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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第38页]

作者:陟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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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巳日,连载第三百六十六日(去年今天正式连载),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胡本这些年一直在外奔走,在家的时候都没有出去的时候多,出入县城几乎已成了家常便饭,和城里的乞丐头目、卜命占卦的术士、摆摊卖货的小生意人都有联络,借助他们的关系,他很快便得知了莫岁寒的动向,知道莫岁寒借住在南三条巷子的一个宅子里。这宅子的主人有事举家迁往他方,但又不愿舍弃住了多年的老宅,莫岁寒顺势将它赁了下来,所用银子只及市价的一半。

    胡本找到宅子时已近日暮,莫岁寒尚在外面未曾归来。胡本将脸贴在破败的门板上向内一瞅,发现宅子内仅有一幢草屋,四周皆是用黄泥和稻草所糊,只在靠近房顶的位置开了个小小窗户,窗户外面贴着白纸。整座房子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古怪气氛,胡本只盯着瞧了片刻便觉得心内不舒,急急将眼睛转开。恰在此时胡同里传来脚步声响,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踮着小脚晃荡了过来,胡本想要躲闪已然不及。她打量了胡本一眼:“你是哪里来的?我之前好像没见过你啊。”胡本忙掩饰道:“哦,过来会个朋友,请问张三爷是住在这儿吗?”老太太白眼珠一翻:“这儿可没叫张三的,你去外面问问吧。”说着蹒跚而去。

    胡本嘴上答应着,并向外面走了几步,瞥到老太太钻入一扇柴门,他又重新踅了回来,绕着莫岁寒的宅子仔细打量。他前后转了几圈之后,终于发现宅子后面有一处木栅栏已有些松动,他试着轻轻晃动,发现木栅栏中有两根木杆可以抽离地面,这样木栅栏就会闪出一个二尺宽窄的缝隙。胡本估量了一下,凭自己的伸手可以无声无息地从这缝隙中钻过去。他将木杆塞回原位,并且数出了木栅栏到房子拐角的步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宅子,转到巷子外面等候莫岁寒归来。
    (正文)

    不大工夫莫岁寒满脸喜色地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个纸包。胡本缩在胡同深处的阴影里,鼻中嗅到了诱人的香气,这分明是卤得入味的猪头肉,胡本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在心里琢磨这莫岁寒小日子过得还真不赖,不仅往吴兄弟家隔三岔五地捎去好东西,就是平常也从不亏待自己,这和他本人的说法可是大相径庭,看来莫岁寒来钱的道儿一定很多。莫岁寒进了门,反手便将大门从内闩上,接着进了屋子。胡本悄悄转到宅子后面,侧耳倾听屋内动静。他听到莫岁寒将碗筷摆到桌上,又把纸包打开,接着便是欢声大嚼,再过了一会儿,他又到水缸里舀水洗刷碗筷,便知道莫岁寒已经吃完了饭。胡本又等了片刻,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屋里也没有了动静。他蹑手蹑脚从暗处出来,来到宅子正面。从白色的窗纸上透出一抹晕黄的亮光,显然莫岁寒是点了灯的。胡本心中惕惕,只敢在窗下窝着,大气也不能多喘一口。可他支棱着耳朵听了半天,却没听到屋中传来任何声响,抬头看看窗纸,屋中却灯火依然。胡本忍不住了,他想莫岁寒是不是在故弄玄虚,为了防贼点着灯睡觉?他从原地慢慢直起身来,伸出舌头舔舐窗户纸。窗纸浸湿了之后变得透亮了一些,胡本把眼睛贴在上面一看,原来莫岁寒盘腿而坐,双手自然而然地放在膝盖上,顶心、手心、脚心全部朝天。胡本曾听吴绪昌说过,这种姿势叫三花聚顶五心朝元,是道门之中修行的基本路数。胡本没想到莫岁寒居然在练功,他不明白其中关窍,不知道莫岁寒修行到了什么层次,自觉停留下来也没啥收获,便沿原路回到屋后,从木栅栏的缺口中溜出去了。

    次日一早胡本缀在莫岁寒身后,见他空手出门,到了巷子口一户人家推门进去,不多时推了一辆独轮车出来,车上有几个箩筐,里面分别存放着布匹、针线等物,而后他将车推到县城里最繁华的十字路口,在那儿摆摊叫卖。胡本在暗处观察半晌,没发现莫岁寒有任何异常举动,他觉得盯下去也没必要,便急急忙忙来向吴绪昌报告。吴绪昌听说莫岁寒在县里守着摊子倒没太大意外,只是问胡本他还和什么人说过话。胡本说但凡到他摊子前都是买布的,没有啥特别的。吴绪昌思忖片刻,又问道:“那他晚上做些什么?”这一提醒让胡本想起莫岁寒暗中练气的事来,他说道:“我看见他点着灯在屋里跌趺打坐。”吴绪昌愣了一下,猛然想起什么,侧头向炕上的书架望去。
    (正文)

    八十四、宿敌

    吴绪昌在炕头书架上摆的都是他经常翻阅的典籍,除了他记录自己心得的那本之外,剩下的都是他四下搜罗的,虽说不容易得到,倒也算不上什么珍本,他也没啥不放心的。所以听到胡本的汇报,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那本书。此时他看到那本书书脊向外微倾,似乎与自己平时摆放的位置稍有差别,心下更为惊诧,挥手对胡本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要和别人说,先回去吧。”

    待胡本躬身告退后,吴绪昌急忙从书架上将那本书取下,轻轻掸了一下封皮,然后将书摊了开来,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终于他在第五页找到了一处轻微的笔迹,这是一道约有半分来长的直线,显然是不小心划上去的。吴绪昌对着日光仔细一瞧,认出这是炭笔留下来的。吴绪昌向来不用炭笔,就是这屋子里也只有毛笔,这道痕迹一定是莫岁寒的无心之失。吴绪昌在心中感叹,莫岁寒呀莫岁寒,枉我如此相信你,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他知道莫岁寒对皇极派本领已初窥门径,若有这心法辅助,以他的资质应该也能练得不错。不过莫岁寒不是皇极派弟子,也未经任何一位皇极派尊长允可,如此行径乃是道门大忌。按照江湖上通行的行规,吴绪昌应当出手处置才是。然而吴绪昌思酌良久,却没有狠下心来做这个决定,原因和对蔡肃辰差不多,他考虑现今正是用人之际,莫岁寒虽然有些小过,但总归还算自己人,因此吴绪昌决心隐忍不发。不过这本书不能再让莫岁寒看到,吴绪昌将它拿下来藏在五斗橱内,又将书架上的书排列整齐。

    莫岁寒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他还盼着能将剩下的两章抄写完,所以往铁蛋家又跑了好几次,然而每次吴绪昌都在家中招待,莫岁寒等着吴绪昌有事出去,但吴绪昌偏偏坐着稳如泰山,莫岁寒也徒唤奈何。不过莫岁寒还是和以往一样,每次来都不空手,这花费也着实不少,他又投吴绪昌所好,将县城里的一些内幕消息悉数奉上,这同样也要耗费大量时间,莫岁寒做这些事徒劳无益,慢慢地也咂摸出一些味道,来吴绪昌住处的时候就少了。不过他每次到来吴绪昌必定亲热招待,甚至比之前更为周到,莫岁寒也不清楚吴绪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是在心中狐疑。
    (正文)

    这样一来二去就已到了年底,吴绪昌这段日子基本坐守家中,很少外出访客。忽忽一日他正在屋中研习典籍,院中传来一声轻响,似是什么重物坠在雪地上。吴绪昌一惊,抬起头来向外望去,并没看到什么人。他本想继续读下去,但看了两行字之后,总有几分心绪不宁,便决意出门去看。院中寂静如常,唯有靠近猪圈的雪堆上有一处凹陷,吴绪昌走过去一看,见那凹陷中是一块包着白布的石头。吴绪昌将石头从雪堆里捡了起来,没觉得石头有啥特别,反而是白布上有一个大字“出”,墨痕尚新显然是刚刚写上的。吴绪昌猜测写这个字的人想要与自己想见却又不便让别人知道,他略一思忖,急匆匆地就出了门。

    门口有一行崭新的脚印蜿蜒而去,吴绪昌顺着脚印大步向前,不多时就已到了村外。他向前头一望,见雪地中有一佳人迎风而立,她身着紫貂皮袍,俏脸被寒风吹得通红,眉目之间英气袭人,却不是纫兰又是谁?纫兰见吴绪昌没有立时出声招呼,快人快语地道:“怎么,不认得我是谁了?”吴绪昌尴尬地笑笑:“你来找我总不会是为了叙旧吧?”纫兰道:“还真被你说中了,本姑娘就长话短说。最近京中发生一起大案,一个该死的南蛮子抱着土炸药行刺苏大人,虽说没有成功,但也让大家出了一身冷汗。不过这个南蛮子也被当场抓获,审问他才知道,京中有不少他的同党,这一伙人认为苏大人下令镇压他们而怀恨在心,伺机将苏大人除掉。其实苏大人权势已大不如前,就算杀掉他又有什么好处?这件事出来后,我却不得不立刻赴京查清案子。徐总督对水溪这一带不大放心,选了个叫谢启仁的人为帮办,不日即将赴任。此人来路不明,但术法本领精深,你要小心一些!”吴绪昌也是头一回听说谢启仁这个名字,当下点头道:“多承美意,我记下了,还有什么要叮嘱我的?”纫兰道:“契丹大贺氏宝藏我没有取走,还留在那个石洞里。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打它的主意,我的那两个同伴因为取宝已经葬身洞内,难以再见天日。”
    (正文)

