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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第36页]

作者:陟云子
首页 上一页[35] 本页[36] 下一页[37] 尾页[5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正文)

    铁公鸡强笑道:“乌梢蛇,你小子他娘的中邪了,这么瞅着我干啥?”乌梢蛇不答话,忽而他将铁锹往地上一插,虎吼一声霍地从坑底蹿到地上,劈手抓住了铁公鸡的前襟,将他拉到近前,两人面孔相对,乌梢蛇鼻中呼呼喷着粗气,声响像是一个抽风匣子。铁公鸡和他平日里厮混一处,对他的斤两再清楚不过,见他今天不仅力气大得出奇,而且身手也明显灵活,心中惊疑不定,口中说道:“乌梢蛇,你这是干啥,快把手松开……”话还没说完,就见乌梢蛇扬起右拳,来势变幻无方,铁公鸡虽然想要闪躲,但因胸口被乌梢蛇揪住,竟然没有避开,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脸上,登时将他打晕了过去。乌梢蛇将铁公鸡摁在地上,抡起醋钵大的拳头,没头没脑地向铁公鸡头面砸去。

    众人没料到平时办事仗义的乌梢蛇居然会对兄弟下死手,几个人赶忙上前去拉乌梢蛇,不料乌梢蛇今天恍如吃了十全大补丸,力量大得惊人,两条胳膊犹如铁铸的一般,几个人都摁不住。有人从后面箍住他的腰,有人抱住了他的大腿,想尽力将他从铁公鸡身旁拖开。然而铁公鸡却发出阵阵瘆人的低吼,脑门和脖子上的青筋都迸起老高,就像是发了狂的公牛一般。猛然间他向外一挣,围在他身周的众人都被硬生生地弹开。那个抱他大腿的人兀自死挺着不撒手,乌梢蛇抬起脚向后一踹,正中那人胸腹,将他踢出去足有一丈多远,那人呻吟着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

    仇方田见手下这么多人都对付不了乌梢蛇,面子上挂不住了,他重重咳嗽一声,向前走了两步,厉喝道:“乌梢蛇,你想干什么?”乌梢蛇扭回头,拿猩红的眼珠等着仇方田,像是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乌梢蛇攥紧了拳头,看样子是想对仇方田动手。仇方田吃了一惊,内心暗作戒备,嘴上却仍喝骂道:“犯上作乱的东西,看来今天得狠狠收拾你一顿了!”
    甲辰日,连载三百四十一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话音刚落乌梢蛇纵身扑到,一拳向仇方田面门打来,仇方田叫道:“来得好!”左臂上格挡向他的拳锋,抬腿猛踹他的膝弯。乌梢蛇拳势一到,仇方田只觉左臂震得发麻,暗想这小子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蛮力,随即又察觉他膝盖僵直,重重挨了一脚之后居然连个弯都不打。乌梢蛇手臂圈转回来,迅疾无伦地箍向仇方田的脖颈。仇方田化拳为掌,向他胳膊上猛劈,但乌梢蛇浑若未觉,仍是横肘向内回带。仇方田虽然奋力将他向外推,但哪里能够撼动分毫?

    就在仇方田被扼住脖颈的一刹,忽觉脖子上一松,乌梢蛇的身体软软地瘫了下去,他这才看到凌璜站在乌梢蛇身后。原来凌璜眼见仇方田遇险,施展七星步来到乌梢蛇身后,奇快无比地点了他背后通天、络却、玉枕、天柱等穴道上,一路循行而下至督腧、膈腧。这些穴位均属足太阳膀胱经,正是本日值时的经穴,故此乌梢蛇虽已陷入癫狂,却被他一招制住,眼睛上翻再也动弹不得。

    仇方田活动了一下脖子,惊魂未定地说:“道爷,乌梢蛇这是咋地了?”凌璜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不过是发了癔症,回去将养两日就好了。刚才我已经用八门金锁式封了他心膂诸脉,他一时半刻地也不会醒来,就让他在旁边歇着吧。”见凌璜如此言之凿凿,仇方田还有什么话说,也就让众人将乌梢蛇抬到一边。这时已经到了子夜,众人连日来车马劳顿,均是精神萎靡不振,但凌璜却仍兴致盎然,他向坑内一瞅,扭头对仇方田道:“仇爷,石像已经到底了,咱们把它掘出来吧!”仇方田点点头,叫众人上前帮忙。大家到旁边砍下一些树枝做成撬棍,下到坑中搬来一块大石架在坑底,而后将撬棍楔入石像之下,口中喊着号子一齐用力。这石像埋入地下足足有五六尺,怕不有千斤来沉,但这些汉子使上了蛮力,竟也撬得它摇晃起来,并最终脱离了原位,向着众人站立的地方倾倒过来。幸好颇有几人见机得快,松了手死命地扶住石块,才没有酿成惨祸。
    (正文)

    凌璜见众人劳而无功,不由微微皱眉,他疾步走到坑边,对众人道:“你们闪开些,看贫道的。”众人都爬出了坑外,凌璜重又咬破已经结痂的右手食指,在大石上画下开山符,凝神聚气八字掌猛向前推,伴着一声响亮的呼喝,石块表面现出了几条巨大的裂纹。凌璜腾身向前,在石块上重重踹了两脚,石像底座便哗啦啦地崩碎成大小不一的石块。凌璜借势重新跃出坑外,拍了拍手掌说道:“这下容易了,大伙儿把这些石头都搬出来吧!”众人无奈,只得按照他的吩咐将石块从坑里一点点地搬出来。虽说清理石块不像搬移巨石那样困难,但却依然是件麻烦的事。吴绪昌早察觉到地下大有异常之处,却仍和其他人一样来来回回地搬挪着石块,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

    这十来个人从后半夜一直忙到天亮,才勉强将石块搬了个七七八八。大家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瘫坐在地上无法起身。这时被乌梢蛇打晕的铁公鸡忽而睁开了眼睛,喃喃自语道:“人死如林,人死如林……”仇方田过的是刀头上舔血的日子,平时最忌讳别人说死字,龙头营自上到下都知道他这个忌讳,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铁公鸡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如此放诞。当即有人捣了他一拳:“铁公鸡,你胡嘞嘞些什么呢?”铁公鸡不答,仍在喋喋不休:“人死如林,人死如林……”一旁的吴绪昌听着他的反复念叨,却是心中一动。他记得《述异记》中曾经记载了一则童谣,说的是“太岳如市,人死如林,持金易粟,贵如黄金”。太岳传说中为阴司所在,乃是亡人的居所。这首童谣说的是灾荒年景,粮价暴涨导致大批饥民饿死的事。问题在于铁公鸡是一个大字不识的粗汉,他怎么会说出这话来?仇方田脸色铁青,训斥众人道:“把他嘴给堵上!”众人撕了块布塞进铁公鸡嘴里,又把他的两只手扭到身后捆了起来。铁公鸡呜呜叫着,没法再念叨下去,但看他的模样仍是在不断重复这四个字。仇方田抬眼望向凌璜,那意思是等他的示下,凌璜道:“马上就能找到宝物了,诸位且瞧贫道手段!”他说着移步到坑底石像所在的位置,踢开留在地上的几块碎石,手捏心诀口中念念有词,就见他脚下土石之中泛出一圈圈五彩光晕,仿佛水波潋滟的荡漾,从他站立的位置层层晕染开去,一直进入坑旁的岩土之中。光晕之中夹杂着斑斓的纹理,且在不停地周行变化。其他人都对此不甚了然,唯有吴绪昌知晓这是一个筹算布成的奇阵,唯有破去奇阵才能探求地下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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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七十九、毁伤

