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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第39页] |
作者:陟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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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吴绪昌见几人神完气足,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你们都没事吧?”展鸿志抢着说道:“好险!闯破天的二掌柜瞧不起我们,觉得我们都是只会耍嘴皮子的毛锥子(毛笔),不让我们到前面去埋伏,我们人少也没和他们争,结果对头弄来了一个怪模怪样的盒子,把他们都烧死了。我们如果去了,那也肯定有死无生。”吴绪昌点了下头:“我刚从那面过来,你说的我全都看到了。闯破天的其他人都去哪了?”乔晓杰道:“他们大败输亏之后自觉颜面尽失,领头的掌柜也被烧死了好几个,招呼没打就灰头土脸地走了,我们也不好拦阻。”曲人良并没抢着和吴绪昌说话,直到乔晓杰、展鸿志都说完了他才说道:“绪昌,咱们两路都落了空,谢启仁一定已经到了县城,咱们现在首要的是趁他立足未稳,将他从这儿赶出去。”吴绪昌没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兹事体大,咱们回去之后再作商议。” 吴绪昌带着众人回到前左所时,铁蛋早已在家中候着了。吴绪昌问起蔡肃辰和周传的情况,铁蛋说道:“周传后来醒了,给他灌了碗稀粥,他们说还有事,不能在这儿久留,急匆匆地就走了。”这事也早在吴绪昌的预料之中,他说道:“他们要走咱们也不能强留,随他们去吧。”又问铁蛋:“胡本回来了没有?”铁蛋道:“我媳妇早上给胡本家送煎饼,他家媳妇开的门,说是还没有回来。”吴绪昌轻轻唔了一声,他想谢启仁的事只有等胡本回来再作计较了。因为知道唐中槐业已归来,吴绪昌不敢掉以轻心,出了铁蛋家沿小路绕村子走了一圈,边走边查看自己之前布设在村子四周的消息机关。他来到前左所后在村子的子午卯酉乾坤艮巽八方正位上分别设下了八个阵势,在皇极派原有的天覆阵、地载阵、风垂阵、云扬阵上略有损益,一旦有道门高手侵入阵法便会出现异象,吴绪昌就会知道有敌人来临。吴绪昌看到这些阵法还都依照原样布置,并没有任何改变,才稍稍有些安心。 |
(正文) 回到铁蛋家之后,正巧胡本过来了,吴绪昌顾不上休息,便问胡本情况如何。胡本说道:“谢启仁已经平安无恙地到达县城,但除了去县衙和县令点个卯商议事情之外,并没有大的举动,城里很多士绅还不知道他来了。”吴绪昌又问:“他带来了多少随从?有没有固定的住所?”胡本摇摇头:“我一直在暗处盯着,但他视什么时候到的,从那座城门里进来的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至于他带了几个人过来就更不知情了。而且这个人行踪诡秘,只不过小半天工夫,我就见他换了三套装扮,有时是黄包车夫,有时候是小买卖人,还有时候干脆就是乡下来的农人。我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妖法,每次变换装束时他的容貌似乎也随着发生了变化,若不是我一直紧盯着他压根就认不出来。”吴绪昌知道胡本了解到这些情况也是不易,勉励了他几句,又给了他一些铜角子。胡本知道吴绪昌手头并不宽绰,待要推辞不要吴绪昌却已塞到他怀里:“你在城里花销大,也别太节省了。”胡本感激涕零,待要叩首拜谢吴绪昌已飘然回转。他在心中暗暗发愿,吴绪昌待他恩重,一定要竭尽全力助他成事。 八十七、天倾 自从在白家堡子遇伏之后,吴绪昌对唐中槐和谢启仁更增警惕,除了派出胡本在县里打探消息外,还将展鸿志和乔晓杰也先后差了出去。不过接下来这半个月却风平浪静,县里一点儿异动也没有。转眼已到了年关,前左所的村民都盼着能早点闲下来,好有工夫杀猪宰羊置办年货,吴绪昌总不能让大家心生怨愤,所以就将大多数人都撤了回来,只留下寥寥几个人在外巡风警戒。 这一天已是腊月二十九,再过两天就是新年,前左所虽然只是辽东一个普通村庄,但也到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家家户户新宰了牲口,灶上蒸了白面馒头和枣糕,祭祀祖先的贡桌擦了又擦,摆上了久违的贡品。窗户外面贴了红窗花,孩子们欢快地在雪地中跑来跑去,每个孩子的衣兜里都被鞭炮撑得鼓鼓囊囊,他们不时拿出一两个点着了掷向空中,让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村子中,给前左所平添了不少节日特有的欢快。 |
丁亥日,连载第三百八十四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吴绪昌过完这个年就虚度二秩有三,若是在老家这个年龄正是有妻有子的当打之年,但对他来说妻儿皆去,只余自己茕茕独立,听着外面的爆竹声响倍感孤寂。他想起了初到辽东时的种种往事,想起了絮柔娇憨明艳的模样,也想起了自己惨遭荼毒的幼子,一幕幕往事尽皆涌上心头,不经意间抬起头,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他信步踱到窗前,举起袍袖揾拭泪水,却发现泪水不受心思左右,竟然恣意地奔涌不停,将棉袍都濡湿了。铁蛋媳妇本在对面屋子里蒸煮花卷,她忽而想起该问问吴兄弟晚上准备吃些什么,轻手轻脚推开门一看见吴绪昌正背对着自己拭泪。铁蛋媳妇也是个乖觉之人,见状没有开口,悄悄地又退了出去。 铁蛋媳妇虽然步履轻健,究竟不能无声无息,吴绪昌这一下从往事中回过神来,赶快将泪痕拭干,平复了一下心情,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唤了一声“嫂子”。铁蛋媳妇问道:“吴兄弟,我今天蒸的花卷,又从坛子里捞了一些咸鸭蛋,你晚上拿几个下饭可好?”吴绪昌对于吃喝等事向来不大关心,便说道:“全凭嫂子安排。对了,铁蛋上哪儿去了?”铁蛋媳妇抱怨道:“这个人从来就没正形。刚才他跟我说老马能在棋盘上摆出什么‘七宝连树’,他很想去学上一学,我在和面的时候他就跑出去了。”吴绪昌倒是知道“七宝连树”,这是象棋中的一种格局,将自身的棋子合理排布,棋子之间相互依存,不惧怕敌人的猛烈攻击,因此得了这么个称呼。 铁蛋虽然不识几个大字,但前左所民间棋风甚盛,将士象卒车马炮他总还是认得的,而且他虽心思笨拙却偏偏喜好此道,每每沉浸于此不能自拔。因此当听说铁蛋出去观棋,他只是苦笑着微微摇头,随后走到老马家来。推门一看小屋里甚是热闹,火炕上盘腿坐着两位,旁边还围了一圈观战的。这对弈的其中一人神态自若,腰板拔得笔直,正是擅长攻守对局的老马,另外一位急得抓耳挠腮,黑黝黝的面皮胀得泛红,却是臭棋篓子铁蛋。吴绪昌站在外面只瞄了棋盘一眼,便发现铁蛋形势大大不妙。不仅四六两路防守不密,连子力也逊色于老马,要想赢棋几乎是难上加难。 |
(正文) 这周围观战的几位也不比铁蛋高明多少,他们看得技痒,纷纷给铁蛋支招,有人说要起士,有人说要飞象,还有人说要出车,乱纷纷的莫衷一是。铁蛋正不知该听谁的,抬头看见吴绪昌过来,不由大喜过望:“吴兄弟,你来得正好,快些为我支招!”吴绪昌道:“你且将马三进四,炮七退二,看看他的变化再说。”铁蛋依言而为,果然让老马眉头一蹙,放弃了直接将军的打算,改为退兵防守。铁蛋问道:“接下来便如何?”吴绪昌正待为他出言指点一二,忽听大门被人猛地推开,接着院中便响起了喊叫:“吴兄弟可是在这里吗?”吴绪昌听声音是纵海的,急忙应了一声,转身匆匆出门。铁蛋放不下棋局,对老马道:“你不要将棋子撤了,回来我还要和你再下。”老马淡淡道:“就是将棋子全都拿下去我也能原样复盘,你自去便了。”铁蛋这才放下心,追随吴绪昌而出。 院中有两人正在张望,前面一人正是纵海,后面跟着的短衣打扮,头上扣一顶灰布棉帽,帽下尖颏鼠须,形貌不甚出奇,望之似是闯破天的崽子。纵海说道:“吴兄弟,这位是闯破天的弟兄,刚刚从西面过来,说有紧急事情通禀。”吴绪昌见老马家人多眼杂,瞧着对面这位又有几分眼熟,便说道:“你且随我过来。”那人随吴绪昌走到偏僻处,再拜起身,开口说道:“前时承蒙吴掌柜施以援手,几位掌柜同感恩德,本待以薄礼致意,奈何今日寨中突遭敌人袭击,大掌柜命我向吴掌柜求救,万望吴掌柜出手解救。”吴绪昌见他神情急切,出语利落如珠,暗自寻思道:“不管蔡肃辰如何待我,双方总是有约在先,如果闯破天真有难事,我也不能坐视不理。”随口问了几句闯破天军中情况,此人对答如流。 |
