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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第33页] |
作者:陟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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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辰初的时候,白茫茫的雪野尽头露出了一个小黑点,很快后面又跟出了更多,形成了一条蚂蚁搬家似的长列。众人精神一振,留神盯着他们的行动。今天早上这场雪下得很大,日军在雪窝子中艰难跋涉,行军速度并不快,在守在将石台的人们看来,这个过程无疑漫长难熬。铁蛋眨眨眼睛,才发现睫毛上都已经上了霜,不过他怕错过日军到来,赶快又瞪圆了眼珠,紧盯着那一队人不放。 日军终于艰难地跋涉到了近前,众人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连呼吸也都被紧紧屏住,唯恐弄出一点儿声响引发他们的注意。但见这队人走到花膀子队昨天撒豆子的地方,当头的两个人脚下一滑,几乎同时四仰八叉地摔了出去,后面的人收势不住,踩在圆滚滚的豆粒上也跟着摔了出去,本来整齐划一的队伍刹那出现了慌乱。吴绪昌瞅准机会,高举右手向下一劈:“打!”众人等待多时,就是为了这一刻,火铳纷纷搂响,狂风骤雨般地向山下的日军打去。 日军事前并未发现任何异状,更没想到这看似光秃秃的石头台子上居然埋伏有人。他们分辨不清这是哪一路的人马,纷纷抱头鼠窜,领头的日军指挥官严厉地止住他们,看样子是要他们就地抵抗。吴绪昌手疾眼快,对准他脑门就是一枪,眼见得他顶心多了一个黑洞,如锯倒的大树一样栽在地上。花膀子队受此鼓舞,登时精神大振,更加猛烈地向着日军攻击。只可惜花膀子队的队员多数没受到啥正儿八经的训练,火铳基本上打不中人,偶尔能蒙上一两个便已是万幸。幸好还有展鸿志、乔晓杰、曲人良等自强军出身的人护阵,他们操练火铳的时间更长,手上也更有准头,在第一轮射击中击杀了不少敌人。 日本人很快从慌乱之中缓过神来,他们见将石台上枪响参差不齐,估计并非俄军,于是一部分人留下来在原地阻击,另外一部分则继续前进,妄想尽快脱出吴绪昌的掌控。这一来他们可就掉进了吴绪昌专门为他们挖设的陷阱中了。他们以为前面的路好走,不料没跑上几步脚下一滑便是一跤,爬起身没走多远复又再度跌倒。铁蛋见自己的撒豆成兵颇见成效,好整以暇地引着一群弟兄,对着地面上行动不便的目标轮流开火,不多时便击杀了十多人,但还是有一些人狼狈逃走了。 |
(正文) 剩余在原地负责阻击的日军本就无心恋战,更兼指挥官业已毙命,他们也随后逃之夭夭。原本有人想将同伴的尸体带走,但石台上一刻不停地向下打着铅弹,这些东洋人只得放弃了这个打算。铁蛋欢天喜地的带着几个兄弟从将石台上下来,从死去日军身上捡拾火铳、子弹,甚至还将他们的棉衣扒下来披在身上。吴绪昌也紧跟在他们后面下来,忽而他警觉地抬起头,却隐隐听见远处有大队人马踩踏积雪的声音。他心下一惊,赶紧下令:“东洋鬼子还有大部队,咱们赶紧走!”铁蛋他们素知吴绪昌耳音过人,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发现了敌军到来,就跟在吴绪昌的身后撤退。没走多远,就看到南面果然有一队日军浩浩荡荡地跑步过来,他们显然是被这面的枪声吸引才过来的。展鸿志一眼就望见,这队日军抬着他所畏惧的那种武器,若不是吴绪昌见机得早,他们将和日军迎头相遇,那后果不问可知。因此他们都暗暗庆幸听从了吴绪昌的建议。 吴绪昌他们退到老营后,对这次行动的战果进行了清点。他们通过突袭不仅杀死了三十多个日军,而且迟滞了日军的行进速度,使得日军偷袭俄军侧翼的时间有所延后。但由于日军中路部队的顽强坚守,俄军未能一举将日军斩成两截,在战场上陷于全面被动,最后日军还是掌控了战场形势,俄军被迫退出了奉天城。 七十二、归来 伴随着日俄战争的持续,两大列强均已筋疲力尽,但却仍在咬牙苦撑。吴绪昌率领花膀子队游走在战场之上,忽而助此忽而助彼,让双方都付出了极大伤亡。但遗憾的是受到粮食和其他因素制约,他们这支队伍规模始终无法再扩大,所以就只能采取偷袭战术,能占一点便宜是一点便宜。吴绪昌曾和翔子等人说过,日俄两大列强就好比是乡村里的大财主,他们广有田产家藏财宝,而花膀子队和他们相比,充其量就是租用别家田地耕种的老农,本钱实在不值一提,和大财主斗富是不可取的,就只能采用浑水摸鱼的办法,利用他们的矛盾逐渐发展壮大。 |
(正文) 转眼便已到了春天,这时吴绪昌听到消息,说日俄双方在海上又打了一仗,不过劳师远征的俄军舰队疲惫已极,被日军打得几无还手之力,吴绪昌刚听说这个消息还着实兴奋了一阵子,以为俄军不甘吃亏必定大举反击,然而自此之后双方在战场上的交火却越来越少,几乎趋于停滞了。对此花膀子队中的诸人各有不同看法。展鸿志等人认为俄军已成强弩之末,现在避免与日军交战,必然是私下里寻求媾和;曲人良则认为日军到目前为止也是惨胜,若是尚有一战之力断断不会如此。吴绪昌认为他们所言都有一定道理,但花膀子队的主要目标是驱逐外夷,若这两个列强都在辽东逡巡不退,则必然会留下无穷后患。为此他策动了多次针对两方的秘密行动,甚至还捣毁了日军的一个储存秋粮的仓库,在仓库里留下了俄军的军服、佩刀和火铳,伪装成了俄军突袭队所为,但日军对此竟也没有太大反应。吴绪昌对此心急如焚,只是一时寻不到良策。乔晓杰等人见他每日冥思苦想,都想办法来宽慰他,不过他们穷尽心思也仅能一时逗得他开心,很快他便又会回到郁郁寡欢之中。 这天下午铁蛋忽然来找吴绪昌:“吴兄弟,有个好地方可以去散心,你去不去?”吴绪昌正寻思着日俄下一步的走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去哪里?”铁蛋道:“这你就别管了,跟我走就是了。”吴绪昌也是无可无不可,跟着他出了门。铁蛋背上挎着一支火铳,腰间悬着长柄砍刀,早已挑了两匹高头洋马,自己和吴绪昌各乘一匹向前而去。待走出一段路之后吴绪昌发现竟是要奔向深山老林,便问铁蛋究竟打算去个什么地方。铁蛋这才吐露实情,原来有弟兄出来转悠的时候发现这一带有仓子(黑熊)活动,便想着让吴绪昌过来解闷。吴绪昌听铁蛋这么一说简直哭笑不得:“不就一个仓子吗,有什么可打的?”铁蛋嘿嘿笑道:“仓子皮糙肉厚,可着实不好打,吴兄弟你本事那么大,就当让我开开眼了。”吴绪昌无奈,只得跟从他而来。 |