    吴绪昌奇道:“我们里开始动的时候我明明见到祭坛附近已藩篱尽毁,除了那个古怪的数字待解之外并无别的机关,你那两个同伴怎么会死呢?”纫兰似乎不愿重复当时的过程,只是道:“我把话放在这里,你听得便听得,听不得便听不得,我又有什么办法?世上总有一种人,拿别人的好心当驴肝肺。”说着还白了吴绪昌一眼。吴绪昌赔笑道:“我怎么不信?只是想多知道一些,到时候也好有个防备。”纫兰摇摇头,并没在这个话头上纠缠下去率:“好啦,我还身有要务,不在这里和你浪费唇舌了,告辞!”说吧学着男儿的样子一拱手,拂袖飘然而去,竟是再无反顾,只留下吴绪昌一个人在原地心乱如麻:她不让我去寻找大贺氏宝藏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出于好心还是想找个机会独吞?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吴绪昌知道暂时都没法再探石洞,原因也很简单:一来手下众人尚多疑忌,他作为首领没法离开太长时间,而且这个石洞离前左所可是远隔千山,来回怕是半月不止,他可耽搁不起这个时间。二来若是换成手下的其他人,可没一个人有能解开数阵的能力。还有一点尤为重要,那就是现今大雪封山,那个石洞很难进入。正是因为出于以上考量,吴绪昌回到前左所的这段时间都没打过宝藏主意。

    吴绪昌暂时将大贺氏宝藏的事放在一边,开始琢磨起纫兰说的另外一件事来。她说的这个谢启仁自己闻所未闻,当然应该早做些准备。想到这里他将胡本唤了过来,让他去县城里打探一下,看最近是否有个叫谢启仁的人准备过来,得到消息后要立即回禀。胡本知道干系重大,自然领命而去。两天之后胡本从县城回来,眉飞色舞地向吴绪昌报告,说确实有这么号人物,县城里的士绅已经传开了,此人来县里之后将会担任资政一职,也不知道这是个多大的官儿,但因为是总督亲委,属于背靠大树的实权人物,士绅们已经商定要在他来的时候给他接风洗尘。吴绪昌一看胡本打听得如此清楚,顺口夸奖了他几句,又将乔晓杰、展鸿志、曲人良召来商议对策。乔晓杰道:“这个谢启仁不是啥好东西,我看干脆将他杀了算了,也好让朝廷走狗知道我们的厉害!”展鸿志深表赞同:“我们也在前左所蜷了这么长时间了,再不做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以后怕是大家只知有闯破天,不知有我们了。”
    (正文)

    曲人良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听着,没有发表意见。吴绪昌将目光转向他的时候,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绪昌,这谢启仁我不熟悉,不过他受总督委派来这里做的是隐秘勾当,他又何必大张旗鼓,唯恐世人不知?”吴绪昌点头道:“我也觉得此事有几分蹊跷,这谢启仁莫非是故布疑阵,其实他早就已经出发,至于接风云云纯粹是用来试探我们的?”曲人良道:“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如果真能将他杀掉也不能错失良机。”

    几人正在商量门外忽然报说闯破天蔡肃辰派了人过来,眼下正在大门候着。吴绪昌急忙将他召入,那人递给吴绪昌一封书信,吴绪昌一看原来是蔡肃辰亲笔所书,讲的竟然就是谢启仁的事。蔡肃辰说,谢启仁这次受命过来似乎就是针对闯破天和健行军的,莫不如趁他还未到县城的时候将他杀掉。闯破天在州府中有眼线,会将谢启仁真实行动路线及时告知。不过谢启仁既然敢来县中赴任,想必也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堵截,所以才要求吴绪昌予以协助。吴绪昌看完之后将信传给其他几人,并征询他们对此事的意见。展鸿志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大伙儿刚才都说谢启仁可杀,正好蔡掌柜也有这个意思,咱们两家联合,杀他个片甲不留!”这次吴绪昌也点了头:“好,那我现在就修书一封,托这位闯破天的弟兄带回去。”他取出一张信纸,按照大家刚才商讨的结果援笔立就,折叠好交给了蔡肃辰的信使:“还要有劳你辛苦一趟,回去后便请拜复蔡大哥,说健行军愿意竭尽所能共成大事!”

    那信使和吴绪昌等人作别而去,乔晓杰、展鸿志也相继离开了,曲人良却在后面磨磨蹭蹭,待乔晓杰他们相去已远,曲人良才道:“绪昌,这蔡老大的消息可太灵通了,咱们才刚刚得知信儿,他那头都已修书过来了,刨去送信人在路上耽搁的工夫,他知道这件事还在我们之前,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吴绪昌见他旧话重提,不便拂了他的意,又不想深说下去,含混其辞地道:“可能给他传递消息的人不一般吧。”曲人良激动起来了:“就是因为不一般,才值得咱们三思。现在闯破天已有骎骎然凌驾于我等之上的架势,绪昌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他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臂,吴绪昌把住他的肩膀,示意他暂且安静:“人良,上次我和你说过,这件事暂时不要再提了,毕竟现在大敌当前,谢启仁才是真正的敌人呵!”曲人良一甩袖子:“唉,绪昌,你如此固执己见,是要吃大亏的呀!”
    壬申日,连载第三百六十九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尽管曲人良和吴绪昌闹了个脸红脖子粗,但吴绪昌没有听从他的话,仍然按原来的打算行事。过了两日蔡肃辰又派了上次那个信使过来,同样带来了一封亲笔信,吴绪昌拆开一看,这封信内详细介绍了谢启仁已离开奉天,将于本月廿三日自府城出发,穿折箭岭过天壶关抵达县城,信中建议吴绪昌率人在折箭岭相候,和闯破天并肩堵截谢启仁。吴绪昌将这封信也给众人传阅过,展鸿志提出一个问题:“绪昌,谢启仁为什么会绕个大圈过来呢?如果乘坐火车可以沿东清铁路直接抵达水溪,既安全又快捷,谢启仁没有必要舍近求远啊。”乔晓杰也应声附和:“我看鸿志说得对,莫非蔡掌柜的弄岔了线头,谢启仁不是从那边过来的?”吴绪昌道:“但眼下我们也不了解更详尽的情况,今天已是十九日,就先按蔡掌柜的话办吧。”于是他在回信中同意和蔡肃辰在折箭岭会合,到时双方合力阻击谢启仁。

    送走信使后没多大工夫,莫岁寒却突然不期而至。乔晓杰和展鸿志又惊又喜:“岁寒,你不在县城做买卖怎么跑到村里来啦?”莫岁寒摘掉头上的狗皮帽子,众人这才发现虽然外面是数九严冬,可莫岁寒额头汗水涔涔,显然他是一路跑过来的。莫岁寒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急切地开口说道:“我刚刚得知一个重要消息,奉天城派了个术士来咱们县城,可能会对咱们不利……”乔晓杰打断了他的话:“这人可是叫谢启仁?”莫岁寒一惊:“你们知道?”乔晓杰道:“我们也是刚听说这个名字,你还是详细讲讲吧。”莫岁寒道:“谢启仁会在本月廿三日从府城过来,他们大概有十来个人,先到白家堡子,然后翻过西南岗直插青龙碾子,最后再到县城。如果大家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和大家通力配合,拿下谢启仁!”展鸿志张口就来:“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信不过谁也信得过你啊!”转过头他却瞥见了紧绷脸孔的曲人良,下半句话就没说出来。
    (正文)

    莫岁寒把眼望向吴绪昌,吴绪昌轻咳一声说道:“岁寒,大冬天的折腾一趟也不容易,弟兄们都很感激你来报信,但光知道这些还不够,城里还得有个人盯着,这个活儿非你莫属,就劳烦你先回城里,有信儿及时告诉我们。”莫岁寒心思灵透,知道吴绪昌这是不愿意让他亲赴战局,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听绪昌兄的,那各位同窗,我先回去了,大家多保重!”乔晓杰、展鸿志觉得吴绪昌拒绝莫岁寒有些不妥,但既然吴绪昌做出了决定他们也只好遵从,便张罗着送莫岁寒出门,只有曲人良坐着没动。

    待几人回转曲人良开口道:“绪昌,两条路线截然不同,咱们选哪条伏击?”吴绪昌道:“折箭岭山势奇崛,非常人所能偷越,相比之下从白家堡子出发要平坦一些,直到青龙碾子之前都还好走。两条路线比较来看,我觉得白家堡子可能更大一些,但也不排除这个谢启仁施行险招,从折箭岭抄小路来到县里。甚至他两条路线都不选,临时改走别的路,那样我们就会扑空。”曲人良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呢?”吴绪昌道:“谢启仁我们不了解,必须做多手防范。我们既然已经答应了蔡大哥,就不能食言。曲兄,这一路我打算让你带几个人去,算作对蔡大哥的交待。白家堡子毕竟机会大些,我准备亲自去看看。”曲人良道:“如此说来我要多拿几支拐子,从老毛子那儿缴获的拐子好多年没有用,都有些荒疏了。”吴绪昌道:“你尽管先挑,挑剩下的再给我们。”吴绪昌又将想法分别和乔晓杰、展鸿志商量过,大家也都同意,于是曲人良带同乔晓杰、展鸿志去折箭岭方向,而吴绪昌则会同铁蛋、翔子、纵海径往白家堡子而来。

    廿二日下午,曲人良已到达折箭岭下,只见这山岭群峰叠嶂,重重山岭像一堵堵高大城墙一般捍蔽外势,好一个雄奇之地!此刻山岭上雪积数尺,天地之间一片静默,连飞鸟的影踪也难以寻觅,真应了那句古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曲人良喘着粗气在前探路,,一边走一边查看身旁的树木和地上的脚印。忽然他顿住了脚,指着树上的星字纹对乔晓杰和展鸿志道:“闯破天他们脚程好快呀,早早地就到前面去了。”展鸿志道:“他们早到一些还省了咱们的事儿,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碰上扎手的点子。”他原本说话文绉绉的,可来辽东几年之后不知不觉已变成了本地口音,连一些黑话也不知不觉被带了出来。
    (正文)

