂攻击。只有耗子才最了解耗子,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那些隐藏不露的巢穴;也只有耗子毫无顾忌,动起齿爪来不遗余力。其他耗子纷纷被咬死之后,这三只耗子也因为胀腹难逃一死的宿命。想到这里纵海对铁蛋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歪点子。”铁蛋立即纠正:“这不叫歪点子,这是神机妙算。有了这几个内应帮忙,咱们可以歇一歇了。” 那三只发了狂的耗子到处乱咬,村里很快多出了不少血肉模糊的死耗子,再加上捕鼠夹子发挥效力,村中一直以来活跃的耗子最终销声匿迹,而天瘟也渐渐平息下去。吴绪昌带领村民陆续搬回自家房子,又特意在发过瘟疫的房子中撒上驱毒的药粉,自此村中再也没有发生过瘟疫。但这场天瘟却给健行军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困难,首先是前左所村民死亡枕籍,包括老马之内共计折损男女三十七口,内中有八人原为健行军中人,这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健行军的士气。而从水溪新招募的弟兄榨经变故人心离散,最终也没能到健行军来。其次瘟疫爆发时正值苞米灌浆,很多村民存了朝不保夕的心思,无心照顾苞米,偏偏那些日子久旱不雨,不少苞米因为缺水而生长欠佳,看似粗壮的苞米棒子剥掉外皮一看,没有几粒成的。前左所的粮食以苞米为主,辅以红薯、土豆等物,如今苞米大幅减产,本年的秋粮无法保证,府衙、县衙的官老爷们可不管百姓死活,该交的租子一斗都不能少。 |
壬寅日,连载第四百五十九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吴绪昌知道凭眼下健行军的实力,还不能同附近的新军抗衡,贸然起事只会坏了大局,所以就只能暂时违心地交了租子。如此一来粮食不敷使用,吴绪昌只好将之前积存的金银拿出来,委托胡本在外面买了一批粮食过来,才勉强填补上这个窟窿。然而更大的危机还在等候健行军,瘟疫过后不到半个月,邻近的村子中忽然起了谣言,众口一词纷纷传说瘟疫是由健行军特意从外地引来的,目的就是将水溪及县城搞乱,好乘机从中浑水摸鱼获取收益。谣言将健行军说得十分不堪,好像瘟疫是他们策划的阴谋一般。这谣言本来十分拙劣,若说瘟疫是健行军引来的,何以前左所之中也有大批百姓染病离世?但谣言一旦形成便让很多人不辨真假,宁可确信此事为真。健行军一时声名大坏,之前在百姓之中累积的良好声誉毁于一旦。 吴绪昌知道这事背后必定有人撺掇,当务之急是将谣言压下去,他分派铁蛋、翔子、纵海等人到各村之中安抚百姓,顺便查清事情始末,并将瘟疫的前因后果一一说明。只是那些百姓看见铁蛋等人出自健行军,对他们的信任都打了折扣,不肯相信他们的说辞。而当铁蛋他们问起谣言从何而起时,他们也往往含混带过,什么“听路边的人谈论的”、“隔壁张五婶跟她娘家侄子说的”、“大家都这么传,肯定也有根据”等等。吴绪昌派出去的这些人都不是办事简练的干才,面对千头万绪的局面无能为力。 吴绪昌一看做这些事耗时耗力,而健行军要忙的事还有很多,迫于无奈只能将此事暂时停歇,先集中力量整顿健行军的内部事务。但偏偏树欲静而风不止,乔晓杰这时又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汉军营因为欠发薪饷,一些士兵正在秘密谋划向上峰武力示威,逼迫州县调拨平准仓中的钱粮。而汉军营中一些倾向反抗朝廷的队官、正目等也参与其中,他们认为汉军营自上而下皆怀怨望,正是树立义旗的大好机会,便有人准备乘此时机发动兵变,先解决驻扎在青龙碾子的刘标统,而后攻打县城。吴绪昌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忙问乔晓杰此事何人为主。乔晓杰叹道:“便是第三队队副董汉新。”吴绪昌早前便听曲人良听过这个人,说他原来的名字叫做董汉兴,后来被人说成心怀旧朝欲图不轨,他才改作现在这个称谓。他虽然只是管辖五十来人的队副,但为人豪爽不拘小节,慨然以天下为己任,在汉军营中威望很高,曲人良也是慕名与他结交,双方还约定举大事时互相帮衬。 |
(正文) 吴绪昌听乔晓杰这么一说暗暗叫苦,最近这几年南方各省均有以武力反抗朝廷的热血男儿,但他们大多只是凭着一腔热忱参与斗争,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几乎都是旋起旋灭,根本没有一个能掀起风浪的。如今汉军营只是短了粮饷,谢启仁等根基未动,董汉新却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妄图趁此机会恢复汉家山河,这不是添乱又是什么?吴绪昌对乔晓杰道:“你快想办法告诉董汉新,叫他不要轻举妄动。”乔晓杰叹道:“绪昌,你大概忘了,我和他互不认识,也就人良和他有交情,他凭什么相信我的话?”吴绪昌道:“你在汉军营内找一两个他信得过的熟人,一定要劝住他!”乔晓杰看出吴绪昌的焦急,明知此事很难完成,但一咬牙还是应承下来:“好,我这就去找他!”吴绪昌从怀中拿出一张朱砂符印交到他手中:“如果遇到危难就将它点着,至少可保片时无虞!”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乔晓杰不带随从,独自一人骑着匹劣马赶往汉军营。汉军营外有游哨日夜巡守,因此他在五里之外便下了马,步行闯入营地。汉军营最近人心浮动,派出去的游哨也没有尽职尽责,多半只是在主要路口来回巡查敷衍上官,这便让乔晓杰有隙可乘,他瞅准机会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汉军营内,先找到打过交道的一个正目。那人恐怕乔晓杰身穿便服惹来麻烦,便找来一套号衣让他换上。乔晓杰说要求见董汉新,那正目也没问他要干什么,只说董队副最近很忙,怕是不能见你。在乔晓杰的央求下,正目还是带着乔晓杰来到第三队的营区。不巧的是,队里的护弁说队副一早就去青龙碾子了,好像有啥急事要办。那正目一晃脑袋,意思是说果不其然,只怕这趟你得空跑了。可进入健行学堂求学的,哪一个不是心志坚毅之士,乔晓杰既然已经到了汉军营,如何肯轻易回去。在他的劝说下,那正目答应带他去找董汉新。