    凌璜站在坑中,施展豹变派术法勘破奇阵。随着他的不断施为,奇阵中的数理也是越来越清晰。吴绪昌点算其中数目,发现有三、五、七、十一、十三、十七、十九等七种,而每一种数旁边又都各有零余,即所谓的用奇。吴绪昌本就天资颖悟,转念之间便已明白,这个数阵其实是要找到一个特殊的数字,这个数字被刚才出现过的这七个数字相除,所得余数与前一位数字相同,也即除五余三,除七余五,以此类推直至除十九余十七,因十九除三余一,吴绪昌按照此数循环往复的特点,估计它很可能也要除三余一。这个问题甚为复杂,不是轻易可以计算出来的,不过吴绪昌精通算理,知道这类题目不能蛮干,必须加以一定的技巧方能解决。三百年前正值晚明万历,有一位术士名叫程大位,他经过推演之后给出了一首口诀,其诀云:“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枝,七子团圆整半月,除百零五便得知。”意思是若某数分别除三、五、七,所得余数均已知则可用如下方法来求:用除三的余数乘以七十,加上除五的余数乘以二十一,再加上除七的余数乘以十五,以上数字反复减一百零五,直至所得结果小于一百零五为止。之所以可以如此求解,奥妙就在于七十恰能被五和七整除且除三余数为一,二十一和十五也具有这个特点,因此相加便是答案的一种。如果照搬这个例子是可以求解的,不过眼下的数字太过复杂,饶是吴绪昌已尽得介阳子真传,一时半会也推演不出答案。而凌璜的本领尚不及他,面对难题时就更手足无措。不过凌璜自知若是挖不到宝藏仇方田非得生吞活剥了他不可,是以虽然心中慌乱,表面上却仍强装镇定。吴绪昌心中暗暗好笑,且看他一会如何收场。

    就在凌璜全力思酌难题时,祭坛对面的石洞外忽然传来脚步踩在水流上的哗啦声响,听声音来的人似乎不止一位。仇方田心中一惊,立刻从凌璜身上收回了目光,眼看就要得到宝物,他可不希望任何人和他争抢。他将嘴朝石洞方向一努,立刻有两个龙头营的崽子拔出钢刀,蹑手蹑脚地向石洞内走去。仇方田嘴角噙着冷笑,暗想不管是谁到来,自己都要将他留在这儿,绝不能容许对方逃出去。蓦地石洞中传来两声短促模糊的惨叫,随后杂沓的脚步再次响起,仇方田面色一变,因为他已从那两声惨叫中听出来自己派出去的兄弟遭了毒手!除了凌璜尚沉浸在数阵中以外,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仇方田,等待他的号令。仇方田从后腰上抽出一把短匕,率先向洞口走去,他已经打定主意,只待对方一露面就要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龙头营的其他人也各取趁手兵刃,在洞口外分散埋伏,静静等待敌人到来。
    (正文)

    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众人都绷紧了身体,随时等待出击。听声响不速之客共是三人,内中有一人脚步落地轻微,显然也是精于武技的好手。仇方田面上肌肉抽搐了两下,他刚要挥手示意众人围攻,却见之前有些神志不清的铁公鸡从地上弹了起来,他双手仍然在背后绑着,破布也还塞在嘴里,但却如迷失方向的肥猪一样拱了过来,恰恰挡在了洞口。却见石洞内寒光隐现,三把飞刀带着风声直取铁公鸡,铁公鸡正在神智迷乱之中,哪里能够躲避得开?这飞刀一中他胸口,一中他小腹,还有一把正扎在他咽喉上,他口中呻吟一声,眼珠翻白如木桩一般倒在了地上。这三位不速之客已经知晓洞口有人埋伏,因此他们人还在石洞之中已经发出了数般暗器,这些暗器中有飞蝗石、铁蒺藜、燕子镖,甚至还有威力强大的磷火弹。磷火弹内中藏有毒物,落在地上便会溅起一溜火光,并且散发出大量毒烟,人一旦沾上便会咳嗽不止,轻则头昏目眩,重则瞬时失去反抗能力。

    吴绪昌一见对方居然有这等歹毒的武器,暗叫一声不好,一扯仇方田两人飞身后退,逃过了磷火弹的攻击。不过其他人可都没这样的好运气了,脸上、手上、衣服纷纷沾上毒火,任凭他们怎样扑打也无济于事。转眼已有数人被烧得皮肉枯焦,却又一时不得便死,倒在地上惨号不止。仇方田虽然见多识广,却也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见己方人手损折殆尽,心念一转便起了逃走的心思,对吴绪昌道:“昌子,一会儿要是不对路你护着我往外冲,回头我重重赏赐你!”当此时机吴绪昌也无暇多话,只短短地回答了一个“好”字。

    片时洞口毒烟散尽,三人从石洞里奔行而出,却见他们皆是黑布劲装,用黑巾蒙住面孔,只将眼睛露在外面。两边的都是身长八尺的壮汉,中间这人身段窈窕,露在袖管外的十指纤细白嫩,一双妙目流眄间隐现杀气,明显是个女子。他们来到这方空地后,两名大汉手舞兵刃,对龙头营的众人痛下杀手。龙头营的这些崽子刚刚吸入毒烟或是遭逢毒火,几乎没有反抗之力,很快大部已被他们搠死,只有两三个本领高一些的尚在那儿拼力死战,内中有人高声叫着让仇爷快走。仇方田迟疑了一下,却见中间那女子已经飞身直扑坑中,纤纤素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匕,直刺尚在阵中沉思的凌璜。
    丙午日,连载第三百四十三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凌璜本已陷入物我两忘之境,就是旁人的呼斥他也全然不理,直至敌人来到近前他才猝然发觉,他敛摄心神倒纵出去数尺,一直退到坑边,但敌人已如影随形地跟上前来,短匕幻出万点寒光,凌璜上半身全被寒光笼罩在内。凌璜已无路可退,于是他左手法天而动,施展豹隐南山秘术,身周现出无穷幻象,企图扰乱对手心神。然而对方亦是道门中人,他的秘术能够骗得过寻常武者却不能在她身上奏效。但见对面这女子弓鞋在地上一踏,身形在空中转折如燕,短匕有如鹰隼扑啄,轻轻巧巧就将幻术破去。吴绪昌于手忙脚乱间瞧见她施展短匕的手法,隐隐觉出有几分眼熟,自己之前一定是见过类似招式的。他正待再仔细查看片刻,有一名黑衣名大汉却已冲向仇方田,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顶住。

    再说凌璜连日来精神虚耗,此时功力已不及平日三成,对手的短匕袭到时他虽然勉力闪躲,却仍迟了片刻,就听嗤地一声短匕划破袍袖,他胳膊上顿时现出一条红线似的血痕。凌璜不愿白白送死,脚踩七星步急急避开刀锋,高声叫道:“且住!贫道乃豹变派的修行丹士,一向与人无冤无仇,不知为何要对贫道动手!”对方并不答话,只是一味猛攻不休。凌璜耳听得外面打斗之声渐歇,知道龙头营的人已伤亡殆尽,暗想若是这样拖下去可没好果子吃,当下一狠心,叫道:“既然道友苦苦相逼,贫道也只好不客气了!”他自知目下的情况难以力敌,便将舌尖咬破,喷出一口血雾,在鲜血弥散开来时八字掌凌空一划,头、胸、背、四肢外侧各现出一个八卦轮,在朝暾的照射下泛着幽幽的碧蓝光泽。和他对敌的这位见状连换了五六种术法,却是难以攻破八卦轮的防御。凌璜自知八卦轮支撑时候有限,趁此时机跃出深坑,一溜烟地向外跑去。只见圆台上下龙头营的人死伤殆尽,尸首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死状惨不堪言。
    (正文)