    乔晓杰倒是很乐观:“谢启仁再厉害也没有三头六臂,我们这么多人还拾掇不下他?”曲人良听着二人的话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加快了步伐,乔、展及同来的几位也只得加快了步子。走了大约一刻钟上下,远远便看到一片云杉林下人影绰绰,应该便是闯破天的人。走到近前一看果不其然,几个首领上来迎接曲人良。曲人良拿眼粗粗一扫,发现人群中没有蔡肃辰,也没有周传,他开口问道:“蔡掌柜怎么不在?”闯破天的人说道:“大掌柜有事出去了,这面的堵截就交给我来办。”见曲人良似乎有些不快,他上前拍了拍曲人良的肩膀:“老弟,你就尽管放心吧,看到我们这么多兄弟没有?哪个都有两下子。我们还在岭上挖了几个陷坑,里面都泼上了冷水,估计现在变成了冰窟窿,人掉下去之后不摔晕了才怪。”

    曲人良待他叽里咕噜地说完之后才反问了一句:“就这些?”对方道:“这些已绰绰有余了!你老弟要是还有顾虑,一会儿可以亲自查看。”曲人良虽然很不放心,但对方毕竟不是健行军的,他只好点头道:“你们都已做下了,我也不必查验,咱们商量一下明天活计的安排吧。”闯破天的二掌柜一脸傲气:“我看老弟你带的人也不多,这样吧,折箭岭下去有个谷口,明天我率弟兄们伏在那儿,老弟你在后面守着,一旦有漏网之鱼就要拜托老弟收拾了。”展鸿志感觉受了轻视,刚想开口争辩,乔晓杰却和曲人良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曲人良沉着地说道:“也好,就按您的意思办。”闯破天的几个首领很高兴,当即拉着曲人良他们到林子里新搭建的窝棚中喝酒。曲人良满怀心事,这酒也就喝得寡然无味,早早地便推说不胜酒力自去安歇了。

    次日一早众人起来,闯破天的几个首领带着大部人马到折箭岭下的谷口埋伏去了,曲人良带着剩余的人清理脚印拆除窝棚,防止被敌方的探子瞧出破绽。这些活儿都极为寻常,他们很快就完成了。展鸿志看到曲人良愀然不乐,凑到他跟前说:“曲老弟,你想啥事呢?”曲人良道:“我总觉得心绪不宁,弟兄们家把什都带着了?”展鸿志道:“放心吧,吃饭的家伙能丢了吗?你就实话实说,是不是想知道前面的情况?”曲人良道:“正是。”
    (正文)

    展鸿志向左右偷瞄了一眼,看到无人注意:“一会儿我偷摸过去看看,你让咱们的弟兄别声张。”曲人良一向不喜客套:“好,那就有劳了。”没过多久展鸿志寻了个空儿,悄悄攀上折箭岭,又顺着山间的小路蜿蜒向下,便瞧到了闯破天的二掌柜提到过的谷口。这谷口两侧各有一座矮丘遥相对峙,与横截而来的折箭岭构成了一个“业”字形,若是敌人想翻越折箭岭的话,眼下这条路几乎是唯一的选择。展鸿志点点头,暗想闯破天果然名不虚传,选的伏击地方再巧妙不过。他再往下走了一段,就能看到树丛间伏着的闯破天崽子了,他们隐藏在大树和山岩之间,在谷口行走的人很难注意到他们存在。展鸿志遥遥住了脚,躲到一棵大树背后,心想别靠得太近了,否则一会儿被他们瞧见反为不美。

    展鸿志靠着大树等了半个时辰,谷口仍然没有动静,他身上却已觉出冷来。尤其是山峰在头顶一刻不停地盘旋,让他们情不自禁地打了几个哆嗦。他向山下稍稍偏了偏脑袋,看到闯破天的人也有几分躁动,不过他们只是在原地活动手脚,并没有来回走动。就在这时,展鸿志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重物碾压雪地的吱嘎声响,他吃了一惊,定睛向声响的来处望去,只见雪野尽头出现了一个几乎与阴郁天色混同的怪物,稍稍近一些他才看清这是一个怪模怪样的四方盒子,盒子下面装着数排木轱辘,正缓缓向谷口驶来。它的速度并不快,重量却很足,凡是被这庞然大物压过的地方都深深陷了下去。展鸿志以为它背后肯定有人操纵,不过它后面却空空荡荡,并没有任何人在后面跟从。他曾听吴绪昌说过,一些能工巧匠能造出自行运动的机械,比如传说中公输班曾造出能在天上飞三天三夜的木鸟,三国时巧匠马钧也制作出行走自如的指南车,难道眼前出现的竟是这一类机关?展鸿志心下骇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岭下闯破天的众人离这个四方盒子更近,它的出现引发了他们的骚动,不过展鸿志瞄到闯破天的二掌柜下压手掌,横着抹了一下,那意思是放它过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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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转眼四方盒子已经驶到近前,大家可以清楚地听到它内部关枢转动时发出的轧轧声响,新不自觉地跟着悬了起来。突然间它前轮一歪,陷进了闯破天提前挖设的冰窟窿内,不过因为它体积庞大,却并未掉到下面,那个悬空的木轱辘仍然在机括的带动下高速旋转着,只是因为冰窟窿实在太深,它却没法轻易移动了。

    闯破天的二掌柜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大吼一声:“打!”埋伏在树丛中的闯破天崽子纷纷探出头来,用鸟铳向它猛烈射击。这么大的目标根本不用瞄准,不少铅弹都打在了四方盒子上,不过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过后,四方盒子毫发无损,听那铮铮响声就知道这四方盒子外表居然包了铁皮。闯破天的二掌柜急了,他只想到拦截谢启仁,却没想到遇上这么个铁家伙,他估摸如果真有敌人在远处观察,这会儿也早被惊了,倒不如将这盒子拆了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他向身后一招手,闯破天埋伏的兄弟全都从躲藏的地方冲了出来,如猛虎扑食一样直插四方盒子近前。闯破天的二掌柜扬声叫道:“砸开它,看里面是什么鬼东西!”

    几个闯破天的崽子依言而前,他们看到这四方盒子并非严丝合缝,在靠近木轱辘的位置有几条手指肚宽窄的缝隙,有人将手探入其内,用力向外扳动,猛听盒子内部绞盘急速转动,靠近上端的位置缓缓闪开了一条缝隙,背后现出一排手腕粗细的中空管子。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盒子内部发出连绵不绝的异响,那些管子中突然喷溅出大量油乎乎的黑色粘稠物,一些落到了雪地上,还有一些则喷到了闯破天众人的身上。四方盒子内部的绞盘沉寂了片刻,继而又重新转动了起来,这次从管子中喷出的竟是无数带着火星的炭末,它们一沾到那些黑色东西便迅猛燃着起来,速度快得令人难以躲避。冲在最前的几个崽子全身上下都起了火苗,他们虽然拼命扑打,但也无济于事,眨眼间已成了一个个名副其实的火人。
    (正文)

    不仅仅是闯破天的这些人,连地面上也蔓延起了一片火海,闯破天的二掌柜也不幸被大火包围在内。火苗让他们难以睁开双眼,灼痛的感觉自全身上下不断传来,他忍住剧痛,高呼道:“中计了,快跑!”然而那四方盒子在喷出火星后,复又喷出了黑色油状物,它们落到空中就给火焰增添了无穷法力,本来仅有一丈高矮的火龙瞬间昂首腾空,明亮如太阳般的火光直蹿到三丈高矮。 这些东西在燃烧时还发出大量的黑色烟雾,闯破天的崽子即使踉踉跄跄地向外跑出几步,最后也会在它们的作用下俯身栽倒,最终被火海无情吞噬。展鸿志开始时还打算下去救人,但当他看到那四方盒子的威力后,一咬牙扭身向来路跑去,他要将这个消息告诉曲人良他们。

    几乎与此同时,在白家堡子的吴绪昌也碰上了一件怪事。按照莫岁寒的消息,他在一处丁字路口停下脚步,准备在这里设下埋伏。然而就在这时,他却突然发现这路口的树木、山石、房屋都被人动过手脚,三棵呈品字形排布的大树上装了数面核桃大小的铜镜,这些镜子粗看起来没什么奇怪,但它们的角度都经过精心调整,一旦在某一时刻站在树下,反射过来的强烈日光便能让人眼花缭乱,对人产生极大干扰。地上的石头粗看起来杂乱无章,但西北角的三块石头镇住戌位天门,东南角的五块石头压住辰位地户,将奇门总要诀的“急则从神缓从门,三五反复天路亨”倒过来用,如果不知情的人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必然会陷入天门地户之间,轻则被地上的石头绊得头破血流,重则有无妄之灾。还有房屋的外墙靠近檐角挂着两个木葫芦,葫芦嘴恰恰冲向石头阵的中心。吴绪昌瞧出这两个葫芦也是高人所用的法器,一旦阵中人试图运用术法脱离,便会遭致它们的强力攻击。吴绪昌进这阵势环环相扣,虽说不能尽善尽美,但相互间配合得也是妙到巅毫,他自忖可以在其中来去自如平安无事,但铁蛋他们可就要遭殃了。铁蛋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催促道:“吴兄弟,你怎么不走啊?”
    (正文)

    吴绪昌面色凝重地转过头来:“铁蛋,你们在这儿不要动,我上前面探探虚实。”说罢他径直闯进石头阵中,径奔天门和地户的连线中点而去,先用脚踢开了地上堆垒的两块石头,又毁掉了戌位天门的布置。正当他准备将整个石阵都荡平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人叫道:“吴兄弟,且住!”吴绪昌抬头一看,从挂着葫芦的那间屋子中走出了蔡肃辰,后面跟着满脸尴尬的周传。吴绪昌立时明白了,原来这阵势是蔡肃辰搞出来的,看来他们得到的确切消息应是谢启仁从白家堡子经过,但蔡肃辰不愿让吴绪昌抢了头功,所以才将他们支去折箭岭,准备亲自斩杀谢启仁扬名立万。周传对这事显然也是知情的,但并没有告诉吴绪昌。

    吴绪昌转瞬已将他们这些小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他并没有戳破,只是问蔡肃辰:“这个阵势是你布下的?”蔡肃辰搓着双手:“哈,这不是因为谢启仁有些道行嘛,我和周传在这儿忙活了好几天,安排香饵钓金鳌,不怕你笑话,就专等他上钩哩!”周传也附和着点头:“绪昌,你是行家,看看有什么要添置的?趁着谢启仁没来,劳驾伸手帮帮忙!”吴绪昌正想说出个子丑寅卯,陡然间看到前面现出了一丛黑气,如烟柱般笔直冲天而上,初始时尚只有两三尺高矮,眨眼间已升到一人多高。他觉出事情不对,刚要开口却又听到一缕如针似线的幽咽声响直冲耳鼓,这声响他已寻了数年之久,此时不假思索便喊了出来:“天幻魔音!”