戊子日,连载第三百八十五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吴绪昌了解清楚前后因果,走回老马家将铁蛋唤到一边,说道:“闯破天出事了,我准备带几个人过去看一看。”铁蛋道:“那我跟你一同去,看看那个谢启仁在不在,要是在的话我一把将他脑袋薅下来。”吴绪昌对他道:“我只带纵海和翔子去,你回头和乔晓杰他们说一声,免得他们挂牵。”又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用手指蘸着朱砂在上面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符箓交给铁蛋:“如遇危急情况可将符咒点燃,倘使烟气笔直不散就可高枕无忧。如果烟气飘向四面八方,那就必须离开这里,在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要留在村中。”铁蛋见吴绪昌着急,也没工夫问为什么,一一将吴绪昌的交待记下来,再看吴绪昌却已约了铁蛋和翔子随同那个报信的去了。铁蛋愣怔了一会儿,忙到村外找乔晓杰商议。 乔晓杰他们不像普通村民一样需要置办年货,这几天反而是他们最清闲的时候。铁蛋推门进去,乔晓杰、展鸿志、曲人良三人正在闲坐谈天。见到铁蛋,乔晓杰知道铁蛋定是有事,忙起身让座,问道:“是绪昌那儿有事吧?”铁蛋道:“还真叫你说着了。刚才纵海领来个人,说是闯破天那头出事了,吴兄弟不放心,领着纵海和翔子就去了。”曲人良道:“那人你认识吗?”铁蛋摸着下巴颏:“瞧着眼熟,之前似乎见过,但叫不上名来。” 曲人良一拍大腿:“唉!绪昌就是愿意平白无故地相信人!他走之前还交待了什么没有?”铁蛋道:“吴兄弟还画了张符咒交给我,说是紧急情况点着了。”曲人良叹息一口气却没说话,铁蛋和这几位并没什么话可以闲聊,把信带到了也就走了。乔晓杰和展鸿志见曲人良反应奇怪,都问他这是怎么了。曲人良之前并没和二人提过自己对闯破天的看法,此时终于忍不住一吐为快:“我早就和绪昌说过,闯破天这些人都靠不住,迟早有一天我们得和蔡肃辰兵戎相见。前些日子闯破天瞧不起我们,心高气傲地在折箭岭设伏,结果一番设计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趁着他们备受打击的档口,正好借着谢启仁的手将他们一举剪除。如今绪昌掺合进去,等于代人受过,事成了对我们没啥好处,一旦失败蔡肃辰还有可能倒打一耙。” |
(正文) 乔晓杰和展鸿志所虑不及曲人良深远,听到这番话不由问道:“那如今该怎么办?”曲人良道:“绪昌这次去多半劳心劳力,我们在这儿也不能闲着,多少帮他分担一点儿。”乔晓杰和展鸿志都是踏实干事的,当下几人找了相熟的村民,大家收拾一番,做好了接应吴绪昌的准备。 再说吴绪昌随同闯破天的崽子急匆匆地出发,四人都走得很急,路上也就鲜少交谈。他们顶着寒风走了半个多时辰,头顶冻云越压越低,不多时竟然飘飘扬扬地下起雪来。一开始尚是星星点点的雪花,渐渐地雪片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放眼望处尽皆被雪幕遮蔽,天地之间一片静默,反衬得几人脚步声越发悠长。吴绪昌暗中掐指计算,按照奇门克应,天心星直符又带壬水于坎宫,分明是有大雪,眼下正值申酉交界,旺金生水,这雪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如果按当下这个速度行进,只怕得戌时才能与蔡肃辰他们会合。 吴绪昌忍不住问闯破天的那崽子:“蔡掌柜他们有没有什么话嘱咐你?”对方回过头来道:“大掌柜只叫我来请吴掌柜,别的话可没交待。”吴绪昌道:“蔡掌柜肯定没考虑到天降大雪。我们即使脚程再快,赶过去也要晚一段工夫,万一蔡掌柜有别的考量我们该如何找他?”对方说道:“大掌柜自有安排,我们只需赶到寨子便可找到他。”吴绪昌见他有含糊其辞的意思,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腕,厉声说道:“此事可含混不得!蔡掌柜究竟如何说的,你且对我讲明!”那崽子想抽回手腕,不料脉门被吴绪昌牢牢扣定,犹如铜铸铁焊一般,他哪能动弹分毫?这家伙倒也见机得快,脸上赔着笑:“到前面自有分晓,吴掌柜何必着急?”吴绪昌之前对他一直信任,但此时却大起疑心:为何他说起这事时总有些无关轻重,还百般予以遮掩?援救闯破天不应该是十万火急的事吗?他没有因为这人两句软话而懈怠,反而将手腕抓得更紧:“你现在都说不清楚,到前面又怎么会有分晓?”这崽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吴掌柜,我在闯破天里就是个听差的,说句不中听的,那就是地瓜去了皮啥也不是,您说的那些事只有掌柜们才能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去?”他一边说一边偷眼瞄着吴绪昌脸上的表情,这反而让吴绪昌更为怀疑。 |
(正文) 纵海和翔子见这人情况不对,从后面走上前来按住了他的胳膊:“快说实话,要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这家伙说道:“你们这是发的哪门子火?咱们还得赶紧回寨子哩!”说到这里,他突然起身一挣,翔子和纵海猝不及防,都被他搡得向后退出两步。这人飞脚在地上连铲,激起大片积雪扑向吴绪昌,趁着吴绪昌手上松懈,一扭身抽出手腕向后便逃,边逃边从怀中抽出一个金灿灿的圆筒,一按上面的机括,圆筒里冲出一道紫色的火光,笔直地升上天幕。即使是在大雪之中,这道光依然妖艳地照亮了一方雪野。这不啻暴露了他的真实面目,吴绪昌没想到自己一时疏忽,竟然被这等小人所算,他大怒之下发出一枚金梭子,正中这人背脊陶道穴,让他当即摔了个大跟头。 纵海和翔子扑上前去,抡起拳头就是一顿暴打。但不管他们如何逼问,这人只闭着眼装傻充愣,一句话也不说。吴绪昌微一蹙眉:“别在这耽误工夫,先把他带回去再说!”翔子解下系腰的绳子,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把这人双手拧到背后,给他来了个攒蹄扣。纵海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催促他快些行走。可这人脚下故意磨蹭,还不时回头张望,似乎在等人到来。吴绪昌一时性急,在他后脑勺上搂了一巴掌,直接将他拍晕了过去,纵海不待吴绪昌吩咐已将这家伙从地上背了起来,踩着积雪一路疾行。 没有走出多远,吴绪昌忽然听到身后积雪中传来春蚕咬噬桑叶般的沙沙声,回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远远地有五个人影正向自己极速奔近,为首一人几乎足不沾地,宛如御风一样在雪地中疾行,正是死对头唐中槐。唐中槐身后的那四人脚下各按道门奇步,分明也不是善类。吴绪昌自信凭借神鬼莫测的禹步一定能逃之夭夭,但纵海和翔子都是没有修行术法的凡人,他们定然无法逃脱。吴绪昌转瞬心中已有计较,他对纵海道:“快走!”纵海和翔子知道遇上了紧急情况,发足狂奔起来。 |
(正文) 吴绪昌却折返回身,迎着唐中槐冲了过去。唐中槐呵呵冷笑:“小贼倒还有几分机灵,竟然躲过了我的布置,不过今天这一关你怕是过不去了!”吴绪昌知道今天讨不了好去,但他秉性倔强,岂能在唐中槐面前服软?当下怒斥道:“老怪物休得猖狂!今天便叫你知道我的手段!”唐中槐懒得和他做口舌之争,一摆手身后那四人全都围了上来。这四人一个是鸦衣百结的红脸膛老者,一个是身披道袍的白脸中年道士,另外两个人都生得奇形怪状,一人口眼歪斜,半边脸拧向一边,让人看着就不舒服,还有一个缺了半边耳朵,鼻孔上翻有如去了毛的猩猩。四人脚步错动,眨眼间和唐中槐一起将吴绪昌围在了中间。 吴绪昌瞧唐中槐的神情,猜到他定是和这四人组成阵势对付自己,他暗道打人不过先下手,和这群魔头讲什么道义!他默念祖师所传《补龙水神图诀》,金梭子一摆化作一条怒目电龙直扑红脸老者。红脸老者双掌一错,左掌法天右掌法地,两掌之间生出一个光华灿然的圆球,金梭子与圆球相撞,激得那老者身躯一震,歪歪扭扭向后退出几步。不过吴绪昌并未继续向他发难,而是转攻中年道士。中年道士抖开拂尘,硬生生架住金梭子的攻势,脸色刹那由白转红,像是喝醉酒了一般。吴绪昌趁他气息未稳,抬腿将他踹了个踉跄,脚步电闪又袭向那两个怪人。口眼歪斜的这位白眼珠一翻,嘬唇吐出一道流火,虽然只有二尺远近,但也唬了吴绪昌一跳,幸喜他这流火威力有限,吴绪昌只是虚刺向他的中府、云门两穴就迫得他将流火收回去了。旁边那个缺耳朵的冷哼一声,袖口中哗啦啦作响,居然祭出三枚拳头大的金钱来。三枚金钱在空中翻覆,不断地叠成爻象,蕴藏着万般理数变化,竟然还伺机锁拿金梭子。吴绪昌何等本领,怎么会被他克制住,金梭子拨开两枚铜钱,轻轻巧巧就避开了金钱的攻击。 在吴绪昌与四人周旋的时候,唐中槐只在一旁冷眼观瞧,并未出手拦阻。直到吴绪昌次第迫退四人,他才一晃人皮鼗鼓,像夜枭一样怪笑两声:“小贼,接招吧!”其余四人尽皆听从他的指挥,随着他的呼斥布成阵势,吴绪昌本拟从较弱的红脸老者和白脸道士中寻找到突破口,但这五人的阵势一旦铺开,就有如钱塘江潮一般,一浪更胜一浪,压得吴绪昌喘不过气来。其实吴绪昌哪里知道,唐中槐今天所布着阵势并非他的独创,而是此前困住过介阳子的五幽绝灭阵! |