两人一路找到青龙碾子,却听人说董汉新半个时辰以前就已离开,目下不知去向。乔晓杰万分焦急,忙问怎么才能见到他。对方只说董队副今天不当值,要去哪里随意,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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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乔晓杰哪肯善罢甘休,拉着那正目又赶回营地。他决意在第三队营门前等候,不信董汉新不回。那正目早已有些不耐,若不是看在曲人良与汉军营多位管带、队正交好的份上只怕已经拂袖而去,饶是如此他也不住嘴地在乔晓杰耳边聒噪:“董队副是出了名的热心肠,谁的事都要管一管,你在这儿等着也没啥用,白耽误工夫不说,还被冷风吹着,你说说图个啥?”乔晓杰不管他说什么只是不做声,后来被那正目嘟哝烦了从怀里摸出两串小钱给他:“你静一会吧,不等到董队副我是绝不会走得。”那正目仿佛受了侮辱一般跳了起来:“你这是啥意思?难道我是贪财的人吗?”乔晓杰见他脸有愠色,忙向他解释:“我这也是没办法,劳烦老哥陪我一起苦等心里过意不去。”那正目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将钱丢还给她,自去旁边抱膝坐了,不再理睬乔晓杰。 眼瞧着已到了申末酉初,乔晓杰正等得口干舌燥,远处过来了三个身着戎装的军官,当中一人比其他两位高出半头有余,每跨一步都要比他们多出半尺,那两人要快步紧趋才能跟上他的步子,不用说这人必是三人中的头领。那正目瞧见他立时从地上跳了起来,避在路旁恭谨地叫了一声队副。中间那人正是董汉新,他瞟了一眼正目:“猴儿崽子,你不在队里领人操练跑到这人做什么?”正目答道:“您的话小的哪敢不听?是这位兄弟有急事要找你,我们先去青龙碾子又回来的,已经等了大半天了。”董汉新一听这话,将目光转向迎面走来的乔晓杰:“这位兄弟可面生得紧呐。”乔晓杰道:“队副,我是东边来的,人良贤弟托我问好。”董汉新听到曲人良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他没说别的,只是对乔晓杰道:“你随我来!” 董汉新将乔晓杰带到自己房中,那两名亲随也跟着进来了。坐定后董汉新问:“还没请教尊驾姓名?”乔晓杰猜测曲人良和董汉新提过自己的大名,便据实相告,还犹豫地看着那两名亲随:“这二位兄弟……”董汉新一摆手:“都是自家人,有事你尽管开口。”乔晓杰再无顾忌,说道:“队副,外间这几日有些传言,说汉军营内人心紊乱,队副也参与其中,这件事可万万使不得!” |
(正文) 董汉新一听便知他说的是什么事,却故意装作不知情:“你听到的都是旁人无聊的言语,怎么能信以为真!听蝲蝲蛄叫还能不种庄稼了吗?”乔晓杰正色道:“队副打算先到青龙碾子,再折到县城,今天去青龙碾子便和此事相关,如何推做不知?”董汉新见他点破,微一沉吟却问了这么个问题:“人良怎地没亲自来?”乔晓杰道:“他另有急事去办,目下不在附近。若不是他脱不开身,我也不会过来。”董汉新道:“乔老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时你就不要管了,先回去吧!”乔晓杰大急:“此事关系非轻,水溪这一带究竟如何便在队副的一念之间,倘若成功一切还好,如果小遇挫折便当如何?”董汉新淡淡道:“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乔晓杰争辩道:“为将之道当审天时地利,然后可以用兵。如果不然折损人手倒在其次,只怕数年不能大举。就以汉军营来说,旁边的新军兵员充足上下一心,乃是不折不扣的劲敌,再加上县城高垒深堑,即或有内应策动,也绝非轻易可以拿下的。还有本地的督抚都极为精明,他们虽然同日、俄等国多有龃龉,但却视民变为洪水猛兽,瞧那架势是宁予外鬼不予家贼的。队副想想,若是仓促应敌有几分把握?”他只顾自己说的痛快,丝毫未见董汉新面色越来越沉,待他话音甫落董汉新便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足下说什么都晚了。若是没旁的事,足下便请回吧。见到人良时,就说区区向他问安。”乔晓杰还想再劝,董汉新那两个随从已来相送:“不需尊驾劳动唇舌,队副自然理会得。”乔晓杰仰面长叹,出门时念及没办好吴绪昌交代的事,又回味董汉新的话,决意留下来瞧个究竟。 一百零一、屠戮 金乌在西面山岗上略略徘徊,便整个地滑入大地。长空之中唯余一片如血晚霞。秋风送来一丝寒意,乔晓杰裹紧衣服,满怀心事地在汉军营外徘徊,他已经猜知汉军营即将发生大事,然而这大事将会引发什么后果谁也说不清。他一边琢磨如何去阻止董汉新,一边想着向吴绪昌传递消息,只可惜分身乏术,两边无法兼顾。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树林中奔了出来,顺手扯到一边,乔晓杰这才看清来人是展鸿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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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展鸿志劈头便问:“绪昌还等着你回话,你在这儿做什么?”乔晓杰道:“情况有变,我必须留下来。”将经过简要说了。展鸿志道:“这事挺重要,我先回去知会绪昌一声,你也要小心一些。”乔晓杰道:“放心吧,我理会得!”于是乔晓杰继续留在原地,展鸿志则按原路返回前左所去了。 展鸿志刚走不大工夫,汉军营内忽然烟气大起,星星点点的火苗燃着起来,火势趁着风势,转眼已由小到大,耀眼的红光将营地内照得如同白昼。冷风中夹杂着走水了的叫喊声。营地内外一片混乱,不多时一彪人马从营内冲了出来,乔晓杰虽然离得很远但却看清为首的正是董汉新。他挥舞着胳膊,冲着纷乱的兵众不知喊了什么,不时有人从旁边跑出来加入了他的队伍。当然也有人试图钻出来灭火,但都被他带人杀散了,一些官佐更在冲突中死于非命。剩余的士兵不成气候,四下逃命而去。董汉新也不去管他们,径直带人杀往青龙碾子。乔晓杰远远地望见了,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便骑上自己的劣马远远缀在后面。 青龙碾子距离汉军营并不远,董汉新这批人又骑的快马,只不过眨眼工夫便已杀到。青龙碾子的驻军要少于汉军营,但这一带的最高头领刘标统却在此地扼守东清铁路。董汉新早就瞄上了刘标统,白天他到这里正是预作安排。青龙碾子的驻军中有董汉新的内应,遥遥望见火光便已大开营门等候,董汉新不费吹灰之力便杀入营内。一些不明真相的士兵想要抵抗,但势单力孤又乏人指挥,很快便被涤荡得一干二净。那刘标统晚上闲着无事,早早便已上床安歇,听到外面喊杀大作,武人出身的他一翻身就跳下了床,抓起床头的火铳,招呼亲兵询问情况。亲兵对外面的情况也是懵懵懂懂,只说有叛贼杀过来了。 |