(正文) 到了树林之后,铁蛋跳下马来,在地上踅摸了片刻:“仓子老窝就在前面,咱们过去看看。”他们将马拴在了树上,步行向前而去。走出不到二里地,忽听密林深处传来嘈杂人声,其间还有兵器挥舞时的呼呼风响,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加快了脚步。只见树林间十余个精壮汉子正将一头黑熊围住,手持木棍、砍刀、斧子等与黑熊舍生忘死地搏斗。黑熊虽然力大过人,但架不住围攻的人多,难免顾此失彼。 而与黑熊力战的人中有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尤其勇悍,他手持一把利斧与黑熊正面对战,黑熊空有一身蛮力居然奈何他不得。吴绪昌观察此人,见他相貌堂堂,满面英武之气,非是寻常草莽可以比拟,不由心下大奇。而看他勇斗黑熊的手法,分明是灵境一派的嫡传。他示意铁蛋不要做声,两人只在一旁静静观看。不多时那黑熊已被众人乱棒敲打了数十下,它小眼睛里闪着凶光,猛然地动山摇地咆哮一声,一巴掌向旁边一个汉子脑袋上拍下。 使利斧的这位挥斧疾进,斧上寒光闪闪,直取黑熊前臂。无奈黑熊使发了性,对此竟然不闪不躲,眼瞅那人便要丧身熊掌之下,吴绪昌见状不能不救,他手指一弹,掷出一枚金梭子,正中黑熊肘弯。黑熊前掌泄了力道,虽然已经拍下却绵软无力,只在那人头顶轻拍了一下。这时使斧头的这位也已经斫下,但听咔地一声,黑熊发出一声惨嚎,前掌上血流如注,连棕黑色的长毛都被浸湿了。黑熊吃痛反应迟钝,周围的其他人一涌而上,乱棒齐下终将黑熊打倒。虽然黑熊奋力挣扎,但这些人哪容黑熊逃脱,一顿乱砍乱打之后黑熊便一命呜呼了。 |
(正文) 众人杀死了黑熊,那使斧头的汉子才带着余人上前来道谢,他自称名叫蔡肃辰,带着一些猎户在此讨个生计。他没有提起自己学艺的经历,吴绪昌和他初次见面,自然也不方便多问。不过两人却是脾性相投,谈得甚为投机。蔡肃辰请吴绪昌和铁蛋留下来共享熊肉,吴绪昌欣然从命。他们当即在林间生下一堆火,将熊肉砍成大块架在火上烤。虽然能佐味者唯有盐末,且熊肉又粗又韧,还带有一股难以去除的土腥气,但细品下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蔡肃辰通晓古今,见吴绪昌谈吐不俗便也尽展所学,两人机锋频出,谈到高兴处禁不住扺掌大笑。 铁蛋虽然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但跟从吴绪昌这么长时间,他对吴绪昌的性情多少也了解一些,显然这位蔡肃辰很对吴兄弟的脾胃,吴兄弟中午出来时的阴郁神色都一扫而空,说到高兴处竟也有些神采飞扬的意思。他趁着吴绪昌高兴,不停地将烤好的熊肉塞到吴绪昌手里,吴绪昌只顾说着高兴,压根也没注意吃了多少东西,待到发觉时才醒悟自己已经吃多了。他笑着对蔡肃辰说:“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这是纯阳真人吕洞宾的名句,蔡肃辰岂有不知?他接着答道:“因聆玄论冥冥理,转觉尘寰一梦中。”这句话出自陈传老祖的《石刻诗》,但凡道门中人没有不知道的。两人各诵一句前代道门名诗,其实彼此都已了然对方必然是道门中人,都是彼此 惺惺相惜,临别时蔡肃辰对吴绪昌道:“愿与吾子相会于异日。”吴绪昌亦答道:“敢不从命!”和蔡肃辰依依作别。 铁蛋看吴绪昌在回来的路上犹是兴致盎然,便问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吴绪昌说道:“不外乎是人间百事,东扯一句西拉一句的,和咱们平时聊的闲话也没啥区别。”铁蛋道:“那他一定也不是一般人,至少也得有些学问,像我们这些大老粗是讲不出这些话来的。”吴绪昌道:“此人也是人中俊才呀,如不是咱们花膀子队尚有军务,我真想和他坐在一起谈上个三天三夜。”铁蛋素来敬重吴绪昌,信服地点了点头。 |
(正文) 他们回到花膀子队,又等了一段时间仍不见日俄双方有大的动作,再后来忽然传出消息,说双方在其他列强的调和下停战了,并且秘密达成了条约,东清铁路的北段属俄国,南段则由日本控制,相应的辽东这块广袤富饶的土地也被他们分割成了南北满两块,南满由日军把守,北满归沙俄管控。 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骤闻俄日双方停战,吴绪昌还是心中萧索,良久没有言语。这个条约的秘密缔结意味着除了名义上的归属,辽东已成了两大列强的保护区,而且自此之后如果还要继续反洋,再也不能像原来一样闪转腾挪,而只能与洋人正面对抗,显然以后的路将会更难走。但吴绪昌的苦心却不是花膀子队的其他成员所能理解的。两大列强停战后,俄军完全撤往北方,老营附近已无俄军活动,而花膀子队的很多成员都是冲着打大鼻子来的,眼见大鼻子不在,他们便起了小心思,想要回家种田过安稳日子,不愿再在队里留下去。他们有这种想法,明察秋毫的吴绪昌岂有不知?只是他还想用花膀子队去打击刚刚盘踞在旅顺等处的日军,是以只是派了乔晓杰等人暗做安抚。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展鸿志找到了他,对他说道:“绪昌,今天我准备去县城办点事,想在队里挑几个人帮忙,不料喊了两嗓子一个应声的都没有,他们明明听见了却只顾在那儿聊天,没人拿我的话当回事。” 吴绪昌一听这话明白了几分,这里面固然有展鸿志来到花膀子队时间不长根基不深的原因,但更大的可能是这些农民出身的队员已心不在焉,并不愿意跟着他们继续卖命了。其实有这个结果也不奇怪,农民若是去汉军营里当大头兵每月至少还能落下两吊钱,到花膀子队来吴绪昌除了口头上的鼓舞还能给他们什么?展鸿志见他初时面色一变,额头青筋隐隐暴起似乎颇为愤怒,还以为他马上便要发作,但眼见吴绪昌在攥紧拳头之后却慢慢松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故作心平气和地道:“算了,你把大伙儿都招呼过来吧。” |
(正文) 不一会儿花膀子队的所有人都来到了吴绪昌面前,他们虽然时常和吴绪昌碰面,但像这种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说事的情况却很少见。他们相互之间用问询的眼光打量着,有人疑惑有人迷茫,谁也不知道吴绪昌将会说些什么。在众人的注目当中,吴绪昌缓缓开口了:“弟兄们,我知道大家抛家舍业跟从我打洋鬼子不容易,甚至还有不少兄弟死在了洋鬼子的枪下。在这一年多里我们花膀子队东躲西藏,每日都是朝不保夕,别说给各位弟兄发钱补贴家用,就是饭也时常供不上,饥一顿饱一顿的事天天碰上,让各位兄弟跟着受苦了!”他说着说着想起了过去的辛酸往事,眼中情不自禁地泛起了泪花。花膀子队的老人都知道吴绪昌一贯情绪内敛,有什么心事并不愿意同大家分享,如此开诚布公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大家听他这么说,有些人被他所感染禁不住面有所动,但还有些人对此抱有怀疑,心中疑惑更甚。 但听吴绪昌又接着说道:“大鼻子虽然已经退回了北方,但他们并没有走,宽城子以北的滨州、五常等地目前还是他们的天下,他们还会继续在那里作恶,甚至会比在这儿干的坏事还多。咱们南满这片被东洋人占着,别看他们长得和咱们差不多,其实他们和俄国大鼻子都是一丘之貉,干的事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我们花膀子队不是仅仅要把大鼻子从这儿赶出去就完事,而是要把所有的洋人都从辽东撵走!弟兄们,你们听明白了吗?”虽然吴绪昌讲得声情并茂,但他分明看到,那些队员脸上都是木然的,显然处在他们的位置,最关心的还是田地、耕牛和一个安稳的家,别的东西已经超出了他们能理解的范畴。展鸿志、乔晓杰他们倒是一点就透,可惜他们在花膀子队中只是少数,影响不了更多人。 |