    八十五、中伏

    蔡肃辰的本领远不如吴绪昌高明,他并没看到地上那丛黑气,听到天幻魔音也比吴绪昌迟了片刻,他刚开口反问:“什么?”陡然觉得耳膜一紧,听到了一种从未听到过的怪异声音,同时他心下烦恶,周身像是刹那失了力气,什么本领也施展不出来了。却见对面的吴绪昌大声说道:“敌人再次设了埋伏,我们快走!”天幻魔音对修行之人伤害较大,对普通人反倒产生不了太大威胁,蔡肃辰难以行动,就由周传和另外一个闯破天的崽子架着他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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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绪昌潜运皇极生象术抵御天幻魔音,他惊觉唐中槐数年不出本领却更为精进,在天幻魔音律吕配合上更胜往昔。同时唐中槐在蔡肃辰所布阵势之外又另设了一个更大的奇阵,这奇阵若有形若无质,以至于连吴绪昌这等行家闯入之时竟也未发现端倪。吴绪昌知道,道门中的各种奇阵向来有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蔡肃辰大致就在这个层次中;第二个层次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此一层此可倒转阴阳,转移五行变化;最高层次是“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在这层次中阵法已经返璞归真,不是故意布设机巧,而是将原本存在的物事变化成为阵法的一部分,眼下吴绪昌他们遇到的便是这种情况。

    吴绪昌身在阵中,难以窥得阵法全貌,只能凭借自己目力所见来推断身周情况。他最开始瞧见的那丛黑气是阵法的一个引子,是戊己大煞化气廉贞的余气所在,依照廉贞成格的条件,只有二十四山向的壬、寅、午、戌四位同时变化,并且满足六爻收山除煞才可以。这是因为混元神一派将廉贞寄位于离宫,离宫本为己,因二十四山向中无己,故此才用壬来代替。要想走出这个阵势,必须将这四位的变化全部破除。吴绪昌知道唐中槐铁了心要除掉自己,势必还伏有厉害的后着,自己只有抢在他之前破去阵势才有活路。短短时间内他已辨清局势,冲后面大声吆喝:“快点跟上,别落下!”铁蛋等人见吴绪昌面色紧张,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超乎想象,赶快大踏步紧紧跟上。

    吴绪昌带队猛跑出半里多地,面前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大宅子。这宅子朱漆大门半敞,里面有一道镌刻迎福纳吉图案的照壁,地上铺有一水儿的青砖,没有一丝儿积雪,也不知是哪位大官的宅邸。不过这宅子中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无,吴绪昌在心内默算了一番,宅子的位置正在岔路口的壬字方位,这里便是唐中槐伏下的第一道关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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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绪昌使开禹步绕过照壁,看到天井正中有一方水塘,此刻已然结成光可鉴人的冰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强烈的光芒。水塘四周是呈“回”字形的长廊,只有绕过长廊才能抵达背后的正房。吴绪昌心下焦急,沿回廊向前冲出两步,陡然觉出脚步生涩,在施展禹步时脚下似乎受到某种阻力,让自己没法再像平时那般圆转如意,这是他学艺以来从未碰到过的。吴绪昌吃了一惊,猛冲出几步硬生生地停住脚,低头向脚下望去。这一看他吃惊非小,地上的青砖粗看起来平整光滑,但青砖和青砖镶嵌时并非严丝合缝地对齐,而是存在着一定的倾斜、扭曲和落差。这些变化都十分微小,不仔细观察根本没法看出来。然而在回廊上跑动时这些设计却能让人身不由己地随之俯仰,速度很可能越来越快,最后一定会跌扑在地。这样快的速度倒在地上的后果可想而知。

    吴绪昌想到这里,急急伸手向后一拦,叫道:“你们先别跟着过来!”然而他这一拦却捞了个空,抬眼一瞅只见铁蛋、翔子他们全都如离弦的弓箭一样在回廊上疾跑,他们面色惨白满头大汗,脚步踉踉跄跄却又不能自已,很显然在吴绪昌刚才愣怔的工夫他们已经中招了。只有周传因为搀着蔡肃辰不便行走,尚在照壁处没有过来。吴绪昌一边招手一边大喊:“铁蛋,快停下!”铁蛋气喘吁吁地跑着:“吴兄弟,我停不下来啦!”吴绪昌目光在墙壁和地砖上来回扫了几遍,急速思量对策。这青砖如果是规规矩矩地挨着走一定会落入圈套,但如果运用禹步倒还好一些。吴绪昌看那墙壁光滑如镜,也没个着手之处,而铁蛋他们转了一圈已势同奔马般冲来,眼前的局势不容他多作思考,他袖口一抖,将九枚金梭子全祭了出来,金梭子在空中连缀成线,如游龙一般直扑墙壁而去。那墙壁虽然也是青砖砌就,在金梭子的全力一击下却不值一提,伴着一声霹雳炸响,第一枚金梭子已没入墙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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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铁蛋他们已冲到近前,吴绪昌面迎铁蛋伸手相拦,同时脚下以禹步向后踏出。铁蛋他们的冲势虽猛,但吴绪昌退后的速度也着实不慢,无形之中将力道卸去不少。而同时吴绪昌还利用金梭子将冲力源源不断地导入墙壁之内。金梭子是皇极派吹齑子祖师所用法器,具有连环相应的特点,任何一枚都会与其他八枚协同一处,因此吴绪昌虽然向后退出几步,金梭子之间的距离不断拉伸,却始终未曾中断,而铁蛋他们的冲势却已实实在在地缓了下来。终于他们相继顿住身形,一个个气喘如牛,连挪腿的力气也没有了。吴绪昌的胳膊被抻得生疼,他收回金梭子,仔细点了一下人数,虽然大家都很狼狈,幸喜无人伤亡。吴绪昌在刚才已领悟到了这里的青砖走法,他告诉铁蛋等人:“这里的青砖第一步踩中之后不要马上动作,先顿一下然后踏到左前方,就好像象棋中的‘支士’一样,而后再反向踩到右前方,这一次依然要停顿片刻,这样反复走下去应该就能通过。还有就是千万不能着急,你越急就越乱,到最后就全无章法了。”

    他一边说一边给众人示范,铁蛋他们在他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前行,终于来到了正房门前。这房门虚掩着,只留了一道窄缝,吴绪昌睁开天眼仔细观瞧,没有发现门内有什么异样,出于他祭出金梭子,金梭子迅捷地从窄缝中钻入屋子中,将有些昏暗的屋子照亮。吴绪昌看到正北方向摆放着神龛,里面有一尊双臂缠蛇的神像,看模样似乎是巨灵神。就在金梭子刚刚抵达房屋正中的一刹,吴绪昌看到神像上升腾起了一股妖异之气,两条缠在神像上的小蛇同时弹了出去,在空中张开大口,直扑金梭子而去,原来这两条蛇竟然是活物!若是活人闯入屋中,以小蛇快似闪电的速度几乎没有逃避的可能。

    吴绪昌临危不乱,金梭子向后一摆诱得双蛇向前进击。那两条小蛇在空中不能变换方位,眨眼间已经扑空落到地上,不过转瞬它们复又弹了起来,这次它们在空中交错位置,再次咬向金梭子。吴绪昌故意让金梭子在它们眼前缓慢移动,在它们的毒牙将要咬到金梭子的一刹,吴绪昌突然改变了金梭子的布局,九枚金梭子离散开来,迅捷无伦地刺入小蛇身体,并且余势不衰,将它们直接钉到了地面上。跟在吴绪昌后面的翔子眼尖,他看到其中一条小蛇上扎了五枚金梭子,另外一条上则有四枚金梭子,虽然数目不等,但两条小蛇的三寸和七寸上都被金梭子刺中。虽然它们仍在奋力摆动蛇尾,但显然已是回天乏术,徒做挣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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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绪昌缓步走到屋子中,提起手掌对准那巨灵神像拍了下去。神像立时土崩瓦解变成了一堆碎块,它被毁灭的同时外间的阳光突然刺入屋里,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吴绪昌深吸一口气,对铁蛋他们道:“这儿的法阵已经破了,咱们快去下一处。”他们沿原路从回廊上出来,当走到照壁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刚才候在这里的周传和蔡肃辰不见了,地上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仿佛他们凭空被大风吹走了一般。吴绪昌记得蔡肃辰身中天幻魔音,几乎形同废人,自己为抢在唐中槐之前闯出埋伏也没来得及为他施救,自己人是不可能将他带离这里的,那么他们一定是被敌人掳走了。

    吴绪昌暗暗叫苦,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能活着出去,当下他也顾不上抱怨,径直冲出宅子大门,转向戌位而去。其实从壬位出发相邻的两处是寅位和戌位,但壬位本身属坎宫的地元龙,寅位属艮宫的人元龙,二者中间相隔子、癸、丑、艮四位,而戌位属乾宫地元龙,与壬位之间只隔了乾、亥两位,比较而言自然是戌位更方便一些。吴绪昌一边跑一边计算脚程,此时他用的方法是魏晋时著名术数家刘徽所用的割圆术,戌与壬之间的距离相当于他之前从中心到壬位距离乘以周与径的比率再除以六,而后者的数值大致是半数又五十分之一,也即实际距离约为一百五十六步。