(正文) 刘标统知道外人绝不能一下突袭得手,愤愤然地叫骂道:“必定是有人策应!”他的住宅前后两进,外面砌有石墙,在营区内最为坚固,仓促之间他叫人将大门用巨石顶住,凭借石墙抵挡进攻。他这个标统是真刀实枪地拼杀得来,董汉新手下人虽然多,一时却乱纷纷地攻不进去。更可气的是,他在人群中瞅见不少熟面孔,喊着他们的名字叫他们别做糊涂事。董汉新手下有些人是被裹挟而来,见状便有些犹豫。可董汉新也有两把刷子,他见刘标统亲兵有限,假意从正面强攻,将亲兵的火力都吸引过来,他则携带着装填火药的虎蹲炮移到后面,对着石墙连轰三&炮。第一&炮响起时石墙上留下个碗口大小的深坑,并且剧烈地晃了两晃;第二&炮石墙发出咔咔的巨响,已经摇摇欲坠;第三&炮仍打在原来位置,石墙在猛烈的轰击中夷为平地。 董汉新一马当先,手挥着马刀当先杀入,石墙内的亲兵待要阻拦已然不及。董汉新迎头剁翻了两名亲兵,正与匆匆赶来的刘标统撞个对脸。刘标统一看董汉新眼都红了:“小子,我平素待你不薄,你怎敢如此大逆不道!”董汉新叫道:“兴复汉家山河才是正理,你跟着朝廷欺压百姓,只好借你项上人头一用!”刘标统大怒,将火铳横在手中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董汉新抡起马刀迎面架住,撩腿向刘标统小腹上踹去。刘标统闪身避过,以火铳为短棍,使出一套青龙棍法和他斗了起来。刘标统本身无功不弱,再加上石墙之内地方狭窄,一时尚可支撑。然而跟从董汉新来的人见这家伙负隅顽抗,不知是谁暗施冷枪,正中刘标统胸口,刘标统仰面向天栽倒,董汉新补上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有人跟上来将刘标统的脑袋砍下,用木杆高高挑起,叫道:“标统已死,你们何苦为他卖命!”那些亲兵看到标统满是鲜血的狰狞首级,各自心无斗志,纷纷跳墙逃命而去。董汉新知道刘标统家中积存财物不少,先带人到家中将所藏金银财物掳掠一空,然后指挥人马径往县城杀来。 |
乙巳日,连载第四百六十二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乔晓杰眼见董汉新大显身手,将敌人杀得四散奔走,不由也是心潮澎湃,很想趁此机会与董汉新并力作战,立下不世功勋。但转眼他又想起吴绪昌的叮嘱,不敢恣意冒险,便仍采取尾随在后的办法,跟着董汉新来到县城东关。乔晓杰眼瞧着这些人士气正旺,人人脸上都是亢奋的神色,料想他们攻打县城必定会不遗余力。而他们的表现也确实如此,一上来便火器齐发,声势甚为猛烈。只可惜县城远非青龙碾子可比,不仅城墙高大,四外还有壕沟保护,要想冲进去并不容易。而县城之内的守军和民团早被惊动,预先做好了防范措施,铅弹如雨点一般从城头射下来,飕飕的响声格外震人心魄。 董汉新也不甘示弱,他命人将安有铁轱辘的虎蹲炮推了出来,对着城头一阵猛轰,只轰得城头火光迸溅石屑乱飞,民团士兵如高粱杆一般成行地栽倒。城内也有军官奋力督战,无奈他们人手不足,原本只能勉强支撑,死伤部分民团后更是左支右绌,眼看着城池陷落只在顷刻。董汉新站在东关前面,气沉丹田一字一顿地吼道:“城中的人听着,若是立时投降尚可饶恕,倘若顽抗不降那就是玉石俱焚、一个不留!”城中之人本已有几分气馁,听他这么一喊不由相顾失色,有些人心中动摇已停止了向城下的轰击,暗中做起了投降的打算。 董汉新正等待城中生变,猛然间东关城头人影一晃,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叛匪们好好瞧着,这便是你等下场!”这声音分明是年轻女子所发,虽然在上千人的乱军之中,众人仍都是听得清清楚楚。董汉新只瞧见此人黑纱蒙面,穿着一件箭袖长袍,单手提一柄寒光逼人的短刀,从雉堞内跃出来的身姿曼妙之至,正不知她是何方神圣,陡见她纤手向后一招,城头推出了数个五花大绑的人来。那女子左手扯过其中一人,右手短刀跟着斫下,那人斗大的头颅登时飞起,血从腔子里窜出老高,溅得那女子前襟上全是星星点点的血痕。可她却对此不闪不避,手臂一长抓住了人头的发辫,沉叱一声手上加力,将人头笔直掷下城来。 |
(正文) 董汉新尚在惊愕之中人头已飞至面前,叭地一声坠在草丛之中。他大着胆子定睛一看,此人正是他派到城中的一名细作,一向精明强干,不知怎么被人瞧破了。他正在心中暗暗叫苦,那女子却接二连三地将新砍的人头从城上扔下来。董汉新看到自己派到城中的内应被一一剪除,简直心若刀割,指望内应外合是不可能了。他冲着身旁的炮手大喊:“快,把那个女人打下来!”虎蹲炮缓缓对准了城头,但当炮手调整好仰角时那女郎早已灵活地避开,炮弹只炸毁了一小段砖墙。董汉新大怒,推开炮手正待亲自动手,却见那女郎取出一个海碗大小的漆壶,对着城下众人揭开壶塞,两行模样古怪的寒鸦从壶中直飞出来,在城下盘旋飞舞。 董汉新瞧见这寒鸦密密麻麻,几乎将天空都遮住了,料定这是要对付自己的,从旁边的随从手中抢了一把火铳连连射击。不想铅弹毫无阻滞地穿过寒鸦的身体,寒鸦只是抖抖羽毛便又恢复了原样,原来这些寒鸦有形无质,火铳压根伤不到它们!而寒鸦在头顶盘旋数匝之后,猛地俯冲下来,在军阵之中乱飞乱啄。董汉新手下都是身经百战的军士,原本排列得整整齐齐,猝然遇敌也不致慌乱,但这些寒鸦杀到登时就让他们乱了阵脚。他们使用任何兵器都不能把寒鸦消灭,但当寒鸦飞来时总能感到凄冷的夜风和攫人心神的寒意。如果不加闪避,寒鸦锋利的双爪照样能在头面上留下斑斑伤痕,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骇叫声,任凭董汉新如何弹压也无济于事。 原来城头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鸢统领的女儿纫兰,而她使出的法器也是鸢统领曾经用过的鬼鸦壶。