(正文) 吴绪昌的心一点点沉到了谷底,但他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对着众人继续说道:“倘使我们大家都麻木不仁地看着列强在此肆虐,那我们日后的处境不会比奴隶好到哪去,后代子孙也将世世代代被人呼来喝去,并且永远如此,你们愿意这样吗?”花膀子队的大部分人用沉默来回答吴绪昌。在他们看来,眼前既然有安稳日子可过,哪还能顾及到十年、二十年,乃至更多年以后的事情?老辈人总说“一辈不管两辈事”,他们显然认为这种做法并无不妥之处。 展鸿志看见这些人一个个面无反应,仿佛寺庙里泥塑木雕的神像一般,心底蓦然浮上了那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帝力于我何有哉”的旧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跳出来对大伙儿说道:“绪昌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吗?他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千千万万手足同胞,你们为什么就和木头一样,没受一点儿触动呢?”忽而人群中传来质问:“我们如果继续打下去,打赢了东洋人又能如何?我们不是还得回到这里来过日子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回去,而非要等到那个时候呢?”展鸿志一看说这话的是个平时大伙儿公认的老实人,他心头就更加愤怒了,张口训斥道:“你有没有一点廉耻?知不知道什么叫‘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真到了成奴隶的那一天,就算你活活累死,也没有人可怜你!” 展鸿志说得唾沫横飞,可他却忽略了这些文绉绉的言辞压根就不能打动本就没读过书的大老粗,这些人都用看怪物以样的眼神看着他,这让展鸿志倍觉无奈。乔晓杰、曲人良没有展鸿志他们急躁,他们走到花膀子队当中,和这些人低声交谈,试图用他们的方式感化对方。至于铁蛋他们,原本就是冲着吴绪昌而来,他们丝毫不懂家国大义,此时自然也帮不上什么忙,铁蛋急得抓耳挠腮,却只能眼瞅着乔晓杰他们忙活。 |
(正文)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渐渐地喧嚷声越来越大。吴绪昌眼看这些人已非往日那般温和顺从,知道他们再也留不住了,便说道:“大家静一静,且听我说。既然人各有志,我们也不便强留。愿意留下的就留下,想回家的……就走吧!”他话音一落,在场的人全都愕然,谁也没想到他真会将辛辛苦苦创立起来的花膀子队解散。展鸿志急得大叫:“绪昌,不能这么干啊!”铁蛋紫胀了脸,但他并不会说啥场面话,此时不知从哪儿抡了把斧子跳出来:“你们都不准走!谁要是走了我拿斧子劈了他!”他一边说一边挥着斧子,那疯魔的样子也有几分吓人。吴绪昌冲他吼道:“铁蛋,你这是做什么,快把斧头放下!大伙儿都听着,我说话算话,谁愿意走就走,我们事后绝不翻后账!” 那些本地农户出身的队员们相互望望,有人将火铳放在地上,大着胆子迈出了两步,果见无人拦阻,那铁蛋虽然气鼓鼓地站在大路当中,胸脯气得一起一伏,但慑于吴绪昌的严令,斧头垂在手心里,吹胡子瞪眼睛地瞧着这些从眼前走过的人。眼见他没有动手,更多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有些人走了之后忍不住回头望望吴绪昌,那眼神颇有一些复杂,似乎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沉淀在内,但此时吴绪昌心乱如麻,也无暇追究他们想些什么了。 花膀子队从本地招募来的人大多很快就离开了,只有两三个人还在那儿犹犹豫豫,乔晓杰和曲人良不惜口舌在劝说他们,但他们显然心不在焉,眼睛只盯着吴绪昌。吴绪昌走过来,满怀希望地问道:“你们想留下来?”他们此时却不敢瞅吴绪昌了,都将脑袋埋了下去:“不,我们只是想和你说两句话。”吴绪昌倒也放平了心思:“你们说吧。” |
(正文) 他们问道:“吴兄弟,我们都很佩服你,但我们这么做真就能将洋人赶出去吗?走了一群洋人又来一群洋人,这又怎么能杀得完呢?”吴绪昌知道他们也是有感而发,耐心地说道:“如果我们真有强大的军队,如果朝廷不是那样腐朽无能,试问洋人又如何敢来?只是这些都并非朝夕之功,眼下还不能实现,我们只能用这种笨法子,先把眼前的洋人赶走再说。”那几个人听后都若有所思,但他们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朝吴绪昌拱拱手,推开乔晓杰和曲人良阻拦的胳膊,大踏步地走了。曲人良一看花膀子队原先齐齐整整的接近一百号人,可转瞬就只剩下了十多人,还都是从前左所带过来的老弟兄,心中不胜感慨,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展鸿志坐卧不安,满脸焦急地看着吴绪昌:“绪昌,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吴绪昌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过头来问铁蛋、翔子、纵海:“你们想家吗?”其实不用他们回答,从他们的眼神中吴绪昌已经读出了答案。于是他一锤定音:“咱们现在就回前左所吧!”胡本、铁蛋等人十分惊愕,他们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以至于好半天才爆发出一阵喜气洋洋的欢呼。 展鸿志不解,他拉着吴绪昌向旁走出了一段,低声问道:“就算只有我们这些人也一样能做事,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呢?”吴绪昌道:“东洋人已经在事实上吞并了朝鲜,必将会以朝鲜为跳板侵入辽东。但凤凰厅并非人口稠密的富饶之地,不仅朝中那些满人老爷不重视,就是东洋人也不会将它放在重要位置上考量,再在这附近呆下去已无必要。而前左所毗邻东清铁路,日军只要在此盘踞一日,就会想尽办法操控前左所,因此和我们回去还能派上一些用场。另外,我们从前左所出来已有一年多了,中间谁都没有回去过。刚才你没听见他们的欢呼吗?那是他们确实想家了啊。” |