    那两个大汉正与仇方田和吴绪昌恶斗,仇方田情况还好,吴绪昌却被人逼得连连后退。凌璜见状大吼一声,八字掌向前平推,两个八卦轮分向这二人袭到。那两名大汉同时觉得全身一震,登时收势不住向后接连退出数步。吴绪昌护着仇方田,凌璜退在最后,三人狼狈不堪地逃向石洞。那两名大汉对望一眼,又齐齐冲了上来。适才和凌璜对敌的蒙面女子也飞身追来。凌璜将七个八卦轮凌空展开,挡住了他们的追赶。对方似乎本意只在大贺氏宝藏,见凌璜使出这等招式便知难而退,凌璜乘机夺路而逃。

    三人在石洞中不敢稍停,一直跑到另一端的出口,蹚着浅水回到石台上,这才惊魂甫定。仇方田最近这几年养尊处优,啥时候遭受过这样的窘境,一到石台上便骂出了声:“他奶奶的,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咋会有人跟过来?是不是谁漏了风?”吴绪昌回想起那蒙面女子所出的招式,心中一惊怀疑上了一个人,只是还未确定,他也在纳闷对方是怎么会跟到这里来的。凌璜功败垂成,自然也不甘心,他说道:“这个地方是贫道最先发现的,因为欠缺人手才来找的仇爷你,照理来说可没外人知晓——”他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在石台下的绿水中停住了。

    仇方田和吴绪昌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绿水中飘着一条布带,就是龙头营中人束腰的那种,因为就在水边,所以并未被流水冲走。仇方田一怔,随即道:“昌子,把它捞上来看看!”吴绪昌得令下到水中,信手将布带捞了起来,捧着它往石台走,刚刚抬起脚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险栽到水中。他从脚上的触感判定,这不像是石块,俯身到水中一摸,他不禁惊讶地叫了一声,因为刚才碰到的竟是一具死尸!他定了定神,急忙将此人从水中拖拽出来,一看这人赫然便是仇方田留在石梁上的两名兄弟中的一个,他胸口有一个模糊的血洞,已经被流水冲刷得泛白,看样子死了也有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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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仇方田一见尸体,脸色登时阴了下来。他吩咐将尸体拖到石台上,仔细查看了伤口的情况,呼地一下站起身,对凌璜说道:“这个地方不能留了,咱们必须马上回去!”凌璜道:“那大贺氏宝藏就不要了?”仇方田道:“我带来的兄弟都尽数折在了这儿,那几个人本领又太强,只怕这次是不行了。”凌璜不愿就此放弃,但他知道单凭一个人是没法将大贺氏宝藏拿出来的,只好同意了仇方田的意见,三个人开始沿着峭壁往上攀爬。这山谷两侧的峭壁上生有古松和老藤,借助它们的支撑倒也不算困难,不多时三人已来到了峭壁中段,眼看离石梁已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忽听头顶传来异响,三人一惊同时仰头望去,只见一块大石哗啦啦地顺着峭壁直滚下来,挟着劲风向三人当头袭来。仇方田大吃一惊,侧身攀住一株老松,飞身斜逸出一丈远近,凌璜袍袖一翻,双手各现出一个八卦轮,向下一按人已腾空而起,一脚踹在大石之上,那石块顿时改变了方向,直直落下深谷,哗地一声溅起一片浊浪。在凌璜和仇方田或躲闪或迎击的时候,吴绪昌只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已被吓得傻了。仇方田骂了句娘,然后教训起吴绪昌来:“昌子,你小子长招子干啥用的?就不知道躲一躲?”吴绪昌还没等答话头顶又传来喀拉拉的巨响,又有大石接二连三地抛下来,很显然上面的人想用大石将他们三人置于死地。

    仇方田也顾不上教训吴绪昌了,只忙着在树石之间辗转腾挪,吴绪昌似乎也开了窍,跟在他身后躲避滚落的石块。不过山上地方毕竟极为有限,仇方田躲来躲去,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了峭壁边缘,没有可以转圜的地方了。而头顶上正有一块大石对着他滚落下来。仇方田如果不多那就一定会被大石砸死,若是躲了则必然会掉下山涧,这儿距离水面十多丈开外,就是铜铁浇铸的人也得摔成碎片。他暗自感慨,今年真是流年不利,没想到自己折腾一辈子,最后居然死在了这样一个地方。旁边的吴绪昌这时却忽然伸出手来,拽住他的一条胳膊向内一带。仇方田得到他的帮助精神一振,旋即踩上了一块突出的岩石,将身体移了过去。此刻那块大石已挟着万钧之力俯冲而下,正砸在他刚才站的地方,将生在那里的一株手腕粗细的小树分作两截,余势却不稍减,最终和树头一起跌落到谷底去了。
    (正文)

    仇方田隐隐觉出后怕,脸色变得煞白,握住吴绪昌的手中冷汗涔涔。但吴绪昌并没多话,而是一指头顶,示意仇方田赶紧上去,要不然上面的人还会往下扔石头。仇方田醒悟过来,手忙脚乱地继续往上攀。这时凌璜稍得余裕,已借助峭壁上的坑洼扶摇直上,如大鸟般直扑石梁顶,片时石梁上便响起了打斗之声。石梁上的敌人见有人上来,便全都围攻凌璜去了,妄图将他从石梁上逼下去,却没有人再往下扔大石头了。

    吴绪昌和仇方田趁此机会手脚并用,也相继登上了石梁。他们看到与凌璜对敌的一共是四人,其中两人使的是九节金蟒鞭,另外两人则用白蜡杆,这些都是攻击范围极广的长兵器,而石梁一侧临着深谷,另外一侧挨着陡坡,地方十分窄仄,饶是凌璜本领高出他们许多,急切也占不了上风。不过仇方田和吴绪昌两人加入进来之后,形势大有改观。仇方田刚才受尽了他们的欺辱,此时怒气蓬发,短匕刺出有如毒蛇吐信,招招不离对手要害。吴绪昌也对上了另外一个使九节金蟒鞭的,在他们的帮助下,凌璜得以从困境中脱身。他使开豹变派的七星步,闪身避开对手的连环封堵,如鬼魅一般蹿到一个使白蜡杆的身后,飞腿将他直踹下石梁。那人哀嚎一声笔直坠下山谷,绝望的惨叫半晌回荡不绝。另外一人慌忙使开金蟒鞭缠向凌璜脚踝,但凌璜既已脱身,便不是他能阻挡得住的,凌璜几式便已突破他的防御,直欺到他近前,八字掌狠狠印在他的胸口。那人仰面向后栽倒,口中鲜血狂喷,金蟒鞭也脱手飞出。凌璜一声冷笑,将他也从石梁上踹了下去。与仇方田对敌的那人见形势不对转身欲逃,但仇方田哪容他逃脱,劈手扯住白蜡杆,短匕则顺势插向那人的后心。那人弃了白蜡杆向后飞踹,仇方田硬生生接了他这一脚,短匕没入那人后背。唯有和吴绪昌对敌的这位本领高过余人一截,他见机得早,两下逼退吴绪昌落荒而走,吴绪昌也阻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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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方田见敌方四人或死或逃,这才将短匕在衣襟上擦拭干净重新掖回后腰,悻悻然地道:“也不知这些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个地还挺扎手。”凌璜道:“他们多半和到洞里的那几个人是一伙的,守在这里防止我们逃走,用心真够歹毒的。”

    仇方田想起之前自己留在石梁上的两名兄弟,其中一名已经被人杀死后推入水中,另外一人和大白马却都不见踪影,便对吴绪昌道:“昌子,你看看我那匹白马哪儿去了。”吴绪昌应声而去,不过片时他就在前面的树林中喊了出来:“仇爷,马和人都在这里!”仇方田急忙奔过去,见心爱的坐骑四蹄蜷曲倒毙地上,马背上有磷火焚烧的青黑印记,后臀上插着两枚毒镖,附近碗口大的一片已然泛黑,还有几只苍蝇不怀好意地在上面盘旋。而那位留下来看守马匹的兄弟俯卧在地,仇方田皱着眉翻过来一看,见他脖子上有一道细线似地血痕,微微泛着紫色,显然是被敌人一刀致命的。仇方田全指望这匹大白马能驮他平安无恙地返回龙头营,这下也算绝了念想了,他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向山下走去,吴绪昌知道这次仇方田肝火大动,就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也不敢多说些甚么。