庚寅日,连载第三百八十七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十多年前冀北三魔伙同万俟永、雍维俊布下此阵,竟将太玄神打成重伤,如今五人中虽仅存唐中槐,但阵法的要义他却记得牢靠,为了对付吴绪昌特地找了几位帮手练成此阵。这位红脸老者是医巫闾山的荣飞熊,中年道士是水溪圣隐洞的沈帷寒,口眼歪斜的是天残求云宗,缺耳朵的是地缺林幕,后面这两位都是江西龙虎山的旁支,是唐中槐遣人重金礼聘而来。诚然这几位的能为远不能同雍维俊等道门顶尖高手相比,但吴绪昌照比当年的介阳子也不能同日而语,故此阵势威力虽较当年为弱,对吴绪昌来说却仍是难以跨越的奇阵。 唐中槐所占的位置即为百骸之阳,荣飞熊和沈帷寒分别对应左右手,而那两个怪人天残地缺则占据双足。吴绪昌对那两个怪人极是厌恶,瞧见他们的模样便有些不舒,一开始想全力压制他们。但那歪斜眉眼的求云宗流火吞吐自如,吴绪昌距离他远一些的时候尚不觉得如何,但只要将流火压到三寸以内便会产生极大的阻力和反弹,而地缺的三枚金钱也是异宝,林幕口中念念有词,金钱方孔之中不时现出五色光华,在沉沉雪幕中变幻不定。吴绪昌全力和这二人周旋片刻,没能占到丝毫便宜,而唐中槐、荣飞熊、沈帷寒三人却从后面步步紧逼过来。本来荣飞熊和沈帷寒甚是平常,但因唐中槐居中呼应,这二人竟也将双掌和拂尘使得有声有色,在吴绪昌的连环攻击下尽可支撑得住。吴绪昌无奈之下只得放松了对天残地缺的攻势,轮番抵挡五人的怪招。 这样一来情势更糟,唐中槐好整以暇,得以从容指挥其余四人各展所能,不多时荣飞熊的双掌步步紧逼,而天残地缺也相互倚靠着杀到近前,吴绪昌被几人牢牢挤在中间,辗转腾挪都受到了极大限制,皇极生象术也是越来越施展不开。唐中槐眼见吴绪昌今天在劫难逃,嘴角沁着一丝冷笑,阴惨惨的怪脸益发狰狞。吴绪昌勉力支撑片刻,在敌人数般法宝的连环进击下终于露出了破绽,在化解了天残的流火和地缺的金钱之后,终于无法避开唐中槐的混元金掌,被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背脊之上。虽然他有垂列天象护体,又有镜心铠保护,但唐中槐这一掌含着七杀之力,吴绪昌喉头翻起一股甜腥,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口鲜血。荣飞熊等人见击伤了吴绪昌,人人都是喜形于色,觉得今天可以将这小子生擒活捉,领取唐中槐事前许诺的赏格,因此招式越发凌厉。 |
(正文) 吴绪昌吐出这一口鲜血之后,心下烦恶稍去,反而变得灵台澄明起来。经过这一番恶斗,他已看出这阵势全靠唐中槐维系,其余四人和唐中槐配合时有差池,还没到天人合一的程度,这便是他可利用的机会。吴绪昌知道唐中槐的人皮鼗鼓按照黄钟大吕的音律变化,虽然有如云梦深泽幻化万端,但基本理路终有穷尽之时。而荣飞熊和沈帷寒悟性较低,对一些奇巧变化反应常常会慢上片刻,尽管在外人看来这片刻不算什么,但到了吴绪昌这等行家眼里无疑是天大的破绽。吴绪昌思虑已定,一面牢牢守住自身要害,一面暗中计算唐中槐天幻魔音变化。唐中槐今日只求将吴绪昌斩杀,出手反而不似上次那般恣肆,中规中矩了很多。吴绪昌眼见他用人皮鼗鼓奏出蕤宾之声,料定他接下来必然减律三一至夷则,因此抢前一步抖动金梭子占据夷则之音,让唐中槐招式无处可发。唐中槐没想到吴绪昌会突出怪招,一时错愕来不及收住人皮鼗鼓,奏出夷则之音后生生将其停住,然后再转成黄钟之音。 天残地缺发觉情势不妙,急急补上缺位,用流火和金钱试图维系五幽绝灭阵不坠。但五幽绝灭阵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局,若荣飞熊和沈帷寒能及时补上尚可维持,但这二人反应较慢,直到林幕的金钱飞到吴绪昌金梭子上方他们才仓促变招,吴绪昌得此余裕,长啸一声有如深渊龙吟,施展神鬼莫测的禹步,倏尔从荣飞熊侧旁的乾位转出,直奔唐中槐侧后而去。如果荣飞熊任由吴绪昌杀出重围也无大碍,但这老头贪功冒进,不揣度自己的实力贸然出招,他一掌化出阴阳气机,向吴绪昌泥丸宫重重印下。吴绪昌觉出头顶有如泰山重压,急忙闪身趋避,同时金梭子向旁一甩,挟着三才五行之力直扑荣飞熊。荣飞熊哪里抵得住金梭子的神妙变化,惨嚎一声双掌已先后被金梭子刺了个对穿。他的一身本领全都集中在手厥阴心包络的劳宫穴上,掌心被穿本领等于尽废。 但吴绪昌被荣飞熊阻了一阻,天残地缺已经从后面扑了上来。这两人所出同源,术法都是龙虎山的旁支,配合起来毫无阻滞,吴绪昌不得不用心应对。天残求云宗鼓足了腮帮子,耸着两肩运气施法,像是一只硕大的癞蛤蟆。在他的奋力加持下,流火比刚才又炽烈了不少,从他口中溅出五六尺远近,直如飞瀑一般,颜色也从之前的红赤转成了明亮的橙黄。自古有炉火纯青的说法,那就是火焰颜色越接近于青色表明其温度越高,天残本领虽不到家,但流火喷出时火星飞溅,伴着风火相摩的嗤啦声响,好似上元节燃放的潭州烟花,声势十分骇人。 |
辛卯日,连载第三百八十八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地缺林幕亦能通过金钱推算对手情况,他大致猜出吴绪昌所想,他五指箕张,三枚金钱在虚空中来回翻转,变化又快又急,顷刻之间已按《序卦传》历经《乾》、《坤》、《屯》、《蒙》、《需》五卦三十二爻象,每一爻变都恰能凌驾于金梭子之上。吴绪昌受这二人所迫,左掌催动金梭子,右掌化出夔牛印,分与二人颉颃。但见三人之间流光齐发有如烟霞,天残的口眼歪斜得更加厉害,而地缺的猩猩脸也越发丑陋。吴绪昌泥丸宫上生出袅袅白气,笔直冲开鹅毛大雪,数丈之内飘扬的雪花尽皆在他的皇极生象术下化为水珠,纷纷扬扬溅向四周。天残地缺究竟功力有所未逮,僵持仅有片刻两人同时吆喝一声,面上各现痛苦,齐齐向后跃开。 但唐中槐已借这个机会再次如翔鹰般扑到,天幻魔音和混元金掌同时发动,一击吴绪昌的阳魂,一伤吴绪昌的阴魄,这已用上了凌初道人所传上乘本领。吴绪昌虽然在瞬间废荣飞熊、伤天残地缺,但这已是他竭尽心智后的结果,对唐中槐这一招式再也无法化解。他只好提起精神将金梭子聚在巅顶,抵御混元金掌的攻势,而以垂列天象抗击天幻魔音无孔不入的攻击。天残地缺诸人眼见吴绪昌周身有如碧瀚苍极,中有数颗大星垂佑,但在唐中槐的猛烈攻击下大星光芒一闪而没,吴绪昌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摇而出,脸色刹那变得惨白如纸。唐中槐眉头一皱,向后退出半步,缓缓提起手掌,天残地缺瞧见他手掌鲜血淋漓有如刀割,在食指下缘甚至伤可及骨。原来吴绪昌虽不能抵敌唐中槐的奇招,但他究竟不是易与之辈,在被唐中槐打伤的同时也用金梭子扎伤了他。两相比较而言,虽然吴绪昌受伤更重,但唐中槐也功力大损,一时没法再下杀招。 沈帷寒在唐中槐带来的四个人中本领最差,刚才荣飞熊及天残地缺围攻吴绪昌时他不及反应,现在眼见吴绪昌神色不对,猜测他已受了重伤,便想捡个现成便宜,拂尘一抖就向吴绪昌当头罩下。不料吴绪昌突然一翻眼皮,双眸之中精芒闪动,厉声斥道:“鼠辈敢尔!”本已纳回袖中的金梭子倏尔如游龙一般探出,沈帷寒虽已在拂尘上灌注了值时神将之力,但竟然抵受不住。他还未能看清金梭子来路,左臂上已被金梭子重重划了一下,但听嗤啦一声道袍半截袖子迎风飘展,连胳膊上也多了一道伤口,总算吴绪昌想要冲出重围,并没想和他为难,一击之后即飘然远遁,这才让沈帷寒侥幸不死。沈帷寒但觉一阵剧痛传来,暗想若是金梭子再深半寸只怕宗筋都要被割断,他这才知道吴绪昌重伤之后本领仍远在自己之上,不敢再行造次,狼狈抱头闪避。 |