(正文) 展鸿志闻听此言反而噗嗤笑了出来,吴绪昌莫名其妙,问道:“你笑什么?”展鸿志道:“你分明就是放心不下家里的美娇娘,还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做什么?”吴绪昌也的确想念絮柔,被他说中心思情不自禁地脸上一红,展鸿志拍拍他的肩膀,表现出很理解的样子:“时间也挺长了,是该回去看看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的。”吴绪昌苦笑一下没有作声,展鸿志虽说曾经搜集了多年的情报,平时也极力表现得守口如瓶,但因为性子急躁,所以有时候免不了嘴快,像这种事到他嘴里肯定就和长了翅膀一样,不传扬的满哪都是才怪呢。 众人商量妥当,将骡马、火铳、衣物、粮食大致收拾了一下,有一些笨重而又不方便运走的就送给了老营附近的村民。虽说这一年多他们过的是东奔西走颠沛流离的穷日子,但收拾的时候发现其实家什也不少,尤其是火铳,林林总总的有三四十杆,日本和俄国的都有,好多都因为没有搭配的子弹而没法再用了。吴绪昌想起了杜厚文,他如果活着的话,一定可以将这些火铳都加以改装,但遗憾的是他已经去了一年半,埋骨之处怕是都已经绿草茵茵了。他们将一应物事收拾停当,终于踏上了西行的征途。日俄刚刚打完仗,很多村庄都一片狼藉,吴绪昌他们听说俄军在撤退时酿下很多不忍于书的惨事,不禁嗟叹良久,但凡能帮一把的他也就伸手帮一把,只是后来遇到要帮的人太多,他们也就只好挑一些人来帮助。此时辽东这一带官府腐朽盗贼横行,他们在路上还曾遇到几次土匪,只是那些马队胡子比日俄军队要容易对付得多,他们象征性地开了几枪,就把土匪都惊走了。 迁延了几日他们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前左所。村落看起来一切如旧,甚至还透着几分熟悉,铁蛋他们的精神头都来了,欢快无比地跳下马来,径直奔向自己的家。吴绪昌倒还矜持一些,他和展鸿志等人低声交待了几句,嘱咐他们看好东西,这才跟在铁蛋后面回了家。 |
(正文) 铁蛋当先推开了家门,他媳妇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见到当家的回来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赶快用手揉揉眼睛,确认没有看错才惊喜地叫了一声,手上带着胰子沫儿就跑了过去:“铁蛋,你怎么到这个时候才回来?你还记得有这个家啊。”这时吴绪昌也跟了进来,铁蛋媳妇情知这话被他听了去,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脸一下子臊得和大红布一样。吴绪昌不愿打扰他们两口子相聚,装作没听见就过去了。 这时院门却开了,絮柔怀抱着一个婴孩出现在他的面前。相比于去年离开的时候,她的脸颊更丰润了些,眸子却不如往昔明亮。她在屋中听到了铁蛋媳妇的大呼小叫,猜到是吴绪昌回来了,便急急地抱了孩子出来。但两个人甫一见面,彼此却觉出了几分陌生,千言万语都不知从何说起。还是吴绪昌先开口:“絮柔,你回来了。”絮柔未及说话眼泪却先下来了,她喃喃自语道:“你这一去,就走了四百六十八天呀!”吴绪昌微微一怔,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每走一天,这儿的思念便长一分,这点点滴滴的思念絮柔都铭刻在心里,牵肠挂肚般地化成一个数字。他走上前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让她的泪水恣意打湿自己的衣襟:“别哭了,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吗?” 吴绪昌盯着她怀中的婴孩,这孩子早已吮着手指甜甜地睡着了,圆圆的银盘脸像极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吴绪昌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和秀气的小鼻子,甚至还从他玉雪可爱的小小身体上嗅到了甜香的奶味儿,禁不住笨嘴拙舌地问道:“这是我们的孩子吗?”絮柔白了他一眼,将孩子往他怀里一放:“你个当爹的还好意思说呢?安安出生这么多天都没给他换过一回褯子(尿布)。” |
(正文) 吴绪昌听到“安安”二字,不由开口问道:“你说孩子的名字叫安安?”絮柔道:“是啊,小名叫安安,大名还等着你来取呢。”这时安安感觉到了换了一个怀抱,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孔,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絮柔赶快扯扯他的小被角:“安安不哭,娘在这儿呢。”吴绪昌平生这是第一次抱孩子,他感觉到孩子幼小的身体在怀里奋力扭动,就想冥冥中自己和这个孩子已有血脉传承,这份感觉还真是奇妙。他试图扮出一个和蔼的表情,并且学着絮柔的样子和安安交流:“安安,我是爹呀,你应该认得爹的,对不对?”安安看他没有那么凶恶,便也不再哭闹,只是转动点漆一般的黑眼珠,好奇地打量着吴绪昌。 吴绪昌看他安静下来了,就对絮柔说道:“我们家族的族谱上记载我下一辈的辈分用字是齐字,那就按照这个辈分往下排吧,叫吴齐安你觉得怎么样?”絮柔轻轻道:“你说怎样就怎样,这些事全都听你的。”她这时已经从最初的激动中平静下来了:“哎呀,光顾着说话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吴绪昌想起了还在外面等着的展鸿志他们,颇觉有些歉疚:“还有几位在外面候着呢,得把他们也喊过来,不知道家里的东西够不够吃?”絮柔道:“家里只有一些去年打的苞米棒子,可没别的好吃的。”吴绪昌道:“我这些兄弟好伺候,他们现在除了四脚的橱柜不吃,两脚的爹娘不吃,是逮着啥就吃啥,你就随便做点什么吧!”他说着抱起吴齐安就要出门,絮柔赶快止住了他:“哎,你抱着孩子不方便,还是我来抱吧!你去把他们招呼过来。” |