    三人没走出多远天就黑了,而此时他们尚置身重山之中。仇方田一路狼狈奔逃,此时早已乏了,对凌璜和吴绪昌说道:“道爷,昌子,咱们做下来吃点东西歇一会儿。”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凌璜和吴绪昌只得遵从。不过等坐下来之后才发现,仇方田身上并没带吃的东西,负责保管饭食的龙头营崽子早就死在大贺氏祭坛了。凌璜专门练过辟谷,平日里多吃或少吃对他来说没有太大分别,因此他身上除了一小块自制的药黄丹以外也没吃的,只有吴绪昌在进洞前多拿了一张大饼掖在怀里,虽然从石洞出来时跑得狼狈,幸亏还没有丢失。他赶快将大饼拿出来递给仇方田,仇方田也不客气,抓过来就大口小口吃上了。至于吴绪昌是否还有别的吃的,他连问都没问。吴绪昌其实也就这一张饼,一看仇方田吃得正香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要,就只能饿着肚子在旁边干瞪眼。
    (正文)

    仇方田风卷残云地将这张大饼填进肚里,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对吴绪昌说道:“昌子,这饼还挺香,今天多亏你了,等回去之后你想吃啥我就叫人给你做啥。”吴绪昌对他的做派极是鄙夷,嘴上却不得不应付:“多谢仇爷!”仇方田摆摆手,仰面打了个呵欠,对凌璜道:“道爷,我今日身子骨也乏了,就在这儿将歇一宿,明天起来再赶路吧!”凌璜见状忙道:“仇爷,使不得!贫道看这地理乃是反弓天斩的格局,前面的两山恰似一条狭缝对着我们,对面那条小溪又反背而过,这是大凶的地方,可万万不能停留啊!”仇方田经历了这次密洞寻宝,对凌璜的信心大减,便说道:“管他格局好坏,在这儿歇一宿也不当紧。”说着将胳膊垫在后脑勺下,闭上眼就不理凌璜了。

    凌璜无奈,只得对吴绪昌道:“昌子,你劝劝仇爷,这儿可留不得!”吴绪昌也观察到了凌璜所说的形势,而同时他还察觉到一股尸腐的气息,这种气息只存在于上了年头的老坟之中,吴绪昌当年跟随介阳子为宋家破解捻军遗冢时曾经见过,虽然这气息极幽极淡,但吴绪昌可以确定它离己方三人并不远,最多也只有一箭之地。不过今天是初五,新月到这时尚未升起,视线所及一片黯淡,除了肉眼可辨的大块山石和树木以外,其余的一切都隐藏在这浓重的黑暗中。原本若是施展皇极生象术,倒是不难找寻气息的来源,可旁边的凌璜亦是道门高手,不管吴绪昌怎样隐藏,只要他一施术凌璜也必然会发现,那样一来他在龙头营的这一个多月就前功尽弃了。所以吴绪昌心念电转,放弃了找寻气息来源的打算,应付似地对凌璜说道:“仇爷既然已经眯着,我看就别打扰他了。”他看到凌璜瞳仁在黑暗中灼灼放光,似乎对自己的举动很为不满,便又补充道:“我在仇爷身边守着,啥事也不会有的。”凌璜无奈,只得自去旁边坐了,他在破去四尊石像时受了不轻的伤,此时便盘腿向天,调息医治伤势。吴绪昌坐在仇方田旁边,鼻间那股气息越来越浓,那个隐藏的东西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不过他游目四顾,却没看到任何东西。他不禁心下惕然,暗地捏紧了藏在怀中的金梭子。来到龙头营后他从未显露过这皇极派的无上法器,如过不是到了万不得已,今天他也不会使用,只是他目前还不能确定要来的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必须预作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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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过不多时尸腐气息又浓了三分,吴绪昌将目光聚到气息飘来的方向,视线尽头有一团模糊的暗影漂浮着荡了过来。这暗影全无形质,仿佛坟地里的鬼火一样,幽幽地向着仇方田的方向逼来。吴绪昌凭感觉判定,这东西并非地理形局中原有的物事,而是从别的地方迁过来的。眼见它飘到距离自己不足三丈,一旁调息的凌璜猛地睁开了双眼,从地上弹了起来,八字掌向外一推,一个八卦轮嗖地一下便飞了出去,眨眼已与那暗影相撞。凌璜的八卦轮是他修炼多年的看家本事,上有三才五行加持,那暗影登时被打退了数尺,飘飘摇摇地落在地上。凌璜催动八卦轮,迅疾跟了上去,八卦轮急速旋转,八方爻相一齐变化,现出五彩光华,向那暗影罩下。不料这暗影落到地上后旋即弹了起来,速度更超八卦轮,八卦轮放出的光芒虽然耀眼,但到了暗影前一尺远近便被完全吸收,仿佛有一面无形的墙壁挡在那里,使得八卦轮没法更进一步。

    凌璜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这荒郊野地里居然有能和他八卦轮相抗的东西。他左手向后一带,又一个八卦轮呼地飞了出来,直取那隐伏在黑暗里的东西。那暗影晃动了两下,待那八卦轮飞到时也被远远阻住了,同样不能进得分毫。凌璜在后不断催动,但那暗影在两个八卦轮之间行有余力,几乎是来去自如,凌璜竟是奈何他不得。凌璜十分纳罕,他到现在为止还没看出这东西的物性,于是一咬钢牙,将剩余的五个八卦轮也全都祭了出来,七个八卦轮在空中多方围堵,其中有六个分别占据了暗影的上下前后左右,使暗影无处遁逃,最后一个则蓄积力道,光芒瞬时大炽,向这暗影扑了过去。这下暗影万难躲避,在光芒中不断萎缩,最后缩到只有核桃大小,像是已然失去了反抗之力。

    凌璜不敢掉以轻心,八卦轮唰地一下横扫过去,这一下他将功力用到了十足,满意未定能将暗影灭于无形。不料那暗影被八卦轮一下斩做两个,看似已现衰颓之象,但忽而它们却像充了气的羊皮筏子一样鼓了起来,那七个八卦轮激灵灵一阵乱颤,光芒顿时大减,相继都被弹射了出去。凌璜没想到这暗影如此难缠,急急收了八卦轮,亲自上阵与这暗影游斗起来。这时那两个暗影绕着凌璜盘旋飞舞,一旁的吴绪昌觉出难闻的气味又甚了三分,他扭头看着仇方田,见他将呼噜打得震山响,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觉。吴绪昌心说若不是凌璜今日在这里,只怕这老小子几条命都搭在了这儿。
    (正文)

    凌璜使出全身解数与这暗影交手,不出二十合渐渐占了上风。他们豹变派讲究明心见性,变化繁复多端,凌璜更是此道的高手,只见他展开八卦轮,这些八卦轮忽而凝聚成簇,仿佛是含苞待放的鲜花,又忽而散布四方,仿佛围绕宸极旋转的七政星宿,忽而又三三两两地堆叠起来,像是镇守河口的宝塔,那暗影初始还能与八卦轮有来有回,渐渐地便全无斗志,几次想要从八卦轮的封堵中逃脱,但凌璜恼恨它诡谲多变,竟是不容它逃走。猛然间暗影被逼退到了地上,凌璜用八卦轮挡住了它的归路,让它彻底无法遁逃。那两个暗影俯伏在地,似乎已彻底服软。