(正文) 求云宗和林幕本也跃跃欲试,一见沈帷寒伤得如此惨重便转换心思,只是拿流火和金钱虚应故事,吴绪昌毫不费力便从他们的封堵中杀了出去,瞧他在雪中一路飞驰而去的样子,竟不像是重伤之人。唐中槐眼见求云宗和林幕不肯出力,如何不晓得他们的心思,无奈他本人也受了伤,便是追上吴绪昌也未必有十成把握拾掇他,因此便只用鼻孔冷哼一声来表达不满。 林幕心思活泛,见状说道:“这小子受了您的混元金掌料想也命不久长,就让他蹦跶几天吧。”唐中槐这才面色转霁,道:“这工夫启仁那面差不多也得手了,咱们回去等信儿。”求云宗不甘落在林幕之后,夸赞道:“唐兄的调虎离山计出神入化,他哪有不中计之理!”唐中槐极是受用,口气却淡淡地:“但愿如此。”三人边说边往回走,唐中槐从衣服上扯了块布包住手掌,对身后的荣飞熊和沈帷寒连看都没看一眼。沈帷寒脸色铁青,拿道袍裹住伤口,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后面。荣飞熊五官都疼得变了形,他原以为自己为唐中槐出力怎么着也能换来些实在东西,哪知唐中槐见他本领被废弃之有如敝屣,看到其他四人相继走远,他愤怒又不甘地咬咬牙,转身从另外一个方向下山。 吴绪昌一口气奔出两里有余,耳听得身后无人追来,心神一松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金星乱冒,只觉头晕目眩得紧,伸手扶住了旁边一株云杉。其实在之前他已伤得极重,若无镜心铠的保护只怕会被唐中槐立毙掌下。但他担心天残地缺瞧出破绽骤下杀手,是以装作若无其事,甚至还击伤了沈帷寒,这让多疑的天残地缺不敢贸然行险。不过他虽然侥幸逃出虎口,但眼下却已摇摇欲坠,一阵寒风带着雪花猎猎吹来,激得他额头冷汗直冒,几乎便要摔倒在地上。他用手指死死抓住了云杉,努力挺直了腰杆。眼前风雪正急,来时的脚印已被皑皑积雪完全盖住,分辨不清哪里能走。吴绪昌试着探出左脚,落在雪地上恍如踩在棉花堆里,脚下一软膝盖便要向前跪倒。幸好他一直抓住云杉没有松手,这才稳住了身形。他努力调匀气息,再向前缓缓地迈出第二步、第三步……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吴绪昌孤身站在脚印的尽头,每走几步就要大口大口地喘息,而这却更加重了眩晕的感觉。好多次他都想停下来找个背风的地方歇歇,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立刻被自己否定了,他从唐中槐今天的表现隐隐猜到,前左所那头只怕有事,今天就是再难也要赶回去,否则必然有噬脐之悔。因此一路上他咬紧牙关,顶着风雪艰难前进。不管怎么困难,毕竟每走一步他离村庄便近上一分,而这正是他坚持下去的信心所在。 |
壬辰日,连载第三百八十九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在吴绪昌和唐中槐等人恶斗的时候,他对前左所的担心正转化成现实。铁蛋把吴绪昌的叮嘱转告给曲人良之后,一转身就钻进了老马家,找他下那盘没下完的棋。老马早就胸有成竹,落子时运棋如飞,只不到十合便生擒铁蛋的主帅。铁蛋一见这棋已被将死,面红耳赤地按住老马的手:“这步不算,且缓一缓让我琢磨琢磨。”老马道:“自古棋子落到棋盘上便不得反悔,你如何便要抵赖?”铁蛋闷声闷气地道:“刚才看错了,你把马退回去,别逼得太狠。”老马拗不过他,将马摆回原位:“好,你来!”铁蛋犹豫着下了一手自认为还不赖的棋,但不料老马早已想清楚前后变化,没几手又用中卒将死了老帅,问铁蛋:“这下你还有何话说?”铁蛋喃喃道:“不对呀,这怎么就死了呢?”老马志得意满地拿出旱烟斗,吧嗒吧嗒地抽起旱烟来,留下铁蛋一个人在那儿皱眉苦想。铁蛋尚未琢磨出个所以然,忽听门外有人喊道:“大事不好,有外人进村了!” 铁蛋一下子从棋盘上的将象士车马炮中惊醒,跳到地上急急忙忙就往外跑,到屋外一看叫嚷的原来是翔子的老爹。他抱着胳膊哆哆嗦嗦,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看见铁蛋后翔子老爹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孩儿啊,我在外面背柴火,就看见十来个人直奔咱村来了,你快想想办法吧!”铁蛋脑瓜一热,抓起老马家倚在门边的锄头就要往外冲,跑出去几步他又觉得不对,对翔子他爹喊道:“你快把大伙儿都叫过来!咱们不能叫人骑在头上欺侮!”翔子他爹忙答应着去了。 铁蛋正准备去喊其他村民,忽然想起吴绪昌临走时的嘱托,急忙从怀里将符咒扯了出来,又取出火镰和火石,他在心里默念着“吴兄弟可要保佑咱们”,并用火镰和火石相撞。大凡人越是着急的时候手越不听使唤,他接连尝试了五六次才将符咒引燃。但见符咒如同蝴蝶一般在火光中飘舞,吴绪昌用朱砂写的几个篆字隐隐放出金光,不过金光转瞬消失,只留下了一道黑烟冉冉升起。开始时那黑烟笔直向上飘出约有三尺,铁蛋正在心中窃喜,暗想这下可以高枕无忧了,哪知一阵狂风卷来,烟气一下子被吹得偏了出去,接着便在空中涣散开来。铁蛋一拍大腿,叫骂了一声,急急冲出老马家,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着让众人快些逃走。 |
(正文) 若是一众村民听到铁蛋叫喊再去收拾东西肯定手忙脚乱,多亏曲人良、乔晓杰他们早有防备,翔子他爹发现敌踪后他们冒着风雪便向村外冲去,在村口他们看到十来个敌人正鬼鬼祟祟地沿着小路向里摸进,只是他们不熟悉路径,更兼要躲避吴绪昌设下的机关,行进颇为不顺。曲人良带人抢到了村口的小土包上,手持火铳向敌人射击。不过因有大雪遮挡视线,火铳射出时铅弹很难保证命中对手,而且这些敌人又甚为机警,一听到火铳特有的叮咣声响便立时伏低了身形,利用雪堆掩护自己。曲人良他们打了好一阵子,只将其中两个人打伤,其余人等竟是毫发无损。曲人良低声咒骂道:“真他娘的邪门!乔兄,你带几个人到那头去,别让他们突到近前。” 乔晓杰应了一声,猫着腰带着三个村民往旁边溜,曲人良则留在原地拿火铳阻击敌人。但那些敌人似乎已熟悉了他的打法,三五成群地分散开来,一边寻找路径一边还击。他们手中拿的也是火铳,但铅弹射出时的力道明显更大,打在雪堆中噗噗作响。曲人良正琢磨着该如何压制他们,忽听展鸿志叫道:“人良,你看那个戴黑帽子的在干什么?”因受地形限制,曲人良一开始并未瞧见这敌人,忙问道:“哪里?”展鸿志向他一招手:“你到这面就能看到了!”曲人良在同伴的掩护下闪身赶到,果然瞧见有个敌人闷头在地上鼓捣什么,他说道:“管他搞什么鬼,先打了再说!”搂头便射出一连串铅弹,展鸿志等人也跟着射击,不过那人所处位置太低,铅弹全打到了雪堆中。而且那敌人身边还有两个持火铳的家伙掩护,反击很快就过来了,曲人良他们急忙缩头闪避。 待曲人良等人劳而无功之时,那个逮黑帽子的敌人却已从地上爬了起来,并迅速从同伴手中接过了一个沉甸甸的麻袋。眼尖的展鸿志发现,他身边的雪窝子中赫然出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机关,这机关依靠四脚站立,远远望上去便似一张缩微了的木床。只不过这张床上绑缚着密密麻麻的机括,机括和机括之间用弦线相连。戴黑帽子的敌人打开麻袋,其中原来是一捆半人多长的短矛,他们将短矛架到机关上,三个人奋力扭动机括,带动弦线吱扭扭地转动起来。曲人良一望之下骇然变色,低呼道:“这是床子弩,快避开!” |
癸巳日,连载第三百九十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话音未落,床子弩向后一顿,三支短矛带着尖利的互相划破虚空,曲人良身形一矮,但觉头皮一阵沁凉,一支短矛擦着头顶飞了出去,短矛带来的凌厉杀气生生将他皮肉撕裂,鲜血顿时涌了出来。若是再低上半分曲人良定然死于短矛之下,他方自庆幸自己免于罹难,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惨呼,扭头一看跟从他的一位村民被床子弩洞穿胸腹,他被短矛的冲力带动,踉跄着向后退出两步,双手无力地比划了两下,一头栽进雪堆里不动了。而那短矛穿出他身体后余势不衰,又飞出四五丈远近才没入雪堆中,仅余一个矛柄尚在外面。 展鸿志和乔晓杰不意这床子弩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不由都相顾失色。饱读典籍的曲人良却知道,床子弩并非今时独有,早在近千年前的北宋它便已大量列装军队,其最大的战绩来源于宋真宗时辽国侵宋之战,在这场战役中,宋军用床子弩射杀辽军大将萧挞览,让号称精锐的辽军也畏其锋芒,不多时便与宋军订立了澶渊之盟。如今敌人所用虽然不及北宋军队精良,但在窄仄的前左所村口,它的威慑力显然要比火铳大得多。展鸿志看到鲜血顺着曲人良鬓角和鼻洼汩汩而下,上前要为他包扎,曲人良却拿袖子在脸上一抹,叫声“不碍事”,继续拿火铳向敌人射击。乔晓杰、展鸿志等人被曲人良的精神感染,放弃了退走的想法,和曲人良并力阻击敌人。敌人将床子弩的机括重新上满,再次对准他们发射短矛。不过这次健行军有了防范,三支呼啸而来的短矛尽皆落了空,都射入了雪堆之中。而且曲人良他们发现床子弩威力虽大,但将机括一圈圈拧实却很耗费工夫,他们便在敌人发射短矛后的空隙中探出头来,拼力向敌人发射铅弹。 双方在此交战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都损折了几个人,谁也没占着便宜。曲人良打得发了性,正待叫几个人从侧面包围过去,忽见翔子和纵海满头大汗地从背后跑了过来,纵海背上还背着个昏晕过去的人,但明显看出不是吴绪昌。曲人良心下一惊,问道:“绪昌哪去了?”纵海气喘吁吁:“我们遇上对头了,绪昌守在后面叫我们快走,他一个人拦住那些敌人。”曲人良知道大事不妙,他对乔晓杰和展鸿志道:“乔兄,你们带些人快去接应绪昌!我在这儿守着,倘若形势不利就去北山那棵有老鸹子窝的大树取齐!”乔晓杰点点头:“我们这就去,你自己小心!”说罢和展鸿志带着几个人出发了。 |