(正文) 吴绪昌将安安放下,出门招呼展鸿志他们进来,大家重新见过面,就在铁蛋家的院子里坐了。铁蛋媳妇是出了名的能干,她不待铁蛋吩咐早已热上了饭,主食是苞米面饼子,因为又大又厚,贴锅的一面有些焦糊的硬壳,当地人也称之为大饼子。菜有地里的时蔬:小白菜、豇豆角、地豆子,还有一碟子油炸过的小鱼,这些小鱼都是从附近的河里打捞上来的,虽然都是些寸把来长不上席面的货色,但到底也算沾了荤腥,众人奔波了一路早就累了,再加上和铁蛋、吴绪昌又是过命的交情,也就开怀大吃,以至于一锅大饼子都被扫荡一空,展鸿志还直问铁蛋媳妇有没有多余的饼子。安安牙齿尚未出齐,吴绪昌就将他搂在怀里,给他讲这些食物的来历。其实这么幼小的孩子懂得什么,他口中只是咿咿呀呀,众人瞧着他的样子全都乐了。 用过饭后余人散去,絮柔抱着安安回了屋,吴绪昌也跟了过去。絮柔低声哄着安安睡觉,吴绪昌在旁静静地看着。忽而絮柔头也不回地问道:“你这次回来还要走吗?”吴绪昌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沉吟片刻道:“大鼻子虽然已经退到北面去了,可日本人现在又来了,这种情况我不能坐视不管啊。”絮柔叹道:“也不知道你的事什么时候能忙完。”吴绪昌心生愧疚,忍不住开口道:“也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如此,只是让你受委屈了。”絮柔良久无言,吴绪昌将她的脸转过来,却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将她揽在怀中,无声地抚着她的背脊。吴绪昌知道,他现在面对的这个困难几乎没有办法两全。如果顺从絮柔,那么他将放弃自己的全部想法,一辈子做一个普通的乡间百姓,如若不然就只能让絮柔一个人承受抚养孩子的重担。这个两难抉择的确让吴绪昌犯了合计。正在他搜肠刮肚地想找一些词安慰絮柔时,絮柔却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涩声发话了:“你去做你的大事吧!我说过我不能成为你的羁绊。”吴绪昌激动万分,紧紧握住了她的小手:“絮柔!”絮柔将身体埋入吴绪昌的怀抱,呓语似地说道:“只要你记得,这些都是你欠了我的,有机会补偿我便好。”吴绪昌赶快承诺:“一定!” |
(正文) 七十三、刺杀 吴绪昌和铁蛋等人在家中盘桓了半月有余,又重新踏上了新的征程。他们在当地原有一定基础,尤其是展鸿志在县城里熟悉的人很多,他便借此机会重招旧部,还将原先蓬山会和日月会的一些人也重新拉了进来。乔晓杰和曲人良则从旁协助,他们见识远在那些不认大字的普通会众之上,倒也有不少人愿意跟从他们并向他们通风报信。这些人常年在江湖上厮混,已经成了老油条,轻易不会让朝廷暗探拿住把柄。所以他们回来半年有余,暗中组织了不少人,却并未引起官府的注意。 这天乔晓杰和曲人良刚从城里会完人出来,走在路上乔晓杰就开了腔:“人良,这天也有些凉了,想不想吃点热乎的暖和暖和?”曲人良道:“成啊,你八成心里已经有数了吧?”乔晓杰一挑大拇指:“还是你曲老弟精明,和龙虎山的张天师相比也不逊色,提头就知道尾了,咱们去南门岔路口儿,那里的羊汤好喝。”曲人良道:“我也早听人讲过那儿的羊汤,说是滋味浓厚并非别处可比,正好今天跟你凑凑热闹。”两个人也没什么正事,遛遛跶跶地就冲南门过来了。 这卖羊汤的却不是开店铺的坐地买卖,南门外面全都是穷人,他这卖羊汤的地儿就在穷人住的窝棚中间,也和其他窝棚一样,拿四根木头柱子顶起来,上面钉上檩梁,再铺一些木瓦,四面钉上一些板皮,冬天透风夏天漏雨,不过好歹算是个栖身的地儿。羊汤不是啥稀罕玩意儿,县城和水溪卖羊汤的少说也有十来家,乔晓杰又是出身优渥,好东西没少见着,他怎么会盯着这儿的羊汤呢?原来别处的羊汤就是一锅滚,水开了将头蹄下水切一些进去,煮开了撇去浮沫,撒上韭菜花葱末儿就成,这里的羊汤却是用的最费心思的做法。店掌柜在地上架着口地锅,灶眼里昼夜不断柴火,将本地的元宝山羊宰杀后剔下肉来,熬煮筋骨以成老汤,待筋骨熬得不下色了再换一副羊骨,煮出来的羊汤和鲜牛乳差不多,白鲜鲜的十分喜人。店掌柜再用生羊油配上辣椒,剁成红艳艳的辣羊油,趁热羊汤上桌的时候淋上一勺,把闷烂了的羊肉羊杂往里一拌,这就是所谓的原汤化原食,那味道绝了!因此别看这里又脏又破,出大力的也好,有点儿头脸的人也罢,都爱到这儿喝上一口。 |
(正文) 乔晓杰和曲人良来到窝棚前面,老远就闻到一股羊膻味,乔晓杰吸了吸鼻子:“嘿,闻见味儿没,瞧这多香!”两人进了窝棚,只见这棚子里人挨人,挤得满满当当,别说坐的地方,就是原地转个圈都费事,一看都是等着喝羊汤的。不过他们也没走,就在那儿候着,想吃好东西还在乎多等这一会儿吗?过了一会儿,有人吃饱了一抹嘴走了,空出座头二人坐了上去,要了两碗羊汤,乔晓杰好吃羊杂,还让店掌柜多配一份羊杂,说多加肺子少加肝。曲人良则添了一份羊肉,用手撕了慢慢往汤里添。他是个精细人,连撕肉都撕得斯文仔细。正当他把肉都下到汤里,准备好好品上一口时,忽听窝棚矮门推开了,有人高声招呼:“掌柜的,来一碗羊汤,多加羊油!” 曲人良听见这声音,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原来此人正是投入汉军营的飞天狸猫!这飞天狸猫虽然原来也被称为仁义胡子,但到底还是投靠了清廷,在汉军营里谋个差事,因为觉着曲人良碍手碍脚,唤了个心腹将曲人良勒死了账。幸而曲人良命大,被赶过来的吴绪昌救了回来。但经此一事之后曲人良就恨透了飞天狸猫,老想着找这家伙算账。但飞天狸猫在汉军营里也是有职司的,大小管着十几号人,曲人良自己办不成这样的大事,如果禀报姜冰之又肯定不允,再加上后来自强军四分五裂,曲人良等人投靠吴绪昌,这事儿也就撂下来了。但曲人良可始终没忘了这个大仇,他夜间抚着脖子上的伤疤也时常切齿,此时他本是背对着门口而坐,忙低了脑袋装作喝羊汤的样子,却不住地用眼角余光瞟向飞天狸猫。 飞天狸猫今天穿着一身簇新的长袍,脚下迈着方步,背着手儿就进来了。虽然他没穿官衣,可一瞧那做派就是官面上的人物,旁人惹不起官大爷,纷纷给他让路。不过窝棚里人实在太多,他又紧盯着羊汤,可没瞧见低着头的老瓤子曲人良。不一会儿他的羊汤也端上来了,他爱摆个谱儿,就自去占了一副座头,又要了两份羊汤慢慢吃喝。旁人畏惧他的威势,也没人敢和他同桌而坐。 |
(正文) 曲人良眼见他大喇喇地坐下了,也没心思咂摸羊汤滋味,三口并作两口地将汤倒进肚里,拉了乔晓杰一下,示意他赶紧走。乔晓杰和飞天狸猫碰过几次面,对他这副尊荣隐约有几分印象,曲人良一拉他也反应过来,赶快撂下几个铜板儿,跟在曲人良后面出来了。乔晓杰问曲人良:“你打算怎么办?”曲人良摸着脖子上的人字形伤疤:“他没带跟班,今天非把他了账了不可!”乔晓杰一摸身上,一件趁手的兵器都没带,这倒不是他疏忽,而是进出城门都有兵丁盘问,他为了避免麻烦就将趁手的家伙撂在前左所了。曲人良和他也差不多,翻来翻去也只找到一只麻袋和一条草绳,这是装东西用的,也并非打人的家伙。他略一思忖有了主意:“杀人何必用刀,咱们把他装进麻袋里,用乱棍也能将他打死!”于是两人去别人家的篱笆上拆了两根干木棍儿掂在手里,用布遮住了脸,躲在前面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眼睛只盯着窝棚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就见飞天狸猫腆着肚子出来了。他今天显然吃得很过瘾,一边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一边还用指甲剔着牙缝里的肉丝儿。乔晓杰和曲人良对视一眼,两人从后面悄悄缀上了他。飞天狸猫今儿个也怪,来的时候没有骑马,回去的时候也就凭两条腿往回蹚。他可没想到身后会跟着两个催命鬼,迈着方步走得很惬意。走出一段路之后周围渐渐荒僻,他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紧一阵慢一阵地跟着自己,他也是刀尖上舔过血的人,出门都带几分警觉,哪能不起疑心?耳听得脚步越来越近,他猛然回过头去,却见两个蒙面汉子拎着木棍子冲自己而来。 |