    凌璜轻吁了一口气,缓步走上前去,他要仔细看看,大半夜在此兴风作浪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在他走到离暗影尚有两步远近时,其中一个暗影突然弹跃而起,重重地撞上了上面覆着的一个八卦轮,其威势十分骇人,那个八卦轮登时被打退了数尺之遥,发出一声刺耳的断裂声。几乎与此同时,另外一个暗影迅疾从八卦轮的缝隙中飞了出来,速度可比离弦之箭脱缰野马,直奔凌璜而去。凌璜大惊失色,待要召回八卦轮护体已是不及,仓促之间他对着暗影奋力推出八字掌,但那暗影刁钻地躲开他的攻势,从侧面油滑地钻到近前,凌璜仰面向后躲闪,那暗影却趁此时机大现狰狞,呼地一下将凌璜半个脑袋都罩在其中。凌璜失了八卦轮的保护,便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只听他一声骇叫,全身如遭雷殛般抖如筛糠,一股皮肉焦糊的气味随即便飘了出来。忽而一道金光划破长夜,铮地一响化出无数流彩,暗影被这些流彩照得一滞,从凌璜头上脱离出来,而另外一个暗影也从八卦轮中脱身出来。两个暗影在空中聚合一处,似乎很有些不甘地与那道金光对峙片刻,这才飘飘悠悠地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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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尚在酣睡的仇方田被凌璜这一声痛楚的喊叫惊醒,刷地一下坐了起来,他平时须臾不离兵刃,就是睡觉时也是如此,在坐起来的时候已经将短匕抽了出来,游目见到吴绪昌呆呆地站在一旁,便大声问道:“ 昌子,出啥事了?”吴绪昌畏缩地道:“我听到道爷在喊,也不知道为啥。”仇方田没挪地方,却支使他:“过去看看!”

    吴绪昌只得来到凌璜近前,只见凌璜仰面倒在地上,头发和半张脸都被烧得枯焦,一双瞳仁如死鱼样的翻着,全然没了往日的神采。若不是吴绪昌出手相救,他当时便已被暗影击杀。凌璜看到吴绪昌过来,嗫嚅了两下嘴唇,吴绪昌听到他问的是:“你究竟是哪一派的高人?”吴绪昌见他行将就木,又知仇方田离自己尚有十步左右,不忍欺骗一个将死之人,便开口说道:“实不相瞒,后学是皇极派的。”凌璜眼睛放出一星光芒,声音却依旧细微如丝:“原来如此……没想到这东西如此歹毒,它有可能是从石洞里跟出来的。贫道是形神聚散,与这大贺氏宝藏终究没有缘分。你既然有上乘本领,那它就应该归你所有。你好自为之吧!”说罢合上双目,再也没有了动静。

    吴绪昌不用看也知道,这个豹变派的道人已驾鹤西游了。他定了定神,惊慌失措地叫了出来:“仇爷,道长好像没气了!”仇方田骂了两声,睡眼惺忪地走了过来,一瞧凌璜居然真的死了,他向后退了两步,又强装镇定地问吴绪昌:“这道人咋成这样了?怎么说没就没了?”吴绪昌摇摇头:“仇爷,昌子也不知情,刚才看到道长在那儿比比划划,突然他栽倒在地上就成这样了。”仇方田道:“这道人一向故弄玄虚,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听他的。昌子,咱们赶紧走吧。”吴绪昌看到天色依然如锅底般漆黑,问了一句:“现在?”仇方田道:“马上就走,这个地方老子睡得头也昏背也疼,别再遇到什么东西把咱们两个留在这儿。”
    (正文)

    八十、癫狂

    仇方田不顾三更半夜,催促吴绪昌快走,吴绪昌只得晃亮火折子在前探路,仇方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那暗影飘走之后,山谷中凄凉寂静,连一丝儿风都没有,所有的声响仿佛都被无边的黑暗吸走了。仇方田眼见凌璜死状凄惨,不住在后要吴绪昌快走。偏巧这段路遍布坑洼,吴绪昌既不能走得太过迅捷又不能故意拖沓,这让他身心俱疲。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一刻钟上下,吴绪昌额头上就开始冒汗了。仇方田见吴绪昌动作慢下来了,又开始了催促:“昌子,你是没吃饱饭还是咋地,怎么跟个蜗牛一样?”吴绪昌心说我本来就没吃东西,但他还是应承:“是,仇爷,我这就走快些。”他加紧向前走了几步,之前闻到过的若有若无腐败气息又冒出来了。吴绪昌定睛一看,见那暗影就在前面不远处飘着,不过它已经知道了吴绪昌的厉害,见他大踏步走近就远远地逃开了。

    吴绪昌暗想这东西倒是乖觉,只要它不与自己作对也没必要去招惹它。哪料这暗影向前飘出一段忽而却躲到了树丛中,此时新月已从东方冉冉升起,有如狼牙一般白森森地悬在苍穹之中,将银白色的光芒洒向大地。借着月光吴绪昌看到暗影在树丛中左飘右荡,最后钻进了一个斜倚在老松树上的东西里。那东西俯伏在松树的树干上,恰好被松树的枝桠遮住,从远处只能看到一个幽暗的轮廓,但吴绪昌睁开天目一看,才发现这分明就是一个人!此人身材高大手足粗壮,是个壮实汉子,虽然从吴绪昌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就没有动作,但吴绪昌分明感觉到此人并未死去,而是在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之前他看到暗影偷袭凌璜的一幕,知道它阴险毒辣,现在它栖于此人身上说不定又藏着什么阴谋诡计,所以吴绪昌不敢掉以轻心,谨慎地从树丛旁穿了过去。

    仇方田眼力远不如吴绪昌,他直到近前才发现树上趴着个人,不由问道:“昌子,这儿怎么会有个尸倒?”吴绪昌还没琢磨好怎么跟他开口,就见趴在树上的这人转过脸来,喉中发出一阵低吼,像是择人而噬的饿狼。这时吴、仇两人看清了他的面孔,不由都是大惊失色,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赫然便是之前发作狂病的乌梢蛇!当时乌梢蛇被凌璜打晕,之后众人忙着御敌,再没人来理他。而最后凌璜等三人从石洞中跑出来,谁也没心思去看乌梢蛇的情况,因此乌梢蛇什么时候从石洞里跑出来他们都是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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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此时的乌梢蛇双目殷红如血,努出的眼珠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炽烈的火苗,他将十指攥得咔吧作响,蓦地飞身穿过树丛,向仇方田一拳打来。仇方田手里还捏着短匕,他见乌梢蛇来势凶猛,侧头避过乌梢蛇的致命一击,持匕向他胳膊上挥去。乌梢蛇一拳没有击中仇方田,却正正打在了仇方田背后的一株黄柏上。只听一声沉郁的断裂传来,他的拳锋深深地陷入黄柏树干,只打得树皮四下迸溅。

    仇方田多年在江湖滚打,拳脚手段亦非庸手,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狠狠地将短匕扎在了乌梢蛇的胳膊上。这一下他使出了十成的劲力,满以为定能给乌梢蛇的胳膊搠出个透明窟窿。不料短匕扎下时犹如碰到了铁板,只在乌梢蛇胳膊上留下了一个白痕,居然连皮都没扎破。乌梢蛇一击不中手臂横摆,仇方田处变不惊,飞腿予以格挡。哪知乌梢蛇狂病发作之后不仅动作敏捷,力道也大得惊人,仇方田被他信手一挥,直接搡了个大跟头,重重地摔在地上,在那一瞬他感觉筋骨同时传来巨震,似乎五脏六腑都挪了个位置,疼得他五官都变了形。还没等他从地上挣扎起身,乌梢蛇森森厉吼一声,像拎鸡崽一样抓起仇方田,将他向一旁的树丛直掼了出去。仇方田本就身材瘦小,被他抓住几无反抗之力,形同破布口袋一样飞出去六七尺,撞在了两株并排生长的松树上,震得松树一阵左右摇晃,有不少松针都扎到了仇方田背上。仇方田这次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他咳出一口鲜血,趴在地上看着乌梢蛇高大的身影再次如山一样逼近,心中的绝望就甭提了。