(正文) 八十八、梦神 乔晓杰带人走了之后,曲人良更加捉襟见肘,不能阻止敌人向村内突进,好在这时天色已晚,他估计村民也撤出前左所了,便带着几个健行军辗转退向村里,利用村子内的房屋逐次抵抗。村子内地形复杂,床子弩不好发射,一时倒也支撑得住。他正打得痛快,一摸腰上悬挂的弹药袋却空空如也,原来铅弹都打光了。他转回头询问其他同伴,他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今天为了阻拦谢启仁,大家倾尽所有,将以往储藏的铅弹全都打了出去,到这时已基本告罄。曲人良知道如果没有铅弹支持,压根无法阻住敌人的前进,他低声道:“见机而为,都警醒着些!”众人得令,交替掩护彼此,并最终从村子里冲了出去。他们出村没走多远,就见背后火光大起,曲人良知道这是敌人在纵火焚烧房屋,眼角滚下两滴泪来。 再说乔晓杰等人循着纵海的脚印一路西行,走出一段路后脚印已茫茫不可分辨。乔晓杰转头问展鸿志:“你看怎样?”展鸿志道:“绪昌素来把健行军当成头等大事,只要他没事肯定会往这头赶,我们上前面找找。”于是众人在大雪中继续蹚行,又走出半里多地,忽然有人叫道:“在这里了!”众人闻声过去,果然见到吴绪昌倒卧在雪堆之中,因为风雪太大,他半截身子已完全被大雪掩盖,若是再晚上一些时候,就是有人来找恐怕也很难发现了。 乔晓杰和展鸿志挤上前去,将吴绪昌从雪堆中抬了出来。只见吴绪昌面如金纸,嘴角还沁着一痕血迹,已是声息全无。展鸿志伸手触按吴绪昌额头,发觉早变得寒冷如冰,他不觉垂下泪来:“绪昌怎地如此福薄!”乔晓杰心中发慌,道:“绪昌蒙异人传授术法,有自卜寿藏之能,他绝不会一言不发就丢下我等!”他一边说一边唤着吴绪昌的名讳,吴绪昌毫无反应,乔晓杰握住他的左手,禁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寒战。随即他发觉吴绪昌四肢皆寒,只有心口还稍稍有些温热,叫道:“呀!绪昌还有救!”他听人说过雪中冻饿昏晕的人,如果用雪去搓揉手心脚心,病人便有可能还阳,因此急招同伴为吴绪昌救治。 |
甲午日,连载第三百九十一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吴绪昌在前左所村民中不啻于活神仙,大家当即手忙脚乱地为他除去鞋袜,从地上抓起积雪反复擦拭他的手脚。队伍中本有两人举着松枝为大家照亮,乔晓杰担心烟熏火燎会对吴绪昌不利,让那两人远远地候在一旁,不要靠到近前来。众人轮番上前,为吴绪昌奔忙几有一刻,吴绪昌手足虽然不似刚才那样冰冷,但人却仍是昏迷不醒。展鸿志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说道:“乔兄,这样下去不行,咱们还是把绪昌抬回去,再请郎中诊治吧!”乔晓杰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说道:“也只好如此了。”于是众人轮流背负吴绪昌折返,路上碰到同村的老马,老马说村子已经被毁,曲人良特地叫我来知会一声。前左所村民听说屋宅被毁,无不内心焦躁,恨不能胁生双翼,一下子就赶回村里去。 乔晓杰看出大家的焦躁,好言抚慰了一番,带着大家疾步如飞,很快便赶到了北山,与先期赶来的曲人良及众村民会合。这时前左所村子内的火苗已经熄灭,站在山上向南望去一片漆黑。乔晓杰一见曲人良,便大声问道:“人良,怎样?”曲人良答道:“我们倒都没事,就是被敌人闯进村里放了把火,我已经派人去查探情况了。”山腰寒风阵阵,吹得人直打哆嗦,乔晓杰将双手插进袖口中取暖:“人良,这山上也不能待呀,何况绪昌还受了伤,得赶快找个郎中。”曲人良看到吴绪昌昏迷不醒,说道:“有几个兄弟刚才受了伤,我已经叫铁蛋去请李楼村的郎中了,等他过来就给绪昌仔细瞧瞧。”乔晓杰搓着两手:“也不知郎中何时能来,绪昌伤得很重,我们是在雪窝子里找到他的。” 曲人良同样也很着急,但他受吴绪昌委托主持大局,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心无定算,便说道:“绪昌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的。”展鸿志本就性情急躁,听曲人良的意思郎中一时又未必能来,他看到纵海和翔子呆呆地站在一旁,便恶声恶气地道:“喂,你们两个还在那儿瞅什么,赶紧给绪昌擦擦手脚!”纵海背着那个闯破天的奸细跑回前左所,本就累得东倒西歪,听展鸿志这么训斥自己不觉气血上涌,当场便想发作。幸好翔子尚有几分清醒,他一拍纵海的肩膀:“救吴兄弟要紧!”纵海经他提醒回过神来,不满地瞪了展鸿志一眼,还是和翔子一起为吴绪昌按揉手脚。 |
(正文) 这会儿曲人良派出去的人也回来了,他在村里转了一圈,看到村子里空空如也,一个敌人也没有。而且值得庆幸的是,因为今年雪大,前左所的房子又比较分散,好多房屋只烧着了一部分便熄灭了,虽然也有坍塌毁坏的,但总体看来还不算太坏。村民们听到这个消息,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都把眼睛看着曲人良,等待他的示下。曲人良一琢磨,大冷天的让这些拖家带口的村民在外面受冻也不是个事儿,何况还有人牵出来自家的牛羊猪狗,还是让大家回去吧。他低声和乔晓杰、展鸿志商量几句,便让众村民跟他们一起回村。曲人良出于小心,先带着几个人在村中走了一圈,除了满目的断壁残垣,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曲人良从村里出来,对大家说道:“有些房子不能住人了,明天就要过年,大家先挤着住住,过几天我们来想办法。”前左所的村民还是很通融的,大家听曲人良这么说并没有什么怨言,各自拖老携幼回家去了。 曲人良之前看到他么几个住的祠堂尚属完好,大概敌人没注意到这个地方,他决定将吴绪昌带回祠堂里,然后请郎中前来诊治。铁蛋、翔子、纵海几个人虽然惦记家里,但还是先把吴绪昌抬到祠堂门口。铁蛋刚准备推开祠堂门,曲人良伸手拦住了他:“小心无大错,我来看看。”曲人良叫铁蛋他们向后退了几步,找了根木棍抵在门上缓缓向里推动,木门吱扭扭地开了。曲人良觉得木门今天有些异样,似乎在关枢之处滞涩非常,应该有什么东西挡在了门后。他伸头向内一瞅,忽见门内一点红光在黑暗中熠熠闪动,并且伴着嗤嗤的燃着声。曲人良知道不妙,大叫一声:“跑!”转身向后扑出,后面的乔晓杰、铁蛋等人听到他的叫喊急急向后飞撤,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巨响,连远山也跟着发出沉闷的应和,无数木屑砂土四下飞溅,曲人良距离祠堂最近,倒在地上时木屑几乎将他盖了起来。展鸿志一转头看见曲人良倒地,急忙伸手拉他:“人良,没事吧?”曲人良脸都白了,强笑道:“好悬!差一点就去冥府了。”他一边说一边从地上挣扎起身,眼看着已撑起半截身体,却又扑通一声栽在地上,展鸿志这才看到他小腿上扎着一块碎瓦片,看样子扎得很深,展鸿志不敢乱动,对曲人良说道:“你先别动,叫郎中来包扎。” |