鬼鸦壶虽然算不上天下一等一的厉害宝物,但董汉新等人均为毫无术法的普通人,对此也没有能力抵御。董汉新没想到事到临头居然会出这样的乱子,一边高声咒骂一边奋力挥舞马刀,喝令弟兄们打起精神对敌。不过那些鬼鸦往来奔袭,速度快得惊人,让这些可怜的军士彼此不能相顾,别说董汉新本人,就连下面的棚头、正目也找不到自己的军卒,大家只能三五成群地自保,城上的压力登时减弱了许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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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董汉新正在着忙,忽见身后五色光芒大起,在暗夜中直射重霄,那些鬼鸦刹时如见煞神,一个个呆若木鸡,纷纷四下逃窜,再也顾不上追杀董汉新等人了。城头的纫兰见状微一蹙眉,左手剑指凌空一划。鬼鸦如闻大赦令,纷纷自四方向中心聚拢,很快排成了一个整齐的圆阵,看样子是暂图自保。董汉新大喜过望,正要下令炮手攻击城头却听身后有人低叫董队副。他扭头一看来人面色坚毅,手中托着一簇烁烁闪动的光华,夜风猎猎地吹起了他的衣角,让他看起来更添几分神秘。这人赫然便是白天见过的乔晓杰,不由不满地说道:“哎呀,不都跟你说过了,这儿没你们的事,别跟着瞎掺合!”乔晓杰道:“敌人的术法厉害得紧,我抵御不了多大工夫,再拖片刻新军一到,那可就难办了!”董汉新没听进去他后半句话,只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乔晓杰点点头,意思确是自己拖住了鬼鸦,复道:“请队副速做决断!” 乔晓杰并不通术法,只是刚才见情况危急,将吴绪昌给他的灵符引燃,这才堪堪抵住鬼鸦壶的进攻。不过鬼鸦壶毕竟是鸢统领修炼多年的法器,其中有许多绝妙的变化,只要纫兰稍加施展,立时便会发现乔晓杰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到那时乔晓杰和董汉新等人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董汉新哪里知道其中关窍,他不想看着县城近在咫尺却打不下来,思忖片刻后撂下一句话:“乔老弟,你既有法子就拜托你先抵挡一下,我马上带人把城池打下来,咱们到城中说话!”乔晓杰叫道:“这只怕不行!”董汉新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他,早跑到一边策动部属继续攻城了。乔晓杰气得一跺脚,有心拂袖而去,却又不忍心看着数百汉军营军士丧于敌手。正在他犹豫之时,灵符放出的五色光芒已如山岚般渐渐消散,而诺兰催动鬼鸦壶,六十四只鬼鸦舒展羽翼,从原先的圆阵变为方阵,横纵各按后天卦序,试探对方的反应。当纫兰察觉敌人本领有限,反抗的力量比之前已大幅削弱之后,尽管谨慎的她没有指挥鬼鸦立时发动大规模攻击,却以方阵为核心重又占据东关上空,将灵符之力一点点地压制下去。 |
(正文) 乔晓杰心头突地一震,宛似巨钟被重重撞了一下,抬眼一望一只只鬼鸦面目狰狞,双眼都放出嗜血的红光,恶狠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知道敌人已经瞧出他的外强中干,一狠心将灵符掷了出去,灵符借力飘到半空,映得大地五色斑斓,而它射出的光芒宛似搅开了一池春水,鬼鸦不敢与灵符相抗,纷纷仓皇逃走,但它们并未走远,依然在四周虎视眈眈地盯着乔晓杰。即使董汉新已重新下令进攻县城,炮火隆隆中它们也未曾转移视线。 灵符被掷出时光芒已然暗淡不少,但仍能暂时威慑鸦群,乔晓杰心无旁骛,只盼着董汉新能快点拿下城池。董汉新也知道情况紧急,手挥马刀亲自带队冲锋,几经搏杀终于来到了东关壕沟外面。他指挥手下士卒在壕沟上搭起木板,用挠钩挂住垛子向上攀登。眼看城头已近在咫尺,城上突然劈头盖脸地扔下来无数瓷瓶,有些人拿兵器予以格挡,瓷瓶应声而裂,飞出大片白色粉末,一旦进入眼中立时火辣辣地作痛,泪水如决了堤的长河般流个不住,登时什么都看不见了。城头的民团好整以暇,对准他们发射铅弹,将这些活靶子一一都打死在地。董汉新见敌人竟然使出生石灰这等毒辣招数,不由暴跳如雷,叫骂着往城墙上爬。不提防一枚流弹射了过来,不偏不倚正打在他的膝盖上,董汉新立足不定,扑通一声栽倒了。 乔晓杰的视线未曾离开董汉新须臾,见他失利心神一分,就在此时两只鬼鸦倏尔卑飞敛翼,向着乔晓杰顶门重重抓下!乔晓杰一个伏地打滚,却还是迟了片刻,一只鬼鸦利爪在他肩头划过,不仅扯烂了他的衣衫,更留下了三道深可及骨的伤口,剧痛之下他的一条胳膊已无法抬起,呻吟者倒在地上。这一下城上的纫兰心下雪亮,原来这小子只是徒借灵符之力,真实本领几近于无,她将鬼鸦壶高高擎起,口中默念着鸢统领传下的三才咒,只见六十四鬼鸦像是得到号令般齐齐俯冲下来,对着乔晓杰乱抓乱啄。乔晓杰看到灵符如陨落的流星般坠在地上,知道结局已定,但还是拼力护住了头脸。那些鬼鸦层层覆盖下来,尽情地撕啄着他的皮肉,乔晓杰想起了吴绪昌之前的嘱托,心里生出一丝歉疚,一下子便恍惚起来。 |
丁未日,连载第四百六十四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就在此刻大地震颤,杂沓的马蹄带着呼啸从远处奔腾而至,墨夜之中一支军队快速向东关包抄过来。倒在地上的董汉新惊愕地看到,来者便是久经战阵的新军!原以为新军为保存实力必然袖手旁观,但不料他们竟会和城内的敌人沆瀣一气,对己方来了一个包抄。董汉新的手下看到敌人旗甲鲜明,莫名地生出畏惧,有些人两股战战只想趁机逃走。董汉新兀自不肯承认失败,他也不知哪儿来的力量,居然单腿用力从地上跃了起来,大吼一声:“弟兄们,把这帮狗崽子压下去!”言罢端起火铳将一名新军打下马来。那名新军坠马之后很快便被铁骑洪流吞没,连一朵浪花也没翻起来。虽然如此敌人并未受到影响,仍然向他们快速逼近。 有人牵马来到董汉新身旁:“队副,事有不谐,咱们还是先离开东关吧!”董汉新拼力挣开他:“如今正是杀妖之时,哪能因为我一个人就退走!你们继续攻城,我来挡住他们!”说罢奋起精神,又放了两铳敌人已冲至面前,他将火铳对着一名新军小头目砸去,那新军侧头避过,一刀斜斜砍下,董汉新掣出马刀,两刀相交当地一声大响,溅出一溜火星。