(正文) 飞天狸猫自恃有本领在身,哪将这两人放在眼中,开口便骂上了:“你们是哪路不开眼的蠢货,居然敢打你太爷的主意?告诉你们,这一带谁不知晓我飞天狸猫的大名,要是动我一根汗毛,回头将你们弄进汉军营里,大竹板子敲烂你们的屁股!”他原以为这两人听他这一番吓唬必然退避三舍,不料这两人非但不退反而步步紧逼,前面的那个人闷声低喝:“飞天狸猫,今天就是要你的狗命!” 飞天狸猫一听这个声音有几分熟悉,还没等他想明白这是哪路神仙,前面的这位已抡着棒子席地扫来。飞天狸猫可不是浪得虚名,他既然有这个绰号,腿上功夫自然了得。他平地一蹿跳起数尺,轻轻松松地就躲了开去。这时另外一个汉子也抡着木棒上来,两个人夹击飞天狸猫。飞天狸猫从汉军营出来只为了喝碗羊汤,身上就带了一把腰刀,他见这两人步步紧逼,刷地一下抽出腰刀,与乔晓杰、曲人良两人恶斗起来。论到真实本领,飞天狸猫这个胡子远在乔、曲这两位文弱书生之上。然而今天飞天狸猫贪喝羊汤,一连吃了整整三碗,恨不能将挣个锅都端起来倒进肚里,羊汤一直堆到嗓子眼,稍一蹦跳汤水在肚里就直打晃,这却影响了他的临阵发挥。他和二人拆解了两招,接连将二人的木棍砍断一截,眼瞅着就要占据上风时,猛然觉得嗓子眼里发腻,脚下不由就迟疑了片刻,在这工夫对面乔晓杰的木棍已结结实实敲在了他的肚子上。 飞天狸猫禁受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刚喝进肚里的羊汤从他嘴里鼻孔里狂喷不止,呛得他鼻涕眼泪一起都下来了。这个时候乔晓杰从地上拎起大麻袋,对着飞天狸猫的脑袋就扣了下去。飞天狸猫躲闪不迭,被麻袋装在了里面。这时他脑中电光石火般地一闪,终于想明白了,隔着麻袋闷声闷气地喊出来:“原来你是老瓤子!”但就算他认出来曲人良也不顶什么事,乔曲二人同心协力,将他摁在了地上,死死地往麻袋里塞。飞天狸猫双手都被麻袋束缚住了,只有两条腿还在上下乱蹬。 乔晓杰有些急了,操起旁边的大木棒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阵乱敲。飞天狸猫在麻袋里无从躲闪,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暴打,痛得他立时缩成了一只大虾。乔晓杰乘势将麻袋口一拉,这草绳可就捆上了。他来到辽东之后跟着本地的农民学了不少结扣的办法,此时他打的这个扣叫懒驴扣,别看结扣的手法简单,但是却不容易挣开。 |
(正文) 飞天狸猫空有一身本事,现在却只能变成个滚地葫芦,在地上来回骨碌。曲人良高举大棒,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敲在飞天狸猫身上。飞天狸猫知道今天在劫难逃,嘴里骂不绝口,曲人良将隐忍了数年的愤怒全都发泄出来,只顾拿着棒子乱打,乔晓杰也从旁帮忙。初时飞天狸猫尚高声詈骂,再后来曲人良打一棒子他哼哼一声,也不知身上哪儿渗出来的鲜血将麻袋都染红了。到了最后无论曲人良怎么敲打他都没了动静,乔晓杰隔着麻袋按了两下,气喘吁吁地道:“曲老弟,别打了,这家伙早上阎王爷那儿报名去了。”曲人良撂下棒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今日方消我心头大恨!”乔晓杰问道:“这家伙的尸倒怎么处置?”曲人良眼瞅着旁边有个水坑:“咱们把他扔水坑里面去!”两人抬着麻袋,喊着一二三就将麻袋扔了下去。这水坑里面是一洼死水,上面落满了树叶,站在岸边压根就看不到下面的麻袋。曲人良又找来两块大石头从岸边推了下去,耳听得大石头咚咚地沉下水底,两个人也放下了心,拍拍手往回走。 路上乔晓杰问曲人良:“咱们做下这样的事,用不用和绪昌说一声?”曲人良道:“咱们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有谁会知道?绪昌每天事那么多,就不麻烦他了,咱俩知道就行。”乔晓杰一听这话也有道理,就将此事丢在脑后,忙别的事去了。 汉军营里鬼见愁和飞天狸猫原在山上一同落草,两个人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飞天狸猫出去喝羊汤时约鬼见愁一同去,鬼见愁因为有事没去。待到晚上时鬼见愁一看飞天狸猫没回来,问了几个同营的弟兄都说没见着,他心里就纳了闷,因为飞天狸猫晚上还有巡营的活,如若不回来得找个人代替不是?他又带着几个人在周边找了找,也没见着飞天狸猫。鬼见愁急了,就带几个人来到南门口卖羊汤的窝棚,问店掌柜看没看着。 |
(正文) 店掌柜见这几位穿着号衣,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知道这是得罪不起的人,他仔细回想一番,说这位军爷要了三碗羊汤,喝完就回去了,没在这里呆着。鬼见愁这下就更奇怪了,从窝棚回汉军营一路上也没什么好玩的去处,飞天狸猫还能去哪里?他将几个弟兄撒出去,在附近到处找寻。走到曲人良和乔晓杰抛尸的水坑边时,有人忽然说道:“你们说大掌柜会不会跌进坑里啊?”他们虽然已经有了兵勇身份,但对飞天狸猫和鬼见愁还是沿用旧日的称呼。这人也就随口一说,搁平常这也就过去了,偏偏今天有人戗茬:“大掌柜招子又没毛病,怎么可能会跌进这大水坑里去?”鬼见愁也的确着急了,听这两人拌嘴立刻就说道:“下两个人到水里找找,看有没有再说!”这会儿天已经凉了,辽东的水性又寒,进水里泡一下出来被冷风一吹,人都能冻出毛病来,搁谁也不愿意下去。 不过鬼见愁发了话,这几个人可不敢反嘴,一个个低眉垂眼地脱了鞋袜进了水。那水坑并没有多深,人站在里面才刚刚没过腰,几个人向水下一摸就摸到了麻袋。大家也不知道这是装啥用的,七手八脚地抬上来。麻袋上有斑斑血迹,几人心下犯了合计,赶快解开草绳一看,里面装着的正是飞天狸猫!这一下鬼见愁等人全傻了眼,他们可没想到有人如此大胆,居然将飞天狸猫活活打死!鬼见愁眼睛都红了:“谁吃了豹子胆了,敢对我大哥下手!要叫我查出来,费扒了他的皮不可!”只可惜飞天狸猫已死得透透的,死人也不会说话,没法告诉鬼见愁是谁打死了他。鬼见愁扯着嗓子大骂了几句,旁边有弟兄小心翼翼地说道:“二掌柜,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咱们在这儿呆着也没用,还是把大掌柜抬回去吧!”鬼见愁无奈,只好同意这么办。 汉军营里可不比他们在山头上,那儿什么样的人都有。除了一些穷苦人家出身走投无路、被迫来当大头兵的人以外,还有一些是市井混混和兵痞,更有一些是像老关那样的暗探。这些年汉军营里的人除了害怕洋人以外,在地面上从来都是横着走的,居然有人会在光天化日下被活活打死!当即便有不少人过来瞧热闹,连营里的正授千总、盛京游牧副尉等人也被惊动了,他们立即向官府发函,要官府限期破案。 |