乙未日,连载第三百九十二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恰在此时李楼村的郎中赶到祠堂门口,铁蛋急急地将他扯到吴绪昌跟前:“你先给这位瞧瞧。”李郎中蹲在地上,三指伸出搭在吴绪昌的手腕上,查看吴绪昌寸关尺三脉的情况。展鸿志等人不懂医术,将希望都寄托在李郎中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半晌李郎中缓缓垂下手,把脑袋左右晃了两晃:“奇怪!我行医也有十来年,从没见过这等奇怪的脉象。吴兄弟的脉息十分微弱,跟线头差不太多,如果换到常人身上,早就一瞑不视了。但他的脉息却有一种生发之气在内承托,不让脉息中绝,所以眼下还可以支撑。” 铁蛋嫌李郎中啰嗦,不耐烦地道:“哎,你说这些我们也听不懂,你就说如何治吧,我好去给吴兄弟抓药。”李郎中苦笑着说道:“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正因为这种脉象我没见过,《濒湖脉学》上也没有记载,我才不致如何下手,倘若治坏了我也吃罪不起。”铁蛋急了,一把抓住李郎中的手:“你也别吞吞吐吐地,是不是缺银子花了?需要多少开个口,我铁蛋就是手头没有,砸锅卖铁也凑给你!”李郎中急于将手撤回来,但铁蛋死死攥住了,他竟是无法移动分毫。无奈之下他说道:“铁蛋兄弟,咱都本乡本土的,吴兄弟又是十里八乡的闻名人物,我就是有一丝一毫的办法,肯定也都使出来了!照理吴兄弟精通医理,医术高过我十倍不止,如果他还清醒自己便有办法处理,我本领低微,这却不在我能力之内。” 铁蛋见他的确没有主意,失望地松开手,旁边翔子冷不丁插了句话,又让铁蛋重新燃起希望:“以往我看吴兄弟给人治病,都是在身上选几个穴道针刺,当真是针到病除效验如神,你要是会的话也给吴兄弟扎一扎。”李郎中胀红了脸:“五运六气、灵龟八法、子午流注这些东西我只是听说过,却是不会。”铁蛋难掩心中难过,长叹了一口气。李郎中也觉得过意不去:“不过我可以给吴兄弟开些固本培元的药,多少对他的伤势有些好处,你们也可以派人去抓。”铁蛋回嗔转喜:“你早说呀!” |
(正文) 李郎中叫人将火把移近一些,拿出纸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字,展鸿志凑过来一看,都是一些补气回阳的药,诸如人参、茯神、白术、甘草之类,待李郎中写完,展鸿志扯过来铁蛋,铁蛋拔脚就要去抓药。尚在地上趴着的曲人良唤住了他:“铁蛋,你银子带够了吗?”铁蛋一拍脑门,这才想起身上并无银两。曲人良费力地从地上探起身,摸出一个布包示意铁蛋拿去。铁蛋接过来觉得沉甸甸的,问道:“这里都是银子?”曲人良点点头:“你给吴兄弟抓完药之后别忘了再买些伤药回来,还有不少兄弟都受了伤。”铁蛋道:“我理会得!”说吧一溜烟地跑远了。铁蛋走后李郎中为曲人良及其他兄弟诊治,这些人大都受的是皮外伤,这对李郎中来说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陆续给前左所的人清洗伤口并予以包扎,以后要做的就是定时换药安心静养了。展鸿志和乔晓杰送走李郎中后,将吴绪昌、曲人良抬到翔子家暂住。翔子家的房子虽然没有大损,但他家人口少地方也不宽绰,吴绪昌、曲人良再加上翔子老爹躺在炕上,就再没有多余的地方了,乔、展二人只好倚着墙壁眯了一会儿。 乔晓杰、展鸿志原本只打算睡一会儿就起来,不成想他们太过劳累,等再睁开眼时屋外已有些熹微的晨光了。乔晓杰暗叫一声糟糕,从地上蹦了起来,蹿到吴绪昌跟前查探他的情况。吴绪昌仍是昏迷不醒,脉息十分微弱,仿佛行将熄灭的蜡烛。乔晓杰到外间取过炉子上的水壶,给吴绪昌倒了半碗温水,然后垫着他的脖子喂了下去。他这么一折腾展鸿志、曲人良也先后醒了,他们异口同声地问乔晓杰吴绪昌病情。乔晓杰缓缓摇头,表情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也不知铁蛋哪儿去了,该买的几味药到现在也没拿来。”展鸿志道:“早知道这等情况还不如我去,总归是自己人牢靠些。”翔子他爹本来正在熟睡,这时喉中咕噜一声,像是有浓痰滚过,展鸿志自知失言,撇撇嘴不吱声了。乔晓杰正打算出去看看,不成想铁蛋却一头撞进门里来。他前襟上满是积雪,额角上还有一块淤青,一看便知在雪地中摔了跟头,但乔晓杰他们顾不上询问铁蛋的情况,因为铁蛋一进门他们就看到这莽夫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拎回来。 |
丙申日,连载第三百九十三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铁蛋看见曲人良射过来的目光,忙忙低下头去,满脸都是愧疚:“附近各家药铺我都去过了,甭管伙计睡得多熟我都将他们招呼了起来,可我已给他们看方子,他们就告诉我说昨天这些药材都被人买走了,一时没有存货,要是买这些药得等到年后再说。”乔晓杰一听便猜到了原委:“肯定又是对头搞得鬼!他们知道绪昌受了伤,故意把所有药材都买光,让绪昌无法得到救治。不过他们纵使能把这一片的药材都拿到手里,总不能把县城、府城的也都买光。现在县里估计也开门了,鸿志,咱俩去一趟县里吧。”展鸿志道:“如今绪昌、人良都没法行走,村里没个体己人不行,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在家里照看着些。”乔晓杰认同他的看法,便由着展鸿志去了。 展鸿志早年受姜冰之委派,混迹于县城的大街小巷,各行各业都有一些熟识的关系。他赶到县城后,一刻没有停歇,先来到城西的惠民堂,这里不仅售卖从各地采购来的药材,也出售炮制加工好的丸剂、散剂。展鸿志与惠民堂的店东相熟,还曾经帮他跑过腿,自忖这忙他肯定得帮,急急就上了门。不成想堂内只有一个面生的伙计,对他的到来不冷不热地招呼了一声,展鸿志说要买药,他头也不抬地说道:“东家吩咐过,今天不卖东西,我在这里看半天也要回去过年的。”展鸿志道:“你把东家找过来,我来和他说。”那伙计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你这人怎地这般啰唣!今儿是年三十,东家说不卖就是不卖!”展鸿志急了:“你不卖我就在这里候着,啥时候你们东家来了我和他说,跟你这等狗奴才也犯不着口舌。”展鸿志一时情急,将这伙计痛骂一番,那伙计哪里吃得了这个亏,从里面跳了出来,劈胸便抓向展鸿志的脖领。展鸿志也不是吃素的,还没等伙计的手伸到近前,他已侧步让过,反手拧住伙计的手腕,醋钵大的拳头便要向伙计的身上招呼。 |
(正文)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断喝:“且住!”展鸿志抬头一看正是店东,讪讪地松了手。那伙计一扭身脱出他的掌握,先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上前给东家问安,又添油加醋地告状道:“这家伙好没道理!小人都已经说过不卖药了,他却还是纠缠不休,还将小人骂了一顿。”东家向他一摆手,呵斥道:“咱们做买卖的和气生财,和客人吵架便是你的不对,还不赶紧向人家赔礼道歉!”那伙计不情不愿地看了展鸿志一眼,便要上前行礼。展鸿志见这店东没认出他来,说道:“您不记得我是谁了?几年前我在这街上打杂,有一天还帮您给内联升送过东西!”店东偏着头想了想:“我确乎不记得有尊驾这号人物,刚才我家伙计做得不对,请你原谅。不过敝店今天要对账,的确不卖药了,还请尊驾移往他处吧。” 展鸿志见这人言语闪烁,知道他并非不认得自己,只是不愿与自己有瓜葛罢了。惠民堂地处县城繁华街巷,门前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展鸿志纵使有心,也绝不敢用强,只得长叹一声转身而去。他随即又寻访其他药材铺面,但不是大门紧锁就是药材缺货,他奔波了半个上午竟然一无所获。展鸿志这才理解铁蛋之前的处境,他这时也犯了难,万一府城和这面的情况类似,他还能去哪儿找药材呢?他怏怏不乐地在街上走着,忽然瞧见了一个骨瘦如柴面如槁灰的汉子,依稀便是乡绅魏大榜的独子。以前这主儿仗着家中有些积财,大手大脚肆意挥霍,一多半都捐给了大烟馆。展鸿志那时经常出入街市,知道有这么号人物。瞧他现在的落魄模样,定是家财已彻底败光。展鸿志想起县城里几家大烟馆都备有珍贵药材,有些是主顾买来存放此处以备不时之需,还有一些是主家自行采买的。他灵机一动,上前唤住了这位魏公子。魏公子缓缓回过头来,拿无神的眼珠瞧着展鸿志:“阁下有何见教?”展鸿志将自己的打算约略说了说,这魏公子脑筋还不慢:“你自己怎么不去和他们说?”展鸿志道:“小人是乡下来的,和里面的达官贵人说不上话,一瞧您便是头面人物,才求您代行个方便。”魏公子蓦地伸出手来:“银子。”展鸿志忙将两小锭银子放在他手心中。魏公子掂掂分量,似乎还算满意,对展鸿志说道:“你且跟我到前面候着。”转过身慢吞吞地向前走,展鸿志急忙跟上。没走多远他便钻进了一家大烟馆,而后半天没有出来。 |