董汉新身体微一摇晃,随即单足牢牢站定,那新军却抵受不住这股大力,一拉缰绳战马前蹄悬空仰天长嘶,险险从马上栽下来。董汉新不等他变招复又冲上,马刀迅疾横扫,直冲新军的腰胁而来。那新军见势不妙侧身闪避,但董汉新正是要他如此,一见他闪避迅疾变招,马刀穿透战甲深深斫入他的胳膊。那新军嗷地一声惨叫身子一歪,董汉新趁势扯住他的胳膊,照脖子上狠命一刀,刀锋轻而易举地切断筋脉和骨骼,只剩些许皮肉相连。 那新军尸首倒栽下马,董汉新正待再多杀几个敌人,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凶徒休得逞强,待我来降服你!”董汉新马刀向后一甩,一式夜战八方已经挥出,凭他的经验这一刀定能在敌人身上搠个透明窟窿,不料刀锋过处空空荡荡,精妙的刀法竟然落了空。他急忙舞了个刀花护住前心,单足一旋转回身来,迎面却见一团流火直冲面门。危急之中他矮身一缩,满以为流火定能从头顶穿过,但那流火甫及头顶忽地暴涨数尺,炽热的火光将他上半身都笼罩在内。虽然流火转瞬即过,却已将他的衣服、头发尽皆点燃,头面也是火辣辣地作痛,料想燎起了无数水泡。董汉新忍着灼痛睁眼一瞧,见面前竟是一个口眼歪斜的怪人,他暴喝一声舍身扑上前去,不料那怪人手指一弹,地上一块石子跳了起来,正撞在董汉新膝盖旁的足三里穴上。董汉新腿上一麻,复又重重栽在地上,马刀也脱手而出。那怪人喝叫左右上前,将董汉新捆了个结结实实。董汉新虽然奋力挣扎,但哪里能够挣脱? |
(正文) 董汉新被人强拉起身,他悲怆地回身往去,身后仍有数十兄弟奋战不降,并与新军展开了血肉搏杀。但敌人为数众多,他们显然无法冲出重围。俄顷东关城门打开,一彪人马复从城内杀出,那在城头出现过的箭袖女郎和一个阴沉着脸的武官并辔在前,指挥手下将抵抗者团团围住。董汉新的第三队颇有几名忠心耿耿的死士,此时尚盼着能将董汉新解救出来,他们舍生忘死地杀到董汉新面前,不料那怪人口喷流火,将那几人尽皆烧伤。董汉新大叫道:“不要管我,快走!”话音未落有人在他胸口捣了一拳,他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却感到口中一胀,原来被别人塞了一个麻核桃。那怪人身形一晃已杀入阵中,拳脚连出指东打西,那几名兄弟虽也是军中精锐,但在他手下却像是没有反抗之力的婴孩一般 ,只转瞬便被杀得落花流水,先后被涌上来的新军活捉。在萧萧的夜风中,远道奔袭而来的反抗者终于失掉了信念和勇气,集体束手就擒。即使有人心有不甘,也只能悲哀地认同命运的安排。与他们相对的是那些匆匆赶来的新军,人人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就算不能加官晋爵,凭借着刚才激烈的苦战也定有不少赏赐,而这些赏赐肯定要比月俸多得多。 董汉新、乔晓杰和其他生俘的军士一起被押解入城,关到了暗无天日的大牢中。只不过监牢实在有限,这么多人犯一到立时每个牢房都塞得满满当当,便是想坐下去都费事。狱卒将他们生拉硬拽地推进去之后,哐当一身挂上了大锁,便再也不来理睬他们。董汉新和乔晓杰是重犯,两人被打上团枷脚镣,单独关押在了死牢之中。死牢位于整座监房的最里面,有一半是陷入地下的,只在靠近顶板的位置开了个小窗,小窗上铸有数排铁栅,看样子这便是通风喘气的地方。董汉新鼻中嗅到了一股难闻的霉烂气味,向前蹭了两步脚下一软,觉出来地上铺着稻草,他便摸索着坐了下来。乔晓杰自打受伤便昏昏沉沉,打上脚镣后已无法行走,是狱卒将他抬进来的。董汉新耳听得隔壁牢房中传来几声叫骂,似乎是在数落他的不是,但因为中间隔了石壁,听得不大真切。董汉新想起这一晚上的经历,心中愤恨无以复加。他低低叫了一声:“乔老弟!”乔晓杰只闷哼一声,并没回答他。董汉新叹息一声,他中的铅弹尚未取出,膝盖为此肿得像个馒头,稍一触碰便锥心蚀骨地作痛,这一晚上肯定无法安歇,知有侧意在厚重的石墙上休息。 |
戊申日,连载第四百六十五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比及天明的时候,监牢外面有人敲了两声破锣,那意思是开伙了。稍停片刻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跟着死牢的小窗打开,一只干瘪枯瘦的手从外面探进来,一个声音有气无力地招呼道:“接着!”不待董汉新答应,那手已扔了两个黑乎乎的东西进来。董汉新受伤后反应迟钝,还没等站起来东西已然坠在地上。那人却不管不顾地上了锁,拖着沉闷的步子走了。当此情景董汉新只能摇头苦笑,自己在第三队时是管着五六十兄弟的头领,到哪儿别人都好吃好喝地奉承着,如今被打入死牢里那便是龙入浅水虎落平阳,便是不低头也不行啊!他拖着伤腿蹭到那东西面前,伸手捡了起来,却原来是两个黑乎乎的窝头,董汉新一看便知道里面掺了不少橡子面,这东西又干又涩难吃得紧,但因别无选择,董汉新也只能硬着头皮咬了下去。 “给我一个。”背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让董汉新吓了一跳,他扭头一看不由有几分惊喜:“乔老弟,你醒啦!”将那个没啃过的窝头扔给他。乔晓杰伸手接住却没有马上吃,而是定定地看着他:“真没想到我把自己搭进来了。”董汉新心怀愧疚,硬着头皮道:“乔老弟,实在对不住,我误会了你的好心,你看这事……”乔晓杰摇摇脑袋:“说别的没用,咱们这次全折了!”董汉新后半夜里没睡觉,尽在想着外面的事,他昨天举事时曾留下一批人在青龙碾子,这些兄弟对他忠心耿耿,只要有机会必然会来救他,这便是他的生机。但这件事他暂时不愿让乔晓杰知晓,因此字斟句酌地说道:“这县城又不是刀山火海,说不定就有人敢闯上一闯呢。”乔晓杰对此不以为然:“县里来了不少道门高手,怎么能让人随意进出?何况反叛乃是重罪,州县必定不会让我们活着出去。”董汉新睁着通红的眼睛,连嘴里的窝头也忘了嚼:“不至于吧?就算汉军营里的兄弟平庸无奇,但人良贤弟可认得有真本事的,听说那头原来有个叫吴绪昌的,道法几可通神,他知道你在这里能袖手旁观吗?” |