    吴绪昌跑到一半时,突然发现面前横亘着一个舂米用的石臼,不同于寻常家中用的径约二尺的石臼,这石臼的大小十分惊人,仅上口就有六尺见方,高约至吴绪昌的胸口,除了大量收购稻谷产出精米的商贩外,一般人家根本不会用到这样大的石臼。吴绪昌粗粗一看,便发现这石臼已被唐中槐施加术法,形成了一个阻隔内外的障碍。他不敢怠慢,双掌一翻化出一道夔牛印直冲石臼。夔牛印挟着五彩光滑撞到石臼之上,石臼上顿时幻出一片六方形的光芒。光芒之中隐隐藏着爻象变化,夔牛印闯入其中便似泥牛入海,竟然没激起半点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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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吴绪昌已从这爻象变化中领悟到了其中玄机,想起了小时候父亲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大意是说有三位猎人比赛箭术,最终他们商定射落一张独腿小桌上的酒杯,以所用箭支数目最少者为胜。酒杯共有四只,在桌面上布成一个菱形。第一个猎人射落左右两侧的酒杯各用一支箭,第三箭贯透中间的两只;第二个猎人斜着出箭,每箭都射中两只,用了两箭;最后一位猎人直接一箭将独腿桌子射倒,四只酒杯尽数落地,最后理所当然是第三位猎人获胜了。虽然吴绪昌没法再短时间内将周天三百八十四般变化一一分得清楚,但他知道唐中槐不外乎是以石臼为基将爻象纳入其中,只要毁掉石臼其它阻碍自然消解。吴绪昌将金梭子脱手祭出,金梭子冲破石臼上现出的六方光芒,在石臼前后左右各刺九次,石臼承受不住力道哗啦一声裂成碎片,吴绪昌抬腿便从石臼上跨了过去。不过经此一事也让吴绪昌心中惕惕,唐中槐显然已经算准了吴绪昌必从此地经过才敢出此奇招,可见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过这时耳畔已没有了天幻魔音,也不知道这魔头究竟躲在了哪里。

    戌位的最终落点在一块农田上,去年秋天的秸秆已被农民焚烧充作肥料,现在农田里一片荒芜,除了白茫茫的积雪什么也看不到。吴绪昌站在戌位落点的中心,游目四顾了片刻,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痕迹。他定了定神,伸指一弹一枚金梭子没入地表积雪之中,金梭子在雪中不停地飞速旋转,将周边的积雪化成滋润大地的甘露。片刻之后已有二三尺方圆的积雪消融殆尽。吴绪昌如法炮制,将剩余的八枚金梭子一一弹出,它们最终将吴绪昌脚下一步内的积雪全部化掉,现出了赭褐色的土壤。吴绪昌这时才觉出土下传来异动,他收回金梭子警惕地盯着脚下。铁蛋他们知道这件事插不上手,都远远地躲在一旁。他们看到地上泥土之中眨眼之间钻出了很多嫩绿的幼芽,幼芽细如松针,没有一片绿叶。待它稍稍长高铁蛋惊讶地大叫出来:“这不是大葱吗?”经他这么一嚷其他人也看了出来,这的确就是辽东人做菜时常用来调味的大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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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东天气苦寒,可以种植的菜蔬很少,大葱耐寒耐旱,生存能力极为顽强,便成了田边地头常见的蔬菜。不过眼前的大葱生长速度实在太快,仅仅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蹿到了一尺来高,葱管都有大拇指粗细,这让铁蛋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吴绪昌却从这些大葱的位置之中看出了端倪,这些大葱星罗棋布地分散在脚下的空地上,其间的位置恰好与西南星空的参宿相合。如果以自己站立之处为参宿二的话,左右两侧的两棵大葱可看成参宿一和参宿三,前面有两棵是参宿六参宿七,右后方是参宿四,左后方是参宿五,当然在这些位置中间还杂着别的大葱。吴绪昌略一思忖,金梭子从指间划出数道金光,将不在参宿主曜上的大葱一一刈除。他的手法非常迅捷巧妙,金梭子一刻不停地在地面上弹跃,就好像是有感有知的精怪一样。旁观的众人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地面上已多了无数被金梭子绞碎的葱叶,只留下了六棵大葱仍在原地傲然挺立。这时吴绪昌抬起左脚,脚下有一棵嫩葱从地下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这时参宿主曜已经全部聚齐。

    吴绪昌单腿独立,孑孑然有如当年的铁脚仙王处一,虽然他长相并非潘安卫玠一流人物,但在旁人看来他和出尘的仙人也无二致。他头顶泥丸宫大开,垂列天象遍布身周,那些原本郁郁葱葱的大葱渐渐失了生气,变得叶片萎蔫,并且从苍翠逐渐过渡成了萎黄。最后吴绪昌单手一探,潇洒如意地带起一道狂飙,将枯萎的葱叶全都吹走了。同时狂飙还卷起了地面上的积雪,它们欢快地落到已经裸露在外的大地上,并且将它重重掩埋了起来。只不过转瞬之间,大地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苍茫,满眼尽是皑皑雪原,仿佛这里从来什么都没发生过。吴绪昌坚定地抬起头:“咱们走!”

    他们接下来要去的是正南午位。自古子午为正南正北的代称,所以才有子午谷一类的地名。吴绪昌为了能更快递赶到,没有选择从戌位经辛、酉、庚转行,而是径直从天心直穿而过,这样他就必须重新穿过蔡肃辰和周传最初布下的阵势。本来吴绪昌初到此地时已经窥破阵法的虚实,但此时再一观瞧,发现就在刚才破阵的短短时间中,阵中的石头已被人重新摆放,树上挂着的铜镜也改变了位置,之前推算的结果已不可靠,必须重新验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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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绪昌只顾盯着石头和铜镜出神,一时忘记叮嘱身后的铁蛋和翔子,他们看到吴绪昌住了脚步,便随着走了进来。才走出没几步,翔子眼前突然闪过炽烈的强光,这强光并非从单一方向而来,而是从前、左、右多处同时出现的光芒汇聚而成。翔子登时看不清眼前景物,脚下跌跌撞撞地走出两步,被摆在地上的石头一绊,像沙袋一样栽在了地上。旁边的铁蛋跟上去搀他,虽然看似离他很近,但才走出两步却发觉离他似乎更远了,纵海在后面大声叫道:“铁蛋,你要去哪里?”铁蛋回头一看,原来纵海已将翔子搀扶起来,翔子倒无大碍,只是双目红肿,不停地向外淌着泪水。

    铁蛋再向前头望望,刚才看到翔子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他搔搔后脑勺,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吴绪昌听到他们的喊叫抬起头来:“哎呀,你们别站在那里,赶紧到我身边来!”铁蛋现在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问道:“咋走呀?”吴绪昌道:“你先往左边挪半步,再向前跨两步!”铁蛋依言而行,他先试探性地向左探出脚,再向前看时却发现面前横亘着一块大石头,他问吴绪昌:“这儿有块石头,该怎么过去?”吴绪昌道:“你甭管它,直接抬腿就是!”铁蛋战战兢兢地抬起腿,到了石头的位置却发现那儿空无一物,他不放心地伸出手去,也没有摸到石头,这才明白原来石头是镜面反射所形成的幻象,并非真有这样一块石头。铁蛋、纵海他们依照吴绪昌的指点终于到了他身边,此时翔子的眼睛已经肿成了一条细缝,就像两个红熟的桃子一般。

    吴绪昌道:“我已经有主意走出这里,但还需要两个人帮忙。纵海,你的弹弓带了没有?”纵海一摸后腰,弹弓就插在他的皮袍子上,他忙答道:“带来了。”吴绪昌道:“好。一会儿你往西边瞅,那棵大树上有三面镜子,第一面镜子转向你的时候你就用弹弓将它打碎,然后闭上眼睛不要看,听到我喊你时再把眼睛睁开。铁蛋,翔子打碎镜子时你从现在的位置往前走两步左转走三步,会看到地上有一堆石头,别的你都不要动,摆放在中间的两块石头一青一红,你把那块青的和红的交换位置。”
    (正文)

    铁蛋头脑简单,一下子记不住这么多东西,吴绪昌又重复了两遍他才记下来。吴绪昌又对纵海道:“待铁蛋交换过那两颗石头后,另外两面铜镜也会转向你,这时你先射右边的,再打左边的,三面铜镜都打碎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纵海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步骤,拿出一粒弹子放在弹弓的皮兜内,瞄准第一面铜镜。那铜镜以肉眼几难分辨的速度缓缓转动,片刻之后便已对准了纵海,纵海手一松,弹子已经射了出去,当啷一声击在了铜镜之上。他这弹子是用黄泥烧制的,论坚硬程度可比铜镜更胜一筹。伴着这一声清脆响声,铜镜中央瘪了一个大坑,却并没有碎裂。纵海不待吴绪昌吩咐,又接连打出两颗弹子,这两颗弹子他有意偏离了铜镜中心,都搭载了边缘位置,这快铜镜终于裂成碎块。只听背后吴绪昌叫道:“快闭眼!”纵海急忙闭上眼睛,但觉眼皮上传来一股灼热的感觉,就好像有一团火苗在肆意舔舐一样,让他感觉极不舒服。他想扭转头去避开锋芒,但脖子偏偏像被冻住了,一丝儿也转动不了。