    就在这时,他忽而看到乌梢蛇背后蹿出一个人影,搬起一块石头对准乌梢蛇的后脑勺就砸了下去!乌梢蛇闷哼一声,仰面向天便倒,一点儿还手之力也没有。仇方田精神一振,招呼吴绪昌道:“昌子,快来帮我一把!我起不来了。”吴绪昌跑到他身边,将他从地上搀了起来。
    (正文)

    仇方田活动了一下筋骨,颤颤地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瓷瓶,倒了一些黄色的药粉在嘴里。寻常江湖人物都会随身带一些伤药以备急用,仇方田身为龙头营的大掌柜,所带的自然是一等一的良药,只片刻间他已大为好转,除了周身有几块淤青以外,试了试腿脚还能行走,他问吴绪昌:“你刚才怎么敢砸他的?”吴绪昌道:“昌子刚才看它要对您动手,我就是舍出这条命来也要护您周全。”

    实际上乌梢蛇被那暗影侵入之后,变成了一个铜头铁臂的怪物,吴绪昌知道仇方田对术法一窍不通,暗地施用皇极生象术窥探乌梢蛇的气血循行,很快便算出乌梢蛇目前经络循行已不过髓海,而髓海主智,一切想法念头皆出于此,因此乌梢蛇无知无识,所有举动都被那暗影操纵。而暗影还改变了乌梢蛇对外界变化的洞察本事,一旦乌梢蛇觉出哪个方向有敌人来袭,便将气息聚于该处,和金钟罩铁布衫等横练功夫差不多。但吴绪昌何等本领,暗影尚未有所变化他已洞察先机,趁着乌梢蛇脑后气血不至的空隙一击得中,当即便将他砸倒。仇方田眼中只见到吴绪昌搬运大石砸人,却不知道吴绪昌同时还施展了奇术,想将那暗影逼走。不料那暗影知道从乌梢蛇身体中出来就将无可遁逃,非但没有出来反而更向内钻,藏在乌梢蛇的心膂不肯露面。吴绪昌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暗中封了乌梢蛇的阴维、阳维两处奇经,这样暗影一时半刻没法操纵乌梢蛇,只能暂时蛰伏在他身体当中。

    仇方田不知这些细微变化,还以为吴绪昌真是为他着想,眯缝着眼睛道:“昌子,你对我忠心耿耿,铁公鸡他们之前都不相信你,让你受委屈了。”吴绪昌装成感激涕零道:“仇爷说哪里话来?但凡您有用得着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仇方田缓过精神,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鬼地方,拽开大步就往前走,吴绪昌见状紧随其后。两人走出没有几步,忽听背后传来一声怪异的响动,仇方田忍不住顿住脚回头望去,只见刚才被砸倒的乌梢蛇如笨熊一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表情木然目光空洞,缓缓向着仇方田跨了两步。他本就身材高大,这一步足可抵得上常人的一步半,仇方田见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睥睨群雄的大豪此时也顾不上面子了,撒开两腿就往前蹿。吴绪昌都知道暗影暂时无能为力,乌梢蛇不会有什么过激举动,只是他现在无知无识,根本不知道要干什么,仇方田和吴绪昌是他目力范围内可见的两个活物,因此他不由自主地就跟了过来。吴绪昌其实是有办法将乌梢蛇留在这里的,但转念一想如果将他带回龙头营或许会收到奇效,因此没有拦阻,只是从后面紧紧跟上仇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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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仇方田和吴绪昌在前踏着银白月光猛跑,乌梢蛇大步在后紧追。这三人的情况有所不同,吴绪昌因为精熟禹步变化,暗中予以施用,跟在仇方田身后行有余力,仇方田却是累得气喘如牛,头上的汗水和开了闸一样哗哗地顺着鬓角往下淌。乌梢蛇早就没有痛苦和疲惫的感觉,前面两人怎么跑他就怎么跟,若即若离地随在他们身后。

    仇方田一边跑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向后扫,发现乌梢蛇始终跟在后面不远处,心中也发了急,对吴绪昌道:“昌子,你快想个办法拦住他,莫让他追上来!”吴绪昌装模做样地向后撇出两块石头,打在乌梢蛇身上噼啪作响,但乌梢蛇对此毫不在意,仍然大步向着二人追来。吴绪昌叫道:“仇爷快走,我拦不住他!”仇方田有心将吴绪昌留下来与乌梢蛇周旋,但这话他说不出口,只盼着吴绪昌能主动站出来担此重任,偏生吴绪昌毫不知趣,一路紧随仇方田而至,那乌梢蛇也就始终甩不脱。

    仇方田再跑了一会儿,两条腿都和灌了铅水一样酸痛已极,他扬声冲吴绪昌喊道:“昌子,要不咱们往两岔跑吧,到前面再会合!”不等吴绪昌应声吗,他自己先往一边拐去,吴绪昌只好掉头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可乌梢蛇停下脚,愣愣地盯着两人看了片刻,不去追赶近处的吴绪昌,反而朝仇方田追了过去。仇方田听到背后脚步有如鼓点一般咚咚直响,知道乌梢蛇阴魂不散地追上来了,暗地里骂了两句,奋力挪动早已不听使唤的双腿。吴绪昌见状赶紧踅回来,三人之间的顺序变成了仇方田在前,乌梢蛇居中,吴绪昌押后。仇方田凭借一时的劲头向前猛冲,但终究难以为继,再加上心内着慌,没有注意到地上一块突出的岩石,扑通一声跌了个狗抢屎。他暗呼一声这下完了,以为乌梢蛇必定会和刚才一样再用雷霆手段对付自己,哪知等了片刻不见乌梢蛇动手,扭头一看才见乌梢蛇呆呆地站在原地,搔着后脑勺看向他,似乎并不知晓自己该干什么。
    (正文)

    仇方田摸不清虚实,也不敢去招惹他。这会儿吴绪昌从后面蹿过来,将他从地上扶起,问道:“仇爷,您没啥事吧?”仇方田这一跤摔得倒不重,他从地面上爬起来,眼睛一直没离乌梢蛇。乌梢蛇见他起身,脸颊上的肉颤动了两下,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在笑,但眼睛依然是木然无神的。仇方田甫一迈步他又跟上来了,仇方田这下可真没了脾气,暗想这小子成了甩不脱的年糕了。而且乌梢蛇似乎只对他感兴趣,对吴绪昌的举动却并不怎么在意。仇方田边走边琢磨点子,这会儿眼瞅快出山了,抬眼看到面前有道山梁,来的时候他曾记得山梁下有条小溪,仇方田唤吴绪昌到跟前,贴着他的耳朵如此这般地交待一番,吴绪昌得令飞身而去。仇方田本人则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乌梢蛇见他没跑,便也缓步随在他的身后。