(正文) 乔晓杰见董汉新仍执迷不悟,苦笑一声:“董队副未免太乐观了。”董汉新见他眼神昏暗,显然对出去已不抱什么希望,心情也跟着糟糕起来。一缕光柱斜斜地从小窗之中照进死牢,无数飞尘就在光柱中上下飞舞,似乎要从光柱中挣扎而出,但却始终无法摆脱光线如影随形的捕捉。两个饱受伤痛折磨的重犯盯着那些飞尘,都长久地没开口说话。 光柱打在地面的光斑缓缓移动了数尺,监牢过道中突然响起了杂沓的脚步,紧接着隔壁的牢房中呼斥声、叫骂声、脚镣撞击声响成一片。死牢中的二人一惊,同时侧耳听去。片刻之后脚镣哗啦啦的响声在过道中蔓延开来,很显然有不少人犯被带了出去。董汉新从地上撑起身子,拖着伤腿蹭到小窗跟前,想从这里瞧个究竟。不料小窗外面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狱卒,一看到他向外张望立时便用手中的木棍敲击小窗,将小窗上的铁栅栏敲得哐哐作响:“瞅啥瞅?再瞅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狗!”董汉新素来是个强硬脾气,一听这话把脑袋往前凑了凑:“来,你有本事就把眼珠挖去,老子正好不想活了!”那狱卒暴跳如雷,挥舞木棍就朝董汉新打来。董汉新一动不动,正等待木棍敲在自己头上,忽觉一股大力自腰间传来,脚下一动滑出了数尺,那木棍虽然砸在了铁栅栏之上,但却没能伤得了他分毫。 董汉新回头一看,原来是乔晓杰从后面拽住自己。乔晓杰被鬼鸦啄伤之后一条胳膊吃不上力,这已是他所能使出的最大力道,此刻他喘着粗气低声说道:“跟这些蠢奴才计较不值得。”不巧那狱卒耳朵还很灵便,一下子听到了这句话,伏在小窗上大骂道:“你说谁是奴才呢?”董汉新举起胳膊上的团枷向他横砸过去,只是被铁栅栏挡住了,那狱卒并没受伤。这家伙气得哇哇大叫,恨不能闯进死牢教训董汉新一顿。这时他背后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那人约莫三十来岁年纪,腰间扎着一条犀带,脸色阴沉得像是吊孝一般,正是昨天从城里杀出去的武官。他双手负在身后,阴恻恻地说道:“不要乱来,做你的事去。” |
己酉日,连载第四百六十六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那狱卒似乎很怕他,怯怯地让在一旁,那武官盯着董汉新有片刻工夫,冷不丁丢下这样一句话:“好,好,不愧是汉军营出来的。”董汉新被他说得莫名其妙,厉喝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人却不理他,猛然间双手连扬,掌心中各自化出一道淡蓝光幕,穿透铁栅栏照在两人身上。董汉新和乔晓杰顿时像失去力气一般瘫在地上,连动一下小指头都不可能,那人收回光幕转回身踱步而去。好半天乔晓杰才聚起一点力量撑起身体,他回忆此人的言行举止,猛然间想了起来:这人该不会就是谢启仁吧?他可不会无缘无故地到死牢来,是否和昨夜被捕的汉军营士兵有关?此刻走廊中的脚镣声已经止歇,也不知狱卒将那些人犯带去了哪里? 一百零二、营救 胡本派人历尽千辛万苦将消息送到吴绪昌手上时已是后半夜了。吴绪昌匆匆披衣起床,看过胡本画的求救符号,又细细问过来人,便知道几个时辰前县城外爆发了激烈战斗,不少人惨遭杀戮,幸存者亦陷于敌手。吴绪昌长叹了一口气,这董汉新果然是个倔人,没有听从自己的劝告,这一下汉军营中的精干损失殆尽,己方相当于失去一个重要臂助,几年之内是不能大举义旗了。旋即他又想起至今未归的乔晓杰,顺口问道:“你可曾听说乔兄的消息吗?”对方摇摇头:“城外血流遍地,谁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乱糟糟地每个数。或许乔爷机警,到别的地方暂作休憩,一会儿便回来了。”吴绪昌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摸出些散碎银子奖给了他。那人跪下来朝吴绪昌磕了个头,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待他走后吴绪昌全无睡意,就在思虑局面的变化。又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乔晓杰归来,吴绪昌心神不宁,便出门转到展鸿志的住处,询问他乔晓杰可曾归来。展鸿志睡眼惺忪,打着长长的呵欠道:“没见着他啊,他要是回来不应该先到你那头去吗?”吴绪昌道:“正因为他没回来我才过来的。你再和我讲讲,昨晚上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展鸿志仔细回忆,把乔晓杰的原话重复了一遍。 |
(正文) 吴绪昌掐指一算,突然失声叫道:“不好,乔晓杰卦气值禽不利,衰爻伏藏,只怕已陷在敌人手中了!”展鸿志吃惊地道:“他和我说过,只是远远地在旁观看,不会亲自参与战斗,怎么可能失手被擒?”吴绪昌无暇理清其中的头绪,只说了一句:“你在家中好生守着,我去相机营救。”展鸿志脱口而出:“单凭你一个人怎么营救?何况谢启仁不知道你还活着,这一次去必然会露馅。”吴绪昌道:“事急从权。若是见到他也未必是坏事,正好了结宿怨。”说罢匆匆而去。展鸿志放心不下,从后面叫道:“绪昌,我去多喊几个人吧!”吴绪昌头也不回地说道:“人多了误事,你只管看好村里,莫让铁蛋他们知晓。”展鸿志只得作罢,闷闷不乐地回到住处,开始为乔晓杰担心起来。同住的三人中,曲人良回家探亲未归,他一个商议的人都没有,也不可能帮上什么忙,就只有长吁短叹。 再说吴绪昌从前左所出发,展开禹步疾逾奔马,不多时已来到了县城东关。东关外面尸横遍地,内中大部分穿着汉军营服饰,还有一些是平民打扮,唯独不见城中戍卒,想来那些人的尸体已经被抬进城中。吴绪昌张开天目略略一扫,没在其中发现乔晓杰,估计他被带到了县城之中。他抬头向上张望,城楼上人影幢幢,每人都荷枪持戟,不时有巡查的头领经过,大声地喝问口令,比以往要森严得多。吴绪昌虽有潜匿踪形的本事,但也怕人瞧出破绽节外生枝,遂又绕到县城南门,那儿守城的戍卒人数较少,他于是在城墙突出的马面下找了个死角,掣出金梭子向上一弹,金梭子已笔直地扎入砖墙之中。吴绪昌单手扯住首尾相缀的金梭子,手足并用地攀上城头。今夜守城的士兵格外警觉,有人听到城墙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便抻头向城下张望。只是城下没有灯火,他什么也没有瞧见,因此便问身旁的同伴:“嘿,你们听到什么没有?”同伴也隐隐有所觉察:“不会是有人吧?”他边说边举起油灯向城下照去,此刻吴绪昌已来到了他的身后,悄悄绕过这几人,三转两转便拐入了一条小巷。那几名士兵纵然心中生疑,但因为啥也没有找到,而那声响也早已止歇,就只好各归原位。 |