    这时铁蛋已慌慌张张地闯到石头阵当中了,他看到地上果然有一青一红两块石头,他将青石先抓在手中,续后又将红石也拿了起来。他记得吴绪昌是要他交换两块石头的位置,但他将两块石头都拿起来之后却忘记它们原先的位置了,犹犹豫豫地半天不敢放下。吴绪昌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阵法变化,见铁蛋迟迟不出手便出声招呼:“铁蛋,快把石头放下!”铁蛋将两块石头都摆在地上,慌乱之中位置却偏了一些,吴绪昌叫道:“铁蛋,把右边的石头往左挪一挪!”铁蛋赶快伸手去挪,这一次他终于将石块摆正了位置。吴绪昌叫纵海睁开眼睛,刚才因为铁蛋摆放失误,那束强光一直在他脸上游荡不休,他现在感觉极不舒服,有种抓心挠肝的感觉,但偏偏又说不清哪里不对。他强忍着痛苦拉开弹弓,对准右侧的铜镜打出一枚弹子,铜镜应声而裂。他又如法炮制将左面的铜镜也打碎。这时眼前幻象齐散,那些铜镜敛了光芒,恢复原本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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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绪昌责备铁蛋道;“你刚才再磨蹭一会儿,纵海可就大难临头了。”铁蛋自知做错了事,紫胀了面皮对吴绪昌说道:“我实在是脑瓜笨不开窍,刚拿起来就忘了原先是放在哪里的了。”纵海道:“铁蛋,这我可给你记着呢,就看你日后怎么做了。”铁蛋道:“纵老弟,刚才的确是对不住,等出去了之后我请你吃猪头肉,管够!”纵海这才不吱声了。吴绪昌对他说:“你可以按揉双手手心,能稍微减轻些痛苦。”纵海依言而为,难受程度果然大为减轻。

    短暂的调侃并不能改变他们所处的困境,吴绪昌带着人在阵中左冲右突,已经耗过了一个时辰有余,眼下还有午位和寅位的阵眼没有破去。他们从丁字路口出发仍是直奔午位而去。这条路倒是一马平川坦荡如坻,他们很快便来到了小路的尽头。这里同样也有一大片农田,只不过在田边矗立着一座石碑。这石碑外形瘦高,像是一根竹竿杵在地上,偏偏上面一个字也没有。而且碑石颜色暗青,斑驳之中又带有一些粗粝,明显并非本地所出。吴绪昌前后望了望,确认午位的位置就在这座无字碑上。铁蛋惊愕地问道:“吴兄弟,这是干啥用的?下面不会有坟头吧?”吴绪昌答道:“不会,这是测影碑。”测影碑顾名思义,是立在地上用来测量日影长短的用具,上古时代羲仲之弟羲叔在夏至日用木杆和土圭测量日影,这才有后来流传的《夏至致日图》(关于《夏至致日图》的故事请参见拙作《阐幽录》)。而后来随着实际需要,人们开始用固定的石碑观测影子的长短变化,这主要是由于石碑不朽不烂,冬夏变化极微,得到的结果要比土圭精确。吴绪昌仔细辨别了一下石碑的样式,觉得这石碑应是本朝前期的东西,在这儿少说也放了二百来年。它至今没被人毁掉去垒猪圈或者仓房,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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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绪昌初看下来并没发现石碑有啥异常,便张开天眼仔细端详。这时他看到石碑左侧立着一个三尺高的灰白影子,似乎是一个孩童,它察觉到吴绪昌在瞧它,灵活地转了半个圈来到石碑右侧。吴绪昌知道若想离开这里必须弄清楚唐中槐在这儿做了什么,便凝定神志祭出金梭子,分别刺向这影子的诸路大穴。那影子看到金梭子便想纵身逃走,但无奈金梭子法力太强它不是敌手,竟被牢牢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吴绪昌和它并无仇怨,出手时只使了五成本领,饶是如此这影子也已经受不住,垂下脑袋似在苦苦哀求。吴绪昌心中一动,收回了刺在它巅顶的金梭子,让它的压力稍稍减了几分,却见这影子连连摆着脑袋,似乎要吴绪昌全部解开金梭子才肯道出实情。

    吴绪昌索性就信它一回,将金梭子尽数撤回,这影子在空中晃了几晃,石碑前现出了几个模糊的大字,吴绪昌看出来这原是篆体的龙、蛇、雀三字。还没等他看得分明,这影子已经消失在了石碑之后,吴绪昌再发出金梭子迟了片刻,没有将它留下。虽然吴绪昌也知道这三个字便是影子想要告诉自己的,不过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仍然未知。吴绪昌联想到唐中槐是混元神的高足,他们这一派精通易理,三字应当与唐中槐的术法修行有关。吴绪昌先从六爻入路,将龙理解成青龙,蛇作为螣蛇,雀当成朱雀,则龙、蛇、雀是六兽中的三位,可在六爻排布中,除了丙丁日以外,龙雀必然次序相接,除了戊己日外,雀蛇之间必然相隔一位,无论如何纳甲地支也不能凑成三合。

    吴绪昌随后又想到了奇门。奇门之中同样有龙蛇雀,而且不止一种,其一是八神之中有螣蛇,有的门派中将直符视为青龙,还有的门派中弃白虎玄武而用朱雀勾陈,另有一种专指天地盘相覆所成格局,一般以甲乙为龙,如甲加丙兮龙返首,乙加辛为青龙逃走,以壬癸为蛇,如壬加甲为小蛇化龙,癸加丁为螣蛇夭矫,以丁为朱雀,如丁加癸为朱雀投江。吴绪昌推演了一番时辰,认为唐中槐必然不会简单地直接将八神加在石碑上,那他所用的一定便是格局。吴绪昌自信在格局推演上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位对手,即使是唐中槐也不例外。当下他定下心来,左手大拇指在其余四指上快速推算。铁蛋等人看到他初时眉头紧锁,眉间几乎挤成了一个川字形,但片刻之后他渐渐神情释然,甚至唇边还隐隐带着一抹微笑,便知道他已领悟了破阵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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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地吴绪昌神采飞扬,举手拂出如挥五弦,击在了石碑的上半截上,让它摇晃了起来。石碑下的日影随之而动,产生了一连串长短不一的变化。吴绪昌的手指随着这些长短变化在石碑上一刻不停地点、推、按、摇,便像是抚弄古琴一般,手指上下翻飞如有千只蝴蝶飞舞,把铁蛋他们都看得目不暇给。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吴绪昌的手指终于缓了下来,并且最终双手按住石碑,将它向下压了压,让它重新牢固地立在地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铁蛋等人急忙围了上来:“吴兄弟,咋样?”吴绪昌道:“这儿的事已了,咱们去下一处吧。”

    现在壬、寅、午、戌四处仅剩寅位,只要占据此处唐中槐的阵法就将风流云散,铁蛋他们眼见吴绪昌大展神威,对他都充满了信心。他们沿着刚才走过的小路向北跑出一段后复又折向东北,不多远便看到前面雾气腾腾,满眼都是白茫茫的,不知道背后究竟有什么。铁蛋、翔子等人看见白雾上下翻滚不休,心中都生出些许畏惧,铁蛋问吴绪昌:“吴兄弟,咱们要去这里面吗?”吴绪昌来的时候已经在计算步数,他点点头道:“就在这里,我先进去看看,你们好生在这儿呆着,千万不要乱走乱动,我马上就回来找你们。”说吧便钻入白雾之中一眨眼不见了。铁蛋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冲里面大喊道:“那我们究竟要等多久?”吴绪昌遥遥答道:“不会太长,你就在原地等着!”铁蛋他们当下不敢乱动,便在原地休息。

    且说吴绪昌进到雾中,原本是想摸清唐中槐的虚实,不料没走多远他便难以计算清楚了。这是因为唐中槐所布迷雾粗看起来再寻常不过,实则暗藏三才变化,吴绪昌明明已经走出了好几步,但因为视线所及仅有一步方圆,他没法辨明所走的准确方向,很有可能只在原地打转。即便运用皇极生象术,吴绪昌依然只能在局部范围内渐次摸索,而不能纵览全貌。他想如果有祖师的千机策或可轻易找出路径,但现在凭借自己和金梭子却是难了。而且来路也是茫茫一片,即便他现在想回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正文)

    再说铁蛋他们守在大雾外面,刚开始他们还能坐得住,喝两口水嚼块干粮,但当他们发现吴绪昌迟迟不出时,心下便有些着慌了。吴绪昌是他们这支队伍的主心骨,他不在就什么事都做不成。铁蛋率先开口了:“吴兄弟这是怎么搞的,就是在里面睡一觉也该出来了,咋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翔子睁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吴兄弟不会碰到什么麻烦事吧?我看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纵海之前在天心被铜镜照得抓心挠肝地难受,这会儿已经好了不少,他正待和翔子搭茬,忽然看到白雾如云海般席卷过来,比刚才剧烈了不知多少,大有将众人吞噬的劲头,不由大惊失色,指着大雾嚷道:“你们快看!”

    众人看到大雾飘来一时都慌了神。铁蛋道:“咱们去别的地方躲躲吧!”纵海道:“不成!刚才吴兄弟特意说过,叫咱们在这儿等他,要不然一会儿他上哪儿找咱们去!”铁蛋素来敬服吴绪昌,见纵海不同意他的提议,顺口骂了句粗话,叫道:“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吴兄弟就是回来了咱们也好和他解释。”他们还没商量出个办法,大雾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们吞没了。铁蛋试探着向外走了几步,眼前仍是一片厚如棉絮的白雾,他不敢再冒失地往前走,回来之后就将一团火气撒到了纵海头上:“这事儿都怨你!按我刚才说的走远一些哪能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就算吴兄弟回来也找不着我们了!”翔子扯着喉咙叫了起来:“吴兄弟!吴兄弟!”可他的声音只传出去五六尺便没了动静,仿佛白雾之中藏着魔力极大的磁石,将他的声音轻而易举地全部吸走。

    八十六、解救

    翔子见自己的呼喊没有一丝一毫的效果,惊得目瞪口呆,转过头却看见铁蛋正在原地转悠,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便问他做什么。铁蛋道:“我打算找根棍子,在地上做出标记,如果哪个地方走过了一眼就能看到。”翔子眯成一条线的眼中也不由自主地放出亮光:“想不到你小子也有灵光的时候。”铁蛋一撇嘴:“别拍马屁了,就知道你们平素以为我笨。”纵海心说你要是聪明怎么能让我遭这么大的罪,不过这这话他只闷在心里,却没有说出来。铁蛋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终于捡到了一根四尺来场的木棍,他掂在手中觉得短了些,不过眼下也找不到可以替代之物,就只有将就着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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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铁蛋和翔子等人商定,他在前面为大伙儿探路,一边走一边在地上画出路径,其他人要迅速跟上,免得到时候找不着。翔子问道:“我们怎么知道你有事没事?”铁蛋说道:“如果我发现不对,就伸出手拉住后面的人,然后顺次相连,每个人都报一下数,这样就知道人是否少了。”翔子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他们现在共有十二个人,走在雾中很容易便会看不见彼此,用这个方法倒是能予以解决。铁蛋见该吩咐的都吩咐完了,就拿起木棍上了路,木棍下端拖在地面上,发出低沉而单调的摩擦。翔子他们紧张地跟在铁蛋身后,唯恐铁蛋突然没了踪影,幸好这种情况始终没有发生。