丁酉日,连载第三百九十四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展鸿志站在外面颇有些后悔起来,自己与他又不熟悉,万一他躲在大烟馆中将银子全都换成了大烟泡,自己又怎能奈何他?正在有些懊悔,却见那魏公子施施然走了出来,不仅变得容光焕发,连人也像年轻了好几岁,展鸿志立刻猜知他肯定刚刚吞云吐雾了一番。好在这家伙还有些良心,到了展鸿志跟前扔给他一个小纸包:“你要的人参、茯神、甘草都在里面,白术没有了,到别处去拿吧。”说罢也不待展鸿志开口,自顾自地踱走了。展鸿志打开纸包,见里面仅有十来段参片,茯神和甘草也很少,不由连呼上党。但有这些东西总好过没有,他随即便出了城径往前左所赶。 展鸿志出去收集药材的时候其他人也在为吴绪昌的事操心,这其中便有铁蛋和翔子。铁蛋跑了大半宿啥也没弄来,回到家中便生起了闷气。铁蛋媳妇瞧见了问他原委,他气哼哼地一摆手,说道:“娘们家家的,懂个啥?”铁蛋媳妇不乐意了:“娘们咋了?没娘们谁给你缝衣做饭,伺候你早又伺候你晚?再说了,京城里那个没了的老佛爷不也是娘们吗?整个大清国全都她一个人说了算,你说她啥也不懂?”铁蛋道:“我不和你抬杠,跟你说了你也帮不上忙。”铁蛋媳妇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帮上忙?”铁蛋是个掖不住话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铁蛋媳妇道:“这话你不早说!我娘家的三表弟他媳妇家就是开药铺的,三表弟说他家囤了不少药,那里面肯定有你要找的药材。”铁蛋惊喜莫名:“哎呀我的贤妻,有这等好事你何不早说!省得我出去东颠西跑了,你收拾东西咱这就走。”铁蛋媳妇道:“大过年的空手去不好,你把我冬至腌的那块咸腊肉带上。”铁蛋想了想:“再带上几个咸鸭蛋吧。”铁蛋媳妇奇怪地问道:“你平时一向抠门,总嫌我把好东西藏着掖着,今天怎地如此大方起来?”铁蛋道:“这是给吴兄弟办事,万万马虎不得。”两口子计议已定,拿着东西刚要出门,碰上了来找铁蛋的翔子,三人于是一道赶往铁蛋姻亲家。因为是实在亲戚,对方很是尽心帮忙,还真帮他们拿到了几味珍贵中药。 |
(正文) 铁蛋眼见大事办成,一块石头落了地,平时不善言谈的他竟也说了一连串感谢的话。原本对方是要留铁蛋等人在家里用饭的,但铁蛋惦记吴绪昌,坚持要回前左所,对方看他去意甚坚也就没有强留。铁蛋回到家中,正好展鸿志也从县城回来了,两人将药材合在一处,总算凑齐了李郎中所开的药方。铁蛋媳妇当即将药锅架在炉子上,开始给吴绪昌煨药。铁蛋亲自在炉前守着,药汤鼎沸之后他舀了一碗先给吴绪昌端去,一勺接一勺地喂他灌服。吴绪昌现在毫无知觉,便似一个婴孩一般。铁蛋小心翼翼地灌完药汤,心中暗自默念:吴兄弟可千万要醒过来,不然接下来的事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铁蛋在病榻前守了一个上午,眼巴巴地盼着吴绪昌能醒过来,但吴绪昌只是脸色红润了一些,却仍是昏迷不醒。铁蛋见状愁眉苦脸,问翔子是否还知道哪儿有医术高超的郎中。翔子道:“除去吴兄弟本人,李郎中就算是本领最好的了,别人水平还不及他。”铁蛋见翔子也出不了什么主意,唉声叹气地在家中闷坐。 替吴绪昌操心的人远不止铁蛋一个,整个前左所的村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吴绪昌的关心,有很多人送来了鸡蛋、牛羊肉等吃食,还给铁蛋捎话说只要吴兄弟需要,他们随时过来帮忙。铁蛋两口子也只能代替吴绪昌感谢他们的好意,并拜托他们多多留意能为吴绪昌诊治的异人,众人自然满口应承。铁蛋对这些人也没抱太大希望,他知道前左所的村民认识的人都极为有限,接触到本领超人的异士几乎没有可能。他正在心神不宁的当口,乔晓杰忽然找上门来,拉着他就往外走,还说这下有办法了。铁蛋弄不清是啥情况,就问乔晓杰怎么了,乔晓杰一番话语讲出了刚才发生的一件奇事。 |
戊戌日,连载第三百九十五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曲人良昨夜在祠堂门口受了些皮肉伤,虽然李郎中医治得法,不至于留下后疑病症,但一番痛苦是免不了的。昨天后半夜乔晓杰、展鸿志呼噜连天的时候,曲人良其实一直游离在梦醒之间,并没得到好好休息。白天别人都陆续出去,他困劲反而上来了,卧在炕上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曲人良觉得自己飘飘荡荡,竟不知置身何方。虽然明知是在梦境,但周遭的一切如此清晰,与寻常的梦境大为迥异。 曲人良向前走出一段,忽见路旁有几个仙家模样的异人经过。这些人都是峨冠博带,穿着不类时人,倒有些像前朝的服饰。曲人良急忙趋步上前,开口询问路径。那些仙人皆不发一言,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向后遥遥一指,倏尔已消失不见。曲人良无处可去,只得按照他的指点迤逦而行。眼前白雾苍茫,偶尔能听见仙乐铮淙,似乎就在左近。曲人良走出一段路,蓦然一道石壁从大雾中横空而出阻住了去路。他正在惊诧之时石壁前金光闪耀,一个老人在金光中隐隐现身。这老人面相古拙,身穿黑布直裰,手中拄着一根黑黝黝的拐杖,端详曲人良片刻开口道:“你就是吴绪昌的好友曲人良?”曲人良见那老人眸中精芒闪动,不似寻常人物,心中一动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正是晚生,不知老丈从何而来?”老人淡淡道:“我自中州而来,听说绪昌受伤,特为尔等谋划。”曲人良闻言大喜:“老丈有办法让绪昌痊可?我们都正为这件事犯愁哩。”老人说道:“我有一首诗在此,你且记好了。试学山行喜欲癫,因人推挽上层天。洞冥仙乐猜寒籁,石碣雄文诵妙年。榕竹阴中千嶂月,桔槔声裹一溪烟。偏从彩凤逐花去,辟得鸿蒙悟道玄。” 曲人良听这老人出口成章,且诗中自有一种非凡气象,不由惊讶非常。他来不及细细品玩诗中意思,只囫囵吞枣地将诗记了下来。老人问道:“既然记下来了便送你回去。”曲人良急忙说道:“晚生鲁钝,还望老丈开示诗中妙义。”老人道:“这首诗已经泄尽天机,你回去之后自会明白。这儿并非你久留之处,快些回去吧。” |
(正文) 曲人良不甘心,复问道:“那此处究竟为何地?”老人一指背后的石壁,曲人良仰头观瞧,见石壁上隐隐现出“霄台”两字,曲人良正在琢磨霄台究竟是哪里,却见那老人用拐杖在他背后狠狠一推,曲人良脚下无根,身不由己地就向石壁撞去。他伸手想要撑住石壁,不料那石壁竟然是空的,他没有受到丝毫阻碍就从石墙中穿了过去。正在想着将要飘到何方,脚却在地上一绊,睁眼一瞧原来就在炕上,并且因为身体的滚动险险栽了下去。他急忙用手扶住火墙。回想起刚才所见,他觉得甚为不可思议,如果说它是幻却有迹,如果说它是真却又无征,他也弄不清楚究竟这是真是假了。 正在这时乔晓杰推门进来,曲人良急忙出声招呼:“乔兄,快些拿纸笔来!”乔晓杰没问他做什么,赶紧给他找来纸笔,待到走近时乔晓杰瞳仁骤然放大,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曲人良见他盯着自己后背不放,纳闷地问道:“乔兄,你我在一个房檐下呆了这么长时间,有什么没见过的,难道我后背上有什么东西?”乔晓杰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相告:“你背后有一双掌印,现在都是青色的,莫非大白天见鬼了?”曲人良正觉得后背隐隐作痛,一下想起梦中那老人推自己的事,便将事情原委说了。乔晓杰听他说了那老人的相貌,忽然说道:“人良,你见到的莫非便是绪昌的祖师太玄神?以前我听绪昌说过,他祖师便爱穿一件黑布直裰,而且平生不修边幅,但本领极是高明,可惜去世已久,你看到的大概是他的魂魄吧。”曲人良高兴地说:“如果真是这样绪昌就有救了。”他援引纸笔,微一思索将梦中的诗句默写出来,乔晓杰立在他旁边凝神观瞧。诗句写完,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无奈。 乔晓杰说道:“从头到尾我就没看懂说的是什么。而且你看这句‘榕竹阴中千嶂月’,别的咱不说,就辽东这片天寒地冻,哪里能长出榕树和竹子呢?”曲人良道:“也许他的本意并非实指,而是泛泛指代生长在山林中的草木。”乔晓杰道:“如果真是这样把它换成苍松或翠柳岂不更妙?还有这桔槔一句,咱们平时吃的水都是用辘轳舀上来的,哪有用笨重的桔槔汲水的?你再好好想想,你梦到的老人还和你说什么了?” |