(正文) 老关也挤在人群中,他瞧见飞天狸猫全身弓成了一个大虾米,遍体都是淤青,头面还破了好几处,露出下面淤紫色的血痕,他暗暗吐了吐舌头,心说打人这家伙可够狠的,这是唯恐飞天狸猫不死呀!他是多年吃暗探这口饭的,观察的思路和别人不一样,其他人都在对这飞天狸猫啧啧感慨,他却转过头去看装飞天狸猫的麻袋和捆扎袋口的草绳。那麻袋看起来稀松平常,就是寻常人家装苞米棒子、烧柴、酒糟用的,但那草绳却有些特别,绳子是用本地秋后的蒿子草和水稗子草分成股再捻在一起的,虽然只有大拇指粗细但捻得又细又匀,这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老关趁人不注意悄悄将草绳揣进怀里,转天他便到县城里寻个究竟。别看水溪这一带地方不大,但行业却分得极是精细,哪一行哪一业该由什么人去干都分得一清二楚,不经过会首、荐头的点头是不准随便换行当的。老关对这些规矩自然熟悉,他到了城里之后径直便找上了专管手艺人的荐头,那荐头想都不想便道:“这你得去问草绳廉,全县的草绳基本都从他那儿拿,出了多少货他最清楚。” 老关也不废话,撂下两个铜板儿权作酬劳,转过几道街来找草绳廉。这家伙姓廉,叫什么没人清楚,在此扎草绳已有二十年了。他一见老关手里的草绳,点点头道:“不错,这是我在半个月前扎的。”老关不信:“何以见得?”草绳廉说道:“您这截草绳用的大部分是水稗子草,这草我只在半月之前收过一批,往后就没有了。”老关问道:“那做出来的草绳你都弄哪去了?”草绳廉见他语气咄咄逼人,心中先有几分不喜,手上做着活还反问了一句:“你问这个做什么?”老关见他不拿自己当回事,有些恼火起来,他将汉军营的腰牌拿出来在草绳廉的眼前晃了一下:“这个你总认识吧?”草绳廉呆了一下,他虽然手艺精湛,但毕竟只是个平头百姓,要叫这些官面上的人找到别扭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只得变了态度,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军爷的话,您说的这批草绳小的恰好记得,都送到卖野药的赖毛子那里了。” |
(正文) 老关不信:“一批草绳少说也有几百根,他一个卖野药的能要这么多草绳?”草绳廉慢条斯理地道:“这您就得问他了,那一批草绳共计八百五十多根,他是连个磕巴都没打直接就抱走了,正是因为他一个人包圆的,我才记得清楚。”老关心里有了数,临走又吓唬草绳廉:“我今天找你的事你可别说出去啊,要不然要你好看!”草绳廉道:“我从来就没见过您老,您老也没从这地儿路过。” 老关满意地点头走了,随即又找上了赖毛子。赖毛子并不姓赖,只因为他办的事比较烦人,常常说话不算话,旁人就这么称呼他。他卖的药都是用别人煎过的药渣子混上面糊做的,闻着也有药味,至于能不能治病可就另说了。赖毛子不是反清会社的人,但却和蓬山会一个叫倪小九的人多有来往,这批草绳恰恰是他应倪小九的要求买的。老关自认为抓住了赖毛子的把柄,见到蹲在地上卖药的赖毛子先在他面前一跺脚,唬得赖毛子站起身来,然后老关劈手当胸抓住赖毛子:“你小子犯事了,知不知道?”赖毛子不上台面的事没少干,心里也的确有鬼,哆哆嗦嗦地问道:“您问的是哪桩?”老关一听更带劲了:“好啊,你小子原来不仅犯的一桩事,还有好几桩呢,那就跟我到个清净地儿,好好抖搂抖搂。”一听说要带他走,赖毛子可不干了:“大爷,我这还做着买卖呢,您要问就尽管在这儿问。”老关是个欺软怕硬、媚上欺下的主儿,遇上唐中槐等人永远一副笑脸,但对这些市井人物他可从来是冷面相对。见赖毛子居然敢还口,他瞪圆了眼珠,啪啪就抡了两个大巴掌过去,直抽得赖毛子嘴角都沁出血丝儿,脸上和发了面的馒头一样肿了起来。 旁边围了一堆子闲人,老关偏过脑袋来狠狠呵斥道:“都不干你们的事,赶紧上一边儿去!”旁人见他恶言恶语,都向后面退了几步,但却仍然未走。赖毛子见有人围观,又央求道:“大爷,我有个拆兑,我确实不知道哪儿错了,您要有什么事就直接说。”老关问道:“你天天在这卖药?”赖毛子说道:“是,就在这儿对付两个钱。”老关又问:“你都拿什么盛药啊?”赖毛子不解其意:“我这都是金丹,拿草纸包一包就行。”老关却突然问道:“既然如此你买那么多草绳子干什么?”赖毛子一时语塞,老关察言观色,早已明白了几分:“说!”赖毛子知道今天若不说实话恐怕很难讨得好去,就一五一十地将倪小九的事说了。 |
(正文) 老关问清楚倪小九的相貌年庚落脚之处后,照例吹胡子瞪眼睛一番,然后却来找宝衡。自强军被沙俄军队打散之后,宝衡的买卖多日未曾开张,他早就记得和蒜抹猴屁股一样,这下可好,他逮住机会赶快纠合宝冲和一帮清廷走狗,到了倪小九家门外,趁他出门不备把块黑布往他头上一套,将人一拉就走。 倪小九以为遇上了胡子,连声叫道:“我穷得叮铛山响,一个大子儿也没有,你们抓我也没有用!”扭着他胳膊的几个大汉任凭他说破嘴皮也没人吭声,众人将他推到一个地方摘下黑布,倪小九睁眼一看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站着几个人,正中有两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都是瘦高个儿,三角眼鹰钩鼻,脸上带着一股戾气,正是宝衡和宝冲。倪小九被这两人拿眼珠一扫,心里就打了个突,求告道:“几位爷抓错人了,我是个穷汉子,每天一睁眼就欠下三顿饭钱,天天干活还都对付不出吃喝,你们看看这事……”还没等他叫苦完事,旁边转过一个大汉,当胸就捣了他一拳,疼得他几乎闭过气去。对面宝衡阴下脸来:“老实点!我问啥你就说啥,说错一句话小心砸烂你的狗脑袋!” 倪小九看这些人没一个好脸色,不由心下惴惴,但听宝衡问道:“倪小九,我来问你,头些天你买什么来着?”倪小九心里打了个突,他也就为蓬山会买过一些草绳,对方这么言之凿凿,难道是抓着了把柄?但他也不是刚出来混世的,打定主意不承认,装傻充愣地说道:“我头些天买了一辫子蒜。”当地的青蒜都编成长辫来卖,所以他才这么说。宝衡一拍桌子:“掌嘴!”上来个人噼里啪啦地扇了他几个大嘴巴。宝衡又问:“好好想想,买什么啦?”倪小九脸颊火辣辣地作痛:“我还买过一些花生。”宝衡一挥手,又是几个巴掌迎面抡过来。他还训斥倪小九:“你要是不说实话,今天就没你的好。你不想想没个确实的信儿我们能拿你过来吗?快说,买什么来着?”倪小九又胡编乱造了几样东西,每次答错了不是挨掌掴就是脚踢,直打得他眼冒金星。不过倪小九仍未吐口,因为他知道蓬山会的规矩,向外人泄露了会中机密人人得而诛之,连家中父母妻儿也要遭人唾弃,所以还不如在这儿死扛到底。 |