    铁蛋边走边低头看着脚下,希望能凭借木棍划出的印痕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也就过了半刻钟,他发现地面上出现了一条印痕,和自己现在要走的方向正好横纵相交,这证明他在刚才已经带领众人来过这里。他停下脚步用心记了一下痕迹相交的样子,然后继续往前走。没过多久地面上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更多的交点,铁蛋一开始还在用心记忆,然而很快他便发现,交叉点实在太多,他记完了后面的就忘了前面的额,压根就分不清彼此间的差别。后面跟着他的翔子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咕哝道:“铁蛋,咱们一直在走老路,这样下去不行啊。”铁蛋回过头翻了一个白眼给他,不过在茫茫白雾中,翔子只能看到他眼皮动了一下,却没法将白眼瞧得仔细。铁蛋也没了主意,他将手伸向翔子:“咱们先看看人少没少,然后再商量一下该怎么办。”翔子拿左手和他伸过来的右手相握,同时伸出右手拉住了后面的人,口中还数了一个数字二,他身后的人也依样画葫芦,分别和前后两人相握,喊了一个“三”,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传了下去。

    纵海站在队尾,听到前面隐约传来报数的声音,知道铁蛋要统筹人数了,忙做好了准备。不多时大雾之中伸出了一只手,同时传出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声音“十二”,纵海一下子就愣住了。他们在外面等吴绪昌时数得分明,只有十二个人,现在前面就已经有了十二个人,那自己就是第十三个,这儿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多出个人来?前面的人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有些不耐烦了:“纵海,你小子磨蹭什么?”纵海无奈之下只得拉住了他的手,迟迟疑疑地说出了十三这个数。
    (正文)

    刚才出发时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前面站着的是村北老郭家的二小子,他平时说话不这样,今天声音嗡嗡地有些反常。再看自己握住的那只手白皙细嫩,并不是常干农活的人应有的。纵海心中犹疑,脚步也跟着缓了下来。前头的人发觉了这个问题,反过来抓住他的手向前拖。纵海有些恐惧,可要他抛开众人独自闯荡却又是不敢,就在矛盾的心情中他还是迟疑着跟上了前面人的步伐。

    铁蛋在前面听说队伍中有十三个人,他心里却着实欢喜,这个粗糙汉子想的是之前只有吴兄弟进来过,现在队伍里多了一个人那一定就是他。吴兄弟若在大事可定,他一定不会让这些人在雾中大兜圈子。想到这里他信心倍增,脚踩在地上时也有力了许多。走了片刻之后他看到地上密密麻麻的痕迹中有一个方向存在缺失,也就是说这些人从来都没去过,铁蛋毫不犹豫地就朝这儿走去。他注意到这里的雾气似乎比别处要稀薄一些,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前面的景物,口中吆喝一声拽着后头的翔子加快脚步。没走多远他看到地上有个黑乎乎的物事,稍微近些他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八角形井台,井台旁边有一架引水用的辘轳,辘轳上连着的井绳挂着个木桶,在水面上漂浮着。

    铁蛋担心井里有机关,开始时并不敢靠得太近,他飞脚铲起一块石头,石头斜斜飞出数尺,咚地一声撞在井壁上复又弹入井中,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水面上并无异样。铁蛋这下放了心,大模大样地走到水井边,连带着将身后的翔子也带了过来。翔子看着水井问道:“这不是口水井吗?咱们怎么会到这儿来?”铁蛋道:“管他呢,还都来了还怕啥?”他盯着水井瞅了片刻又说道:“这口井里肯定被妖人使了邪法,我今天就要把他的法术破去。”翔子和他从小玩到大,可从来没听说过他会术法,忙问道:“你有这等本领刚才怎么不用?”铁蛋道:“你马上就知道了。”他单手扯开裤带,对着水井毫无顾忌地撒起尿来。这一下当真是酣畅淋漓,把旁边的翔子看的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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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其实铁蛋哪里会什么术法,他在大雾之中被困已久,这纯粹是泄愤的手段。不料他这一下却是歪打正着。唐中槐在寅位布阵时正是用这口水井化出雾气,因寅午戌为地支三合火象,水逢火则变化为气,这才能让大雾经久不散。铁蛋这一泡尿虽不能同黑狗血相比,酒精也是污秽之物,唐中槐的术法最怕这一类污物,因此便被破了。只见眼前大雾渐渐消散,前后人影都已看得清楚。排在队尾的纵海只见眼前一花,似乎有一个人影跑了过去,但定睛细看时,前面的背影正是二小子的。他犹自不相信,从后面扳住二小子的肩膀:“刚才是你说我磨蹭的吗?”二小子扭回头看了他一眼:“是啊。谁叫你总在后面拖拖拉拉。”纵海心中纳闷更甚,在大雾里遇到的这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自己的幻觉?

    不多时大雾几乎完全消散殆尽,众人这才注意到置身之处乃是一片旷野,只是在水井旁边有一户农家,小院的柴门半掩着。铁蛋站在水井边,正好可以看到小院内的情况,他瞧见小院中有个人背对柴门站着,似乎便是吴绪昌,张口便喊道:“吴兄弟,吴兄弟!”吴绪昌回过头来,见铁蛋等人都在,口中埋怨道:“不是叫你们等在外面吗,怎么跟过来了。”铁蛋道:“我们在外面等得心焦,就跟着过来瞧瞧,看看有什么忙可以帮。刚才我看到那边有一口水井,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他来了个水淹七军,接着那大雾就散了。”

    吴绪昌眼前一亮,这才知道为什么大雾会突然消散,他指着草房对铁蛋道:“玄机都在这草屋中,你们来之前我一直在苦苦思考破解的办法。”铁蛋问:“那现在想出来了吗?”吴绪昌道:“没有十分把握,说不得只好试试了。”他在大雾中凭借皇极生象术硬闯出一条通路,对唐中槐的术法理路猜测出了几分,当下抖擞精神,弹指祭出金梭子,直奔草房而去。未曾料想金梭子尚在半空,草房门前地上飞起数点火星,他们顺着呼啸的北风粘附在了草房上,很快就哔哔啵啵地燃着起来。这草房所用的稻草常年遭受风吹日晒,早已干得透了,火星眨眼间已变成一片烈焰,将草房前后左右的路都封住了。这些火苗还产生了大量黑烟,呛得铁蛋等人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正文)

    吴绪昌双掌一错,拂开面前的黑烟,不成想草屋的木门十分脆弱,在掌风的带动下竟然向里跌去。吴绪昌担心草屋内有埋伏,并未直接闯入,然而当他看清屋内的情况时,不由踟蹰起来。蔡肃辰和周传两个人都被五花大绑,在草屋中动弹不得。吴绪昌若是想救他们,就必须先舍掉破去阵眼的打算,而这很可能让在外面的所有人都遭受灭顶之灾。反制吴绪昌虽可以破去寅位的阵眼,但蔡周二人极有可能性命不保。这二人也瞧见了吴绪昌,他们六脉受封,不能开口说话,但目光中流露出的神色却分明表明,他们希望吴绪昌能来救他们。

    吴绪昌在心中略作权衡,仍然选择以大局为重,他在草屋前展开金梭子,与唐中槐布下的奇阵奋力周旋。蔡肃辰一开始还满怀希冀,但等了片刻之后却渐渐变了脸色,失望之中还夹着一丝愤恨。周传本来对吴绪昌甚为信任,但此时也生出了些许怀疑,认为吴绪昌明明能救他们却先破奇阵,分明没把他们当回事。可他们哪里知道,吴绪昌现在也是苦不堪言。唐中槐闭关多年,术法本领更胜往昔,今天的阵势又是精心布置,威力委实非同小可。吴绪昌连破数处阵眼,精神已有些不济,如今又逢奇阵只能勉力苦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唐中槐还未至化境,阵法变化之中还有理路可循,吴绪昌纵然在烟熏火燎中狼狈不堪,但总归还能如抽丝剥茧般将奇阵层层破去。前后花了有半盏茶的工夫,他终于将草庐奇阵撕出了一个缺口,铁蛋等人看到吴绪昌身上的棉衣都被汗水浸透了,脸上更是黑一道白一道地,像极了戏台上的大花脸。

    吴绪昌吐出胸中浊气,冲铁蛋等人喊道:“快进去救人!”铁蛋、纵海知道寅位阵眼已破,慌慌张张地就向里闯。此时的草屋早已被大火烧得摇摇欲坠,蔡肃辰和周传都已昏晕过去,铁蛋和纵海刚把人抬出来草屋就哗啦啦地倒塌了。吴绪昌正准备出手救治蔡周二人,陡闻远处传来阴恻恻的笑声,能发出这等怪笑的除了唐中槐再无旁人,他登时紧张了起来。若是在神完气足之时他还不至于对唐中槐如此畏惧,然而现今他精神虚耗,唐中槐却好整以暇,双方此消彼长,他心中实无把握,当下只得勉力提起精神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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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眨眼间八角井旁鬼魅般地现出了唐中槐的身影,他一手拿着人皮鼗鼓,面上浑无表情,桀桀怪笑:“吴绪昌,你命还挺大,居然生生挺了过来,不过你也只能到此为止了!”言罢人皮鼗鼓一摆,天幻魔音如狂风骤雨般直冲吴绪昌而来。同时鬼面判官单掌一立,使开混元金掌,专拍吴绪昌的脉门,几乎每一掌都是追魂夺命的招式。吴绪昌奋起抵抗,将垂列天象发挥到极致,周身现出万点星芒,牢牢护定诸处大穴,让唐中槐难以寻到破绽,再辅以灵动多变的禹步,在唐中槐前后左右快速穿行。唐中槐似乎对吴绪昌的本领了然于胸,只用寻常的四象步应对吴绪昌的禹步,但在天幻魔音上却是暗暗加劲。