己亥日,连载第三百九十六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曲人良道:“他说我回来之后自会明白,可我想来想去始终琢磨不透。”乔晓杰也皱起了眉头:“这可就难办了,绪昌的病可不等人呀。”曲人良穷竭心智,忽而一拍大腿:“乔兄,这首诗除了最后一句,前面七句每一句中都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字,可以看成这一句的破题之处,第一句是山,次一句是天,再然后是乐、文、月、烟,第七句是……凤!”最后一个字两人几乎是同时喊出口的,乔晓杰问道:“这些字又有什么用处呢?”曲人良道:“我梦见的那个老人了悟天地玄机,必定知道我天资一般,太过复杂的奥义我也参详不透,所以如果要找药,也必定只在字面上打转。我做一个大胆推想,这七个字也许就是他告诉我们找药的线索,这应该是抽丝剥茧层层深入的,而第一个字便是山,我认为首要的就是去北山!”乔晓杰听了他这一番臆断,眉头舒展开来:“绪昌平日最推重你,果然没有看错人!你且在这儿安心养伤,我去招呼铁蛋一块上山!”他从翔子家找了把短斧掖进后腰,接着就来和铁蛋会合。 八十九、仙药 铁蛋和乔晓杰两个人出了门就奔北山而来,这座山他们冬天砍柴夏天放牛,都已走了无数遍,路径已经熟到不能再熟,两个人很快便已循着山间小路登到了半山腰。铁蛋一边在雪地里艰难地挪着脚步一边问乔晓杰:“咱们这是到哪儿去?我也没看出来哪儿有不一样的。”乔晓杰道:“先往上走走吧,诗里面说要‘上层天’,只怕到了山顶也未必算数。”铁蛋有些泄气:“这没个准数哪能成?大冷天的在山上兜圈子也不是回事啊。”话虽如此说,他却仍是奋力向上攀登,并没有被乔晓杰落下。乔晓杰知道他好发个牢骚,又对健行学堂出身的这些人心怀不满,干脆闭口不言,两个人闷头在山上穿行。时值六九时节,北山上寒风劲吹,没有一丝一毫的春意,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艰难上攀,单调的脚步和粗重的喘息一路相随。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摔了不知多少个跟头,终于来到了北山山顶。 |
(正文) 铁蛋游目四顾,见山顶与平时并无异样,除了几株巍巍老松和裸露在外的巨岩以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了。他转头望向乔晓杰,等他拿个主意,乔晓杰却并未灰心,而是在山顶的方寸之地仔细寻找着线索。铁蛋啥也瞧不出来,又因山顶狂风猎猎,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忽听乔晓杰叫道:“铁蛋,你来看,这块巨石是不是比其他地方高一些?”铁蛋抬头瞧了瞧:“好像如此。”乔晓杰道:“你在下面守着,我到顶上看看。”他说着双手扳住巨石突出的棱角,使出吃奶的力气向上爬去。无奈那巨石四面皆是陡峭如壁,乔晓杰好像壁虎一样贴在巨石上,双手双脚同时使劲,仍然不能攀上巨岩。正在他上下两难的时候,突然感觉两腿上传来一股大力托住自己,他低头一看见是铁蛋拱到身下,两肩发力像蛮牛一样把自己举了起来,回想起之前对铁蛋的不满,乔晓杰颇有些感动,低声说了句:“多谢!”铁蛋叫道:“你别啰嗦了,还不快上去!”乔晓杰得他之助,腰间发力手足并用,终于攀上岩顶。他看到巨岩上方甚是平整,约有二丈见方,似乎也没有出奇之处。 乔晓杰正在东张西望,铁蛋在下面叫道:“你在上面找到什么了?”乔晓杰道:“眼下还没瞅着。”铁蛋在下面委实无聊:“要不我上去帮你吧。”乔晓杰刚想婉拒,却见铁蛋已生龙活虎地蹿了上来,不过巨岩甚是高大,铁蛋即使用力上跃,距离岩顶尚有数尺,他伸出手来示意乔晓杰帮忙,乔晓杰无奈只得伸手拉住他。不料铁蛋分量是足秤添五,乔晓杰满心又都在想着太玄神的七律诗,铁蛋这一使劲,差点没把他拽下去。乔晓杰心头一惊,急忙扎住脚跟,铁蛋借力上了巨岩,反过来扶住了他:“唉,你们读书人的身子骨就是不行,我还没怎么使劲呐。”这番话若是平常说出来,乔晓杰肯定十二分地不乐意,但今天铁蛋帮了他的忙,他听着也就没那么刺耳了,赧然一乐也就算是揭过不提。 |
庚子日,连载第三百九十七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铁蛋大咧咧地绕着巨岩走了一圈,见上面毫无特异,不由失望地道:“咱们可能来错了地方。”乔晓杰也有同感,刚要和他一起跳下巨岩,忽然听到丝竹隐隐,有曼妙的声律自远方传来。他停下了脚步,侧耳细细听去,丝竹声越发清晰起来,里面的声音来源非一,有的像是箜篌,有的像是觱篥,还有的像是琵琶。虽然乔晓杰从未听过这首乐曲,但耳鼓一与它相触便被吸引住了,四肢百骸像吃了人参果一般没一处不舒坦。他扭头望向铁蛋,铁蛋面现迷惘,一张嘴都快张成了圆圈,显然他也听到了。铁蛋惊讶地问道:“这是什么调子?还怪好听的。” 乔晓杰缓缓摇头,他所知道的东西并不比铁蛋更多。照理来说要弹出这样精妙的曲子至少需要十数个熟悉音律的乐工,不过当两个人游目四顾,想要找到弹奏乐曲的人,但竟是一无所获。他们所处的位置已是北山的最高处,惟见天风浩荡暮霭四合,别说人影,就是飞禽走兽也不见一个。而那丝竹却兀自绵绵不绝,只听得人心旷神怡,有飘然出尘之感。乔晓杰伫立聆听片刻,发现乐曲周而复始,又从开始的音调弹奏。乔晓杰自小家境优渥,虽说不通音律,但因父辈的关系多少也接触过一些洧川县城的伶人。他细细思酌,觉得中间这一段有些像是传统名曲《百鸟朝凤》,不由脱口喊了出来。不料他甫一出声,这音律竟然渐渐渺远,终至杳然不见,自始至终他们也没见到一个人影。 铁蛋凑到乔晓杰身边,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乔晓杰正茫然无措之际,脚下突然一歪,身不由己地向一旁栽去,铁蛋眼疾手快伸手将他拉住了。铁蛋抱怨道:“你可真是个棒槌,在这地方也能摔倒……”乔晓杰在巨岩上来来回回也走了数十遍,突然栽倒让他自己也惊讶非常,他站稳后蹲了下来,这才发现巨岩上端的缝隙中卧着半截石碑,只不过多年来灰土堆积,石碑断端几乎已和其他地方平齐,单从外侧压根就看不出来。乔晓杰想起了怪诗中的“石碣碑”一语,对铁蛋道:“快些帮我把石碑弄出来!”铁蛋挽了挽袖子,口中吆喝一声,伸出两手扳住石碑上沿,如牯牛一般使出蛮力。但石碑早已深深陷入巨岩之中,铁蛋一张黑黝黝的脸胀得通红,石碑也只是微微摇晃。 |
(正文) 乔晓杰不待铁蛋吩咐,也上前来帮忙。两人合力,石碑比之前松动了些,但因石碑不好抓握,力气不能完全施展。铁蛋松了手叹息道:“要是有个趁手的家伙就好了。”这一句话点醒了乔晓杰,乔晓杰出来的时候带了一把短斧在身上,这半天只顾满山找药,倒将这事给忘了。他将斧头递给铁蛋,铁蛋看着石碑道:“能不能劈碎了拿出来?”乔晓杰忙出声制止:“我们不知道碑上都写了什么,万一弄坏了拼不上岂不糟糕?” 铁蛋一想也是,只得用斧头的钝端敲击石碑附近的冰雪和岩石,虽说斧头还算趁手,但他也足足费了半个多时辰才将石碑附近清理完毕,此时天色早已黑了。这一天正是除夕,纵目向南边的前左所望去,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乔晓杰想若是没有昨天那档子事,前左所的灯笼应该比现在密集得多。他怀里揣着火石火镰,便用它们敲出火星引燃了火折子为铁蛋照亮。铁蛋使出了牛劲,终于将石碑从岩石缝隙中拖了出来。乔晓杰将火折子凑近石碑,看到石碑早已残缺不全,上面的字迹也有大部分漫灭不可辨认。能够分辨出来的只有这样几句:岁乙丑,幼雪宰邑……光中月色皎然,殿宇巍峨……斜阳五色,散作飞烟。仅凭这片言只语,乔晓杰自然不明白这碑文究竟说了些什么,他努力瞪大眼睛,揣摩缺漏处的字迹,但即使看得眼睛发花,也没法分辨出更多内容。铁蛋完全不识文墨,此时就一点忙也帮不上了,只能瞪着牛眼在旁边观看乔晓杰的反应。他见乔晓杰愁眉不展,问道:“是不是有些字看不清?要不我再往下挖一挖,没准有能看清的。” 乔晓杰轻轻摇头,曲人良转述太玄神的话时特意说过“自会明白”,那便不是凭借人力勉强而得,只能靠机缘去发现。正在苦思之际,火折子燃烧殆尽,残余的火星灼痛了他的手指,他方从沉思中醒悟过来。因为一下子失了光亮,乔晓杰有那么一瞬间是处在恍惚之中的。铁蛋见他如泥塑木雕一般寂然不动,轻轻推了推他,递给他一样东西,乔晓杰接在手里,才发觉铁蛋将他携带的火折子也拿了出来,还示意乔晓杰接着点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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