(正文) 宝衡见他不说话,厉喝道:“你莫要以为自己做的事机密!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上个月买了几百条草绳,那些草绳都拿去做什么啦?”倪小九不答,宝衡便指挥打手一样一样地给他试大刑,什么一封书、鼠弹筝等都试过了,倪小九兀自死扛不肯吐口。这时有人走过来咬着宝衡耳朵低声说了两句,宝衡一转眼珠,忽而拍案叫道:“倪小九,你父母妻儿的性命也攥在我们手里,你要是不交代的话就让他们死在你眼前!”这一句话戳中了倪小九的死穴,他一条贱命也不值什么,但旁人若用他至亲的性命要挟他却让他进退维谷,宝衡却不给他思考的余裕:“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开口就等着看他们人头落地。一、二、三——”倪小九浑身大汗淋漓,他招呼道:“别、别数了,我全都说!”他吐出这句话后便瘫倒在地,因为他也明白这一步迈出去就没有可能再回头了。 倪小九详细地交待了蓬山会会众的联络方式和主要头目,连带着把乔晓杰和曲人良也捎了出来。宝衡又详细地问了这两人的情况,倪小九对他们所知不多,只说能经常碰到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儿。宝衡道:“你认得他们就好。”他吩咐人将倪小九推到一间小屋里,然后和宝冲商量对策。宝冲的鬼点子一点儿也不比胞兄少,他说道:“让倪小九带人在街上找,等找着之后就给我们递个暗号,我们派人盯住他也就是了。”宝衡道:“这个主意好。”他把倪小九喊了过来,问他愿不愿意做这事。事已至此,哪容倪小九挑拣?他只能点头答应了。因为脸颊又红又肿,他便讨了两副狗皮膏药贴着,就这样到了街上,身后不远出跟着宝衡安插的眼线。倪小九知道家人的命都在人家手上,也不敢打逃跑的主意。 |
(正文) 倪小九在街上转了三天,头两天都没碰着什么熟人,宝衡急了,就吓唬他说明天再找不着人就剁你儿子的手指头。倪小九吓得头皮发麻,第二天天不亮就到街上转悠了。碰巧这天乔晓杰来找日月会的段三娘商量事,段三娘早前曾经在外面避过一阵风头,最近又带着一些人回来了,但她白天要安排人做活挣钱,就只有早晚能见着人,故此乔晓杰早早就出来了。深秋的早晨寒意逼人,街上行人稀少,乔晓杰一打眼就看到倪小九了,上前便和他打招呼。倪小九身上的伤还没全好,脸上仍用药膏敷着。乔晓杰打过招呼又多问了一句:“你这脸上是怎么啦?”倪小九早就想好了说辞:“牙疼,讨副膏药贴着。”这话如果搁在吴绪昌身上肯定瞒不过去,倪小九还没老到挪不动步,哪能满口牙都疼,最多不过有一颗半颗作痛,贴一面也就是了,怎么还能两面都贴?就算是碰上了曲人良,以曲人良的精细劲儿只怕也要多问几句,倪小九言语失据必然也会露馅。然而乔晓杰对此却毫无疑心,竟然信了他的话,就这么对付过去了。倪小九打了个手势,躲在暗处的眼线就缀上了他。 乔晓杰最近这段时间出入县城如履平地,心里那根弦也就放下来了,对于暗中缀着的眼线他也没有觉察。到了日月会的秘密据点一看,段三娘却没在,乔晓杰只好托人带个话,便又急匆匆地出了门往回走。宝衡因为觉得乔晓杰是条大鱼,没有动日月会的这个据点,却将盯着他的眼线人数增加到了六人。这些人并不全都跟在他的身后,而是有的人在前有的人在后,将他牢牢夹在了中间。跟在他后面的人也非聚在一处,而是由多人轮班盯梢。先是由一个人在他后面二三十丈远近不紧不慢地跟着,另外几人还在更后面随从,一段路之后打后面便上来一个人继续盯梢,刚才那人则放慢脚步落在后面。如是乔晓杰身后的人总在变换,他虽然瞧见身后有人竟也未发现端倪。 |
(正文) 乔晓杰从县城出来就回了前左所。村里没有他们住的地方,乔晓杰、展鸿志、曲人良就住在村外的一处义宅中。三个人都不大会做饭,每天都由铁蛋媳妇早晚给他们送吃的。宝衡派来的这帮人原本打算直接扑到义宅中将里面的人擒下,这时正好铁蛋媳妇过来送饭,他们便没有轻举妄动,待铁蛋媳妇离开义宅的时候又从后面跟上了她。铁蛋媳妇哪想到会有人跟着,将这几个尾巴领到了家门口。跟踪的眼线记下了她家住处,回去报告了宝衡。 七十四、惨事 宝衡听说还有人给乔晓杰等人送饭,暗地点了点头,心想这回可算摸到反贼巢穴来了。宝衡不了解铁蛋家的情况,误以为铁蛋媳妇只是个寻常做饭的,所以在布置抓捕时将重点放在了义宅这面,而只派了两个寻常的道者去抓铁蛋媳妇,为防泄密他还令两处同时行动。 宝衡宝冲带着大队人马径奔义宅,曲人良、乔晓杰、展鸿志三个人拿出筷子正准备朝嘴里扒饭,曲人良忽而竖起耳朵:“你们听什么动静?”乔、展二人放下碗筷,却啥也没听见。曲人良不放心,从义宅悄悄推开门缝一瞅,远远地看到几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冲门口而来,相互之间还比量着手势。他心说坏了,赶快回身冲乔、展二人一使眼色,这两人明白有人偷袭这里,登时就紧张起来。他们三个住在义宅,事前倒也安排过应敌的法子,就在屋里稍加布置,几个人挪开屋里的水缸,那下面却有一个地道,他们三个人顺次跳到地道里,走在最后的展鸿志费力地托住水缸底将它挪回原位。他刚刚将这一切做好,就听外面一声唿哨,接着踹门之声响起,一群人呼拉拉地闯了进来。 |
(正文) 打头的一个人正闷着头往里闯,脚刚刚踏在里屋的门槛上就被绳子绊了一下,接着头顶门框上哗啦一响,一个纸包掉了下来,落在地上纸包散开,里面迸出一片灰白色的粉末。这人躲闪不及,一头扎进了粉末里。他只觉眼睛一阵刺痛,仿佛被火燎着了一样,泪水如涌泉一样流了下来,他这才醒悟原来这纸包里装的是生石灰。后头的人见他吃亏,赶快各展神通,拂开了面前这一片生石灰粉末,小心翼翼地继续向里探。可等他们来到里屋后才发现,屋内还摆着饭菜,甚至有一碗饭上还搁着双筷子,显然屋中人是匆匆而逃。这义宅十分狭窄,一眼就能看遍,人能去哪儿呢?宝衡阴沉着脸进来了:“他们又没长翅膀,肯定飞不出去,一定就在这屋里,赶紧找!”众人在屋里七翻八找,终于发现了水缸的秘密,等宝冲带人跳进去后,才发现下面是一条狭窄的地道,仅容一人爬行。他哪能容忍此事功败垂成,钻进洞里双肘双足一齐用力,鼓足劲儿向前爬去。爬出去没多远就到了头,顶上却盖着块石板,鼻中同时嗅到了一股臭味。他将石板从下移开,原来这地道的出口就设在茅房后面,这地方十分偏僻,前面又有茅房遮挡,确是不容易被人发现。等宝冲钻出来后才发现,那屋里的几个人早已逃之夭夭了。他气得两眼冒火,对跟在他后面出来的几人吼道:“还都愣着干什么?快点去抓人啊!”这几个人看他发怒,只得咬着牙追下去了。 再说去抓铁蛋媳妇的两个人,一个是肉墩墩的胖子,另外一个则是蛤蟆嘴水泡眼的秃头。他们有如扑食饿虎一样地推门闯入,吓了铁蛋媳妇一跳。铁蛋媳妇可不是好惹的,叉着腰张嘴便骂开了:“哪个土坷垃里蹦出来的三孙子到我们家门上撒野来了?看我当家的回来了怎么收拾你们!”原来吴绪昌和铁蛋早几日便出去了,并没在家中。那两个家伙见铁蛋媳妇一副悍妇模样,不由出声奚落:“这老娘们嘴还挺臭,今天看看是你当家的收拾我们我们收拾你!”说着其中一人健步上前,抓住铁蛋媳妇胳膊只一拧,便听咔地一声脆响,铁蛋媳妇的肩膀直接就脱了臼,饶是她彪悍异常,此时也禁不住高声惨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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