    吴绪昌和他对敌多次,对他天幻魔音这一套本事了如指掌,甚至什么时候该用哪一种音律也能猜知一二,以往只要随手应对便可一一化解。不料今天双方各展本领,吴绪昌陡然发现唐中槐的天幻魔音和以往大不相同,其中有很多精微的变化自己闻所未闻,随他们他凭借深厚的易理基础也能应对,但无疑所耗心力更多,再去对付混元金掌时就有些吃力了。铁蛋他们眼见这两人身周光芒变幻耀人眼目,却连他们身在何处都分辨不清,只能干着急却毫无办法。

    吴绪昌和唐中槐游斗了数十合,渐渐被天幻魔音和混元金掌压制,正在心慌意乱之时,远处一人有如黄鹤飞身而来,单掌对准唐中槐的后背拍出,依稀便是皇极派的律吕变化,此人正是莫岁寒。他早就得到消息谢启仁将会从白家堡子通过,但因吴绪昌不允,他开始并未现身,直到吴绪昌左支右绌他才出手相救。唐中槐不意在此居然遇到强手,口中轻轻咦了一声,似乎颇为惊讶。唐中槐以人皮鼗鼓接了莫岁寒几招,发现莫岁寒虽然并未领悟皇极派的精髓,有些招式出于自身的臆断,但也绝非小可。他现在的本领只和吴绪昌在伯仲之间,之所以能大占上风不过是欺负吴绪昌精神不济,现在再加上这样一个好手便有些吃力。唐中槐在心中盘算片刻,忽而单掌一翻,化出一招“河魁夺魄”,借势倒纵出一丈,怪笑着对吴绪昌道:“想不到你小子神元虽衰,命倒还挺硬,今天就暂且饶过,下次可就没这样的运气了。”说罢袍袖一挥,带起一道青光,转瞬人已没入青光中不见了踪影。
    (正文)

    莫岁寒关切地凑上来问:“绪昌兄,怎么样?”吴绪昌见他刚才出招,已经坐实了他偷学皇极派本领的事,但因为莫岁寒刚刚救了自己,也无法就此发作,只是道:“还好,并无大碍。”莫岁寒叹道:“这家伙委实厉害!要不是绪昌兄本领过人,只怕今天还不是了局。”铁蛋等人素来对莫岁寒不满,今天见到他又冒出来,很有一些不屑,但莫岁寒终究救了众人,他们不好表现得太过生分,纵海等人相互望了望,几人还是上前向莫岁寒道了谢。只有铁蛋低头假装给蔡肃辰按压人中,没有和莫岁寒打招呼。莫岁寒对次也没在意,他问吴绪昌:“你们刚才瞧见谢启仁了吗?”吴绪昌摇头:“这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幌子,我们都被人诓了。白家堡子这一带唐中槐早就下手布置,专等我们上钩,谢启仁又怎么会从这里经过?若我所料不差,折箭岭、天壶关那一路也必然劳而无功。”

    莫岁寒心道,怪不得没看见乔晓杰等人,原来他们去了那里。他问吴绪昌:“咱们现在就去那边吗?”吴绪昌道:“我们有几位弟兄受伤了,周传也伤得不轻,只怕要将养几日,先送他们回去再说。”莫岁寒和蔡肃辰也是熟识的,凑过来看了看,见蔡肃辰已然悠悠醒转,除了不住咳嗽之外倒也并无大碍。而周传被烟熏得严重一些,现在仍然昏迷不醒。莫岁寒揣度吴绪昌的意思,知道他不愿意自己留在此处,便和蔡肃辰说了几句话,嘱咐他好好养病,而后便告辞了。

    吴绪昌调匀气息,翻开周传眼皮察看了他的情况。周传体魄强健,跟从蔡肃辰之后又忙东忙西,壮实得和牛犊相似,虽然已经昏晕,但吴绪昌认为尚可救治。他拿金梭子刺了周传四神聪、水沟等几处穴道,又在承浆穴留了枚金梭子大幅捻转。片刻之后周传打了个喷嚏,吐出一口浊痰,终于睁开了眼睛:“绪昌,我这莫不是在做梦吗?”说着就要起身拜谢。吴绪昌双手按住:“你如今血气未舒,不要乱动,一会儿我让铁蛋他们送你回去将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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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蔡肃辰情况比周传稍好,他对吴绪昌说道:“今天多亏你们了,这怎么能好意思再麻烦?我让闯破天的弟兄来办这件事吧。”吴绪昌道:“贵我两方有约在先,自然便应互帮互助,些微小事不足挂齿。”双方谦让了几句,谁都没再提起蔡肃辰之前在丁字路口设伏的事。虽然蔡肃辰极力推辞,吴绪昌最终还是让铁蛋带人护送蔡肃辰和周传回去。待他们一走吴绪昌对翔子和纵海说道:“咱们马上去折箭岭,看看那头怎么样了。”翔子说道:“吴兄弟,那面的人也不少,他们有手有脚,何必非跑这一趟?”吴绪昌摇头道:“唐中槐和谢启仁准备这个阴谋不是一天两天了,连白家堡子这偏僻的小地方都能设下埋伏,何况众所周知的折箭岭?”纵海看见吴绪昌神情委顿,担心地问道:“吴兄弟,你身子骨经受得住吗?要不先回前左所歇歇腿脚喝口热水再去吧。”吴绪昌道:“不碍事,救兵如救火,哪能如此耽搁?”见吴绪昌坚持,纵海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大家步行赶往折箭岭。

    白家堡子与折箭岭相隔数十里,这时节雪深路滑,又要翻过好几座山岭,众人跌跌撞撞,来到折箭岭时已经天黑了。吴绪昌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忽然他停下脚步,对身后的纵海道:“把火把举高一些。”纵海依言而为,吴绪昌蹲在地上,仔细查看雪地上的痕迹。纵海看到这些痕迹非常类似车辙,只不过要比普通手推车留下的痕迹要深刻得多,而且两道痕迹之间的距离也很宽,他一时猜不出这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吴绪昌向前挪了两步,见雪地上有几滴黑色的污迹,他从雪地上抓起来嗅了一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纵海看到他的表情,忙问:“吴兄弟,怎么了?”吴绪昌道:“这是延川石液,折箭岭的弟兄肯定遭遇火焚之厄。”纵海不明白延川石液是什么东西,但见吴绪昌步履匆匆,急忙从后跟上。其实这延川石液又名石油,隋唐时已有发现,宋人李昉将其写入笔记中,沈括更在《梦溪笔谈》中作注解:“鄜、延境内有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即此也。”沈括还发现石油燃烧后得到的粉末制成墨后又黑又亮,比松墨还要好,在书中对此大加称赞。吴绪昌却知石油最是易燃不过,本地并不产石油,定是敌人拿来用作火攻之用。历朝以来以火攻取胜的战例不胜枚举,田单以火牛阵破燕,周瑜在赤壁火焚曹军,曹彬以火计定南唐,都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奇效。他现在担心的是乔晓杰、展鸿志等人,也不知道他们能否躲过这一劫?
    (正文)

    他们沿着车辙没走出多远,便已来到折箭岭下。之间空地中央有一团烧得漆黑的四方盒子,四周横七竖八倒着数十具尸体,也都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出本来面目。触目所及有如置身一个巨大的修罗场,纵海等人鼻间闻到隐约的焦糊气味,再看到地上死尸呲牙咧嘴的模样,都忍不住跑到一边狂呕吐不止。吴绪昌擅长以骨鉴人,他粗粗瞅了几眼,没看到死尸中有健行军的人,略略放下了心,但一想到这些人来自闯破天,内心深处仍隐隐觉得不好受。他看见纵海等人将中午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不由开口说道:“先到那头去说话!”

    纵海、翔子跟着他来到一边,这儿气味稍淡一些,吴绪昌又叫他们按住天突、合谷等止吐的穴道,他们才陆续止住了呕吐,不过脸上仍然满是涕泪交流的痕迹。纵海问道:“吴兄弟,这是啥东西,竟然如此歹毒、”吴绪昌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个黑乎乎的盒子里装的就是延川石液,一旦有人上前查看,这盒子就把延川石液喷出来,让人无法躲避,这些兄弟就是这样遭了毒手。”纵海哭丧着脸:“也不知道咱们村有谁死在了这里。”吴绪昌道:“这里没有我们的人,我想乔晓杰他们一定离开这里了,咱们得把他们找回来。”翔子看了看雪地上杂沓的脚印,有些犯难:“他们会朝哪面走呢?”吴绪昌仰头望着高大的折箭岭:“乔晓杰他们并没有葬身火海,那当时一定在岭上甚至更远的地方呆着,见到火势大起他们肯定想去救人,但他们应该发现这火势不是能扑灭的,而且此地并不安全,最大可能便是沿原路退回岭后,然后再寻觅机会出山,甚至有可能跑去白家堡子找咱们。”

    众人都觉得吴绪昌所言在理,决意从折箭岭翻过去寻找健行军的人。折箭岭和后面的天壶关都是绝险之地,很多地方甚至无路可行,好在之前已有同伴踩出了道路,他们沿着这些脚印回溯,倒也省去了自行找路的麻烦。踉踉跄跄地走了大半夜,众人已有些困乏,忽见前面有几个黑影在晃动,翔子和纵海等都警觉起来,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吴绪昌却遥遥喊了起来:“是乔兄吗?”对面应了一声,几个人飞速跑了过来,纵海等人见果然是乔晓杰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乔晓杰、展鸿志、曲人良陆续奔近,看到吴绪昌都是又惊又喜:“绪昌,你不在白家堡子吗,我们正商量着天明去找你,没想到你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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