庚戌日,连载第四百六十七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吴绪昌来过县城几次,对城中道路分布了然于心。他甩脱了那几名守城士兵,接连穿过几条小巷,正想拐到南城的主街上,前面却有灯光晃动,一小队巡城的士兵迎面而来,他急忙缩到暗处,静静地等那几人过去。这些士兵的首领是一个不入流的巡检,他大着嗓子说道:“这些汉军营的人真是得了失心疯啦,简直和不要命一样。幸亏谢帮办当机立断,又有仙姑相助,这才守住城池,要不然咱们可就惨啦!”旁边的士兵都奉承他:“也是总爷您作战勇猛,我看到有几个反贼已经摸到了城边,还是您带头把石灰瓶扔下城,让他们一个个哭爹喊娘。嘿,别提多解恨了。”那巡检摇头晃脑地说道:“和谢帮办还有仙姑比起来,那是不值一提!对了,天亮的时候要处决反贼,你们帮我凑些分子,挑个壮健的人心买下来,最近我就馋这一口!”言罢几人一同哈哈大笑,从主街上穿过去了。吴绪昌听得十分心焦,眼下已近五更时分,距天亮只在顷刻,若是不能找到乔晓杰他性命堪忧。只是吴绪昌并不了解具体情况,须向胡本问个清楚。 吴绪昌穿过南城主街,在一条幽暗的胡同内停下了脚步。胡同左数第三间是光秃秃的木门,上面苫盖着已经半腐的木瓦,正与胡本之前的描述相同。吴绪昌定定神,拿指节叩响了木门,共计是三长两短的五声。他生怕惊动了左右邻居,虽然心急如焚,敲门的时候仍非常克制。片刻之后门内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吴绪昌吃了一惊,这人不是胡本!他犹豫了一下并未离开,仍在门口候着。那人行到门前,低沉着嗓子问了一声:“谁?”吴绪昌道:“来见朋友的。”那人便从里面将门打开,原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汉子,瞧着十分面生。他对吴绪昌说道:“是来找胡大哥的吧?我是他的邻居。昨晚他嘱托我帮忙看门,还交代说如果有人找他就去筒子街。”吴绪昌拱手道:“多谢!如此搅扰了。”那汉子点点头,从里面又将门关上了。吴绪昌更不迟疑,掉头朝外而出。经过刚才的问话他已确认这汉子没有撒谎,因县城中本无筒子街的叫法,是胡本等人私下对正街的称呼。那汉子既然一口叫出,自然毫无虚假。 |
(正文) 吴绪昌转到正街上,天色又亮了一些,远处的房屋、商铺、衙门都影影绰绰地能瞧个大概,吴绪昌步履匆匆,一边疾行一边寻找着胡本的踪影。正在疾行之中,胡本突然从一家酒楼门口的暗影中蹿了出来,他把吴绪昌拉到一个隐蔽地方,压低声音道:“吴兄弟,我就知道你要来!县城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一直也没闲着,把方方面面的关系都用上了。据县里管事的人说,他们认为汉军营的兄弟心志如铁不会投降,决定今天上午在筒子街上把人都杀掉!”吴绪昌问道:“是一个都不留吗?”胡本道:“对,他们这次打算让我们瞧瞧厉害,所以一个都不留。”吴绪昌心想此事大不寻常,因为朝廷律法曾规定死囚要有三覆三审的制度,也就是定下处决之后仍要有专人来详细审查案情,防止出现误杀。虽然这条规定流于形式,实际上不可能认真遵守,但起码拖延了行刑时间,不至于立刻处斩。如今要将这许多人一同杀掉,当然和律令违背。但以州县官吏的眼光看,这些人本身就不是安分守己的良民,越早杀掉越好,免得横生枝节。 吴绪昌又问胡本:“乔兄在这些人之中吗?”胡本为难地说道:“人犯造册都由县令亲自掌管,参与进来的不过三五个人,我们打听不到。”吴绪昌道:“乔兄和我义同生死,我绝不能丢下他不管,现在我便去大牢探个究竟。”胡本道:“大牢外守把的兵士里三层外三层地,恐怕很难混进去。”吴绪昌道:“那也要想想办法。你先回去候着,我若用到你时再去找你。”胡本知道自己本领低微,帮不上他什么忙,就说道:“吴兄弟,那你当心一些!”吴绪昌点点头,转身向县城监牢走去。 此时东方天际现出了鱼肚白,街道上的景物都历历在目,吴绪昌不得不小心行事,借助大街两侧的房屋遮掩自己,一点一点地靠近大牢。胡本说得果然没错,县城大牢戒备森严,远在两条街道开外便有士兵设卡检查,在监牢前面更有一队人来回巡风,他们少说也有十五六人,内中有人拿着高价从西洋买来的火枪,显然是乔装改扮的新军。吴绪昌暗暗心惊,这些火枪威力极大,拉动枪栓也很方便,眨眼之间便可射出五六枚糖粒子,不是寻常的火铳能比拟的。这些新军学的都是西洋步兵操典,相互配合默契,要想从他们手中把人带走简直千难万难。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吴绪昌挑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坚定地走上前去。 |
辛亥日,连载第四百六十八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这条小路尽头有两名土兵把守,一个面向大牢一个面向小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往来行人。这附近没有可以借势遮蔽自己的东西,吴绪昌暗叫一声得罪,闪身以禹步飞速抢出,同时掣出金梭子向那个面向小路的家伙攻了过去。那名士兵只看到小路尽头有个淡淡的影子晃了一下,接着眼前金光闪耀,水沟、天突、膻中三处穴道同时一麻。还没等他明白发生了什么,巅顶上又遭到重击,他心下顿时一片空白,刚才在想什么完全忘记了。另一名士兵听到声响,转过身来却看见同伴目光直勾勾地落向远方,完全是一副痴憨模样,刚想开口招呼后脑的风府穴上也挨了重击,他身子一歪,软软地栽倒在地。 吴绪昌制服这两名士兵之后,绕过他们继续逼近大牢。大牢前面坦荡如坻,但侧旁却有两尊石刻镇兽,都是传说中龙的儿子蒲牢,模样甚是凶恶。吴绪昌看到它们底座高大,足可藏匿踪迹,手中捻定皇极派真诀,当巡风的士兵刚刚走过时他身形一晃,仗着禹步移到蒲牢的侧后,紧跟着脚尖在地面一点,轻轻巧巧地落在屋檐之上。而后他越过屋脊,径直蹿向后面成排的大牢。县城的监牢前面关的多是些无关痛痒的作奸犯科之辈,以乔晓杰犯下的重罪来说,他一定被关在了后面。吴绪昌看见监牢的过道和天井中站满了狱卒和衙役,不敢多做停留,一路辗转到了监牢的最深处。 他伏在漆黑的木瓦上,整个人几乎与屋瓦融为一体,刚想向前移动却发现这里气机有异,房檐四角上各有一团似有还无的青气,内中隐然有三才四象变化。吴绪昌略略加以推演,便发现这是一个依据重门格局布置的倒骑辇阵势。《易经》中有“重门击柝,以待暴客”的说法,意思就是指重门格局的守护作用。而出入狭窄进深较大的房屋,形同煮饭用的甑釜,倒骑辇阵势就是依据这种形势而建,不知情的外人想进来容易,要出去却是一步一坎难比登天。那镇在房檐四角的青气分别对应罗睺、月孛、计都、紫盖,乃是七政星在循行周天之后留下的积数所化。显然这是敌人的精心设计,若以吴绪昌的真实本领而论,要解决它并不为难,只需先从木星余气紫盖入手,按照相生的次序层层倒推便可将其解开。然而这里面有一件为难之处,那便是无论如何都会惊动布下阵法的人,而此人多半便在县城之内,赶过来顶多就是一刻钟的事。就算吴绪昌能顺利救出乔晓杰,在县城内外的重重封堵下又能逃到哪儿去? |