    过不多久仇方田瞧见了藏在树后的吴绪昌,吴绪昌冲他比量个手势,示意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仇方田大喜过望,一步步引着乌梢蛇来到近前。原来刚才吴绪昌将绑在腰间的绳子解了下来,在两树中间缠了个绊马扣。这扣子看起来松松垮垮,但只要人和马匹的腿脚一碰上便会瞬间绷紧,轻则绊个跟头,重则能绷折迎面骨。仇方田早瞧见了这绊马扣,若无其事地迈了过去。后面的乌梢蛇哪里知道,他一脚迈出脚面已被绊马扣带住,身不由己地就向前倾去,而后大头朝下栽在地上。他对痛楚没啥感觉,旋即双手撑地想爬起身。不想仇方田这时已绕到他身后,对准他屁股就是重重一脚。乌梢蛇发狂后虽然力气过人,但因为全无防备,登时立足不定,变成个滚地葫芦一路骨碌下山,扑通一声栽进了溪水中。仇方田见大功告成,松了一口气对吴绪昌道:“昌子,好样的!咱们快点走,免得他又撵上来。”不料还没等他迈步,就见溪谷中水花四溅,乌梢蛇从水中神威凛凛地站起身来,不仅如此,他一努牛眼,双脚在河床上狠狠一踏,人一下子跃起七八尺高矮,在空中他便已攀住了一根斜伸出来的树枝,借着树枝下坠之势向前一荡,如同巫山老猿一般直接就回到了山上。而后手足并用,几个起落就已来到了仇方田和吴绪昌身后。仇方田哀叹一声,情知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甩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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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仇方田和吴绪昌一直在往龙头营赶。因为失了马匹又没有带足够的银子,他们只好一路步行,乌梢蛇始终不离不弃地跟在身后。仇方田见他没再对自己动手,也就渐渐地安下了心。离龙头营还有二十多里路,远远便见有两位营里的弟兄正在路边翘首盼望。原来仇方田多日未归,营内上下也是人心浮动,因仇方田并未说起究竟去了哪里,几个头领商议下来便派出人马四下打探,今天他们碰到的这两位便是其中的一队。这两人见到仇方田立刻上前躬身行礼,又用身边携带的烟花向龙头营发出信号。他们看到头领身后空空荡荡,那个道士凌璜也没了踪影,还以为剩下的人都在后面,抻长了脖子向远处望了望。

    仇方田撇撇嘴,沉声说道:“不用看了,那些人都回不来了。”那两位兄弟好生纳闷,但看仇方田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却又不敢多问。其中有一位和乌梢蛇比较合得来,上前去和乌梢蛇打招呼,哪知乌梢蛇全无反应,看向他的眼神空洞无物,就和完全不认识他一样。那人以为乌梢蛇故意托大不理他,伸手便拍向乌梢蛇的肩膀,吴绪昌见状喊了一声“别碰”!话音到时却已迟了片刻,乌梢蛇出手如电,手腕一翻已捞住那人的胳膊,咔吧一声脆响将他胳臂生生拗折,一抬手将他直掼出去六七尺,摔在地上时那人才杀猪一样大叫起来。乌梢蛇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浑若什么也没发生。吴绪昌赶快上前把这个倒霉鬼搀了起来,低声对他道:“乌梢蛇发了狂,你别轻易撩拨他。”那人疼得呲牙咧嘴,一张脸变得煞白如纸,埋怨吴绪昌道:“你知道怎么不早告诉我?”吴绪昌心里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刚才我提醒你来着,可你动作也太快了些。”仇方田见乌梢蛇出手又伤了人,心中更加不快,但他知道单凭己方四个人不会是乌梢蛇的对手,由着他继续跟着。
    (正文)

    从这里到龙头营都是一马平川,相比于之前好走得多,很快他们已到了龙头营,大小头领得到消息都出来迎接。他们原本以为仇方田领着众人风光凯旋,不曾想却只有仇方田和昌子两人归来,且两人样子都有些狼狈,不由都有些错愕,之前准备好的阿谀言辞便都说不出口。不过内中倒还有几个机灵些的,问安之后直接把仇方田往里面迎。仇方田之前一直板着脸色,到这时才面色稍和,举步上了台阶。哪知这时乌梢蛇也越过龙头营的众头目急急跟了上来,众人见状无不讶然,仇方田鼻孔冷哼一声,冷冷下令:“拿下!”他平日在龙头营一言九鼎,呼喝之间自有一种威势,登时有数人扑上前去,哪知乌梢蛇不闪不躲,等几人扑到近前拳打脚踢时才猝然发招,他下手可比那几位重得多,登时将这几人全都打翻在地。

    众人见状又惊又怒,有人见势不妙,急忙回营中取出兵刃,数人夹攻乌梢蛇。但乌梢蛇来者不拒,依旧以空手与众人对抗。有人将兵刃砍到他肩背上,满以为定能将他击伤,不料却如同砍中铁石,乌梢蛇毫发无伤,他察觉到背后有人偷袭,夹臂一带已将那人抓到近前,顺势转了半个圈如同抡沙包一样将那人扔了出去。大家平日印象里的乌梢蛇本事平平,除了喜欢向仇方田告个密就没啥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一直也没混出什么名堂,没有几个头目拿他当回事。不想他今天居然大显身手,其神勇让人咋舌难下。乌梢蛇瞥见仇方田已进了营中,抬步便要跟上。其他头目慌了,忙指挥众人带着受伤的兄弟退到台阶上,下了命令一定不能让乌梢蛇进来。龙头营里多的是惯于厮打的悍匪,于是有人上前拼死拦住乌梢蛇,剩下的人相继退入营门,有人去门后轧轧地启动机关,众人前脚刚迈进门里,后头大门就哐当一声合上了,只将乌梢蛇单独一人留在外面。大家相互看了看,就这么一转眼的工夫已有好几位兄弟被打伤,而且伤势还都不轻。他们都将目光投向吴绪昌,那意思是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吴绪昌简略地说了自己跟随仇爷到石洞之后遭逢的怪事,刚刚讲到凌璜做法毁掉石像,就听大门传来咚地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撞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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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到旁边抻脖子一看,只见乌梢蛇正铆足了力气斜肩向大门猛撞,他当即便叫了出声。但旁边的其他人并不担心。龙头营的大门是内外双层,无论内门还是外门均选用上好的色木制作,厚度足有四寸,四边还用铁条镶成边框,内中的缝隙全是用铜汁浇铸的,除非用西洋人的佛朗机大炮,否则根本无法打开。但听咚咚之声不绝于耳,显然发了狂的乌梢蛇正在用力猛撞。在他的连续撞击下,大门上的灰土扑簌簌向下直落。有人建议道:“既然这家伙已经神志不清,干脆将他按绺规办了。”他说的绺规指的是龙头营的内部规矩,大致说来是三杀五禁,三杀指的是欺师灭祖、背叛同道可杀;擅行不轨、胡作非为可杀;不听训诫、自立门户可杀。以乌梢蛇的情况看,勉强可以算是胡作非为,要杀他从绺规上倒也说得过去。可现在难题来了,乌梢蛇已非寻常人物,普通人就是十个八个也难以近身,怎么能杀得了他呢。有人出主意说干脆在外墙上设下弓弩,乌梢蛇就算是铜头铁臂,咽喉也依然是薄弱之处,只要能射在他的咽喉上,那乌梢蛇必将一命呜呼。于是龙头营的崽子们找来自制的硬弓,又推出了两个向来勇悍的崽子爬到外墙上,专门对付乌梢蛇。

    乌梢蛇此时仍在卖力地撞着大门,但喉中已经呼呼直喘,就像鼓风的匣子一样。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大门上,对外墙上的两人丝毫没有觉察。这两个崽子对视一眼,同时对着乌梢蛇的咽喉射出羽箭。哪知这时乌梢蛇撞门不开,身子向后一退,两支羽箭失了准头,都射在他的前胸上。因为距离极近,箭头竟也没入乌梢蛇胸口,但乌梢蛇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信手便将羽箭都拔了出来。站在外墙上面的两个崽子惊讶地发现,箭头射入的伤口虽也有三分来深,但却没有一丝儿鲜血涌出来,而且这伤口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只转眼间鲜红的皮肉上已经生出了暗红色的血痂,并且血痂颜色迅速变深,还没等这两人再次向乌梢蛇射出羽箭,被惊动了的乌梢蛇已经仰起头来,盯住了站在外墙上的他们。
    (正文)

    这两人被乌梢蛇空洞的目光一瞅,心中顿时一阵发毛,不敢再向乌梢蛇动手。陡然间乌梢蛇飞身上纵,直直跃起六七尺有余,他在空中一脚踹在大门的边框上,借势蹿上外墙。那两人见势不妙各自奔逃。却不想乌梢蛇出手如电,两条胳膊长出,分别扣住了两人胸口,并且硬生生将两人拉到近前。这两人虽然奋力挣扎,但在他面前却如同婴孩一般,根本无力挣脱。乌梢蛇口中呵呵怪叫,两手用力向内一带,这两人脑门对脑门撞在一处,同时晕了过去。乌梢蛇信手将他们掷下外墙,又从外墙跃上内墙,再跳到龙头营内。别看他身躯庞大,可动作丝毫不见凝滞,就和奔跃的灵猫相似。龙头营的众人见他六亲不认又出手伤人,没人敢和他对敌,发一声喊各自退到后面去了。

    吴绪昌被众人裹挟着,身不由己也退到屋中。乌梢蛇跟在他们后面追出几步,茫然地住了脚,又恢复了之前的呆愣模样。众人躲在一边看着他的样子窃窃私语,有人拔足向仇方田报告。不出意料仇方田大发雷霆,说众人都是窝囊废,这么一大群人都对付不了一个失心疯。被仇爷教训了之后,大家只好再想主意。吴绪昌说道:“既然咱们不能力敌,是否能用智取,让他呆在一个地方不出来?”自打吴绪昌进入龙头营以来,其他崽子都觉得这个人无足轻重,言语间也不大看得起他。有人当即质疑:“乌梢蛇是个大活人,他能傻子一样呆在一个地方不动?”其他人也随着冷嘲热讽。吴绪昌不为所动,仍坚持自己的想法:“我看马厩那面的半拉屋子就不错。”

    所谓的半拉屋子,就是只建了一半的房子,这房子面朝石墙,只砌了两面砖,所以叫半拉屋子,这里是龙头营的狠心梁郁连歧充作秧子房的地方,但凡有抓获的反清义士或是敌对绺子的人,郁连歧就把人关在这里慢慢拷问。有时候龙头营内的人犯了错,也会被塞进这里强制反省。因为仇方田他们来的时候不长,这秧子房还比较粗糙,地方只有一丈见方。这屋子四面都是堵死的,里面一丝儿光线也没有,进去就得点火掌灯。翔子就曾经在这里面熬过了好几天,倍受煎熬苦楚。其他崽子听吴绪昌这么说,都面现不信,有人问道:“就算乌梢蛇肯乖乖呆在里面,你能让他进去吗?”吴绪昌道:“我可以试试。”他在龙头营里不显山不露水,今天却突然揽下这样的苦差事,不由让众人刮目相看。不少人都要瞧瞧,看这个瘦弱的少年是如何将乌梢蛇引到半拉屋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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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片刻之后吴绪昌出现在龙头营的空地上,他左手拎着个炒菜的勺子,右手提着一个铜盆,面向乌梢蛇站定,乌梢蛇将脸扭过来扫了他一眼,但很快又将目光转到别处,看得出来他对吴绪昌和他手里拿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吴绪昌突然抡起勺子,对着铜盆一通猛敲,铜盆发出叮叮当当的震响,刺得人耳鼓生疼。乌梢蛇发了狂病后耳音精于常人,自然而然地便被吸引过来了。吴绪昌一边敲着铜盆一边急速后退,乌梢蛇觉得有趣,便探着脖子追来。他跑得越快吴绪昌退得也越快,始终和他保持两三丈远近。只转眼间吴绪昌已退到了半拉屋子门口,他作势在门前一闪,乌梢蛇收势不住,一头便扎进了屋里。吴绪昌不待他转过身来,在后头啪地一声便关上了门,又顺手将门在外面锁死。龙头营的其他人这时纷纷从暗处现身,他们之前还不相信吴绪昌有这等本事,到这时才重新打量起这个少年来。但见他脸不变色气不长出,一派气定神闲,明显在事前早已料知结果,于是众人相继恭维了吴绪昌几句,这其中自然也有不屑和眼红的,不过吴绪昌只装作没看见。

    仇方田得知乌梢蛇被关进了秧子房,不由大喜过望,当着众人的面嘉奖吴绪昌:“你们瞧瞧,别看昌子岁数小,可点子真不少,一下子就将乌梢蛇制住了。你们平日里摇弄唇舌,说自己如何如何能干,可哪及得上人家万一?”因吴绪昌这次随他探宝多次救他于危难,他也有心抬举,趁机提出让吴绪昌担任龙头营的总催。总催是炮头以下的最重要职司,负责响炮时押前别后,虽然比旁人多一分危险,但相应地权力也大,吴绪昌知道绺子中有许多老杆子不服自己,便假意推辞道:“昌子来到龙头营时日尚短,有不少兄弟称德论能都不在我之下,应该让他们来当。”仇方田把眼睛一瞪:“你当这是大白菜呐,还推来让去的!老子让你当你就当,甭管别人怎么看!”吴绪昌只得谢过仇爷,又拱手向炮头老那、马号老崔等其他头领道:“昌子年轻不懂事,以后就靠各位掌柜提点了。”看在仇方田的份上,众人口中都答应着:“好说,好说。”吴绪昌在仇方田的支持下,向达摩老祖进了香,正式做了总催。同时他住的地方也从大通铺换成了耳房,虽说地方是窄仄了一些,但毕竟是独自一个人住,条件比之前是好多了。
    (正文)

    八十一、袭战

    吴绪昌在龙头营扎下根来后,他便考虑如何和外面的弟兄取得联系。他在龙头营已经有两月有余,也不知道铁蛋、乔晓杰等兄弟在忙什么,胡本是否还在附近转悠。但他知道拔除龙头营这件事必须尽快,否则拖得越长对己方越不利。他趁着出营的机会在龙头营外胡本曾经系过布条的树上画了个十字标记,前左所的弟兄都听他讲过在中州时根据十字标记判断清廷特使的往事,相信他们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然而隔了两天再去看记号,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吴绪昌猜测要么胡本已经回前左所了,要么就是他没有看到。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吴绪昌便假借巡风的时机在附近乱转,期待有一天能碰到胡本。皇天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后的一天,吴绪昌正带着两个龙头营的崽子查探营外的鹿砦布置,忽然远远瞥到树丛中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吴绪昌惊喜莫名,因为他早已认出此人正是胡本。跟从他过来的两个崽子目力远不及他,他们根本就没看到树丛中还有个人。吴绪昌对他们说道:“这块也查得差不多了,你们两个去西面看看,看得仔细些,可不要出啥篓子!”那两人不疑有他,当即答应着去了。

    吴绪昌待他们走得只剩两个小黑点,才一溜烟地跑到树林里。胡本也看到了吴绪昌,禁不住咧开嘴角乐了,但他上次冒失地挂出布条没有收到回信,也猜到吴绪昌那儿可能遇到了麻烦,所以当吴绪昌奔近的时候,他没有立时迎上前,而是向四面警惕地看了看,确认没有旁人后才叫了一声“吴兄弟”。吴绪昌老远便伸出手来紧紧和他相握,一叠声地问道:“家里怎么样?弟兄们都还好吧?有没有什么状况?”胡本激动得眼泪都涌出来了:“好,都好,大家都天天念叨着你吴兄弟,说你这一去连个信儿都没有,也不知在这里面究竟怎么样了。尤其是翔子他爹,天天念叨你的好,说要是没有你出这趟力翔子怕是命都没了。我也成天想着去看你,可这龙头营跟个铁疙瘩似地,我求了好几次那个同乡,他都不肯带我进去,说这里面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他地位低微,平时又主要在外面把守,对你的情况一无所知,我这个心里急啊,那就和吃了二十五只耗子一样,百爪挠心,甭提多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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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27 23:51:28  更:2021-07-28 00: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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