(正文) 吴绪昌正在为难之际,就听大牢深处传来狱卒的喝骂声,片刻之后牢门大开,一队队戴着脚镣的犯人被带了出来。只不过他们头上都罩着黑布,仓促之间难以分辨彼此。吴绪昌伏在屋檐之上,目光飞速地从人群中掠过,他看到内中有几个人的身形与乔晓杰仿佛,似乎每一个人都很像,但又不能完全肯定。本来乔晓杰的步态吴绪昌也是熟悉的,但人戴了脚镣之后走路不甚方便,和正常步态完全不一样,吴绪昌也暂时无法断定哪一个才是。而犯人还在一个接一个地被推搡到天井中,吴绪昌紧张地注视着他们,忽然他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绝类乔晓杰的人,不仅仅是身形体态,连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也和乔晓杰相似。按照皇极派的典籍《三易洞玑》的记载,不论是黄口孺子,抑或白发老翁,均有内外五行之别,内五行生发于外,和外感风寒署湿燥火相作用便成了独一无二的气息。正是基于这一点,吴绪昌断定这便是乔晓杰,因此当狱卒将犯人们押出监牢时,他也悄悄地尾随在后,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出手相救。 在吴绪昌离开监牢不久,死牢的铁门缓缓打开,之前出现在过道中的武官引着两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死牢本就十分逼仄,他们三人一进来立时就将这里填得满满当当。那两名大汉手中各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董汉新从袋口的印痕可以看出,口袋里面装的全是泥土。他有些诧异地望了一眼身旁的乔晓杰,两人心中都满是疑惑,他们把泥土运进来做什么?那武官在死牢门口站定,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片刻,才缓缓地开口了:“你们两个人本领平平,胆子倒是很大,犯下了滔天重罪,也应该知道等着你们的是什么。只是本官 念着你们有亲戚朋友在此,不愿让他们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所以特意来招呼你们两个。有什么话就尽快说,黄泉路上可不留人。” |
壬子日,连载第四百六十九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董汉新一听这话,才知道对方竟是要结果自己,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但他不愿就此服软,硬着头皮说道:“落到你们手里我认栽,但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那武官淡淡道:“敝人姓谢,想必你也能猜得出来。”乔晓杰恍然大悟,自己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此人便是一直与他们作对的谢启仁,只是这家伙行踪诡秘,过去始终未能碰面,却不料今天在这里遇见。乔晓杰骂道:“原来是你这个魔头!我们的弟兄千千万,你今天杀了我,早晚也有人为我报仇!”谢启仁冷冷瞧着他:“看你就要去见阎王爷的份上,就让你逞一下口舌之利。不过本官要告诉你们,今天不会有人到这里来,他们以后也没法给你报仇。你们自以为聪明绝顶,可以凭蛮力倒转乾坤,其实你们蠢如猪狗,死得就和蝼蚁一样,一点儿波澜也掀不起来!”乔晓杰听他这样侮辱自己,一时忘记伤痛,胀红了脸大声抗辩道:“你才是胡说!朝廷早已是日薄西山,几年之内必将覆亡,你们这些走狗为虎作伥,必定遭受报应!” 谢启仁以悲悯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瞧着一只待宰的羔羊:“本官果然没看错,你们这些人还真是愚不可及。也罢,本官今天心情好,就和你们多说几句。适才的确有反贼闯到大牢附近,还用高超的点穴手法伤了两个兄弟,不过他哪里知道,本官使了个李代桃僵的计策,选了两个相貌相近的犯人替代你们,将他引了出去。就算到最后他发现端倪,那也已经晚了!”乔晓杰猜到来人必是吴绪昌,虽然难以确定谢启仁话语真假,但也知道吴绪昌很难从戒备森严的死牢中将自己救出。他横下一条心,高声怒斥道:“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反清大业少我一个不算啥,他日我被埋在重壤之下,也一定要看到朝廷被推翻!” 谢启仁懒得和他斗口,一挥手身后的两名大汉扑上前去,将手中提着的土袋压在了乔晓杰脸上和身上。乔晓杰不愿就此赴死,手脚仍在拼命挣扎。只是团枷和铁镣限制了他的行动,那土袋又十分沉重。他一时挣扎不开。董汉新对乔晓杰本就怀着愧疚之心,见状舍命而前,抡起团枷向其中一名大汉腿上砸去。不料谢启仁伸手一指,一道金光闪过,董汉新只觉得肩上一麻,手上力道全失,团枷虽也横着扫了出去,只是轻轻地碰了那大汉一下。大汉抬腿将董汉新踢了个跟斗,而后两人一左一右地按住压在乔晓杰身上的土袋。董汉新只见乔晓杰双腿不住乱踢,但只过了片刻便剩下阵阵抽搐,而后终于寂然不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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